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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章 蒙藏边城


    要请一个蒙医, 就得去蒙藏边城,那里才是蒙古大部落的驻扎地。


    与?其说是驻扎地,其实更准确的说法是土默特右境旗内,加上藏区, 以及各游牧民族的落脚地, 边境其实就是一座大的城池。


    姜青禾决定?去一趟那里, 为此徐祯向工房多请了半个月的假,用工钱抵扣,也?替蔓蔓向童学告假,带她?出去见见世面,看看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可光是从平西草原去往土默特右境旗内, 快马加鞭日夜不停得三天,坐勒勒车, 夜里休整不走则要花费七天的时间, 要是路上一耽误, 十天都?不止。


    还得要在那里住上两三天, 来回二十几日, 要走的前一天,姜青禾跟宋大花还有四婆、苗婶一家?都?打过?招呼。快熟的稻子、苞谷帮忙收一下, 这趟估摸着?很难在秋收的时候回来了。


    四婆张罗着?给做了不少的馍馍、锅盔还有耐放的炒面, 一个劲地让她?别省着?吃, 带足了些, 俗话说穷家?富路。


    姜青禾也?跟土长支会过?, 毕竟她?要离开那么久。她?这次除了去请蒙医,也?是为了给收割完的牧草找销路的, 所以她?除了带上一些衣物、干粮之?外,还带上了一车青贮牧草去试试水。


    一行人是天蒙蒙亮就出发的, 那时蔓蔓正睡着?,被裹在羊绒毯子里抱出来的,等勒勒车过?了蒙古包,到了大湖泊那边她?才醒的。


    顶着?头乱蓬蓬的头发,虎头帽歪向一边,她?打着?哈欠,却难掩兴奋,这还是她?除了去镇上以外第一次出远门。


    蔓蔓掀开棚车挂着?的毡布,她?的小脑袋往外探去,只能看见不断远去的草原。


    徐祯怕她?摔倒,从后头拉住她?的衣服一角,姜青禾拆开一个麻纸包喊她?,“别瞅了,来吃东西,吃完叫你爹给你梳个头,这头发难看死了。”


    蔓蔓脆生生应道?,把头伸回来,接过?麻纸包,里面是用荞面摊的馍馍,不薄不厚的一张饼皮,涂了点槐花蜜,香极了。


    她?不爱啃馍馍和锅盔,这是徐祯特意?给她?做的。


    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蔓蔓坐在盖了毡布地毯的车上吃的,徐祯半跪在她?身后给她?梳头发,姜青禾则盘腿坐在前面边吃边写些什么,时不时回过?头跟两人说话。


    早上吃饱喝足后,蔓蔓爬到右边的坐凳上,掀开帘布趴在窗户上往外看。


    远离了人烟后,草原上野生动物出没?得更多更频繁,蔓蔓看到了在草地上钻洞的兔子,她?想看清楚点,还将脑袋全伸出去,为此她?看见了一只在荒原上奔跑的羊。


    “娘,那有羊!”蔓蔓激动地喊,姜青禾放下手里在写的牧草册子,也?透过?窗户看了眼,告诉她?,“那叫黄羊,比起绵羊、山羊来,它很能跑的。”


    长得眉清目秀,跑起来贼快,哪怕是在大雪覆盖的草原上,也?能瞬间跑个没?影。


    蔓蔓惊叹,她?听?过?黄羊的名字,却还是第一次看见。


    姜青禾这一年来一直在学习,所以她?除了认识黄羊以外,还认识很多的动植物,比如眼下她?指着?那从天上飞扑下来,试图用爪子叼走那鼠兔的鸟,她?把蔓蔓揽在怀里跟孩子说:“那不是鹰,是鹞子,别看小小一只,抓起东西来可猛了。”


    “那上面飞的是雕,比老?鹰长的还要大,它们一般到了秋冬就好几只一起出来,抓猎物过?冬。”


    蔓蔓听?得入迷,她?看着?那盘旋在空中的雕,又指着?不远处跑过?的黄色身影,脸上惊喜地问,“娘,那是啥呀?”


    姜青禾眯着?眼,那玩意?跑得有点远了,看身影有点像黄鼠狼,直到又跑过?一只,她?才看清楚,“这是旱獭,也?叫土拨鼠。”


    蔓蔓感觉自己认识了好多,之?前听?过?的那些词,眼下都?有了清晰的影像,不再是干巴巴的想象。


    她?的眼睛看着?草原,而草原上的风景和动物在她?的心?里渐渐形成一个世界,那么宽广而辽阔。


    她?不会忘记她?见到的。


    这段路上蔓蔓对什么都?很好奇,问东问西的,姜青禾也?陪着?她?一起看,偶尔徐祯会放下手里在雕的糕模,一家?三口凑在那个小小的窗口旁,看着?远去的山峦,奔跑着?的黄羊,以及其他时不时出没?的动物。


    比如跳到棚车里的蝈蝈,徐祯抓了,拔下旁边的芨芨草,随意?编了个蝈蝈笼,把蝈蝈塞进去,它就在里面“蝈蝈,蝈蝈”地唱着?,蔓蔓会逗逗它,后来觉得实在太吵了,就把它给放了。


    夜里就搭起帐篷,一群人围着?个大锅,等着?徐祯下挂面,切了点腊肉、放些猪油,当然跟着?来的除了霍尔查,其他人都?不吃,他们只要洒点盐就很满足了。


    赶路的时候吃不起太好的,但姜青禾尽量吃得好一点,比如挂面,又比如之?前炒好的油茶面,只要烧了水后,冲一碗就行。


    吃过?热腾腾的面条后,天完全黑了,只有火撑子底下还有点火光,赶车的汉子累的先去睡了,只有姜青禾一家?三口还坐在炉子前,听?着?远处的狼嚎。


    蔓蔓完全不害怕,她?也?学着?狼的那样子,对着?被云遮掩的月亮,长长嗷呜了一声。


    那声音吓得就住在旁边帐篷里的霍尔查,连忙拽起弓箭搭在自己手上,忙问,“狼来了,你们听?见了没??”


    让姜青禾跟徐祯大笑不止,蔓蔓捂住自己的嘴,最?后闭上了嘴,老?老?实实睡觉去了。


    这七天的行程,本以为会很枯燥,因为草原的风景千篇一律,但也?不尽然。


    比如第三日的时候,姜青禾遇上了去往秋牧场途中的哈萨克牧民和藏族牧民,那个头人宁布还撇下羊满脸带笑地跑过?来。


    他们同行了一天,到晚上的时候坐在一起吃了顿饭,此时恰好近水源,宁布宰了头羊在这里招待她?。


    “去秋牧场还要多远,这路上过?得咋样,”姜青禾给他递了个锅盔,另一只手翻着?在火上烤的羊肉问。


    除了他们要从冬窝子转到夏牧场前,送来了很多的肥料换了粮食外,后面就再也?没?有见过?。


    没?想到能在这茫茫草原碰上面。


    宁布大笑了一声,差点把旁边吃肉的霍尔查给吓到,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收了笑,却还是止不住,从眼角流露出来。


    “可好了,多亏你图雅啦,给额们用粮食换了几辆勒勒车载粮食,额们这次路上也?没?有饿肚子。”


    他们有了很多青稞面后,加上羊奶比较充足,打了酥油混上面做了不少糌粑,每天都?能吃上它,没?有再像之?前那样饿过?肚子。


    而哈萨克族人则喜滋滋吃上了塔尔米(黄米),日子过?得相较于之?前富足多了,至少不用再为粮食发愁。


    宁布说:“等额们回到冬窝子,再把秋毛给你。”


    其实他们都?私底下做过?承诺,不管以后有没?有其他歇家?找过?来,他们的东西都?会出给姜青禾。


    毕竟她?才是帮助了大家?熬过?难关的人啊。


    “不急的,等你们安稳下来后,回来找我,粮食肯定?给你们备下了,今年也?过?个好冬,有啥想要的也?可以提前跟我说,到时候都?能给你们换,”姜青禾说着?咬掉了最?后一口羊肉,从一侧的腰包里拿出本册子,还有只炭笔,用着?藏语说:“之?前海桑说要针线的是吗,到时候给你带,阿拉玛是不是说过?来点挂面,这个我也?记下了。”


    “还有谁要啥啊?这刚好碰上了,到时候我一块买了,跟着?粮食一起给你们换掉。”


    她?真?的是很关心?这群游牧在草原的人,见他们支吾着?不知道?说啥,就一边低头写一边说:“今年我这边黑盐已经谈好了,给你们也?换些吧,羊得舔盐才能长得好,等明年生了小羊羔,想要卖也?可以来找我,我会给你们卖出去的。”


    “还有剪子总要的吧,你们剪羊毛好多的都?不大好使了吧,这东西也?不贵,一户一只总能有的。”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牧民们眼神亮闪闪地看着?她?,仿佛全部的火光都?到了他们的眼里。


    牧民们还不能忘记以前碰过?面的歇家?,那嫌弃的神情叫人久久难以忘记,可眼前的歇家?又不一样,也?叫人这辈子没?法?再忘记。


    姜青禾除了说这些东西外,每次见面还会跟他们再念叨一遍,不要喝生奶,要煮开了再喝。羊奶放羊肚子里好几天再喝是绝对不行的,不要吃生肉喝生水,给羊接生和触摸要带好皮手套。


    由于蒙族牧民大多没?有这种毛病,尤其后面跟着?羊把式学了带皮手套去碰生病的羊,和给羔羊接生,手以及身体难受的情况少了后,他们就一直都?会带手套。


    而眼前这群牧民又不同,大多都?自由惯了,做事也?颇为随心?所欲,姜青禾就只能多嘱咐,毕竟布病在现代也?很可怕。


    大家?再一次点头,旁人的话也?许可以不听?,但歇家?的话是一定?要听?的。


    所以在之?后的日子里,他们也?确实没?有喝过?生奶,吃过?生肉喝生水,哪怕真?有羊病了,太急的时候也?会记得带上手套。


    他们不知道?,这无形之?中帮他们避开了很多疾病。


    大家?也?只在草原相聚了一个晚上,第二日的时候,牧民们跟姜青禾他们告别,带着?成群的牛羊去往另一边的山脉旁。


    等再见面的时候,那时已经到了寒冬,迎接他们回来的是成堆的粮食,这让牧民们更有底气地前往更偏远的秋牧场放牧。


    第四天仍旧还在草原上,这时放眼望去全是平原,连起伏的山峦也?看不见,蔓蔓就趴在坐凳上用炭笔写大字,偶尔揉揉自己生疼的屁股。


    第五天勒勒车陷进了黑黏地里头,大伙扒拉了半天,又推又拉才把车轮子给拉出来,耗费了小半天的功夫。


    但他们也?见到了一片很美丽的湖泊,边缘生着?一片芦苇,这时候只有零星几只天鹅在水里刨游,水面倒映着?蔚蓝的天。


    霍尔查他们拉着?牛和马到这里舔水,蔓蔓则被徐祯跟姜青禾牵着?,绕着?湖走了半圈,这个湖泊大得惊人,要是想走完一圈可能小半天时间也?不够。


    第六天的时候,全都?有点蔫了,风越来越大,还难得等来了一场毛毛细雨,连地都?没?浇透又偃旗息鼓了。


    这时候蔓蔓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到了没??”


    “快到了不?”“我屁股疼得要开花了!”


    直到第七天的夜里,他们一行人远离了草原,踏上了黄土地,看见高高伫立的城墙,上头有着?边境守卫。


    夜里不让进,大家?只能搭起帐篷在外面凑合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也?不知道?天亮了没?有,就被一阵叽里呱啦的话给吵醒了,姜青禾完全听?不出是哪个民族的话。


    穿戴好走出去一瞅,好些穿着?不同民族服装的人走进城门口,有在头顶盘辫子的,有穿长袍带黑帽的,也?有眼窝深邃异域风情十分明显的。


    姜青禾看了好一会儿,只能认出里头最?显眼的,穿着?白袍白帽的回族人,在挑着?担叫卖他的馓子,那话实在听?不懂。


    这也?是她?第一次那么直观地感受到,这里是个多民族混合的地方,她?发誓自己在镇上的时候,就没?有看见过?那么多穿着?异族服装的人过?。


    可在这里进出的,基本除了蒙藏两族的以外,其他十来个民族或者是部落她?一点不认识。哪怕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十来年的贺其勒图大叔也?认不全,只能认出几个来。


    一群人进了城门,蔓蔓掩饰不住好奇东瞧西望,看见身边路过?的漂亮面孔总忍不住回头,进了城后她?哇了声。


    姜青禾也?没?忍住,她?的眼睛明显睁大了些。


    这里完全不同于镇上灰砖灰瓦的房子,那里除了门帘以及铺子里面的颜色外,其余全是灰扑扑的。


    而这里除了进来的城门是黄色的以外,到处充斥着?艳丽的色彩,不管是大树上还是一边插的木杆,转过?身来看的城门口,都?有一串串,一片片,甚至好几米的五彩经幡,在微风中摇曳。


    贺其勒图大叔牵着?马,指着?旁边那幅很长的经幡说:“这是藏族的隆达,还有个名字叫风马旗,保佑藏族安宁的,这马上头驮的火叫做诺布末巴。”


    他用了好几个词解释诺布末巴的意?思?,姜青禾通译过?来就是,象征着?福禄寿人丁兴旺。


    除了遍地经幡给的震撼外,那城内的繁荣景象让姜青禾震惊,她?原本想象过?可能是跟镇上一样的景致,除了可能服装造型各异点外,完全没?想过?居然是这样的。


    那沿街的各种铺子,挂着?各色哈达的,那白色的哈达栓在门上随风飘扬,屋檐下挂的铃铛也?被风吹的叮铃铃作响,摊上有五彩花纹氆氇的。


    卖着?蒙古族的袍子、靴子,各种各样的马具和做蒙古包的木匠在路边削着?木头,有蒙人拉着?车沙枣木送过?来。


    这里还有很大的商号,专卖各种布匹、糖块、油、针线、粮食,以及盐都?有买卖,到处有各种吃食摊子,比如烤馕、冲酥油茶、咸奶茶等等。


    甚至有金碧辉煌的寺庙,那里有着?不知多少的喇嘛,能听?见诵经声不断从里面传出来。


    姜青禾牵着?蔓蔓,看着?那些或圆顶或是平的房子,感受着?周围不同的语言,这里在她?看来是很富裕的地方。


    在没?来到这里前,她?还能在脑子里蒙蔽自己,可到了这里后,她?觉得自己有点不自量力了。


    毕竟她?觉得平西草原再好,可终归难以跟这里相比,蒙医又怎么会愿意?去呢。


    姜青禾摸摸怀里贴身放的银票,轻轻叹了口气。


    她?还没?多想啥,被蔓蔓拉着?跑到一间铺子前,蔓蔓顶着?一头镶了羊毛边的虎皮帽,小脸红扑扑地指着?那铺子上摆出来的葡萄干,“娘,我想吃,买点好不,我吃一点点,其他的带回去分给大家?吃。”


    徐祯自打有了私房钱后,在这种时候也?肯出头,率先掏钱给蔓蔓买下来一包来,让姜青禾伸手肘杵了他一下,“瞧把你能的。”


    她?这时候愁也?没?用,没?急着?去找蒙医,而是一群人在城内逛了逛,买了其他地方来的汉民做的泡泡油糕,那上面一层空心?的白膜,真?的像羊毛一样蓬松,一进嘴里就化了,底下又是炸过?的糕模,黏糊糊的甜。


    还吃了拉条子和大盘鸡,那面十分筋道?,有点像米线,里头的羊肉都?是厚片,用盐和酒腌过?了,放了很多的红葱(洋葱)和青辣子,炒的油辣辣的,配着?煸得干焦焦的鸡块,吃的人都?冒了汗。


    蔓蔓吃不得辣的,她?就只能吃羊肉面,还要偷夹一个鸡块,然后被辣得呼呼喘气后说再也?不吃了。


    吃饱喝足以后,霍尔查说:“走,上蒙医那问问去?”


    姜青禾看着?门外那写着?蒙文的医馆,她?摇摇头,还不是时候,她?都?不了解这个地方。


    她?擦着?吃的油腻腻的嘴巴,看着?宽阔的道?路两旁来来往往的车马,偶尔有穿着?彩衣长袍的人走过?。


    她?在想,以后土默特小部落的生活能跟这里一样吗?繁荣昌盛,人丁兴旺,大概是不能比的,毕竟他们现在刚解决完温饱的问题,连挖个渠都?要三五年的时间去完成。


    这里给了姜青禾极大的冲击,她?的心?里充斥着?杂乱的想法?,来的一路上她?的眼睛几乎从所有的铺子面前瞟过?,然后看到感兴趣的,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会儿。


    不得不说,这座各民族来来往往的城池,也?给了她?其他的东西,比如更宽的眼界,更多的想法?。


    让她?能更好地规划,草原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第152章 远大志向


    这座在汉民嘴里的蒙藏边城, 蒙人?叫它满都拉图,意思是兴旺之地,也有的?人?会称呼它为玛尼图,是诵读佛经的?地方, 在藏民嘴里则为德格, 善地的?意思。


    而不管哪种称呼, 都掩盖不了这是个富饶的地方。


    姜青禾一行人随意在这个边城的巷道里走着,这里除了充斥着各种不同的?语言外,还有牛马的?粪便,以及牲畜的嘶鸣。


    毕竟这里拥有着最多的牛羊马,为此还有专门的?马市来出售马匹, 路边随处可见的?铁匠,在叮叮哐哐凿铁造铁掌。


    旁边相邻的?铺子里是嘴里咬着钉子, 手?里握一柄羊角榔头的?掌匠, 徒弟抓牢马的?脚蹄子, 他用另一只手?拿着的?铁毡子敲上?去, 迅速把钉子掰歪, 脚掌钉好。


    再不远处就有间隔的?兽医铺,不管是牛, 又或是马和?羊牵来都能看, 有着跟药铺那一溜摆开的?药柜, 兽医一瞅往里报几味药, 有伙计去抓药, 再有另一个伙计去熬药。


    熬好晾凉后,把钻了孔的?牛角塞到牲畜嘴里, 让药灌进去。


    由于?牵着牛来看病的?是蒙古牧民,所?以姜青禾还跟他搭了几句话, 问他这牛生的?什么病,都能看好不?


    牧民说:“看不好他不要在这待了,就是这家?看不好,还有十来家?能治,不愁的?。”


    他指着这条小巷,说两边都是给牲畜看病的?,蒙藏汉三种人?开的?,每个人?治病的?法子不同,但很管用。


    当然如果?不管用咋办,转到另一条巷子口那,有屠宰的?地方,剥皮剁肉都行,它旁边就是熟皮子的?地方,熟好的?皮子可以转到毛毛匠那,她能做靴做袄子。


    完全形成了一条完整的?产业链。


    姜青禾已?经在这里转了一个时辰差不多,她此时由之前的?震惊,转到深深的?羡慕。她蹲在一旁看兽医给马瞧病,小声对徐祯说:“你说要是草场也有这些铺子,那可多好。”


    撇开牛马不说,光是羊一个月就有不少大病小病的?,有些牧民能处理,有些则要巴图尔去看,有时候处理一头羊的?病就得小半天功夫,要是另外再来几头出问题的?羊,那简直分身乏术。


    所?以今年?损失的?十头成羊,基本是生了急病没法及时医治没的?。而看到这里很成熟的?一套流程,她又怎么能不羡慕。


    甚至她脸皮挺厚地问兽医,“叔,你们要是挪个窝去其他地方常待的?话,一年?要多少银钱啊?”


    那个操着浓重方言的?兽医挑着那草料,瞥了眼她,“你们是哪的??那地方比这还好不?一年?能赚个百两银子不?”


    姜青禾被他的?三连问打击到了,接连摇摇头,兽医把挑好的?草料放在竹簸箕上?,他笑了声,“那你问啥,就算你一年?有百两银子俺也不去,俺在这活得好好的?,歇了工出门就能吃上?面,打一壶小酒配大肉,做啥要出去。”


    “你要是想来俺们这也简单,带着你的?户籍上?衙门转嘛,要不就在这里做点小生意,一年?交点税也成。”


    姜青禾笑着拒绝了,她懂人?家?难离这样?的?好地方,可她的?根在那,她有钱并不是为了逃离贫瘠的?土壤。


    她不会来这里定居的?,当然别人?也不会为了一点钱就转到另一个地方去。


    所?以当第三个蒙医拒绝她时,姜青禾也明白他们的?选择。


    第三个蒙医是个头发花白,带着顶毡帽的?老头,他说话并不如前面两个那么犀利,前面两个年?轻的?蒙医直接说她要去见见萨满驱鬼,谁会愿意去希日塔拉。


    在他们的?眼里没有平西草原这个称呼,只有希日塔拉,意为黄花草原,而生满黄花苜蓿的?草原并不是富饶的?草原,他们很不喜欢只有一种草,养不活牛羊的?草原。


    所?以当姜青禾一提起,他们就激动?地拒绝了,最后几人?不欢而散。


    而这个老蒙医却很和?蔼,“希日塔拉是个很不错的?地方,要是额再年?轻点,额会去的?。”


    “但是那里路难走,草除了希日(黄花)外,别的?也没有太多,而治病要有很多的?草药。”


    老蒙医摆弄着手?里的?地锦草,姜青禾不肯放弃,她也做过一些草药的?功课,她想跟蒙医套近乎,就说道:“这是玛拉干札拉嘎额布苏?”


    这个名字实在是长,她跟着胡吉奶奶念这个的?时候,总不太记得住。


    老蒙医颇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你认识?这是额在你们中原人?的?手?上?买的?,你们希日塔拉也有?”


    “有啊,”姜青禾知道这玩意,在春山湾的?山野地头里挺多,一生一大片,之前童学里有娃跑肚子时,李郎中就把这玩意凿烂敷在孩子的?肚脐处,见效很快,用来止血更好。


    她自从当上?了歇家?后,但凡见到的?不懂的?,啥都问一番,还给记下?来,所?以她肚子里的?存货不少,此时能在蒙医寻问时,能很流利地把它的?用途说出来。


    老蒙医激动?地哦哦两声,这些药材他收来还没有正经用过,毕竟他也说不来方言,有些草药的?用途也没写在《四部医典》上?。


    他满脸兴奋地想跟姜青禾接着交流,却还是秉持着礼仪,让他的?儿子端上?来一碗热奶茶,以及一叠奶皮子、炒米、酥油,让她先尝尝。


    等她喝了大半,老蒙医才急急找出一堆草药出来,试图让姜青禾辨认。


    可姜青禾也才是个半吊子,她又没正经学过医,只能挑出她认识的?,比如鸡冠花,“这是塔黑燕色其格其其格,我们那比较少,但这种希和?尔额布素,我们叫它甘草,满地都生着。”


    而且春山上?的?甘草长得特别好,只是除了李郎中去采以外,其他人?也很少会去割。


    她还挑出了一些很明显的?,比如被蒙人?称为嘎的?姜,告诉他生姜在治风寒上?的?妙用,只把老蒙医听的?直点头。


    “像是这个塔拉嘎道尔吉(决明子)、哲尔根(麻黄)、给亚古讷(大黄)、陶楷榔(土茯苓)这些,我们那片地上?都有很多,不过他们的?用途,需要我们那的?郎中跟你说了,他懂很多。”


    老蒙医了然点头,把左手?搭在右手?的?手?腕上?,用方言说:“把脉,很厉害。”


    他并不会,他们的?医学体系里并没有把脉,他们以赫依(生理功能动?力)、希拉(火热:体温、身体机能)和?巴达干(身体寒性粘液)三者为主。


    老蒙医说的?很易懂,比如赫依出问题了,脑子会糊涂,睡不着、记不清事情,而希拉有问题时,则表现为亢奋狂躁,嘴巴苦、吐酸水这种,出现了巴达干,也代表身体出现了很多的?粘液。


    所?以他们的?蒙药根据这三个来制作,很多都非常的?有功效。


    他看姜青禾说:“你就属赫依的?问题,想的?太多,老是睡不着吧,夜里也不安稳,你这种要蒙药里头的?六味中的?甘、酸、咸、辛味可镇,拿点药去吃,吃几顿就好了。”


    姜青禾确实睡眠很差,而且并不是几天这样?,长达一年?多的?时间,她睡得都很少而且算不上?安稳,她的?脑子里充斥着太多的?想法。


    不过她是来劝说蒙医的?,怎么就变成来看病的?呢,她想再争取一下?,老蒙医摆摆手?,“额明白,你去吃药,额会再想想的?,看在那么多草药的?面子上?。”


    老蒙医给她打包跟黄豆大小的?药丸,告诉她吃法,并嘱咐,“你吃着好,明天日头晒到那墙边上?时过来。”


    其他的?话没说,姜青禾提着药丸跟老蒙医告别,而徐祯他们一群人?则在不远处,还专注地盯着那掌匠钉脚掌,看到她回来才反应过来。


    大伙知道她这趟没把蒙医请下?来,也不觉得懊恼,人?家?那么厉害的?,哪有这么好请的?。


    夜里睡在客栈里,姜青禾犹豫再三还是吃了那蒙药,一口吞肯定比中药好吃点,吃下?去没啥反应,还是闭着眼脑子却活跃得很。


    但是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困意袭来,第二日还是徐祯叫她才醒来的?,连蔓蔓这个老是赖床的?都趴在床边瞧她,姜青禾看着不远处的?药包,这才信了蒙药的?有用。


    所?以当日头渐进晌午,她再一次上?门拜访了老蒙医。


    老蒙医打量她一眼,笑着继续挑拣药材,“昨天没应你,是你不信额的?本事。”


    “今天你来了,想必觉得额是有点本事的?,可额还是不能跟你一道去。”


    姜青禾是个很务实的?人?,她就不太信那些吹的?天花乱坠的?医术,对于?郎中也好蒙医也好,总保有警惕的?心理。


    而她有点羞愧的?是,被老蒙医给瞧出来了,但当他下?一句话出来,姜青禾立马问,“为什么不能?”


    “额知道希日塔拉是个好地方,有这么多的?药草和?方法,可那里太难走了,额的?身子吃不消,要是你们那有一条好走的?路和?歇店的?话,额会愿意去。”


    姜青禾沉默,坐勒勒车到这里要七天差不多的?路程,造一条路出来何其困难,而且除了长老所?拥有的?平西草原地契外,其余的?草原上?的?地都不属于?他们。


    私自开路或者在草原上?开设歇店是不合规的?,姜青禾毕竟当理书?的?,她对衙门这方面的?法条是知道的?。


    开路要在有草原地契的?情况下?,开歇店则更要往上?报,私歇家?建屋供其他人?住宿,那都是要缴纳商税的?,不缴的?话,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


    这两样?对于?现在的?姜青禾来说还尤为困难,但是老蒙医的?态度也很明确,那里的?路实在太难走。哪怕他很想去看看新?鲜的?药草,或者跟那个汉族郎中交流番,但全都折在了那条走过一次,就再也不想走的?路上?。


    还是那个问题,要想富,先修路。


    姜青禾无?法扭转老蒙医的?想法,他送她出来时说:“等路好走后,额愿意去你们那待几年?。”


    她已?经知道,如果?等有路的?话,未来两三年?她都没办法见到老蒙医,所?以她在临走前又厚着脸皮问,“您这收徒弟吗?”


    没办法,没人?愿意去平西草原,她就让草原上?的?人?过来学,前提是老蒙医愿意。


    老蒙医笑着指指她,“你吗?”


    姜青禾连忙摇摇头,“是其他孩子,多少钱都成,我们那实在很需要蒙医,一个也行,两个不嫌多。”


    老蒙医有后代有儿子,他很难把自己的?手?艺传给其他人?,哪怕是给钱,他摇摇头。


    姜青禾失望地告辞,临走到岔路口,后面又有人?喊她,“图雅,图雅!”


    她赶紧转回去,老蒙医跑过来喘着粗气,“带两个人?来先跟着看看吧,额不要钱,你带着他们来时,记得带一些希和?尔额布素(甘草)、阿拉坦花(金莲花)、刚纳高尔额布苏(三七)、毕力格图那布其(蒲公英)这些过来吧,记得写清楚怎么用。”


    本来姜青禾都已?经想再去其他地方问问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她难得激动?地喊老蒙医,“孟根格日乐爷爷…”


    老蒙医笑着点头,把一包蒙药递给她,“送你了,等你下?次来满都拉图。”


    姜青禾垂眸,她把之前海桑雕的?嘎乌(护身符)送给了老蒙医,保佑他平安。


    回客栈的?路上?,她还有点茫然,秋风穿进她衣领,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想着在草原上?修路,想到草原的?地契,以及歇店的?事情。


    想到这,她的?脚步停在了一间铺子前,这间铺子的?名字叫攸其百赫,意思为百货俱全的?铺子。


    但是它的?旁边还写歇家?牙行,昨天来时她就看见了,但没有进去,这次却鬼使神差地走进了这个小铺子里。


    里面有个皮肤黝黑的?中年?人?,在埋头写着什么,他抬头看了姜青禾一眼,问道:“想买点啥?”


    “来问点跟歇家?有关的?事情,”姜青禾坐下?来说。


    中年?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放下?手?里写的?册子,敲敲桌板,“问可以,问一次一两银子,当场结。”


    姜青禾爽快掏出一两银子放在桌子上?,中年?人?接过,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一叠纸出来,一张张给她看,“这是俺做过的?钱粮诉讼、歇店地契,俺还会专管包囤、修理仓墙、雇纳粮赋等等,你说你要问啥?”


    其实姜青禾还算不上?一个合格的?歇家?,一个真正的?歇家?,她要有自己供人?落脚的?歇店,这是最基本的?,再是精通多种语言,包揽蒙藏牧民赋税、茶粮贸易等等。


    但是她还只仅仅能做到一两点。


    “问问歇店的?事情,”姜青禾难得能碰上?同行,她有个问题很不解,没有问姚叔是还在犹豫。


    她把自己在镇上?开了间歇店卖蒙藏杂货的?事情说了一通,中年?人?皱起眉头问她,“能卖多少?”


    “旁边铺子一个月能进十几二十两,它最多卖一两,我以为是叫卖太少,但是叫人?出去喊了也没有什么用。”


    喜铺的?生意一直很好,好到现在都已?经在镇上?有了不小的?名气,她在的?每天都有不少人?专门过来为画一幅画像来买东西,但是在旁边铺面更大的?歇店,不管是卖出的?东西还是进店来的?人?都很少。


    就算她使出浑身解数,也没有能挽救它的?败落。


    中年?人?是个浸淫这行很厉害的?歇家?,他一阵见血地指出,“你真的?想要开歇店,你别去镇上?,开个十年?你也赚不回本的?,你看看人?家?在哪开的??边关要道,商旅出没的?地方开,那才有赚头,你建二楼大院,有车马店,招几个伙夫,他们把粮食往你这搁,货物进关的?税由你包揽,那生意还不是一下?上?来了?”


    但这跟姜青禾的?想法是截然违背的?,她开歇店的?目的?是为了让牧民有更多的?法子挣钱,而不是去边关开歇店供人?住宿。


    中年?人?听懂了她的?意思,默默地叹口气,他说:“那你别把歇店开那街里,没用的?,俺记得镇上?有旱码头的?是吧。”


    “有,进城的?那个?”


    “不是,还有个皮毛旱码头,在乌水江上?游那里,各处商人?从那行船的?,你去那开个铺子试试。”


    为了让她的?一两银子花得值,那中年?人?还给她请了些旁的?弯弯绕绕的?东西,但姜青禾也没听得太懂。


    不过出来时豁然开朗,她觉得自己这一年?来在做生意上?,除了喜铺上?走对以外,歇店完全是背道而驰,到了完全入不敷出,全靠喜铺苦苦撑着。


    也许她可以换一条路走。


    而且她站在这喧闹的?城池里,两天的?所?见所?闻,她有种像是从井底跳出来的?青蛙,骤然见到了无?比宽阔的?天。


    让她生出了比以往都要庞大的?想法,她不是在那小小的?一方天地里打转。


    比如她计划着,把镇上?的?歇店换个地方先试试,能不能给羊毛制品和?蒙藏两族用具找到更好的?销路。


    又或者是买下?那片带湖泊的?草原,那是牧民转场必过的?地方,牲畜需要饮水,她可以先在那里造房子盖歇店,提供他们转场必须的?物资,用羊毛、皮子、牲畜、粪肥来交换。


    到她能在草原上?开出一条宽阔大路直通蒙藏边城,让路不再颠簸,七天的?路两三日能到,联通两个地方。


    而她最想要做的?是,她能买下?整个草原,让它生出不同的?牧草,彻底摘去希日塔拉的?称号。


    她无?比宏大而有志向?的?想法,被空瘪的?钱袋子戳破,她现在的?钱只能换个铺子,再盘下?草原上?的?百亩地。


    赚钱之路任重道远啊。


    但又不太远,比如她的?青贮生意就进展得十分顺利。


    如果?乐观的?话,那是联通平西草原和?蒙藏边城的?重要通道。


    第153章 富裕和繁荣


    饲养过家畜的人都明白, 家畜离不开草,尤其临近秋冬两季,天气渐凉后,各家各户就要开始堆草垛, 以备冬天喂养。


    在春山湾里家畜总有五种, 分别是牛、羊、猪、鸡、鸭, 每一种吃的草都不同,鸡鸭吃草籽,牛吃麦穰草、黑麦草等,猪要吃猪草,羊吃的更多更杂。


    而专门放牧为生的民族, 他们的五畜则为牛、骆驼、山羊、绵羊和马,这几种大型牲畜所需的牧草难以估量。


    尤其这边城里饲养着成?千上万头牲畜, 哪怕他们围着城池边缘开垦荒地种出一大片草, 也补不全这个缺口。


    “咋补得齐, 还得去镇上、西南那边近的地方运, ” 草料行的伙计说, 他说着很地道的贺旗镇话?,手里还边拨着算盘, “你们散户的草料要是还过得去, 俺们这也收。”


    “现在这行情多少?来着?”姜青禾让徐祯几个把?皮口袋放旁边, 自己坐下来问。


    伙计停顿了下, 他抬起头来, “干草肯定贵些?,今年其他地方雨下得多, 草长得也多,比去年回落了点, 一斤十五个钱。鲜草就便宜得多了,按衙门草束来收,大草束十八斤十个钱,小的就五个钱。”


    其实?这价格还算可以,毕竟鲜草晾成?干草得费不少?,像是十斤苜蓿才能出一斤半差不多的干草,其他有些?含水多的牧草,一大车才能出两三斤的干草。


    但?这个价姜青禾算不上太满意,去年她?给藏民买干草,一斤杂的就要二十个钱不二价,她?这个比去年胖姐的还要好。


    “小哥,我这算不上散户,你看看能叫个管事来不,我手头上的草料有这个数,”姜青禾伸出手比了个八。


    “八百?”


    姜青禾摇摇头,“是八千斤左右。”


    这个数让伙计脸色变了下,他放下手里的算盘说:“等俺去喊管事来,你会?说蒙语不?”


    等她?点头,伙计从位置上起身,掀开帘子去了后面,在片刻等待里,姜青禾见到?了这家变成?最?大草料行的管事,一个眉眼英气的年轻蒙古女人。


    “和西格,”梳着两只辫子的女人向姜青禾友好示意。


    “好名字,我叫图雅。”


    和西格笑?了笑?,她?笑?起来显得很明媚,“图雅,进来说吧。”


    她?的屋子并不大,桌子上还堆了很多蒙文书,旁边有个炉子,上头温着一壶牛奶。


    和西格倒了一杯,双手递过去给姜青禾,然后在自己的凳子上坐下来,侧头看门边的皮口袋,她?问,“你真?有八千斤的草料?是哪些?呢?要是希日塔拉上那些?的话?,”


    她?的面色适当显露出一点为难,“这里今年已经够了。”


    姜青禾听懂了她?的意思,单独的苜蓿不收。


    “八千斤草料我有,但?没带过来,要知?道从希日塔拉那过来到?满都拉图,得走七天七夜,所以我只带了五袋过来,”姜青禾喝了大半温牛奶以示尊敬,然后才放下碗说了一通。


    和西格称赞她?蒙语说得很好听,是很舒服的腔调,让人愿意接着往下听,不像其他中原人那样说蒙语有种刺刺而不舒服的感觉。


    其实?在这座边城里,除却其他的游牧民族外,蒙藏汉三个民族的人并没有那么友好,会?给对方起轻蔑的称呼。


    比如汉人会?叫蒙人鞑(dá)子,叫藏民西番或是黑西番,而蒙藏两族则称汉民为蛮子,相互攻击,很早以前这里还时常动手叫骂,经过几十年的相互摩擦和融合后好了很多。


    但?和西格其实?还是仍不大喜欢汉民,做生意实?在太能算,往常她?都是直接推了的,这次知?道是个女人也才愿意见见。


    “五袋?都是同种牧草吗?”和西格说着开始从抽屉里取写着草料的册子,“要全是一种草,估计不能全要,你得知?道带羊去放牧也要吃不同的草料。”


    “当然不是的,”姜青禾起身拿过一袋草料,蹲下解开皮口袋上的麻绳,取出里头一小袋一小袋分好的青贮草料,抱在怀里挨个放到?桌子上。


    她?拆开一袋,敞口推到?和西格面前。


    “噢,阔克?”和西格惊讶地表示。


    她?的意思这居然是青绿的,她?手抓了把?铡碎的干草,摊开对着阳光细看。


    草料行除了收的鲜草是极青极绿的外,干草的话?一般都是黄中带绿的多,毕竟他们底下的蒙人打草也都是先割再?放地里晒,晒到?冬天到?了再?捆回来。


    相反西南那边的草料就要绿得多,可全都是像羊毛做毡那样,摊成?草毡给卷起来捆好运过来。


    哪怕是镇里的草料,虽然是铡碎的,却没有这么绿,干枯的草占得特?别多。


    和西格闻了闻,好的草一定是带有香味的,这有股草香味,她?形容为麻斯他那,这意思是长满芝麻的草坡,让她?能想到?羊吃带油的芝麻杆迅速长膘的情形。


    她?并不吝啬于夸赞,用了很多个赛音(好)以及更夸张的词来说明她?很喜欢这个牧草。


    姜青禾把?一袋袋牧草拿出来用蒙语说:“那是红豆草,刚开花时就割下来晾干,这是黑麦草、沙打旺、苜蓿、鸭茅、羊茅,是羊爱吃的干草。”


    尽管这些?草和西格全都认识并且很了解,但?她?仍然很愿意听姜青禾细致地说,他们那的人是如何从春播种草开始到?再?合适的季节割下。


    这十几袋小小一捆送到?她?面前的青贮牧草,诸如黑麦草,这种的草籽还分一年生和多年生的,他们种植的多年生黑麦草,对羊适口性和长膘都很好,长得快,分蘖很多,可越冬不稳定,高温很容易晒死。


    而且头年春播后只能收一次,必须赶在抽穗前收割,不然草的茎叶不再?光滑柔嫩,得记着时间,日日去转,有一亩就因为割晚了,完全抽穗只能剁了喂牛,做不成?青贮了。


    还有极为耐旱的无芒雀麦,还耐践踏,春天探头时候早,直到?晚秋也生着,对羊上膘不错,但?要到?了抽穗和生草籽时收,那适口性大大下降。


    每一种草的习性完全不同,比如紫花苜蓿虽然能耐低温,耐旱性强,昼夜温差越大长得越好。但?是所播种的土地必须精细翻过,浇水时不能浇太多,积水会?死,要赶在初花期割下。


    而紫云英又需要足够多的水分,不然发芽发不出来,要保水保肥,还得用稀释过的尿水浸种五到?六个时辰,拌上草木灰做种肥,生苗期才会?健壮,追肥期不能用草灰,得要厩肥才好蓬勃生长。


    所以每一种牧草并不是随便撒籽就能生出来的,都是种草的庄稼户一点点照料长大的。


    而姜青禾对每一种牧草都很了解,她?说完单种牧草以外,还拿出另外分装好的青贮介绍,“像是这种白三叶,叶多适口性好,羊爱吃,能做放牧地使用,但?它跟苜蓿有同样的毛病,羊吃多了容易胃胀而死,还容易生产困难。所以我们还给拌了黑麦草,白三叶比黑麦草少?一半,这样吃羊胃就不会?鼓胀到?充满气而死。”


    和西格听到?这挑了挑眉,脸上并不全是了然的笑?意,她?开始抿起唇,神情严肃,却并没有打断姜青禾的话?,而是时不时微微点头。“当然还有另一种比紫花苜蓿还要好的,就是红豆草,”姜青禾指指旁边的袋子,“红豆草开花前又嫩水又多,我们都是在开花前割下晾干。”


    “它能做为放牧地,很少?会?有羊吃了胀气的,再?掺点羊茅,你们也说这是奶疙瘩的草,两种调好在冬春青黄不接的时候,很适合给牛羊长膘用。”


    “还有这种沙打旺,等它根茎稍老一点剁碎后,牛羊马都能吃,我们把?这个根茎铡碎,另用苞谷秸秆拌进去,喂牛羊长膘极好。”


    姜青禾是有备而来,她?并不空泛地介绍,而是有理有据,还具体到?拿出燕麦和碱草来,跟和西格说这是小尾寒羊最?喜欢吃的两种草。


    因为她?知?道这里有很多作为肉羊售卖出去的小尾寒羊,而不能出去放牧,需要更多干草来维持长膘的小尾寒羊,如何在冬春上足膘对草料行来说,也是关乎他们的一件大事。


    和西格从饶有兴趣,到?后面逐渐沉默,甚至当姜青禾具体到?拿出牛、马、骆驼所需的不同草料,她?的笑?容从一开始的虚无到?渐渐变得真?切。


    “你真?是从希日塔拉那里来的,你是蒙汉通婚的孩子?”和西格知?道自己这个话?问的冒昧极了,但?她?实?在好奇。


    姜青禾愣住,她?摇摇头,“当然不是,我是歇家。”


    “噢,你是歇家,歇家?”和西格的声音有点震惊,要知?道在边城里活跃的歇家很多,他们基本都是男的,而且还是被称为刁郎子的回族人,要不就是善于精通的撒拉族人,口舌很厉害。


    但?是眼前这个长相清秀的女人,实?在看不出是个歇家,她?的言语并没有那么迷惑人,口舌也算不上很好。


    却即将从她?手上拿走大笔的银钱。


    当和西格领着姜青禾来到?草料行的后院,她?们这有专门吃牧草的肉羊,看拿来的干草好不好,只需要把?这些?草料混着其他地方拿来的草料,投到?石槽里。


    几头羊会?围上来吃食,只要等它们吃完后检查槽底的干草。绵羊是很挑嘴的,它不喜欢吃的时候,满满的饲料里会?出现一个洞,那是它在挑拣精料或好吃的草。


    所以看槽底拿来的这些?草料有没有剩余就行,和西格喊人将牧草倒进了十个槽里,除了其中两个吃太饱了外,其余的槽里只有粗料了,而没有这种铡好的草料。


    显眼的绿色消失得无影无踪。


    和西格还叫人喂了挑食最?严重?的羊,这青贮牧草碎倒下去,原本趴在地上的羊嗅了嗅,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自己凑到?槽食盆那呼噜噜卷起了草料。


    “你说的额答应了,”和西格微笑?。


    她?同意了姜青禾的议价,不同的牧草给不同的钱,双份拌料或者是多份的,不给翻倍,而是在单份的上面多加十个钱。


    而且她?们两人就此写了红契,姜青禾给的牧草内不能掺杂任何的毒草,诸如狼针草,还有其实?是走马芹,但?被牧民称为黑毒草的,或者是毒性很强的白毒草,或者白头翁等等,所造成?牲畜损失要赔付,人为使坏另算。


    而且如果羊吃出问题来也是得算的。


    至于和西格这头则写明了每样价格,暂达成?三年收购关系,每年秋季中旬收购干草,当面结清。


    “可惜额不能离开太久,不然图雅额还真?想去你们那的希日塔拉看看,”和西格收好红契,她?真?的很想自己去看看那牧草,看看图雅说的很大的草棚,为了防老鼠啃咬牧草,还专门请了两只猫来守夜。


    姜青禾也妥帖放好红契,虽然钱还没到?手,但?她?脸上已经褪去了刚才的严肃,挂上了从容的笑?,“现在这算是扎哈塔拉(偏远的草原),到?这不好走啊,要翻过缓坡,走过近水泡子的沼泽地,还有不少?的石头和坑,会?让车子没办法走。”


    她?的笑?容很真?切,“我已经打算修路了,等在草原上修出一条宽阔大道来时,再?欢迎你到?希日塔拉来。”


    “不过那时候希日塔拉就要变成?海流图了(草木茂盛之地)。”


    和西格看她?,给她?碗里添牛乳的手一顿,有点不可思议,“修路?”


    “对啊,花个几年时间一点点修嘛,这样路更好走一点,你要是去过那里,就知?道那路实?在很难走,运东西都不好运。”


    和西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最?后决定让她?姐姐自己看草料行,她?拿上钱票带上人一起去趟平西草原。


    她?已经很久没有出门过了,收草料也并不需要她?去草原上割,而城内大道上也很平坦,少?有颠簸。


    所以当她?盘腿坐在勒勒车上,那车经过一个又一个缓坡,颠得她?屁股生疼时,而那还只是刚进草原的开始,她?有点生无可恋,还不如骑着她?的高头大马来。


    至少?马跑得快啊,不过三两日就到?了。


    第一天的时候和西格还能嘴硬,第二天她?唉声叹气,到?了第三天的夜里,她?啃着干巴巴的羊肉干,望着那一点也不好走的路,叹了口气,“图雅,你说得对,这路要修啊。”


    再?不修,她?的屁股怕是不能要了。


    对此蔓蔓跟她?感同身受,因为这无比颠簸的路,她?这几天在边城愉快的心?情都变得懊丧,逐渐蔫巴起来。


    只有渐近了草场,能看见蒙古包时,众人才长松了口气,只想躺下好好睡一觉,连话?都没说得上几句,脱鞋脱衣倒头就睡。


    第二天才有力气起来,姜青禾浑身酸痛,悄悄下床后,不远处的蒙古包里和西格爽朗的声音传来,还有牧民阿妈们的笑?声。


    她?们在谈论跟图雅有关的事情,从她?做了草场歇家开始,给草原带来的改变,和西格听的津津有味,还一个劲要她?们多说点。


    姜青禾在蒙古包外听了点,实?在冷得受不了,搓了搓僵硬的手,掀开毡布进去。和西格啃着烤好的奶豆腐,屁股往旁边挪挪,招呼她?过来坐,随即不客气地接过乌丹阿妈给的温达茶,一点都不怕生。


    和西格觉得这里的人实?在很好,那就不要太过客气了,他们蒙古族的人都是一家的嘛。


    填饱了肚子,姜青禾跟她?走在草原上,此时牧草渐渐枯黄,无芒雀麦却抽出了小小的穗头,耷拉着,偶尔被风吹得轻颤颤。


    苜蓿混着红三叶、鸡脚草和猫尾草一同生出,黄花凋零,偶尔有紫花苜蓿冒头,越走出去越多,毕竟它极为耐寒。


    和西格感慨,“图雅,你很了不起啊。”


    她?一早上听了牧民阿妈说过了,图雅给草原上做了很多事情,比如修路、让他们有地有粮食,他们的第一茬种下的粮食就能收割了,挖水渠达到?不靠天灌溉草原,养更好出栏的羊等等。


    以及当她?站在这片曾经是希日塔拉,黄花草原的地方,可现在她?看见了秋季严寒里也依旧长着不同的牧草。


    等再?经过几次牧草返青的季节里,这里就真?的不再?是希日塔拉了,应该叫巴彦塔拉(富饶的草原)。


    这片草原真?的被改变了。


    姜青禾笑?了声,她?并没有接话?反驳,该怎么说呢,那些?都是她?想做的,想做的事情只管做就是了。


    她?已经过了内心?彷徨不安的时候了。


    两人还一起骑马去了正在挖渠的地方,姜青禾不会?骑马,主?要靠和西格带她?。


    和西格的马术跟虎妮驾大轱辘车有得一拼,颠得人屁股疼还想吐。


    不过她?们也到?了那条从最?东边走到?最?西边,横贯半个草原的水渠。


    那已经挖出来无比宽阔的渠道口,让和西格震惊不已,她?的内心?如黄沙江奔腾的水那样。


    无法言说,她?有着极为复杂的情感。


    后面她?下马,牵着马的缰绳走在这片还尚未开拓的草地,眼神望着远处的草原,她?的眼前好像出现了一条蜿蜒盘旋的大道。


    “图雅,”和西格喊了声。


    姜青禾被风吹得打了个哆嗦,她?裹紧袄子的时候,轻轻应了声,“咋了?”


    “靠你在这修路太慢了,三年都要过去了,”和西格站定,握着缰绳叉腰,语气很坚定,“一起造一条路出来嘛。”


    “不去看看草再?决定,”姜青禾摸摸自己被风吹僵的脸,觉得自己都要出现幻听了。


    “当然要看啊,这跟造路有啥关系,”和西格说的很大气,“额相信你啊。”


    她?觉得图雅不可能会?骗人的。


    两人站在冷风里,看着那茫茫的草原,她?们都知?道,如果有了平坦的道路,走在上面的绝不止是运往边城的牧草。


    而是人群流动,带来富裕和繁荣。


    第154章 拥有草原四百亩


    在这?个秋风萧瑟的下午, 姜青禾跟和西格两人做了一个简单的口头约定,还得正?式签契约,各出多少?钱和人力,修路手续这一块交由姜青禾完成。


    和西格拍拍自己的胸脯, 指指天, “在长生天下说话是不能反悔的。”


    对于?她来说, 比签那个契要管用得多。


    姜青禾知道,所以她由衷地感谢和西格,毕竟修路是件很费时费力的事情,她说人家是那仁满都拉,意思为太阳在这片草原上升起。


    可把和西格乐得大笑, “你知道额其格(姐姐)怎么说额的吗,她说额是呼兰, 一点不听人管。”


    姜青禾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别听呼兰这?个词看着?好听, 其实它的意思是蒙古野驴, 野得很, 不服管,缰绳都栓不住它。


    而?和西格就是这?样一个人, 除了草料的事?以外, 完全随心所欲, 离谱到可以花费大几百两的银子去帮没认识多久的人修路。


    不过她也说:“怕额其格骑着?她的齐克奇, 一匹跑得特别快的马, 追到这?里来打。”


    可她反正?死不悔改,在她心里, 有了路就相当于?乌日图塔拉,那是延伸出去的草原, 从?希日塔拉到满都拉图,多么好的一件事?。


    回去的路上,她们没骑马,走在了逐渐枯黄的草上,两人闲聊,主?要是和西格问,姜青禾说为主?。


    和西格指着?地里插着?的木杆,她好奇,“这?是要做什么?”


    “这?啊,你看到杆子上的颜色了没,”姜青禾呲了下脚底卡住的石头,她走过来说,“涂了红色的是放牧地,没涂的是打草地。”


    和西格了然点头,放牧地一定要和打草地给分开,有些草适合打了做干草,而?有些则耐践踏且羊吃多了也没有太?大的问题,就可以作为放牧地。


    但是像他们蒙古族来说,除了生活在城镇里族人外,其他牧民基本依靠必勒其日,也就是天然牧场。而?不是像她这?样没有太?好放牧条件的,就靠自己种出来。


    姜青禾继续说:“这?一大片就种无芒雀麦,它的茎还有很多生在地下的,能?絮结成草皮。我们这?片地有不少?的鼠兔和地鼠挖洞,有了草皮层的话,能?防点,而?且又耐践踏,春生早秋落迟,所以这?一大片都种上。”


    她指了指远处的一块地方,“那边就不种雀麦了,得要种羊草,那里的土是盐碱土,好些草种不活。”


    而?羊草又叫碱草,耐旱耐寒耐盐碱,播种后,它可以依靠自己的根茎长出新的株苗,从?而?让单株羊草到一簇、一丛甚至逐渐长成草滩。


    放牧地是要临近水源的,所以都在湖泊不远处,打草地又要稍微远一点。还得建篱笆或围栏,防止牲畜误闯,毕竟像黄花苜蓿、紫花苜蓿、白三叶这?种都不适合在鲜草期让羊大吃特吃。


    姜青禾的规划做得特别充足,除了羊所需的牧草外,她还圈了一大片的地来种谷草。她转头笑着?对和西格说:“这?你认识吗?粟的秸秆,它的粮食能?吃,它的秸秆对马和骡子也很好,冬天能?长膘。”


    这?片地是严禁羊群过来的,因为对于?马和骡子好的优质牧草,但到了羊那里,就是按方言说的那样,羊吃了会拉膘。


    “你们要买马?”和西格看着?自己手上牵的马,这?就是从?牧民那借过来的。所以她知道这?里只有六匹马而?已?,压根不需要种一大片的草,还开辟出专门?的放牧地来。


    “买啊,等开了春后就买,买一批小马驹先养着?。”


    和西格往前走,她说:“你买什么马,要买的找额嘛,买马不要随便,得挑一挑花色的,你们这?肯定也不买杆子马,买乘马的话,南番马最好,又高又大哪都能?跑。”


    她叹口气,“不过这?是给军队用的,另一种小番马也很好啊,很容易调教上手,而?且善跑,不过要是想要它耐走的话,还得是西宁那来的马匹,山路都可以走。”


    买牲畜是最不能?随便的,不管是马还是牛,又或者?是羊种,这?点和西格人脉还挺广的,她拍拍姜青禾的肩膀,“你以后要啥,找额嘛。”


    和西格笑道:“你真要南番马的话,都能?给你弄几匹来,骆驼也行啊。”


    “等明年再找你嘛,到时候你也再来草原玩一趟,”姜青禾接受了她的好意。


    而?和西格却喊道:“啊,明年不来了,等你这?路修好了再来。”


    两人想起那七天中的怨念,互相哈哈大笑。


    从?草原回去了后,还将近晌午,和西格吃了一大块水煮羊肉,蘸新鲜的野韭菜花酱吃满足了后,终于?想起了正?事?。


    她们来的一行人跟着?姜青禾去了春山湾的草棚。


    到的时候黑蛋正?拉着?一大车刚割下来的黑麦草进去,有大婶搂过一把草,踩着?双层梯走上去,把草抖抖平铺到草架上去。


    而?晾好的草有人搂好放到底下的席子上,两个婶子用手扒拉开,挑出里头不要的草根、枯叶、杂七杂八的东西,这?些都是不能?装进去的。


    再看有没有毒草或者?是不能?吃的,比如黄花菜、蓖麻的茎、高粱叶、走马芹、白毒草的种子等等,还有最容易混杂进去的狼针草,看似没事?,吃了要扎在羊的嘴里难以拔除。


    而?挑好的草要给专门?的人铡,铡好的草料放到拌桶里,交给其他人过筛。这?里的风沙太?多,要是铡好就装袋,倒出来袋子下面?全积着?沙土,得筛两遍才好装。


    那筛出来的草屑再过马尾萝筛,筛到没土后上石磨里磨成粉,草粉送到王盛那杂货铺里去,从?他那经手卖给湾里人。


    在这?里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分工,有人专门?负责紫花苜蓿,有人则管黑麦草,有些负责羊草,有的就是管两种到三种牧草混合装袋,这?种要有专门?的秤,严格按照多少?量才能?。


    最重要的是把控着?牧草水量的老把式,也就是姚三本人。


    他来这?里教大家咋样晾草后,回了一趟镇上,把自个儿家当都给带来了,嘴上说是他那只腊嘴子喜欢这?,这?里有树有草的。


    实际上他就是喜欢热闹,在镇上住那间老房子里,邻舍也很少?往来,他闺女嫁出去也是逢年过节来一趟。


    哪比得上这?里,大伙说说笑笑,总有说不完的话,忙碌总比空虚的自由要让人觉得更喜欢。


    所以姜青禾就给他在大棚子旁边盖了间大砖房,她掏的腰包,本来想让姚三住她家边上的,这?倔老头还是愿意守着?草。


    她到的时候,姚三抓了一把草散开,湿度正?合适,他对旁边的汉子说:“诺,这?儿的晾得正?好,先拿去挑吧。”


    他转头看见姜青禾,呦了声,“大忙人这?会儿回来了,路上折腾够呛吧。”


    “害,那路叔你还能?不晓得咋走,颠死个人,”姜青禾同他抱怨,而?后介绍,“这?是边城来的和西格,来收草料的。”


    姚三了然,用蒙语说:“赛拜诺(你好)。”


    而?后边上的人也用蹩脚的蒙语热情地喊,“赛拜诺!”


    和西格惊讶极了,姜青禾也有点茫然,她走之前大伙还学?着?认字呢。


    姚三背过手,咳了声,佯做满不在乎地说:“俺教的,这?夜里草棚里有守夜的,俺没事?就上那湾里溜达,教大伙几句蒙语咋的了。”


    他还嘀咕,“一个个跟二愣子私的,太?木了。”


    姜青禾啧啧称奇,原来这?不做歇家后,再就业除了管草料还能?教蒙语啊。


    姚三白了她一眼,少?管。


    转头面?向和西格又带上了笑,买草料的大主?顾可不得客气点,“俺领着?你去看看,俺们这?草可好了,羊吃了就瞅见了呼和哈布日。”


    他没用哈布图(春天),而?是用呼和哈布日,蓝色的春天来夸张表示,让随行的蒙古人都笑出了声。


    互相笑着?进了这?个草棚里,说是草棚其实占地特别大,有一两亩地的样子,一眼望不到头,全是各种很高的草架子,人要取最上面?的干草,得推着?梯子过来取。


    和西格指着?挂在左侧墙边的那块大木牌,上面?有字符,她不认识,转过头小声问姜青禾,“那是什么?”


    “是各种草料的收割时间,”姜青禾被这?草味熏的,揉了揉鼻子,侧过身告诉她上面?写的东西。


    具体到黄花苜蓿/紫花苜蓿,五月初花割,羊茅抽穗时割,红豆草开花时割。


    以及旁边的牌子上有写牧草播种时间,比如多年生的黑麦,分春秋两次播种,春三月播七八月熟,秋九月下种,四月抽穗六月熟,花盛期再收割,一年收两到四次,每亩草籽两斤,要出三千斤的草量为好。


    所有的牧草全都记得详细而?清晰,最中间用红色朱砂写的最显目的就是,牧草割时留茬要高,不要剃个大秃瓢!


    如果留茬太?低,直接贴底割,那来年的草就生不好,所有牧草的留茬度是不同的,像黑麦草留食指长度,羊茅要留得再多一些。


    本来是口头说的,但总有人会忘记犯错,正?好大伙学?认字也有小一年了,就写木牌上让大伙自己来看,确保不会遗漏。


    和西格惊叹不已?,之前她只是对姜青禾拿来牧草还是青绿时的惊叹,现在她来到这?里自己看到过后,就是深深的敬佩了。


    她还看见每个草架上旁都挂着?个本子,姜青禾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笑着?解释,“这?册子有很多,你看到挂在那的册子,记的是从?什么草,谁割的,有多少?斤,哪天割的,哪天晾好的都有写。”


    那是鲜草晾成干草中要记录的,还有的是干草好了后从?挑拣到铡好,以及装袋进库房也要记,有专门?写这?个的。


    本来刚开始是不写的,全靠大伙自觉,那到最后就乱了套,干脆就下狠心严格一点,这?是关乎牲畜性命的大事?,不是说织羊毛衣织的不好还能?打马虎眼的事?情。


    这?样草料厂才能?走上正?轨。


    和西格拍拍姜青禾的背,耳朵里听着?姚三说的话,她感叹,“你可真不容易啊。”


    “这?些哪算不容易啊,真难的你知道是什么吗?”姜青禾说起这?个,光一想都头疼。


    旁边的几个蒙古小哥也不说话了,跟着?和西格一起望过来,都在等着?她的下一句,姚三给接上,“还能?是啥,耗子呗。”


    和西格也一脸难以言说的表情,其实在蒙古族的文?化里,他们挺喜欢鼠类,觉得它是勤奋和繁荣的象征。


    但是直到草原鼠害增多,黄鼠的出现让很多草场都深受其害,让牧民格外厌恶。


    所以和西格也很讨厌黄鼠,不过她不知道他们说的根本不是同一种鼠。


    出现在草棚里的是棕色田鼠,它们最喜欢吃羊草,尤其是它的种子,不啃茎爱吃叶。然后在上面?拉屎拉尿,有的还贱兮兮的挨个咬一口,然后在墙边刨个洞,拉着?草大摇大摆回去。


    而?一旦沾染上鼠味的草,是不能?给羊吃的,这?害大家损失了超过两百斤的干草,气得大伙日夜咒骂这?死耗子。


    夏天是田鼠产崽的时候,为了食物十分活跃,极其猖獗,秋季屯粮出没更加频繁,而?该死的这?一群老鼠,它们压根不冬眠。


    所以姜青禾跟土长还有一众人只能?灭鼠,先是买了两只狸花猫来,镇上卖猫的少?,两只还是东买一只,西买一只买来的。


    狸花猫捕鼠厉害是厉害,但它抓鼠都是直接嗖的一下爬到草架上。然后在草料乱飞间用爪子叼住田鼠,大摇大摆地下来,顺脚再踢点草料到地上。


    看的人目瞪口呆中又无力,只能?自己想法子,有的说上兽夹,但是一点不靠谱。有的则说去找田鼠洞往里面?倒滚水,但是被大伙否决了,听那些凄厉的叫声瘆得慌。


    最后就是去地里找鼠洞,然后拿上火皮带,一口破锅和胡麻杆熏老鼠。从?冒烟的孔洞里,挨个把洞口堵死,那样老鼠就跑不出来,在里面?永久安息。


    以及在远离草架的地方放从?镇上买的老鼠他舅,一种很毒的花,掺上吃食后放那,每天都能?收获老鼠的尸体,主?要是得守着?猫不让它吃。


    但田鼠还是有不少?,守夜的总能?看见。


    “那你的摩尔(猫)呢?”和西格听完后好奇地问,她转了一圈也没有看见。


    姚三领她去放草料的仓房时说,“哦,被借走了,其他家也闹耗子。”


    应该说是请走的,好些家捧着?东西来请这?两只猫出山震鼠,这?会子正?一家家轮过去灭鼠呢。


    和西格有点失望,不过进了仓房看见一袋袋的草料,她又来了精神,这?每个皮袋子上都写了字,一袋一百斤,运出去前会给封口处缝上,封口中途拆掉,一概不认。


    这?让她十分满意,但八千斤的草料,还是得拆开逐一检查后才能?装袋,花了十来人两天的时间。


    第三天八千斤的草料全都装袋,另有一百斤的苜蓿算是姜青禾白送的。


    全部弄好后,和西格指着?草架上的那些草,她好奇,“这?不卖给额们吗?”


    “那是其他人定的,”姜青禾回道,她正?在给交易单盖印,上面?写着?日期、牧草的名字到具体的斤数、袋数,以及交易人各自的姓名。


    她当然不会把草料压在和西格一个人身上,还有接了镇上牲畜行的单子。但是他们很磨叽又爱算,草料分开计价不行,全都得按一起算,只给十五个钱一袋,要的又全是组合装,也就是白三叶混黑麦草这?种。


    但姜青禾很爽快应了,因为他们承诺会给足四百斤的黑盐,以及加上从?夏到秋之间的牛羊粪,货到时才给。


    所以外面?剩余的草料全是牲畜行的,具体多少?斤数还得另算,反正?这?个秋天里,湾里赚的盆满钵满。


    尤其当姜青禾接过和西格给的三张银票和一袋七八十两的碎银时,她的脸上有了浓重的笑意。


    和西格只觉得她全身上下都带着?笑,像是吃了一冬干草的羊,见到了春天里草原上鲜绿的草,恨不得咩咩叫然后冲进草里。


    “哦,我不会咩咩叫,”姜青禾小心收好银票,她的笑意不退,“要是你想让我给你当羊在草上滚一圈,那还成。”


    “有这?么高兴啊?”和西格不解,她对钱的喜欢还不如对一块砖茶,她并不能?理解。


    姜青禾告诉她,“高兴的不只只是钱。”


    而?是这?笔钱到手后,终于?能?把从?春到秋这?半年积压的钱给发到大伙的手里。是给那些在地里劳作现在还在伺候着?牧草的人,是每天彻夜守在草架旁的人,是很多个辛辛苦苦日夜操劳的人。


    她身上所担负的压力也终于?卸掉了一大半,在草料没卖出之前,她都背负着?巨大的压力往前。


    要知道这?是几十个人半年的辛劳,是开出来的三百七十八亩荒地,在夏天最热没雨的时候,走崎岖蜿蜒的山路,肩上扛着?扁担两边勾着?沉甸甸的水给一点点浇活的。


    姜青禾此时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她的视线被风吹得逐渐模糊。


    第二日早上送走和西格时,她说:“等你以后再来这?里。”


    她有点懊恼,要是再多留几天,还能?吃到今年牧民种的第一季高粱,大家爱吃,和西格应该也爱吃,不过她送了好些自己家种的粮食给和西格。


    和西格拍拍她放着?红契的小包,爽朗地笑,“等路修好额天天来。”


    她在这?里耽误太?久了,两人没有再多寒暄,姜青禾目送她离开。


    今天她没有在草原久待,她回到了春山湾,在棉花地里找到了土长。


    “俺都晓得了,全卖出去了是不,”土长掐掉棉花上的蚜虫,这?两天她没管草料,有姜青禾在她很放心,就是今年这?棉花长势不佳闹心,她天天往这?里转。


    姜青禾抖了抖棉株上爬的小虫子,她说:“卖了,这?心里总算能?松口气,先把这?半年压的钱给大伙发了先,眼见着?也冷了,好叫他们手里头有钱能?置办些东西来。”


    她低头看着?并不算饱满的棉花,接着?说:“剩下的钱,再谈谈找其他庄子的人来修路这?件事?。”


    “这?事?就等着?俺去谈,你正?好歇会儿,”土长拍了拍手上的小虫子,她从?棉花地里走出来,侧过头说,“牲畜行不是还有笔银钱,那笔到了再挪一点出来。”


    姜青禾看她,土长说:“你上回不是说啥东西来着?,公,公园是吧,俺觉得挺好的,眼下越来越忙,一天连个喘口气的功夫也没有。”


    “要是能?有个玩闹的地方挺好,俺们这?也修个亭子长廊的啥,种点草啊花啊,有啥能?玩的再建一点。”


    土长走上棉花渠旁的小道,伸手拉了姜青禾一把,接着?往下说:“俺最想建个戏台子,反正?湾里有几个能?唱的,到时候闲下来,请他们去唱一唱,你觉得咋样?”


    姜青禾则笑着?回她,“钱管够,放心造。”


    “有你这?句话俺就放一百个心了,”土长也笑。


    她们两人沿着?棉花渠环看整个湾里,沿路规划着?这?里的以后。


    比如绿化,这?里的绿色实在太?少?了,虽然现在不算是黄土地,但是一眼瞅过去总让人觉得光秃秃。


    除却那些房子外,零星的一两棵树可不是让人觉得啥也没有。


    “种槐树,种那些枝干和叶子都多的嘛,今年这?果树好了,看看好不好吃,再种一些,”姜青禾站定,指着?远处这?一片规划着?,再踩踩路旁,“这?些地方都能?撒些草籽和花籽给种下,到了春天长出来一大片能?好看些。”


    她是觉得草原和边城通上路的话,怎么也绕不开湾里,所以她说:“有钱的话再修点房子做歇店嘛,以后我们这?里肯定有人来。”


    土长看姜青禾,也没有问真不真的,认识那么久了,她知道人家不会胡吹冒撂的。


    “都听你的。”


    两人这?路上还商量了很多,比如探讨给湾里的入口加一个类似牌坊那样的建筑合不合适,再比如清水河边上修一个停靠的码头,水运总比路运要快,以及再买几头牛和马骡子,借给大伙翻地拉货。


    一路说到了草棚边,屋里大伙正?井然有序地忙碌着?,想着?能?赶在入冬前把这?批草料交付。


    土长进屋说:“下午停一停活,到湾里来一趟,记着?带上自己的钱袋子。”


    屋里众人欢呼。


    下午湾里人搬着?板凳坐在办事?房子里,外头寒风凛冽,可是他们的心却是滚烫的。


    今年是极为特殊的一年,也是湾里走的最为艰难的一年,啥也要钱,可湾里的钱填补得了这?头,又亏了那头,还得挪一部分去付给地丁。


    叫大伙没日没夜的干活,磨破了一层又一层皮,可那钱是开春到秋收,压着?大半年,跟吊在大伙眼前的萝卜一样,拖到手里终于?有钱才能?发。


    土长叹了口气,她觉得愧对大家。


    “理书说让俺说两句,钱不是俺挣的,俺也没啥好说的,全靠大伙自己一天天累死累活挣来的。”


    “俺就再说一句,”土长顿了顿,看着?下面?上百个人的眼神,“发钱!”


    大伙欢呼,喊叫声几乎要震破屋里,震得那屋子粉尘飞扬。


    每个人那张黝黑的脸上透露着?希冀,他们不怕干活苦,就怕苦到头还分文?没有。


    但幸好不是。


    湾里如今有好几个账房,每一样都有专门?记账的,比如挖水渠的,比如种树和铺砂的,还有草料那一块的,所以钱是按分工来叫的。


    这?一次拿到钱里最少?的也有一两银子,大多二、三两银子,最多的当然是姜青禾,要分给她两成,外加其他的,有个三四十两,只不过要等牲畜行那边结账。


    大伙沉浸在领到辛苦钱的喜悦里,每个人大声嚷着?自己有钱了。


    几个汉子相互闹着?,“走啊,今儿个去王盛那铺子买壶酒,上俺家吃一顿去啊。”


    “得嘞,明年能?买头牛使使了,俺看的别人家那眼馋得要命,可算轮到俺有了。”


    有个婶子站到自家凳子上喊,“三德叔,你们别走啊,俺今年有了钱,你们给俺再盖间啊。”


    大伙笑她,“可算显着?你了。”


    但眉梢眼角都是满足,上一年有了钱,他们想着?先吃饱穿暖,把肚子填饱了再说,可今年有了不少?钱,粮食也足,吃穿不大愁了,就想着?更好的东西了。


    比如修间更好的屋子,买几只牲畜,让自己下地不用那么累,或者?张罗着?给自家添人口,而?婚丧嫁娶、民俗礼节都在悄悄地恢复。


    而?这?一切都因为钱。


    姜青禾看着?他们的笑闹,她想起自己跟和西格说的,她高兴,又不止单单为了钱而?高兴。


    是为了有钱后逐渐走向富足的生活而?高兴啊。


    而?她也有了点余钱,暂时没去买旱码头旁边的歇店,只租一间来试试水。


    但她揣着?钱去了衙门?,她要买草原上的地。


    她跟书吏交道好,买的又是平西草原上的地,那里水草不丰,没多少?人买,也不属于?良田,它算得上是下等田那一价的,一亩就二十个钱。


    姜青禾拿出剩八十两积蓄,她买下了四百亩的草原,剩下的十两是补交草原开路的钱。


    当她站在那片被书吏划分出来的草原上时,她没有那么一刻清晰地认知到,抬头四处可见的茫茫草原都是她的。


    那种喜悦从?虚无到真实。


    她还沉浸在没有成为羊大户,却成为农场主?的喜悦里。


    姜青禾离开草原的时候,想起了以前背过的一首诗。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她希望以后的草原也如此,更希望它水草丰美,牛马衔尾,群羊塞道,人民殷实。


    第155章 有一分热发一分光


    当湾里的牧草一茬茬被割下晾干, 河滩荒地上的?红高粱熟了。


    原本荒草丛生乱石堆砌的地方,被牧民们一点点开垦翻地过后,牛和马拉着犁在这里走了一遍又一遍,播种下糜子和高粱, 从黄水江担水来浇灌它?。


    牧民们像是盼着一头小羊羔长大一样, 期待地里的粮食能在粪肥和江水的灌溉中, 长出堆满田野的?粮食。


    而今天他们等到高粱红了,高粱米结满一株,沉甸甸的?一串,被他们捧在手里。


    牧民阿妈们乐滋滋地盘算自己?能有多少粮食,那么多的?高粱米做什?么吃。


    满都拉婶婶拿着砍刀砍下一株高粱杆, 她笑得露出了自己?的?大牙,“磨掉壳吃蒸的?高粱米呀, 再煮一锅手抓羊肉。”


    “上次图雅教的?那个烫皮子, 哎呦, 我?想那个味道很久了, 等拿到新高粱, 我?要做一次尝尝,”胡吉奶奶乐呵呵地说, 还指指自己?的?牙, 已经缺了好几?颗。


    蒸的?高粱米她觉得太硬了, 奶制品好些也嚼不动, 羊肉更?没法吃。只有那奶茶, 还有熬的?小米粥,用?浸泡过的?高粱米上石磨磨出米浆, 在锅里刷油摊成的?高粱皮子她爱吃。


    毕力?夫砍着高粱杆说:“听图雅说,高粱还能做酒吃, 真想尝尝是啥味道啊。”


    “酒是什?么味道,它?就什?么味道,你喝你的?马奶酒去吧。”


    大家?哄然大笑,在长得高高的?红高粱地里穿梭,笑声惊得远处的?鸟雀扑棱翅膀飞走,也有不怕人的?,飞过来啄地上掉落的?高粱米,啾啾啾地叫唤着。


    牧民们也不赶它?们走,笑呵呵地让它?们吃,反正他们有了足够多的?粮食,当然要让一点给这些生灵。


    开始收割高粱的?那个下午,姜青禾也过来帮他们一起收,累了就从割下来的?高粱杆挑根甜杆,坐那嚼着吃。


    好些牧民也跟她有样学样,随意擦了擦放到嘴里一咬,还真有甜味。然后一人拿着剥了皮的?高粱杆,放在嘴里嚼吧嚼吧,再吐到自己?的?掌心,或蹲或站看着不远处的?糜子。


    等高粱收完后,糜子也要熟透了,不挑地而又耐贫瘠耐旱的?糜子,在这片荒地上生根发芽,长出许许多多饱满的?穗种,收割下来后,将会填满牧民们的?粮仓。


    这让啃着高粱杆的?巴图尔又一次感叹,“巴彦那木日(富饶的?秋天)。”


    大伙很赞同,这才是富饶的?秋天啊。粮食满仓,牲畜兴旺,有着吃不完的?白食,羊毛早早售出,等皮子和羊群卖出去,又能有新的?砖茶,而他们上一年的?还没有喝完。


    他们的?日子就像草原的?冬天,那些希望的?草籽已经深埋地下,只等着大雪覆盖,春天到来,长出蓬勃而新绿的?嫩苗。


    而那些种下的?草籽诸如还要开荒播种的?粮食,已经选址修建的?蒙学,日后会有的?蒙医,有两个孩子已经去往了边城学医。会有更?多的?兽医,以及成群的?马匹、牦牛,灌溉草原的?水渠,通往边城的?大道。


    以及长满不同牧草的?草原。


    光是想想,好像那些漫长日子里劳作的?辛苦与疲惫全都消失了,有的?全是奔涌的?力?量。


    一株株高粱被割下,一大片的?糜子在镰刀挥舞下倒伏,没了牧草的?原野又有了粮食的?新衣,平坦的?地面上全部都晒满了粮食。


    堆满原野的?粮食,也让最后一批即将南下的?禽鸟吃了滚饱肚圆,而牧民们总是不吝啬地跟它?们分?享粮食。


    新粮晒好后,夜里大家?又杀了几?头羊庆祝粮食的?丰收,高粱米在锅里冒出白气,姜青禾则担负起了烫米皮的?大任。


    蔓蔓和一群孩子跑来跑去,欢呼吵闹,最早吃上了炖好的?羊肉,然后边吃边念着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埋头吭哧吭哧啃肉,再等着吃热乎乎的?米皮卷肉。


    孩子们只觉得每一天都能吃上好吃的?,所以他们每一天都得说一句,玛希吉日嘎拉,(十分?幸福)。


    点着羊油灯的?夜晚,大家?欢聚一堂,热闹地像是过年,而现在本就应该是蒙古族意义上的?年,叫查干·萨日,也就是白节。


    所以炉子里上温着羊奶,都兰在捣鼓咸奶茶,乌丹阿妈切了冷的?手抓羊肉,又抓起糜子做的?炒米放下,刮起一勺奶油,做起了温达茶。


    长长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白食,有晒干的?奶皮子,也有湿的?,刚煮好捞起没多久,带着醇厚的?奶香味,一大盘奶酪、奶干,白油、黄油和酥油盛放在大大小小的?罐子里,供人随意拿取。


    以及一叠奶豆腐,还有不常见的?酸奶豆腐,它?吃起来有着浓重的?酸味,清淡的?奶香,很复杂的?味道,却并?不难吃,只是蔓蔓被酸的?呲牙咧嘴的?。


    蔓蔓抹了抹酸出来的?眼泪,只可惜她爹去了工房不在,没人安慰她,姜青禾还在旁边笑她,太坏了。


    不过转眼羊肉上了桌,她又高兴地吃起了羊肉,这次除去了水煮羊肉、手抓羊肉,还有烤全羊、羊肉抓饭、羊肉汤、羊肉串和肚包肉。


    吃的?本来就爱羊肉的?牧民们十分?尽兴,在这个秋天里,总算实现了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梦想。


    而以后这样的?日子还有很多。


    他们每个人端起碗敬了姜青禾,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草原,而姜青禾却说,没有他们就没有富裕的?草原。


    等到夜里,大家?都有点喝醉了,额日巴拉站起来说:“图雅给你瞧样东西?。”


    姜青禾揉了揉脸,她有点想睡了,打着哈欠说:“是什?么?”


    额日巴拉像风似地跑出去,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又跑回?来,手上拿了一个四方的?东西?。


    屋里灯光昏暗,蔓蔓还趴在她的?腿上睡觉,姜青禾不好挪开,模模糊糊也看不清是什?么,她只好问,“这是啥?”


    “上次你叫我?们削的?羊皮啊,我?们真削出薄薄的?羊皮来了,”额日巴拉语气难掩显摆,他用?简单的?四根木条绑上羊毛绳,再贴上薄到透光的?羊皮,简易的?羊皮灯罩就做好了。


    他把灯罩扣在羊油灯上,整个蒙古包里就透出朦胧而昏黄的?光泽来,一团光蕴在最中间,有着说不出的?美感来。


    姜青禾的?酒一下醒了,她取下灯罩,大拇指和食指捏着那层羊皮,特别?薄,像是两张纸粘连的?厚度。


    她用?手指甲戳了戳,有小小的?回?弹,却没有破,羊皮很坚韧却又细薄,皮子想熟好也容易,但想弄成薄透不坏难度极大。


    这种比单纯的?皮板又要值上不少钱。


    “能削几?张?”姜青禾摆动着手里的?灯罩,她压抑着兴奋问。


    “也就我?跟格日勒会,三天弄一张吧,”额日巴拉说,把羊皮铲薄很费时,这还是在前面已经把皮子熟好煮好铲掉多余的?皮板外,再一点点地用?刮刀刮,用?皮铲却削,不能马虎外。


    姜青禾琢磨着,“其他人再学一学,三天一张还是有点慢了。”


    当然最要紧的?是羊皮保存问题,薄羊皮没有带皮板那样容易保存,太薄就容易皱而且干裂,要用?绳子四处扯开挂着,不能钉板,只能中空,或者是卷起来放好。


    不管山羊皮或绵羊皮,都得用?湿布蘸软了,再用?刮板沾着绵羊油来刮擦皮子,从而让皮子平展而光滑,不会收缩回?弹。


    羊皮做灯最怕回?弹,又开裂而且蜡烛烤着面皮焦黑,所以姜青禾不做羊皮灯,她只出薄羊皮,这种不管做灯或者是镂刻涂色绷于靴面都行。


    她想着事情,一点酒意都不剩了,第?二日她带着羊皮来到了毛姨家?里。


    每个月不管有没有事,只要她在家?,隔三差五总会上门拜访毛姨,毕竟在姜青禾心里,没有毛姨就没有现在的?她。


    “又带啥来了,一个月拿那么些东西?做啥,”毛姨拿剪子剪掉白线,抖抖正在做的?靴子,她如今不太管脸上大片的?胎记露出来了。


    “告诉你了甭拿东西?,有了你,俺们这日子也不愁吃不愁钱用?的?,上回?还刚又买了两口大铁锅准备熬胶呢,你们这两口子也是实在人,你家?男人自己?混到工房去,还得给俺们找个活计补补家?用?。”


    毛姨的?笑容很真切,没有因为脸上大片黑斑而显得狰狞,她说话也总很温和,只是人也固执,哪怕湾里变好了,也不肯出门。


    姜青禾也只能隔三差五跟她说点新鲜事,她这回?来除了说皮子外,还有件事想说,“婶,我?和土长商量了下,这河段就你们这户住这最冷清,叫你们搬到湾里去也不方便,皮子要不少水,你们这味又重,就给你们这边上种些香樟树除味。”


    其实本来她是想把码头建在熟皮坊这边上的?,好叫这里也热闹些,但是味道实在太熏了,只能先从改造和消除臭味开始。


    “难为你总挂心俺们,这味道都闻十好几?年了,也就闻惯了,花那个钱做啥啊,”毛姨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很熨帖,只觉得没白看错人。


    她拿过那卷皮子摊开,感叹道:“这手艺可以的?,只是羊皮终究太难伺候了点,要是换成牛皮就容易得多。”


    “这就好上色了,用?那种年画匠熬的?画料涂上去,盖个章也成的?,你要卖的?话还能往鼓匠那瞅瞅去,他们也爱用?羊皮绷鼓面的?。”


    毛姨虽然不出去,但她随口就能说出不少东西?来,又把羊皮卷回?去,她闲聊般问道:“俺听俺家?那口子前两天去镇上回?来时说,今年皮做局皮子收得太多了,已经放出话来只收好皮子了,你那的?卖出去了没?”


    姜青禾摇摇头,关于这件事她知?道是必然的?,做生意哪有年年都安稳的?,每一年当然要经受不同的?考验。


    就像今年的?稻子丰收那样,粮食换价立马跌了下去,又比如今年棉花长势也不好要减产,如果其他地方也这样,棉花的?价格又高上去,市场总是在变,涨涨落落,起起伏伏


    而皮做局上一年已经有了名气,有不少人知?道,今年肯定有更?多的?人往他那里送,姜青禾当然能凭着交情让大使把今年的?皮子收下,但她不会这么做,没必要。


    所以她已经给皮子谋新的?出路,没有永恒不变的?东西?。


    而她的?新出路就在旱码头新开的?歇店里,虽然上次边城的?那个歇家?给她出了主意,她也问过姚叔,可是她也并?不草率。


    在租铺子前她去旱码头蹲了两天,这个旱码头虽说临河,其实连乌水江有很远一段距离,它?更?近南北往来的?官道。


    这里来往的?大多是小贩,挑担拉车售卖东西?的?,大头是骆驼客,和牛帮商队,他们从这里带着水烟和皮毛往返于西?南或是东北口岸,以及外来的?商人。


    姜青禾之前不咋来这里,就是因为它?已经出了镇子,在另一个更?远城门口这里,她必须自己?赶着车从入城口横穿半个镇子到那里。


    但是那里出乎意料地人烟稠密,因为从官道下来要进城的?话,关税口就在那,不交不能入城,夜里宵禁只能在外头住宿。


    所以这里也有着最多的?歇家?,他们开的?歇店遍布整一条官道,让姜青禾叹为惊止,但是也好办,她想在这里插个空进来,直接把钱给同行,就能从他手里租个铺子过来。


    她这铺子装修的?也很简陋,毕竟做的?不是长期生意,这里春冬两季冷清,夏秋人多,她也只做这两季的?生意。


    在这里不兴叫卖,也不兴像在镇里那样给点小便宜,这里来来往往大多是人精,蝇头小利他们看不上,反而会闹笑话。


    所以姜青禾只在木板上写?了字,出售薄羊皮:可做羊皮灯、风灯,中厚羊皮:做靴面,厚羊皮、秋山羊皮、冬绵羊皮、羔羊皮


    以及出售蒙古羊系山羊、大尾寒羊、育种羔羊


    至于其他的?两族用?品也零星写?了点上,除此之外用?了颜色鲜艳的?氆氇和卡垫,还有羊毛毯来吸引视线。


    不过由于这里官道的?尘土烟沙实在大,姜青禾又把东西?放了回?去,只选了一张最艳的?作为招幌。


    这里虽然尘烟滚滚实在难受,但人流往来多,要从官道往里头上郡去的?人不少,都被拦在关税口排队检查货物收税,这种叫过税。


    歇家?虽然在这里活跃,但人终究不及商人多,所以有一部分?想要找人代纳关税的?商人就找不到人,只能拉着沉重的?货物进旁边的?旱码头里等着。


    姜青禾听见前面带着毡帽小帽,嘴里叼着旱烟,说话口音浓重却还是能听得懂,他骂骂咧咧地旁边的?人道:“啥玩意啊,叫你找的?歇家?呢,不找这么个人得扣俺好几?两银子,这使黑心的?玩意,尽欺负俺们这些人不识税关,被他们扒拉下一层皮来。”


    她的?眼神从他们带的?粮食上瞟过,缴税这东西?她熟啊,如递数、写?单、丈量、估税、收税银、总收各类使费和杂费等。


    这些她为了部落和湾里不被多收,在当上理?书后没少往衙门里跑,而且她口算还好,脑子不糊涂,这玩意她很熟啊,毕竟税收可是她每年都要经手的?大事。


    她冲旁边两人招了招手,示意两位过来,那商人正一肚子火呢,但还是叼着旱烟过来了,以为人家?是要招揽生意,张口就说不买。


    “买啥,你们怕关税口多征你的?是吧,找我?,我?给你过,”姜青禾说的?信誓旦旦。


    那商人不信,呸了声,转头要走,姜青禾也不恼,她慢悠悠地说:“你知?道咋丈量你的?东西?有多少吗,关税三十税一,你能算得明白不?报单你会写?吗?递报税数呢?”


    过关税本来就特别?麻烦,而且要急运的?货物被卡着,因为稽查丈量货物时不过关,又或者是卡在报单上不能过,税率错误,除非多塞银钱。可又不是人人都是大商贾,有那么多的?钱,小贩要交的?利一多,卖东西?更?不容易,关税让每个商人都恨得牙痒痒。


    “你真能办,你这能开保税限状?”那商人原本满脸的?不屑,听她说完立马跑回?来殷勤地道。


    姜青禾当然还开不了保税限状,这得税关、歇家?和商人三者签,意思是商人到关后,东西?放到歇家?那铺子里,税关去查。确定报单数额以及应纳税额正确,再签保税限状,由歇家?代缴,商人只要付钱就能带着东西?离开关口。


    但是姜青禾也能做,她会填报单这些,只要把货物叫给她来丈量填算就成,其他算税还慢一点,粮食却最快了。


    这个她不要太熟,每一个项她曾经填写?过上百次,毕竟湾里的?丁银可是按七十几?户来的?,精确到具体是谁,多少粮食亩地来。她有时候得从早上天不亮点着灯,拿着算盘,算到黑夜,所以那些痛苦的?日日夜夜,如今都成了她的?底气和资本。


    这种几?车的?都是小意思,半个时辰差不多就拿到了过关单。


    商人只差给她跪下了,一个劲问道:“要多少钱,俺肯定给。”


    他都卡在这快一天了不动弹,就差疯了,这批粮食要急运到上郡的?,今天再不过,他都要没糊口的?活计了。


    “不要钱,你随便买些东西?吧,毯子啊皮子都行,”姜青禾本来就不是靠这个为生,她最主要的?还是卖东西?。


    那商人愣了下,看看她店里最便宜才一百个钱的?毯子,咽了咽口水,皮子最贵也才九块砖茶九百个钱。


    要知?道其他歇家?可都是一两银子起步的?,没东西?拿,白送给他们钱的?,但在这里咋就不一样呢。


    商人茫然,但他还是买了一堆毯子走,十来条也才一两多银子,而且那歇家?还笑眯眯地送他离开。


    这让他极大地不解,但是又觉得这是个好人啊,一路上碰见要往贺旗镇关税口去的?,他都让人去找在旱码头那的?女歇家?,具体到长相咋样,店里东西?放了啥。


    在姜青禾又帮十几?个商贩过了关税口后,她的?歇店一夜间在官道上闻名起来,不是因为她卖的?东西?,而是她的?过税口本事。


    好些人来找她代办,顺道就把东西?全给卖出去了,羊皮、毯子、毛制品还有羊羔和成年羊。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过了关税口,她的?这家?草原歇店彻底出了名,东西?也不愁卖,糟心事也有,其他歇家?当然要找她麻烦。


    可有啥用?,她找了湾里好几?个彪悍的?大姨来震着,那些歇家?打架是打不过会薅头发的?大姨,反正人她帮了,钱也赚到手了。


    事业也已经起步,她再也不需要靠皮客、皮做局又或者是羊客,等着他们挑拣东西?,靠她自己?就能把皮子一张按一张的?钱给卖出去,卖出上百头的?羊。


    所以还是得靠自己?的?本事才好办事,铺子里的?东西?卖空了以后,她的?腰包前所未有的?鼓。在其他歇家?的?冷眼中关门歇业,谁也奈何不了她,反正这铺子她买下来了,地契握在她手里。


    明年她肯定还会来的?,毕竟谁教以后蒙藏边城通路后,她还得来拉生意呢,那个时候她的?保关限状就谈好了,过关税更?容易。


    有了这笔钱后,姜青禾找了宋大花,宋大花如今在镇上混的?哪条道上的?人都知?道,在八独街上找来了一批没活可做的?汉子来,进到草原来挖渠挖路。


    干活不给钱,只给粮食,还包三顿饭,给了这群人在冬天活下去的?希望。


    而土长那边已经跟其他庄子的?人谈好了,要来这里挖路就过来,包饭还一天给十个钱,给粮食都成。


    在春山湾旁边的?庄子没有几?个富裕的?,他们穷到守着一大片土地还吃不饱饭,连温饱都解决不了,更?别?提其他的?,大冷天还穿着破破烂烂的?,去镇上做工也没人肯要。


    能在这周边混口饭吃,还有钱可以拿,有一个远近闻名的?庄子好几?户拖家?带口的?来了,他们闻名的?原因就是,穷,因为离水源地远,庄稼长不活得多。


    已经快饿死了,难得抓到一个救命稻草就过来了,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没一个壮的?,瘦的?像木架子撑着人皮。


    其实知?道他们干不动太多,天又冷,但是土长还是把这个机会给了他们,一天两斤粮食,让他们不至于在冬天饿死。


    看着一群人在寒天里,干着修渠挖路最苦的?活,却笑容满面时,土长问姜青禾,“你想过会有这天吗?”


    姜青禾说:“在以前想过,现在努力?着。”


    她该怎么跟土长说呢,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为了脱贫攻坚做了多少努力?。


    而她没有那么伟大。


    她看着茫茫的?天,只想着有一分?热,就发一分?光。


    第156章 家


    秋声?瑟瑟, 大风呼呼刮,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正干的热火朝天。


    戈壁滩左侧是捡石头翻地的,右侧则是种树苗子的,低头还能看见有人坐在地上铺砂石。


    今年铺完的几亩砂地, 在热死黄天里没下雨的时候, 保住了全部?的苗种, 虽然蔫巴了不少。但?是有不少一入秋又长出了新芽,虽然有些灌木枝干矮小,可?只要过个几年没折,就能长得高而健壮,挡住流失的沙土。


    旁边从进湾口这段路开始修路, 汉子们挥锄头砸地,刨出里面的石头。妇人们则蹲在地上拔除杂草, 草根都不能留, 要修一条宽大道的话, 就得平而不能有草。


    所以等着汉子们刨地, 把土都翻出来, 另一边有人带着去采石运石,铺到地下防止夯土不实而塌陷。


    这翻过的地哪怕填土回去后?也是凹凸不平的, 要用?小碎石, 也就是要把从戈壁滩上捡的那?些碎石填充到里头, 来达到道路平整。


    为?了防止有草芽生出, 还得用?粘土掺草灰铺一层在上面, 夯实后?路就平稳到不会颠簸了。


    而这些太过耗时耗力,他们要修一条大道出来的话, 除去农忙时节外,至少也得三年才能修到镇上。眼下这地是好翻的黄土地, 后?面还有很长一段戈壁荒滩,挖也不好挖,光捡石头就得捡三个来月。


    但?是只要能把这段打通,让路通到镇上的话,原本驾车两三个时辰才能到的,这样平坦的路只要一个时辰,或许更快也说不定。


    而相比之下,草原上的路就好修的多,只要拔除一部?分草苗填石夯土就行,不过比较麻烦的是砍树造围栏,又得买树苗再种回去。


    最难的还是开渠,干的人梦里都在刨土,而且三年内草原这水渠都挖不下来,坐在那?地上呼呼直喘气的人,谁没想过它?通渠有水的那?天,会哭的多么稀里哗啦。


    毕竟那?么多的力全都出在这里,数不清的汗水滴进?地里,只盼着它?能早点通渠灌溉这片草原。


    水渠忙碌,牧民们则忙着打草晾草,加固羊圈,做好羊群今年的配、种,以及扛上锄头去翻草地灭茬。


    除了把草茎埋到地里熟化根草外,还要将?那?些准备在里头越冬的虫卵给翻出来,尤其蝗虫最喜欢秋季在地里头产卵,还把卵产在得很深,浅翻没用?,要翻一遍再犁。


    姜青禾替牧民买了十头牦牛,所以每天都能见牧民拉着牦牛在犁地。犁完的草地有牧民在后?面撒种,撒的是草木樨和?田菁的种子,这两种不当牧草,而是用?来做草肥的。


    当草木樨到了盛花期收割后?,把它?堆沤池里做底肥,或者是直接铲了翻入土中也可?以。


    而田菁耐盐碱,在那?些盐碱风化的土地下种,等它?蕾花期时要么做沤肥要么翻入地里。这种草肥能使贫瘠的土壤在下一年里,又能生出更多草苗来。


    除了这些,秋播春生的牧草也可?以播种撒籽灌水了,等着今年的雪水灌溉后?,明年有不少的牧草会占据苜蓿的地盘,在草原上生长。


    而在他们忙碌的时候,姜青禾去了她买下的草原,一点点规划着未来这里的样子。


    她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徐祯从工房赶了回来,被她兴冲冲拉着到这片草原上来。


    姜青禾站在大轱辘车的车板上,她带着毛绒绒的羊皮帽子,露出来的眼睛明亮有神?,手拉着徐祯要他看远处的草原。


    她的脸颊两侧因为?冷而发红,一说话嘴唇裂开的地方?又出了点血,可?她脸上却有着奇异的神?采,她对?徐祯说:“那?片草原都是我的了!”


    拥有草原的喜悦远比有很多的牲畜都要让人兴奋。


    姜青禾没有跟其他人说过,在他们面前她应该是成熟而稳重的,可?在徐祯面前,她终于能袒露自己的快乐、喜悦和?兴奋。


    “反正我的钱都是你的,再买几百亩,你当草原最大的地主,”徐祯也笑,握着她的手,“下次这里就改名叫苗苗草原。”


    姜青禾捶了他一下,两人抱在一起傻乐,其实这会儿的草原压根没有任何看头,万物枯黄,举目望去全是深重的黄棕色。


    但?姜青禾跳下车,仍有兴致地规划,“这片地划拉出来,到时候种上马莲,等它?五月开花这片都是蓝盈盈的,多好看啊。”


    她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爬到个缓坡上,指着远处蜿蜒往前的草原,她说:“这里到时候就撒各种能开花的草籽,一年一年地撒,那?样一年四?季都有花能开了。”


    “你看,从这里开始,”姜青禾拉着徐祯指立一排木头的地方?,“那?就是草原去往边城的路。”


    “在我们看见那?个大湖泊的地方?,我要在那?造一排的屋子,让过路的人住,把草原歇店开到这里来。”


    姜青禾完全不用?拘束,她把自己的想法全都倾泻出来。


    屋子最好是两层或三层的,有很大露天阳台,反正这里很少会下雨,冬天在雪来临前就给它?遮盖住,那?时站在上面就能看见茂密的草原,吹着来自草原的风。


    “再种些菜,养点牲畜,”姜青禾走下缓坡,“养些蕨麻,最抓点小猪崽,我还是想知道蕨麻猪是啥味的。”


    猪当然也能在草原上放养,再养群鸡鸭,它?们可?以自己啄食虫子,放养出来的,肉质紧实还特别香。


    姜青禾还想着等开春后?,给那?个大湖泊里放鱼苗,湟鱼、鲤鱼都成,让徐祯能在那?里钓鱼,夏天吃烤鱼,冬天还能凿冰捕鱼。


    在很久之前,她真的完全没有想过以后?的日子,那?时她抱着得过且过的想法,但?是如?今每一步走过来,她已经拥有了很多,也改变了很多。


    姜青禾迎着风,她侧过脸问徐祯,“我跟之前是不是变了很多?”


    徐祯没有立即回复,他想起之前的苗苗,在没有来到这里之前,二十出头的年纪,生的白净,很清秀也文气,那?时的她真漂亮啊,眼睛总是很亮,脸上笑容洋溢,让人忍不住心动。


    后?来有了蔓蔓,她开始渐渐沉稳下来,有了点当妈的威严,基本成熟偶尔跳脱。


    当来到这里后?,她憔悴了很多,偶尔看着自己的手和?脸出神?。那?时的她缠着灰布头巾,脸上的皮肤反复起皮开裂,晒到发黑,可?那?时徐祯也觉得她漂亮,是那?种在土地上劳作时有生命力的漂亮。


    可?现在徐祯却想,用?漂亮这个词来形容苗苗实在太过苍白,只是他的文化水平也很有限,他只能说很有魅力。


    那?种魅力不是单纯脸长得好看,太肤浅了,是发自内心的感觉。看见她不再是像欣赏一朵美丽的花,想摘下来藏在胸口带回家,而是抬头仰望,像看到一棵长了很久直冲云霄的大树。


    要问他是什么树,是他喜欢的雪岭云杉,它?不同于其他云杉遍地生长,稀有却又高大,生长缓慢,能长到五六十米,存活几百年。


    独立而生,傲然孑立,万古长存。


    所以当姜青禾问起他时,徐祯很认真地回道:“确实变了,你在我眼里像一棵树。”


    姜青禾微张着嘴侧头看他,脑子满是疑问,她微笑,“你别觉得我带着手套就捶不了你。”


    徐祯抱起她笑,当木匠的怎么会不爱树木呢,每当看到一株好木头时,那?种兴奋和?喜爱是发自内心的,总忍不住一瞧再瞧,要是它?还生在地里,会一直惦记着。


    他对?苗苗的喜爱就如?同此。


    当然徐祯想,苗苗迎来了她的第二春,她的春天里蓬勃、旺盛而富有生命力,更好的是,无关乎男人和?孩子。


    而他见过她年轻美好的时候,也不想再缺席她的以后?。


    所以两个人手拉手走在这片草原上时,徐祯说:“明年我不去工房了,他那?边要人的话我接点活来做,我就专心给你当后?勤,当车夫、伙夫好不好?”


    其实他很早就想过了,原本去工房是为?了钱,为?了家里更好的生活,但?是现在发现,钱他挣得又不多,在外头忙,还不如?他在家。


    至少在家里能顾得上蔓蔓,打理好家里,,伙食上面也能更好一点,而不是让娘俩凑合吃一顿,能在苗苗需要人手的时候陪她一起去。


    以前他肯定就为?了这些钱而继续留在工房打拼,因为?他不想把担子都压在苗苗身上,可?眼下他觉得自己回来才是最好的,他们家也不缺他那?点钱了,而且他在湾里也照样有钱赚。


    “管事也愿意让你走?”姜青禾有点诧异。


    徐祯点头,其实并不是,管事在得知他这个想法,骂了他一通,最后?还是妥协了,有些活可?以让他带回来做,反正工房缺了他还能继续转。


    “那?就留在家里吧。”


    姜青禾当然想他留在家里啊,一家人在一起。


    之后?两人回去到童学接了蔓蔓,姜青禾笑着问她今天又玩了啥,徐祯则蹲下来给她翻出没有弄好的袖口。


    蔓蔓就低头从包里掏出两个鲜枣,一个给爹,一个给娘,她笑嘻嘻地说:“我去打枣了!”


    去年春天种下的果树,今年秋天终于结出了甜果子。


    蔓蔓牵着爹娘的手,走在路上又蹦又跳,没个消停,回家吃甜柿子去喽。


    今年的秋天漫山遍野的果树熟了,那?是在地里庄稼收完后?,迟来的丰收。


    包括他们院子里种下的柿子树,橙红色一个个挂满了枝头,姜青禾在旁边仰头看,蔓蔓坐在徐祯肩膀上去够,嘻嘻哈哈地抓下一个柿子。


    她说:“送给大家一起吃。”


    然后?她就靠着柿子换来了糖油糕、肉夹馍、摊饼子,苦恼地想晚上吃哪个,嘴里还塞着甜到流心的柿子。


    屋里她娘喊她,“蔓蔓,来吃饭。”


    蔓蔓跑回了温暖的家里,她趴在桌子上,脚旁边有火盆,爹在盛菜,娘拿着菜过来。


    她轻轻地打哈欠,又笑出了声?。


    姜青禾把菜摆好,侧头看她,“你笑啥?”


    蔓蔓只是笑,她不开口,其实她想说,好幸福啊。


    真的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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