“这几个被小说选中当主角的人，心里都有相关的渴望。”局长问：“那春水，你心中的渴望是什么？”
小说危机管理局刚成立没多久，他们第一次发现小说和渴望的关系。狐狸局长喝了口酒，似乎是随口一问。
那时候管理局还没多少人，职责分配也没现在这么明确，他们经常聚在一起处理小说入侵事件，然后在管理局那个当时只有一个厨师的小食堂吃饭。
那天大概是心情不错，局长喝了点酒没吃花生米问出了这个问题。
段春水知道他问的是很多年前那个小说。
他被带进研究院隔离，局长当时也是负责人之一，他对段春水的一切都很了解，包括段春水最后离开研究院时，他们问他知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引发灾害，他说如果要一个答案，是小说。
那时没人相信，只觉得是他扔下那本苏蔺带给他的小说时，随口说的。
后来，多年后，出现多起小说入侵事件，他们才终于想起当年他说的这两个字。
小说危机管理局成立，局长亲自去请段春水加入管理局，一直没再提当年的事，即便段春水表现出超出普通人的能力，直到这次他们发现小说和渴望的关系。
“我很冤枉。”段春水喝了一杯清水，冲淡嘴里的酒味，“我可没整天想着成为灾害，我没这么阴暗。”
段春水确实冤枉，他和管理局还没成立前那几年认识的几个主角一样，内心并没有多重的渴望，就因为看过类似的小说，在看小说时内心偶尔冒出过一点向往，就稀里糊涂地成为了主角。
在生日前一天，段春水看了一本小说，那本小说里主角并不是灾星，他只是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
十三四岁正是中二的年纪，段春水也中二地羡慕过主角的力量。
生日那天，妈妈问他有什么愿望。这是他过生日的固定流程，每次他说了有什么愿望，爸妈总是会尽力满足他。他活得太好了，已经什么都不缺，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不行哦，生日一定要许个愿，非常梦幻的也可以啊。”妈妈说。
他想到昨晚看到的那个小说，小说里的主角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他说：“我想要拥有……伟大强悍的力量。”
“不错儿子！”爸爸说：“这才是小男子汉的愿望。”
这个愿望实现得很快，就在第二天他们生日旅游的路上。
接二连三地出现自然灾害，被带进研究院后，他才知道这就是毁天灭地的力量，物理意义上的毁天灭地。
“我是灾害体质，只要我出现的地方，就容易能量外泄引起自然灾害，是行走的灾难。”段春水在寒冷的夜风中微微眯起眼，第一次跟他的队友们说起这件事。
“就算在小说里也不能存在会随时随地爆发的灾害，必定有约束。”
“这条白线就是，它缠在我身上是缠住灾害之力。”段春水说：“我一直把它当成安全线。”
听到这话的人恍然大悟，尤其是跟在段春水身边久一点的人。
他们想起来，确实每次出现自然灾害，都是段春水用他的安全线比较多的时候，在那个无限游戏的小镇里表现得尤其明显，当时他要对付的玩家太多，用线自然多，所以就出现了强烈地震。
束缚灾害之力的安全线被外用，束缚力量减少，自然会出现灾害力量外溢。
刚才就不用说了，他的安全线都全部被抽走了，所有灾害力量都倾泻出来，可不就是会出现天要毁地要灭的末日景象？
许雪问：“那他们说的规则的力量是？”
“能束缚住灾害力的安全线，能量自然碾压其他一切金手指和异能。”段春水平淡地说。
“……”
被他装到了。
但确实，连那么可怕的灾害都能压制，还有什么是安全线压制不了的？
小徐：“队长故意让他们误会你是我们小说世界的主角，这样他们再也不会找你麻烦，等他们回未来，也不会再找未来的你的麻烦。”
别说找麻烦，看他们那态度，都不是乖乖配合了，是生怕段春水出一点问题，恨不得扫除他周围所有的危险，让他安全地，长命百岁地活下去。
大概，永远都不会有人再觊觎段春水手上的规则之线了。
丁泽天：“妙啊！队长牛逼！”
解了他们的疑惑后，段春水就关了小蜜蜂监控，向后躺坐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车窗合上，车子在隆冬深夜中平稳向前行使，风声和寒意都被隔绝在车外，车子里温暖而静谧，逐渐密集的路灯在车内人的脸上落下流转的光晕。
“之前没有规则之线。”一个转弯后，秦禹行突然又不突然地说：“至少在你被带到研究院之前没有。”
至于为什么会这么说，秦禹行说：“我跟你打过太多次，在那几年我所有的心思都用来研究你的规则之线和你，我知道规则之线这个名字没错，我也知道你一开始并没有规则之线。”
他只是一开始并不知道，规则之线的主要的作用是为了压制灾害之力。
段春水没说话，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生气，不想理他。
秦禹行没有回头，他专注地望着前方，声音平稳肯定：“一本小说是先有主角，然后围着主角展开。一个世界发展很久，遇到大灾变时启动自我保护机制，选择了一个人来抵御灾变，这不是小说，这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自我意识的世界。”
这个人在未来跟自己相处了很长的时间，穿回来了解的不仅是自己喜好。段春水眼睛没睁开，他说：“是不是很好笑，我那么不想人被框住，自己却被规则线紧紧束缚着。”
“不。”秦禹行说非常轻快，前方的路灯在他眼里跳跃，“规则线封锁的是你的力量，而不是你的灵魂。”
始终坚持自己原则的人，是他见过最自由飞扬的灵魂。
段春水翻了个身，在睡过去之前，说了句看似莫名其妙的话，“规则线是可以切断你的舌头的。”
遇到“慕容青”那天晚上，梦中他却被血舌缠得紧紧的。
段春水从没有厌恶过他的规则线。
偶尔，很偶尔，他也想要被紧紧束缚的感觉，那是他的安全感。
好多次梦里，他会回到在研究院的那段时间。最初他在一个很小的封闭的实验室里，他一个人在里面吃饭睡觉，研究院的人觉得他很可怜，总是一再扩大他的活动范围。
第一次被领着走出实验室时，他看着外面的足球场久久没动。
他们以为他是不满或者不屑，其实他是不敢。
在那段年少时光，他好像得了广场恐惧症，不断延伸的开阔空间对他来说有些可怕，他更愿意被关在一个封闭狭小的实验室里，越小越好，能把他紧紧包裹压缩才好。
这是后来的规则线在做的事。
之后，偶尔，他还是会做那个梦，梦到他被带出实验室，带到宽阔的足球场，带到更宽阔的旷野。
后来，他做了一个新的梦，梦到他被一条血舌密不透风的缠住了，紧紧的，从头到尾。
什么力量也泄露不出。
秦禹行以为，在未来他用血舌跟他打，是凭实力跟他打成平手的。段春水冷哼一声。
正在开车的秦禹行：“……”
段队在睡梦中冷哼不是一个好兆头，一路上秦禹行都有种不太秒的感觉，果然到小区后，秦禹行被赶下车了，最后几百米，段春水自己开进去的。
秦禹行：“……”
还没到家，段春水就收到日料店老板娘的消息，她发来一张详细的穿越者名单，还主动分享了他们的定位，让段春水放心。
穿越者们当天晚上就出发去阳城了，主动找主角把他们送回家。
在未来，掠夺者提前去找主角很常见，在他们这里还没有让掠夺者替他们去抓主角的说法，段春水他们晚两天也去了阳城。
有那些掠夺者在，这次任务他们轻松得不行。
原本在偌大的阳城找一个主角很麻烦，他们还没开始找，掠夺者就把地址发给他们了，详细到小区门牌号，而且位置是实时更新的。
他们到了小区后，老板娘给段春水发了一个实时定位，主角现在正在小区旁边的小路上，正向公园走。
主角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男人，一头银色长发，单耳挂着一个蛇形耳环，白色的长大衣非常宽松，远远地看像是一件白袍，手里举着一个手机，像是在直播。
在这个全民直播的年代，路上直播的人狗都不看，即便这位男士说的话有点奇怪。
“欢迎来到时空穿梭者077的直播间，家人们，换新世界了。让我们一起来看看这个世界。”
主角举着手机向四面八方晃了晃，“这看起来是个平平无奇的低阶世界，科技不怎么发达，人也普普通通。”
“家人们别走啊，普通世界有普通世界的玩法，你们懂的嘿嘿。”主角单边唇角上扬，露出一个兴奋且不怀好意的笑。
主角名叫陆旭，是一名时空穿梭者，可以随意穿越时间和空间。
他的工作是给直播间的观众直播不同世界的风土人情，获得一定打赏金额兑换愿望。
直播间的那群人最喜欢看刺激的，如果是进到末日这种世界本身就够刺激的，他只要把镜头对准这个世界原本就有的血腥、死亡、人性故事就够了。
要是普通的，就得他利用时空穿梭者的身份创造点刺激的看点，比如眼前这个世界。
怕直播间的人离开，他打算立即行动，制造看点不用费力想计划，他可以随意穿越时间和空间，以及有不同皮肤这点，就能让人发疯，尤其是在深夜里。
陆旭四处寻找合适的对象，一眼选中了一个长相很突出的男人。就算是搞刺激，直播间那些人也喜欢长得好看的，他去过那么多世界，没有人不喜欢好看的，这是人的天性。
那人刚从车里下来，从他大衣的质感和手表，以及脸上平淡懒散的表情看，他应该是个生活优渥，见过世面，一般事物难入他的眼的人。
就是要这样的人，就是要打破他脸上的平静，看他惊恐，最终发疯。
直播间里的人对这个人也很满意，已经有人催促他了。
他和那个人相隔着几十米的距离，这个距离正好他行动。
陆旭像刷油漆一样在自己脸上涂了几层过白的粉底，在嘴巴上涂上一层血红的口红，口红拉到了嘴巴外，又向前巴拉巴拉自己的银毛，配上他的白色长大衣，在深冬光线昏暗的夜街上，俨然就是一个阴森的索命女鬼。
当那个人向这边看过来时，他立即把穿越空间的能力当瞬移和隐身用，一秒十米、二十米、三十米地向他闪现靠近。
对面的人能看到，他像是卡顿的影视剧里的女鬼，正在飞速向他逼近，这隐身，这速度，谁还会怀疑女鬼是假的？
直至消失的女鬼转眼贴脸出现在他面前，散发着阴冷的气息，露出血唇。
“……”
“……”
预料中的尖叫和逃窜一个都没发生，这个男人毫无反应，甚至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管理局几位也没想到，不仅主角的位置有人给他们发过来，来到这里后，主角还会主动把自己送上门，如此的轻松。
段春水刚下车，就喜迎主角向他飞速奔赴。
别说他一言难尽，正计划着怎么把主角制服送到段春水面前的掠夺者们也一言难尽。
陆旭顿了几秒，问：“你视力是不是有问题？”
没看到他的非人闪现和速度吗？
“看出你会穿越时空，视力应该不算有问题？”段春水说。
陆旭：“？”
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多个世界下来的本能，陆旭下意识穿越空间，一下消失在段春水面前，转眼出现在几十公里之外的路上。
这就是他能在不同世界保命的手段，任何空间和时间他都能转瞬即达，实在不行他还能穿越到另一个世界去，再厉害再恐怖的人又能拿他怎么样？
陆旭擦了下额头的汗，“家人们，那个人是怎么知道……唔！”
话没说完，陆旭被猛地拽倒——他的脚踝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缠了一根散发着白光的线，他就是被这根线拽倒，在空旷的地上拖行了好几米，身影忽地消失。
像是影视剧里忽然出现的女鬼一样，他再次出现在段春水面前。
“……”
他盯着段春水看了几秒，转眼又消失。
又被拽回来。
东南西北，距离一次比一次远，一次又一次被拽回来。
“我就不信了，我离开你们世界！”
没能离开。
刚消失就被拽回来了。
“……”
灰不溜秋趴在地上，一肚子怒火的陆旭问：“你、你要干什么呀！”
段春水：“请你带人穿越时空。”
陆旭：“？”
他话刚落，旁边就冲出一群人，一打眼起码三十多个人。
“我不愿意，你知道带人穿越时空有多耗能量吗？你这是要我死啊！”陆旭声嘶力竭。
那群人立即露出可怕的表情，蠢蠢欲动。
好在他们这里有个很讲道理的人。
小徐蹲到他面前，温和地问他：“你是不是在直播不同世界？直播的话是不是世界越精彩越离奇，对你越有好处？”
他停顿了几秒，露出一个微笑，“想不要拥有最火直播间？”
小徐简单地给他介绍了他们的身份，并讲了他们这个世界。
陆旭沉默了三分钟，看了眼直播间剧增的人数，站起来把身上和头发上的土全部拍掉，表情坚定如加入一直信仰的主义，“誓死完成任务！”
“……”
陆旭带人穿越时空的方式非常原始，就是手拉手带人一起穿，也就是一次只能带两个人穿越。
他本来做好了今晚要累死的准备，但他没想还有个他在末日世界见过的空间异能者，并看到了他从未见过的空间使用方法。
段春水用他手里的白线，把掠夺者一个个向不情愿的祁昊林身上扔，祁昊林为了不被人砸死，只好一个个把他们装进空间。
“……”
从未来穿过来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秦禹行和小徐。
段春水抬眸看向两人，冬夜的风轻轻摆动他的额发，晃过的眼睛安静幽深，他并没有说什么。
小徐说：“他一次可以带两个人，队长别把我扔到祁昊林的空间，让他拉着我的手，我怕他中途动坏心思，跟过去交接未来的工作。”
反正交接完，还能再回来，这个时候当然要配合队长。
段春水又看向秦禹行，秦禹行就回三个字：“我不走。”
那天晚上坐在树上，他已经跟段春水说得很清楚了，他想留下来，多跟段春水一起生活十年。就算是最平淡的十年也可以，何况未来十年是社会和管理局最变动的十年。
可是段春水还是用白线缠住了他的手腕，和缠住那些掠夺者一样。秦禹行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旁边的陆旭后退了一步，莫名地觉得可怕，比他在那么多世界看到的人都可怕。
“段春水。”秦禹行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手掌向后翻动，“你……”
段春水手指比他动得快，秦禹行刚要使劲，已经被拉了起来，劲出来时他已经被段春水拉到了身边。
原本是被白线缠着手腕，此时白线尽头的那只手正紧紧握着他的手，带着一点微不可查的颤。
秦禹行愣愣地看着段春水，连那三人什么时候消失的都不知道。
周围除了他们两人没有其他人了，秦禹行在安静的夜里又吐出一个字，“你……”
“你不让我走。”秦禹行说着脸上的怔愣变成了一个过于灿烂，像是该存在于阳光底下的笑，凌厉的一张脸笑出了小狗的气质。
段春水瞥他一眼，“骗了我还想那么轻松地走？多做十年的饭赔罪吧。”
“不仅可以做饭赔罪，还可以陪睡赔罪。”秦禹行张口就说。
段春水：“我贤惠的妻子，不会说出这么不得体的话。”
秦禹行长长的睫毛一颤，微微半垂，一副脆弱的模样正要开口，天空上突然落下一只小蜜蜂监视器。
这个监视器是小说危机管理局专用，从过去用到未来。不是他们提前放的，段春水看到它第一眼就猜可能是小徐或者祁昊林从未来传送回来的。
他掏出管理局发的手机，链接上监视器，一段视频出现在他的手机里。
视频画面一开始，是那39个穿越者的脸一个个入镜，接着是小徐和祁昊林，显然他们已经安然到了未来，身体上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一张张不是睁大眼睛，就是长大的嘴巴的呆滞脸，看起来精神方面可能出现了问题。
镜头继续转，才知道不是他们精神出了问题，是他们看到的画面导致。
他们目之所及，是一场婚礼，婚礼的主角就是此时站在寒风中的两人。
“……”
现在的一点点改变，如蝴蝶柔软的翅膀扇动一场浩大的风雪般改变未来。
此时两人的手牵在一起，未来打打杀杀的两人结婚了。
一点爱意顺着时间的缝隙长成了参天大树。
段春水看了一眼他拉住秦禹行的手，又看了一眼视频中婚礼现场被包围的两人，像烫到了似的甩开手，扭头进了车里。
“再看看，再给我看看。”秦禹行跟着进车，激动得声音都哑了，“段队，我们结婚了，你看到了吗？结婚了！”
“我看看，我穿的黑色，你穿的白色，这怎么行？”秦禹行说：“白色跟新娘子一样，不行不行，段队我们在这里再办一场，你穿黑色，我穿白色，我当新娘子嫁给你。”
“闭嘴！”
车子开出昏暗的小巷，汇入灯光如海的车流中。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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