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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1章


    觅瑜一愣:“……什么?”


    其实她听清楚了他的话, 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她还是这?么问了。


    而盛隆和不知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还是单纯应她的要求, 重复了一遍:“我说, 师父大约以为我是兄长, 才会不记得当年发生的事情。”


    觅瑜又愣了一会儿。


    “这?,怎么会?”她怔怔道,“师父又不是母后,如何会分不清你与兄长?”


    “再说, 这?也不符合逻辑……如果你当真是兄长,应该一切小时候的事情都不记得了才对,比如火烧师父的手稿, 而不是独独忘了怎样编织蚂蚱……”


    盛隆和轻笑着回应:“是啊, 是不符合逻辑, 但也不是说不通。”


    “也许,在师父看来, 我当年与母后他们互通书?信时,曾经把这?些事情写下来,所以兄长能大体知晓发生了什么,但不确定其中的细节。”


    “也许, 是因为师父小心?眼,斤斤计较, 每年都要拉着我一顿念叨, 痛斥我当年的混账举动,所以弄得我不知道也知道了。”


    觅瑜呆呆地?看着他:“会是这?样吗?”


    “你问的是什么?是师父的想法, 还是我的想法?”他与她对视,“如果你问的是师父, 那么答案是可能如此,如果你问的是我,那么答案是当然不会。”


    “我很希望兄长能活下来,但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他的目光沉静,却让觅瑜的心?弦一阵颤动。


    “所以……?”她轻声道。


    “所以我说师父神思恍惚,”他接过她的话,“他的想法,自然当不得真。”


    他微微一笑,抚上?她的脸颊,挽过她耳边的碎发:“我到底是谁,纱儿最清楚不过,不是吗?”


    是这?样吗?


    觅瑜迟缓地?被他拥入怀中。


    她当然知道他是谁,他是她的夫君,她的瞻郎,她的隆哥哥。


    但他到底是谁呢?是九皇子,还是十皇子?


    从常理而言,他应该是十皇子,因为有关于十皇子的一切,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他在同她回忆往事时,讲的也是在太乙宫中的生活,不是皇宫的。


    然而,皇后与通达道人的反应,又明?晃晃地?彰显着其中有异……


    皇后尚且可以算是情有可原,因为痛失爱子而伤了神思,通达道人又怎么说?在后者看来,他的弟子还好端端的,他没有理由感到格外悲伤。


    通达道人或许会伤怀一些,感慨九皇子的兄弟情义?,但也只是伤怀,绝对到不了痛彻心?扉、乃至神思恍惚的地?步。


    就像她一样,她对他的兄长抱有十足的敬重,会陪着他一起缅怀往事,因为感到悲伤而落下眼泪。


    可是在心?底,她也会偷偷生出感激,感激对方当年的举动,让他得以活下来,与她相遇,和她成亲。


    这?想法令她羞愧,所以她一直不敢表现出来。


    但也是因为她的这?一想法,更加衬显得通达道人的表现奇怪,尤其是前段时日,他曾经对她说,他没有帮到他们两个?,不配当他们的师父……


    两个?。他们。


    这?样的用词,让觅瑜感到一阵不安。


    还有皇后问过她的,是否知晓他的身上?有一处胎记……


    “在想什么?”盛隆和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这?笑容似乎有些悠远,与寻常不同,又似乎和原来无?二,带着慵懒的餍足与宠溺。


    觅瑜枕着他的臂膀,脸颊一侧贴着他的胸膛,轻声回答:“在想……世事当真奇妙,当年的静亭道人在得罪夫君时,万万不会料想到有今日。”


    她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尾,但盛隆和还是听懂了,附和:“是啊,若非他踩扁了我的蚂蚱,还大放厥词地?说这?是什么魔考,我也不会想到去烧师父的手稿。”


    “之?后我更是不会利用这?番言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又烧了师父的一些收藏,赔了一套《六国》,导致在多?年之?后,阴差阳错地?引起了陈至坚的杀心?。”


    “说来,他也算是罪魁祸首之?一,我是不是该派人拿下他?”他若有所思地?询问。


    “要不然,深夜搜宫、丹房示众这?么一通阵仗摆下来,最终却只抓了陈至坚一个?,说出去难免令人疑惑,怀疑这?行刺奇王的谋逆大罪是不是真的。”


    觅瑜轻声应道:“夫君想派就派,左右静亭道人也不无?辜。”


    在正事上?,她对他还是很放心?的,知道他一向有分寸,就算他真的派人捉拿了静亭道人,也一定有他的道理,旁人挑不出半分差错。


    她更在意的,还是他的身份……不,其实这?点她也不在意,九皇子也好,十皇子也罢,他都是她的夫君。


    这?也正是她最幸运之?处,她遇见的,纯粹只是他这?个?人,所拥有的,也纯粹是他的这?份情意。


    他是独一无?二的。


    觅瑜慢慢将吻印上?他的胸膛,轻喃:“夫君……”


    盛隆和的怀抱有些收拢了。


    “我记得有人在片刻前对我说,想要休息,让我不要胡闹。”他带着点克制和引诱的笑意,在她耳畔低声道,“那么现在,纱儿的意思是——?”


    她发出一声轻轻软软的回应。


    身旁人的笑意增大了,伴随着拥紧的怀抱,将她翻转过身,让嫣红重新漫上?她的雪背,纤细的十指抓紧锦褥,掩去婉转的低泣。


    ……


    翌日晌午,奇王启程前往清白观。


    之?所以说奇王,是因为他此行光明?正大,打着查清案情的旗号,让阖宫上?下都知晓了此事,紫霄真人特意带着弟子前来送行,通达道人也在其中。


    许是盛隆和震怒的余威犹在,紫霄真人的神情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其余人更是恨不得把头埋得低低的,跪在地?上?不起来。


    唯独陈至微情绪高昂,含着满满的笑意相送,一直送到了山门处。


    沿途,他多?番叮嘱,小声提点:“你岳母是清白观出身的,你媳妇也在观中修习医术,那里的人都是她的长辈和长辈的长辈。”


    “你过去之?后记得机灵点,恭敬点,像对待为师一样对待那里的道长,知道吗?为师可不想你和你媳妇一块过去,结果你一个?人回来!”


    “还有,如果可以,能不能让你媳妇帮帮忙,嘿嘿嘿,向观主请教几个?医术方面的问题?问题为师都写好了,就在这?封信里,你拿着,拿着——”


    盛隆和无?奈地?受了他的唠叨,收下了他硬塞来的信:“师父怎么不早说?非要等到这?时候了才说,也不怕耽误了弟子的行程。”


    陈至微把眼一瞪:“是为师不想说吗?明?明?是直到半个?时辰之?前,为师都不知道有这?件事!你让为师怎么说?”


    “你也是的,说离宫就离宫,不给大家伙一点反应的消息,让为师都来不及检查你的拜礼,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犯了忌讳!”


    盛隆和故作疑惑地?道:“什么拜礼?”


    陈至微一愣,有些急了,看了眼一旁的觅瑜,把他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询问:“当然是你带着你媳妇去拜见长辈的礼!你不会没准备吧!”


    盛隆和这?才露出一个?笑容,道:“自然准备了,在这?种事上?,弟子怎么可能会不上?心??”


    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他又道:“好了,就送到这?里吧,师父再不回去,上?面的那些人恐怕会在心?里打鼓,以为弟子交代了什么事。”


    他唤来两名护卫:“弟子此行前去,少说也要几日,这?期间?,就由他们负责保护师父的安全?,师父有什么事想要联系弟子,也可以派他们传信。”


    “等等、等等,为师还没交代完呢——”陈至微努力争取最后说上?几句话,不过这?回他叮嘱的对象换人了,从盛隆和变成了觅瑜。


    声音倒还是压低着,不想被第?三个?人听见:“听小石头说,你的那些师祖长辈们似乎不怎么喜欢他,等到了观里,还要劳烦徒儿媳妇你多?多?周旋……”


    如此一番叮咛,一行人方才彻底别过。


    时值冬日,山中莽莽林深,积雪压枝,一片银装素裹,寒风袭面而来,引得树影摇动,发出阵阵低鸣。


    山脚下,早有护卫牵着马匹等候。


    觅瑜被盛隆和带到为首的骏马前,见其通体雪白,唯独马尾呈现出乌色,似一笔晕染开的墨汁,不由得露出赞赏的笑容:“这?马儿长得可真漂亮。”


    “你若喜欢,以后它就归你了。”盛隆和拍拍马首,与它打了个?招呼。


    她连忙推拒:“不用这?样,我平日里也不常骑马,给了我岂非浪费?”


    他笑着看向她:“无?妨,只是在名义?上?成为你的,喂养训练的事还是专人来,我也不会因为它的主人换了,就不再骑它。”


    “既是名义?,又何必麻烦呢?”觅瑜道,“我也不过夸赞了它一声而已。”


    盛隆和也不坚持,左右只是一匹马,夫妻间?闲话几句便罢。


    倒是她又追问了一声:“这?马儿有名字吗?”


    “父皇赐名定风珠。”他回答。


    她有些惊讶:“这?是父皇赐予的宝马?”


    他应了一声:“前些年北越进献了一批宝马,父皇将其中的三匹赐给了我,首要的便是这?枚定风珠。说到这?个?名字,还有一段来历。”


    “什么来历?”她问道。


    他笑了一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上?马吧,等上?了马,我再同你细说。”


    话毕,他仔细打量了一番她,确保她裹得严严实实,才扶着她上?了马背,与她共乘一骑。


    他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拉着缰绳,调整她的坐姿,叮嘱各种注意事项,交代她,如果途中有哪里不舒坦,一定要及时说出来。


    最后,他道了一声“坐稳了”,引缰策马,领着一行人出发。


    第172章


    马儿跑动得不快, 林子?里风也不大,觅瑜裹着厚实的斗篷,被盛隆和?抱在怀里, 除了脸蛋感到丝丝凉意, 其余地方都暖和如初, 没有半点严寒之感?。


    她在一开始还有些小心,僵持着身子?,等熟悉节奏之后,便松泛了下来, 靠在身后人的怀中?,一边欣赏沿途的雪景,一边与他闲话。


    “以前采药时, 我从?来不敢走这样的山路, 因?为小时候跌过一跤, 把娘亲缝制的新衣裳弄脏了,挨了好一顿责骂……”


    盛隆和?含笑?听着, 询问:“纱儿在采药时,都是?一个人采的吗?”


    她摇摇头?,道?:“娘亲有空时会带着我采,没空时便让侍女跟着, 有时我也会和?桃米她们一起。”


    “桃米?”


    “是?我在观里的姐妹,比我小几岁, 一个小道?童, 当年夫君养伤时,就是?她和?我一起照顾的, 你还记得她吗?”


    “哦,她啊。”盛隆和?道?, “我记得,当然记得,我还记得你师叔呢。”


    他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怪怪的,好像带着不满?


    觅瑜有些小心地询问:“桃米她……在什么时候得罪过夫君吗?”


    “没有,一个小孩子?,能得罪我什么?”他道?,“我只是?想起当年往事,有点不痛快,又有点痛快而已。”


    什么往事?什么痛快和?不痛快?她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


    觅瑜一头?雾水。


    盛隆和?很是?贴心,主动解释道?:“当年我借养伤之名,赖在清白观不走?,指名道?姓要你照顾,这一厚颜无耻的行径,大概引起了你师叔的不满。”


    “由于我的奇王身份,她既不能直接赶人,也不能拒绝我的要求,便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同时派出一个小道?童和?你来照顾我,断了你我二人的独处。”


    “所以我才说,我在想起往事时有点不痛快,但转念一想,不管你的师叔如何阻拦,你现在终究成了我的妻子?,便又有点痛快了。”


    觅瑜:“……”


    他可真是?……大言不惭。


    “怎么不说话?”带着笑?意的询问从?身后传来,“被我这番不敬师长的言论吓到?了?放心,我只对你这么说,等到?了清白观,我保证对他们恭恭敬敬的。”


    “没有。”她违心地小声回答,“我只是?忽然想起,那些夫君给我看过的,以奇王的身份写给太子?的信里,提及过拜访清白观一事……这是?真的吗?”


    说起来,他假装患有臆症,假装得也真是?面面俱到?,还会自己给自己写信,不知道?他在写那些信时,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信是?假的,但上面写的大部分事情是?真的。”盛隆和?道?,“我的确为了你的事情,专程拜访过清白观。”


    闻言,她有些紧张和?好奇地询问:“夫君都拜访了什么?师祖他们对此?又有何反应?”


    “没什么,不过是?问些你的日?常生活,你的喜好与习惯,还有讨要香薷羹的方子?。”他道?。


    “至于你师祖他们的反应,我觉得还可以,虽然有点看我不顺眼,但该说的话都说了,该给的方子?也都给了,算是?认下了我这个女婿。”


    “就是?你的师叔多?送了我两个冷眼,约莫是?觉得我耍手段娶到?了你,等会儿到?了清白观,纱儿千万记得替我说几句好话。”


    觅瑜轻声细气地哼了一下:“你可不就是?在耍手段?仗着奇王的身份,便要姑娘家来贴身照顾,此?等行径,的确如你方才所说,颇为厚颜无耻……”


    盛隆和?湛湛而笑?:“好纱儿,我这也是?在为我们的将来着想,如果我不要你来照顾,怎么让你对我生出好感?,心甘情愿地嫁给我?”


    “到?时圣旨一下,你骤然得知自己被赐婚给一个陌生人,哪怕这个人是?太子?,是?奇王,是?你曾经救过命的人,你可会觉得欢喜?”


    他说得很对,如果没有那段相处的时光,她不会对他暗生情愫,进而对这门亲事接受良好,怀着隐隐的期待嫁给他。


    但也仅此?而已,就算没有这些因?素,她没有救过他,没有与他相处,与他素不相识,她也照样会接受圣旨,嫁给他,并在婚后逐渐喜欢上他。


    原因?无他,她喜欢的是?他这个人,无论与他在何时、何地、何种境况下相遇,她都会为他动心。


    觅瑜在心里想着,嘟了嘟唇,娇声道?:“夫君对自己如此?没有信心吗?不相信纱儿在嫁给你之后,会喜欢上夫君?”


    “当然不是?。”盛隆和?含笑?的声音隔着斗篷传来,“你我二人天生一对,就算没有这些事,也终究会走?到?一起。”


    “但你当时就在清白观里,在我的附近,我怎么能忍住不见你呢?所以,哪怕冒着惹你长辈不喜的风险,我也厚着脸皮要了你来照顾。”


    觅瑜再度轻哼一声:“那可未必。”


    “去岁一年,夫君都不见踪影,即使赐婚的圣旨下来了,也仍然不露一面,让我心中?忐忑,以为你不喜欢我,对这门亲事不敢抱有太大的期望。”


    “从?这点上,可瞧不出你有多?喜欢我。”


    他好声好气地解释:“好纱儿,我不是?说过吗?去岁朝中?之事繁多?,我忙着处理,分身乏术。”


    “何况,在料理好必要的人之前,我也不愿意将你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必要的人?”她好奇地重复。


    他应了一声:“今年虽出了不少事,但基本都是?朝事,与东宫无关,即便有所牵连,也是?为了别的目的,而非储君之位。”


    “前几年可不是?这样,那时的戏码一出接着一出,堪称热闹,我接连收拾了一串人,又整顿了好几回,才彻底熄了那些人的心。”


    觅瑜心中?一跳:“储君?有人想要谋夺……?”


    “正常。”盛隆和?回复得平静,“历朝历代都少不了这种事,端看太子?坐得稳不稳,又能稳多?久。”


    “那些人即使在最后都成了我的手下败将,但在当时还是?有几分气候的,更不要提还有一个施不空在。”


    “所以我不敢贸然去见你,害怕将你牵扯进其中?,只在暗中?派人保护你。”


    派人保护她这件事,他在几个月前说过,但只说了他的个人感?情方面,以及对神妙真人的防范,没想到?这背后还有更深层的缘由。


    如此?算来,去年的他既要对付夺位的敌人,又要留意神妙真人,思考扳倒后者的方法,还要提防潜藏在太乙宫中?的凶手,情形当真是?险之又险。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能分出人手来保护她,待她之心可见一斑。


    觅瑜心里生出几许温情甜蜜,彻底理解了他的选择。


    但她不愿意在口头?上落下风,遂故意询问道?:“怪道?你昨日?说,我上一回去清白观,还是?在去年夏日?。”


    “想来,夫君虽然人没出现,但对于纱儿的行踪,却?了如指掌,是?不是??”


    盛隆和?也不隐瞒,大大方方地回应:“是?。”


    他还真是?应得轻巧,他难道?不知,他这样的行为已近可怕,换个人来,都会生出恐惧,对他避之不及吗?


    也只有她,傻乎乎的,被他卖了还替他数银子?……


    觅瑜抿嘴浅笑?,继续询问:“那你在后来让父皇赐婚,是?因?为事情都结束了?”


    “大部分结束了,还有小部分等着收尾。”盛隆和?道?,“但我不想再等了,生怕再等下去,你们家又同什么人家议亲,让你成为别人的未婚妻子?。”


    “正巧,岳父进宫向父皇求旨,母后抓住时机,说动父皇赐婚,天时地利人和?都全了。”


    “在旁人看来,这门亲事与我本人无关,纯粹是?母后看中?了你的医术,你便是?成为了太子?妃,也不会有人把主意打到?你的头?上。”


    对于这一理由,觅瑜没有半点怀疑,因?为她当初就是?这么以为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轻笑?道?:“实不相瞒,当初,我也是?误会了母后,以为母后是?为了你的病情,才相中?了我作为儿媳……”


    “是?啊,”他故作夸张地叹出一口气,“我也算是?明白了,为何你在刚刚嫁给我的那段时日?,对我那么生疏,原来是?因?为不知道?我喜欢你。”


    “我知道?你的心意……”她小声辩解,“夫君对我的好,纱儿都明白,能感?觉到?。”


    “你知道?,但知道?得不多?。”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你只知道?我喜欢你,有一点喜欢你,但不知道?我有多?么喜欢你,对不对?”


    她哑然,嘟囔着道?:“那也不能怪我……谁让你行为莫测,消失了一整年不见踪影,我怎敢厚颜揣测太子?殿下的心意?”


    “是?。”盛隆和?轻叹,“我当初考虑得的确不甚周详,好在我们之间有过相处一个多?月的情分,你嫁给我,至少不会感?到?太局促。”


    “也幸好在那时候,岳母深明大义,不曾对此?有所微词,倘若她像你的师叔一样阻挠,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觅瑜心道?,他们当初虽然有这一情分,但那时的她又不知道?他是?在装病,只会把这情分算到?奇王的身上,身为太子?的他之于她,还是?一个陌生人。


    但她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免得说到?最后,又成了她辜负他的心意,被他忽悠着通过各种方法来还债。


    她轻声哼道?:“娘亲不是?深明大义,是?因?为你的病情,没有把你考虑在女婿的范围内,才放任我与你相处。”


    “是?吗?”他噙着笑?询问。


    “当然,娘亲可是?问过我对你的感?觉的。”她回答得理直气壮。


    “哦?”他继续询问,“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这一次,她回答得没什么底气了:“我那时还没有开窍,不明白娘亲的意思,以为她是?在单纯询问你的为人,便老老实实说,你是?个好人……”


    第173章


    盛隆和朗声笑起, 他忽而?一引缰绳,纵马疾驰,引得觅瑜发出一阵惊呼, 声音飘散在?风里, 随着积雪簌簌而?落。


    渐渐的, 惊慌转换为笑意,似串串银铃,在?山谷中回响。


    等马儿停下来时,觅瑜双颊嫣红, 笑靥妍丽,浑身涌动着热意。


    她感受到身后的男人在笑着、喘着,环住她腰间的胳膊沉稳有力, 于是她转过身, 配合地仰起脸庞, 接受他酣畅淋漓的热吻。


    半晌,他松开她, 笑意仍是未消,与她面颊相?贴,交换彼此间的温度。


    过了许久,他方才开口?:“你现在?还觉得我是个好人吗?”


    她漾容娇应:“……不, 我觉得你是个登徒子?。”


    盛隆和又是一阵笑。


    他蹭着她的脸庞,收紧了怀抱, 她很熟悉这种?感觉, 一颗心?不由得有些悬起,好在?他终究没有做出什?么举动, 只是再度催马前行,远远把大部队甩在?后面。


    不愧是得圣上赐名的良驹, 即使穿越在?山林中,跑得四蹄生风,也?能维持平稳,让觅瑜头?一次体?验到了风驰电掣的感觉,一时又是新鲜又是激动。


    周围树影重重,阳光映着白雪,枝头?寒香绽放,迎风扑面而?来。


    “它的名字不该叫定风珠。”她在?这阵疾驰中清凌凌地笑开,“这么快的马儿,怎么能叫定风呢?应该叫追风、与风或者越风才是。”


    盛隆和的声音里也?带着笑意:“心?如磐石,方能风过不动,是谓定风。在?古籍中,定风珠更是仙家法宝,具有止风神力,此名与它足够相?配。”


    “原来如此,这便是夫君之前说的来历?”


    “不止。北越在?进献宝马时,打着减免岁贡的主意……”


    ……


    到达清白观所?在?的山脚下时,觅瑜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怎么这么快就到了?不是说,要花费上好几个时辰吗?”


    “定风珠脚程快,我们又抄了近路,时间自然不长。”盛隆和扶着她的腰,抱她下马,“后面的人就要等?一等?了。来,先在?这里喝点水,休息会儿。”


    他取下水囊,在?递给她的同?时询问:“身体?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喝了几口?水,摇摇头?,笑道:“我很好。”


    定风珠在?这时打了一个响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盛隆和见?她看过去的目光里还是带着好奇,便笑道:“你想不想和它玩些花样?”


    她疑惑道:“什?么花样?”


    “像这样——”他走过去,拍了拍马首一侧,就见?定风珠耳尖一动,尾巴一甩,喷鼻似做回应,然后抬起四蹄,慢悠悠绕着他转了一圈。


    他又拍了拍另外一侧,让定风珠照着相?反的方向转了一圈,并且大小、步伐与上一圈一模一样,连喷鼻的动作、尾巴摆动的幅度都差不多。


    最后,他道:“趴下。”


    而?定风珠也?当?真规规矩矩卧在?了地上,好似能听懂人言。


    看得觅瑜讶然而?笑,夸赞道:“这马儿可真厉害。”


    盛隆和笑着看向她:“你要不要来试试?”


    她有些心?动,也?有些迟疑:“我可以吗?它会听我的话吗?”


    他道:“你试试便知道了。”卖了个关子?,把她带到定风珠前。


    他站在?她身旁,圈着她的肩膀,指点她:“对它说,起来。”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定风珠便起了身,引得觅瑜发出一连串惊讶的笑。


    “看来它不仅聪明,耳朵也?很尖,一下就听见?夫君的话了!”


    盛隆和跟着她一起笑:“是吗?我倒觉得它有些糊涂,分不清哪些口?令该听,哪些不该听。”


    她为定风珠辩解:“它虽然聪明,到底是匹马儿,夫君不要太过强求。”


    他含笑道:“好,不强求,你现在?来试试。”


    “试什?么?让它坐下吗?”


    “不是坐下,是趴下——好吧,它又趴下了。”


    “夫君是它的主人,自然是夫君说什?么,它便应什?么,这是匹聪明又忠诚的马儿,我很喜欢它。”


    “你喜欢就好,从现在?起,你也?是它的主人了。来,再试试口?令,这回我可不会说半个字了。”


    “嗯,好。起来——它好像不听我的话?”


    “你再试试。”


    “起来——还是不行。”


    “看来得想个法子?,让它认了你这主人……”


    如此一番玩乐,觅瑜欢颜尽展,悦耳的笑声不断,盛隆和将她的模样看在?眼里,也?浮现出了温柔含笑的神情。


    半晌,后头?的人陆陆续续地赶了上来。


    虽说是快马前行,但并非所?有人都骑马,不提别的,只提青黛和慕荷两个,就不可能跟在?后头?走上一天一夜,遑论还有拜礼要安置。


    因此,盛隆和还是命人准备了两辆马车,一辆用来置物,一辆用来坐人,并且后一辆马车照着日常出行的规格,以防觅瑜不习惯骑马,需要中途上车。


    而?马车果然是在?最后赶到的,幸好这几日天气晴朗,山里的雪都积实了,要不然,觅瑜真的会有些担心?,车子?会不会陷在?半路。


    人和礼都齐了,盛隆和便携着觅瑜上了山。


    清白观坐落在?玉泉峰顶,庙宇庄严,古蕴悠长,一派道家风味。


    在?昨日决定要来时,盛隆和便提前遣人送了拜帖,故而?,就像之前的太乙宫一样,早有弟子?等?候在?山门处,见?到他们,连忙行礼。


    其中有不少人觅瑜都认识,还有一人很熟悉,她前不久才提过。


    “桃米。”她有些惊喜地笑开,上前两步,亲自扶了对方起来,“许久不见?,你长高了不少,最近一年过得可好?功课学得怎么样?”


    桃米抬起头?,笑盈盈道:“我很好,师父说,我的功课进益不少,再过半年,便能修习新的心?法了,多谢觅瑜姐姐挂念。”


    “哦,不对,不是觅瑜姐姐,是太子?——也?不对,是王妃,多谢王妃姐姐——我能加姐姐吗?师叔好像没说不能加。”


    “当?然。”觅瑜笑道,“如果你觉得不习惯的话,还可以像原来一样叫我。”


    桃米眼神亮晶晶地笑了,脆声声应道:“好,觅瑜姐姐。”


    为首的弟子?轻咳了声,把话拉回正题:“王爷大驾光临,实乃我清白观之荣幸。师父他们已在?殿前等?候,还请王爷与王妃随我等?前去。”


    接下来便是一段领路,沿途白雪青松,银装素裹,熟悉的景致让觅瑜多了几分放松,起了叙旧的心?思,遂叫了桃米到身旁,询问观中近况。


    桃米一一答了,回答得差不多时,路也?快走完了,她原本?正兴致勃勃地讲着深秋时发生的事,遥遥瞥见?山芳道人的脸色,连忙止了口?。


    小声道了句“糟糕,我忘记师叔的叮嘱了,觅瑜姐姐,你之后再来找我”,便一溜烟跑走,规规矩矩地回到行列中,充当?起带路的弟子?。


    觅瑜一愣,尚不及思索是什?么叮嘱,观主已经领着人迎上前,朝他们行礼。


    清白观不比太乙宫人数众多,阵势也?远没有后者浩荡,觅瑜却有些局促。


    毕竟,她在?嫁给盛隆和后,虽然身份水涨船高,受过许多人的礼,有朝廷重臣的,也?有世家勋贵的,但还是头?一次受这么多长辈的。


    幸而?盛隆和直接免了礼,没有像在?太乙宫那样摆出王爷的架势,不知道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还是有求于人,需要表现得谦恭些。


    他带着她向观主见?礼,口?称师祖,又命人呈上礼单,道:“我夫妻二人本?该在?新婚时便前来拜见?,无奈琐事缠身,推迟到了现在?,还请师祖见?谅。”


    观主接过礼单,但并没有看,而?是直接交给了身旁的弟子?,面对盛隆和的态度也?不卑不亢,点点头?,说了几句客气的话。


    旁边的山芳道人则神情古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番寒暄过后,观主领着人进了正堂,屏退左右弟子?,谈起了正事。


    盛隆和表明来意:“守明道人一案,震惊太乙宫上下,关于他的炼丹内密,宫中更是无人能解。”


    “晚辈想着,清白观以医术称绝,藏书浩瀚,或许就有答案,于是斗胆前来叨扰。”


    观主询问:“王爷是想要清白观的藏书?”


    他道:“只是暂借一段时日,还望师祖应允。”


    观主思索道:“观中的大部分藏书,王爷都可借阅,唯独几本?祖师流传下来的秘籍,非门中弟子?不可接触。”


    “王爷自然算不得外人,但即使是门中弟子?,也?只能在?获得允许的前提下翻阅,不可抄录,更不可借取……”


    盛隆和微微一笑:“无妨,也?许晚辈要找的答案并不在?秘籍中,就是在?,晚辈也?会遵守规矩,再寻师祖商议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观主欣慰地笑了:“王爷言重了,谋逆之罪非同?小可,清白观若是有能帮到王爷的地方,一定竭尽全力,不知王爷想要哪些书?”


    盛隆和道:“丹药部分的。”


    山芳道人原本?默不作声地听着,此刻冷不丁开口?:“关于丹药的书有很多,王爷是打算全部借走吗?”


    “这倒不用。”他平静地回答,不知是没有听出对方的刁难,还是听出来了,但不在?意,或者说不能表现出在?意,不管是为了妻子?还是书籍。


    “晚辈只有几项疑惑难解,等?翻看过后,只需要挑走其中几本?即可,用不着全部的书。”


    山芳道人微扬起眉:“听王爷的意思,是要一部部翻阅?”


    “恕贫道直言,观中藏书甚多,王爷一个人翻,不知要翻到什?么时候,还是说,王爷准备带着底下人一起翻?”


    盛隆和笑容不变:“请师叔放心?,晚辈知晓规矩,不会让外人沾手。”


    无可指摘的态度和回应,让山芳道人挑不出半点差错,淡淡扫了他几眼,终是没有再说什?么话,朝着觅瑜伸出手。


    “拿来吧。”


    第174章


    觅瑜一呆, 不知道师叔指的是什么,看见?盛隆和的神色示意,才明白过?来, 掏出一早拟好的书单, 恭敬地呈递过去。


    山芳道人接过?单子, 略一过?目,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将其?转手?递给观主。


    观主看了,神色不?变, 依旧微微笑着,颔首道:“王爷的意思,贫道明白了, 贫道这便派弟子去取书。”


    “不?过?, 这些皆是观中藏书, 王爷虽然可以借阅,但也不能一下全部拿走, 还请王爷先在藏书阁翻看,等找寻到想要的书,再取走?不?迟。”


    听见?熟悉的字眼,觅瑜心中一动, 旋即告诉自己,藏书阁是藏书阁, 藏书楼是藏书楼, 两者?不?可混为一谈,她?不?能一朝被蛇咬, 就?十年怕井绳。


    “师祖说的是。”盛隆和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仍然客客气气地笑着, “在此之前,还请师祖腾出几?间屋舍,容晚辈与觅瑜小住几?日。”


    “这是当然。”观主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慈祥,“自从接到消息,贫道便命人加紧收拾了,此刻已是准备妥当,希望王爷与王妃能住得满意。”


    厢房安排在东首,虽不?像太乙宫给的壶中天地那样,是一整座华美精巧的庭院,但也陈设典雅,周围亭廊相连,冰雪红梅,一派迷人景致。


    值得一提的是,当年盛隆和养伤时,就?是住在这里的。


    因此,他一进屋就?笑了,道:“这是想让我们故地重游,回忆初次相处的旧梦?想不?到你的师祖师叔们这般贴心,下次再来,我定要好好送上一份厚礼。”


    觅瑜脸庞一热,澄清道:“应该不?是,这里是清白观最贵重的厢房,只给身份最贵重的客人住,夫君身为太子和奇王,自然前后两次都下榻在这里……”


    “是吗?”他不?甚在意地继续笑着,示意她?坐到他的怀里,“那这个地方除了我,还有谁住过??你见?过?吗?”


    觅瑜确定他询问的重点在最后半句,不?由有些失笑,心想,他怎么总是能想到这方面,也不?知是该感到欢喜,还是无奈。


    她?乖顺地上前,被他的怀抱圈住,摇头道:“没有,自从我有记忆以来,这里就?一直空着,直到两年前夫君过?来,倒是听说文懿皇后曾在这里修行过?。”


    盛隆和搂着她?的腰,把?玩着她?的一缕发辫,笑道:“嗯,对,我想起来了,太宗与文懿皇后就?是在这里定情的,看来这是个好地方。”


    她?半是甜蜜半是害羞地轻嗔:“夫君怎么敢自比太宗与文懿皇后?若是让旁人听去?了,不?知道要怎么笑话我们呢。”


    他笑着在她?颊边亲了亲:“为什么不?敢?太宗与文懿皇后少年夫妻,结发情深,难道我们不?是这样?”


    她?娇声笑着,躲避他接下来的索吻:“反正就?是不?好……”


    他也不?坚持,痛快改口:“行,你说不?好便不?好,反正只要不?让我们两个分?开住,我都没意见?。”


    “怎么会?”她?不?解,“当年爹爹和娘亲过?来时,都没有分?开,更何况我们?”


    他故作沉吟:“也许是因为你的师叔看我不?顺眼?”


    觅瑜认真道:“师叔不?是这样的人,她?虽然看起来有些严厉,但其?实心肠很好,一直很照顾我。”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感到担心。”他道,“当年我在这里养伤时,可不?就?是她?从中作梗,破坏了你我二人的独处?”


    “还好你那小姐妹容易忽悠,要不?然,我不?知得花费多少力气,才能娶到你。”


    她?小声替长辈辩解:“师叔那不?是作梗,是正常举动,你才是居心不?轨,想要骗我……再说,你也没费多少力气,不?过?一道赐婚圣旨,便娶了我……”


    盛隆和噙着笑道:“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赐婚的虽然只有一道圣旨,但你可知,在圣旨下来前,我付出了多少努力?”


    “谁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行,我们再来聊聊当年的事……”


    夫妻俩一阵欢言昵语,夹杂着几?声浅浅的嗔笑、娇喘与惊呼。


    等侍从在外?禀报时,觅瑜的双颊已经漫上了红晕,眸中泛着嫣然的笑意,丹唇光泽莹润,看着极为动人。


    盛隆和不?舍地在她?的唇上啄吻一下,道:“我先去?藏书阁了,如果日晡时分?还没有回来,你就?不?用等我,直接用完膳后休息,知道了吗?”


    说完,不?等她?回答,他又道:“不?过?想来你也不?会等我,这里不?比太乙宫,你没有其?余认识的人,只能巴巴地盼着我。”


    “我瞧你之前同小姐妹就?聊得挺愉快的,完全忘记了还有我在边上,我回来时,不?会只见?到一间空荡荡的屋子,收到你去?了小姐妹那里的消息吧?”


    觅瑜盈盈笑着,纤手?轻抵他的胸膛:“多谢夫君提醒,等会儿我便去?找桃米,若是我在晚上没有回来,夫君也不?必等了……”


    一阵短暂的歪缠过?后,盛隆和终于起身离开。


    青黛与慕荷捧着茶点进来,一面服侍她?,一面与她?闲话。


    青黛笑着打趣:“王爷对王妃的一颗心,真是从来不?曾变过?,方才奴婢还在想,王爷这回要过?多久才走?,果然,留了足足有盏茶时分?。”


    “在来的路上也是,王妃体恤,让奴婢们乘坐马车过?来,然而那马车赶得急,比常日里要颠簸许多,半点不?似王妃乘坐的时候稳当。”


    “是吗?”觅瑜有些意外?,询问,“你们可有哪里难受?若是有,尽管好生休息,不?必来服侍我,左右这里是清白观,你们可以比在太乙宫里时放松些。”


    慕荷连忙道:“奴婢很好,没有哪里难受的地方。”


    青黛也道:“奴婢只是说来逗趣,没有别的意思。要奴婢说,王妃与其?陪着王爷骑马,还不?如坐在马车里呢,外?面可冻得很,王妃当心身子。”


    慕荷小声道:“比起独自坐在马车里,王妃一定更愿意同王爷骑马……”


    “你觉得王爷会放任王妃独自一人吗?定然也是跟着一起乘坐。”


    “那这样一来,王爷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和王妃坐马车呢?”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王爷就?是想带着王妃骑马……”


    觅瑜含笑听了一阵侍女的对话,莞尔道:“好了,我知道你们两个关心我,但我的身子也不?是纸糊的,不?会被风一吹就?倒。”


    “往年冬日时,我还带着你们在山里采过?药呢,你们忘了?”


    青黛抿嘴笑道:“怎么会忘?奴婢记得清清楚楚,王妃就?是在一次采药途中遇上了王爷的,当时可把?奴婢们吓了一跳。”


    “还是王妃镇定,一边让奴婢回观里报信,一边带着慕荷救人,听慕荷说,为了救治王爷,王妃把?好不?容易采得的那株灵芝都用上了。”


    “也不?知王爷知不?知道这件事,又有没有在后来把?灵芝补上。”


    觅瑜温言道:“天道贵生,只要能救人一命,一株灵芝算不?了什么。”


    慕荷道:“王妃心善,奴婢们打心眼里敬服。”


    青黛笑吟吟的,福身行了一礼:“王妃说的是,奴婢受教了。”


    “不?过?想来也是奴婢多虑了,听说王爷当年给观里送了许多药材,给王妃的聘礼更是不?用提,一台一台的,流水似往府里搬,让府里的下人都看呆了。”


    慕荷附和:“是啊,奴婢还记得那时的盛况……”


    主仆三?人如是一番闲话,给这静谧的冬日午后增添了几?分?安适。


    半晌,山芳道人忽然登门拜访,觅瑜在感到欣喜之余,也有些紧张,连忙起身相迎,让侍女看茶奉座,又对着跟在一旁的桃米打了声招呼。


    山芳道人在坐下后,遣了桃米去?外?头等候,觅瑜见?状,便知长辈是有要话说,遂也屏退了侍女,恭谨唤道:“师叔。”等着对方主动开口。


    山芳道人打量了她?几?眼,说不?出是什么神色:“一年多不?见?,王妃看起来气色甚好,天家皇室果然养人。”


    觅瑜一愣,分?不?清这话是好还是不?好,局促地回答:“师叔过?誉了……”


    山芳道人露出稍许笑意:“你不?用紧张,我不?是在责怪你,我只是想说,你被照顾得很好,看来,你嫁人后的日子过?得不?错。”


    觅瑜松了口气,莞尔道:“是,殿下待我很好。”


    她?的话里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柔情,听得山芳道人的笑容又淡了下去?,道:“他对你好,师叔自然乐见?其?成,只是,不?知这个他,指的是哪个他?”


    觅瑜一呆,有些小心道:“师叔此言何意?”


    山芳道人道:“我也不?同你说那些虚的。圣上下旨赐婚,将你许配给太子,现在陪你来的却是奇王,这里头的因由,我们大家都清楚。”


    “你能同时获得太子和奇王的喜欢,这很好,但你总不?能一辈子守着一个病人,哪怕他是太子,将来大有可为,他的病也始终是个隐患。”


    “所以,师叔想问你,关于他的病,你可有什么想法或章程?”


    原来师叔是为了这件事过?来的。


    觅瑜恍然,感动于长辈对自己的关怀,思绪不?期然飘到先前,盛隆和说那番“因琐事缠身,无奈推迟拜见?”客套话的时候。


    那时的师叔,在听了这话后神情古怪,她?当时不?明白是为什么,现在才有些明白。


    大抵,她?的师叔是想到了她?在嫁人时,他还是太子,不?是奇王,自然不?能带着她?来拜见?,进而想到了他的病情上面。


    原来,师叔是在担心她?。


    第175章


    觅瑜柔婉道:“多谢师叔关心, 殿下?的病情,我心中有?数,师叔不?必担忧。”


    山芳道人蹙了蹙眉:“你的医术, 师叔自然放心, 就是奇王……两年前他为了能留在清白观, 与?你多加相处,假装伤病不?愈,骗得你团团转……”


    “师叔不是说他现在也装病,只不?过……在他的事上, 我实在难以放心。”


    觅瑜有?些?讪讪,心想,还真是被说中了, 盛隆和可不就是在装病?


    偏生他运道好, 两年前她被蒙在鼓里, 旁人都被迫瞒着她,现在她好不?容易知道了真相, 又要帮他瞒着别人,他可?真是天生骗人的料。


    她略带心虚地道:“请师叔放心,两年前的事,殿下?已经诚恳地道过歉, 保证绝不?再犯,关于他的病情, 更是有?娘亲把关, 师叔无需烦忧。”


    “如果师叔还不?放心,我可?以找个机会, 让师叔把一把殿下?的脉。”


    她不?担心她的师叔会看出什么异常,娘亲看了这么多年, 都没看出有?哪里不?对,她自己?和无数太?医亦是,想来师叔也?不?例外。


    山芳道人轻哼一声:“不?必了,你家这位王爷看着客气?,实则亲疏分明,让我给?他把脉,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还是免了。”


    这话倒也?不?算错,盛隆和是给?了清白观十足的尊重,但只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他在心里想的,未必和他表现出来的一样。


    然而觅瑜又不?能承认此句,只能说好话道:“师叔言重了,殿下?对师祖和师叔的敬重,是发?自真心的,不?像师叔想得这般。”


    山芳道人益发?冷言冷语:“他怎么想,师叔不?清楚,但他是怎么做的,师叔看得清清楚楚。”


    她看向觅瑜:“之前那张书单,是他让你拟的吧?拟得倒是精准,能帮他省去不?少?力气?,你就不?觉得,他这么做是在利用你?”


    觅瑜一怔,道:“不?过是一张书单,怎么能算利用?”


    山芳道人道:“怎么不?算?他要捉拿刺客、搜寻书籍,是他的事,搭着你的关系来清白观算什么?”


    “你信不?信,如果今天是他一个人来的,哪怕是打着太?子的旗号,师父也?不?会让他翻阅秘籍?”


    觅瑜相信,她就是为了这个缘故才来的,可?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吗?


    她不?解道:“我与?殿下?夫妻一体,休戚与?共,殿下?的事,便是我的事,我在能帮到殿下?的地方,尽力帮忙,不?是应该的吗?”


    山芳道人冷哼一声:“是他这么对你说的?”


    觅瑜这回反应过来了,道:“不?是,是我自己?这么想的,殿下?从来不?曾说过这样的话,殿下?此行甚至没想过带上我,是我硬要跟来的。”


    山芳道人扬起眉:“他没想过带上你?”


    觅瑜连忙解释:“不?是没有?想过,是因为天寒地冻,殿下?怕我着凉,才不?欲带上我,被我胡搅蛮缠一番,才无奈答应。”


    未免再生什么误会,她厚着脸皮道:“师叔有?所不?知,在太?乙宫里,殿下?只认通达道人为师长,其?余人等,哪怕是紫霄真人,殿下?都不?多加理?会。”


    “不?像对师祖师叔,殿下?全?部视为长辈,这……说句大言不?惭的话,殿下?完全?是看在、看在纱儿的面子上,才会如此……殿下?待我很好。”


    这话出口,山芳道人的神色终于褪去几分不?满,残留着最后一点狐疑道:“你此言当真?”


    “不?敢欺瞒师叔。”她竭力表现得诚恳,“殿下?待我至诚,我自然要予以回报,因此,在见到殿下?苦恼时,我便擅自拟了一份书单,还请师叔见谅。”


    虽然事实是盛隆和主动提出的要求,但为了避免生出更多的枝节,她还是把缘由揽到了自己?身上。


    山芳道人道:“观中规矩,藏书阁中秘籍,非门内弟子不?可?接触,即便只是拟一份书单,也?已经犯了规矩。”


    “不?过,既然师父都已发?话,说他不?是外人,那么师叔也?没什么好说的,何况他肯给?你这般体面,想来也?是很爱重你。”


    “是。”觅瑜露出一丝笑容,感觉见到了希望,“师叔——”


    山芳道人陡然冷回脸:“但他既然爱重你,又怎会让你小产呢?”


    觅瑜猝不?及防,还来不?及思考相应的回答,对方就已经命令她伸出手,她只能唯唯照做,让其?把脉。


    把脉的时间不?长,她的一颗心却悬了起来,生怕脉象有?哪里不?妥,让师叔认为盛隆和没有?照顾好她,对他的坏印象更深一层。


    幸好最后的结果与?她自己?、娘亲和通达道人把出来的没什么不?同,山芳道人收回手,道:“脉象挺稳当,看来你休养得还可?以,身子没有?虚空。”


    她松了口气?,莞尔道:“这是自然,有?殿下?照顾,一切事宜都万全?妥当。”见缝插针地为盛隆和说好话。


    山芳道人不?为所动,依旧冷言冷语:“不?过亡羊补牢罢了,他如果真的照顾你,当初就不?会让你小产。”


    这一下?,觅瑜有?些?回答不?上来了。


    因为直到现在,这件事也?仍然是一个谜,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当初的她会无声无息地怀孕,没有?任何一名太?医诊出来,包括娘亲和她自己?。


    同时,她也?有?些?疑惑:“师叔怎么知道,我曾经……?”


    山芳道人轻哼一声:“六七月份那会儿,你娘忽然来了观里,问了你师祖和我好些?问题,又去藏书阁里翻找了许久的医书,我便知道了。”


    “你放心,这件事只有?你师祖和我两个人知道,其?他人只会见到你娘急匆匆地来了一趟,待了两天之后又走了,不?会听见任何流言。”


    觅瑜想起来了,她在小产后郁郁不?乐,惶然不?安,娘亲为了安慰她,便说曾在清白观里见到过类似的记载,要去寻了给?她看。


    但当时的她对此心知肚明,这只是娘亲安慰她的说辞,再加上对方在去过清白观后,不?曾再提起此事,显然是没有?找到想要的结果,她便也?跟着忘了。


    此时听闻,她不?禁升起一阵动容:“娘亲受累了……”


    山芳道人又是一声哼:“她的确受了不?少?累,这么多年来,我还是头一次看见她那样的脸色,说出去,别人都不?敢相信这是名满天下?的祝神医。”


    她说着,皱了皱眉,询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你怎么会小产呢?听你娘说,十几名太?医轮流给?你请脉,都没发?现你有?孕,这是真的吗?”


    觅瑜垂下?眸,点了点头,低声道:“是真的,不?仅太?医,还有?娘亲和我自己?,都没有?发?现……”


    回忆往事,她的情绪有?些?低落,手掌不?自觉地抚上小腹。


    山芳道人看在眼里,神色闪过一丝关切,抿了抿唇,终是没说什么话,舒展眉头道:“罢了,吃一堑长一智,你往后记得保重身子就好。”


    “今日奇王携你过来,我原本是有?些?不?开心的,以为他想借着你的便宜行事,现在看来,他虽然未必没有?此心,但对你的好也?是真心实意的。”


    “你嫁给?他,除了他的病情有?一点棘手,其?余方面也?算是上上之选了。”


    放在片刻之前,能够得到长辈的认可?,觅瑜定然会欣喜非常,这会儿虽也?觉得高兴,心情终究是受到了一点影响,展出静柔的笑意道:“多谢师叔。”


    之后,山芳道人又说了几句话,便起身离开,觅瑜想要相送,但被拒绝了:“不?用麻烦了,这观里的路师叔可?比你熟。”


    “你夫妻二?人此行前来,观中本该置备接风宴,但我看奇王殿下?的模样,似乎暂时不?准备从藏书阁里出来,这接风洗尘的事便容后再说。”


    “师叔放心,”觅瑜颔首,“我都省得的。”


    山芳道人又叫来等候在外头的桃米,道:“你们姐妹俩许久不?见,想必有?许多话要说,既如此,师叔便不?打扰了。”告辞离去。


    桃米维持着一副乖巧安静的模样,直到师长走人,方现了原形,围绕在觅瑜身旁,叽叽喳喳地探问:“觅瑜姐姐,师叔没有?说你?”


    觅瑜看着她,有?些?失笑和关切地问道:“师叔说你了?”


    “是啊,说了我好一通,说我嘴上没个把门,姐姐不?过问我一句,我能答上十句,半点不?知道姐姐的身份。”桃米半是诉苦、半是不?解地回答。


    “可?姐姐现在不?是成了王妃吗?我若是顾念姐姐的身份,更应该恭恭谨谨才是,为什么师叔反而叫我不?要多话?”


    “这……”觅瑜思索少?顷,摇了摇头,“我也?不?甚清楚,可?能师叔有?自己?的顾虑吧。”


    她招呼桃米到桌边坐下?,递去一块梅花糕:“我记得,你一向喜欢吃甜糕,这是用太?乙宫的梅花制作?出来的糕点,你尝尝,与?观里的可?有?什么不?同?”


    桃米眼前一亮,道谢接过,咬了一口,神色现出几分新奇:“果然不?同!不?仅清香浓郁,还带着一点点茶香,太?乙宫的梅花和茶树是种在一起的吗?”


    觅瑜含笑回答:“自然不?是,是慕荷在制作?糕点的时候,用茶水浸泡了面团,这才沾染了茶香。怎么样,味道是不?是还不?错?”


    桃米认真点头,夸赞道:“慕荷姐姐的厨艺又厉害了,等会儿我让小师叔去她那里偷个师,叫观里的大家也?尝上一回。”


    觅瑜笑着应了声好:“你有?心了,大家知道后一定会很高兴。”


    “这里还有?许多糕点,用了不?同的法子做出来,有?些?是慕荷自己?琢磨的,有?些?是学着宫里御厨的,还有?些?是太?乙宫的,你若喜欢,就都拿回去尝尝。”


    桃米欢欢喜喜地应了,也?不?和她客气?,吃完手头的梅花糕,便又拈了另外一枚糕点,咬下?一口一尝,又是一番夸赞。


    谈笑间,觅瑜不?期然想起一件事,询问:“对了,先前你在领路时,说的什么‘忘记师叔叮嘱’,这是何意?师叔叮嘱过你什么话吗?”


    第176章


    桃米道:“哦, 就是我刚才同姐姐说的,师叔让我不要多话。”


    “原本,师叔是不准备安排我在山门处迎接的, 不知道后?来为什么又改了?主意, 让我去了?, 只叮嘱我不要忘了?形,莫像从前一样和姐姐闲话家常。”


    “结果?我还是忘了……得了师叔好一通训斥。”她有些懊恼地挠了?挠头,但也只懊恼了?片刻,很快又重展笑颜, 看向觅瑜,目光里带有几分好奇。


    “说起?来,还真是没有想到, 姐姐会?成为王妃, 难怪当年姐姐对王爷爱答不理, 王爷都不生气,依然笑吟吟地同你说话, 原来是喜欢姐姐。”


    觅瑜也有些感慨,那时的她因为听信娘亲之言,对盛隆和的态度太过于小心?谨慎,导致在旁人眼?里?看来, 便是她高傲冷漠,不愿意搭理人。


    被桃米指出这一点后?, 她还为此感到过惶恐, 不知是否会?因此得罪奇王,不想在如?今, 那些茫然和不安全部成了?甜蜜的回忆,当真是世事奇妙。


    她莞尔应道:“是啊, 我也没有看出来。”


    虽然依照盛隆和的说法,他没有隐瞒过半分心?思,明?晃晃地表现了?出来,是她自己迟钝,才没有察觉,但桃米也和她一样,可见这并?非是她一人的问题。


    桃米道:“姐姐人美心?善,又救了?王爷的命,得到王爷的喜欢再正常不过,只是……”


    她凑近了?,压低声音,悄悄道:“我听说,王爷不仅是王爷,还是太子??姐姐在嫁给他时,用的就是太子?妃的名号?可他现在怎么又成王爷了?呢?”


    “小师叔说,这是因为王爷有疾,但我问什么病,她又答不上来,末了?,还叮嘱我不要去问旁人,尤其?是师父和师叔,免得我们俩被罚抄经书。”


    “觅瑜姐姐,我知道,王爷是天潢贵胄,他的事情,不是我能随意打听的,可我就是不明?白,姐姐怎么一会?儿是王妃,一会?儿是太子?妃呢?”


    觅瑜一怔,没想到她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也是,太子?有疾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但并?没有到天下皆知的地步。


    她会?清楚,是因为娘亲给太子?看过病,爹爹是朝廷官员,她与诸家贵女亦有所往来,闲话时难免会?提到一两句,她听得多了?,便也明?白了?。


    不像桃米,自小生活在道观,只能从他人口中知晓事宜,而清楚情况的师长不会?和她讲这些事,会?和她讲的,本身也不知晓个中详情,自然说不明?白。


    这恐怕也是寻常百姓对太子?的看法:迷迷糊糊,懵懵懂懂,如?处云雾。


    觅瑜想了?想,决定瞒下实?情,一来没有这个必要,桃米不是追根究底的性子?,二来,这种事不能随意同他人谈论,哪怕她是太子?妃也一样。


    她遂道:“宫中的规矩就是这般,他既是太子?,也是奇王。”


    桃米果?然没有追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难怪小师叔说,宫里?的规矩多得很,奇奇怪怪的,说不清,让我少打听这些有的没的。”


    “那,觅瑜姐姐也是这样,既是太子?妃,又是奇王妃了??”


    “你说得没错……”


    姐妹二人闲话一阵,眼?见着天色逐渐昏沉,桃米忽然一拍脑门?,道声不好:“我今天的功课还没有完成!觅瑜姐姐,我先回去了?,改日再和你聊天。”


    她说罢,急急忙忙地起?身,还不忘了?拿几块糕点。


    觅瑜失笑,安抚道:“不要急,这些东西?都是你的,跑不了?。”唤慕荷进来,用油纸包好,送给了?她,又额外多给了?一份蜜饯。


    桃米高高兴兴地收下,离去了?。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垂帘外,青黛抿嘴笑道:“一年多不见,这妮子?怎么还是这样,冒冒失失的,半点没有长进。”


    慕荷轻声细气道:“桃米妹妹虽然年纪比我们小,辈分却不低,按理,我们该称呼她一声道长。”


    青黛不以为然:“什么道长?她还没有收徒呢,就想成为道长?也不怕被人笑话,还是先摆脱小道童这个身份吧。”


    她说着,忽而话锋一转,笑道:“今日一行,倒让奴婢想起?了?两年前的旧事。”


    “那时,王妃被王爷指名要去,奴婢还在心?中嘀咕,怎么有这样厚颜无耻的王爷,让姑娘家贴身照顾,并?且不让奴婢们跟着,只允许王妃一人过去。”


    慕荷诧异道:“姐姐不是早就想明?白王爷的心?思了?吗?我还记得,姐姐那时同我说,王爷一定是看中了?王妃,才会?做此要求,难道不是?”


    青黛道:“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但不妨碍我在心?里?嘀咕王爷,是不是?”


    “当然,”她恭谨地看向觅瑜,“奴婢这话也就放在心?里?想想,万万不曾说出口,更不敢对王爷不敬,王妃千万不要告诉王爷。”


    觅瑜温婉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同殿下说的。”


    她的侍女有多怕她的夫君,她是知道的,这也怪不得她们,谁让盛隆和在面对外人时,总是面无表情着一张脸,连她看了?都有些发?怵,更何况她们呢?


    “不过,”她稍许好奇道,“你在那时就已经看出殿下的心?思了?吗?”


    青黛点头:“是。”


    她越发?好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记得,你在那会?儿并?没有接触过殿下,如?何能知晓他的心?思?”


    青黛有些不解和理所当然地回答:“观里?有这么多人,王爷却只让王妃一人过去,这份心?思还不够明?显吗?”


    “别说奴婢,就是慕荷,也隐隐约约猜出了?王爷的想法。是不是?”


    慕荷小声回应:“的确是像青黛姐姐说的这般……”


    觅瑜有些迟疑地眨了?眨眼?。


    原来盛隆和说的是真的?他没有隐瞒心?思,直晃晃地摆在了?明?面上,直白得连她的侍女都知道了?,只有她,实?在迟钝,一点也没有看出来?


    可桃米也没看出来啊,难道桃米也和她一样迟钝?这么巧?


    还是说,正是因为这一原因,师叔才会?看中桃米,和她一起?去照顾奇王?避免旁人看出奇王对她有意,自作聪明?地给他们二人独处的机会??


    好像还真有这个可能……


    觅瑜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


    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既然看出来了?,为何不同我说呢?”


    闻言,青黛与慕荷对视一眼?。


    青黛有些小心?地道:“回禀王妃,不是奴婢们不想说,是夫人吩咐过,不许说,以免有损姑娘清誉……”


    “毕竟,这只是奴婢们的猜想,王爷一日不表明?心?意,这猜想就只是猜想,王爷又身份贵重,不容奴婢们随意置喙。”


    这番考虑不无道理,不管盛隆和的态度有多明?显,只要他没有亲口承认,一切便做不得准,万一是她们自作多情,又或者只是他一时兴起?呢?


    他是皇子?,哪怕他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她却不同,女儿家的闺誉不容玩笑,她的娘亲吩咐得对。


    更何况,她早些知晓他的感情,事情就会?有所不同了?吗?需知,他不曾在去年娶她,可不是因为她没有开窍,而是身外事逼得他不得不如?此。


    不管她知不知道他的心?意,又回不回应他的感情,都不妨碍他喜欢她、想要娶她,也不妨碍他们有今日。


    觅瑜在心?里?想着,面上露出一个笑容,道:“你们不要担心?,我没有怪罪的意思,左右我与殿下如?今过得很好,当年之事,想来冥冥中自有天意。”


    “王妃说的是。”青黛松了?口气,笑吟吟道,“夫人曾说,这世间诸事,皆有缘法,奴婢当时听得糊里?糊涂,直到现在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两年前,王妃救下、不,遇见王爷,就是缘法,是王妃与王爷之间的缘分,王妃与王爷,乃是天生一对,金玉良缘。”


    觅瑜忍不住莞尔:“好了?,不过回想一些当年往事,怎么被你说成这般?再被你夸下去,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她说着,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关切道:“你们去外头看看,有没有殿下回来的身影,若没有,便摆晚膳吧。”


    “今日奔波了?半天,想必大家都累了?,我早些用膳,你们也能早些休息。”


    慕荷应声离去,于片刻后?回禀:“奴婢没有看见王爷。”


    觅瑜闻言,心?中升起?一点失落,但并?不多,毕竟盛隆和有言在先,他今天很可能会?晚点回来,遂吩咐侍女摆膳。


    膳罢,她简单擦洗过身子?,便软腰倚在榻上,继续缝制之前的香囊。


    缝了?十几针,忽闻外头传来行礼声,她心?中登时一喜,把香囊放回案头的锦盒里?,下榻起?身相?迎。


    不等她走出几步,屏风后?便转过一道人影,正是盛隆和。


    “夫君!”她欣喜地唤道,快步上前。


    盛隆和握住她的双手,含着微笑,半是宠溺、半是关切地开口:“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我不是说过,不用等我回来吗?”


    她抿嘴笑着,同他撒娇:“夫君误会?了?,纱儿并?没有在等夫君回来,是夫君正巧赶在我睡下前回来,这才撞上了?,夫君莫要自作多情。”


    盛隆和笑意愈深,应了?一声“好,我不误会?”,带着她回到榻边,让她重新?坐好,又仔仔细细地给她盖上锦被,四角全部压实?,不留一丝缝隙。


    看着他的举动,觅瑜感到一阵温暖,她喜欢他这样体贴待她,但与此同时,她又有些疑虑:“夫君不准备歇息吗?”


    第177章


    “不了, ”盛隆和?道,“我还有一些事要处理。”


    觅瑜应了一声,有些试探地询问:“那, 夫君是专程为了纱儿回来的?”


    他笑着反问:“如果我说不是, 你会不会感到不高兴?”


    她亦展颜, 摇头道:“不会,只要能见到夫君,纱儿便已经很开心了。”


    盛隆和?笑容愈深,眼中溢满柔情, 抚摸着?她的脸庞,亲了亲她的额角:“纱儿总是这般讨人喜欢。”


    她含着?甜蜜与羞赧地莞尔:“夫君……”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她的唇上。


    几?息之后,他结束亲吻, 与她拉开点距离, 笑着?询问:“听侍从说, 下午时,你的师叔来找过你, 她没有对你说我的什么坏话?吧?”


    觅瑜抬眼看向他,稍稍歪头,抿出一抹俏丽的笑颜:“夫君这么问,是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害怕被纱儿知道?”


    “我自然是对得?起天地良心的。”他回答,“只是不知道在你师叔眼里, 我是一副什么模样, 毕竟,她似乎很嫌弃我, 大庭广众之下也敢给?我冷脸。”


    一个“敢”字,让觅瑜有些悬起了心, 飞快地回想白天情形,思索她的师叔是否有哪些举动不妥,惹了他不满。


    想了一会儿,她一时觉得?所?有举动都不妥,一时又?觉得?这些没什么,只看他在不在意,遂小心分?辩。


    “师叔没有不喜欢夫君,只是关心我过得?好?不好?,才过问几?句,换成别人,师叔也会抱有同样的态度的。”


    盛隆和?扬起眉:“换成别人?你准备换哪个人?”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找补:“不换别人,只有夫君,夫君——”


    她软下声调,抱住他的胳膊,撒娇着?摇晃:“夫君明明知道纱儿的心意,就别在这种问题上为难纱儿了,好?不好??”


    “其实,师叔对夫君的态度,已经?很好?了,师叔在面对纱儿的时候,那才叫一个铁面无私,唬得?我的心一颤一颤的。”


    “是吗?”盛隆和?仍是扬眉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行,你说说,你师叔在面对你的时候,是怎样一副铁面无私?”


    觅瑜想了想,瘪瘪嘴,显出一派委屈神色:“师叔骂我蠢,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巴巴地整理出一份书单,完全忘了清白观的规矩。”


    他哦了一声:“我听出来了,那个利用你的人是我。”


    她漾出讨好?的笑容:“夫君当?然不是这样的人,所?以我替你说了很多好?话?,说你没有利用我,待我很好?,说了很多很多,才让师叔抛下成见。”


    他笑着?凝视她:“这么说,在你师叔心目中,我现在是个好?夫君了?”


    她认真、诚恳又?乖顺地点头。


    盛隆和?笑得?愈发亲近,亲了亲她的唇角:“听见娘子?这样为我辩白,真是让我甚感欢喜,有劳娘子?了。”


    觅瑜展露欢颜,娇声应道:“不麻烦。”


    “就是……”她顿了顿,声音有些变小,“师叔询问我,既然你对我这么好?,为何还?会让我小产——我不是在责问你,我、我的意思是——”


    她低下头,手掌轻轻抚上小腹,眉眼间流露出几?分?愁思,轻声道:“原来,娘亲真的来过清白观,寻找真相,只是并没有找到……”


    “我也……直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怀孕得?那般无声无息……”


    她小产是在六月,如果这个孩子?还?在,现在差不多快出生?了,她和?盛隆和?的孩子?……


    盛隆和?的笑容收敛了,沉默着?,将掌心贴上她的手背。


    “纱儿——”


    “我不是非要知道原因?。”觅瑜嘀咕着?,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刻意打断他的话?,“我就是不明白……不确定……”


    “过去的事,我可以让它过去,不再去想,不再去提,可——如果我们一直不知道原因?,又?怎么确保在今后不会——重蹈覆辙呢?”


    “我现在不再服药,夫君也不再避孕,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孩子?就会回来,可是——万一它又?悄悄地来,我们谁都不知道,怎么办?”


    她睁大眸子?,看向盛隆和?。


    “夫君。”她抓住他的手,紧紧地握着?,不安道,“你说,会不会它现在已经?回来了?但是我们又?没有发现,然后,它又?准备离开——?”


    “不会的。”盛隆和?安抚地反握住她,“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纱儿,你相信我。这些时日以来,我们一直都很注意,不是吗?”


    “我知道,”她惶然道,“我也想要相信,可是我怕——”


    害怕她又?一次无声无息地怀孕,害怕她又?一次诊不出来,害怕她又?一次失去孩子?——


    盛隆和?闭了闭眼。


    他的神情有些痛苦,身?体亦略为紧绷,但握着?她的手却始终松弛,不知道是她的错觉,还?是他不想伤着?她,哪怕只是用一点力?。


    他睁开双目,看向她,含着?满满的关切与忧心,道:“答应我,不要再胡思乱想,好?吗?”


    “我知道你的不安,纱儿。发生?了这样的事,的确很难再信任他人,但至少,你要相信你自己。”


    觅瑜不愿意看到他为她忧心的模样,她想要点头,应下他的话?,可她迟迟答应不上来,因?为在小产一事里,最愚蠢的人就是她自己,叫她怎么相信?


    看见她的反应,盛隆和?露出苦涩的微笑。


    “我知道,这样的要求,对你来说有些强人所?难。”他低声叹道,“但我又?该怎么说呢?又?能怎么做呢?”


    “你小产时,看着?昏迷不省的你,我曾在心里发誓,若老天有什么报应,便冲着?我一人来,不要伤害我的妻儿。”


    “然而,这等言论,不仅说来可笑,在我自己想来也很荒唐滑稽,若天尊当?真睁眼看着?这世间,你又?怎会受到小产之苦?”


    “即便我赌咒发誓,又?有什么用?我照样——什么都保证不了。”


    觅瑜不妨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更想不到他曾发下过这样的誓言,不由又?是惊讶又?是心疼。


    “夫君怎么会认为这是报应呢?”她的眸子?里流转着?关切的光芒,“这只是桩意外,不关你的事,你没有必要为此自责,甚至发下那样的誓言。”


    “如何与我无关?”盛隆和?抚摸着?她的脸庞,“是我娶了你,让你怀孕,也是我没有照顾好?你,导致你滑胎小产,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都与我脱不了干系。”


    “至于报应之说,则是我的罪己自省。”他的神色有些沉郁,“也许,老天是不满我当?年用兄长的命,抵了自己的命,这才带走了我们的孩子?。”


    “不会的!”她心中一紧,连声道,“当?年之事,罪魁祸首不是夫君,而是神妙真人,老天爷就是想要降罪,也不会降到你的身?上!”


    盛隆和?微微一笑,郁色化为少许柔情:“纱儿在清白观修行时,可曾听师长讲过承负之说?”


    “太上曰,日行三善,灾殃远离。然而,为了铲除敌手,坐稳太子?之位,扳倒施不空,我做下过不少心狠手辣之事。”


    “这些事与施不空无关,全部出自我一人之手,一人之意。”


    觅瑜当?然听过承负之说,它讲究的是三代还?报,承者为前,负者为后,正如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每个人的行为举止,都与子?孙后代的命运息息相关。


    而天地之道,素来设生?赏善,设死威恶。


    但她不觉得?他做下的是恶事,草木尚且趋暖避寒,何况人乎?他因?为神妙真人而痛失亲长,为了报仇,他苦心孤诣,积威蓄势,有什么不对吗?


    觅瑜说出心中所?想,末了,坚定道:“这不是报应,绝对不是。”


    这般坚定的神色和?言语,在她身?上是不常见的,看着?这样的她,盛隆和?轻轻笑了,眼里的温柔几?乎能溢出来。


    “是啊,师父也是这么说的。”他道,“他还?骂我,如果我当?真做下了什么恶事,祖师爷会第一个在梦里拿鞭子?抽我,然后去抽他。”


    “既然我们师徒俩现在都好?好?的,没有受到祖师的教训,就说明这些不是恶事,我可以尽情照着?自己的心意行事。”


    她一愣,问道:“夫君同师父也说过这些话??”


    她还?以为,他只会对她吐露心声……虽然通达道人是他的师长,还?是得?道高人,他向对方求助在情理之中,但……她总觉得?有些失落……


    “在当?初寄给?师父的那封信里,我写了一笔。”盛隆和?回答,轻声叹了口气,“因?为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看着?他的眉头微微蹙起,觅瑜立即没有心思别扭了,柔声询问:“那,师父怎么说?”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师父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小产一事,固然令人痛惜,但我也着?实不必钻牛角尖。”


    “昔日庄公举义旗而反,眼见大事将成,忽然从天而降一块陨石,砸得?部署死伤大半,庄公折戟沉沙,无奈退兵。”


    “这样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事,能说是老天给?庄公的报应吗?若说是,为何庄公仅仅休养生?息三年,便能卷土重来,灭了暴廷,开创清明盛世?”


    “若说不是,这种倒霉的事情,又?为什么让庄公遇上了?以至于损失惨重,两名爱子?皆不幸罹难,硬生?生?多花了三年时间?”


    觅瑜若有所?悟。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她喃喃道。


    盛隆和?颔首:“正是。祸福之间,本就难以定论,焉知今日之苦,不会成为来日之甜?所?谓尽人事,听天命,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如此一番劝解下来,觅瑜感觉好?受了许多,点点头,乖巧地应了一声。


    同时,她也有些好?奇,询问道:“夫君也赞成尽人事,听天命吗?我还?以为,以夫君的性情,不会认同这样的话?。”


    盛隆和?微笑道:“我是不想认同,可我又?有什么法子?呢?我总不能把天撕破了,让它不要主宰我们的命运。”


    “我若是能做到这点,早就带着?你上天下海,遨游四方了。奈何我只是名凡夫俗子?,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


    “当?然,”他补充道,“天命不可窥,别人的命,我还?是能动一动的。”


    第178章


    觅瑜忍不住莞尔。


    盛隆和也跟着笑了, 道:“看来我以后要多讲几个笑话,让你多听一听,笑一笑, 心情变得好些。”


    她柔婉道:“夫君像现在这般同纱儿说话, 纱儿?便心满意足了。”


    “那可不行?, ”他故作正经地回应,“你得要求高一点,免得我日后心生偷懒,什么也不说, 只往你跟前?一坐,指望你自己开解自己。”


    觅瑜笑容欢悦:“你可以试一试,说不定这个法子便行?得通呢?”


    “好。”他大?大?方方地应道, “你就这么看着我吧。”


    夫妻俩对视片刻。


    盛隆和忽而笑将起来, 把她搂进怀里, 贴蹭着她的脸颊,道:“看来这个法子行?不通, 我只要看着你,就会忍不住想亲近你。”


    觅瑜依偎着他,俏丽的脸庞漫出笑颜,娇言软语地回应:“想是夫君贪心, 看见纱儿?的人,便想要更多, 不似纱儿?这般, 只要你人在这里,就足够了。”


    他评价道:“胡言乱语, 我也只要你的人就够了。”


    “只不过,”他含着满满的笑意, 唇瓣贴上她的脖颈,落下一个湿热的吻,“要附带一些条件。”缓缓上移至她的耳畔,往里吹了口气?。


    觅瑜耳边一痒,心中一热,禁不住红了双颊,嘤咛道:“你说过,来了这里,便恪守清规,不同我行?夫妻之?事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我有哪里出尔反尔吗?”他佯装无辜地反问,“我不过是亲一亲你,和你说几?句话,算什么夫妻之?事?”


    她娇嗔:“亲也不行?,你见过谁这样守清规的?”


    “好。”他松开双手,“我不亲你,也不抱你,总行?了吧?”


    “夫君!”她睁大?眼,有些生气?地仰头看向他。


    “你该休息了。”他面不改色地回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天?时也。纱儿?既要清修,便该遵守这些规矩,免得心不诚,犯了戒。”


    觅瑜气?鼓鼓地瞧着他。


    盛隆和湛湛笑开,重新把她抱回怀里:“你看你,非要同我争执这些做什么呢?明知自己说不过我,还要上赶着受我的嬉谑,何必呢?”


    她感?到?不可思议:“是我要同你争执吗?我、我明明是在提醒你!”


    “你觉得我需要这种提醒吗?”他挑眉反问,“说出这种话,你要么等着我的出尔反尔,要么像刚才那样受我唬弄,你更喜欢哪种?”


    觅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家伙?占尽了她的便宜不说,还不愿在口头上落下风,每次都要挤兑得她哑口无言,才肯稍微哄一哄。


    以前?那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瞻郎完全不见了,留下来的,只有偶尔温柔体贴,但?在多数时候都喜欢捉弄她的隆哥哥。


    她现在改称呼还来得及吗?她不要再叫他隆哥哥或者夫君了,她要叫回他瞻郎,她想要她的瞻郎回来。


    觅瑜忿忿不平地想着。


    不知是她的情绪太过明显,还是盛隆和又一次看穿了她的心思,他稍微收敛了笑容,安抚道:“好纱儿?,别生气?,你不喜欢我这么说,我便不说了,嗯?”


    他亲昵地捧起她的脸:“笑一笑?”


    觅瑜细细哼了一声:“你的保证太多了,违背诺言的次数也太多了,我不敢相信。”


    “那也不妨碍你向我绽开笑颜,是不是?”他笑着吻了吻她的唇角。


    她轻轻抿起,缓缓漾出一点笑:“六国时有个典故,叫做得寸进尺,不知夫君可曾听过?”


    他笑着回答:“没有,但?我听过另外一个故事,叫做厚颜无耻,纱儿?想听吗?”


    她又是一声轻哼:“我根本不用听……”


    半室旖旎。


    蜡烛静静燃烧,跳出一点灯花。


    觅瑜依偎在盛隆和的怀抱中,细声细气?地同他讲着话:“往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可以轻易发下誓言,哪怕是在心里想也不行?,知道吗?”


    他温柔地笑着,揽着她的腰肢:“我知道,誓不轻许。可是当时的情况,我除了发誓,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枉我自诩众醉独醒,到?头来还是和寻常信徒一样,祈神求仙,也许天?尊听见了都会发笑吧,笑我有求时方信,无求时便不信。”


    “那夫君就更不该发下誓言了。”她道。


    “不,我还是会这么做。”他亲吻着她的额角,“不管有用无用,只要有那么一丝希望,能让你不用受罪,我就会发誓。”


    “我不愿你受到?半分苦痛,纱儿?。”


    觅瑜心中动容。


    “夫君……”她喃喃唤道,纤手攀上他的胸膛,仰头寻找他的唇瓣。


    他顺势落下一个脉脉温情的吻。


    静夜悠长。


    ……


    翌日。


    用过早膳,盛隆和离开了一趟,于半晌后回来,手里拿着几?本书。


    “这些书是?”觅瑜有些惊讶,“藏书阁里的?”


    他颔首:“劳烦你帮我把一把关,看看里头的内容是否考据详实,从道理上挑不出半分错。”


    他的要求,她自然不会拒绝,当下接过书籍,细细翻看起来。


    看了一会儿?,她有些入迷,下意识想提笔誊抄,然后才反应过来,她是在替他翻看,不是在钻研医书,由不得她这样一字一句、慢慢地看。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对不起,我一时忘了神,没有改变寻常看书的习惯,我这就改正?。”


    “不过,这几?本书都是难得的杏林秘籍,字字精辟,我便是笼统地看,也要花费上一日半日,夫君不用干坐着等我。”


    “无妨。”盛隆和道,“书我已?经?找得差不多了,这会儿?闲暇无事,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你也不用为了顾虑我,就简单翻看,尽管随着自己的心意来,左右这件事也不着急,你慢慢看上几?日都可以。”


    闻言,觅瑜有些欢喜,玩笑道:“我在这里看上几?日,夫君便陪上几?日吗?”


    “自然。”他含笑应声,“除非你嫌我碍事,赶我出去。”


    “这个嘛……”她故作思索,“夫君若是替我研墨,那肯定是不碍事的。”


    盛隆和宠溺一笑,起身:“行?,我这就给你研墨,当你的书童。”


    “哦,对了,还有,麻烦夫君吩咐青黛她们,把我寻日里的手记拿过来。这几?本书我都是头一次看,有不少值得抄录的地方。”


    “好,谨遵娘子之?命——”


    ……


    虽然盛隆和说不着急,但?觅瑜还是赶在两天?内看完了书,中间夹杂着接风宴、请师长安、收新人礼等一应事宜,让她久违地感?受到?了忙碌。


    这日晌午,她终于翻完最后一页,只觉大?功告成,舒了口气?。


    “这两本写得都很好。”她指了指放在右侧的书籍,道,“凡是引经?据典之?处都写得很详细,就是有几?本引用的经?典已?经?失传了,无法考证真实性。”


    “这两本,”她指了指左侧的,“写得比较信手拈来,一些‘人云’、‘先贤曰’的句子,我从来没有在哪本书里面看到?过,感?觉像是作者自己杜撰的。”


    盛隆和看了看它?们:“这是石瑛居士写的。他本为世家子弟,擅医擅画,后来夷狄的铁蹄踏破山河,他不愿为蛮廷效力,便携妻隐居山中终老。”


    “他编写的书籍,素有狂悖浪漫之?风,能考据的地方不多,可他的医术是实打实的,他写的这两本医书,我粗略看了一下,都不无道理。”


    觅瑜点点头,道:“是。杏林之?中,石瑛居士自成一派,他的书,虽然有些地方比较惊世骇俗,但?在实际方面很有效用。”


    “娘亲曾说,石瑛居士的书适合精通医术或者一窍不通的人看,前?者看得分明,后者看个热闹,如果是一知半解的人看了,只会觉得他是在胡言乱语。”


    盛隆和听着,笑了一笑:“看来我的水准还不错,能看懂他的书籍。”


    他看向她,询问:“那么,纱儿?觉得父皇属于哪一类人呢?适不适合看这两本书?”


    觅瑜一愣:“夫君欲将此书献给父皇?可,这些都是观里的藏书——”


    “你放心,我只是暂时拿给父皇看。”他道,“便是父皇不欲归还,我也有本事悄悄把它?们拿回来,不叫清白观有一点损失。”


    他这么说,她也就打消了疑虑,认真思考着,道:“父皇身为九五之?尊,涉猎广泛,不会不懂医术,但?又不像夫君一样拜了名师,所以……”


    她没有把话说完。


    但?盛隆和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微笑道:“看来这两本书带不出清白观了。当然,如果纱儿?喜欢,我可以假称需要它?们,带回宫中,让你慢慢钻研。”


    闻言,觅瑜有一瞬间的心动,但?还是婉拒道:“夫君的好意,纱儿?心领了,不过石瑛居士的书,娘亲在家中也收藏了好些,足够我看了。”


    更重要的是,如果这件事被师叔发现,那她可就惨了,还是别尝试的好。


    “行?。”盛隆和没有纠缠,将目光投向最后一本,也是她手里拿着的那本书,“这一本又是什么情况?”


    觅瑜垂眸看了一眼,道:“这是东存真人写的书,东存真人的名号,想必夫君听说过,她是道门?祖师之?一,修行?有成,造诣极高,位列坤道之?首。”


    “她写的书,不仅见解独到?,而且言之?有理,无论谁看了都会受益匪浅。”


    “只是……”她有些犹豫地轻抚了一下书籍,“真人在这本书中探讨的丹道之?说,着实有些观点鲜明,夫君确定要给父皇看吗?”


    第179章


    自丹道之说诞生以来, 相关?的争论就从未停止,有人认为这?是?一条修行的捷径,有人认为这?是?寻常的修行之法, 也有人认为这是一种歪理邪说。


    东存真人对于丹道持赞成态度, 在书里清清楚楚地写了?, 丹药与修行相辅相成,修行而生德,德积而成丹,丹服助修行, 两者缺一不可。


    包括古今帝王、道士、众生一直追求的长生不老之药,她也提了?一笔。


    “所谓长生不老之药,并非荒诞滑稽之说……”觅瑜轻声背诵书中的原话, “清源之乡生有仙草, 炼之可成仙丹, 服下冀得仙缘……”


    “是?啊,相传东存真人就是?服下了?仙丹, 才白日飞升的。”盛隆和笑着应和,“季大学士为此专门?写了?一首长诗,收录在《赵魏百家名篇》里。”


    “还?有说法称,东存真人曾经?炼出过?一枚定颜丹, 服之可永葆青春。她便是?服下了?此种丹药,才会数十年?如一日, 容颜都似花月少女。”


    “是?有这?两种说法……”她喃喃应道, “不过?,后一种说法, 师叔一直很不喜欢,因为只要修行到家, 不论男女老少,都可维持容貌不变。”


    “就像师叔现在年?过?四十,瞧着却只有二十出头一般……与丹药无关?,修行之人,更?不会花费力气在这?些事情?上面……”


    “定颜丹,既是?对?东存真人的误解,也是?对?坤道的轻蔑,认为女子便应在乎容颜,胜过?修道积德……”


    “至于前?一种说法,”她看向他,“夫君应该比纱儿更?清楚才是?。”


    盛隆和噙着笑:“如果你指的是?季大学士乃东存真人兄长,为了?家族与妹妹造势,才特?意写下这?样一首长诗,那确实是?。”


    “不过?,不可否认,东存真人白日飞升一事,在当时引起了?极大轰动,不少百姓都看到了?,不然?季大学士也不敢明晃晃地写诗,是?不是??”


    “飞升一事自然?不假。”觅瑜道,这?是?她自小从长辈处听来、在书里看到的,她对?此深信不疑,“但未必是?服了?丹药才飞升。”


    “东存真人的修行造诣极高,便是?师祖、师父和紫霄真人他们加起来,也比不上,会飞升是?理所当然?的,根本不需借助丹药。”


    “东存真人的事暂且不提。”盛隆和道,“纱儿只要告诉我,这?本书是?否考据详实、道理站得住脚就行。”


    觅瑜张张口:“这?本书很好,符合夫君的要求——”


    “那就足够了?,”他打断她的话,“我会把它带回宫,献给父皇。”


    “可是?,”她有些着急道,“此书对?丹道持褒扬态度,父皇在看了?之后,难道不会——?”


    盛隆和微微一笑:“纱儿错了?,不止这?本,其余的几本都是?这?般,你在翻阅时不曾意识到吗?”


    觅瑜一呆,仔细想了?想,发?觉果然?如此,只是?其它书写得比较隐晦,鲜少提及丹道之说,只讲了?一些延年?益寿之法,她便没?有往这?个方面去想。


    现在回想,这?些书,有一本算一本,竟全部明里暗里地赞成丹道之说,这?——


    “夫君把这?些书献给父皇,是?想让父皇笃信丹道之说吗?”她有些不解和不安地询问,“让……父皇更?加看重神妙真人,服下更?多真人炼成的丹药?”


    盛隆和轻笑着回答:“算是?一个方向吧。”


    “不过?,我还?是?希望父皇能有一点想法的,这?些书虽然?赞成丹道之说,但都有前?提,比如东存真人的这?本,便需要仙草方能炼成仙丹。”


    “还?有石瑛居士的这?两本,在赞同这?世上有神丹妙药的同时,也嘲笑了?那些妄图通过?丹药来一步登天的凡夫俗子,讽刺得很是?辛辣。”


    “当然?,这?两本书我不会给父皇看。”他把它们推到一边。


    “虽然?父皇自认不是?凡夫俗子,得天道厚爱,世间所有至宝,皆会通过?不同方式到他手?里,是?谓天子也,但我可不敢赌他的心胸。”


    觅瑜听得越发?糊涂:“所以夫君是?想……?”


    盛隆和缓缓分说:“父皇在看了?这?些书后,最好的反应是?恍然?大悟,明白施不空炼的根本不是?什么仙丹,是?骗人的,在震怒之下治了?他的罪。”


    “最坏的反应,是?觉得施不空炼的就是?仙丹,他将会与东存真人一样,在服丹之后长生不老,白日飞升,越发?信重施不空,催促其炼丹。”


    “而不好不坏的反应,则是?暂时觉得,这?些书应证了?施不空的炼丹之举,然?后越想越不对?劲,最终生出怀疑,不再信任后者。”


    “这?三种反应,无论父皇有哪种,我都乐见其成。”他道。


    “第一种自不必说;第二种也很好,那些丹药可不是?什么仙草,服下之后能不能飞升且两说,反正父皇的身子是?越来越不好了?。”


    觅瑜心头一跳:“父皇他……怎么了??”


    “前?一阵子,宫中传信。”他淡淡道,“父皇在太液池游船时,不慎遭几名妃嫔冲撞,落水受了?惊,染了?风寒,之后就一直龙体欠安。”


    “冲撞?”她有些疑惑,“好端端的,父皇怎么会被妃嫔冲撞?还?是?在游船的时候……”


    难道是?被妃子撞下了?船?这?……哪个妃子会有这?般大的力气,这?般大的胆子?


    盛隆和看着她,微微笑了?一笑。


    “父皇游船,自然?需要妃嫔伴驾,这?人一多,隐患也会变多,比如当日两个妃子争风吃醋,便不慎波及了?父皇,让父皇当了?一回池鱼。”


    “听说,那日船上还?有更?荒唐的事情?发?生,因为父皇将侍卫打发?得远远的,导致侍卫根本来不及救援,最后还?是?父皇自己游上的船。”


    “什么?”觅瑜听得不可思议,“还?有这?种……这?种事?”


    “是?啊,我收到消息的时候也不敢置信。”他轻笑道,“因着父皇落水的原因不光彩,这?件事被压得死死的,不透露一丝风声,对?外?只说染了?风寒。”


    “母后倒是?觉得有些蹊跷,怀疑是?不是?有人想趁着我不在的时候生事,但审问了?在场的所有人,发?现的确是?一桩意外?之后,便也无奈接受了?。”


    无奈?


    觅瑜有些不理解他的用词,他想要表达什么呢?


    她也不明白他的态度,对?于圣上落水一事,他讲述得很平静,仿佛落水之人与他无关?,是?一个陌生人。


    而且,听他的意思,圣上落水有好一段时日了?,他也早早收到了?消息,却没?有在这?些天里表现出一丝担忧,甚至没?有向她提起过?。


    她相信,他不说,不是?因为不想告诉她,而是?觉得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圣上虽然?落了?水,但最终没?有大碍,用不着他多加牵挂。


    只是?……


    她有些好奇,当他听闻这?一消息时,心里闪过?的,会是?什么念头?


    庆幸圣上没?有大碍吗?


    还?是?……遗憾?


    “纱儿。”盛隆和的呼唤拉回了?觅瑜的注意力。


    他注视着她,眼里含着浅浅的笑意,神情?深远地询问:“在想什么?”


    “我……”她定定神,略带犹豫地开口,“纱儿在想……夫君在这?桩事上,是?什么想法……”


    他含笑看着她,带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你觉得我会是?什么想法?”


    “我不知道……”她低声道,纤长的羽睫微垂,掩下目光。


    视线所及之处,是?她白皙柔嫩的巧手?,然?后另外?一双手?掌覆盖了?上来,温暖、宽大、骨节分明,带着一股沉稳和安定的力量,包裹住她的心。


    “我有点遗憾,”头顶上方的声音道,“又有点失落,以及庆幸。”


    她抬眸看向他:“是?……遗憾多一点,还?是?失落和庆幸多一点?”


    他道:“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升起了?这?种感觉,因为在我收到消息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父皇落水受惊,但龙体安康,我无需忧心。”


    的确……遇上这?种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


    他也曾经?和她说过?,有朝一日,他定会登上帝王尊位,不再让他人主宰他的命运。


    所以他有这?样的反应很正常。


    但是?……


    觅瑜想到得圣上赐名的定风珠,那匹自遥远北方而来的良驹,载着他们两人在山林中奔驰欢笑。


    那是?圣上赠给他的马儿,除此之外?,圣上还?给了?他许多东西,都是?世间罕见的珍宝,人间难得的地位与权利。


    圣上……对?他还?是?很不错的。


    觅瑜在心里想着,小声开口:“夫君……一定要这?么做吗?”


    她没?有具体指什么,但盛隆和听明白了?她的意思,神情?微微有所收敛,看着她道:“纱儿不赞同我的做法?”


    她摇摇头。


    “无论夫君做什么,纱儿都会站在夫君这?一边。”这?是?她的真心话。


    “但是?,”她越发?小声,“我觉得,父皇还?是?很看重夫君的,在某些方面……也待夫君不错……”


    盛隆和发?出一声轻笑。


    “他对?我哪里不错?”他询问她,“给了?我东宫太子之位吗?赏赐我无数金银财宝吗?授予我统领禁军、临朝听政、商谈国事之权吗?”


    他问得很平静,却听得觅瑜一阵无措,一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


    还?好,他没?有松开手?,依然?握着她,表示他没?有生气。


    “夫君……”她小声唤他。


    盛隆和的话语还?在继续。


    “太子之位,如果没?有兄长的牺牲,他压根不会给我。”


    “金银财宝,他丝毫不缺,随便赏点人算什么?”


    “军政大权,他倒是?不想给,可他力不从心,我能力出色,替他处理了?不少麻烦,又表现得谨小慎微,有臆病缠身,他这?才给了?我。”


    “权利、地位、财富,这?三样东西,哪样是?他发?自真心给我的?”


    第180章


    觅瑜心神一震。


    不错, 是她?想岔了,圣上虽然给了他许多东西,但并?非没有代价, 这代价还很高昂, 乃是他兄长的?性命, 他们母子三人多年经受的分离与嗟磨。


    这样一份沾血的?荣宠,她?怎么会认为是慈父之心呢?


    甚至……差一点点,他就要长眠蓬莱岛,无法同她?相遇了。


    “夫君。”她升起一阵后怕与愧疚, 依偎进他的?怀里,软声道,“我错了, 我不该那么问你, 你……你不要往心里去。”


    盛隆和温柔地?拥抱住她?, 回应:“你没有错,世人皆赞颂父母爱子, 哪里想得到会有这样的?事情?你有疑问很正常。”


    “只要你能理解我,不觉得我心狠手辣,不忠不孝,我就放心了。”


    她?连连摇头?:“纱儿从?来不这么觉得。圣人言, 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 止于?慈。父皇不慈在先, 焉能怪夫君不孝在后?”


    “何况,夫君只是对父皇不好, 对于?母后和师父,夫君孝顺至极, 对于?我的?爹爹娘亲、师祖师叔,你也分?外敬重,怎么能说?不孝?”


    “心狠手辣就更说?不通了,守明道人犯下谋逆大罪,夫君也只惩治他一人,不曾牵连太乙宫半分?,宫中道士,谁不称颂殿下宽厚仁德?”


    盛隆和的?声音里含着满满的?笑意:“纱儿把我说?得这么好,我都?有点受宠若惊了,你最好只是在安慰我,不是当真这么想的?。”


    “为何?”她?有些不解地?仰起头?。


    “因为我担当不起。”他的?唇瓣摩挲着她?的?额角,“我不是什?么好人,真的?。”


    觅瑜认真想了想,回答:“那也没关系……只要在我心里,你是个好人,就足够了。”


    “我在你心里是个好人吗?”


    “当然?,夫君待纱儿这么好,不是好人是什?么?”


    盛隆和舒缓地?笑了,亲了亲她?的?眉心,又亲了亲她?的?唇角:“这般分?类的?方法,倒是简单又实用。那,从?今往后,我便是你的?好夫君了。”


    “夫君一直都?是……”


    片刻的?温存过?后,两人回到了原来的?话题。


    “如果父皇在看了这几本书后,是第三种不好也不坏的?反应,夫君准备如何应对呢?”觅瑜询问道。


    盛隆和回答:“那就要用到林檀游了,父皇怀疑施不空,却仍旧笃信丹道,岂非他登台上场的?好时?机?”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洪源先生。


    “夫君想让洪源先生,取代神妙真人在父皇心目中的?地?位?”


    他颔首:“这也正是我栽培他的?最终目的?。”


    原来如此——


    不管圣上有何反应,他都?能从?中获利,当真是一个妙计。


    觅瑜惊叹不已。


    “这么说?来,守明道人的?行刺,反倒帮助了你……”她?喃喃道。


    “没有他,我也能这么做。”盛隆和道,“就是理由有点不充分?,现在正好,什?么都?齐全了。”


    是啊,守明道人犯下谋逆之?罪,他彻查此事,发现对方在私下炼金,而炼金与炼丹只有一线之?隔,引申到丹道之?说?上,一切顺理成章。


    如果他只是来了一趟太乙宫,就带回去一堆丹药相关的?书籍,圣上很有可能会怀疑他的?用心,但有了这样一桩事情打底,他的?所有举动就都?有理可依了。


    更不要提圣上目前?龙体欠安,对于?丹道之?说?一定愈发迫切,见到这几本书,不啻于?遇见救命稻草,定会轻易地?顺着他的?计划走。


    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觅瑜感慨地?想着,柔柔漾出?一抹笑:“看来,连老天都?在帮助夫君,给你送来这样趁手的?理由。所谓失道者寡助,得道者多?助,指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盛隆和对上她?的?笑颜,也浮现出?一丝笑容:“我不认为老天睡了这么久,会忽然?睁眼,不过?,现在的?情况的?确很好,免去了我不少麻烦。”


    “如果以后都?这样顺利,我不介意在每月初一十五时?让人多?上炷香。”


    听着他轻松的?话语,觅瑜的?心情也一阵轻松。


    但她?还有最后一点疑惑,询问道:“我记得,藏书阁里的?书,除了赞同丹道之?说?的?,也有反对的?,夫君为什?么不拿那些书给父皇看呢?”


    “直接让父皇摒弃丹道,不再重用神妙真人,不好吗?还是说?……你希望父皇继续笃信丹道?”


    盛隆和摇了摇头?:“父皇不是相信丹道,而是追求长生不老。”


    “年富力强时?,他或许不会在意,但随着他一日日老去,我一日日长成,他会感到恐惧,害怕权利的?丧失,年华的?逝去,不可能会放弃。”


    “古往今来,有多?少帝王能抵抗住这股诱惑?魏成祖广塑金身,梁明帝自封真君,便是太宗,也曾在一段时?期内笃信方术,追求长生之?法。”


    “可是,太宗最终纳了臣子的?谏言,没有再信,不是吗?”觅瑜道,此一事得到了群臣的?高度赞誉,时?至今日依然?在坊间广为流传,连她?都?听说?过?。


    “太宗是太宗,父皇是父皇。”盛隆和慢悠悠道,“太宗年间也有过?旱灾,当时?亦有道士进言,献祭童子以求雨,结果直接被太宗斩了,人头?挂在祭台上。”


    “父皇不一样,施不空说?要我的?性命,他就大手一挥给了。”


    “当然?,这也可以视作他为了天下百姓,不惜忍痛献出?亲子的?性命。”他嗤笑一声,“就是不知道当人选换成他自己时?,他是否还能保持这份大义。”


    “再往前?推一点,我和兄长刚出?生时?,那会儿天下太平,什?么异常的?事都?没发生,只因为钦天监的?几句话,他就毫不犹豫地?舍弃了母后和我们。”


    “你说?,以父皇这样的?性情,会希望长生不老是虚妄空谈吗?”他询问她?,“尤其是在他龙体违和的?情况下?”


    觅瑜呆呆地?听着,摇了摇头?:“不会……”


    “对,父皇只会生气。”他笑着应声,拍了拍桌上的?书堆,“所以,我才精挑细选了这么些书,希望父皇能仔细品读,不要辜负了我的?好意。”


    “还有一个原因是施不空。”他继续道。


    “如果我献给父皇的?书里,都?在攻讦丹道之?说?,他难道不会意识到我是在针对他,进而做出?反击吗?譬如又有哪个皇子适合立为太子之?类的?。”


    “当然?,他现在不能像当年那样,只用几句话就决定我的?命运,但也会给我造成不少麻烦,而在我布置好一切前?,我需要他安安静静的?,不生出?任何事端。”


    觅瑜心中一跳。


    “夫君……要布置什?么?”


    盛隆和微微一笑。


    “我不会瞒着你,纱儿。”他怀抱着她?,低下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觅瑜睁大了双眼。


    她?带着几分?震惊和惶惑地?看向他。


    盛隆和与她?对视,目光里包含着无限温情。


    他柔声询问:“你会陪在我身边的?,是不是?”


    觅瑜怔怔地?看着他,慢慢地?、缓缓地?点了点头?。


    “纱儿永远不会离开夫君。”她?柔婉而坚定地?许下承诺。


    他温柔回应:“好,我们说?定了。”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


    挑选出?想要的?书籍后,盛隆和带着觅瑜在清白观又待了几日。


    “前?两天麻烦你了。”他轻捧着她?的?脸庞,“接下来的?一段时?日,你便好生在观里休息,与师长和同辈聊聊天、叙叙旧,嗯?”


    这样当然?是好,但觅瑜也害怕耽误他的?行程,遂道:“我已经叙过?旧了,往后也不是没有机会再回来,夫君若有要事,不必为我强留下来。”


    他一笑,道:“剩下来的?事要等?到回宫后才能办,不着急。而且,如果我拿到了书就带你走人,恐怕下回就只有你一个人能上山了。”


    她?抿嘴笑着瞧他:“夫君是害怕被师叔赶出?山门?”


    “不,比那更糟。”他一本正经地?回答,“直接吃一个闭门羹。”


    她?彻底忍俊不禁,展颜笑开,俏丽的?脸庞映着粲然?的?目光,盈盈似天女下凡。


    “好,这是你说?的?,让我留下来,与亲朋好友叙旧。”她?娇声道,“之?后几日,夫君若是找不见人,只能独守空房,可不能怪罪纱儿。”


    盛隆和扬起眉,意味深长地?应下:“可以,你——尽管这么来。”


    ……


    清白观的?景致与太乙宫相似,都?有青松白雪,红梅绿腊,山腰垂冰瀑,峰顶出?热泉,金光云海一片天,气质却大不相同,前?者宁静悠远,后者大气磅礴。


    觅瑜披着白底绘海棠的?斗篷,一张小脸掩藏在滚边绒毛中,捧着手炉,遥遥示意不远处的?冰封瀑布。


    “听观里的?老道长说?,那后面有一个山洞,在山洞的?最里面,常年不见天日的?地?方,生长着一种奇特的?菌子,服下后会睡上三天三夜,做一个长长的?美梦。”


    盛隆和与她?并?肩而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噙着笑询问:“纱儿曾经服下过?这种菌子?还是去山洞里面探险过??”


    她?轻摇臻首:“山洞外面有瀑布冲刷,里头?又有暗河,很容易失足,娘亲自小就叮嘱我,不能去,倒是小师叔去过?,并?且当真采了几株菌子出?来。”


    “你服下了?”他继续询问。


    她?还是摇头?:“没有,那菌子长着花斑,一看就有毒,我不敢贸然?服下。”


    “你的?小师叔服下了?”他饶有兴致地?道,“然?后被毒倒了?”


    觅瑜抿着嘴,压抑笑意,努力不显得太没良心:“夫君料事如神。”


    “小师叔负责掌勺,本就喜好烹饪,对于?那些难得一见、有着神奇说?法的?菌子,更是见猎心喜,煮了一锅香喷喷的?菌汤出?来。”


    “喝汤的?时?候没出?什?么事,喝完后大约一个时?辰,小师叔开始头?晕眼花、摇摇晃晃,直说?自己见到了祖师,要给众人降示。”


    “最后被师叔冷着脸塞了几枚解毒丸,才迷迷糊糊地?清醒过?来,去大堂里跪香,又被罚抄经书,十天内只许用稀粥、喝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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