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没有在旁人面前剖白心迹的爱好。
于是寒明直接扯开话题道：“你对动物的魅惑时效是多久？能解除就趁早解除了——猫也好鹰隼也罢，叫得实在让人心烦。”
安萤闻言却难得有些尴尬地侧过了脸：“……我不知道。”
“先前我从来没在动物身上用过天赋。发现天赋失控以后，我第一时间就已经在试着解除了，但好像没什么效果。”
意料之中的答案。
寒明听完却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其实已经猜到安萤今天没办法解除魅惑。从这位主角的行事来看，他以前或许根本没有想解除魅惑的时候，妥妥地只管杀不管埋。
要是安萤真能主动解除它，那群鹰隼也不会到现在还盘旋在东王宫上空了。
所以这个烂摊子最终果然还得他去收拾。
大概是看出了寒明的厌倦，清楚自己捅了娄子的安萤倒也还知道补救：“据我观察，但凡首次被我魅惑的人类，被魅惑时间从未超过24小时。动物应该也一样。我是昨天魅惑的那些动物，最多等到今天傍晚，我的天赋就自动失效了。”
“这段时间我会一直守在殿顶，不让任何一只鹰隼飞进东王宫里。花园里的野猫我也会找人帮忙看着的。”
“而且现在我已经有经验了。之后无论你想让我魅惑什么动物，我都不会再失控。”
听到这里，寒明只想再次叹气。
目前东王宫虽然是个草台班子，可再怎么样也不会任由一群不可控的动物待满24小时。他早就发现了，这位主角聪明是有的，但有些事说起来做起来真的都异常天真。
寒明其实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然而大概是前些年被北域的疯子们搞得阈值太高，面对安萤这样的程度，他有时候甚至都懒得生气——毕竟这样就生气的话，他怕是早就被气死了。
要不是这次安萤想不开地对他的鹦鹉动手，他甚至还能再忍忍。
“算了，这件事到此为止。现在你有半个小时进医疗舱。”
“半个小时后，我在主殿的殿顶等你。到时候我带你去看看你口中的‘我想让你魅惑的动物’，小朋友。”
被“小朋友”一词给嘲讽到的安萤很想反驳什么，但这一刻他却又无话可说。
正是因为将寒明看作假想敌，他才比任何人更清楚寒明的才能。
那种无一不通无一不精的极高水准，完美得让他绝望，以至于他根本不敢与之一较高下，最后只能剑走偏锋地出了这么些个昏招。
所以他不被嘲讽谁被嘲讽？
别说寒明，有时候安萤自己都受不了自己。
可他还能怎么办？
说起来寒明的天赋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辅助类也能强到这个地步？
这么想着，结束治疗的安萤迈步朝着主殿殿顶走去——和侧殿不同，主殿殿顶为了方便停放悬浮车，一直都十分平坦。
事实上原本侧殿殿顶也应该是个停车位。只不过因为寒明讨厌吵闹，更不习惯卧室上方停放车辆，所以直接让人将侧殿殿顶重修了一番。
也是。东曜连那么荒唐的生日宴都应下了，何况只是为寒明改建侧殿呢？
安萤顶着复杂思绪抵达殿顶时，一抬眼，恰好撞见了一场盛大的落幕。
只见此刻寒明正站在殿顶边缘，在那群狂乱飞舞的鹰隼们俯冲而下、朝着他肆意侵袭时，他仅仅只是侧身随意打了个响指而已。
只一秒，啄向它的鹰群们像是骤然找回了理智一般，在落下的一刹那再度展翅急掠而上，那些锐利的鹰羽自始至终都未曾碰到寒明分毫。
“这个天赋……”
不是安萤联想力过于丰富，可他曾经看过太多次东曜在战场上的影像了。
这种仿佛于一瞬间掠夺走所有鹰隼攻击欲的天赋，真的像极了东曜的横征！整个东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横征！
寒明的天赋到底是什么？他为什么能动用东曜的天赋？
加班加点地处理完最后一波鹰群后，寒明转身看向了一旁愣住的安萤。
嗯……安萤其实没看错，刚才他用的的确是横征。
“一人之下”能让他拥有被选定者的部分能力，其中当然也包含着被选定者的天赋。
只不过这个效果只限于选定期间，想要永久获得某项能力还是得刷够情绪值。
这些年来寒明一直没在明面上动用东曜的天赋，因为这玩意儿实在太具标志性。先前他想刷的一直是信任值，用出这样疑似复制的天赋来未免太挑战东曜的神经。
但这些天的事却让寒明逐渐改变了想法。
他已经厌倦了东域的生活，不想再浪费时间慢慢磨下去，只想速战速决。
现如今东曜和安萤的关系他越来越看不分明，想继续从放权或是异兽潮着手刷信任值，寒明总感觉有些天方夜谭。所以趁着今天这个机会，他干脆打算改刷怀疑值了。
反正100分的怀疑和60分的信任，最终能收获的能力相差不多。
于是他刚才不仅没有在和东曜对视时掩饰眸色，还卡着安萤走上来的时间点，当着后者的面用了横征。
从安萤的神色看，他刚才应该认出了这个天赋。接下来只要将这事借着安萤的口传达给东曜，东曜那稳定过头的情绪值总该波动一二了吧？
这个东域他是真的有点待不下去了。
念此，寒明无视了安萤的神色变幻，只是走到悬浮车前催促道：“——走吧，带你去目的地。”
因这一幕有些恍神的安萤都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下的车。
等他回过神后，他已经站在了一只被锁住的异兽面前。
异兽刺耳的咆哮声瞬间唤回了他的神智。
“这什么东西？你要我魅惑的竟然是异兽？！”看着对面牢笼中面目狰狞的异兽，安萤说话的语调越来越高，更是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他原以为寒明是要他魅惑一些动物，用以替他查探消息又或是投毒暗杀之类的。可魅惑异兽？这两个是一回事吗？！
“怎么？别因为它长得丑，就不承认它啊。它姑且也能算是动物一种的吧？”
不，无论怎么看，这玩意儿都无法归类为动物！
安萤勉强压下了几欲脱口而出的脏话。谁让今天他捅了篓子呢？要想将今天的事彻底翻篇，哪怕魅惑异兽再难，他也只能照着寒明的话来做。
这既是等价交换，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将功赎过。
“先说好，我从来没魅惑过这玩意儿。一般的动物也就算了，像这种的我真没办法保证成功率。”
对此，寒明的回答是：“无所谓。一次不行，还有两次三次。”
“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你彻底控制住它，一直到它愿意带我去它们的巢穴为止。”
从刚才安萤提到“首次魅惑时间不超过24小时”，寒明就猜到了这位主角的魅惑成功率和持续时间是逐次递增的。
注意到此刻安萤只是脸色难看而没开口否认后，这个猜测便成了事实。
“……我可以帮你魅惑这头异兽。但魅惑异兽本来就危险性极高，更别说你还要它带你去它们的巢穴。”
“为了确保这头异兽不会在中途失控，到时候你肯定也要带我一起去吧？”
“这样一来，我等于是在冒着生命危险这么做。”
“如果你真的想让我达到100%成功率，并且自愿配合你去往异兽巢穴的话，我想和你做个交易——我希望你离开东王宫。”
说到这里，安萤抬眼瞥了下寒明的神色。
见其没有立即出言拒绝后，他便继续道：“反正你本来也不在意东域。”
“你不在意我，不在意东曜，不在意东域。除了你那只鹦鹉，你几乎什么都不在意。”
“所以不管我做了多少挑衅你的事，哪怕我当面魅惑东曜，你都可以忽略到底。”
“之前你在一个地方都待不了三个月，但现在你却在东域待了三年。你应该早就厌烦了这里吧？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成全我？这对你来说是无本买卖。只要你愿意答应，不仅这次，我的天赋可以一直为你所用。”
安萤说着又扫了眼一直站在寒明身后的凌宙。
寒明是否想离开东域，他其实不太确定，但凌宙一定是想要寒明离开的。
唯独这种事，他绝对不会看错。
然而接下来，他等到的却不是凌宙的开口，而是寒明那带了点遗憾的嗓音：“这提议听起来不错，但很可惜……你的信用早就在我这里破产了。”
“安萤，你搞错了一件事。”
“和南域不同，北域人做交易从来不是看筹码……”寒明说着手腕微动，一把匕首就这么顺着他的手背划到了指间，“我们看这个。”
他话音落下的下一秒，匕首的刀刃已然搭在了安萤的脖颈。
“所以现在，你能施展你的魅惑了吗？”
北域果然都是些强盗和疯子！
先前勉强被安萤忘却的压迫感再度侵袭而来。并且和刚才不同，手握冷兵器的寒明威慑力再次增加了不止一筹。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永远只是副手？
安萤一边想着，一边识趣地对着异兽用起了自己的天赋，再也不提交易的事。
这一次的魅惑理所当然地失败了。
还没等安萤开口，寒明已经笑着道：“七天后，麻烦你再来一趟。”
在寒明精准地点出他天赋冷却时间的那一瞬间，安萤的最后一丝不服也消散在了心底。
交易讲究的是双方对等。
此时他很清醒地意识到，底牌尽失的他，早已连上桌的资格都不具备。
“……你既然这么了解我的天赋，那么你觉得，它继续开发下去真能达到那种让世界坠入爱河的程度吗？”沉默了许久，在踏上回程的悬浮车前，安萤忽然问道。
寒明闻言踏入车门的动作略微一顿，随后说了句乍一听来毫不相关的话：“你照过镜子么？”
“什么？”
就在安萤以为寒明在嘲讽他没有自知之明时，他却听到前方传来的平静声音：“你试过对着镜子魅惑你自己么？”
“——如果连你自己都不爱自己，你要怎么让世界爱你？”
寒明见过许多天赋，安萤的确是其中最有潜力的那批。
但过往的经历造就了安萤的强大天赋，却也局限了他天赋的使用。因为缺爱，他直接否认了自己所有的值得被爱之处，将获取爱的全部希望都放在了天赋上。
一个最渴求爱的人，最终成了最不爱自己的人。
寒明没有当人老师的念头。先前他让安萤开发对动物的天赋，只是为了方便寻找异兽巢穴而已。但此刻既然安萤问了，他也就随口答了几句。
至于安萤能听进去多少，他真的无所谓。
尔后悬浮车内又是一片沉默。
直到车辆即将抵达主殿殿顶时，安萤才再次开口打破了沉寂：“10月10号那天，东王宫要进行一场全东域直播。”
“它是东王特意为你举办的生日宴。”
“只要那场直播、尤其是晚宴部分播出完毕，你会立即成为全东域公认的唯一副手。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哪个王者会给自己的属下这样的待遇，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东王与你关系匪浅。”
“这之后你如果再想去往别的星域，估计很多人都会心存芥蒂，甚至怀疑你的来意。毕竟东王待你至此，你都能说走就走，何况是他们。”
生日宴本是东王宫那群人准备的惊喜。可这些天来安萤也算了解寒明，他知道，这绝对不会是寒明想要看见的场景。
从寒明过往的辉煌履历来看，这样的惊喜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束缚。
安萤也不明白这一刻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么多，明明寒明不知晓此事才更方便他下手。
最后他只能告诉自己，他这是在借此让寒明选择。
这是一场双赢。一旦寒明选择主动离开，他也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其实这两天寒明已经准备去弄清楚关于10月10号的事了。毕竟这个日期明摆着和他有关，他不可能真的一直蒙着头不问世事。
但他没想到自己还没着手，安萤却先一步说出了内情。
这是想让他自己主动走人？
寒明不在乎安萤究竟是何用意，直接停车回了侧殿。
由于凌宙的船上装了异兽，导致那艘飞船停的位置有点偏，一去一回之后，等他回到卧室时已经是明月高悬。
而就在寒明走进房间的下一秒，原本与他一步之遥的凌宙却也跟了进来。
“做什么？”寒明见状不禁皱眉问了一句。
而凌宙闻言，就这么垂着那双金眸静静注视着他。
尔后，他说出了与半个月前一模一样的话：“——今天是第十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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