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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荒谬 人渣


    “啊?”陆文?珺是真吓到了, “你确定吗,我咋听?说,梁转男不能生?啊。”


    记得沈劲说过, 黄德彪和?梁转男好像是不孕不育的啊。


    毕竟梁转男来随军也有七八年了,两口子也一直努力?想生?个孩子, 哪怕是个女孩也行, 偏偏这么多年过去了, 一直生?不出来。


    军属大院的人私底下都传, 梁转男是不下蛋的母鸡。


    至于?黄德彪, 美?美?的隐形了。


    这年头, 大家?普遍的观点就是, 生?不出孩子,都是女的有问题, 跟男的一点关系也没有。


    岑兰:“之前是不能生?的,那两口子没少为?这个费劲, 一有空就去乡下找什么神医,喝那些求子的药,还说一定能生?男孩呢,要不是早几年严打?封建迷信, 估计他两还要去求神拜佛呢。”


    陆文?珺都听?呆了:“生?不出孩子, 就去医院看啊, 找那些赤脚医生?有啥用?, 我可从没有听?说过有什么药一喝就能生?孩子, 还保证一定生?的是男孩。”


    “可不是嘛。”岑兰自认书读的不多,可她也知道,生?不出孩子,就该去大医院检查身体, 乱喝那些假神医开的药有啥用?。


    也就是梁转男没上过学?,被别人忽悠两句就信了,也不想想合不合理。


    “我跟院里的其他几个军嫂也是这么劝她的,可她就是不听?啊,非说医院是坑人的,就想坑她的钱,又不去医院检查,就花一大堆钱买一堆乱七八糟的不知道从哪弄的药来,咱们私底下都说,她是求子求疯魔了,脑子瓦特了。”岑兰道。


    所以她才说,可以不多读书,但不能不读书,至少基本的道理该懂吧。


    读书读少了,可不就给人忽悠了么。


    岑兰接着道:“自打?梁转男来随军,她家?的药就没断过,我有一回去她家?,看到她家?墙都熏黑了,你猜为?啥?”


    陆文?珺摇摇头。


    岑兰嗤一声:“煮药煮的呗。”又道,“就是因为?吃了几年的药,都怀不上孩子,他两才领养的大丫二丫。”


    岑兰接着说:“那两口子不知道听?谁说,先开花后结果,想着领养一个女孩,就能带来孩子。”又道,“就算钱政委不去找他们,他们自己也会上门的。”


    看陆文?珺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岑兰笑笑:“你还年轻,不知道,老一辈人有一种说法,领养孩子会带来‘福报’,老天爷会被你渴望孩子的诚心打?动?,赐给你属于?自己的亲生?骨肉。”


    “这种事?,以前也是有先例的。有些不能生?育的人家?,收养了孩子以后,隔了几年,家?里的女主人就怀孕了。”


    “我听?钱政委爱人说,黄德彪和?梁转男一开始只想领养一个的,最好是二丫,年纪小不记事?,也好摆弄,钱政委觉得大丫二丫是两姐妹,不好分开,就劝他们领养两个。”岑兰道,“黄德彪一开始不同意,后来想着,领养一个是一份福报,那领养两个,岂不是双倍的福报,兴许能生?两个儿子呢,也就半推半就,领养她们姐妹两了。”


    陆文?珺对真的有‘福报’这码事?表示怀疑,又问:“梁转男真的怀孕了吗?”


    “真的。”岑兰道,“那两口子虽然没张扬,不过有一回我撞见梁转男在她家?院子里干呕,再看她那肚子,都微微隆起了,十有八九是怀上了。”


    岑兰又叹口气:“真是老天不长眼,她那乱七八糟的药吃了好几年,都没吃坏身体,还真给她怀上了。”


    她看了一眼大丫二丫,也许这两个孩子真是福星也说不一定呢。


    全部听?下来,陆文?珺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闹呢,这不是瞎扯嘛?


    岑兰也觉得瞎扯,可黄德彪和?梁转男这么瞎操作一通,还真给梁转男怀上了。


    还是那句话,老天不长眼啊。


    以两口子的性子,求子求了七八年,好不容易怀上了,应该是敲锣打?鼓告知整个大院的,偏偏这样瞒着,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不想让其他人把梁转男怀孕的事?,跟弃养大丫二丫的事?关联起来。


    可她也不想想,十月怀胎,迟早要生?的,这能瞒得住吗。


    陆文?珺觉得很荒谬,特别荒谬。


    因为?想要‘带’出孩子,这两口子就领养了大丫二丫,等梁转男怀孕了就弃养,他们两当大丫二丫是什么,是利用?完,随手?可扔的垃圾吗?


    难怪沈劲和?岑兰一提起他两,就没好脸色,这两口子纯纯人渣,陆文?珺光听?着都觉得火大。


    陆文?珺带着四个小孩回到家?,刚好中午十二点。


    沈劲正在院子里忙活,看到她们还愣了一下:“怎么回来这么早。”


    “事?办完了就回来了。”陆文?珺随口应道。


    她扫了一眼,看到沈劲正在弯腰锄草,心气顺了一些。


    嗯,还算眼里有活。


    陆文?珺道:“你怎么不等天黑了再锄,这会太阳多晒啊。”


    沈劲笑了:“一看你就没干过农活。光锄草没用?,锄去的也只是地上的杂草,地底下的根还留着呢,这些杂草有个根就能活,过不了两天又什么风什么生?了。”


    “春风吹又生。”陆文珺接嘴道。


    “对,就是这个。”沈劲道,“所以就得挑大中午,太阳晒的时候锄草,天气热,晒一下草根,杂草就死透了,再也长不起来了,这才算锄草成功。”


    陆文?珺恍然大悟:“难怪说‘锄禾日当午’呢。”


    沈劲受不了她掉书袋,转过话题:“等会院子清干净了,我就把找老乡要的几株薄荷种窗台底下,你的花种呢,买到没。”


    陆文?珺将那一小袋茉莉花的种子递给他:“就买到这个。”


    沈劲乐了:“就买了这个啊。”又道,“成吧,下回我帮你问问老乡家?有没有,他们经常去后山,山上应该也有不少花。”


    大宝探头举手?:“我也经常去后山。”


    陆文?珺捏了一把他的小脸:“哪都有你。”又道,“野花我可不要。”


    沈劲:“啥叫野花,山上的花漂亮得很,三角梅听?说过不,比那劳什子月季啊菊花啥的漂亮多了。”


    陆文?珺想了想:“那你拿两株来我看看。”


    沈劲啧一声:“包我身上了。”又道,“你都回来了,我还要去部队食堂吃饭不。”


    “随你。”陆文?珺道,“我们中午吃凉面。”


    凉面?一听?就清爽开胃。


    沈劲咽了咽口水:“啥样的凉面?”


    “酸辣口的。”陆文?珺道。


    上回去赶集吃的凉皮她念念不忘,就想到了做凉面,正好岑兰送了她几个自家?种的西红柿和?黄瓜,用?来做凉面的配料正好。


    细面条用?调好的凉拌汁拌过,透着一股子好看的酱色,面上码放着翠绿的黄瓜丝,两片西红柿,绿豆芽,蛋皮切成的丝,外加两只大虾,一把红皮花生?,简单清爽,却又美?味可口。


    天气热了,就不爱吃那些热乎乎的粥啊菜的,凉面正合沈劲胃口。


    他吃完碗里的,还不足兴,想去再舀一份,就听?见门外传来自行车的叮铃声。


    邮递员骑在自行车上,挥着手?里的信:“有人在吗。”


    一听?有信到,沈劲边用?衣摆擦手?边往外走?:“在的?”


    邮递员:“一封陆文?珺,一封沈劲,是你家?的不。”


    沈劲伸手?接:“对,我和?我媳妇的。”


    他进了屋,把陆文?珺的信给她,拆开自己的信,一目十行。


    信是他妈寄来的,吴艳花不识字,这封信上的字写得歪歪扭扭,估计又是沈伟或者沈鹏代笔的。


    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中心思想就两个字,要钱。


    这都是老生?常谈了,沈劲将信塞回信封里,随手?扔在了柜子上。


    陆文?珺拆开信看了看,这封信是她在电机厂关系好的工友寄来的,就问她在海浪岛这边过得咋样,顺便提了一嘴,她原来的工作让沈鹏接替了。


    跟陆文?珺猜的差不多,她将信收好,写了一封回信,准备下次去邮局的时候寄了。


    夜晚,陆文?珺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的蚊帐,一点睡意也没有。


    耳畔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知道他还没睡。


    她冷不丁出声:“妈寄来的信,信上说啥。”


    沈劲沉默半晌,言简意赅地道:“说——妈扭着腰了,治病要钱,壮壮要上初中了,学?费要钱,沈鹏跟人起了口角,把人打?伤了,要赔一笔医药费。”


    桩桩件件,说的都是钱。


    陆文?珺冷笑一声:“时间掐的真好,月底马上要发工资了,这要钱的信就寄来了。”


    沈劲闭上眼睛,听?着窗外的风声,冷不丁道:“你说……我爸妈到底是认钱,还是认我这个儿子。”


    打?他入伍起,家?里几乎每月寄一封信。


    像这样要钱的信,他收了不止一回,两个抽屉都塞不下。


    他的战友们都很羡慕,他每个月都有信收,可他们要是知道,这信里写的不是嘘寒问暖,不是关怀备至,而是要钱,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这么羡慕。


    陆文?珺看着他冷硬的侧脸:“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沈劲道:“有什么区别。”


    陆文?珺说:“假话好听?,真话难听?。”


    沈劲嗤一声:“我要听?真话。”


    陆文?珺却是反问他:“我跟大宝小宝来随军也有半个多月了,你爸你妈好不容易寄封信来,也不问问我们在这边过的咋样,成,他两不待见我跟大宝小宝,我也不是头一天知道,那总该问问你吧,也不问问你平时训练累不累,带兵辛不辛苦,就光找你要钱,你觉得呢?”


    沈劲不吱声了。


    陆文?珺接着说:“他们就是把你当取钱的储蓄所呢。”又道,“不对,去储蓄所取钱还要存单,跟你要钱,说一声就说了,比储蓄所还储蓄所。”


    沈劲跟储蓄所的区别在于?,沈劲挣的钱都是血汗钱,是他带兵打?仗,出生?入死赚回来的,每一分每一毛都沉甸甸的,沈家?人却花的一点都不心疼。


    在沈家?住的那段日子,陆文?珺无?数次看见他们挥霍沈劲送回来的钱。


    沈爱国中意拿钱跟他那些个老伙计们去喝酒,还爱请客,问起来就是我儿子是团长,能挣钱,这都是他孝敬我的。


    吴艳花不砌长城就手?痒,一天输下来,好几块是有的。


    沈伟跟沈鹏,更不用?说了,一个爱猎艳一个好吃懒做还滥赌。


    这钱填进去,就是无?底洞。


    沈劲沉默半晌,拉上被子:“睡吧。”


    七月二十八号,上午。


    陆文?珺从副食厂买菜回来,就见到沈劲拿着大白兔奶糖逗四个孩子玩。


    “想吃啊,够得着就给你。”沈劲把大白兔奶糖举得高?高?的。


    他个子本来就高?,何况还举起手?了,大宝小宝都快爬到他身上了都够不到。


    大宝撅着小嘴:“爸爸欺负人。”


    沈劲乐了:“等你们长到像我这么高?,也能欺负我。”


    沈劲又逗了这两个小子一会,将一包大白兔奶糖扔给大宝,让他拿去跟小宝还有大丫二丫分了。


    陆文?珺去厨房洗菜,一扭头就见到沈劲跟了进来:“吃奶糖不。”


    陆文?珺扫了一眼他手?心里的两颗大白兔奶糖,却道:“发工资了?”


    沈劲奇了:“你怎么知道。”


    “你说呢?”陆文?珺反问道。


    大白兔奶糖打?着七颗奶糖能冲一杯牛奶的广告,卖的可不便宜,想也知道,沈劲肯定是发工资了。


    沈劲摸摸鼻子。


    陆文?珺洗着手?里的菜,头也不抬:“准备寄多少钱回去,还跟以前一样?”


    沈劲张张嘴,叹口气:“他们也不容易……”


    这话说的,跟谁容易似的。


    陆文?珺冷哼一声。


    沈劲:“哎,你别生?气啊。”


    陆文?珺闷声道:“我不生?气。”又道,“你打?算寄多少钱。”


    沈劲咬咬牙:“我打?算——都寄回去。”


    陆文?珺将洗好的菜扔到案板上,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挤开沈劲:“让让。”


    沈劲伸手?拽住她:“你听?我说——”


    陆文?珺:“你先听?我说。”


    沈劲:“洗耳恭听?。”


    陆文?珺把门关上,不想让四个小孩听?到他们的争吵:“我跟你算一笔账,你现在一个月的工资是多少?”


    “五十六块五毛。”


    嚯,还有零有整的。


    陆文?珺说:“我就算你五十块,你每个月寄给你爸妈五十块钱,知道五十块钱是什么概念吗,平城的物价比这边贵一些,但也不会贵到哪里去,五十块钱在平城能买七十斤猪肉,三百多斤大米,一千多斤的白菜,都够你爸妈和?你大哥三弟一家?吃一年了。”


    沈劲嘀咕:“那不是因为?你跟大宝小宝住那吗。”


    在沈劲心里,他常年在海浪岛驻扎,媳妇孩子都留给家?里的老人照顾,而孝顺爸妈的主力?又是沈伟和?沈鹏,平日里老两口有个头疼脑热,要去医院,他鞭长莫及,还是得他两出力?。


    不出力?就出钱。


    所以,他多出点钱也是应当的。


    陆文?珺气急反笑:“你也说是因为?我和?大宝小宝住那,现在我们都来随军了,你寄那么多,合适吗?”


    沈劲不吱声了。


    陆文?珺道:“你记不记得,让我领养大丫二丫的时候,我跟你说过,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记得。”沈劲道。


    陆文?珺说:“成,我现在让你不要寄钱回去了。”


    沈劲立马摇头:“啥事?我都答应你,就这个不成。”


    他叹口气:“我爸妈他们现在老了,没啥挣钱的能力?,我大哥又……连工作都丢了,三弟更不用?说了,我要是再不寄钱回去,他们喝西北风啊。”


    陆文?珺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他们要是喝西北风,我陆字倒过来写。”又道,“还是那句话,你一个月寄几十块钱,从你入伍到现在,寄了也有小几千块钱了,这些钱换成米面粮油都够他们吃喝一辈子不愁了。”


    “你孝敬老人我不拦着,可你总不能连着你大哥三弟一块孝顺了吧?”陆文?珺道,“敢情这孝顺老人就是你一个人的事?,你大哥三弟都不用?出力?了?”


    沈劲抿嘴:“没法子,他两不争气,我大哥,上工不到一个月就把爸给他的工作丢了,三弟他——也没个定性。”


    “你三弟你不用?担心,他现在接着我的工干着呢。”陆文?珺道。


    这下轮到沈劲吃惊了:“啥时候的事??”


    他知道陆文?珺来随军肯定把工作辞了,但没想到接替的是沈鹏。


    “我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接替上了,你说呢?”陆文?珺冷哼一声,道,“至于?你大哥,有手?有脚的,真想找份工还能找不到?”


    说白了,不想去干罢了。


    每个月就指望沈劲寄钱给他们花,骨头都懒了。


    陆文?珺道:“我再问问你,孩子是我一人生?的是吧?你把钱都寄回家?了,我们咋办?”


    沈劲咬牙:“也不是全寄,肯定会留一些,这个月也是特殊情况,家?里不是出事?了么……”


    陆文?珺冷笑:“家?里哪个月不出点幺蛾子。”又道,“以前我有工作,养大宝小宝没问题,现在我工作没了,家?里就你一人有工干,咱家?现在要养四个小孩,马上九月份大宝他们就要上学?了,学?费又得花一笔钱,你自己说,谁不容易?谁得喝西北风?”


    沈劲哑口无?言。


    陆文?珺声音软了下来:“我也不是说拦着不让你寄,少寄点,成吗?”又道,“你就算不为?我考虑,大宝他们呢,下面还有四张小嘴等着呢。”


    沈劲长叹一口气:“你让我想想。”


    “砰砰砰。”敲门声响起,传来大宝的声音,“爸,妈,你们在里面干啥呢,这么久不出来。”


    然后是小宝的声音:“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吃好吃的了?”


    陆文?珺噗嗤乐了出来,刚才因为?沈劲愚孝的火气消散不少,抬高?声音道:“就背着你们吃好吃的了。”


    门推开,露出两张一模一样的小脸蛋,挤眉弄眼道:“不行,不能吃独食,我们也要吃。”


    沈劲一手?一个抱起来:“哪都有你两。”


    等沈劲带着大宝小宝出去,陆文?珺继续切菜。


    眼睛盯着菜板,思绪却飘到了远处。


    总指望着沈劲那点工资可不行,她得赶紧找份工作。


    饭菜端上桌,沈劲看着一盘油焖大虾,有些纳闷:“就做这点?我看买了不少虾呢。”


    “那些虾买来不是炒菜的,是用?来晒虾干的。”陆文?珺道。


    “晒虾干做啥?”沈劲有些摸不着头脑。


    “带壳的虾他们不爱吃,干脆晒点虾干,连壳一起吃,能补钙,多补钙能长高?。”


    “哦——”沈劲摸摸鼻子,涉及到孩子的话题,他就插不上嘴。


    陆文?珺埋头吃饭,低垂着眉眼:“除了晒虾干,我还打?算给他们订牛奶。”


    “订牛奶?”


    “对,我从副食厂买菜回来正好经过奶站,跟卖奶的人打?听?了,一瓶奶是一毛八,一个月奶站送十瓶过来,我打?算给他们四个先订三个月的。”


    沈劲在心里算了一笔账,嚯,得花不少钱呢:“是不是少订点——”


    “给你爸妈寄钱就全寄,给大宝他们订牛奶就少订点,你可真行。”陆文?珺瞪他一眼,扭头就跟大宝小宝说:“你们爸不愿意给你们订牛奶。”


    大宝小宝齐刷刷望向沈劲。


    孩子的眼睛天真而懵懂,对上这样两双眼睛,沈劲“哎”了一声:“瞧你,这小姐脾气又上来了。”又道,“我又没说不订,只是说少订点。”


    陆文?珺说:“就订三个月的。”


    她当然知道,订牛奶挺贵的,不如买奶粉划算,毕竟奶粉只要三块钱一袋,一袋能冲好久。


    但她就是想着,与其让沈劲把钱都寄回家?,给那几个不当人的挥霍,倒不如给几个孩子把奶订上,喝了还能补充营养呢。


    “知道了。”沈劲道,“等会我去奶站一趟,给他们把奶订上。”


    吃完饭,陆文?珺收拾好碗筷,看着沈劲,还是有些气不顺,索性带上刚买的布,去隔壁岑兰家?串门。


    她一边裁衣服,一边跟岑兰吐槽起来:“……你说他咋想的?他爸妈和?大哥三弟那个德性,钱填进去就是个无?底洞。”


    岑兰笑着摇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陆文?珺接嘴道:“我家?这本特别难念。”


    岑兰说:“沈团长……是有点愚孝,不过,哪有十全十美?的男人呢。”


    “我看赖师长就挺好。”陆文?珺道。


    赖师长不像沈劲一样,家?里有这么多拖累,他爸妈早就去世了,剩下的兄弟姐妹也都各奔东西,一年都不联络一回,岑兰不用?伺候公公婆婆,看人脸色,进门就当家?,从这一点上说,陆文?珺还是很羡慕她的。


    “老赖?”岑兰差点笑出声,“那也就是面上光罢了。”


    陆文?珺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岑兰没说大话,她跟赖师长有年纪差,两人也没孩子,就赖师长有一个闺女。


    陆文?珺见过那女孩两回,从来都是抬着下巴看人,傲气得很,这也难怪,师长的闺女嘛。


    继母难为?……岑兰的日子确实不像她想的这么轻松。


    岑兰接着道:“所以,哪有十全十美?的男人呢,要真有,也得去天上找去。”


    有钱的男人不一定专一,专一的男人不一定有钱,又专一又有钱的男人不一定长得帅——


    “就算真有十全十美?的男人,那也该是十全十美?的女人去配,你敢说自己没一点缺点?”


    这倒是。


    她上次一声不吭买很多东西回来,沈劲也没说啥。


    这次说订牛奶,也是很快就答应了。


    岑兰说:“要我说,你们家?沈团长算好的了,长得俊,年纪轻轻就是团长了,除了愚孝了点,也没啥大缺点,退一步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他把钱给他父母兄弟,也比给那些不三不四不相干的人好。”


    陆文?珺乐了:“你可真会安慰人。”


    岑兰说:“我说的是真的,一个人如果连父母都不孝顺,你还指望他的人品好到哪去?”


    陆文?珺想了想,是这个道理。


    如果沈劲连他爹娘都不孝顺……这样的人,自己也不敢跟他结婚吧?


    陆文?珺道:“我也不是说不让他寄,但也不能全都寄回去吧,他家?里要真的有困难就算了,可——”


    “我知道。”岑兰拍了拍她的手?,“这个,就要你自己跟沈团长商量了,好好说话,别闹脾气啊。”


    “嗯。”


    陆文?珺低头看了看手?里,说话间,她把布都裁好了,除了能给大宝他们四个每人做一身衣裳,还剩下不少碎布头,能拼一双凉鞋——


    这头,沈劲看着日头不那么晒了,便带着四个小孩去了奶站。


    奶站员工一看,一个大人带四个小孩,这是来生?意了啊,赶忙迎上去:“同志,要买牛奶吗?”


    “不买牛奶,要订牛奶。”沈劲道。


    订牛奶啊,那更是大单了,奶站员工眼睛一亮:“成,你要订多少牛奶啊。”


    “按月订,我家?四个小孩,先给他们订三个月的。”沈劲道。


    奶站员工咽了咽口水:“你再说一遍?”


    订牛奶就算了,还给家?里的四个小孩都订上,哪有这么豪横的,奶站员工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劲觉得自己说的够清楚了,不耐地道:“我家?四个小孩,每个都订三个月的牛奶。”又道,“上午的时候,我媳妇过来问过了,你们这一个月是送十瓶奶对吧?”


    跟大城市一个月送三十瓶奶相比,是少了点,但谁让供应不足呢。


    “对对。”奶站员工看沈劲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赶紧去拿了单子过来,给他开了。


    沈劲掏钱签单,一气呵成。


    成了一笔大单,奶站员工心情也高?兴,好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您真有远见,知道给家?里的小孩订牛奶。”


    沈劲说:“不是我有远见,是我媳妇让订的。”


    “您媳妇啊——”奶站员工回忆了一下,竖起大拇指,“哦,想起来了,您媳妇长得漂亮,还有气质,一看就是有文?化的人,难怪这么有远见呢。”


    沈劲挺了挺胸膛,谦虚道:“还成吧。”


    奶站员工笑道:“您别当我说大话,小孩喝牛奶好处可多了,又能强身健体,喝了还能长高?,比什么麦乳精菊花精啊管用?多了。”


    沈劲真没想到,喝牛奶还有这么多好处,那这牛奶订的不亏啊:“要是喝的好,等喝完我还订。”


    他扫了一眼四个小孩:“对了,先给我来四瓶。”


    “好嘞。”奶站员工从箱子里取了四瓶牛奶,递到大宝他们手?上,还说了一句,“你们爸真疼你们,这牛奶一订就是一个月的,好喝着呢,快喝吧。”


    “那当然了。”大宝叉腰道。


    在平城的时候,陆文?珺每月都给大宝小宝订牛奶,他两都是喝惯了的。


    也不用?多催促,大宝用?吸管戳破那层薄薄的纸皮,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小宝也是一样。


    沈劲看他俩喝得怪香的,舔舔嘴,再看大丫二丫,小姐两拿着瓶奶,愣在那不知所措。


    大宝喝完自己那一瓶,看大丫和?二丫还没动?,便道:“你两咋不喝啊?”


    大丫抓着玻璃瓶的手?紧了紧:“太贵了……我们不能喝……”


    大宝拿过她那瓶牛奶,把吸管插上递给她:“不喝长不高?,爸都给我们按月订牛奶了,你今天不喝,过两天牛奶送来了也得喝。”


    大丫拿着牛奶不知所措,求助地望向沈劲。


    沈劲摸摸她的头:“大宝说得对,这牛奶可放不了多久,你俩不喝就坏了,多浪费啊。”


    “啊。”一听?这话,小姐两赶紧喝起牛奶来。


    牛奶香甜、丝滑,带着一股淡淡的奶香味。


    大丫和?二丫从未喝过这么好喝的东西,她两舍不得一次性喝完,小口小口地抿着,恨不得一口奶分成三口咽下去。


    沈劲看着她两,顿觉心酸,故作语气轻松地道:“多喝点,不够还有呢。”


    等沈劲带着四个小孩从奶站离开,一个人影从里头闪了出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梁转男。


    她怀着孕,听?别人说,怀孕的时候多喝牛奶对胎儿好,比吃什么营养品都管用?。


    就趁着半下午,没什么人的时候悄悄摸到了奶站。


    可到了奶站,一摸口袋,才发现没带钱。


    不对,应该说是压根没钱。


    梁转男没有工作,黄德彪虽然是营长,但他挣的工资也不会给她管,只是每天给她买菜的钱,还算得有零有整的。


    哪怕梁转男从牙缝里省钱,她全身上下的家?当也只有两三块。


    牛奶一瓶就要一毛八,实在是舍不得买。


    返回家?去找黄德彪要钱说要喝牛奶?


    哪怕是为?了孩子,他也不会同意的。


    黄德彪虽然看重梁转男肚子里的孩子,但他可没有女人怀了孕就要吃营养品的观念,要真这么问了,只会被啐一句:我妈怀我的时候,连几个鸡蛋都吃不上,你还想喝牛奶,喝屁就有你的份。


    正当梁转男被踌躇之际,沈劲带着四个小孩来了。


    她赶紧躲到了里面,贴着墙半支着耳朵,想听?听?沈劲带着大丫二丫来奶站干嘛。


    这一听?,心里酸得没边了。


    她省吃俭用?都舍不得喝的一瓶牛奶,沈劲一下就给四个孩子订了三个月的量。


    尤其是,这四个孩子里还有大丫二丫。


    大丫二丫这两个丫头,以前在她家?的时候,吃的都是啥,是剩饭剩菜,她哼一声,她两都得瑟瑟发抖。


    现在倒好,还喝上牛奶了。


    梁转男越想越气,透过货架的缝隙,看到大丫二丫面色红润,也不像以前在她家?的时候,胳膊大腿都瘦得跟芦柴棍似的,居然还长胖了不少。


    就更气了。


    “哎,你还买不买了。”


    奶站员工看梁转男拿着瓶牛奶,脸色不阴不阳的,在那站了半天也不说话,忍不住出声问了一句。


    梁转男瞪他一眼,把牛奶塞回他手?里,恶声恶气地道:“买不起!”


    说完转身便走?,留下奶站员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毛病不是?”


    梁转男快步走?回家?,坐下便开始一边摸着肚子一边掉眼泪:“儿子啊,娘对不起你,那两个贱丫头都有,你却连瓶奶都喝不上——”


    她脸上的泪珠跟断了线似的落下,脑海里却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陆文?珺拿着做好的衣服回到家?,过了一会,才看到沈劲带着四个孩子回来:“你们上哪去了?”


    “订奶去了。”沈劲讨好地挨到她身边,“奶站的人说,后天就开始送奶,还说要在咱家?院子门口打?一个奶箱,以后送来的奶都放那。”


    陆文?珺弯了弯嘴角:“嗯。”


    招手?让四个小孩过来:“刚做好的衣服,你们试试合不合身。”


    大宝欢呼一声:“有新衣服穿咯。”


    他跟小宝拿着衣服,手?拉手?跑上二楼。


    陆文?珺在后头喊:“慢点,别摔咯。”


    “摔不了。”二楼传来大宝满不在乎的声音。


    沈劲说:“早晚有一天给他们松松皮。”


    大丫和?二丫站在原地不敢动?,陆文?珺说:“愣着干嘛,上去换衣服啊。”


    大丫看向桌上的两条裙子,一条是蓝色的,一条是浅黄色的,就连领口上都绣着花草模样的图案——太精致漂亮了,她都不敢多看。


    二丫眨眨眼睛:“这是给我们的吗?”


    陆文?珺乐了:“不是给你们的是给谁的,难不成我和?你们沈叔叔能穿上这么小的衣服?”


    大丫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她抿抿嘴:“我……我们不能要……”


    陆文?珺拍一把她两的小屁股:“别磨叽了,快去换上,要是有哪里不合身的我也好赶紧改了。”


    “快去吧。”沈劲说,“就跟你们陆阿姨说的那样,你们不穿就没人穿了。”


    大丫“嗯”了一声,抱着衣服默默上楼。


    给她们订牛奶是不喝就浪费了,给她们做衣服也是不穿就没人穿了……


    想对她们好,怎么都能找到借口。


    她抿抿下唇,眼泪从脸颊划落,隐入衣缝中。


    第18章 偷 从小没爸妈教就是这样,都学会偷东……


    二丫年纪小, 不像大丫想的那么多。


    她抱着新衣服,很?高兴地跟大丫说:“姐姐,我们有新衣服穿了。”


    看见大丫哭了, 她疑惑地歪了歪头,“你怎么哭了呀?”


    大丫用手?背抹去眼泪:“没事, 我这?是高兴的。”她笑了笑, “快换衣服吧。”


    大丫和二丫换了衣服下楼, 两人顿觉眼前一亮。


    陆文珺扭头跟沈劲说:“好看吧?”


    沈劲不吝夸奖:“是挺好看的。”


    小姐两在沈家住了一段时间, 不像在黄家的时候那样, 吃了上顿没下顿, 还时不时会挨打, 委实过了一段舒心日子。


    过舒心日子的好处在于,她两脸色不像以前那样蜡黄蜡黄的, 两颊也开始长肉了,丰盈不少。


    这?一长肉, 原本?出色的五官便显现出来。


    大丫和二丫长得都随她们亲妈,瓜子脸大眼睛,标准的美人脸。


    又换了新衣服,更衬得姐妹两像朵花似的。


    听到两人的夸奖, 大丫害羞地紧了紧裙摆。


    大宝哒哒哒从?楼上下来, 不乐意了, 扯着衣服转了一圈:“我的衣服也好看。”


    陆文珺给双胞胎做的是短袖上衣和短裤, 就在衣服中?间缝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狗和一只伸懒腰的小猫, 简简单单,很?是可爱。


    “好看,好看。”沈劲道,“你们四个的新衣服都好看。”


    大宝这?才满意了。


    “喏, 穿上试试。”


    一双凉鞋横了过来,伫在沈劲眼前。


    他愣了一下:“这?是?”


    陆文珺抿抿嘴:“给大宝他们做完衣服,还剩不少碎布头,就拼了一双凉鞋,你看看合不合脚。”


    碎布头五花八门?,颜色各异,拼起来自然?没有一整块布做的来得好看,不过陆文珺心灵手?巧,细心地将?颜色相近的布拼在一块,看起来倒也不突兀。


    沈劲脱下脚上的鞋,换上凉鞋。


    陆文珺忍不住问:“穿起来怎样?”


    “很?舒服。”沈劲弯起嘴角,“特别舒服。”


    凉鞋款式简单,就是一个鞋底加上一个半弯拱桥形的桥面再加一个鞋带,露出脚趾和脚踝,顿觉松快不少。


    他平日里穿的鞋,都是部?队发的胶鞋,天冷的时候还好,天一热,训练完把鞋脱下倒过来,甚至还能倒出水。


    沈劲踩着凉鞋,踢踢踏踏了一阵。


    踩地声引来了大宝他们的注意,小宝叉腰撅嘴道:“妈,你偏心,就给爸做凉鞋,不给我们做。”


    大宝说:“就是。”


    沈劲乐了:“那你们妈还给你们做衣服了呢,你咋不说。”


    小宝鼓起脸,撒娇道:“我不管,我不管,我也要?凉鞋。”


    沈劲刚准备说话,门?外突然?传来重重的拍门?声,以及尖锐刺耳的女人声音:“大丫,二丫,你们给我出来!”


    陆文珺愣了一下,和沈劲对视一眼,抬高声音问道:“谁啊?”


    “你管我是谁。”


    “快让大丫二丫给我出来!”


    陆文珺拧着眉毛出了屋,就见到院子外面,一个身材瘦小的女人正叉着腰,气?势汹汹地破口大骂着。


    此时正是饭点,家家户户都冒起了炊烟。


    听到梁转男的怒骂声,大伙饭也不做了,都跑出来看热闹。


    不一会,沈家小院门?口就围了一堆人,七嘴八舌,很?是嘈杂。


    沈劲看了一眼院子外边的女人,低声跟陆文珺说:“是梁转男。”


    “梁转男?”陆文珺惊讶地挑挑眉,上下打量了女人一眼。


    自打知道黄德彪梁转男两口子虐待大丫二丫的事后,梁转男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就是一个膀大腰圆又蛇蝎心肠的女人。


    可眼前这?个女人,怎么看都和膀大腰圆不沾边。


    梁转男大概一米五出头,身材瘦小,皮肤黑黝黝的,眼角眉角嘴角都是耷拉着的,长得一脸苦相,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家暴大丫二丫的人。


    要?说她被?黄德彪家暴,那还有几分可信。


    可陆文珺心里清楚,对大丫二丫动手?的,肯定有她一份。


    黄德彪是男人,他要?对大丫二丫动手?,肯定是直接动用拳头和脚了,能使出抽荆条这?种手?段的——有八成可能会是梁转男。


    本?来陆文珺也有些拿不准,可扭头一看,大丫和二丫缩在门?后,看着梁转男瑟瑟发抖的样子,就更笃定了。


    她抿着嘴,眼里没有一丝温度,说出的话也是凉飕飕的:“梁嫂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啊?”


    梁转男也是头一回见陆文珺。


    她自打怀孕以来,那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所以陆文珺来岛上随军也有半个来月了,两人都没碰着面。


    梁转男上下打量着陆文珺,有点小嫉妒,哪怕再不情愿,她也得客观的评价一句,这?是个漂亮女人。


    等听到赶出来的大宝小宝对着她喊妈之后,梁转男心里的小嫉妒就变成了滔天醋海,酸得没边了。


    凭什么,凭什么她七年都生不出孩子。


    而?陆文珺就能一举得男,怀的还是双胞胎!


    而?且看大宝小宝的年纪,估计一结婚就怀上了。


    这?是怎样的好运啊,梁转男瞪着陆文珺,眼睛都红了。


    她咬牙道:“你别跟我讲那些文绉绉的话,我听不懂,你让大丫二丫出来。”


    沈劲眉间皱出一个川字:“让大丫二丫出来可以,你先说你找她两有啥事。”


    梁转男:“我找她们啥事。”她冷哼一声,“你问那两个小偷啊。”


    小偷?!


    人群顿时哗然?。


    梁转男虽然?背地里虐待大丫二丫,可她在军属大院里的名声倒是还好,大伙只觉得她是个求子求疯魔了的女人,还怪可怜怪值得同情的。


    所以这?话一出,至少有四成的人信了。


    一时间大伙窃窃私语,不善的目光纷纷投向躲在门?后只露出两张小脸的大丫二丫。


    大丫小脸满是惶恐,慌忙摆手?道:“不、不是的,我跟二丫没有偷东西。”


    没娘的孩子像根草,连小孩都知道谁可以欺负。


    他们围着院子,一边拍手?一边做起了童谣:“一年级的小偷,二年级的贼……”


    二丫用手?背抹着眼睛,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掉下来,呜咽道:“我没偷东西。”


    看着十?分可怜。


    岑兰站在自家院子里,忍不住帮声道:“你乱说什么呢,谁是小偷。”


    梁转男叉着腰,指着大丫二丫,一字一句道:“我说,那两个死?丫头是小偷。”


    陆文珺挑挑眉毛:“既然?你说她们是小偷,那你说说看,她们到底偷了你什么东西。”


    梁转男眼珠子转了转,张口便道:“她、她们偷了我们家五块钱。”


    五块钱?!


    人群又是一片哗然?。


    五块钱可不少呢,这?年头工资水平普遍不高,有些刚入伍的士兵,一个月也就能领不到二十?块钱,五块钱可就是四分之一了。


    居然?这?么大胆。


    人群投向大丫二丫的目光从?不善变为了嫌弃和鄙夷。


    有人窃窃私语:“……从?小没爸妈教就是这?样,都学会偷东西了……”


    王连长应和一句:“可不是嘛。”


    “我可得管好我家小孩,别让他们跟这?两个丫头一起玩,免得沾染上那些不好的习性。”齐营长媳妇接嘴道。


    齐营长媳妇想的更深远一些,黄家可是曾经收养过大丫二丫的,大丫二丫非但不念旧情,居然?还偷养父养母家的钱——简直就是现实版农夫与蛇的故事。


    张旅长媳妇心善,忍不住说:“梁嫂子,不一定是大丫二丫偷的,兴许是你放哪忘记了呢。”


    梁转男立马道:“不可能,我全家上下都找遍了。”又道,“我们家人口简单,除了我就是老黄了,我两谁会拿这?个钱,不是她两还能有谁?”


    也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问:“哎,梁嫂子,那大丫二丫是怎么偷的钱啊。”


    这?谎话一说出口,剩下的也编的顺溜了,梁转男一点磕巴都不带打地道:“我哪知道,又不是我偷的,但有一点我能肯定,她两一定是趁我和老黄不在家的时候偷的。”


    梁转男的目光掠过大丫和二丫,投向陆文珺和沈劲,略带得意:“沈团长,我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把大丫和二丫交出来,要?么——”她伸出手?掌,手?心朝上,“就替她们赔这?五块钱。”


    要?说一开始看到沈劲给大丫二丫订奶,梁转男只是起了歹心,想讹些钱回去,到时候想买牛奶还是买营养品,都由得她。


    可来沈家的路上,她也细细琢磨过了。


    大丫二丫年纪小,还不是她说啥就是啥,只要?她说这?两死?丫头偷了钱,量她们也百口莫辩。


    再就是,给她两扣上个偷东西的帽子,到时候她生下孩子,别人也不会说她和黄德彪是因为知道自己怀孕了才不养大丫二丫的,只会说是因为大丫二丫品性不好,她们才弃养的。


    所以说,哪怕要?不到钱,她也不亏。


    各种念头在梁转男脑海里过了一遍,她越想越觉得自己聪明绝顶。


    梁转男拍拍屁股,交叉腿往地上一坐:“我时间多得是,你们慢慢想,我不着急。”


    “哦,那你就在这?坐着吧。”陆文珺转过身,“大宝小宝,大丫二丫,我们回屋。”


    大丫给二丫抹眼泪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小脸呆呆地望向陆文珺。


    沈劲也愣了一下,这?事情还没解决呢,低声说:“回屋干嘛。”


    “回屋做饭啊,你肚子饿不饿?”陆文珺道。


    沈劲摸了摸肚子:“别说,还真有点饿。”


    梁转男看两人把她的话当作耳边风,在那自顾自地商量起吃饭问题。


    气?得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两,嗓音跟破锣似的:“你们别走,赶紧把大丫二丫交出来,赔我五块钱!”


    大伙也被?陆文珺这?神来一笔给搞懵了,这?位新来的漂亮军嫂,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


    王连长媳妇咳嗽一声,提醒道:“陆嫂子,梁嫂子说大丫二丫偷了她家五块钱呢。”


    陆文珺扭头看向王连长媳妇:“我知道啊。”又道,“然?后呢?”


    王连长媳妇愣住了,其他人也愣住了。


    什么然?后呢?


    大丫二丫偷东西啊!


    他们军属大院可从?来没出过小偷!


    也就大丫二丫是两个小孩,要?是换做成年人,早都人人喊打,扭送走了。


    这?么大的事,在陆文珺嘴里怎么就轻飘飘的。


    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军嫂扫了陆文珺一眼,暗自摇了摇头。


    还是年轻不懂事。


    陆文珺将?众人的目光尽收眼底,扭头问梁转男:“你说大丫二丫偷了你家五块钱是吧?”


    梁转男趾高气?昂地道:“对。”


    陆文珺道:“好,那证据呢?”


    梁转男愣住了:“什么证据。”她指着大丫二丫,“这?两死?丫头偷我家钱啊。”


    “梁嫂子,有句话叫做谁主张谁举证。”陆文珺道,“你说大丫二丫偷你家钱,行啊,拿出证据来,你明明白?白?告诉大家,大丫二丫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怎么样偷你家钱的。”


    沈劲顿时意会了,接嘴道:“你还得证明,你家真的少了这?五块钱。”


    “啥玩意?!”梁转男想也不想,张口便道,“你们两口子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了,她两偷我家的钱,还得我来证明?”


    “不然?呢,总不能你说啥就是啥吧?真把大家都当傻子呢。”陆文珺摊手?道,“要?哪回我家少了东西,随便在路上指一人,说是他偷的,那就真是他偷的了?”


    岑兰道:“就是,凡事总得讲证据吧。”


    王连长媳妇明显是站梁转男那边的,她接话道:“陆嫂子,你可不能偷换概念,梁嫂子是因为大丫二丫曾经住过她们家才怀疑她两的,跟你说的那个家里丢了东西,随便指一人,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我知道。”陆文珺道,“所以我让她拿出证据嘛。”


    “如果去过梁嫂子家就要?被?怀疑,那嫂子,你上她家做过客吗?梁嫂子她怎么不怀疑你?”陆文珺的目光向王连长媳妇扫去。


    王连长媳妇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


    陆文珺又向其他几个对大丫二丫抱有不善目光的军嫂看去,她们纷纷避开她的视线。


    梁转男破口大骂道:“我说是她两偷的就是她两偷的,要?什么证据。”


    陆文珺笑了:“不讲证据,行啊。以后大家都跟你似的,有样学样。到时候我也经常请人来家里做客,或者住上几天,人一走,我就满大院嚷嚷家里丢东西了。”


    沈劲噗嗤笑出声:“那用不了多久,我们家就发家致富了。”


    人群突然?静了一瞬,好像,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陆文珺道:“反正我就一个主张,你说大丫二丫偷东西,行啊,拿出证据来,没有证据,你想冤枉谁就冤枉谁了?”


    “就是,梁嫂子,那下回你冤枉我偷吃你家东西咋办?”岑兰道,“我是不是得把肚子划开,把肠子拉出来,让你看看我到底吃没吃?”


    平心而?论,她不相信大丫二丫会做出偷钱的事。


    “别介。”陆文珺凉凉地道,“她要?真这?么笃定你偷吃,就让她把眼睛挖出来,放到你肚子里好好看一看。”


    “噗嗤。”不知是谁笑了一声。


    梁转男被?陆文珺的‘歪理’气?得脸青一阵白?一阵。


    她缓过劲,脑子也清醒了,想明白?了,不应该一开始就找沈劲和陆文珺要?钱,应该先让他们把大丫二丫交出来,再慢慢谈赔钱的事:“要?证据是吧,行,你们让大丫二丫出来,当众搜身,我给你你想要?的证据。”


    陆文珺拍拍大丫二丫,低声道:“别怕。”


    大丫低低地“嗯”了一声,一手?牵着二丫,一手?紧紧攥住裙摆,可怜兮兮地道:“我、我们没有偷你家的钱。”


    梁转男看到两姐妹新换的小裙子,眼皮跳了跳,伸手?把她两拽过来,还暗暗掐了一下:“你说没偷就没偷啊。”


    大丫和二丫被?掐的眼泪汪汪。


    沈劲拨开她的手?,拧着眉毛道:“你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干嘛。”


    他可没忘,梁转男还有虐待小姐两的前科。


    “什么动手?动脚。”梁转男道,“我这?是搜身。”


    看大丫二丫在梁转男手?下瑟瑟发抖的模样,陆文珺忍不住了,她转身回屋,将?两套衣服扔在梁转男面前:“你搜身没用,她两身上穿的衣服是我今天才给她们换上的,你要?搜搜这?两套,都是她两在你家的时候穿的。”


    众人的目光一下从?大丫二丫身上转到了地上的衣服上。


    这?两套衣服明显就是大人衣服改小的,灰扑扑的,十?分破旧,几乎全是补丁和破洞,说句难听点的,早二十?年,都没人穿这?么磕碜的衣服。


    这?衣服就是梁转男给小姐两做的,她哪会认不出来。


    她心虚地捡起地上的衣服,象征性地摸了摸。


    陆文珺道:“怎么样,找到你要?的那五块钱没有?”


    偷钱的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梁转男自然?啥也搜不到,她嘴硬道:“兴许她两藏在什么地方了呢。”


    梁转男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似乎真有这?么五块钱,被?大丫和二丫偷了,就藏在山里或者某块砖头底下。


    大丫终于忍不住了,用稚嫩的嗓音颤抖地大喊道:“我没有偷钱,我没有!”


    金军长的爱人,妇女主任李爱华看了半晌,出来主持公道了:“梁嫂子、沈团长、陆嫂子,你们冷静一下,听我说句公道话。”


    沈劲瞥她一眼,低声跟陆文珺提醒她的身份。


    陆文珺几不可察地点点头,便道:“李主任,你说,我相信你是一个公正的人,不会因为梁嫂子在军属大院呆的比较久就偏袒她,会还给我们和大丫二丫一个公道的。”


    哎哟,这?高帽子扣的。


    李主任把原先想说的话咽了下去,重新组织了下言辞才道:“沈团长、陆嫂子,让梁嫂子举证是大丫二丫偷了钱,显然?是不现实的。毕竟就像她说的那样,可能,我是说可能啊,可能大丫二丫偷了钱,就把钱给藏起来了。整个海浪岛这?么大,我们也不可能一点一点去搜,等风声过去了,她两再偷偷把钱取出来,也不一定。”


    李主任的话,明显说到梁转男心坎里了,她一拍大腿:“对,肯定就是这?样。”


    李主任扫她一眼,话锋一转:“但是,我们也不能因为梁嫂子的一面之词,就怀疑大丫二丫的品性,怀疑她们是不是真的偷了这?五块钱。”


    合着各打五十?大板呢。


    那您到底站谁那边呢?


    李主任咳嗽一声:“要?么,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梁转男登时不乐意了:“凭什么就这?么算了啊,这?可是五块钱啊,五块钱!能买多少东西啊。”


    她看向围观人群,迭声地问:“你家丢了五块钱,你心疼不?”“还有你,小荀,我记得你刚当上连长没多久,工资涨了多少,有五块钱不?”


    王连长媳妇看热闹不嫌事大,凉凉地道:“梁嫂子啊,你就听李主任的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不过啊,以后可得小心点,把自家门?户看好咯,免得以后又丢了十?块钱,一百块钱,也说不定呢。”


    一听这?话,人人自危,七嘴八舌地道:“是啊,就这?么放过大丫二丫,万一以后她两又偷钱咋办?”


    “不行,以后出门?我都得把门?给锁上,窗也闭上。”


    岑兰急了:“你们怎么听风就是雨的,现在还没有证据证明大丫二丫真的偷钱了啊。”


    没人听岑兰的话,毕竟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哪一天,‘小偷’真的摸到自家了咋办?


    有人甚至不安分地上前,凑到李主任身边,出主意,想‘教育教育’大丫二丫。


    陆文珺徐徐叹了口气?,看向围观人群,朗声道:“各位战友、嫂子们,你们静静,听我说。你们是不是看我有些眼生?没错,我刚来随军,也才不到一个月,而?大丫二丫来我们家,跟我们接触,也不到一个月,在这?一段时间里,大到钱财家具,小到针头线脑,我们家没有丢过任何一样东西。所以,我可以担保,她们两不是那种会偷东西的小孩。”


    沈劲连忙道:“我也可以担保。”


    人群窃窃私语。


    大丫和二丫不可置信地望向两人,眼里闪着泪花。


    陆文珺咳嗽一声:“也许你们会说,是因为大丫二丫在我们家呆的时间短,所以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偷我们家的东西,而?我,一个仅仅跟大丫相处短短一个月时间的人,又怎么敢担保她们的品性呢,对不对?”


    不知从?哪传来一声嗤笑:“就是。”


    陆文珺也笑了笑,“这?话是不错,我跟大丫二丫接触的时间确实不长。”她突然?反问道,“那你们呢?”


    李主任想也不想便道:“什么我们?”


    第19章 想骂就骂 换做以前,还想打就打呢


    陆文?珺直视她的眼睛, 徐徐道:“李主任,大丫和二丫,从出生起, 就在咱们这个军属大院了,是?大家你帮把手, 我帮把手, 让她们两个活下来的。”


    “她两吃百家饭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谁敢说, 自家没有接济过?她们一顿两顿饭, 没让她们上自己家呆过?一天两天?”


    李主任缓缓移开视线, 不敢跟陆文?珺对视。


    陆文?珺指着大丫二丫, 接着道:“那请问,她两在你们家呆过?的这些日?子里, 你们家有没有丢过?任何一件东西?嗯?”


    她先?从岑兰问起:“岑嫂子,你家丢过?东西吗?”


    岑兰脸上绽开笑, 大声道:“没,我家没丢过?东西。”她看了大丫二丫一眼,“不仅没丢过?东西,每回大丫二丫都会帮着我做一些家务事呢。”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 七嘴八舌地谈论起来。


    片刻后, 又沉寂下来, 因为他们交流后发现, 正?如陆文?珺所说的那样, 接济大丫二丫的时候,家里没丢过?任何一件东西,小姐两甚至还会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事。


    陆文?珺弯起嘴角:“就如我开始说的那样,如果你们觉得, 我跟沈团长?和大丫二丫接触的时间短,我两不能替她两的人品做担保,那你们自己能不能做这个担保人?”


    没人吭声。


    只是?大伙看向大丫二丫的目光都变得善意不少。


    陆文?珺又看向梁转男:“也?请问梁嫂子,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大丫二丫在谁家都没出过?事,偏偏在你家就——”她话音未尽,留给大伙一个遐想的空间。


    梁转男像是?被剪去?舌头的鹦鹉,张嘴半天都说不出话,半晌才道:“我、我上哪知道去?。”又道,“小孩子不定性,以前?咋样不好说,兴许她两在我家的时候就是?贪嘴了,然后见到钱一时起意呢。”


    陆文?珺点点头:“嗯,你说的有道理,在谁家都不贪嘴,偏偏在你家就贪嘴,这是?为啥呀?”


    岑兰道:“说明她没照顾好大丫二丫呗。”


    话音刚落,大伙的目光纷纷落到了地上那两套小了几号,灰扑扑还破洞的衣服上。


    “嗤。”不知是?谁冷笑了一声。


    梁转男被这一声激得跳脚,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老鼠:“不是?,你们真的信这小贱人的话啊?”又道,“我再说一遍,大丫二丫就是?偷我们家钱了。”


    她伸出一个巴掌,怼到众人面前?:“而且是?五块钱,五块钱!”


    李主任皱了皱眉头:“注意素质!”


    怎么小贱人这种骂人的话都说出来了,这梁嫂子也?太——没素质了。


    齐营长?媳妇拉了梁转男一把,劝道:“梁嫂子,你冷静一点。”


    梁转男扭头就喷了她一脸口水:“冷静,冷静个屁!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合着不是?你家丢了五块钱呗。”


    齐营长?媳妇退后一步,一脸嫌弃地看着梁转男:“我说句公道话还不成?了?”


    梁转男继续啐她:“公道话,我呸,什么是?公道话。”她指着大丫二丫道,“这两个死丫头偷了我们家的钱才是?公道话。”


    她转头看向李主任,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道:“李主任,你可得相信我,给我做主啊。”


    李主任,李主任也?犯难啊。


    要证明大丫二丫偷了黄家的钱,难,证明她两没偷,更难。


    说白了,这就是?一笔糊涂账。


    李主任暗暗佩服地看了陆文?珺一眼,沈团长?的爱人,看着面嫩,没想到一点也?不好拿捏呢。


    要是?换了别家的小媳妇,在梁转男这一番唱念做打下,早就哭唧唧地认栽了。


    梁转男看李主任半天没说话,人群里也?没人为她出声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咬牙切齿地道:“你们都不信我,好,好得很,等着吧,哪天就轮到你们家丢东西了。”


    她怨恨的目光瞪向大丫二丫:“总有一天你们会发现,我说的才是?真的,这就是?两个小偷。”


    如果梁转男书读得多,兴许还要添上两句,小时偷针,大时偷金。


    可惜的是?,她没上过?学,只能将?大丫二丫是?小偷,手脚不干净,是?死丫头的车轱辘话来回说。


    大丫二丫被她可怖的目光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陆文?珺上前?一步,挡在她两面前?,眉毛一竖,道:“梁嫂子,你嘴巴放干净点。”


    “我呸!”梁转男啐了一口,指着大丫二丫道,“这两个死丫头,我想骂就骂。”


    要是?换做以前?,她还想打就打呢!


    陆文?珺冷笑一声,心想,是?得给梁转男紧紧弦了,便?道:“你是不是忘了大丫二丫的亲生父母是?谁,齐建军同志的事迹要我再介绍一遍不?”


    她转头看向李主任:“李主任,这方面我不太懂,请问侮辱烈士遗孤,是?个啥罪名来着?”


    李主任也?觉得梁转男骂得太难听了,大丫二丫怎么说也是齐建军留下的血脉,如果没有齐建军这样的革命烈士,哪来她们现在这样和平幸福的生活,而梁转男居然公然辱骂烈士遗孤——


    她配合地皱眉道:“梁嫂子,注意言辞,注意素质!”


    素质素质,说来说去?都是?这个。


    梁转男哪里知道什么是?素质,她哭嚎道:“我命苦啊,好心好意收养这姐妹两,没想到引了两头白眼狼回家。”又道,“呜呜呜,我命苦啊——命苦啊!!”


    李主任眉头都皱得能打结了,乡下地方来的,就是?上不得台面。


    怎么说也?是?个军嫂,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当?着整个军属大院的人,哭哭啼啼,撒赖放泼的,这叫啥事啊,还要不要她脸上那张皮了?


    不知多少人看她的热闹呢。


    李主任扫了一圈,触目皆是?幸灾乐祸的脸,估计没两天,梁转男就成?了整个军属大院的笑柄。


    梁转男显然没有听见李主任的心声,她大哭大叫,就差在地上打滚了。


    她们乡下地头吵架,就是?这一套,谁声音大,谁动静大,谁就有理了。


    梁转男哭闹的同时,还不忘给陆文?珺飞去?一个得意的眼神。


    眼见梁转男动静越闹越大,怎么也?劝不住,李主任实在是?烦得不行,她目光四处搜寻着,总算给她找到一个能拿主意的人。


    李主任眼睛一亮:“黄营长?!”


    人群之?中的黄德彪缩了一缩,假装没听见。


    李主任皱皱眉,一边招手一边抬高?了声音喊:“黄营长?!黄营长?!”


    人群齐刷刷往后退了一步,黄德彪周围形成?了一个真空圈,他一下露了出来。


    陆文?珺也?是?第一次看黄德彪,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小平头,高?高?壮壮,五官普普通通,小眼睛蒜头鼻厚嘴唇,比较出奇的就是?他耳垂挺长?,几乎长?到嘴角边上了,穿着一身跟沈劲同款的白色军装,背有些佝偻,看着就像一棵弯曲的柳树。


    黄德彪暗暗瞪了梁转男一眼,都怪这女人,净给他找事。


    他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朝李主任笑笑:“李主任,啥事啊?”


    见李主任脸色有变臭的趋势,黄德彪赶紧补充了一句:“那个,我刚来,不太了解情况。”


    刚才还站在黄德彪旁边的人纳罕地看了他一眼:不是?,你不是?早就来了么?


    李主任咳嗽一声,言简意赅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那个,黄营长?啊,事情是?这样的,你爱人梁嫂子说大丫二丫偷了你们家五块钱,有没有这回事?”


    黄德彪又暗暗瞪了梁转男一眼。


    家里的钱都是?他在管,梁转男不事生产,回回都手心朝上找他要钱,家里要真少了五块钱,他哪会不知道。


    这摆明了就是?梁转男打量大丫二丫两个小孩好拿捏,想坑沈家的钱罢了。


    以前?也?不是?没有这种事发生过?,不过?那些被她讹上的都是?脸比较嫩,又刚来随军,人生地不熟的新军嫂。


    这几项陆文?珺虽然符合,但她不好惹啊,轻轻松松几句话就扭转了局面,是?她梁转男能拿捏的?


    再加上一个沈劲,他的顶头上司,最近也?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各种挑他的毛病,他都叫苦不堪了,偏偏这时候梁转男还去?惹他们两口子。


    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梁转男这么一闹,整个军属大院都在看他们家的笑话,明儿他去?部队,都得捂着脸见人了。


    想明白这一切,黄德彪眼珠子转了转,讪笑着搓搓手:“李主任啊,我看,这事就是?个误会。”


    梁转男看到黄德彪来了,还有些心虚,一听他说是?‘误会’,登时不干了:“什么误会,那两个小偷就是?偷了我们家五块钱了。”


    她疯狂给黄德彪使眼色,眼皮子都快抽筋了。


    她就不信,黄德彪会不站在她这边。


    毕竟要真讹成?了五块钱,他也?能得到实惠哩。


    然而,黄德彪将?梁转男的目光当?成?空气,直直望向李主任,顿了顿,才道:“是?这样的,李主任,我们家呢,是?丢了五块钱。”


    他扫了大丫二丫一眼,目光沉沉,带着几分说不出的阴鸷:“但我估计,应该不是?大丫二丫偷的。”


    黄德彪又道:“正?如陆嫂子所说,大丫二丫呆过?这么多户人家,人家里都没丢过?东西,怎么可能在我们家,我们家就丢东西了呢,这两个丫头的品性,我还是?相信的。”


    说到相信两个字的时候,他眼角的横肉跳了跳。


    李主任心气平了一些,嗯,到底是?个营长?,说话还是?有几分水平的,这几句听着像是?人话。


    黄德彪接着说:“所以啊,我趋向于这件事就是?个误会,估计这五块钱现在还在我们家不知道哪个角落,等我们回去?找找,肯定能找到。”


    他又望向大伙:“也?请大家多多见谅,多多包涵,转男她呢,也?是?家里丢了钱,一时心急冲动,才闹出了这样的误会。”


    梁转男急了:“不是?,德彪你听我说,不是?这么回事的。”


    “嗯?”黄德彪冷冷地瞪了梁转男一眼。


    梁转男登时不吭声了。


    在她眼里,男人就是?天,就是?地,她是?不可能跟自家男人对着干的。


    只得嘀咕一句:“便?宜你们了。”就默默地站到黄德彪身后,准备走人了。


    要不是?被诬赖的是?大丫二丫,陆文?珺都想替黄德彪鼓掌喝彩了。


    瞧瞧这话说的,多有水平。


    既摆脱了嫌疑,又替梁转男打了同情牌。


    就算以后真的揪出了,梁转男就是?骗人的,就想讹他们家五块钱,别人也?不会怪罪到黄德彪这么个‘明事理’的人身上,只会觉得,好汉无好妻,都是?梁转男的错,都是?她拖累他了。


    ——这样的人,就算真的给他抓到公安局去?,十有八九,他也?会靠他那张嘴,巧舌如簧地将?虐待大丫二丫的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


    沈劲明显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倏地沉了下去?。


    他动动唇,张口想说什么,陆文?珺拉了拉他的手,他直直对上她的目光,她眨眨眼睛,他长?长?出了一口气。


    是?啊,就像她说的那样,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沈劲抿抿嘴:“既然误会已经解除了,还有什么事吗?”


    黄德彪讪笑道:“没事了,没事了。”又朝大伙道,“都怪我家那口子,干啥不好,整了个误会出来,耽误大家吃饭了,大伙都散了吧。”


    人群陆陆续续散开。


    有些人经过?黄德彪身边,还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是?同情的模样。


    李主任走前?,也?跟黄德彪说:“黄营长?,你回去?以后呢,还是?得仔细找找这五块钱,我向你保证,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至于梁转男,她连个余光都没给。


    黄德彪心说,我上哪去?给你找这子虚乌有的五块钱,面上却?道:“是?,是?,我回去?一定好好找找。”


    人走光了,陆文?珺才招呼沈劲和四个小孩回屋。


    大宝拍着手道:“妈,你好厉害啊。”


    陆文?珺哼了一声,这才哪到哪呢。


    内乱那十年,多少人打量她们家是?资本家的家眷,又看她们一家只剩四个女人,孤儿寡母的,想欺上门去?,还不是?都被她堵着门骂跑了。


    梁转男?连那些人十分之?一的功力都达不到。


    陆文?珺转过?话头:“肚子饿不饿,晚饭想吃啥?”


    四个小孩相互望了眼,说:“都行。”


    陆文?珺想了想:“做个穿过?你的黑发我的手,海胆炖蛋,田园三剑客,再来个紫菜蛋花汤,咋样?”


    沈劲愣了一下:“做这么多?”


    他还以为出了梁转男那码事,她会没心情做饭,随便?下几碗面条了事。


    陆文?珺看他一眼,猜到他在想什么:“正?因为出了梁转男的事,咱们家才应该吃好的,喝好的。”


    沈劲恍然大悟:“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越是?遇到事,越要好好吃饭,要是?因为碰上事,就吃不下睡不好,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他看向陆文?珺,“是?这样吧?”


    “额,差不多。”陆文?珺眨眨眼睛,其实她的初衷只是?耽误了这么久,她早饿坏了,想吃顿大餐。


    二丫歪了歪头,问:“什么是?田园三剑客啊?”


    听起来好威风啊。


    小宝笑嘻嘻地说:“就是?茄子、豆角和苦瓜一起炒的菜。”


    二丫又问:“那穿过?你的黑发我的手呢?”


    “笨。”大宝道,“就是?海带炖猪蹄啊。”


    他比划道:“你看,猪蹄穿过?海带,像不像手穿过?头发,不就是?穿过?你的黑发我的手?”


    二丫被逗得咯咯乐了起来。


    就连愁眉不展的大丫,也?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既然说了要吃好喝好,陆文?珺拍一把小宝的小屁股,掏出一块钱,使唤他跑腿:“去?供销社买四瓶北冰洋汽水回来。”


    小宝不乐意了,他还想蹲家里等吃的呢,拉着陆文?珺的衣角撒娇道:“我不想去?。”他看了一眼大宝,“让哥去?。”


    大宝背着手道:“我已经去?过?了,就是?给岑阿姨她们家送东西那次,现在轮到你了。”


    小宝张嘴想反驳,大宝做了个鬼脸,道:“妈说了,从大到小,挨个轮着,谁也?跑不掉。”


    小宝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买汽水剩下的钱给我我就去?。”


    陆文?珺算了算,北冰洋汽水一瓶两毛钱,买四瓶是?八毛钱,还剩两毛:“成?,给你了。”


    这下换大宝不乐意了:“凭啥,小宝跑腿就有跑腿费,我就没有,我不管,我也?要跑腿费。”


    沈劲听了一个头两个大。


    陆文?珺都习惯了,养孩子就得一碗水端平。


    尤其是?大宝小宝这样的双胞胎,再小点的时候,他两甚至会为了一块饼谁分的多谁分的少吵起来呢。


    陆文?珺道:“大宝你跟小宝一块去?,跑腿费两毛钱一人一半。”


    大宝这才满意了,小宝又不乐意了,撅嘴道:“不行,本来我能得两毛钱的,哥一来,我还得给他分一半。”


    “那他还帮你拎东西了呢。”陆文?珺道,“你一人拿四瓶汽水,拿得动?”


    小宝想了想,好像是?拿不动哦。


    “再嚷嚷,你们两个谁都别去?,让你们爸去?。”陆文?珺扫了沈劲一眼,“他肯定不会找我要跑腿费。”


    沈劲摸了摸鼻子。


    这下大宝小宝都老实了,手拉着手跑腿去?了。


    陆文?珺去?厨房做菜,洗净的紫茄子去?蒂切成?条状,菜刀从菜板上划过?,发出有节奏的“咔擦咔擦”声。


    茄子切完,陆文?珺的衣角被一只粗糙的小手攥住,大丫低垂着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姨……”


    陆文?珺把菜刀拿远点,才道:“嗯?”


    大丫抬起头,扯了扯嘴角,像哭又像笑:“谢谢你……”


    陆文?珺弯弯嘴角:“没事。”


    她拿过?一把绿色的长?豆角,问:“要不要帮我择豆角?”


    大丫眼睛一亮:“嗯!”


    大丫坐在小板凳上,面前?是?两个竹篮,她把一个篮子里的豆角头掰掉,丝挑出来,再放到另一个篮子里。


    陆文?珺抽空看了一眼,她似是?常干这些活,挺熟练的,没一会,一篮豆角便?择好了。


    大丫提着篮子,一点一点地挪到陆文?珺身边,低着头,声如蚊蝇:“我和妹妹没有偷那五块钱。”


    她越说越大声:“是?真的,姨你相信我。”


    她不怕大院里的其他叔叔婶婶误会,但她不想沈叔叔,陆阿姨也?误会她,毕竟他们对她和妹妹很好,特别好。


    她喜欢他们。


    陆文?珺接过?篮子,摸摸大丫干枯毛躁的头发,心里默默叹口气,还是?太敏感了。


    她说:“我相信你。”


    大丫怔住了,有些不可置信,磕磕巴巴道:“陆阿姨,你、你真的相信我和妹妹没有偷那五块钱吗。”


    陆文?珺叹口气:“当?然。”


    试问一个连吃人家一碗粥和上学费用?都要记账下来的孩子,又怎么可能会去?偷钱呢?


    大丫眼睛慢慢睁大,小脸笑靥如花:“谢谢你,陆阿姨!”


    “嗯。”


    陆文?珺加快速度将?剩下几个菜炒出来,大宝二宝提着北冰洋汽水回家的时候,最后一个菜刚好上桌。


    大宝深深吸了一口香气:“好香!”


    沈劲拿过?他们手里的汽水,用?开瓶器打开,倒到杯子里。


    小宝不乐意了,说:“我要连着瓶子一起喝。”


    “好好,由你。”沈劲又把杯子里的汽水给他倒回去?,“真是?两个小祖宗。”


    小宝两只小手捧着汽水瓶,喝了大大一口,满足地打了个汽水嗝儿:“好喝。”


    北冰洋汽水甜滋滋的,冰爽可口,一口喝下去?,从脚后跟凉到了头发丝。


    沈劲看他两喝个不停,说:“有这么好喝么。”


    大丫二丫喝的要斯文?不少,她两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抿着。


    沈劲道:“你两等会再喝,万一喝饱了就吃不下饭了。”


    大宝摆摆手:“不会哒。”


    陆文?珺打完紫菜蛋花汤,扫他两一眼:“让他两喝,反正?今天做的饭菜好吃,他两喝饱了,就没人跟我们抢菜吃了,等他两喝完,还有没有剩菜都不一定。”


    她用?勺子挖一勺海胆蒸蛋,放进嘴里:“嗯,这蒸蛋滑溜溜的,还带着一股子海胆的鲜甜味。”又夹起一块海带炖猪蹄,“嗯……这猪蹄,绝了,又软又糯,这一锅都不够我吃。”


    说完,给沈劲使了个眼色。


    沈劲立马会意,夹一筷子田园三剑客,点评道:“这茄子,这豆角,嗯……好吃!”


    大宝小宝立马老实了,把汽水瓶放下,蔫巴道:“不喝了。”又道,“等吃完饭再喝。”


    沈劲悄悄对着陆文?珺竖起大拇指:“就你能治他两。”


    陆文?珺斜他一眼,哼,还有笔账没跟他算呢。


    第20章 江青裙 祝他早日吃枪子


    晚上?, 沈劲洗完澡,穿着?白背心和?短裤,踩着?陆文珺给他做的那双凉鞋, 踢踢踏踏地进了屋。


    陆文珺坐在床上?,用小指挖了一勺雪花膏, 用掌心的余温化开, 均匀地涂抹在腿上?。


    沈劲努力地将目光从她白皙匀称的小腿上?移开:“还?没睡呢。”


    陆文珺眼神从他身?上?扫过, 嗔道:“等你?呢。”又?道, “你?都没来, 我怎么睡。”


    她今天穿的还?是那条自制睡裙, 薄如蝉翼的衣料包裹着?她娇小的身?躯, 轻松勾勒出傲人的曲线。


    沈劲喉结上?下滚动,有些心猿意马。


    他走到她身?边, 从上?往下地俯视着?她,眸色暗沉, 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陆文珺浑然不觉,把被子一撩,隔绝了沈劲的视线:“你?来的正?好,我问你?, 你?明天是不是要给你?爸妈寄钱了?”


    沈劲愣了愣:“对。”


    陆文珺:“还?是那个?问题, 你?打算寄多少。”


    沈劲啥绮思也没了, 屁股往床边一坐, 使劲挠头?, 又?看了看陆文珺的脸色,试探性地问道:“你?觉得我该寄多少?”


    陆文珺冷哼一声:“我觉得你?一毛钱都别寄最好。”


    那肯定是不可?能的,沈劲内心腹诽。


    陆文珺挑挑眉:“你?不会还?打算全寄回去吧?”


    沈劲小心翼翼地道:“也不是全寄,给大宝他们订完牛奶, 我手头?上?就剩三十多块钱了……”


    陆文珺竖起眉毛:“你?的意思就是把这三十多块钱都寄回去呗?嗯?”


    听出她话里的威胁,沈劲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额,嗯……这个?月不是家里有困难嘛,就破例一次吧。”


    还?破例呢,合着?他每月都破例了。


    “成。”陆文珺把被子全都拢到自个?那边,“你?要想?把钱全都寄回去也行,咱们以后分房睡,各过各的。”


    “别啊——”沈劲急了,“你?就是想?我去睡客厅。”


    狗屁的分房,二楼就三间房,一间主卧,两间次卧给大宝小宝还?有大丫二丫睡了,他要是被赶出房间,除了客厅的长椅,别无睡处。


    陆文珺挑挑眉:“我哪敢啊,把现役军人赶去睡客厅,万一你?往组织上?告我一状咋办,我可?怕了。”


    怕个?屁!


    沈劲:“你?好好说话。”


    “我也想?好好说话。”陆文珺道,“我就问你?,你?把钱全都寄回去了,咱家咋办?”


    “什么咋办?”沈劲没听懂。


    陆文珺问他:“我现在没工作,手上?的钱也花的差不多了,你?把钱都寄回去了,万一大宝他们哪个?生病了,去哪要钱治病?找老天爷求一求,看天上?会不会下钱票吗?”


    沈劲显然没想?到这一茬:“不至于吧。”


    “什么不至于,小孩子抵抗力弱,最容易生病,还?容易传染,咱家四个?小孩呢,一个?传染两,两个?传染三,你?想?过没?”陆文珺道。


    沈劲是离得远不知道,大宝小宝刚出生那会,身?体都不算壮实,跟小猫崽子似的,三天两头?就生病,她既要顾着?工作,又?要看着?孩子,还?没人搭把手,连睡觉都得睁只眼睛。


    回想?起那时候的日子,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提到孩子,沈劲心软成一滩:“要真这么不凑巧,我豁出去我这张脸,都会借到医药费的。”


    陆文珺翻了个?白眼,“要借你?去借,我可?没这么大脸。”


    还?借钱呢,亏他说得出来。


    还?好,陆文珺也是诓他的,她手上?的钱没花完,还?有一笔积蓄,要真有那一天,自然犯不上?去借,也丢不起这个?人。


    堂堂团长啊,家里小孩生病了,还?得找战友借钱,说出去牙都笑掉了。


    沈劲也就这么一说,男人更爱面子,他也不想?丢这个?脸,摆摆手:“得了,得了,听你?的,我不全寄回去了行吧。”


    “那你?打算寄多少?”陆文珺问道。


    沈劲试探性地道:“二十?”


    陆文珺眉毛一竖。


    沈劲怂了:“十块。”


    陆文珺冷哼一声。


    沈劲讷讷道:“五块。”又?道,“不能再少了啊。”


    再少家里人肯定得闹。


    陆文珺嗤道:“这还?差不多。”


    就这一时半会,让沈劲跟家里人分割,肯定是不可?能的,不过她有耐心,慢慢来。


    沈劲长吁短叹:“就给五块钱,会不会太少了点,这个?月家里出了不少事呢。”


    陆文珺笑了:“这么多年,你?都寄回去多少钱了,我就不信你?爸你?妈手上没攒个一丁半点钱。”又?道,“再说了,你?三弟现在有工干了,你?发工资,他就不发工资了?”


    沈劲想了想,是这个?理。


    陆文珺接着道:“所以,就算真有什么事,你?爸妈也能拿出钱解决,再不济,还?有你?三弟。”


    沈劲孝顺了这么多年,养那一家子养了这么多年,就算是轮,也该轮到沈伟和?沈鹏出力了吧?


    陆文珺:“但我们这边要是出事了,可?就真拿不出钱了。”她看向?沈劲,“到时候再写信回去跟你?爸妈要钱,他两给不?”


    沈劲迟疑道:“给……吧?”


    先不说到时候再写信回去要钱来不来得及了,以他对他爸妈的了解……要他们拿钱,不能说是很难,可?以说是非常难。


    退一步讲,就算他爸妈愿意,他大哥大嫂,三弟三弟媳也不会乐意,只会千方百计地拦着?。


    要真像陆文珺说的那样,孩子生病了,一个?传染两,等钱寄回来了,黄花菜都凉了。


    想?明白了,沈劲下定了决心:“那就这样,这个?月先寄五块钱。”


    陆文珺把台灯开关线一拉:“睡觉。”


    黑暗里,沈劲睁着?双眼,怎么也睡不着?。


    老天爷保佑,他爸他妈可?千万别闹。


    ……就算闹了,他把事情解释清楚,他爸他妈知道他现在要养四个?孩子,手头?不宽裕,也会理解他的吧?


    陆文珺也没睡,心里盘算着?,必须得赶快找份工作。


    现在手里头?虽然有点积蓄,可?没工作就没进项,总不能坐吃山空。


    还?是手里有钱,心里才踏实。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早起便有些凉。


    陆文珺起床的时候,旁边已经空了,沈劲应该是去部队了。


    她进厨房,拿了一袋小米,煮了一锅黄澄澄的小米粥,撒一点白糖在粥上?,用勺子搅拌均匀,不一会,诱人的浓香便飘满整间屋子。


    大丫拉着?二丫的手从楼上?下来,没过多久,大宝和?小宝也先后跑了下来。


    陆文珺乐了:“你?们是闻着?味来的吧?”


    大宝吸吸鼻子:“差不多。”他仰着?小脸道,“我要吃小米粥。”


    陆文珺一人盛了一碗。


    细腻软糯的小米粥加了白糖,带着?一股甜滋滋的味道,小孩尤其爱吃。


    陆文珺捧起碗喝了一口?小米粥,香甜的粥汁滑过舌尖,再慢慢渗透到喉咙,最后化作一股暖流进了肚子里,驱散了连夜雨带来的寒气。


    大宝是第一个?吃完的,把碗一伸:“我还?要。”


    小宝紧跟其后:“我也要。”


    大丫经过昨天的事,和?陆文珺亲近不少,也敢开口?要东西了:“我也要小米粥。”


    二丫看看哥哥姐姐们,小爪子端着?白瓷碗,奶声奶气地道:“二丫也要。”又?道,“不过二丫只能吃半碗。”


    “好。”陆文珺乐了,给他们满上?小米粥,轮到二丫的时候,只打了小半碗。


    吃完早餐,大宝小宝就没影了。


    估计又?是跟他们刚认识的那群小伙伴去玩了。


    陆文珺倒不担心会出什么事,要论起对海浪岛的熟悉,她还?比不过那群七八岁的小孩呢。


    陆文珺问大丫二丫:“你?们不出去玩吗?”


    大丫和?二丫摇摇头?。


    “也成,咱在家玩。”陆文珺翻出一条红绳,教?她两玩起了翻花绳。


    下午一点的时候,就听见院子外面传来岑兰的声音:“文珺,文珺,你?在家吗?”


    “在的。”陆文珺抬高声音道,“门没锁,你?自己进来吧。”


    岑兰进了屋,手上?拿着?一匹大红色的布,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文珺,我想?麻烦你?件事。”


    她看陆文珺在和?大丫二丫玩,又?问:“你?现在有空吗?”


    陆文珺将手从红绳里抽出来,示意二丫接上?:“有的,你?说。”


    岑兰笑笑:“我想?央你?帮我做条裙子。”


    “成啊。”陆文珺拿过布料,挑挑眉道,“不过你?先得告诉我,这衣服是给你?做的,还?是?”


    岑兰摆摆手:“不是给我做,是给娇娇做,我想?给她做条裙子。上?回去百货商店买的成衣,她没看上?,说太土气了,跟她那些女同学?穿的都是同一款,她不想?跟别人穿一样的。我记得你?说过,你?穿的裙子都是自个?裁的,款式也洋气,就想?央你?帮我做一条。”


    赖娇娇,赖师长的女儿。


    原来是给她做的,岑兰这个?继母当的真是没话说,颜色这么正?的红色布料,十分难得,也不知她花了多大的劲寻摸来的。


    “成,你?把娇娇的尺码报给我。”陆文珺道,“先说好,做衣服裁剩下的布条你?得余给我。”她看了一眼大丫二丫,“我想?给她两做发绳。”


    大丫二丫近来头?发长了不少,就是新长出来的头?发还?是一样的干枯毛躁。


    陆文珺就琢磨着?,她两总披头?散发的也不是个?事,打算拿剪刀帮她两修剪一下发尾,这样新长出来的头?发会柔顺些,要红布条也是打算给她两做一对发绳,到时候扎头?发上?,肯定好看。


    岑兰本来还?在想?着?陆文珺答应下来后,要怎么感谢她呢,现在听她说要裁剩下的布条,连忙应了,“好,都余给你?。”


    陆文珺逗趣道:“都余给我?那我这手工费可?赚大发了,做裙子费不了多少布,剩下的碎布头?,都够拼好几双凉鞋了。”


    岑兰也笑了:“就你?这手艺,别说把碎布头?余给你?,多给你?一件成衣都使得。”


    两人说笑了几句,陆文珺拿过红布,用铅笔画了几条线,就用剪刀裁起布来。


    岑兰见状,啧声道:“你?这眼睛,比尺都好使呢。”又?道,“你?这做衣服的手艺是哪学?来的?”


    陆文珺动作不停:“算是无师自通吧,我爸是资本家,包了个?小的生了个?儿子后,就把家产都变卖了,丢下我妈和?我们姐妹三个?出国了,我爸走后,我们家就没钱了,没钱就得赚钱啊,难不成喝西北风啊,所以送报纸,送牛奶,裁衣服,给人打下手……我都做过,这门手艺也是那时候练出来的,也是做的多了,总觉得连成衣店卖的衣服都没我做的好,卖的还?贵,坑傻子呢,打那时起,我自个?的衣服和?大宝小宝的衣服都是我做的了,所以这么些年,手艺也没落下。”


    岑兰以前也隐约听赖师长提过,陆文珺的出身?有点问题,但她没想?到,陆文珺的爹居然是资本家,看她口?气,资本累积的还?不少。


    难怪她看陆文珺,总觉得她跟其他人不一样,要说有多不一样,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比旁人说话都有条理,也讲究不少。


    岑兰嘴巴动了动,好一会才把脏话咽进肚子里:“我能直说么?”


    陆文珺:“你?说。”


    岑兰:“你?爹真不是个?东西。”


    陆文珺乐了:“他确实不是个?东西。”


    她看了看窗外的蓝天白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国外过得咋样,听说国外也不太平,就祝他早日吃枪子吧。”


    陆文珺将裁好的衣服用线缝起来,突然想?起件事:“对了,岑兰,你?知道岛上?哪里招工吗?”


    岑兰讶然:“你?想?找工作?”


    陆文珺点点头?:“总在家闲着?也不是个?事儿。”


    岑兰道:“这你?可?难到我了。”她说,“要早些年,军嫂来随军,是包分配工作的,现在人越来越多,岗位就不太够了。”


    陆文珺“嗯”了一声,表示理解。


    僧多粥少,一个?岗位就是一个?萝卜坑,部队肯定也做不到面面俱到,这时候早年来随军的军嫂就占优势了。


    她有听沈劲提起过,最早来随军的一批军嫂,跟着?他们建设兵团也是上?山下海,什么苦都吃。


    她晚来几年,也算是在大城市多享了几年福,要在待遇上?跟先来的军嫂比,肯定是不能够的。


    岑兰又?道:“不过你?也别灰心丧气,这分配的工作啊,也不全是好的,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陆文珺挑挑眉:“怎么说?”


    岑兰:“这一等的,就是学?校里的老师,广播站的播音员了,风吹不着?,雨打不到,算是又?体面又?轻省的活计。”


    “不过这两份工作的门槛也高,当老师得有文化,语数英,总得有一项拿得出手,对学?历也有要求,至少得是初中毕业,咱们岛上?的学?校,播音员相对要求低一些,但也要会写稿子,说话也不能有口?音,要字正?腔圆。”


    岑兰笑道:“我刚来随军那会,就想?去当老师,还?托了老赖找人,虽然学?生是皮了点,不过那是少数,重要的是每年都有寒暑假,加起来一年假期不少。可?惜啊,文化不过关,最后只能去卫生所当护士了。”


    “第二等呢,就是我现在干的工,比如卫生所的护士、药师,部队食堂后厨的帮工,经过培训就能上?岗了。”


    后厨帮工陆文珺理解,但是卫生所护士和?药师:“当护士和?药师,要求不是跟当老师和?播音员的差不多吗?得有一定的专业知识吧。”


    岑兰摆摆手:“那是大城市,在咱们岛上?的卫生所当护士,会量体温和?测血压就成了,这个?不难,多做几次就会了。”


    陆文珺:“不用扎针输液?”


    岑兰继续摆手:“害,不用,我哪会这个?,万一劲大了,给人血管扎爆了可?咋整,扎针输液都是医生自个?上?的,碰上?那些疑难病人,比如血管难找的老人小孩,医生也不放心让我们来啊。”又?道,“当药师也是一样,负责开药的是医生,药师只要识字会抓药就成了。”


    陆文珺明白了,合着?岛上?卫生所就是治小病,大病直接送大城市的大医院了。


    岑兰看她一眼:“其实文珺你?文化好,挺适合当老师的。”


    陆文珺哭笑不得:“我倒是想?去,可?人家也得招啊。”


    岑兰叹口?气:“最近倒是没听说岛上?学?校有招人。”


    就算招人,也有一堆军嫂卯足了劲想?往里头?挤。


    而且对手还?不仅仅是这些军嫂,但凡初中毕业的大姑娘甚至小伙子,哪个?不想?去应聘试试。


    毕竟当老师轻松福利也好,假期多就不说了,因为学?校上?学?的有一半都是军官家的孩子,部队也拨了一笔费用过去,算上?补贴的费用,工资到了一个?令人咂舌的地步,不比那些刚入伍的新兵少。


    说话的功夫,给赖娇娇的裙子就裁好了。


    陆文珺给她做的是一条开襟领连衫裙,也就是俗称的江青裙,V领和?前襟的边缘镶布边,腰间抽褶,裙子下摆长至小腿中部。


    又?洋气又?好看,岑兰捧着?裙子爱不释手,都可?以想?象到,赖娇娇要是穿上?这条裙子,肯定美得不行。


    她赞道:“这裙子真好看。”


    陆文珺笑笑:“这叫江青裙,也是近几年流行的,平城那边,手上?有余钱的大姑娘小媳妇都会买上?一条,听说是仿着?古时候妇女服饰的优点,给国内女性设计的‘国服’,对标男性穿的中山装呢。”


    不过这江青裙也就是在大城市流行,她来海浪岛这么久,也没见到有人穿过。


    赖娇娇要是喜欢独特的,不会撞衫的,穿江青裙准没错。


    岑兰喜不自禁:“做这么条裙子,就饶你?些碎布头?,我也太占便宜了。”


    “说的哪里话,不过是一条裙子。”陆文珺道,“我初来乍到,都是嫂子你?帮衬的。”


    梁转男闹了那一出,岑兰出来帮着?说话的情分她心里都记着?呢。


    岑兰也把陆文珺的好记在心里头?,也不说那些感谢啊啥的虚头?八脑的话了,便道:“我这就把江青裙给娇娇拿去,她肯定喜欢。”


    陆文珺笑道:“你?别急,这江青裙穿的时候,最好配上?一条两指宽的细皮带,将腰束起来更好看,再配上?一个?棕色的斜挎小皮包,走起路来就跟女干部似的。”


    岑兰想?象了一下,这样一搭配,确实比素着?穿江青裙还?要更好看:“成,到时候娇娇穿江青裙的时候,我就让她按你?说的这样搭配。”


    陆文珺:“也别全按我说的来,我就是提个?建议,还?是看娇娇喜不喜欢。”


    “她肯定喜欢。”岑兰竖起大拇指,“你?的眼光是这个?。”


    岑兰跟陆文珺告别后,拿着?她做的江青裙回了家。


    刚到家门口?,就听见屋内传来赖师长和?赖娇娇的声音。


    赖师长说:“你?妈给你?买的衣服,你?咋不穿啊。”又?道,“我听说是在百货商店的成衣店买的,可?不便宜,一件就得好几块钱。”


    赖娇娇冷哼一声:“她不是我妈,我妈早死了。”她跺脚道,“好几块钱怎么了,我的衣服,哪件不是好几块钱,我就不喜欢她买的衣服,又?丑又?土,我们班上?的女同学?人人都穿这个?款的,我穿起来不就和?她们一样了,我才不要。”


    赖师长瞪眼道:“你?说什么呢,你?妈平日里对你?多好,你?说要吃啥她哪样没给你?做,你?说要买收音机,她不也攒着?钱给你?买了,你?个?小没良心的。”


    他又?劝道:“不就是一件衣服嘛,能保暖就行,咋就不能穿了。”


    赖娇娇嘴撅得能挂酱油瓶,却是不说话了。


    岑兰在门口?略站了站,等屋里的说话声小了,她才笑容满面地进去:“我回来了。娇娇,我让你?陆阿姨帮你?做了条裙子,说是叫江青裙,你?看喜不喜欢。”


    赖娇娇一看她进屋,就把头?扭了过去。


    等岑兰把江青裙拿出来,她眼角的余光瞥到那一抹亮眼的红色,才渐渐转过头?,迫不及待地拿起江青裙,爱不释手地摸了起来。


    知女莫若父,赖师长一看她那样,便笑着?道:“喜欢吧,这都是你?妈和?你?陆阿姨的心意,快穿上?吧。”


    岑兰也道:“我去找找家里有没有皮带和?小皮包,你?陆阿姨说了,这两件搭配着?江青裙一块穿,肯定好看。”


    赖娇娇撇撇嘴:“谁说我喜欢了。”又?道,“陆阿姨,就是住我们隔壁,沈叔叔的爱人吧,沈叔叔是团长,爸你?是师长,难怪陆阿姨要巴结我,给我做裙子呢。”


    岑兰脸色一变,头?一回对赖娇娇发了火:“你?胡说什么呢。”


    赖师长也是斥道:“别乱说。”


    赖娇娇抿抿嘴道:“本来就是嘛,我又?不认识她,不然好端端的,给我做什么裙子嘛,摆明了就是巴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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