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合适。”面前的男人恹恹的表情里透露出认真。
他有理有据:“他性格软弱,容易被欺负,但总归是会顺应社会而去生活,这对他来说是一种生存方式,你从小无忧无虑长大,不会明白他的想法,你们在一起只会是一方受打压,另一方恨铁不成钢,最后的结局只有分手,不如尽早做出决定。”
“你脑子有病就打车去精神科看医生,不要在这里发神经。”金佑安简直是要被这个狗屎的画家给气笑了。
是的,画家。
面前的人是在国内外颇有名气的新秀画家李复君,即使单看作品足够令人惊艳,但由于年龄的缘故并不算特别知名。
因为众所周知,艺术这种东西都是时间越久越值钱,所以对方也实在没那个资格令人亲自找上门,只是凡事都有例外——对方的背景。
李复君的母亲出自于国内有名的书画世家,和第一任丈夫在情感上不合有分居,后出国散心,跟国外路易斯家族掌权者莱特相爱,对方当时也早已跟其他贵族联姻。
二人婚内出轨,李复君的母亲怀上孩子后离婚,找上门,但至今也没有让李复君进入路易斯家族,即使莱特给了李复君极大的权利和宠爱,外人私下仍诟病李复君的私生子身份。
如果不是金佑安要搭上这条线,他根本不会让人去查李复君。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提前下班一时兴起想来林志的甜品店看看,还没抓包周松,就先一步遇到了跟他搭讪的李复君,并且在对方的画板上看见了画到一半还没画完的周松和小男孩坐在一起吃冰激凌的画。
金佑安几乎是下意识命令对方把那幅画给他,结果对方先一步向他开口说了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不合适?
先不说他现在和周松有没有在一起,就算在一起了,李复君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我和他不合适,谁和他合适?我又和谁合适?你吗?”金佑安冷笑着打断李复君喋喋不休的话。
而最令金佑安生气的是,李复君竟然认真地想了一下,点头:“可以。我和你,或者我和他,都可以。”
“?”
金佑安发现自己要是再跟李复君吵下去,恐怕会被气死。
他对旁人可没那么多的耐心。
“把画给我,或者撕掉。”金佑安眼神冰冷。
他戴着口罩,声音有些沉闷,但身高和一头长发,以及李复君的样貌和二人的争吵,都吸引了附近人的注意。
李复君不慌不忙:“我想我们应该征求一下当事人的意见。”
金佑安以为他要拖延时间,正要动手,就反应过来,转身回头,看见了牵着小男孩走过来的周松。
“小姐……”周松喊了声。
金佑安先发制人:“不是叫你不要来林志的甜品店干活了吗?怎么又出来了?”
“只是出来试吃一下新品。”周松解释之后,看向李复君。
李复君表情没变,依旧没精打采的,不慌不忙地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李复君。”
李复君。
这三个名字传进周松的耳朵后,仿佛从他正中狠狠砸下一拳,把他砸得头晕眼花,有一瞬间周松像是在睡梦中惊醒,恍然发现自己眼前的一切不过是虚拟的。
因为李复君也是《千金小姐哪里跑》的主角攻之一,甚至在后期一度被评为正攻。
在原剧情里,他们应该是在中期金佑安在娱乐圈展露头角之后才认识的,李复君邀请金佑安做自己的新画作模特,二人因此相识,引发与江珞彦的修罗场。
这段安稳的时间里,周松偶尔会想起这个世界不过是一本小说,会有自己的世界线,大部分时间他已经趋近于平静,心想金佑安应该不会再遇到到原剧情里的遭遇。
而李复君的出现,打破了一切。
周松看向李复君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冷淡,李复君察觉这一点,略微惊讶,金佑安烦闷的心情一扫而空,空前地愉悦。
“不用理他,他就是个神经病。”金佑安笑着抬手,搂住周松的肩膀,然后发现大腿往下一点的地方卡着个东西,低头一看,好家伙,是个矮冬瓜小崽子。
小崽子仰着头看他,手里还攥着个只剩下脆筒的冰激凌,嘴上粘着融化的奶油,傻乎乎地喊:“奥特曼哥哥。”
这一下把金佑安给吓得松开周松往旁边闪了几步,随即赶忙低头看自己的衣服有没有被小崽子蹭脏。
“你怎么牵着他,快放开,他脸和手都脏死了。”金佑安眉头皱得死紧。
“擦一擦就好了,不是很脏。”周松为小孩辩解了一句,然后就被金佑安瞪了。
小孩倒是对金佑安有着超乎寻常的崇拜,一听奥特曼哥哥嫌弃自己脏,立刻挣脱周松的手,小短腿蹭蹭蹭地跑回去找他奶奶洗手去了。
他跑了,周松想走近金佑安,被嫌弃手脏,周松无奈,只好站定在他旁边一步的位置。
李复君看着两人的一举一动,浅褐色的眼眸里闪着好奇与不明,他思考了一下,最后还是在金佑安不耐烦的喊声下把画板上的画撕下来,揉碎扔进了垃圾桶。
他离开前的最后一眼并没有落到金佑安身上,嗯是看向了周松。
那一瞬间他给周松的感觉,不像是原书里描述的古怪画家,而是一个没有获得自己想要答案的孩童。
与金佑安的肆意无畏不同,他是沉默而无力的。
周松怔愣,视线下意识跟着对方的背影走,直到脸颊被掐住扭回来。
“总是看着那个丑八怪做什么?”金佑安不爽道。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他竟然还跟人家攀比起来:“我的脸不知道比他好看多少倍。”
说完就要摘下自己的口罩。
周松眼疾手快阻止了他,手摁住他的口罩。
“我知道,你最好看了。”周松哄他。
金佑安勉强被安抚下来,哼声:“以后遇见他绕着走知不知道,怕你被他咬了我还得去救你。”
把李复君比成狗了,得是有多讨厌。
周松哭笑不得。
周围的路人聚集,周松怕金佑安被人抓拍放到网上去,推着他往外边走,同时左右找小智或者孙成的身影,出乎意料的,没有找到。
“你自己来的吗?”周松说着奇怪,“你去的摄影棚也不路过这里。”金佑安也不知道他会来甜品店啊。
“我去哪里要你管。”金佑安抓他小辫子,“不是说这两天要在家里研究新甜品吗?怎么还出来。”
周松小小声:“就出来了一下。”
两人说话的功夫,小智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看见两人愣了一下,“你们怎么在一起,佑安姐不是说要去买那家新开甜品店的甜品吗?”
“什么甜品?”周松下意识接嘴。
小智回:“就是小松你上次说的抹茶蛋糕卷。”说着纳闷,“我刚刚去买还说没有。”
“……”
周松记得自己只是在公寓提了一嘴,而且这蛋糕卷是林志还没上新的甜品。
他怔怔地看金佑安,金佑安表情变都没变一下,“看我做什么?上班累了忽然想吃了不行吗?平时要吃的那家太远了,你有意见?”
周松摇头。
金佑安一摆手,“没意见就回去了,出来一趟烦得很。”
他转身往车的方向走,周松跟在他身后,微微抬头,看见他泛红的耳根。
/
《宫院深深深几许》中长公主的高潮戏份定在一个雨天。
前几天编剧和导演等不及,本来想用人工降雨,但因为剧组主演进度出现问题导致推迟,再一看天气预报,干脆就等到了雨天。
那天早上金佑安低气压起床,收拾收拾被小智哄着去上班了。
有时候周松都不得不承认孙成不愧是顶级经纪人,第一部戏给金佑安接的剧组戏份是不用外出去其他省份,要是在外地,金佑安的大小姐脾气恐怕要更厉害。
毕竟猫在陌生环境都会应激。
雷声轰鸣,白光闪过,劈开云层,雨水骤然落下,淅沥的雨声浸满整个天地。
周松在金佑安离开后的十分钟带着伞出门,打的去了剧组。
他来到剧组门口后被编剧接进去,直接塞进换衣间里换衣服。
“这一场戏不需要露脸,你换好衣服就可以了。”编剧一边说一边问他,“你看剧本了吧?知道大概剧情吗?”
编剧给的周松个人剧本,里面只有半页纸,换个人或许还模糊不清,但周松跟着金佑安在剧组个把月,早已把这部剧的剧情知道个七七八八。
“我知道。”周松换好衣服,对编剧点头。
编剧看着他纯然无害的模样,心下一时竟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让周松来演到底对还是不对。
算了,又不需要演技,蒙上脸谁都一样,说不定金佑安自己都认不出来周松呢。
“那就走吧。”编剧给周松递了一个面具。
周松戴上后,他就带着周松往布景点走。
面具冰冷,周松踏上小石路,细细密密的雨随风飘摇,淋湿了他的衣摆。
周松不由自主想到自己这一次需要演的身份——一个意外背叛了长公主的男人。
也是长公主唯一喜欢过的男人。
这个角色是一个屡试不第的书生,实际上他才华出众,一直考不上举的原因在于他被有权有势的官宦子弟顶替了考卷,对方家族派下命令,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对方进入官场,于是这位书生不得不靠抄书砍柴为生。
遇到长公主,与长公主相识的一切也意外地如梦似幻,像话本里面描述的,不得志的书生醉于山野,醒后看见高贵的公主,二人只是于寂静的山林中对视一眼,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这一眼已将彼此记入心中。
他们也并不曾去寻找过对方,偶尔会见一面,也不说什么,直到长公主的身份暴露,有人压着书生进奉给长公主做面首。
对书生而言,在金碧辉煌的长公主府见到的心上人,与在青山绿水中见到的心上人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对长公主而言,跪在脚下可怜又悲伤地看着自己的心上人,与在山林中会对自己投以腼腆又明亮的笑容的心上人也不一样。
书生在长公主府留了下来,也在一次意外中得知了自己十年寒窗苦读失败的原因是什么,可是长公主不愿意替他出头。
这位高傲不可一世的公主说:“侯府对我有用,暂时不能动,你的事,我会再处理。”
可书生没有办法再等,于是在各方面的推动下,在男女主和其他势力的追逐下,长公主终于陷入了困境,而这困境里,有书生的一份。
他背叛了长公主。
长公主明白,所以恨。
朝廷的腐败不是一时的,长公主的势力根扎却已经很久,这一次长公主虽然受伤,但依旧赢了。
在这个昏暗雨天里,她提着红色的灯笼,由侍女撑着伞来到了潮湿、阴冷的牢房内。
裙摆湿润,精美的绣花鞋踩在稻草上,凝结的、新鲜的血液混合散发出腥臭味,墙壁上闪烁的壁灯照亮长公主华美冷漠的侧脸。
在她停在一间挤满了人的牢房时,狱卒殷勤上前打开锁,“这都是小的们抓的叛党,他们都戴着面具,还没来得及给摘,小的现在就给他们摘了,叫您看清楚他们的脸。”
“不用,就这样。”长公主抬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门应声打开,里面一堆堆的挤在一起的人像待宰的猪狗牢牢绑着,部分人面具掉落,嘴里塞着布,仇恨地看着长公主,恨不得吃其肉,可惜却连动都没法动一下。
长公主没看他们,而是提着灯笼走到了角落,来到了整个牢房里最安静的人面前,屈尊降贵地蹲下了。
惨白的灯笼燃烧着,里面的火光跳跃,长公主漠然的面容与对方冰冷的铁质面具两两相对,长久的沉默,藏在面具下的人很慢地眨了一下眼,长公主也终于伸出手,拔掉他口中的布,从面具下摆伸进,掐住他的脸颊。
面具翘起,露出对方的下巴和柔软的唇。
“我说过,要等。”长公主略微沙哑的声音在牢房中响起,“没有耐心的人总会死得很早,我是。”
被制住的人没有说话,不适地偏头,露出了薄薄的耳垂。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镜头后所有人都看见金佑安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然后他低下头,很轻地吻了一下对方的耳朵。
“你也是。”
在话音落下的一刹那,长公主宽大的袖摆抬起,手指捏着短刀,直朝身前人挥下。
唰——
鲜血溅射,白色的灯笼染上血光,通红一片。
长公主提着灯笼站起来,垂着眼睫,看着地上的人,慢慢地说:“没有人是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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