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科举
蒋晏顶着嘴角的淤青面见刘子骏。
“陛下, 您还是给微臣个信物吧。那小子拗得很,他不信啊。”
刘子骏眯了眯眼,肯定道:“你小子嘴贱把人得罪了。”
蒋晏不说话, 显然是默认了:“反正薛铁柱那家伙也没讨到好处,俩熊猫眼挂脸上。”
他是什么人。被人骂了,便要去人家里丢粪的主儿,主打一个不吃亏。
“薛天安如果连你也打不过,这武状元不要也罢。”刘子骏笑道。
“别别别……微臣是使了阴招,才勉强打了个平手。”蒋晏无奈道, “所以薛铁柱如今烦透了我, 如果不拿出证据, 恐怕臣无法说服他。”
刘子骏:“匕首给你。但是,你必须做一件事情。”
“匕首,是他的。他会不会以为我是小偷, 怎么能代表陛下呢 ?”蒋晏有些不解。
“你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就是。”刘子骏招招手,对着蒋晏低语几句。
——
薛天安无缘无故被阴了一顿,十分恼火。他细细回想了自己在京城的举动,十分小心,不曾有被跟踪的风险。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蒋晏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薛天安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额角青筋暴起, 俨然忍怒到极点。
“阁下还有脸来?”
蒋晏见对方眼睛寒光闪烁,杀意明显, 立刻掏出匕首:“你的匕首!陛下让我带给你的。”
果然,薛天安怒意顿消, 接过匕首,拔出剑刃, 果然发现信件不见了。
“你,当真是陛下的人?”薛天安有些不解的问道。
“这……你信了。陛下还真神。”蒋晏放心了,十分自来熟地坐下。
薛天安坐于他的对面,沏了茶水,双手递到蒋晏面前。面上虽不见喜色,行为上显出足够的尊重。
“我少时,曾随父进京见过郝大人。在客栈见到郝大人时,也很诧异。郝大人已死,在京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我猜想大人‘死而复生’定是在背后为皇上筹谋,毕竟大人和陛下的话本故事已传遍全国,其深情厚谊可窥一斑。如今郝大人出现在嘈杂的小客栈,当了小小的掌柜,极其有可能为我而来。因此,我便将密信证据交给了郝大人。”
蒋晏瞠目结舌,摇头笑道:“猜测离了个大谱,但是,结果确是对的。”
薛天安不解地皱眉,从他的角度,思考万千,只有这种可能。
“其实,皇上的信使是我。”
蒋晏瞧见对方的脸上明晃晃写着“如果是你,事情可早黄了”的怀疑。
他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我们初见时,我的玩笑过火了些。陛下有事,恰巧离开,这才阴差阳错嘛。”
“至于郝大人,他和陛下感情至深……哎,算了,主子们的感情生活,我们不宜背后嚼舌根。”蒋晏道,“武试还有不到十日的时间,在此期间,陛下和我会竭力保护你的周全。同时,我也会把武试比试科目、规则,详细地为你解答,并作为你的陪练,助你一举夺魁。”
“我考取武状元,目的是为父报仇。武状元,我根本不在意。陛下既然得到了证据,何不第一时间扳倒孙家?”薛天安眼眸里闪过愤怒。
“你脑子梗住了,孙家庞然大物,手握天下兵马,你以为凭你一封书信就能扳倒吗?”
蒋晏抿着茶水,慢慢说道,“陛下希望你获得权力,重新掌握薛老将军的兵马,这样才对得起你的父亲,对得起你父亲的部下,他们多年受孙家打压,一直在隐忍等待你的到来。”
薛天安平静的面容起了波澜,说道:“我不需要你教导。步射、骑射、策问、兵书墨义,所有的武试科目,我自认不输任何一人。”
“今年武试的主考官是孙佑常,你胜出的几率本就渺茫。再说了,孙家难道没有精心培养的人才?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这些道理,想必不需要我同你讲。在你来京城之前,我们已经把孙家寄予厚望的那几人调查个底朝天,一招一式,甚至惯用的腌臜暗器,全都了如指掌。”
蒋晏向薛天安举了举茶杯,淡笑道:“铁柱,你需要我这个陪练。”
“我现在有些相信,你确实是文武状元之才了。”薛天安以茶代酒,敬他一杯。
薛天安这一番吹捧,犹如一股清气从头顶到脚尖,爽到他了。
“你小子也是个人才,武功不错,性格嘛……也很有意思。”
两人互相吹捧一番,敲定了特训的时间和地点。
蒋晏最后道:“还有一事,陛下务必让你去做。”
“我定肝胆涂地,不负陛下的信任。”薛天安道。
“陛下要你啊~”蒋晏特地拉长了声音,眼睛弯成一条缝,“向郝大人要回匕首。”
薛天安低头看了一眼就在自己手边的匕首,满脸疑惑。
——
郝瑾瑜听到薛天安向他要匕首,尴尬地挠挠头。
“匕首啊,我放回家保存着呢,且等我去取,明日……后日,后日给你送过来。”
匕首早被刘子骏拿去,他哪里找?这家伙怎么回事,送人的东西哪有拿回去的道理。
没办法,郝瑾瑜赶紧给暗卫写信,要他交给刘子骏。
半个时辰,他收到了皇帝的来信,只有四个字:“自己来取。”
让暗卫送一下的功夫,非要他亲自去拿,摆明记恨他偷偷出宫,故意让他回去难堪。
虽知如此,郝瑾瑜也只能硬着头皮,再次通过那个暗道回宫。当他从暗道走过,发现暗道的戒备更加森严,感觉连只蚂蚁靠近都能被发现的地步。这小子,该不会要软禁他吧。
郝瑾瑜心惊胆战又畅通无阻地顺着暗道,轻易到达帝王寝殿的后院偏房。刚一露头,却见刘子骏支了一张旧桌子,坐在旧椅子上,正一丝不苟地看着奏折。
他听见动静抬头,奏折一合,似笑非笑地看他:“哦?回来了……”
郝瑾瑜从这一丝笑意中,感受到危险,好似天罗地网在等着他呢。
“陛下,两日,哦不三日不见,如隔十秋啊。”
郝瑾瑜笑得有几分谄媚,“陛下的伤势好了吗?失忆症治好了没?”
“伤势好的差不多,至于记忆,也想起了一些。”
“是吗?”郝瑾瑜眼睛猛然绽放出光彩,这家伙终于要记起来他们早已分手的事实了。
“一些患难与共,耳鬓厮磨的往事。”刘子骏眯了眯眼,颇为怀念,“你反客为主的亲吻,两人调情的画面。”
“哪有?!哪有!你可别说了。”郝瑾瑜红着脸打断他的话。
刘子骏说道:“那我们谈谈你伪造圣旨的事,该当何罪啊?”
郝瑾瑜晃了晃手中的提篮:“该当糯米鸡、辣椒炒肉、桂花糕,还有桃花酿的罪。”
刘子骏莞尔一笑:“且定这些罪吧。”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桃花酿也喝了,糯米鸡也吃了。
郝瑾瑜抿了抿唇,笑道:“那匕首,陛下可否还回给我?”
“匕首,明早可以给。”
刘子骏继续啄饮桃花酿,味道清冽醇香,带有淡淡的桃花的香气,确实好喝得紧。
郝瑾瑜眼角抽了抽:“你要我留宿?”
“你不愿意?那这匕首就……”刘子骏不紧不慢地回道。
“你这人真无赖,明明是我用匕首救了你的命。你这人咋强抢呢……真是恩将仇报的狗东西。”郝瑾瑜嘟囔道。
话音刚落,带有桃花味的吻落在了唇角。郝瑾瑜还没反应过来,嘴角传来一阵刺痛。
嘴角被咬了一口,牙印可见。郝瑾瑜顿时眼泪汪汪,愤愤瞪他。
“你说我是狗,我自然要咬一咬人。”刘子骏龇了龇牙,一副无赖模样。
“我出宫,目标太大。但你是个死人啊,没人知晓你,多进宫陪陪朕吧。爱侣岂能总是两地分居。”
刘子骏是个既要又要的性格,必然没法忍受郝瑾瑜长久的不在眼前。
“我可不会答应。”郝瑾瑜严词拒绝。
“陛下,该吃药了。”束才看到突然冒出来的郝瑾瑜没有半分惊讶,十分自然地把药碗送到了郝瑾瑜的面前,不忘说道,“陛下受伤昏迷,多亏郝大人以嘴渡之,陛下才能好得这么快。”
说罢,兔子撒欢似的窜没了人影,跑得贼快。
“原来还有这种事,朕竟然不知道。”
刘子骏眼里闪过揶揄的笑意,“不如请郝大人再……”
“住嘴。”
郝瑾瑜端起药碗,推到刘子骏手里:“喝药喝药,早些想起来。到时候,回忆起如今的德性,非羞死你自己。”
刘子骏无所谓地耸肩,将药一饮而尽,又捏起桂花糕放入口中,冲淡药的苦涩。
“我的生活便如同这碗药,苦得很。你便是这块桂花糕……”刘子骏又拿起一块桂花糕,“喝药不能没有桂花糕,就如同我的生活不能没有你。”
这是什么糟糕的比喻。郝瑾瑜对于文化水平堪忧的乞丐帝王表示担忧。
郝瑾瑜用了帝王的寝殿浴室,洗澡那叫一个舒舒服服,不知比木桶好用多少倍。
他擦着头发,浑身带着湿漉漉的潮气,亵衣半贴合在身上,不胖不瘦,显出健康的身材。
身为男人,穿越古代最为难的便是擦头发和束发了,有时候真是无从下手。
“你头发才半干,直接睡下容易头疼。”
刘子骏拿了毛巾,让他坐在床沿,自己帮他擦干头发,一缕一缕青丝在他的手心略过,刘子骏好似乘着一艘小船荡漾在河中心,有几分舒爽,又有一丝眩晕感,内心的空缺被这满满当当的情绪补满。
他擦得十分仔细,郝瑾瑜端坐成小学生,头发偶尔擦过耳尖,便不好意思地动一动。
暧昧的气氛在两人之间静静的流淌。刘子骏脑海里突然闪过两人决裂的画面,“不复相见”的话语掷地有声,在自己脑海里回荡。
他皱了皱眉,难道犯了癔症?脑子里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当他意识到是回忆时,刘子骏轻轻晃了晃脑袋,权当没有想起来。
今夜自然也是同榻而眠。
相比于上次,郝瑾瑜放松了不少。说实话,龙榻确实是高级货,枕头和床褥非常柔滑,睡起来很舒服。
“你睡里面,方便我早起。”刘子骏把内侧的位置让了出来。
郝瑾瑜点点头,呲溜钻了过去。他脸对着墙壁,坚决不与刘子骏对视。
照例,刘子骏手臂放在他的腰间,头抵在他的背部,身体紧贴着他。
“瑾瑜,你的头发很好闻。”
刘子骏的声音格外轻柔,似乎带着些醉意。
“谢谢,用的你的皂角。”郝瑾瑜暗暗翻了个白眼。
“瑾瑜,我可不可以……”
这话说的时候凑近了耳朵,吹得他直痒到心里。
他大声道:“不可以!”
老子要留清白在人间。郝瑾瑜又往墙角缩了缩。
刘子骏的手掌开始不老实,慢悠悠地揉搓他腹部的软肉,好似有蚂蚁在他肚皮转过来转过去,蚀骨的痒意。
耳边传来刘子骏的低语:“瑾瑜……瑾瑜……”
郝瑾瑜心想,今晚可真是羊入虎口。
他想要挣脱,却发现自己被夹在刘子骏和墙壁之间,稍有动作,便会肌.肤紧贴。
他的蜗牛防御姿态没有持续很久,一双大手便把他的身躯往回扳,还没转过身,急切而密集的吻就落在了他的脸颊、脖颈,郝瑾瑜喘不过气,耳边呼吸声越发重了。
郝瑾瑜试着推搡。
“嘶——疼,伤口要裂开了。”刘子骏可怜巴巴地看着,尾音上挑,带着几许撒娇的意味,“太医说,再裂开,可能半月才能好呢,可怜可怜我吧,瑾瑜哥哥。”
不要脸!这种话也能说出口!这家伙实际年龄不是比自己大嘛。哥哥、哥哥……什么什么哥哥的。
犹豫就会败北。郝瑾瑜节节败退,突然想起什么,摁住刘子骏作乱的双手:“我是太监!”
刘子骏闷笑出声:“我知道。”
不对,不对,他是太监,刘子骏之前就知道。可他是假太监啊,这一点刘子骏可不知道。欺君罔上啊,非得惹他生气。
“我是假太监!”
人一热,脑袋也容易被传染,思考能力趋近为零。
当郝瑾瑜说出此事,刘子骏的笑声毫不掩饰,清爽又愉悦。
“朕甚欣喜!”
“你不奇怪吗?我可是从小到大的太监,竟然能是假的,这得多聪明厉害才能干出来。”
郝瑾瑜急中生智,想极尽平生之口才,为刘子骏讲一讲故事。
刘子骏直截了当用吻封住了郝瑾瑜的话,接下来,便是漫长的夜晚。
第52章 博弈
翌日清晨。
郝瑾瑜浑身酸痛地醒来, 什么叫羊入虎口?他这就叫羊入虎口。
刘子骏满面春风得意,细心地为郝瑾瑜揉腰。
“你怎么知道我是太监?”郝瑾瑜问道。
“你假死躺在冰棺时,我曾替你擦身换衣。”刘子骏老实回答。
郝瑾瑜眉头一挑:“你记起来了?”
“一部分, 噩梦醒来后,记得了一部分。”刘子骏食指和拇指捏成一条细缝,以表示确实没记起多少。实则,恢复得没有十成也有九成了。
他比出一个表示很小的姿势,极其辱韩。郝瑾瑜不觉长叹一口气,如果刘子骏也能这般小小的, 他何至于昨夜哭得凄惨。
“我还记得你并非原身, 你和我一样穿越而来。”
刘子骏黏着他, 像只小狗似的,拱着他说话。
“你何时知晓我不是原身?”郝瑾瑜问道。
刘子骏眨眨眼,说道:“我们一同去灾区时, 我便发现不同了。”
“这么早?你属狗的吗?这么灵?”郝瑾瑜有些诧异,那时候应当没人能猜得出,他这个外来人竟猜准了。
“我对郝瑾瑜本人又没有记忆,知晓你与刘子骏的札记形象不符,便很容易猜到。虽然札记是小太子的幻想,阴差阳错,结论却是正确的。”刘子骏继续道。
“日记?那不是我要离宫时, 你才发现的嘛。你这也记起来了?你该知道我们对彼此的期待不合,我想离开是非之地, 你想要皇位。”郝瑾瑜抓住关键点,好小子这家伙明明全都记起来了, 还骗我上.床。
大意了。
刘子骏挑了挑眉,打哈哈道:“天不早了, 朕早朝该迟到了。”
“你说清楚——”郝瑾瑜拉住刘子骏的起身。
刘子骏凑到他面前,猛然啄了他一口。
“会解决的。”
郝瑾瑜望着刘子骏的背影,暗自骂一句:“奸诈的狗东西。”
待郝瑾瑜梳洗完毕,揉着酸痛的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终于想起昨天来此的正事。
“我,匕首呢?”
正在上菜的束才,小声回道:“大人放心。陛下托我告诉大人一句,匕首已归还给薛天安。”
既然事情已经办了,郝瑾瑜吃过早膳,也不愿在皇宫多呆,顺着密道返回。
这次,刘子骏好像早已料到,都无需出示谕旨,守卫立刻放行。
没过一个时辰,郝瑾瑜便收到了刘子骏的书信,三个字“小逃兵”。郝瑾瑜把纸揉碎,气鼓了脸。
美美睡了个午觉,下午来到客栈,找到了正在看兵法书的薛天安。
“薛举子,匕首可有人给你送回来?”
薛天安兵法上密密麻麻的圈字和批注,是蒋晏给他圈的考试重点。薛天安满脑子都是兵法,因此略有些恍惚地说道:“蒋晏给我了。”
蒋晏?郝瑾瑜眉头微蹙,蒋晏还得上朝,怎么可能大清早把匕首还回来。
他挑了挑眉送到:“前几日太忙,我有些恍惚。皇帝托蒋晏送给你的吗?”
薛天安点点头。
“皇帝这家伙又让你向我要匕首?在逗我玩呢。”
薛天安知晓新皇与郝瑾瑜关系密切,没想到说话能这么不客气。
他略一沉思,小心说道:“我具体也不是很了解,郝大人还是问陛下吧。”
这么一说,郝瑾瑜自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刘璋这个臭东西,故意用匕首引他进宫呢!
郝瑾瑜暗想,下次见面非给刘璋下毒不可,让他也知道自己不是好欺负的。
“薛举子过几日便要科举了,可有把握?”郝瑾瑜寒暄礼貌地问道。
薛天安说到此,眼睛亮的惊人:“多亏了蒋晏……蒋晏大人。他武功高强,对于兵法的理解也颇为独到,在下着实佩服。”
“那就预祝举子能一举夺魁,拿下武状元。这几日也不要太熬夜,我让厨房备了些参汤,每日早膳送过来。”
郝瑾瑜寒暄了几句,两人便就此分开。
——
这两日是文试科举,众学子要在考试院呆三日,吃喝睡都要在考试间。得利于工部的扩修,学子难得有舒服的床位以及活动的空间。三日后,到了紧锣密鼓的阅卷时间。
蒋晏白天在监督阅卷,晚上抽一个时辰要帮助薛天安训练,十分劳累。
薛天安看到他疲倦的面容,升起一番愧意。两人剑拔弩张的关系逐渐缓和,逐渐成为了好友。
很快,到了武试的日子。第一关便是步射,在行走过程中,射中靶心。
孙佑常作为主考官,说了一番场面话,随后便坐于看台。一个个考生出现在演武场,当薛天安上场后,孙佑常立刻认出了这个人便是他故友的孩子。
他沉住气,看着对方取得了步射、骑射的第一名。
薛天安最后对场时,如刀锋一般锋利的眼刀看向孙佑常,惊得他一身冷汗。第二天是策问和兵书墨义的兵法文试,第三日是武艺对拼。
结束后,孙佑常立刻召集了死士,要他们务必今夜截杀薛天安。
“这小子敢来,老夫便要他死无全尸!”孙佑常摔了茶碗。
当夜,一群黑衣人摸进了客栈。
他们找到了薛天安的房间,从敞开的窗户翻了进去,床上起伏着黑色的身躯。他们持刀一步步靠近,刚走到床边,便一个个栽葱倒下。
蒋晏和薛天安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蒋晏笑吟吟道:“我说迷药好使,看见没?不费吹灰之力便搞定了他们。”
他挥挥手,黑夜里出现十几名暗卫:“这些杀手,我们便带回去了。”
蒋晏拍拍他的肩膀:“以防他们一波一波地出现,给你换个地方睡觉,别影响明日的考试。”
“多谢。”薛天安由衷感谢他。
孙国公府。
孙佑常迟迟等不到杀手的消息,于是又派人去探,结果薛天安和他的人就好像人间蒸发一般,一点痕迹也找不到。
他有些着急地来回打转。府中幕僚说道:“大人无需担心。即便今日找不到他,明日兵法文试,我们做好准备。他若敢来,那么我们便跟踪他在身后,不信找不到他的身影。”
孙佑常心想,确实如此。
到了第二日,薛天安精神抖擞出现在文试现场。考试以试卷的形式呈现,每人有三个时辰的答题时间。薛天安拿过试题一看,蒋晏几乎全都为他圈过了重点,这无异于开卷考试。
薛天安下笔如有神,几乎只用了一半时间就答完了试题。他稍等半个时辰,提前交了卷。考官们拿到他的卷子,看了看,无一不惊讶于他的文采和谋略。孙佑常使了个眼神,命令其中的一名主考官把考卷收好,并且暗中做好了红色标记。
考官们阅卷,都是要遮住考卷姓名,俗称糊名。众考官需要仅凭文章评选,统一封存好,只等最后一日,大家一起公布。
如果做好了标记,那孙佑常便可以把这份卷子放入他的阅卷之中,从而评为劣等。
当然,薛天安走出考场后,便被孙佑常的人盯住。这次他们派了十余人,一路跟到偏僻无人的河岸。
杀手们以为天助我也,实则被暗卫们围得严丝合缝,一个杀手也没有逃脱。
蒋晏将情况汇报于刘子骏。
“陛下,果然不出您所料。所有杀手均已被我们控制,放入了暗牢。”
刘子骏这老男人开荤,浑身散发的飘飘然的愉悦。
“第一招躲猫猫,第二招便是移花接木。”
接连二次,无缘无故的人员失踪,孙佑常终于发现了不对。
“他一个人无法应对这么多的杀手,想必背后定有高人帮他。”
幕僚甚是疑惑:“薛天安自幼不在京城,据知悉的消息,母家也不是什么大家族,究竟谁有力量护住他?”
孙佑常想了又想,如今在京城有这么大能耐的,只有可能是新皇。
“不可能!这不可能啊。新皇是如何找到薛天安的呢?”
幕僚大惊失色道:“如果是当今圣上,那么我们所做之事,圣上岂不全都知晓?圣上不会绕过我们的!”
“他竟然能找到薛天安,陛下早在此之前便已下定决心铲除我们!黄口小儿,竟有此种心机!他这是要名正言顺许薛天安朝中职位,好分散孙家的兵权!”
“大人,只要我们能在武状元的人选确认前,干掉薛天安。那么,陛下的布局便就废了。”
找人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尤其要在暗中秘密进行。当夜,京城人家发现有大量的侍卫四处出入,听说在寻找重要逃犯。
此时的薛天安,正在蒋晏的府中,睡得正酣。
而蒋晏则在考试院,加班加点地批改着文试科举的文章。
“臭不可闻、臭不可闻……”
蒋晏撇看一篇文章,又看下一篇,仍是摇摇头,“不过尔尔,不过尔尔。”
熬夜干了一晚上活的蒋晏,天亮回家时,正好遇到了薛天安。
他从袖中掏出一香囊,上面绣着北斗星,塞到薛天安手中:“我刚好在街边看的香囊,卖得很火。魁,是北斗第一星,希望你‘魁星点斗,独占鳌头’。”
薛天安看到对方疲倦的面容,内心泛起点点涟漪,道:“谢谢。”
“刀剑无眼,注意安全。”蒋晏拍了拍薛天安的肩膀。
第三日,也是最后的机会。
作为主考官的孙佑常失去了前两日的淡定自若,眉眼间显出焦躁不安。
最难的便是敌在暗,我在明。孙佑常感觉自己空有双拳,却找不到对手的位置。
此次武艺,先是六人混战,接着是双人晋级赛。一日之内要比拼三轮,最终获胜者会得到极高的分数,再与前两日评分相加,取成绩最高者为最终的武状元人选。
薛天安的五轮比拼人选,皆被孙佑常暗箱操作,面对的都是他的人。武艺场上,死人是正常的,没有人会追究。
薛天安首轮混战,便面对另外五名练家子的对战。混战不能使用武器,这五人一上来便将薛天安团团围住,来自四面八方的拳脚向他汹涌而来。
薛天安武艺师承大家,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子,且力气极大,恰好与蒋晏走快而轻路线的相悖,甚至被蒋晏克制。但面对人多,反而有优势。
只见他一拳便将其中一人震出数米远,当时便口吐鲜血不止,登时晕了过去。
其他人一看,也不小心翼翼地遮掩,纷纷露出藏好的匕首、飞镖等等暗器。
“这……这……有人犯规!”有考官发现情况,立刻想要制止,却被另一考官阻拦。
“大人,您怕是看花了眼。”
这名考官看到此人正是主考官孙佑常的亲信,再不敢多言。其他中立的考官也纷纷闭了嘴,假装看不见。
毕竟,武将几乎都在孙家底下谋职,犯不着为了一个无名小卒,得罪孙家。
然而,薛天安丝毫不畏怕,甚至在这几日与蒋晏的对战中,学习到了他的武艺技巧,犹如滑不溜秋的泥鳅,让其他四人难以近身,再抓紧时机,逐一击破。
薛天安仅仅在胳膊处,有一两下划痕轻伤,便轻而易举地通过了第一关。
第二、三关是双人对战,双方选用演武场上的兵器,生死不论,直到把另一人击倒为止。
薛天安警惕地选择了长枪。如果选用刀剑等近身武器,那么极大可能会被对方暗箭所伤,选用长程武器,会留出反映的时间,有利于躲过暗器。
来人报上姓名后,薛天安顿时了然,甚至知晓对方会选择什么样的兵器。这也是蒋晏提前给他做的功课,此人乃是孙佑常最为得意的弟子,武学造诣很高,善使刀。
长手对短手,薛天安已占了先机,对他的武功路数也了如指掌,自然而然全程压着对方打,甚至对方想要拼死搏刺他一刀的机会,薛天安都没有给他。
蒋晏提前告知过,孙佑常极有可能在对手武器上淬了毒。而暗卫情报即便详细,也无法精细到了解毒药的类型。因此,他要求薛天安尽量少受伤,甚至不受伤。
当然,他们也提前为薛天安服用了百毒解毒丸,广谱抗毒,却也有中毒风险。
第53章 武试
六人混战过程中, 他们的暗器有毒,薛天安虽然知识被稍微划破了胳膊,仍然有了中毒反应, 像是喝了假酒,脑袋晕晕乎乎,看物也有些不真切,像是走在雾天一般。
薛天安晃了晃脑袋,他来参加武举考试,已抱着必死的决心。但是老天怜他, 新皇率先找到了自己, 为他规避了众多危险。如果连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 他如何替父报仇,替父申冤?
他拿出重新回到自己手中的匕首,划破自己的手臂, 痛疼让自己保持清醒。
最后一关,孙佑常收买了武状元最有实力的考生。考生姓邢,是京城最有名的武者,在地下武场,创造过一百场不败的神话。他本打算让自己最得意的弟子打败,从而为弟子博得名声。
既然弟子无法成功,孙佑常把最后的希望放到了此人身上。
邢武人信心十足上场, 比赛即将开始,听到一声唱颂“陛下到——”。
刘子骏着一身明皇色的帝王服, 威严庄重。身后,蒋晏着一身大红官袍, 着官帽,唇红齿白, 清俊飘逸,瞧着确实儒雅得很。
薛天安被蒋晏一本正经的着装晃了眼,不知是否因为中毒的缘故,心跳猛然加速。
众人行礼后,皇帝入座。
“陛下怎么来了?”孙佑常笑得有些勉强。
“武试最后一天,朕自然要过来看看。”刘子骏摆摆手,“继续吧。”
对战开始。
邢武人选择了长矛,薛天安选择了重十五斤的陌刀。两者都是大开大合的长手兵器,斗起来刀光剑影,寒光凌凌,十分好看。
两人皆以力克制,但薛天安无论身形内力都比邢武人更高一筹,邢武人被逼得节节败退,长矛被挑飞出去,薛天安的刀刃抵在了他的脖颈上。
“我输了。”邢武人道。
“薛铁柱胜!”考官高声唱和。
薛天安向蒋晏露出笑容,邢武人突然抽出匕首向薛天安刺去。
蒋晏瞳孔骤然紧缩,大喊道:“小——”
注意到薛天安的表情变化,在他未出声前,薛天安猛然侧身,匕首划过胳膊,躲过致命一击,与邢武人扭打在一起。
蒋晏刚要下场帮忙,下一秒,一支箭正中邢武人的心脏,邢武人当场暴毙而亡。
众人望去,是新皇。
刘子骏地把弓扔给蒋晏,似笑非笑地看向孙佑常:“输不起的宵小而已。”
孙佑常当即跪下,道:“陛下所言极是。这等小人进入武场,是臣考察不严,请陛下降罪。”他的后背浸出汗渍,刘子骏的眼神全然了得,充满了对他的讥讽,仿佛是看耍杂技的小丑一般。孙佑常袖下拳头紧握,又恨又怕。
“无碍,起身吧。”
刘子骏拢了拢袖子,“听闻兵书策问的结果已出。朕很是好奇武状元何人?”
按照正常考试流程,武决之后,还需要按照总成绩核实上报陛下之后,方能公布,时间大概耗费十五日。
今日,皇帝直接问武状元的人选。身为臣子,不能说不知晓,毕竟所有科目已然比完了。孙佑常知晓,这是皇帝不想给他留时间去解决薛天安。
还好,他提前把薛天安的试卷定了丁等,不入甲乙丙等。综合成绩算下来,他的得意弟子依然能夺得武状元。
“快去把所有科目的三甲呈上来,让陛下过目。”孙佑常吩咐道。
考官们急急忙忙把名录奉了上来,孙佑常刚要接过来一一宣读,刘子骏直接招手,端到他的面前。
刘子骏拿起每个科目的一甲卷轴,一一念道:“步射一甲,薛铁柱,骑射一甲,薛铁柱,策问一甲——薛铁柱。”
孙佑常的脸色犹如磨坊的染料,红黄白轮番换,好不精彩。
刘子骏合上卷轴,道:“武决结果诸位已见证了,此次武科状元为薛铁柱无疑。薛铁柱,你过来。”
薛天安大步流星,跪地道:“草民薛铁柱,拜见陛下。”
“有尔等为国保卫,朕甚是欣慰,薛铁柱,朕很看好你。想要什么赏赐?”
薛天安道:“启禀陛下,臣却有一事恳请陛下。”
孙佑常在一旁,早已站立难安,额角沁出冷汗,后背衣裳已然被汗水浸湿。内心翻腾,不断劝说自己,他与外敌勾结,使得薛老将军大败而归的事情,薛家肯定没有证据,想要状告自己,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哦?讲——”刘子骏不急不慢。
薛天安:“草民是薛启荣之子,本名乃是薛天安。当年父亲御敌有失,被先皇贬谪为庶民,父亲始终想要为国护卫,因此郁郁寡欢,最终亡故,导致家境败落。父亲为我取名‘天安’寓意‘天下之安’,草民改了名字,日夜苦学,想有朝一日能不负父亲的期望,真正能担得起‘天安’之名。因此,恳请陛下准许草民前往边境,为国御敌。”
“好!不愧为我大梁男儿,朕封你为五品定远将军,给你一千朕的亲卫,任你指挥,前往边疆,协助孙将军保家卫国。”刘子骏道。
他俩这一本正经、一唱一和的不熟模样差点逗笑了蒋晏。早就发现薛天安不似表面的正直,有几分聪慧机敏在。
刘子骏看向孙佑常:“孙阁老以为如何?”
孙佑常担忧了半天,发现薛天安并没有向皇上告状,皇上想把薛天安这毛头小子安插到军队去。到了边疆,就是他三弟的天下,怎会怕这黄口小儿?!皇上还是太天真。
孙佑常笑道:“薛天安能有这份为国之心,理应成全。”
“好!就这么定了。”刘子骏笑道。
回宫路上,蒋晏有些不解地问道:“陛下,何不留下邢武人,当做孙佑常谋害薛天安的证人?”
“朕羽翼未丰,还不想打草惊蛇。”刘子骏眯了眯眼,道:“古往今来,皇帝想要谁死,需要证据吗?”
听此,蒋晏不觉脊背发寒。
“文试成绩有结果了吗?”刘子骏问道。
蒋晏躬身回答:“阅卷已完成,第一名是柳成意,乃是城南柳国公的孙子,京城有名的才子。第二名是陆少峰,太仆寺少卿的长子,陆明远的亲传弟子。第三名是……名字巧了,叫陆明,倒不和陆明远有关,是从皖南来的穷苦人家。”
“第一第二都是世家子弟,前十有几个属于世家子弟?”刘子骏问道。
“有六个……陛下,此次阅卷,臣绝对没有收取任何的好处。”蒋晏解释道,“此次已然是寒门录取最高的一次,三甲进士共有二百名,有六十七人为寒门。”
刘子骏道:“一甲状元为陆明,榜眼、探花从剩下的前十名寒士里按名次选。柳成意第四,陆少峰第五。此次三甲进士,朕要求寒门至少占到六成。”
蒋晏抿了抿唇,道:“陛下,此番是否有失公允?学子苦读多年不易,如果是因为其他原因没有及第,恐怕有些可惜……”
刘子骏不以为意,笑着问道:“世家子弟往往有名师教导,只管学习,而寒门子弟无良师教导,甚至要忙于生计,这公平吗?且不说这些,只问你,朕私下让你给薛天安开小灶,对于其他武人就公平了?”
“这……”蒋晏哑口无言。
“朕需要寒门,那么寒门便可一飞冲天。朕讨厌哪个世家,哪个世家便会顷刻间消失。”
刘子骏眯了眯眼,对着蒋晏半开玩笑道:“蒋晏,不要让朕讨厌你。”
显然,陛下对于他的反驳不耐烦了,这是在警告自己。陛下虽视他为心腹,但处事狠辣独断,呈现出蔑视一切礼法的倾向。伴君如伴虎,蒋晏这才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是,臣这就去办。”蒋晏不敢有半分犹豫地回道。
———
郝瑾瑜正在盘着昨日的账,忽然听到外面锣鼓齐鸣,好不热闹。
王掌柜欣喜地飞跑过来,道:“老板,我们出状元了!我们客栈的陆明考中了状元!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呀。老板您的眼光真好,把陆明又找了回来,这可是多大的名声啊。”
“中状元了?”郝瑾瑜也倍感欣喜。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王掌柜快去成衣店为新科状元挑几件衣裳送过去,要最好的那种。”
郝瑾瑜眯着眼盘算,这以后的日子不需要费尽心思搞活动了,光靠状元客栈的名头,客源就能源源不断。
陆明接到报信,欣喜得无以言表。
郝瑾瑜笑眯眯地给传信者一锭大元宝,又将人客客气气送走。
陆明羞愧不已,要当场磕头跪拜,被郝瑾瑜拦住。
“陆兄不必客气,你能高中状元,我们客栈也跟着沾光呢。这是天大的好事。”郝瑾瑜笑着道。
“郝兄是在下的救命恩人,以后肝脑涂地无以为报。”
“客气客气……”
郝瑾瑜与陆明好生恭喜客气了一番,等忙完客栈的一应事项,回到柳闵家中,却见路锋早已恭候多时。
“路大哥,找我可有事?”郝瑾瑜心情好,眉眼弯弯那,笑意满满,让人瞧见也不禁升起几分欢喜。
路锋尽量绷着脸,道:“我可不会有事找你。是陛下,他特意让我来给你送请帖,想邀请你参加‘鹿鸣宴’。”
鹿鸣宴是为文武两榜状元设立的宫宴。因要在宴会上演唱《鹿鸣》诗,表达对贤才的礼遇而得名。
“我这一死人身份,好像不太合适吧。”郝瑾瑜道。
“陛下自有安排。”
说完正事,路锋食指和拇指一捏,做了个握酒杯的动作:“还有吗?”
“只剩两壶了。”
郝瑾瑜不舍地把酒取了出来,道:“省点喝。”
“你多酿点。”路锋不客气地把两壶都带走了。
郝瑾瑜熟练地从暗道走出,眼前刚一亮,又一黑,被刘子骏摁在怀里。
“瑾瑜,我好想你。”说罢,亲吻如密不透风的雨滴,落在了脸颊各处。
好一会儿,郝瑾瑜才从拥抱里挣脱。
第54章 水灾
两人站立在倚天殿的高处, 鹿鸣宴的盛况一览无余,由于围栏设计,宴会上的众人极尽目力, 也看不到他们。
“俯瞰众生的感觉,如何?”
刘子骏竭力向郝瑾瑜展示权力的好处,“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的眼里,没有人能违背你。”
“身任提督的时候,我已经体会过了。”郝瑾瑜瞧着下面热闹非凡的场景,很多人都在向新科文武状元祝贺。
恰巧这二人, 他都认识, 这是一件多么令人开心的事情。
刘子骏见他对权力仍旧不感兴趣, 避开话题,继续道:“我知晓你喜爱看歌舞,今日宴会上准备了诸多舞蹈, 你在此处看着,我去去就回。”
新科文武状元都是他相中的人,刘子骏作为帝王自然要亲自出场,表示重视。
郝瑾瑜很快便看到刘子骏身着玄色绣金龙的华服出出现,众人跪拜行礼,无一不谨慎恭敬。
刘子骏仿佛天生皇子,举手投足间显现出威严不可侵的气势, 和郝瑾瑜说话时可谓是判若两人。
说实话,郝瑾瑜很钦佩刘子骏, 谁不钦佩万人之上的王者?只是,郝瑾瑜对他们能不能携手走到最后, 始终持悲观态度。
人人都期待完美团圆的大结局,但不是每个人能活成完美大结局的模样。郝瑾瑜现在信奉“船到桥头自然直”的人生信条, 没有过不去的槛,也不会有离不开的人,最重要的是活在当下。
歌舞表演是极美的,婀娜多姿的舞者,翩若惊鸿的舞姿,郝瑾瑜坐在高处,吃着点心,看得开心。
宴会过半,刘子骏起身离场,所有人都恭敬地弓腰行礼,直到看不见的皇帝的衣角,才一一坐下,开始或拘谨或谄媚地拉拢应酬。
暗卫出现,对郝瑾瑜道:“大人,陛下请您到寝宫。”
郝瑾瑜“嗯”了一声,缓缓起身。
刘子骏这刚开荤的毛小子,邀他到皇宫,必然不可能只为了看歌舞那么简单。
寝殿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郝瑾瑜有些迟疑地推门步入。
两盏灯火在殿中燃起,刘子骏半裸着上身,宽肩窄腰,八块腹肌,乌发随意地用玉簪挽起,不羁又充满了野性的美。
裤腿挽起,露出修长结实的小腿,赤脚跺地,手拿长剑,跳起剑舞。
他的身姿矫健有力,舞步轻盈而又饱含力度,长剑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自由地飞舞。
郝瑾瑜看得直愣愣,刘子骏仿佛古代武神复生,展示自己不可战胜的强悍和肆意潇洒。
舞蹈最后,刘子骏眼神明亮,持剑一步步走近郝瑾瑜,剑尖离自己的脖颈越来越近。郝瑾瑜非但没有感觉到任何害怕,剑刃跳跃的火光有了生命一般,飞到他的心里,火热的,明亮的,难以抗拒的悸动。
剑最终被刘子骏丢弃,他展开双臂,把郝瑾瑜拥入怀中,附耳说道:“这是舞蹈的最后一幕。”
在这个世界,你是我人生的起点,也将是我的终点。
翌日。
郝瑾瑜腰酸背痛地起身。看个舞蹈而已,代价有点高啊,累得要命,这小子属狗的,哪哪都能咬。
吃罢早餐,郝瑾瑜熟门熟路地从密道出去,恰好在门口,遇到加了一夜班刚到家的柳闵。
“郝兄,你这是从哪里回来?为何神情如此困倦?”柳闵反倒先关心起他。
庆云揶揄道:“偷情去了。”
郝瑾瑜脸都红了:“别瞎说。”
日子慢悠悠过,很快,到了薛天安离京的日子。蒋晏作为皇家代表,亲自送薛天安出城门十里。
“虽然有皇上的亲卫保护,肯定会遇到孙家三子的刁难,九死一生啊。陛下希望你能策反孙家亲信,如果有机会……”
蒋晏低语道:“杀了他。”
薛天安了然地点头。
蒋晏从袖中抽出一道圣旨,塞到薛天安怀里:“圣旨准许你调用一切兵马,万不得已的时候方能使用。”
聊完正事,蒋晏郑重地道一声“珍重”。
薛天安深深看了蒋晏一眼,说了句“谢谢”,二人就此别过。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到了春末。
今年的天气格外炎热,未到立夏,便酷热得有些奇怪,江南地区大雨频发,洪灾严重。朝堂之上,因为赈灾事宜,忙得不可开交。
郝瑾瑜也因此有十几天未见到刘子骏。
他看着天空浓黑如墨的乌云,眼看大雨即将来临,让暗处的卫五、卫六现身,招呼他们到屋内避雨。郝瑾瑜经常招呼卫五、卫六吃饭,已然十分熟稔。
不一会儿,雷电齐鸣,大雨如注,下了整夜。
翌日,郝瑾瑜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天气微亮,声音却十分嘈杂。
“大人,快起来,洪水要来了。”卫五、卫六急切地喊道。
他定睛一看,水漫过了椅子腿,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
二人见他醒了,直接背起人,运功飞身而出,与此同时,庆云也收拾好家中重要值钱的物件,一起往高处飞奔而走。
直到他们走出数里,走到地势较高的城东,才露出平整的土地。
到处都是拖家带口的人们,他们神情慌张、恐惧、迷茫,不明白为何一夜之间,家就没了。
军队到来,从水中解救围困的百姓,指挥着流离失所的人们到空地避难,支起简易的帐篷,煮粥派发。
雨水还是淅淅沥沥,淋得众人衣衫浸湿,郝瑾瑜冷得发抖,有些慌神无助。
突然,一件华贵的玄色衣袍披在他的身上,回头一看正是多日不见的刘子骏。
“你怎么来了?”
“不放心你。”刘子骏言简意赅。
“你在这里帮不上忙,随我回宫。”刘子骏眉头紧皱,脸色沉重,显然对于京城被淹这件事,十分恼怒。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郝瑾瑜身处皇宫,不知晓外面的具体情况。直到夜深,他才见到一脸疲倦的刘子骏。
“城西有两百三十余户被淹,七百多人无家可归,被安顿到衙门、客栈等地方。京城还算好的,河道下流水位极剧攀升,近京城镇已有数百亩田地被淹,数千名灾民流离失所!”
刘子骏十分愤怒,“朕早早命令工部加紧疏通河道,加固房屋,竟然还出现如此大的险情,岂有此理!”
工部是由柳闵负责,郝瑾瑜住在柳闵家,自然知晓柳闵做事尽心竭力,不可能是他出了纰漏。
“可能是此次暴雨下得太急太大了,天灾难以抵挡……”郝瑾瑜劝解道,“当务之急是救人。”
“这是自然。”刘子骏头抵在郝瑾瑜怀里,撒娇似的说道:“头疼,你帮我揉揉。”
郝瑾瑜耐心地按压着穴位,片刻后,刘子骏已窝在郝瑾瑜怀里熟睡。
翌日一早,天色未亮,郝瑾瑜被急切的喊声吵醒。
束才和蒋晏皆在他的身侧。蒋晏见他醒来,慌忙说道:“郝瑾瑜,你快去劝劝陛下。昨日,陛下下令彻查为何在前期那么多准备工作的情况下,京城还是被一场暴雨所淹。
经查证,京城河道上游有一龙泽水库,忘记提前开闸放水,暴雨导致水位过高,冲垮了闸门,这才导致水流过速上涨,淹没了京城和下游田地。”
“这是天灾,更是人祸。开闸放水的事,陛下曾经亲自过问,告知过柳闵。如今出了如此大的纰漏,陛下大怒,柳闵、户部侍郎、水利官等十三人全都下了大牢。陛下要将他们全部处死。”
“不可能!柳闵做事不可能如此马虎大意。”郝瑾瑜立刻反驳,“我了解柳闵,他做事从不怠慢,事事过问,更何况是皇上亲自嘱托过的。”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陛下如今震怒,谁的话都不听,想要拿官员的头颅祭天,祈祷雨过天晴。陛下的意思,细节可以再查,这些人必须先死,以敬畏苍天。”蒋晏说起此话,仍然心有余悸。
他只是代表群臣提了两句意见,陛下已然不耐烦得很,不允许任何人忤逆他。
大梁朝有洪水泛滥时祭雨的传统,但是以活人祭天却从未有过,未免太过残忍。
蒋晏继续道:“如今距离祭雨不足两个时辰,这种活人祭天的手段,一旦发生,无论百姓怎么想,朝臣必然会胆寒心寒,陛下也必然会在史书上留下‘暴君’的名号,实在不至于此。”
暴君……
郝瑾瑜猛然想起,大梁开国皇帝刘璋,也就是现在的刘子骏,史书记载:武皇建国后,对待百姓轻傜薄赋,对待官员则十分苛刻,仅在位的四年时间,便弑杀各级官员一百七十六人。明君之名,史书不置可否,暴君之名,史书多有提及。
郝瑾瑜无法将史书中的刘璋,与对他温柔包容的刘子骏联系在一起……难道刘子骏的本性竟是如此残忍弑杀吗?
“只有你能劝动陛下。”蒋晏满含希望地望向郝瑾瑜。
郝瑾瑜问道:“陛下在何处?”
“御书房,正在审阅灾情折子。”蒋晏道。
“御膳房备早点,我这就过去。”
郝瑾瑜穿上衣裳,简单洗漱过后,跟随束才来到御书房。
刘子骏看到郝瑾瑜,微蹙眉:“这里人多眼杂,有人发现你怎么办?”
“我不怕这个。”
郝瑾瑜把早膳一一放好,语气轻柔道:“你太累了,休息一下吧,过来先吃点东西。”
刘子骏微蹙的眉舒展开,接过郝瑾瑜递过来的碗筷。
“知晓你担心我,可你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朕事情烦乱,抽不开身护你。万一被孙家发现你,瞅准空子,岂不置于你危险之地?这段时间,你老实在寝殿呆着,周遭暗卫重重,能保证你的安危。”
“知道了,吃饭。”郝瑾瑜夹了小笼包放到他的碗里。
郝瑾瑜边吃边偷看刘子骏,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这家伙是个暴君。他也无论如何不能让刘子骏再次变回暴君。
吃完早膳,郝瑾瑜问道:“你要杀柳闵?”
“他处事不利,导致京城遭受水患,数千名百姓流离失所,难道不该杀吗?”刘子骏道。
郝瑾瑜劝解道:“事情还未调查清楚,不能下此定论。最起码,要等到证据确凿才能定罪。”
“朕把事情交给他,他没有办好,就该负起责任。朕杀人,还需要证据?可笑。”刘子骏怒火未消。
“他是我的朋友,我不可能看着他死。”
郝瑾瑜双手捧住刘子骏的脸颊,眼神恳切而祈求:“刘子骏,我要你讲证据办事。”
眼眸里全都是我。刘子骏想到这,心底冒出咕噜噜的小雀跃,撇开眼睛道:“勉为其难吧。”
“好!我现在就去查。”郝瑾瑜亲了亲刘子骏的额头,而后起身。
“你怎么查?你没有身份。我会查的。”刘子骏嘴唇勾了勾。
没有身份,确实麻烦。郝瑾瑜只好妥协,等待刘子骏的调查结果。
刘子骏很快查到了事情原委。
柳闵确实通知了都水司,都水司又通知到管理水库的水利郎中。
柳闵也亲自前往水库勘察,但恰巧有人来通报宫墙维修事宜,于是未等开闸放水,柳闵便先离开了。
龙泽水库风景秀丽,有大量的游船画舫出没,恰巧前几日有一大官承包了所有游船画舫,打算为嫡长子庆生。
水利郎中认为京城十几年没遇到过大水,天气又晴朗得很,晚几天放水也不会有事。
为了讨好大官,当着柳闵的面做了做样子,其实没有真的放水。
大官嫡长子生辰还差一日没到,暴雨却先来了,水库溃堤直接造成京城及下游田地水灾严重。
而这大官,正是孙佑常的亲家公——世家大族赵家。
刘子骏愤怒异常:“柳闵也是个分不清事情轻重缓急的糊涂官。而这水利郎中更是可恶,谄媚且欺上,唯有斩首方能平息民愤。赵家全家抄家流放,发配宁古塔。”
柳闵因此失去了工部尚书之位,被重新贬回原职——工部主事,并调任到京城下游的城镇,处理灾后重建事宜,约莫两三年内无法回京。
雨停了,水也退了,京城百姓重回家,休整房屋。
客栈雅间,郝瑾瑜、蒋晏、庆云三人为柳闵送行。
第55章 吵架
“如果不是郝兄帮忙, 或许在下早已身首异处了,郝兄又救了我一命。陛下恩典,能让我为灾区百姓做些事情, 柳闵心里的愧疚还能少几分。”
柳闵不怪皇上,都怪自己的疏漏,导致如此多百姓流离失所。
“柳弟无需过多的自责,说到底还是某些官员贪得无厌,只会向上看不愿向下看,看得见上司甚至上司家人的冷暖, 看不见百姓的艰难。”
这次天灾人祸, 郝瑾瑜心里也憋着一股气, “还连累你这个好官被贬。”
柳闵摇了摇头,道:“我确实没能力坐到如此高的位置,也许为百姓们修修房子, 盖一座座水渠,才是我能做到的事情。”
柳闵希望郝瑾瑜能暂住他家,帮他看下房子。郝瑾瑜有些惭愧地答应了。
蒋晏安慰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柳闵心思单纯,京城不一定适合他。”
柳闵走了,郝瑾瑜直言不讳地问道:“蒋晏,你此番找我可有什么事情?”柳闵和蒋晏并不熟悉, 甚至都没见过几次面,蒋晏特地来送柳闵, 明显是有事要找他。
“郝大人果然聪慧。”蒋晏没皮没脸地笑了。
郝瑾瑜只是笑着看他。
“郝瑾瑜,起初我并不是很喜欢你。毕竟, 你之前恶贯满盈,贪污受贿的事也没少干。但是, 你似乎变了个人,我越是了解,越觉得你是个好人,而且是个明白事理的大好人。心细如发,又机敏过人,为人也很仗义,最主要的是你竟然还很有仁义之心……”
“别,你说得我都脸红了,有事直说”郝瑾瑜打断他。
蒋晏抿了口茶水,垂着头沉默了好一会,方开口道:“我知晓你想离开京城,为此不惜假死脱身。说实话,本来我也很希望你能离开。皇帝痴迷于一名太监,于陛下于天下于后世而言,都是件难以启齿的丑事。不过,我现在却希望你能留下来,留在陛下身边。”
郝瑾瑜有些不可思议:“你为何会这样想?”
“帝王是没有约束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任何事情都要在皇权之下。皇帝的权力太大了,而如今的世家大族显然根本不是陛下的对手,终将被陛下击败。如果如此,没有人可以制约皇权。如果皇帝开明勤政,那么对于天下百姓而言,就是一大幸事。如果皇帝残忍堕落,那么天下百姓就会陷入水深火热,甚至易子而食,成为人间炼狱。而我们的陛下……”
蒋晏顿了顿,继续道:“陛下经您教导多年,您应该是最了解他的吧。陛下对于仁义礼智信毫无不在意,不受任何道德的约束,仿佛从未受过帝王之术的教导,实在算不得上标准意义的明君。”
郝瑾瑜无可奈何地笑笑:“你是说我教导无方?”
刘璋出生草莽,没受过普世价值的教育,有的都是最世俗的生存哲学。但他也是真的冤,穿越而来,遇到这样的货,啥也没做,不仅要担起作奸犯科的恶名,还要担起莫须有的教育职责。
“我没这个意思……”蒋晏笑道,脸上却明晃晃写着“不然呢,不怪你怪谁”。
郝瑾瑜无奈叹气,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陛下自傲自负,不愿意听取任何人的反对声,除了你。我知晓这有点强人所难,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留下来,一直陪在陛下身边。”
郝瑾瑜沉思片刻,道:“容我想想。”
蒋晏说得严重,但在郝瑾瑜心中,刘子骏绝不是残忍弑杀之人,他始终相信刘子骏能够成为一代明君。
蒋晏看穿他心中所想,直言不讳道:“陛下待你是不同的,他在你面前,和对待旁人判若两人。”
“我知晓了,你容我想想。”
与蒋晏分开后,郝瑾瑜径直去了书坊,找到关于开国皇帝刘璋的所有史书资料,废寝忘食地阅读,从史料的只言片语中能拼凑起刘璋完整的一生。
刘璋出生普通农家,大灾后一路艰难乞讨求生,天下大乱,能者自立为王。刘璋从一位自称王的手下做起,一步步攀上高位,和此王的女儿联姻,成功继承他的军队和领地,再一步步征杀四方,于三十岁便成为一代开国帝王。
他读得最多是军书,四书五经是丁点没读过。当上皇帝后,有一次附庸风雅,作了个笑掉牙的打油诗,被其中一名文臣取笑。刘璋当场命人把文臣裤子扒了,当众打人家屁股,文臣回到家中便自缢而死。
他在朝四载,衣食住行都非常节约,皇后去世后,再无娶妻纳妾,亦没有子嗣。四年的时光,有两年在征战边疆,另外两年便是缠绵病榻。
刘璋有不少利民的举措,但是对待官员极其严苛,有因官员做错了小事,便被打杀致死,而且特别喜好连坐亲族。
由于杀人太多,民间清官故事中,他多是滥杀无辜、残害忠良的反派形象。
郝瑾瑜想了许久,他无法接受刘子骏最终也成为一名嗜杀成性的君主。
——
刘子骏正御书房批折子,这该死的洪灾,让本就不富裕的国库雪上加霜。他将官员端午节日和盛夏的用冰费全都扣了,百姓水深火热,官员还有过节费用,岂有此理。
当他抬眼时,郝瑾瑜正站在他的面前。刘子骏眨眨眼,莫不是忙出幻觉了,郝瑾瑜可从不会主动找自己。
“这么晚,怎么还不睡?”郝瑾瑜问道。
刘子骏再次眨眨眼,问道:“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
啪嗒——奏折掉到了地上。
刘子骏慌忙低头去拣,再次起身时,郝瑾瑜已走到了他的身边。熟悉的皂角味道瞬间充满了他呼吸的空气。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有什么事求我?”刘子骏眼角带笑。
郝瑾瑜道:“不是说了吗?想见你,过来看看。”
刘子骏的笑容越发明显,把折子甩到郝瑾瑜手里,道:“这密密麻麻的字,看得朕头疼。你读给朕听。”
郝瑾瑜扯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开始读折子给他听。
没说两句,刘子骏瞌睡一点一点,迷迷瞪瞪睡着了。
“回寝殿休息。”
郝瑾瑜推了他两下,嗯哼两声。叹了口气,艰难地搀扶起他,将人扶到休憩的榻上。
对方眼下青黑明显,这几日恐怕都未曾睡好。这么好的皇帝,怎能是暴君呢?
手不觉地轻轻抚摸着刘子骏的脸颊,郝瑾瑜心疼地看了一会,刚要起身,被人一把拉入怀里。
刘子骏亲了亲他的脸颊,笑道:“榻上,还未试过。”
“你累得都和狗似的,早点睡,别折腾。”郝瑾瑜没好气地说道。
刘子骏扣住他挣扎的双手,不容拒绝地亲吻。夜很漫长,年轻的帝王和狗似的能折腾。
翌日。
郝瑾瑜醒来时,感觉自己都快叠在刘子骏身上了,太挤。
他想起身,又被拽了回去,脸颊紧贴温暖柔软的胸膛。
“今日沐休,再睡一会儿。”刘子骏嘟嘟囔囔,“好困。”
“活该。”郝瑾瑜翻了个白眼。
“我之前也参与过灾后重建,我想在工部谋个职位。”郝瑾瑜说道。
刘子骏瞬间从迷困到清醒,手抬起郝瑾瑜下巴,眼神压不住的怒火:“我说昨夜如此主动,原来是为了你的柳闵弟弟!你喜欢他?”
郝瑾瑜拍掉刘子骏的手,坐起身,乌发半披在胸前,脸颊带着初醒的红晕,眼睛湿漉漉地瞪他一眼,刘子骏全身过电似的,酥酥麻麻,再大的怒火也瞬间烟消云散。
“你除了想这些,还能想些什么?”郝瑾瑜很是无语。
他见刘子骏还在呆愣,伸手掐他的脸颊:“听见我说话没?”
刘子骏回过神来,板着脸道:“不可能。”
“为何不行?你不是一直期待我留下?我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做出如此大的妥协,你竟然不同意!刘璋,你有病吧!”
郝瑾瑜又气又委屈,捏脸的手劲加重,掐得刘子骏直皱眉。
“老子费劲千辛万苦假死出宫,你拦着不让走。皇位,也要,人,也要。好处都被你占尽了,老子现在要个官职当当,你也不愿意?”
郝瑾瑜想,如果要劝阻刘子骏的暴行,必然是第一时间了解事情原委。当朝为官,无疑是个好选择。
“你为何……嘶——要去工部任职?”刘子骏被掐得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
“老子总不能回去当太监吧!朝臣百官职位,我也就了解些工部。柳闵说,我比较适合工部。再说,工部兴修水利建工程,为百姓办实事,做起来也比较有成就感。”
刘子骏摁住郝瑾瑜作乱的手,愤懑地看他,压低嗓音质问:“柳闵、柳闵、柳闵……什么都是柳闵说?柳闵犯错,你为了柳闵求我,现在又求我寻个工部职位。我们认识这么久,你何时求过我?你从未求过我任何事情!现在为了你的柳闵弟弟,三番两次来求我?你根本在意的就是他,不是我!”
刘子骏嘴唇抖得厉害:“你费尽心思离开皇宫,不惜和我决裂,现在为了个柳闵回来?我现在就叫人杀了他。”
“挫、骨、扬、灰!”刘子骏咬碎了后牙槽,一字一顿。
郝瑾瑜听得更气,他为了刘子骏,放弃自由,这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唯恐自己后悔。
“你小子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就吃不你踏马的飞醋去吧!混蛋!”
郝瑾瑜狠狠踹刘子骏一脚,直接赤脚下了床,披头散发,气势汹汹地摔门而去。
巨大的关门声震得刘子骏咯噔一下,顿时心里一慌。随后,唾弃起自己的心虚。老子让他在狗男人家里住那么久,天底下再没有比他更大度的丈夫。郝瑾瑜蹬鼻子上脸,他还有理了?他还凶我呢……气煞我也!绝对不原谅,绝对不低头!绝对……他这么跑出去,万一被坏人看见,不安全啊……万一一气之下离了京,还能找回来吗……
想着想着,刘子骏坐不住了,直觉跳下床,扯了件外衣披上,赤脚飞奔,追了出去。
媳妇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第56章 和好
刘子骏急忙追出去, 郝瑾瑜早已没了身影。
束才看到他绯红略肿的脸颊,担忧问道:“陛下,您的脸……”
刘子骏摸了摸脸, 问道:“郝瑾瑜呢?”
郝大人弄的?怪不得陛下被打了,还笑得如此荡漾。
“郝大人从暗道走了,看起来气得不清。”束才小心道,“陛下不要嫌奴才多嘴,奴才还是第一次见郝大人动怒……”
刘子骏听此,皱了皱眉。
郝瑾瑜回到家中, 庆云正收拾院子。
这一路, 怒气也消了。
“庆云, 我决定重新回归朝堂。我很抱歉,无法安心抽身离开。你要和我一起吗?在我手下办事,或者也可以出外游历, 随时等你回家。”郝瑾瑜有些愧疚地说道。
庆云很是诧异。
“哥哥,您为了离开,可以说舍弃了一切。如今为何又打算重新回去?”
郝瑾瑜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一路走来,庆云始终陪着他。他做任何决定,庆云都支持。所以,他最对不起的便是庆云。
“哥, 你……”庆云一时难以接受,“哥, 我自认为对你了解颇深。你真的不适合朝堂,以后万一后悔, 可再没有离开的机会了。这是一场豪赌。”
“我又何尝不知晓呢?我想了一夜……我想,我没法坦然地离开……刘子骏也不会放我离开。与其你我二人皆困于此, 不如放你一个人自由。”
刘子骏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自己,而自己显然也不能放下这段感情。
郝瑾瑜不是个一直能忍受纠缠的人,与其不上不下,反复纠缠,以至于辗转难眠,不知前路何方,不如下定决断。
刘子骏追到此处,本想着好好哄哄媳妇,听到郝瑾瑜的话,心情瞬间低落,又怒又伤心。
“郝瑾瑜,你可以为了柳闵去工部,可以为了庆云留下来。说到底,你根本不是诚心想留在我身边。既然如此,我何必强求?随你好了。”
刘子骏说罢,拂袖而去。
回到皇宫,他便接到来自暗卫的消息。郝瑾瑜和庆云正在收拾包袱,如果二人即可出京,到时候暗卫是撤回来,还是继续保护?
束才惊讶不已,本以为是个简单的吵架,怎么就闹着离京了?
“陛下,大梁幅员辽阔,郝大人要离开京城,再回来那可不容易了啊。”
束才劝解道,“俗话说,夫妻哪有隔夜的仇,何必说一时气话。”
他算是看明白了,陛下放又放不下,又爱说狠话。到时候,还不是自己悔恨得睡不着觉,做小伏低去哄人?与其如此,何不当初就别说狠话。
“他想离开,便离开,朕又不是非他不可。”
刘子骏咬牙切齿,仍旧不松口。
“陛下,那暗卫这边……”路锋小声问道。
走就走吧,郝瑾瑜孬好喊他一声‘大哥’,又送了那么多桃花酿。路锋也认为郝瑾瑜更适合海阔天空。
“撤……”
刘子骏冷哼一声,“跟着,我倒是看看他能到哪里去,玩得有多开心。”
路锋沉默片刻,道:“臣遵命。”
路锋领命走后,束才着急地劝解:“陛下,您真打算放郝大人离开?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郝大人的性子,您知晓的。他若不愿暗卫跟随,略施小计,便会脱身。到时候,可就难寻人了……”
“闭嘴。”刘子骏呵斥道。他拿起奏折,开始批阅圈红。
束才侍奉着,不敢多说,只看见陛下手里的奏折始终保持在那一页,一动不动。
装吧,您就装吧。束才心里默默吐槽,我看您能装多久。
不一会儿,刘子骏问道:“多久了?”
“约莫一刻钟了。按照皇宫到城门的距离,纵马半个时辰能赶到。”束才小心补充道。
刘子骏眼刀甩过来:“谁问你了……”
他低下头,片刻后,扔下奏折,急匆匆道:“备马。”
刘子骏纵马疾驰,终于在半个时辰内赶到城门。
他气喘吁吁下了马,眼神着急地四处寻找郝瑾瑜的身影。
没有!
他难道已经出京?
“怎么?来给我送行?”
郝瑾瑜手里捏着刚买到的热乎芝麻烧饼,笑语盈盈地问道。
“你……你没走?”刘子骏嘴唇颤抖,声音嘶哑,眼圈泛红,犹如被抛弃的小狗似的呜呜咽咽。
“你还是失忆的时候可爱,坦白直率。恢复记忆了,就喜欢放狠话。”
郝瑾瑜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谁说我要走了?”
“那你收拾行李?”刘子骏委屈道。
“我送庆云离开。他被皇宫困了十几年,也想外出看看世界。”郝瑾瑜面露心疼,“庆云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一个人外出,我总有些不放心,你派人保护他。”
“好。”刘子骏一口答应,唯恐郝瑾瑜后悔。
“我把身上所有银子都给了庆云,现在没钱花,你得负责。”
“好。”
“你再给庆云送千两银票,我怕他不够花。”
“好。”
“我要去工部任职。”郝瑾瑜眼睛眨了眨,继续道。
刘子骏犹豫片刻,咬牙道:“好。”
郝瑾瑜拿眼神叼他:“早这样办不就好了。哪那么多事?”
“郝瑾瑜,朕警告你,不要得寸进尺。”刘子骏绷着一张臭脸,但嘴角紧绷着,唯恐笑容憋不住露出来。
“别装了,吃饼。”郝瑾瑜把芝麻烧饼递过去一个,“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吧。”
刘子骏吃着芝麻烧饼,眉宇间尽是笑意。
新任工部尚书明商是外派官回京,正手忙脚乱地了解工部事宜。
蒋晏大学士带一人前来,手里握着圣旨,宣读了此人的调任。
明商望着眼前笑容满面的新任工部员外郎,心想,这郝瑾瑜的名字怎么听得这么耳熟。六品员外郎还需要陛下亲自下旨,内阁大学士亲自送过来,来头不小啊。
虽然升任流程完全不符户部规章,明商亦不敢多言,反而对郝瑾瑜尊敬非常。
“明尚书客气,我也来过工部几次,您忙您的,我自己去工作岗位就行。”
郝瑾瑜客客气气地回绝了明商的陪同要求。
不一会儿的功夫,到了上早朝的时间。
郝瑾瑜一身翠竹绿的官服,走在队伍的末尾。然而,不少官员已经看到了他,皆露出惊惧的表情,纷纷细语,不知讨论些什么。
孙佑常见到郝瑾瑜,眉头紧蹙,却不打算上前攀谈,丢了阁老的脸面。
如今阁中三巨头,分别是孙佑常、蒋晏、赵铎仁。赵铎仁早早站在新皇刘子骏这边,对于郝瑾瑜亦非常熟悉。
看到是他,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来,作揖行礼:“郝提督,真是好久不见,您还好吗?”
您还活着?虽然这才是赵铎仁最想问的问题。但老狐狸的他可不打算得罪人。
郝瑾瑜笑道:“赵大人,您的礼数,下官可当不起。在下是六品工部员外郎,至于郝提督,他早已去世不是?陛下亲自操办的葬礼。”
“员外郎说得极是。”
赵铎仁顿时了然,郝瑾瑜这是金蝉脱壳,换了壳子重新走马上任。
朝中谁人不知陛下和郝瑾瑜的关系,郝大人的狠毒手段,更是响彻京城十余年,把郝大人放进前朝,便犹如鲇鱼放进小鱼中,必然导致鱼儿们争前恐后地跳动,不敢有丝毫怠慢。
陛下,是真狠啊。当真是不给文武百官一条活路,要吓死我们啊。
众朝臣皆竖起耳朵听两人对话。既然郝瑾瑜如此说,众人便当作不认识郝提督,只认识郝员外郎。
有人大着胆子,向前打招呼:“郝员外郎,许久不见啊。”
“许久未见啊,刘大人。”
郝瑾瑜一脸感慨道,“下官外调苏杭七八年,此次能升任京城,实在是荣幸至极。”
“呵呵……”那人跟着傻笑,心想这身份编得有够周全啊。
如此这般,这位新上任的员外郎身份就坐实了。
朝堂上,刘子骏身着龙袍,端坐在龙椅上。他的眼光越过重重众人,落到最后一排的郝瑾瑜身上。
这家伙穿一身青绿色,衬着身段越发修长,脸蛋更加秀雅俏丽,水灵灵的小青葱,真是可爱。
“陛下!陛下!”
“啊?”
明商连唤数声,刘子骏才回过神。
明商继续汇报道:“陛下,以上是此次水患受灾情况,还欠缺灾款五十六万八千两,户部尚未给工部,耽误百姓救灾啊。”
户部尚书刘亦民闻言,亦很委屈:“陛下,如今秋粮尚未收成,国库税银不足。”
刘子骏听此,恼怒道:“无用的蠢材,尽是惦念着老百姓那几斤粮食。你们身为百姓父母官,便少吃两顿肉,百姓就能活一年。官员按品级捐纳银两,救助我朝百姓。”
“陛下,此事不妥。”孙佑常当即提出反对意见,“陛下,前年先皇寿宴,百官捐纳过一次,去年洪灾,您主持大家又捐过一次,如今再捐,恐怕百官也难以维系生活啊。”
“胡扯!捐纳区区几两银子,你们难道活不成了?孙卿露出的袖领,瞧着是金线缝的。”刘子骏讽刺道。
孙佑常尴尬地拢了拢袖子。
“陛下,臣认为此事不妥。孙大人有祖荫,自然不缺这几两银子。但是,百官中家境贫寒者,数不胜数,全靠几两俸银维持家庭。臣以为官员亦是百姓,亦不能亏待。”
郝瑾瑜向前劝解道。
刘子骏的心是好的,但显然会得罪百官。孙佑常出言反对,正好拉拢百官。刘子骏若真强制百官捐纳,岂不是把百官逼向孙佑常?
更何况,于贪官而言,捐个三五百两,只会让他们克扣百姓千两。而于清官而言,显然是不公平,真影响到他们的生计。
刘子骏刚想反驳,郝瑾瑜递过来一个可怜巴巴的祈求眼神。
算了,郝瑾瑜第一天上朝,怎么能落了他的脸面。更何况,郝瑾瑜说得有理。
“两位爱卿所言有理。”
刘子骏语气缓和,略作思忖,道:“各地商贾多有隐瞒收入者,凡主动上缴瞒报税收者,免予处罚,若被他人主动告发,则查抄所有全部财产,举报者可获得百分之三十。立刻下诏实施,给予各地商贾三天时间,收缴财产全都充归国库,不得怠慢。”
此项措施收取的是地方巨富们的财产,众官员松了口气,直呼陛下英明。
下朝后,孙佑常主动找郝瑾瑜攀谈。
“郝大人,许久未见。方才要多亏你劝阻陛下啊。”
郝瑾瑜笑吟吟道:“大人哪里的话,陛下想必从没打算让我等捐纳,不过是为了推行告缗令,吓唬吓唬我等罢了。”
孙佑常有些吃不准陛下到底是实心诚意要找官员的麻烦,但是对于郝瑾瑜重新出现在朝堂,心中疑虑颇多。
还没寒暄几句,束才公公便过来有请郝瑾瑜。
孙佑常不动声色地看着二人离开,偷偷去面见孙太后。
“妹妹,郝瑾瑜死而复生,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前朝,陛下意欲何为?”孙佑常道。
孙婉翊惊讶不已:“他竟没死?”
“毫发无伤,甚至白胖了不少。”
孙佑常语气带着些埋怨,“之前郝瑾瑜假死,陛下的悲痛可谓惊天动地啊。妹妹在后宫竟没有听到一丁点风声?”
孙婉翊不满地皱眉:“那后宫本就被暗卫把持,我塞的几个人也多在后宫嫔妃身边。如今新皇当政,我那点暗桩早就没了用处。更何况,这新皇心思细腻多疑,寝殿周遭安排得密不透风,根本不给我机会……倒是哥哥,朝堂官员现如今也不咋听哥哥的话了吧……十分畏惧新皇的权威。”
“妹妹,话不能这么说。新皇刚登基时,羽翼未丰,我想刺杀他,你却非要阻拦。如今,他办成了几件事,得了群臣的尊敬,怎么能怪到我头上?”孙佑常道。
“你现在是怪我?!”孙婉翊拍桌而起,“我为了孙家,嫁给老皇帝那头猪!过得什么日子?!”
孙佑常脸色一黑,忍道:“妹妹现在过得不是神仙日子?先苦后甜,孙家也不会亏待你。”
孙婉翊懒得和哥哥吵,喝了口碧螺春,淡淡道:“谋杀不成,是要诛九族的。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近日,孙清韵颇得皇上宠爱,不妨为两人促成好事……”
第57章 行动
“站这么久, 累了吧,快来吃早膳。”刘子骏满眼笑意,拉着郝瑾瑜的手坐下, 又是夹菜又是端粥。
郝瑾瑜瞧见他春风满面,略带狐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想干啥?”
“爱卿这话说得有失偏颇,我何时对你不言笑晏晏了?”
刘子骏顿了顿,直言道,“你以后就住宫里, 住我寝殿。”
“这成何体统?”郝瑾瑜蹙眉, 甚觉不妥, “我死而复生,已然成了旁人指指点点的对象,若再和你万分亲密, 岂不是惹人非议?不知多少人盯着我。”
“正因如此,朕要保证你的安全。暗箭难防,你同我一起,安全些。”刘子骏眼神哀求道。
“这……”
郝瑾瑜犹豫不决,刘子骏拍板道:“就这么定了,你以后还要去工部上值,快点吃, 别迟到了。”
“你是真心想让官员们募捐,还是只想借此推行告缗令?”郝瑾瑜问道。
刘子骏:“自然最想要官员募捐, 这些官员搜刮民脂民膏,是该为百姓做些什么。不过, 你说的也在理。我此时国库不丰,兵权不稳, 不宜得罪太多官员,引起他们的反抗。等到了一切稳固,贪官污吏有一个算一个,全部让他们不得好死。”
郝瑾瑜点点头,有他在身边,刘子骏行事作风如果能变得温和些,不失为一件好事。
他吃罢饭,便返回工部,需要交接的工作还有很多。
——
傍晚时分。
刘子骏把玩着酒杯,眼神锐利,神情阴沉,低头看向跪地之人:“这就是孙太后的打算?让你在朕的杯盏中下药?”
孙清韵的身形颤抖,他与皇帝接触不深,逢场作戏般绕着后宫四处走走,给太后做做样子。但孙清韵却极为畏皇帝,直觉告诉他,稍有异心,便会死无葬身之地。他的恩师、青梅还有父母亲人皆被皇上控制,他也不敢有任何异心。
“孙太后知晓郝大人出现,认为陛下与郝大人的感情甚笃,唯恐小人不能够抓住陛下的心,所以才出此下策。”
“你退下吧,明日告知太后,你已得逞。”
孙清韵走后,刘子骏吩咐束才把药酒暗中送给虞蓬研究,看看有什么蹊跷。
就在这时,郝瑾瑜回来了。
刘子骏眼镜一转,与束才耳语几句。
郝瑾瑜刚进寝殿,便见束才神情古怪,动作慌张,小声对郝瑾瑜道:“陛下被下了药,大人您快去看看。”
郝瑾瑜听此,急切地跑向内寝。
束才蹑手蹑脚地关了门。
郝瑾瑜还未到达床边,便被人扑倒在地。
刘子骏脸色通红,喘息急切,眼神湿漉漉,可怜兮兮道:“娘子救我。”
“你……你慢点……”郝瑾瑜小声道。
郝瑾瑜上任第二天,便告了一天假。
孙太后得到消息,孙清韵得手了。她听说皇帝赏了不少金银珠宝给孙清韵,两人在御花园举止亲密,你浓我浓。
过几日,孙太后得到消息,郝瑾瑜与刘子骏发生争吵,已有好几日未去皇帝寝宫。
两人在御书房发生激烈的争吵,郝瑾瑜气恼地离开,恰巧遇到孙太后。
“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郝瑾瑜跪地行礼。
太后扶郝瑾瑜起身,瞧见他脸色怒气未消,笑吟吟邀请他小叙。
侍从看茶,两人入座。
“哀家与大人十几年的老朋友了,大人因缘际会,死而复生,真叫人感慨万千。”孙婉翊为太后,但年龄三十有余,一颦一笑,光彩夺目。
她表现得极为熟稔,仿佛真是老友叙旧。
“人活久了,想得事情就多。换个环境,也不失为另一种开始。”郝瑾瑜感慨道。
“陛下把提督府给抄了,郝大人这一转换生活,损失不小哦。”孙婉翊笑语道。
郝瑾瑜面色一僵,眼睛带着些许警告的意味:“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有些东西,是我的终归是我的。再是清俊的可人儿,也夺不走。”
“郝大人这话,哀家不认同。哪朝哪代,不是一代新人换旧人?其他都是虚的,握在手里,才叫真实。”
孙婉翊朝侍奉宫女使了个眼色:“知晓大人喜爱糕点,特意做了些,大人拿回去吃。”
郝瑾瑜接过糕点木盒,打开一看,璀璨璀璨的金元宝码得整整齐齐,塞得满满当当。
郝瑾瑜眼前一亮,笑道:“只有太后还记得微臣那么点爱好。”
“陛下虽养在哀家膝下,到底年纪大了,有些隔阂。哀家担心陛下的身体,还要郝大人多多通报些,免得哀家担心。”孙婉翊道。
“太后拳拳爱子之心,微臣定然知无不尽。”
郝瑾瑜眯着眼道,“只是皇帝跟前有了新人,看着微臣恐怕就觉得碍眼了些呢。”
孙婉翊:“大人何须生气呢?帝王心性不定,怎可能只钟情于一人。娥皇女英,左右相伴,天大的福气呢。”
“太后说得有理,微臣受教了。”
郝瑾瑜明白,孙婉翊这是既想拉拢他,也不想放弃孙清韵这颗美人棋。
郝瑾瑜走后,孙婉翊的心腹宫女不解地问道:“娘娘,之前闹那般大的动静假死,消失的无影无踪,郝大人这次又出现了,到底缘何故啊?”
“郝瑾瑜之前掌管暗卫,新皇疑心重,怎么可能容许暗卫被他人掌控?约莫着想杀了郝瑾瑜。如今看来,郝瑾瑜有些手段,不仅从中逃脱,反而让陛下重新重用他。只可惜,人心堪比纸薄,帝王的钟情更是轻轻一戳,就破了。”
郝瑾瑜假死时,孙婉翊也曾感动于刘子骏悲天动地的演出,可如今看来,郝瑾瑜重新返还朝堂,必然是不甘心啊,刘子骏这位新皇也没付出多少真心。
两人同床异梦,正是她拉拢郝瑾瑜的好时候。
郝瑾瑜提着一盒金元宝,偷摸摸地回来找到刘子骏。
“咳咳咳……老子包你三晚,老子要在上面。”郝瑾瑜趾高气昂地说道。
入住寝宫后,郝瑾瑜被折腾得有些受不了,偏偏刘子骏安排的饭菜不是生蚝,就是鹿茸腰子,当真是又补又虚。
郝瑾瑜受不了了,于是和刘子骏大吵了一架、两架、三架……这小子倒好,丁点机会不放过转头把消息卖给了孙太后。
果然,孙婉翊坐不住,找到了自己。
“金子你收着,晚上我都随你。”刘子骏笑得一脸宠溺。
郝瑾瑜太羞涩了,如果能在上面,别有一番风味。
此后,孙婉翊便暗中不时送些金银珠宝给郝瑾瑜,郝瑾瑜暗中全收。
夏至已过,秋天将至。
孙婉翊同时收到了孙清韵和郝瑾瑜传来的消息。两人消息一致,皆是皇帝密信于远在边关的薛天安。
信中,皇帝俨然已知晓孙家与外邦私通,出卖军事布防图的消息。
三弟孙佑响正协防北隘关,皇帝要求薛天安传递假消息,一方面故意让孙佑响闭守关口不出,一方面以孙佑兴的口吻传信给敌邦,说孙佑响佯装故意出关,让关口失手,正是他们攻占关口的好时候。
这样,两方一攻一防,正好照面,打个措手不及,薛天安趁乱暗杀孙佑响,再冠上敌邦所为,如此悄无声息杀害孙佑响,同时破坏了孙家和敌邦的结盟。
皇帝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此消息非同一般,孙婉翊紧急和孙佑常联系。孙家的底气就在边关,三弟如果出了什么意外,孙家就完了。
关乎孙家生死,孙佑常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派亲信八百里加急传递消息给三弟。
同时间,刘子骏便收到了孙家派人出城的消息。
“孙家已上钩,要薛天安做好准备。”刘子骏满意地合上纸条。
“陛下,如此做法会不会太过冒险?”蒋晏说道。在他看来,陛下是位明主,只要和孙家继续博弈下去,过个三年五载,孙家必然倒台。
如今突然发难,虽然能够诱敌深入,但是过程稍有不慎,薛天安性命不保不说,孙佑兴可能狗急跳墙,率领大军造反。孙佑常再在京中策反百官,到时候内外夹击,大梁朝有可能就此覆灭。
“好时机往往一瞬即逝。一来,孙家此时相信瑾瑜是内应,但时间一久,必然会怀疑。二来,薛天安在边疆呆的时间越久,危险就越大。与其等待,不如主动出击,一击致命。等到薛天安传来消息,我们这里也同步行动。”刘子骏道。
郝瑾瑜亦颔首表示认同,沉思片刻道:“希望孙佑兴能够按照我们的设想行动。”
“放心。根据薛天安的消息,孙佑兴此人极为自负。他接到假消息后,必然不会躲在关中,坐等外敌攻打。大概率会主动出击,提前截杀薛天安。孙佑兴带着人马找薛天安兴师问罪之际,就是瓮中捉鳖之时。到时,三十万大军群龙无首,薛天安把孙佑兴的死嫁祸给蛮夷,拿着圣旨掌控局面。”
刘子骏指着桌面上摊开的边界军事城防图,道:“我已暗自递消息给西南边陲的吴将军,如西南大军虽然不足孙家大军的三分之一,实力却不容小觑。
薛天安万一失败,吴将军会第一时间出手,半路拦截孙佑兴的大军,给京城拖延时间。到时我会召集各方将领,与之进行决战。“”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郝瑾瑜道,”我相信你是天命之子。“
刘子骏锐利如刀的眼神忽然柔和起来,看向郝瑾瑜道:“你也是我的天命之人。”
乞丐,他当过,皇帝,他也当过。作为刘璋,他一生无憾。
为何又要他重生为刘家子弟?刘子骏相信,于国家而言,大梁朝缺少一位中兴之主。而于刘璋,仅仅是为了遇见郝瑾瑜。
大梁朝灭了,自然有其他的赵钱孙李王来重新书写历史。郝瑾瑜没了,刘璋再活一世的意义便没了。
郝瑾瑜曾问他,他与皇位哪个重要?他回答,两个都要。
后来,郝瑾瑜想要自由,他想要皇权,该如何解决?他说,会有办法。
办法,其实他早该知道的。只是那时,他还没扪心自问过——整个大梁王朝,如今在他手里,他可以与孙家赌一次输赢。而郝瑾瑜,刘子骏可从未想过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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