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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觅瑜先是一惊, 接着就想要行礼:“儿臣——”


    皇后笑盈盈地阻止:“好孩子,快起来,不必多礼。”


    亲切的态度让她有些惶恐, 小?心询问:“母后怎么来了?可是为了看望殿下?”


    皇后道:“来看他, 也来看你。”


    闻言, 觅瑜便?欲告知盛隆和的去处:“殿下他——”


    被皇后又一次打断:“方才在正殿里,母后已经见过隆儿了,看他气色很好,母后就放心了。”


    “正殿?”她一怔, 心想,盛隆和不是在书房吗?


    很快,她就反应过来, 皇后驾临, 盛隆和必定会得宫人通传, 他在前去迎接的途中,叮嘱底下人不要拿这?事打扰她, 说得通。


    她只?猜对了一半。


    皇后道:“昨日,皇上在商议完国事后,听闻隆儿出事的消息,便?想来东宫看望隆儿。”


    “母后假称流言不实, 隆儿没有事,又借口天色已晚, 莫要打扰隆儿休息, 暂时劝住了皇上。”


    “但?皇上牵挂着隆儿的伤势,这?不, 才下早朝,就赶来看望了隆儿, 此刻正在前头与隆儿叙话。”


    觅瑜没想到圣上也来了,登时心中一跳,紧张道:“殿下——”


    皇后笑着轻拍她的手:“你放心,隆儿表现?得很好,没有叫皇上看出破绽,连母后都在一开?始被唬住了,以为他病好了。”


    “直到他趁着皇上在问话邹太医的时候,偷偷让母后来看望你,说是昨夜不小?心冒犯了你,希望母后能在你面前替他美言两句。”


    “母后才发现?,原来他还是隆儿,不是瞻儿。”


    觅瑜无暇为盛隆和的身份感到伤怀,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两个字上:“冒犯……?”


    “隆儿是这?么说的。”皇后笑盈盈地颔首。


    觅瑜的脸庞霎时染上一层绯色。


    这?、这?个盛隆和!怎么净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还是在皇后跟前——他难道不会觉得羞耻吗?


    冒犯……他在昨天晚上冒犯了她什么?不过就是抱了一下她,他怎么说得好像——他是生怕皇后不会误会吗!


    果?然,皇后的脸上浮起几?分打探之?色:“昨晚,隆儿他……?”


    “没有!”她涨红着脸,慌忙否认,“什么都没有……!殿下、殿下不过是在寝殿留宿了一晚,其余的、其余的什么也没有发生——”


    皇后看起来也觉得这?样的事不可能,点点头,道:“母后就猜到是如此,你还在坐小?月子,隆儿便?是再肆无忌惮,也不会不顾念你的身子。”


    觅瑜的脸红得厉害。


    这?、这?是何意?皇后的意思?是,如果?她不在月子中,他就有可能——这?、这?太荒唐了,不可能——


    或许是神色出卖了她的心思?,皇后笑着道:“怎么,你不相信?不是母后胡言,是隆儿的心思?明晃晃地在面上摆着,母后不骗你。”


    闻言,一沥欢喜之?情漫上觅瑜的心头,但?很快,她就强行把这?情绪压了下去,讷讷道:“可是……殿下目前……与儿臣的关系……”


    皇后道:“你们是正经拜过天地的夫妻,这?一点,不管他是隆儿还是瞻儿,都不会改变。”


    “儿臣知道。”觅瑜垂着眸,含羞小?声答话,并着一层浅浅的失落,“可殿下……不这?么觉得……”


    皇后浸淫后宫数年,练就一双清明眼?,在男女之?情方面尤甚,见她此般情状,哪里猜不出她的心思??当下温言道:“但?是他喜欢你。”


    “母后虽然不知道你与他之?间发生了何事,但?有一点,母后很清楚,那就是隆儿心中有你。”


    “并且,他的这?份情比瞻儿要早许多,倒不如说,正是因为他,母后才会动了心思?,把你许配给他。这?一门亲事,从开?始就是属于隆儿的。”


    觅瑜怔怔地听着。


    一半原因是皇后点破盛隆和的情意,另外一半原因,则是她觉得这?话……很奇怪,好像他与盛瞻和是不同?的两个人。


    就算他现?在的确有两个身份,也是以盛瞻和为主,盛隆和为副,为什么……听皇后之?言,却像是以盛隆和为主,盛瞻和为副?


    做母亲的,面对同?一个孩子的不同?身份,也会厚此薄彼吗?


    觅瑜没有时间细想。


    因为皇后已经再度开?口:“所以,如果?隆儿有哪里做得不好,惹你伤了心,也是他喜欢你的缘故,你莫要为此和他生分。”


    她收敛心神,点头道:“是,儿臣知晓。”


    皇后满意一笑:“好孩子,母后就知道你是个善解人意的。”


    “你也别太在意隆儿的身份,在意他怎么想、怎么看,你只?消用平常的态度对待他,母后向你保证,不出几?日,他一定缴械投降。”


    说回原来的话题,觅瑜的害羞也跟着回来了,忸怩道:“儿臣、儿臣在昨天晚上试过,但?……殿下好似不能接受……”


    “那是他在跟你闹别扭呢。”皇后笑言,“瞻儿与隆儿一体两面,在隐藏心意方面,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不同?之?处在于,瞻儿做什么事都不动声色,让人捉摸不透,隆儿则喜欢七情上面,叫人看不出真意。”


    “你被他唬住不奇怪。前岁冬日,他在清白观养病那会儿,你负责照顾他时,难道没有被他逗弄过吗?”


    觅瑜道:“有过,可那时殿下不过是随意逗弄,不似现?在——”


    “那是因为你的身份变了。”皇后像一名和蔼的师长,循循善诱,给她解惑。


    “那时,你只?是一个小?丫头,他可以将你掌握在手中,而现?在,你成了他的嫂嫂,他反过来需要敬你,心里岂能没有别扭?”


    那可未必……


    觅瑜回想起昨夜,盛隆和几?次三番地在她耳边调笑,默默道,他对她这?个嫂嫂可没有多少恭敬之?心,简直称得上轻薄无状。


    但?要说他真的存有这?份心思?吧,又说不通,因为他在清晨的反应几?乎冷漠无情,若非有皇后宽解,她到这?会儿怕是还在伤心。


    她真是搞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


    皇后对他的评价果?然贴切,七情上面,不显真意,叫人难以揣摩。


    之?后,皇后又同?觅瑜闲话半晌,便?离开?了。


    临走前,皇后握着她的手,道:“瞻儿也好,隆儿也罢,都是你的夫君,对你有一腔真情,你无需因为他的身份改变而生出烦恼。”


    “母后把他托付给你,希望你能好好照顾他,和他过欢喜的日子。”


    觅瑜恭敬颔首:“是,儿臣谨遵母后之?命。”


    ……


    皇后离开?后不久,盛隆和回到了寝殿。


    这?时,觅瑜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不再像清晨那样感到难过,回想起在他跟前抱膝落泪的情状,更是升起几?丝尴尬。


    真是的,她怎么就哭了呢,还哭得那么矫揉脆弱……


    明明他也没有做下多么过分的事情,就是纠正了她的想法?,声明了自己不是兄长而已。


    如果?他在认为自己是盛隆和的前提下,冒领盛瞻和的身份,应下她那声呼唤,问题才大了呢……


    她那时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哭得那么伤心?


    觅瑜不明白。


    盛隆和看起来也不明白,在缓缓走近她的同?时,和她一样浮现?出了几?分尴尬之?色,清咳一声,唤道:“……嫂嫂。”


    觅瑜依然不喜欢这?个称呼,但?已经能心平气和地应对,回道:“殿下。”


    他道:“清晨之?事——”


    “清晨之?事,是我不好。”她道,“我、我昨夜做了场梦,醒来时有些迷糊,便?于情绪上失控了些……还请殿下见谅。”


    “做梦?”盛隆和微微皱眉,“你做噩梦了?”


    觅瑜一呆,没想到他会追问。


    一般来说,在这?种时候,他不是应该表示宽宏大度,不与她计较吗?


    ……也是,他不是盛瞻和,宽宏大度这?几?个字,与他沾不上边。


    她干巴巴地回答:“……不算噩梦,就是一场普普通通的梦。”


    “是吗?”盛隆和似乎有点不相信。


    他上前两步,坐到榻边,关切地打量着她,询问:“你最近睡得不好?”


    言行之?随意,让觅瑜感到一阵惊异,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他、他怎么能这?么迅速地切换情绪,前一刻还在羞窘尴尬,后一刻就泰然自若呢?


    她不解地询问:“殿下何出此言?”


    盛隆和道:“我猜的。”


    觅瑜:“……”


    他笑了笑,道:“好吧,我同?你说实话,我是看出来的。我觉得你的脸色不太好,恹恹的,像被暴雨打蔫的花骨朵。”


    “……”真不知他这?眼?力是好还是不好。她这?几?天是没有睡好,但?也没有这?么夸张吧?她觉得自己气色还行啊,盛瞻和都没有察觉出异样。


    觅瑜垂下眸,小?声回答:“我……我这?两天休息得尚可,多谢殿下关怀。”


    “那你今天早上怎么哭了?”盛隆和道,“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我在睡梦中做了什么事,才会使?你如此。”


    觅瑜:“……”


    他在刚才进来那会儿,表现?出来的尴尬之?情,都是假的吗?她的错觉吗?


    为什么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他就变回了平时的模样,悠游自在得没有一点局促?


    第82章


    觅瑜觉得, 她真是越来越看不懂盛隆和了。


    虽然她从一开始就没有看懂过他,但……她还以为,他会与盛瞻和有什么相通之处, 毕竟再怎么性?情迥异, 他们都是同一人, 差别应该大不到哪去。


    哪知他竟是这般的……放任自流。


    “殿下、殿下多虑了……”她磕磕绊绊地回答,“殿下……不曾对觅瑜做出过什么……越礼之举……”


    盛隆和道:“那你早上为什么哭?”


    觅瑜哑口?无言。


    她简直想要叹气,心想,怎么又?是这个问题?他就不能?放过这件事吗?她在当?时?就不该流下那些眼泪。


    可惜悔之晚矣, 她只能?补救道:“我、觅瑜在方才说了,是因为尚未清醒,迷迷糊糊之故, 情绪有些激动……不是真的?伤心流泪。”


    “倒是殿下。”她决定转守为攻, 先发制人, “为何一走了之?”


    她微红了脸,含着羞意询问:“殿下既然以为、以为自己做了什么无礼之事, 为何不留下来朝瑜儿赔罪,反而转身离开?”


    “此等行径……难道不怕让瑜儿心凉吗?”


    盛隆和果然干咳一声,有些不自在地道:“我——我那时?不是不想留下来,是——我怕我留下来了, 反而更惹你伤心,毕竟是你先叫我离开的?。”


    “女儿家的?气话, 殿下怎么能?当?真呢?”觅瑜表现出一副失望的?神情。


    她很少显露这般娇纵的?态度, 但她实在不想被他追问为什么哭了,又?在方才被皇后提点了一番, 便想着尝试一下,看看效果。


    如果她朝他撒娇、同他亲近, 他会有什么反应?


    盛隆和的?反应是别开目光,不去看她。


    可惜效果出来得快,消失得也快。


    他只局促了片刻,就重新镇定下来,露出一个笑容,看向?她道:“好,瑜儿这话,本王记住了。从今往后,瑜儿所有的?话,我都反着听。瑜儿可满意?”


    反将?了觅瑜一军,让她讷讷无言,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最终,还是他的?伤势给她解了围。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左手,那上面缠着她昨天包扎的?纱布。


    她轻捧起他的?手,道:“这药每隔六个时?辰需更换一次,算算时?间,现在已经差不多了,瑜儿给殿下换药吧?”


    “好。”盛隆和也没?跟她客气,含笑应道,“有劳瑜儿。”


    两?人来到明间,这里原本是盛瞻和品茗之所,觅瑜嫁进?来后,便成了她的?地方,专作?读书?配药之用。


    她让盛隆和坐在桌边,解开他手上的?纱布,观察伤口?的?愈合情况。


    “怎么样?”盛隆和询问。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把着他的?脉,仔细号过一番,方舒了口?气,微笑道:“殿下贵体安康,不曾有余毒留滞。”


    盛隆和换上一副“果然如此”的?口?吻:“我就说不会有事的?,你和母后还不信,一个比一个的?忧虑愁闷,让我也跟着提心吊胆起来。真是。”


    “殿下明明没?有半点担心的?模样……”


    “哪里?我真的?很担心。不过不是担心我自己,是担心你和母后,看你们两?个的?神色,好像天要塌下来似的?。一个小伤口?而已,用得着如此吗?”


    觅瑜争辩:“才不是什么小伤口?,伤了殿下的?那枚箭矢上涂着霸道的?毒药,一个不好,殿下就有可能?——”


    她没?有再说下去,不想在他跟前说忌讳的?话。


    盛隆和却没?有这份顾忌,含笑询问:“有可能?什么?一命呜呼?”


    她抿唇轻嗔:“殿下知道,还不挂心。”


    “那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没?中毒。”他道,“自中箭后,从头到尾,我的?神智都很清醒,没?有半点迷糊的?迹象,自然不会感到担心。”


    觅瑜心道,清醒什么,明明昏迷了一场,醒来后变了一个人,让她想哭都没?地方说理,只能?默默把委屈往肚里咽。


    幸好她在两?年前与盛隆和相处过,要是让她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夫君,那可真是——她一定会崩溃的?。


    “殿下总是这般不上心自己的?身体。”她一边半含抱怨地轻声说着,一边打开药箱,取出昨日配好的?药粉,给他上药,“当?年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若非如此,你怎么能?两?次救下本王?”盛隆和懒洋洋地回话,“你应该感谢本王,感谢我给你提供了施展医术的?机会。”


    “……强词夺理。”


    “哟?你居然敢说我的?不是了?不错,有进?步,不再像当?年那样扮鹌鹑了。太子?妃的?生活果然养尊处优,养得你胆子?大了不少。”


    “……”觅瑜不吭声了。


    “瑜儿?”


    她没?有应,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给他上药包扎。


    盛隆和也不再开口?,明间里一时?陷入寂静。


    觅瑜有些不安,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气了,因为她不理会他。


    她强自镇定着包扎完毕,抬头看向?他,想借着这个机会,观察他的?神色。


    没?想到她一对上他的?目光,他就朝她露出一个笑,笑意昭朗,如春日里吹拂过山谷的?风,所到之处,绽开一片新芽嫩蕊。


    她心中怦然一动,险些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半晌,才回过神,收回目光,有些地局促询问:“……怎么了?”


    “没?什么。”盛隆和含笑看着她,“就是在想,我们两?个还真是有缘,当?年是你救了我,现在还是你救了我。”


    觅瑜微微地笑了笑,有些害羞,也有些挂心:“这可算不得什么有缘……我希望我们以后永远不要再有这种缘分?。”


    “好。”盛隆和道,“借瑜儿吉言。”


    他的?话里似乎含着一分?宠溺,但仔细分?辨,又?只有笑意,觅瑜不敢确定,只能?当?做不存在,道:“说起来,前岁冬日,殿下是怎么受伤的??”


    盛隆和道:“你不是很清楚吗?我是从高处失足,落进?河里,摔伤、冻伤的?。”


    她道:“殿下的?伤势确实来源于此,但是——殿下怎么会失足呢?这……不应该。”


    他笑道:“为什么我不能?失足?我虽然在太乙宫中清修,但不求仙问道,修炼秘法,不会御风而行,失足摔落不是很正常?”


    回答得很有道理,但觅瑜还是轻咬着唇,有些犹豫地道:“瑜儿觉得……殿下不是这么不小心的?人。”


    “好罢。”盛隆和道,“我实话告诉你,我是因为被人追杀,才摔下山坡,掉进?河里的?。”


    觅瑜悚然一惊:“什么?追杀?”


    他点点头。


    她着急得几乎要从桌边站起:“是谁想谋害殿下?”


    “我不知道。”他摊了摊手。


    她又?是一惊:“不知道?殿下——殿下没?有查出幕后之人?”


    “幕后之人?”他轻笑了一下,“这个说法有意思?。瑜儿认为,追杀我的?人是受人指使,专门前来谋害我的?刺客?”


    她不解:“不是吗?”这不就是“追杀”二字的?含义?


    盛隆和摇摇头:“不是。我和那个人交过手,给我的?感觉和朝廷无关,不像是冲着我的?身份来的?,倒更像是被我无意间撞破了什么,想要杀人灭口?。”


    觅瑜愣住。


    杀人灭口?……这是她没?有想过的?方向?。她还以为,是有人想谋害太子?,争夺储君之位……


    “殿下撞破了什么?”她询问。


    盛隆和没?有细说:“不过是太乙宫中的?那点事,没?什么好说的?。”


    觅瑜恍然。


    难怪他那时?要在清白观养伤,不愿意回太乙宫,她的?娘亲、师叔和师祖还以为他是为了她才这么做,想多多和她相处,原来是为了避祸。


    紧接着,她蹙起眉,忧心道:“殿下方才说,不知道那追杀之人的?身份,可是代表——”


    盛隆和颔首。


    果然,那个追杀他的?人至今没?有被抓住。


    觅瑜的?一颗心越发悬起,眉也蹙得越发紧:“那殿下怎么敢回太乙宫?难道不怕那人再行谋害之举?”


    “瑜儿莫急。”盛隆和笑着拉过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我当?然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我是在有把握的?情况下回太乙宫的?。”


    “首先,当?初被我撞破的?那件事,已经推出来了一名替死鬼;其次,我养伤养了两?个月,那人都没?再出现,可见他认为我威胁不到他,熄了杀心。”


    “你瞧,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刚从太乙宫中回来,给你带来了一份不传秘药——你服过药了吗?感觉如何?”


    “服了一丸,感觉甚佳……”觅瑜没?有心思?在这上面多费口?舌,简单答过,便回了正题,“殿下没?有将?此事上禀父皇吗?”


    “告诉他干什么?”


    “太乙宫为天下宫观之首,发生此等谋害性?命之事——”


    盛隆和打断她的?话:“宫观之首又?如何?十方之内,皆是丛林。如今的?道门乱象横生,太乙宫也在道门之中,自然也有乱象。”


    觅瑜惊异不解:“可是,那是太乙宫啊。”


    他不以为然:“太乙宫又?如何?它既不是清源仙境,也不是天尊宝殿,不过借了个名而已,其实,它与这世间其余居所并没?什么不同。”


    觅瑜一时?无话。


    “怎么?”盛隆和淡笑着打量她的?神色,“觉得很不可思?议?大失所望?因为它不像你想得那般,是一处清静庄严的?道门祖庭?”


    “……有一点。”


    他湛湛而笑:“瑜儿自小出入清白观,所见的?都是潜心修道之人,对道门抱有好感,觉得身为祖庭的?太乙宫是一处神仙道场,不奇怪。”


    “说实话,比起多数宫观庙宇,太乙宫确实算不错,可以学到真本事,风气也还可以,那些腌臜的?事摆不到明面上,不然也不需要推出一个替死鬼。”


    “但比起清白观就差远了。”他摩挲着她的?手,道,“不是我在奉承你,清白观虽小,但风气之清堪为魁首,难怪能?养出瑜儿这般单纯的?姑娘家。”


    第83章


    觅瑜轻抿丹唇, 不觉得这是什么好话。


    “殿下的意思是,瑜儿天真无知,容易受人蒙骗?”


    盛隆和回答得很妥当:“这是你的?理?解, 不是我说的?。”


    可惜他脸上的笑容表明了一切, 让觅瑜越发抿唇。


    “殿下再这么促狭瑜儿, 瑜儿就不和殿下说话了。”


    “好,好,我不说了。”他投降,“总之, 太乙宫没?你想?得那么好,也没?你想?得那么差,就是一处普普通通的?道场, 发生什么事都很正常。”


    觅瑜依然轻抿着唇。


    但这一回, 她为的?不是他的?态度, 而?是他的?话。


    自古以来,清净之地都很少真正清净, 藏污纳垢者不在少数,正虚观就是一个例子。


    她原本以为太乙宫会?是例外,就像娘亲出身的?清白观一样,不负清白之名?, 太乙宫也不负天尊之名?,要不然怎么掌管十方丛林?没?想?到?……


    如果仅仅是如此, 她且不会?太在意, 顶多感慨一句道门乱象,连祖庭也不能避免。


    偏偏那是盛隆和长大的?地方, 他尚在襁褓之中?——不,不对, 他不是十皇子,没?有自小被送去太乙宫……她差点被他绕进去了……


    但也差不了多少,从六岁至今,整整十三年?,他在太乙宫里耗费了将近一半的?时光,他是怎么度过的??他对道门的?态度,又有多少是受了那里的?影响?


    他……又是否吃过苦?


    应该不会?的?吧……他贵为太子之尊,没?有谁敢不敬,就像追杀他的?那个人,便在最后放弃了,选择更加稳妥、没?有风险的?替罪之法……


    或许十皇子吃过,但……那已经是陈年?往事……


    “在想?什么?”盛隆和的?询问声响起。


    觅瑜回过神?,抬眸对上他的?视线,摇摇头,道:“没?什么,就是……有些?感慨。”


    盛隆和微微一笑,没?有问她在想?什么,不知是出于贴心,还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他伸手绾过她耳边的?发丝,动作熟稔又自然。


    这是盛瞻和的?习惯,在同她相处时,他喜欢做一些?亲近的?小动作,比如抚摸她的?脸颊,梳理?她的?碎发,盛隆和继承这份习惯很正常。


    但让觅瑜感到?怔忪的?,是她忽然想?起,最先有这个举动的?,不是盛瞻和,而?是盛隆和。


    早在一年?多前,他在清白观养伤时,就这么对她做过了。


    难道……他真的?从那时起,就对她——?


    “怎么了?”觅瑜又一次的?出神?,引来了盛隆和又一次的?询问。


    不同的?是,他这次的?声音比较轻,或许是因为离她比较近,近得她都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觅瑜的?心跳有些?加速,脸庞也有些?发红,下意识想?要离他远一点,避开这阵让她害羞的?悸动。


    但她忍住了,没?有动,晕红着双颊与他对视,含羞浅笑着,细声询问:“可是瑜儿的?仪容有些?不整……?”


    盛隆和的?笑容加深,再往她跟前凑了一点,几乎要碰上她的?唇。


    “瑜儿何出此言?”他分明是理?解了她的?意思,却还是这么问她。


    说话时,他的?气息拂过她的?唇瓣,温暖、带着微醺,让她觉得酥酥麻麻的?,险些?矜持不住,软倒在他的?怀里。


    她这时有些?恼恨他不是盛瞻和了,如果他是的?话,他早就把?吻落了下来,给予她甘甜,就算他不吻她,她也会?主动吻上去的?,没?有丝毫顾忌。


    偏偏他是盛隆和,她名?义上的?小叔子,虽然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拿她当嫂嫂,不介怀这份叔嫂关系,但她还是会?在意的?,她且没?有那么放得开。


    不过……他现在这样的?情状,会?吻下来吗?会?为她动心吗?


    觅瑜怀着一丝期待地暗想?。


    盛隆和接下来的?举动告诉了她答案。


    他坐直了身体?,与她拉开距离,动作自然得好像没?有与她相隔咫尺,差一点点就能吻上。


    “我仔细看了,瑜儿的?仪容很齐整,没?什么问题。”他道,仿佛他刚才离她那么近,就是为了打量她,没?有抱着旖旎的?心思。


    觅瑜生起几分失落,但不太多,甚至还有些?许欣慰。


    说到?底,她都是他的?嫂嫂,他敬重的?兄长的?妻子,如果他轻易冒犯了她,那他成什么人了?她又会?喜欢这样轻狂的?他吗?


    还是慢慢来吧,说不定明天、后天或者什么时候,盛瞻和就回来了。


    当然,这不是说她不喜欢盛隆和,只是,他本来就是盛瞻和,是九皇子,是太子,不是盛隆和扮演的?十皇子……


    她在心里这么想?着,口?中?回答道:“那殿下为何替瑜儿绾发?”


    盛隆和立即改了说辞:“哦,我刚才说错了,你的?仪容不算太齐整,发丝有些?乱,我帮你整理?整理?,也算是你替我包扎的?回报。”


    “……原是这般……”


    “怎么,你害羞了?还是觉得失落?”


    “……”盛瞻和还是快点回来吧,她想?她的?瞻郎了,那个体?贴周全,从来不会?为难她的?瞻郎。


    ……


    当日下午,祝晴奉命前来东宫,给太子妃请脉。


    当然,这只是一重理?由,还有一重理?由不能对外言,甚至连盛隆和,觅瑜都试图瞒着。


    她有些?紧张地对他道:“等会?儿我的?娘亲过来,不知殿下可否让其把?脉?避免我与邹太医有所遗漏,妨碍殿下贵体?……”


    盛隆和挑眉:“怎么,瑜儿信不过自己的?医术?”


    她期期艾艾地否认:“殿下身体?贵重,自当以小心稳妥为上……”


    盛隆和看着她。


    她被他看得一阵心虚,竭力维持住面上的?镇定,接受他的?审视。


    最终,不知道是审视通过了,还是他放过了她,道:“好,我听你的?,让你娘亲看看。不过——”


    她的?心被他话尾的?两个字提起,紧张地眨了两下眼,瞧着他,道:“不过什么?”


    他倏然一笑,抬手刮了一下她的?脸颊,道:“你得先告诉我,我哥哥在面对你娘亲时,是什么样的?态度,免得我表现不好,惹岳母不喜。”


    他的?指腹粗粝,力道不轻不重,刮蹭着她柔嫩的?肌肤,配合着他低沉悦耳的?声音,便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反应。


    仿似冬雪消融,使人心中?发痒,恨不能享受他的?疼爱。


    这个时候,觅瑜觉得盛隆和有些?讨厌了。


    他如果真心敬她为嫂嫂,为何要这般举止轻薄?如果喜欢她,又为何在撩拨了她之后没?有下文?


    还称呼她的?娘亲为“岳母”,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这两个字是不能乱说的??就算他要假扮盛瞻和,也不必在她跟前入戏。


    他到?底想?怎么样?


    觅瑜忍了又忍,终是没?有忍住,抛开女儿家的?矜持,怀揣着一半报复回去的?心理?,伸出纤纤素手,握住他宽大的?手掌。


    盛隆和反握了她一下,不知是出于身体?习惯,还是他的?本心。


    不过很快,他就松开了,任由她握着,含笑看着她,发出一声轻询:“嗯?”


    觅瑜柔柔展开一个笑,浅声回答:“殿下且听瑜儿细细道来……”


    说完之后,她贴心询问:“殿下可记住了?”


    盛隆和含笑答了一声“嗯”:“瑜儿讲得这般细致,我若是没?记住,岂非辜负了瑜儿的?一片心意?”


    觅瑜心道,没?记住也没?关系,她不介意再给他讲第二遍、第三遍,她喜欢和他说话,想?和他多多相处,尤其是现在这样,他们执手相看。


    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她都想?倚进他的?怀里,靠在他的?胸膛上。


    从前盛瞻和在时,她不觉得这样的?举动有什么,习以为常,盛瞻和不在了,她才发觉,这是一份多么难得的?温暖和亲昵。


    果然,人总是要在失去后才知道珍惜。


    便是这份珍惜,也没?有多少时间让觅瑜感慨。


    因为盛隆和又转了话锋:“不过,你让你的?娘亲给我把?脉,真的?只是为了看我身体?状况如何?”


    她的?一颗心微微悬起,注意着不流露出心虚的?神?色,道:“自然如此。殿下不放心瑜儿吗?”


    他微微一笑,反握住她的?手,道:“我只是有些?好奇,因为你看起来很心虚,像在隐瞒着我什么事。”


    觅瑜登时更加心虚。难道她的?演技这般拙劣,瞒不过他一刻?


    她强笑着道:“殿下误会?了,瑜儿没?有心虚,瑜儿……只是担心殿下,又不想?殿下知道,怕殿下笑瑜儿多想?,没?想?到?还是被殿下看出来了。”


    盛隆和很明显没?有信她这话。


    但他贴心地,或者说是故意地没?有拆穿,扬起一抹笑,凑近她道:“其实你瞒着我也没?事,这是你的?本事,只要你真的?能瞒过去就好。”


    他的?吐息温热,像酿出来的?一壶醇酒,浸泡着觅瑜的?芳心,让她几乎沉醉,丽靥染霞带粉,娇艳欲滴。


    “殿下……”她漾声唤他。


    盛隆和还是没?有吻她。


    他就像是一名?真正的?道士,出方入外,不动凡心。哪怕美色当前,他只需要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能撷取诱人的?果实,他还是坐怀不乱。


    觅瑜真是不知道是该感到?高兴还是失落,高兴他是一名?正人君子,失落在她跟前,他也仍然是一名?正人君子。


    罢了,来日方长,她不必急于一时……


    第84章


    祝晴来时, 没有察觉盛隆和的不妥,仍然以为他是太子?,依照惯例行礼。


    盛隆和也依惯例免了, 扮演太子:“岳母不必多礼。”


    觅瑜莞尔附和:“是啊, 娘, 都是一家人。”


    祝晴含笑道:“礼不可废。”


    话是这么说?,但她并没有坚持行礼,坐到榻边,便欲给女儿诊脉。


    觅瑜推拒:“娘亲先给殿下看看吧, 殿下在昨日……遇到了些事情,虽然有太医诊治,但女儿还?是有些不?放心, 想请娘亲一看。”


    对此, 祝晴没有多说?什么, 应下女儿的要求,给盛隆和诊脉, 显然是听?闻了昨日太子?遇刺一事。


    少顷,她道:“殿下贵体无虞。”


    觅瑜如释重负,舒然笑言:“多谢娘亲。”


    盛隆和也笑,笑容沉静, 像极了身?为盛瞻和时的他:“有劳岳母。”


    祝晴同样回以礼节:“不?敢当。殿下言重了。”


    之后,盛隆和离开寝殿, 给母女俩腾出说?话的地方。


    祝晴收敛容色, 转向女儿,询问?:“娘刚才注意到, 太子?殿下手?上有伤,包扎的手?法是你惯用的, 太子?殿下受伤了?”


    觅瑜点点头,学了盛隆和的说?法:“皮外伤,十来天就能愈合,不?碍事。倒是殿下的身?体,真的没事吗?”


    祝晴道:“从脉象上看,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些休息不?足,你平日里多叮嘱点他,让他别太耗费神思,就行了。”


    “不?过,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你爹回家后也是表情严肃,偏偏又什么都不?肯说?,叫娘心里不?安。”


    觅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道:“外头都是怎么说?的?”


    祝晴道:“说?什么的都有,大部分是说?,太子?在查案途中遇刺,澜庄公主?遇害一案内情复杂,牵连甚广。”


    觅瑜道:“只有这个?”


    祝晴道:“别的自然还?有,但都是些捕风捉影的说?法,什么太子?与公主?之间——总之都是些谣言,一听?就知道不?是真的,不?用往心里去。”


    觅瑜听?了,若有所思。


    看来太子?发病的消息没有传到外头……是被皇后压下了,还?是流言尚未成气候,就被盛隆和扮演的盛瞻和打破了?


    她思忖的模样被祝晴看在眼里,生了误解,神色变得紧张起来,询问?:“那些流言不?会?是真的吧?太子?殿下与澜庄公主?——”


    她回过神,笑着摇摇头,道:“当然不?是,殿下与公主?素无交集,娘亲无需多虑。”


    祝晴松了口?气:“那就好。原本你爹这几天神色就有些不?对劲,昨日又出了那样一桩大事,娘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就怕你受了委屈。”


    觅瑜安慰:“娘亲多虑了,殿下对女儿的感情,娘亲还?不?明白?吗?”


    祝晴道:“娘是明白?,可娘更明白?男人的心性。这天底下的好男人啊,十个里也难挑一个,娘亲怎么敢确定太子?殿下是十中之一?”


    觅瑜有些不?解:“娘亲从前不?是很确定吗?”


    祝晴道:“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自从得知太子?殿下插手?这劳什子?的公主?一案,为娘心里就在犯嘀咕了,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管这桩事?”


    觅瑜不?觉得这有什么:“澜庄公主?一案事关重大,殿下身?为太子?,自然要替圣上分忧。”


    祝晴有自己的理解:“那他为什么不?在一开始插手?此案?”


    觅瑜道:“娘亲忘了?这桩案子?刚出来的时候,正碰上女儿小产,殿下的一颗心都牵挂在女儿的身?上,如何分得出心思去查案?”


    祝晴被她提醒,也想了起来,登时露出满意的神色,点头道:“也对,是娘思虑浅薄了。”


    又道,“但你现在不?是还?没有出月子?吗,为何太子?殿下有心思查案了?”


    觅瑜道:“女儿的身?子?已经?大好,不?必再?劳烦殿下陪伴。女儿总不?能一直拘着殿下,即使殿下愿意,圣上也不?会?乐意的。”


    祝晴再?度露出赞同之色:“你说?得对。”


    “不?过,还?是委屈你了。”她爱怜地端详着女儿,片刻,微蹙起眉,略带疑虑地道,“一段时日不?见,你怎么清减了许多,看着竟好似憔悴了?”


    话毕,她伸手?给觅瑜诊脉。


    觅瑜往后抽了一下手?,有些心虚,因为这些天她都没有休息好,她不?用诊脉就能知晓自己身?体亏虚,更不?消说?她的娘亲。


    果然,祝晴脸色一变,道:“你脉细无力,紊乱不?畅,气血两?虚,这是怎么回事?太子?殿下没有照顾好你吗?还?是下人懒怠,疏于伺候?”


    她连忙分辩:“不?关殿下的事,青黛她们也很尽心,是……是女儿自己有些事,想不?开……”


    祝晴追问?:“什么事想不?开?”


    她摇摇头,细声道:“不?是什么大事,这两?天,女儿也没有再?想了……”


    这是她的实话,她原本以为,会?一直困囿在压抑的情绪中,没想到出了盛隆和这一桩事,霎时让她无暇再?想更多事情,只想着他。


    包括现在,她想起前段时日消沉的原因,想起那本令她胆寒的邪书,都不?觉得有多么重要了。


    邪书又如何?预知未来之事又如何?它能预测盛瞻和什么时候回来吗?能让盛瞻和的病好起来吗?做不?到的话,它再?邪也与她无关。


    她想,她有些理解盛瞻和的心思了。


    他身?为太子?,一定遇到过许多让他焦头烂额的事情,一本小小的邪书算不?了什么,惊不?起他心中的波澜。


    反倒是她,从小在家里与清白?观两?处地方打转,没见过什么大场面,才会?被一本邪书摄了心神,是她错了……


    心念几转间,觅瑜仿佛拨云见日,灵台清明了许多。


    祝晴不?知她的心思,仍然皱着眉,但见她神情平静,带着些许释然之色,不?似受了委屈的模样,才有些将信将疑地道:“当真?你可别骗娘。”


    她认真颔首:“女儿不?骗娘。前几日,是女儿想岔了,撞了南墙,现在,女儿已经?想开了,娘亲不?用担心。”


    祝晴还?是不?放心:“你想什么事想岔了?太子?殿下的?”


    她摇摇头:“与殿下无关。”


    避免娘亲生出误会?,想到男女之情方面,她又加话道:“殿下对女儿很好,没有给女儿委屈受。反倒是女儿,在前几日想着自己的事,有些冷落了殿下。”


    闻言,祝晴勉强收起大部分疑虑,道:“好吧,既然你这样说?,娘就信你一回,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下次,娘若再?诊出你身?子?不?好,定会?向太子?殿下讨要说?法。娘可不?管他是什么殿下,只知道他没有照顾好我的女儿。”


    觅瑜乖巧点头:“女儿向娘亲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祝晴看她一眼,摇首叹气,轻点她的额角:“你啊,嫁进东宫后,别的没学到,一套一套的话倒学了许多,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她忸怩地笑了笑,撒娇:“娘……”


    祝晴不?买账:“行了,别来这套。娘等?会?儿给你开张方子?,你照着方子?吃药,这几日多多休息,补好气血,听?到没有?”


    “别忘了,你现在还?在坐小月子?,经?受不?起更多的病痛。”


    这话提醒了觅瑜,她吩咐青黛取来装有琼露丸的瓷瓶,递给祝晴道:“这是殿下……托人从太乙宫带来的秘药,专给女儿服用。”


    “女儿服过一丸,发觉此药固本培元之效甚佳,不?必另行服药。娘亲看看,可是如此?”


    “秘药?”祝晴嘀咕一句,接过瓷瓶,倒出一枚药丸,望闻一番,眼前一亮,询问?,“这莫非是琼露丸?”


    觅瑜道:“依照殿下的说?法,是琼露丸没错。”


    祝晴的笑容立即变得明亮起来:“这可是难得的好药!有了它,你的确不?用再?服别的药,娘也能安心了。”


    “不?过,这可是太乙宫的不?传秘药,大名记载在《药王经?》上的,太子?殿下竟然给你求来了此药?”


    觅瑜不?解:“这药很难求吗?”


    祝晴点头表示肯定:“很难,便是太乙宫的弟子?,也无法确保能求到。”


    她将琼露丸塞进女儿的手?里:“这药你好生收着,照着太子?殿下的叮嘱服药,有它在,不?愁养不?好身?子?。”


    觅瑜有些怔怔地望着手?里的瓷瓶,没想到它这么珍贵,她还?以为这药只是对外珍贵,对内则人人皆有,就像清白?观的保心丸一样。


    不?过,这应该也不?算什么?以盛瞻和的身?份,自然是他一求取,太乙宫便给了。


    祝晴显然也是这么想的,笑道:“娘听?说?,奇王殿下的师父乃是通达道人,掌管太乙宫药堂,待人一向亲厚大方,想来这药就是从通达道长手?中求的。”


    “等?冬日里,奇王殿下出来了,你便以奇王妃的身?份,跟着他回太乙宫,想来能蹭上不?少好东西。这也是太子?殿下所患臆症,最大的安慰之处。”


    觅瑜暗自苦笑,心想,不?用等?到冬日,现在奇王殿下就出来了,方才还?和娘亲说?上过几句话。


    对于盛隆和,她的心态已经?较为平和,纵使他与盛瞻和性情迥异,也仍然是她的夫君,她心慕的儿郎。


    但问?题是,盛隆和不?这么想。


    他或许也对她有意思,但绝对没有视她为他的妻子?,他的王妃。


    她垂下眸,带有几分低落地询问?:“可是……女儿要怎么以奇王妃的身?份跟过去呢?”


    第85章


    祝晴没有明白这话的意思:“他是太子的时候, 你是太子妃,他是奇王的时候,你自?然是奇王妃。”


    觅瑜试图描述清楚:“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 可女儿并没?有?嫁给他, 在奇王殿下的眼里, 女儿是他兄长的妻子,不是他的王妃。”


    “难道在他成为奇王殿下之后,会多出一段和女儿成亲的记忆,知道自?己娶了女儿吗?”从盛隆和目前的情况来看, 很显然是没?有?的。


    祝晴愣了一下:“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娘在治他的时候留意过,发生在太子殿下身上的事?情,奇王殿下是不清楚的, 就算知道一些, 也是通过所谓的书信往来, 而?不是切身经历。”


    觅瑜对此深有?体会,低声?附和:“是啊, 在奇王殿下心里,女儿恐怕只?是他的嫂嫂,不是他的妻子……到时,女儿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


    祝晴皱眉想了一会儿, 忽道:“要不然,娘去向?皇后殿下提议, 等他成为奇王殿下后, 再给你们?办一场婚礼?让你正大光明地嫁给他,成为王妃。”


    觅瑜一呆:“这……这能行吗?”


    “怎么不行?”祝晴的神情颇为肯定, 仿佛觉得这是一个?极好的主意,“反正大家都?知道太子就是奇王, 再让你们?成一回亲不碍什么事?。”


    她?越说越兴奋,笑容满满地合掌:“对,就是这样!等到奇王殿下一回来,就说皇后给你们?赐了婚,择日便即完婚,奇王殿下就算想拒绝也没?用?。”


    “而?且娘觉得他不会拒绝,太子殿下都?没?有?拒绝呢,更何况本来就喜欢你的奇王殿下?到时又是一场皆大欢喜,娘的纱儿也能再当一回新娘子。”


    如果一切依照祝晴所言,那么觅瑜相信,这个?法子能行得通。


    偏偏盛隆和已经回来了,见过了她?,知道了她?是他的嫂嫂,再告诉他,她?是他的未婚妻子,他们?两个?即将成亲,是否有?些异想天开?


    毕竟他只?是病了,又不是傻了。


    难道要让她?学着他,凭空多出一个?双生姐妹,嫁给太子的是姐姐,嫁给奇王的是妹妹?这、这未免太荒唐了。


    觅瑜苦恼不已,又不好表现出这份心思,毕竟太子突发臆症一事?非同小可,不能对外言道,包括她?的娘亲,也得瞒着。


    她?有?些勉强地露出一个?笑,道:“这个?法子……容女儿好好想想吧,左右离奇王殿下回来还有?一段时日,不着急。”


    “也好。”祝晴点点头?,“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身子,别的什么都?不用?多想,船到桥头?自?然直,或许根本不需要我们?想法子,也说不定。”


    “嗯,借娘亲吉言……”


    祝晴离开后,盛隆和回到寝殿,询问她?:“我之前?的表现,应该还好吧?”


    觅瑜一怔,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殿下何出此言?”


    要是他问她?表现得好不好,她?还能理解他是在单纯地询问,或是带着点邀功的性质,想让她?夸赞他形神皆备,扮演得与兄长别无二致。


    然而?“应该”二字,她?就有?些不能理解了,他觉得自?己演砸了吗?


    盛隆和不在意道:“哦,我就是觉得你娘的态度有?些奇怪。”


    觅瑜紧张起来:“娘亲她?怎么了?她?——她?同殿下说什么了吗?”


    不应该啊,娘亲明明答应过她?,这次的事?暂时不提,等下次再发现她?身子不好,才去向?盛隆和讨要说法,不会今回就去质问。


    幸好,盛隆和道:“她?没?有?同我说什么,就是态度——怎么说呢,像是抱有?一些对我的不满。”


    “所以我想问问你,是我哥哥平日便不得岳母的喜欢,还是我今天表现得不好,才会惹得你娘如此。”


    觅瑜松了口气,微笑道:“殿下多虑了,娘亲没?有?不喜欢殿下——太子殿下,也没?有?觉得殿下今日表现不好。”


    盛隆和却没?有?就此揭过,追问道:“那你娘为何如此?”


    觅瑜本想按照一贯的性子,推托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比如他多想了、她?的娘家发生了一点事?等等,但转念一想,她?又改了主意。


    “因为……”她?觑着他的神色,缓缓开口,“瑜儿这两日没?有?休息好,身子有?些疲累,被娘亲诊出,娘亲才面色不豫。”


    盛隆和一愣,拧眉道:“没?有?休息好?怎么回事??”


    他这不假思索的关心之态,让觅瑜升起一股浅浅的欢喜,压下微笑,轻声?道:“做了几个?古怪的梦,有?些被惊着了,不妨事?。殿下……”


    她?鼓起勇气,含着羞赧,柔荑覆住他的手掌:“有?殿下在,瑜儿便不怕了。”


    盛隆和安静了片刻。


    在觅瑜感到不安之前?,他反握住她?的手,掌心传递来一阵温暖。


    “当然。”他的声?音里也带着暖意,给予她?无限安心,“我会陪在你的身边。”


    傍晚。


    盛隆和沐浴完毕,回到寝殿。


    他的身上带着一股湿润之气,被霞光披着,仿似自?仙浴中而?出,潇洒清逸,夺人心神。


    觅瑜一时看得有?些出神,片刻才收回目光,垂眸柔柔轻唤:“殿下。”


    盛隆和应声?坐到她?的身旁,一缕清淡的甘松香飘散而?出,是每一次他沐浴过后都?会有?的,有?时她?和他一起沐浴,身上也会沾染。


    想起过往他们?沐浴的景象,觅瑜的心口微微泛热,一时看不进手里的书。


    她?压下这份旖旎的心思,浅声?询问:“殿下可是从漱玉阁归来?”


    “嗯。”盛隆和懒散地应了一声?,“借兄长的浴池一用?。我给他坐镇东宫,总得收取点好处。还别说,这浴池挺大的,赶得上妙严峰顶的那一口热泉了。”


    她?询问道:“殿下以往不曾用?过吗?”


    他似乎觉得她?这话问得有?点可笑:“我怎么会用?过?又不是三?岁小儿,抢着同兄长争东西。”


    “至于太子殿下同奇王分享浴池,兄友弟恭——更是丢脸,他就算想这么做,我也不会接受。”


    “倒是你,”他扬起一抹促狭的笑,凑近她?道,“你可同我哥哥一起用?过?——定然是用?过的罢?”


    觅瑜没?想到他会这么问,霎时羞意大盛,下意识想避开他,远离这股让她?怦然心动又害臊不已的气息。


    然而?她?忘了自?己正在倚榻看书,腰肢一软,身子便没?了支撑,往后倒去。


    盛隆和眼疾手快地揽住她?,没?让她?栽下榻,却也被她?带着一起倒在榻上,压住了她?。


    熟悉的感受令觅瑜目眩神迷,几乎娇喘出声?,好不容易才忍下来,盈着一双含情露目,红着粉颊丽靥,颤动着细碎的眸光,瞧向?上方的他。


    “殿下……”她?柔婉轻唤。


    那一瞬间,盛隆和的眸色变深了。


    他的手掌撑在她?的颊侧,她?能感觉到他收紧了力道——他的心念动摇了吗?他为她?动心了吗?他会吻下来吗?


    觅瑜的心怦怦跳着,说不清是感到紧张还是兴奋。


    盛隆和慢慢朝她?靠近。


    两人的呼吸逐渐交错。


    觅瑜的心跳越来越快,睫翼轻颤。


    就在她?要彻底闭上眼的下一刻,忽然响起书册的落地声?,打断了他们?的动作?,也打破了这阵氛围。


    盛隆和身体一僵,迅速起身坐好,与她?拉开距离。


    接着,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书册,抖了抖上面不存在的灰,干咳一声?,递给她?:“……你的书。”


    觅瑜没?有?接,也没?有?起来,侧身一扭,背对着他,遮掩住发烫的脸庞,不去看他。


    无法用?言语来描述她?此刻的心情,失落、懊恼、娇羞、害臊……种种情绪潮涌而?上,不断拍打着她?的心岸,让她?恨不能就此晕过去,不要再面对他。


    她?怎么就没?有?握紧书册,让它滑落在地上,打断他们?之间好不容易要推进的距离呢?


    她?怎么不大胆一点,直接亲上去呢?非要等他吻下来?在等待中错失良机?


    再不然,她?也可以矜持一些,不要唤那声?“殿下”,不做出邀请之态,当做他普普通通地帮了她?一个?忙,朝他道谢,揭过这件事?,就行了。


    为什么非要弄成这副模样,她?希望他亲近她?,他看起来也想亲近她?,偏偏被一本书搞砸了,打断了。


    现在可好,她?就算想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也不行了,以后她?该怎么面对他?


    他又会怎么想她??会认为她?不检点吗?丈夫才离开两日,就不知羞耻地勾引弟弟?


    觅瑜又羞又悔,又气又恼,委屈得直想掉泪。


    万幸,盛隆和移开了话题,伴随着几下翻书声?,他若无其事?地道:“你这本书看着有?点眼熟,是不是《药王经》的残卷?”


    她?没?吭声?,但心情舒缓了点,没?有?那么想要落泪了。


    盛隆和权当她?是默认,继续道:“说起来,这本书还是我送的,作?为你们?的新婚贺礼。怎么样,你还喜欢吗?”


    觅瑜终于有?了心思,回应他的话:“殿下送的?”


    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在师父的书房里翻出来的,我看他藏得隐秘,就知道这本书定非凡品,正好,你也是学医的,送给你正合适。”


    可是,这不是盛瞻和寻来给她?的吗?而?且是在前?几日寻来的,不是成亲那会儿给她?的。


    觅瑜心中的不解战胜了害羞,她?在盛隆和的扶腰下坐起身,询问他道:“此书是殿下赠给瑜儿的?”


    第86章


    盛隆和点头承认:“怎么了, 有?什么?问?题吗?”


    觅瑜犹豫道:“可是……太子殿下给我此书时,并未提及此事……”


    “是吗?”他随口道,“或许是他想独揽功劳吧, 在你面前展现他的能耐, 能够给你寻来这么?一本难得的医书。”


    觅瑜替盛瞻和说话:“殿下不是这样的人……”


    盛隆和笑了笑, 看?着她,道:“那你说?,他是为了什么??”


    觅瑜没有?回答。


    不?是她不?知道怎么?说?,而是她的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 但不?好说?出口。


    她想,也许,盛瞻和之所以闭口不?谈, 是因为不?想在她跟前过多地提及盛隆和, 他心里那位对她有?意?了两年的“弟弟”……在同?他的“兄弟”较劲。


    但这个猜测她在心里想想就行了, 说?出来既没有?必要,也没有?颜面。


    倘若她说?了之后, 盛隆和来一句“隆和对嫂嫂无意?,嫂嫂莫要误会”,那可真是面子里子都没了。


    所以还是不?说?的好,她在心里偷偷地想, 偷偷地高兴,便足够了。


    至于盛隆和……


    她抬眼看?向身旁人, 见他衣襟齐整, 神色镇定,仿佛没有?经历方才那一场情迷意?乱, 心中隐感失落的同?时,也重新生出一份信念。


    她轻柔地握住他的手, 唤道:“殿下。”


    他越发熟稔地回握:“嗯?”


    “时辰不?早,该用晚膳了……今夜,依然要劳烦殿下,陪瑜儿过夜。”


    盛隆和看?着她,眸色湛湛,似江河湖海,波流不?定。


    他弯出一抹亲近的笑。


    “瑜儿客气了,不?麻烦。”


    是夜。


    不?知是不?是有?了经验,这一回,盛隆和没有?再打地铺,直接和觅瑜躺在一张榻上,同?枕共眠。


    当然,比起夫妻间的亲密,他们要生疏许多,不?仅距离拉得开,锦衾也是分开来盖,更无私语夜话。


    只有?一声?盛隆和的叮嘱:“你好好休息。”


    以及她的回应:“殿下也是,莫要劳累,保重贵体。”


    对此,觅瑜并没有?多少失望,因为按照昨晚的经历,明日清晨醒来,她就能重新回到他的怀里,感受熟悉的温暖和气息。


    所以她怀着期待闭上双眼,等?待清晨的到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幽幽转醒,发觉双眼被覆了一层纱,看?不?清楚周围的事物。


    她下意?识想抬手摘下,但被人握住了手腕。


    力道不?大,却带给她一阵酸疼,仿佛她的手腕被束缚过,才解开不?久,留下未消的淤痕。


    “别动。”一声?低哑的警告在她耳畔响起,“忘了你先前答应本王的话了?不?想再被捆住手脚,就不?要乱动。”


    莫名?的,她心尖一颤,生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殿下……?”她不?确定地轻唤。


    身旁人埋首在她的颈边,闷声?发笑:“终于肯这么?叫我了?想通了?”


    想通什么??她不?是一直这么?唤他的吗?


    还有?她的身体,为什么?酸软无力,好似被重重碾磨过。她很熟悉这种感觉,每每云雨过后,她都会这么?难受上一阵,可——现在不?应该啊!


    她惶惑不?安地询问?:“殿下……殿下何出此言?”


    身旁人缓缓磨蹭着,像一条巨蟒,纠缠上她。


    “你能想通,本王很高兴。”他密实地亲吻着她,哑声?低语,“就像本王说?的,没了一个孩子而已,算什么??往后还会再有?的……”


    她尚在茫然之中,就被他猝不?及防的举动惊痛,发出一声?闷哼。


    也是直到这时,她才发觉自己未着片缕,与身上人坦诚相对。


    她又?是惊慌又?是无措,连害羞也顾不?上,忙不?迭想要推拒:“不?——不?要——”


    她还没有?出月,不?能行夫妻之事,而且这情景太诡异了,他怎么?可能对她说?这种话?不?管他是盛瞻和还是盛隆和都不?可能——他到底是谁?她又?在哪里?


    她挣扎起来,然而,浑身的酸软使她用不?出半分力气,在他面前柔弱得不?堪一击,她被他轻易制住,疯狂地占有?、掠夺。


    她的哭泣不?起作?用,求饶不?起作?用,反而使他更加兴奋……很快,她变得支离破碎,黑暗与冰冷浸透了她,将她淹没……


    觅瑜从梦中惊醒,往后一个翻身,差点?摔下床榻。


    旁边传来盛隆和关?切的询问?声?:“瑜儿?你怎么?了?”不?知道是被她吵醒了,还是尚未入睡。


    她没有?回答,拢着锦衾坐起来,额头冷汗涔涔,整个人惊魂未定。


    盛隆和也起了身,伴随着轻微的动静,有?光芒自他手中亮起。


    是夜明珠。


    这是云州进献的珍宝,只需沐浴半个时辰的日光,便可照亮一个昼夜。


    觅瑜怔怔地盯着珠子,回想着盛瞻和在给她介绍时,说?过的话。


    明珠荧光幽幽,衬得盛隆和的脸庞有?些发白,但她知道,她的脸色一定比他还要苍白,因为他看?起来很是担心,蹙眉凝视着她,询问?:“你还好吗?”


    她仍然怔怔地盯着,目光从他手里的珠子移到他的脸庞,与他对视。


    盛隆和看?起来更担心了:“瑜儿?”


    觅瑜终于回神。


    她打了一个寒颤,扑进他的怀里。


    盛隆和身体一僵。


    但她顾不?得了,他觉得她不?知羞耻也好,水性杨花也罢,她都不?想再一个人了,她要汲取他的温暖,获得他的安慰。


    “殿下。”她抱着他的腰,倚靠着他的胸膛,充满惊惶地轻唤,像一只受惊的雏鸟,“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瑜儿……”


    盛隆和沉默了片刻,缓缓揽住她,抚上她的背。


    “怎么?了?”他温柔地询问?,温柔得几乎不?像盛隆和,而像盛瞻和,“做噩梦了?”


    她怯怯点?头,带着一点?委屈和后怕地开口。


    “我、我梦见了殿下,但……梦里的殿下很陌生、很可怕,瑜儿不?喜欢那样的殿下,害怕……殿下被梦里的那个人取代?……”


    盛隆和失笑,轻拍着她的背,给她收惊:“只是一个梦而已,不?必当真。从小到大,你难道没有?做过别的梦,梦见过别的人吗?”


    觅瑜当然做过别的梦,可它们与这个梦是不?一样的,她很清楚。


    就说?昨晚,她也做了半个噩梦,梦中的悲伤绝望几乎让她窒息,然而,等?她一醒来,那些情绪便全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庆幸和恍然。


    不?像今晚,她从噩梦中惊醒,不?仅没有?感到轻松,反而浑身发凉,手脚发麻,如果不?是他醒得及时,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她可能会大喊大叫出声?。


    梦中的体验也全然不?同?,寻常梦境,大多光怪陆离,少数稀松平常的,也会给人一种飘飘然之感,仿佛被包裹在水泡中,五感只余形、声?二色。


    而她刚才做的梦,体验近乎真实,身旁人在她耳畔说?话时的炙热呼吸,握住她手腕时的酸痛禁锢,在她身上肆虐时的难受痛楚……都清晰得可怕。


    这样的梦,她在从前只做过一次。


    情形还与现在十分相似,同?样是与他共枕眠,同?样梦到变了性情的他,同?样被梦中的他折磨强迫,同?样……是那本邪书里的情节。


    觅瑜感到心惊肉跳。


    这到底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她被什么?邪术摄了魂魄?


    她还正常吗?她会不?会梦着梦着,就再也出不?来了,被困在那个可怕的梦境中,无法摆脱可怕的他?


    又?或者,他会不?会一觉醒来就变了性情,变得既不?像盛瞻和,也不?像盛隆和,成为她梦见的太子,梦见的奇王?


    为什么?她会做这种梦?是有?人想要害她吗?还是上天想要给予她什么?启示?


    觅瑜不?解极了,不?安极了。


    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抱紧盛隆和,牢牢地抓住他,不?让他离开。


    她甚至不?敢闭眼,害怕一闭眼就睡了过去,回到那个可怕的梦境。


    “殿下……”她喃喃唤他,眼眶有?些发热,想要哭泣,但因为有?他的温暖,她忍住了,没有?生出更多的委屈。“殿下做过噩梦吗?”


    “当然。”盛隆和含笑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我小时候常常做噩梦,不?说?成百也有?数十,你若想听,我能给你讲上三天三夜不?带重样。”


    她不?敢相信:“真的吗?殿下莫要诓骗瑜儿。”


    他道:“我诓你做什么??”


    她还是有?些迟疑:“殿下……为何会做那么?多的噩梦?”


    他回答:“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太乙宫地处深山,每至夜晚,山风呼啸而过,便似鬼哭狼嚎,让人听着听着,就忍不?住做噩梦。”


    又?问?她:“瑜儿小的时候,在清白观里过夜,不?曾有?过类似的体验吗?”


    她缓缓摇首:“没有?……小时候,都是娘亲陪着我睡,我睡得很安心,便有?山风呼啸,也只在心里想,明日天气如何,是否宜出门……”


    盛隆和的声?音里含着笑意?,轻抚着她的背,给她安慰。


    “那看?来是我不?好,不?能使瑜儿安心,我向你赔罪。想来,我哥哥在时,你也能睡得很安稳,不?像今夜这般,惶惶然从梦中惊醒。”


    她还是摇头,轻轻道了一声?“不?”。


    “同?太子殿下在一起时……我……也做过噩梦……”


    盛隆和的动作?停顿了片刻。


    “你也做过噩梦?”


    她轻喃应声?。


    他的声?音有?些收紧:“你——你有?告诉过他,你做过噩梦吗?”


    “告诉过……但,没有?完全告诉……”


    盛隆和用了两个字表示不?明白:“什么??”


    觅瑜安静了一会儿,享受他的温暖抚慰。


    接着,她从他的怀里退出,稍稍坐直了身子,抬眸看?向他,道:“殿下……相信玄异之说?吗?”


    第87章


    盛隆和的神情有些高深莫测:“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觅瑜交缠十指, 垂眸轻声?道:“因为……瑜儿接下来要和殿下说的,涉及到这?一方面。”


    盛隆和“唔”了一声:“那你先说,我?听了, 再告诉你答案。”


    她询问:“殿下不能先告诉瑜儿吗?”


    他轻笑道:“不能。”


    她抬起眸:“为何?”


    他含笑看?着?她, 笑容里有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因为我?不能确保你说的?是玄异之说, 还是歪理邪说,又?或者根本不成?说法,只是你的?错误判断。”


    她敏锐地察觉出他的?话?中之意:“所以?,殿下还是相信玄异之说的??”


    他仍旧懒散地笑着?, 仿佛在说一件不值当的?小事:“我?常年在太乙宫中,说完全不信,那?是不可能的?, 但若说相信么……我?也实在不怎么相信。”


    觅瑜不明白。


    他到底是信还是不信?倒是他现在说话?的?口吻, 颇有些像修道之士, 似云非云,似曰非曰, 同她的?师祖有几?分相似。


    盛隆和把她困惑的?神情看?在眼里,笑了笑,道:“你还是先告诉我?,想要同我?说什么吧。”


    她轻应一声?, 低头看?着?袖口,上面用金丝绣着?一圈茶花, 在夜明珠下微显黯淡。


    “我?……在两个月前, 偶然得了一本书……”


    觅瑜缓缓道出邪书一事。


    讲述时,她隐去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 只说了具体?情节的?大概,比如正虚观、宋夫人等事。


    她做的?两个梦也说了, 同样隐去了一些细节,太子的?梦也好,奇王的?梦也罢,都太羞耻了,哪怕是面对盛瞻和,她都羞于?启齿,更不要说盛隆和。


    不过盛隆和还是听懂了,笑容有些促狭:“瑜儿?竟然做了这?样的?梦?可真是——”


    “这?、这?又?不是什么好梦!”她慌忙辩解,面颊隐隐发烫,“梦中——梦中的?殿下——举止过甚,我?、瑜儿?……”


    好在盛隆和没有为难她,笑着?打断她的?话?,道:“嗯,我?知道,看?书里写的?和真正梦到是不一样的?。你当时吓坏了吧?怪不得醒来后差点摔下去。”


    “不过你在看?到我?后竟然没有畏惧,倒是令人生奇。照理来说,你才从那?样的?梦中醒来,陡然看?见?我?,不应该感到害怕吗?怎么反而投怀送抱?”


    觅瑜忸怩地缠着?手指,赧然回答:“殿下……自然与梦中人是不一样的?……”


    他是她的?夫君,她喜欢的?人,她从他身上寻求安慰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避如水火呢?


    况且,她在梦中被蒙着?双眼,看?不清他的?模样,在黑暗中承受他的?强迫,于?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减轻了她的?畏怯……


    盛隆和做出总结:“所以?,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玄异之说?”


    觅瑜轻轻颔首:“是。”


    她含着?一丝希冀与忐忑地看?向他:“殿下觉得,这?是玄异之说吗?”


    盛隆和噙着?笑,摩挲着?下颔,道:“听起来是有些玄异,书中所写皆对应现实。不过,要说格外玄异也算不上,毕竟,不是书里的?每件事都能对应。”


    “可……”觅瑜怔然开口,“这?已经足够玄异了。”


    “水主时期,襄诚神女因为说准了三件事,便被奉为巫祝,掌管天下祭典。而那?本书里,所写的?……不仅仅是三件事……”


    盛隆和仍旧笑着?,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襄诚神女祈来的?三道示,精确到了方方面面,天象、地脉、人面,无一不准,才令水主称奇。”


    “瑜儿?口中的?那?本书也是如此吗?只要是那?本书里写的?,在现实里都能有所对应,并?且分毫不差?”


    她犹豫了:“这?……”


    盛隆和替她做出了回答:“自然不是。”


    “比如说,”他抚上她的?脸庞,星眸蕴笑,与她对视,“现实中的?瑜儿?并?没有另嫁他人,我?与兄长也没有强娶瑜儿?。从一开始,这?本书就是错的?。”


    觅瑜的?脸庞微微发红,不仅因为他的?注视,也因为他的?话?语。


    “殿下……”她喃喃唤着?,有些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他难道不会觉得尴尬吗?毕竟,书里可是把他写得很荒唐,兄弟共妻什么的?……尤其他现在的?身份还是盛隆和,是她夫君的?弟弟。


    当然,他们?本身的?相处就不对劲,如果他想维持正常的?叔嫂关系,从一开始就不会留在寝殿,和她睡一张榻,在她惶然不安时把她抱在怀里,给予安慰。


    像这?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说他没有别的?想法,她都不信。


    不过现在要紧的?不是这?个问题,而是——


    “殿下觉得这?些是无稽之谈?”她询问道。


    盛隆和回答:“我?只能说,我?不会把它当真。”


    “哪怕它说准了许多事情?哪怕瑜儿?……梦见?了书中情景?”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本来就深受这?本书的?困扰,梦到相关的?情景不奇怪。”


    “可是,我?最近已经不再去想它了。”


    “那?也不代表你不会做梦,难道你没有梦见?过小时候的?事情?”


    “可——它们?是不一样的?。”觅瑜蹙眉,有些焦心地咬唇。


    “别的?梦,不管我?梦到什么,都像是一场梦,只有这?两个梦不同,真实得可怕,我?不觉得……它们?是普通的?梦。”


    那?些疼痛、酸软、炙热……都让她心悸,仿佛她真的?经历了一切。


    如果不是她喜欢他喜欢得紧,即使在梦里也不觉得多么害怕,只有惶惑不解,恐怕会真的?如他所说,在醒来见?到他后畏惧不已,浑身发颤。


    盛隆和笑声?叹气:“这?让我?怎么回答?你已经认准了梦境不同寻常,无论我?怎么说,也无法改变你的?想法,我?还能如何?”


    觅瑜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好,顽固不化,听不进劝,活该被那?本邪书拿捏,可她还是想听听他的?看?法。


    她道:“殿下不是常年在太乙宫中清修吗?不知道对玄异之说抱有什么样的?想法?”


    盛隆和道:“我?说过,不尽信,也不完全不信。”


    “瑜儿?。”他看?着?她,道,“想必你一定听说过,我?和我?哥哥出生时,被预为不祥,母后为了保下我?们?两个,将我?送到了太乙宫中,为国祈福。”


    “我?六岁那?年,又?来了个神妙真人,祈了一场雨,宣称,只要把我?杀了,献祭天下,就可解三年大旱。然而,我?活下来了,旱情也照样解了。”


    “你觉得这?桩异事如何?”他询问她,“神妙真人有呼风唤雨之能,他的?话?语,必然是有些份量的?,可他终究弄错了,用不着?我?献祭天下,也能解决旱情。”


    “神机妙算如神妙真人,都有出错的?时候,更何况一本书?一本被烧掉的?书?”


    觅瑜的?心里涌起一阵酸涩。


    他说得很对,如果他不是盛瞻和,而是盛隆和,她会被他说服的?。


    可他不是盛隆和……不,他是盛隆和,这?个名字本来就是为他定下的?,真正的?十皇子早已离世,不存大名,只留下一个灵慧童子的?封号……


    神妙真人没有出错,十皇子的?献祭的?确解了旱灾,不管这?是巧合还是因果,事实都是如此……


    觅瑜觉得难过极了。为他,也为他的?话?。


    这?个时候,那?本邪书带来的?困扰反而淡了,包括她因为梦境而生的?不安,也离她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心疼。


    她倚入他的?怀里,软声?回应:“嗯,我?知道了……瑜儿?不会再想着?它的?。”


    盛隆和发出一声?轻笑,用手指梳理着?她的?长发,道:“你想它也没用。你又?不修行,想再多都不会有任何改变,反倒困住了自己。”


    “我?哥哥不是已经写信给我?师父,询问他其中究竟了吗?你尽管放心,家师别的?本事没有,奇闻异事还是知晓一些的?,定能给你解惑。”


    觅瑜一怔,道:“殿下怎么知道,太子殿下曾经书信一封给尊师?”


    盛隆和也愣了一下,反问:“我?为什么不知道?”


    她怔怔靠着?他的?胸膛,回答:“因为,瑜儿?并?未告知殿下此事……”


    他理所当然地解释:“他写信给我?师父,需要经我?转手,我?当然会知道。”


    “……书信,是先交给殿下,再转交给尊师的??”


    “自然。”


    又?是一处不同的?地方。按照盛瞻和的?说法,是直接把信寄给道长,到了盛隆和这?里却变了,变成?了经他之手。


    为什么会变呢?是因为从常理而言,身为盛隆和的?他需要知道这?件事吗?


    可他在身为盛瞻和时,明明不是这?样想的?……他觉得他的?弟弟在闭关清修,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关,把信寄给道长更合适。


    这?封信到底是怎样寄出去的??


    想到这?里,觅瑜忽然冒出一个猜测。


    他不会——根本就没有把信送到他师父手里吧?


    盛隆和低头看?着?她:“怎么了?露出一副不安的?神情。”


    她摇摇头,脸颊贴着?他的?衣襟:“没有……”


    他身上的?这?件里衣,料子和款式她都很熟悉,是她在新婚时亲手缝制的?,共有梅兰竹菊四件。他是盛瞻和时便喜欢穿,没想到成?为了盛隆和,也还是喜欢。


    这?让她生出了一点小小的?欢喜,觉得他之所以?常穿这?些衣裳,不仅仅是因为她做的?,还因为她的?手艺好,得他欣赏。


    也让她生出了几?分大胆,不怕冒犯地小声?询问:“太子殿下寄过去的?那?封书信,殿下……应当有转交给尊师吧?”


    盛隆和失笑:“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放心,我?好好转交了,不然我?怎么能拿到琼露丸?这?两件事都是在信里一并?说的?。”


    第88章


    觅瑜惊讶:“一并说的?”


    盛隆和颔首:“对。”


    她有些不?解:“殿下怎么知道它们是一并说的?殿下看了书信吗?”


    他继续颔首:“对。”


    她一呆:“那?封信……不?是太子殿下写给尊师的吗?”


    他理直气壮地回答:“正因为如此, 我才要过目,以防他在信里写些什么不?好的东西,碍了我师父的眼?。”


    她抿了抿唇:“所以, 殿下从?一开始……就知道邪书之事?”


    盛隆和停顿片刻, 泰然自若地第三次道:“对。”


    “不?过我没有当回事。”他紧接着道, “还以为你?会像我一样?,不?把它放在心上?,没想到你?深受其扰,到了做噩梦的程度。”


    觅瑜安静了一会儿。


    她依偎在他的怀里, 沉稳的心跳声从?他的胸膛处传来,一下又一下,仿佛热泉中涌动的水泡, 泵着汩汩流淌的血液, 带给她暖意。


    “瑜儿?”头顶上?方响起他的询问?。


    她轻应一声:“我不?会再想它了……殿下, 我有些累了,想要休息。”


    “好。”盛隆和回答, 松开手?,让她离开他的怀抱。


    她没有动,继续依偎在他的怀里,细声说话:“我想和殿下一起……我、瑜儿有些害怕, 不?想一个人,求殿下……”


    “好。”他温柔地答应, 低雅的音色中含着笑, 没有促狭。“我陪着你?。”


    两人相拥而眠。


    觅瑜闭着眼?,埋首在他的颈边, 放缓呼吸,营造出一副安心入睡的模样?。


    直到身旁人的气息也变得平缓绵长, 她才睁开眼?,一点点上?移目光,在黑暗中描摹他的模样?。


    周围伸手?不?见五指,她其实看不?清他的脸庞,只能?隐隐约约瞧见一点轮廓,但这并不?妨碍她凝视他。


    瞻郎……


    她在心中呢喃。


    在他心里,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是圣旨赐婚、奉命迎娶的妻子?还是有救命之恩的神医仙子?


    他信任她吗?


    他有没有视她为妻子?


    如果没有的话,为何要这般温柔待她,处处为她着想,给她分?忧?


    如果有的话,又为何要离开她?并且离开得迷雾重?重?,让她都不?确定,他到底是离开了,还是没有。


    他是盛隆和吗?


    如果是,为什么在面对她的时候,他没有半点别?扭,无论是哄她还是安慰她,他都信手?拈来?在她被噩梦吓醒的时候,更是毫不?犹豫地选择抱她?


    如果他是盛隆和的话,哪怕他再喜欢她,再不?羁放纵、无视礼法,也不?该这般……简直像是不?经思考的举动。


    还有她的娘亲在白?日里的诊脉,没有诊出一点异常,这对于一个常年身患臆症的人来说,是有可?能?的吗?正常的吗?


    娘亲曾经说,太子这病,有古怪。


    古怪在哪里呢?他的病,还是人?


    而如果他不?是盛隆和,那?问?题就更多了,想想都数不?尽。


    说到底,还是她太愚蠢了……倘若她再聪明一点,看得再透一点,或许就不?用像现在这般,只能?独自于夜里惆怅,连惊动他都不?敢。


    他是不?是也觉得她愚蠢,所以才什么都不?说?就像服药一事,还是吉量告诉了她,她才知晓,原来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有服药。


    他还瞒着她别?的事情吗?瞒了多少?又准备瞒她多久?


    她不?知道……


    她也没有任何应对的办法。


    只能?像现在这样?,在心里想想,想过,便罢了。


    觅瑜默默地想着,贴近他的怀里,埋首他的颈窝,感受他温热的吐息,神思逐渐陷入迷离。


    朦胧中,盛隆和似乎收拢了环在她腰上?的手?,让她能?够更加舒适地睡去。


    ……


    七月底,长安下了第一场秋雨。


    觅瑜身体大?好,出了月子,重?掌宫务。


    盛瞻和还是没有回来,由盛隆和假扮。


    澜庄公主遇害一案则终于水落石出。


    说来,这事还要牵扯到四个月前的北越使节被杀一案。


    沽州地处中原与北越边境,是一座繁华的边城,往来贸易兴盛,但凡北越出使,都需经过沽州,沿乌河而下,前往长安。


    三月底,北越依照惯例,先行派使节前往沽州。


    不?想使节遭遇不?测,被人发现死在了会同馆中。


    虽然死因看起来像是意外,但因为使节身份特殊,乃是北越王后的堂侄萧宗弼,圣上?重?视此案,特意派遣大?理寺卿前去查案,给北越一个交代。


    没想到果真被赵得援查出了案情内幕。


    原来,萧宗弼不?是意外身亡,而是被梨刺钉入后脑而死的。


    这是一种北越特有的冰钉,虽以钉刺为名,却比银针还细,钉入时不?会感到疼痛,遇血更会立即融化,不?留痕迹。


    只消将其涂抹毒药,再钉入人体,如后脑的风府穴,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于无形。


    经过一番调查,赵得援最终确认,凶手?为沽州布政使司都事孙世忠。


    两年前,萧宗弼在下榻会同馆时,奸污了孙世忠的妹妹,但因其身份特殊,这桩事最终不?了了之,本人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孙世忠的妹妹却投缳自尽,孙世忠由此怀恨在心,在萧宗弼又一次来访沽州时,趁着他醉酒休息的机会,将梨刺钉入他的后脑,要了他的性?命。


    这里头有一桩事,赵得援查明了,但没有对外说。


    那?就是孙世忠的妹妹在遭遇不?幸时,已为人妇,她在半年后被诊出怀有身孕,本与此事无关,她却因为精神紧张,而一直怀疑自己怀了贼人的孩子。


    她就这样?在惶恐中诞下孩子,越看越觉得孩子与丈夫不?像,眉眼?间有着北越人的特征,最终陷入崩溃,选择自我了断。


    孙世忠请求赵得援不?要将此事披露出去,因为妹妹的孩子还活着,他不?想让这个孩子在他人异样?的目光中长大?。


    三人成?虎,哪怕这个孩子与萧宗弼没有半分?关系,流言都会将事实传变模样?,他不?想让这个孩子的一生被毁掉,就像他的妹妹一样?。


    赵得援答应了,隐下了这桩旧案,对外只说都事与使节有旧怨,因此痛下杀手?,至于是什么旧怨,则不?予详述。


    这本是一份贴心的法外人情,没想到却带来了滚雪球般的巨大?后患。


    原来,杀害萧宗弼的另有其人,真凶与孙世忠用了同样?的手?法,在当天一前一后地下了杀手?,并且互相都不?知道有人做了和自己一样?的事。


    见赵得援指出凶手?,却隐去了杀人动机,真凶便以为,孙世忠是被推出来的替死鬼,实则真相并没有被查明。


    “凶手?由此心怀不?忿——”


    “等等。”觅瑜打断盛隆和说书般的讲述,疑惑地重?复,“不?忿?凶手?为什么会感到不?忿?不?应该感到窃喜吗?庆幸自己逃脱了罪责?”


    盛隆和支颐,扬起一抹神秘的笑:“你?猜?”


    她娇嗔:“殿下!”


    他略略收敛笑容,清了清嗓子,目光意有所指地扫向桌案:“我说得太多,有些口渴了——”


    觅瑜心领神会,素手?执起一盏雪梨茶,递至他的唇边:“请殿下用茶。”


    盛隆和露出满意的神色,就着她的手?饮下一口,道:“多谢瑜儿。”


    觅瑜没有被他的表象欺骗,他要是真的有礼,一开始就不?会让她奉茶,盛瞻和都很少这么做,他倒好,仿佛她是他的侍女,天生就是给他使唤的。


    幸好他在使唤她之余,也会为她做一些事情,服侍她一二,要不?然就算她再喜欢他,也不?会任由他呼来喝去。


    比如此刻,他将一粒剥好的葡萄送入她的口中,酸甜的果肉饱满芬芳,轻轻一咬,便汁水四溢,令人陶醉。


    虽然他完全没有询问?她想不?想吃就是……只是依照着他自己的想法,觉得是时候给她喂一粒葡萄,便喂了。


    但是……好吧,他乐意这么做,她也不?会拒绝。


    尤其当他的指尖沾着汁水,摩挲开她的唇瓣,触碰到她的舌尖时,更是让她心中发颤,晕晕乎乎的,就遂了他的意。


    有一次,她不?小心含住了他的半截指尖,他没有立刻抽回,而是看着她笑了一笑,才收回手?,勾出一缕银丝。


    在他意味深长的注视下,她羞赧不?已,双颊霎时间变得通红,还是传信的宫侍救了她,道圣上?有事同殿下相商,把他从?殿里叫走了。


    当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旖旎的梦,醒来时面红耳赤,心口燥热,看着身旁安睡的盛隆和,头一次生出了埋怨之心。


    凭什么他能?睡得这么安稳,她却要受这种折磨?她不?信他对她没有半点意思,不?然他大?可?不?必那?般——轻薄她。没错,他这是轻薄!


    现在倒好,他潇潇洒洒,心无旁骛,哪怕与她同榻共寝,也是合衣而眠,不?做出任何逾越之举,虽然他们之间已经够逾越的了。


    但——他也不?能?在撩拨了她的心弦之后,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吧?


    觅瑜气闷地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她生出了就这样?吻上?去的心思。


    她还不?信了,面对她主动送去的芳泽,他真的能?把持得住。


    不?过她最后没有这么做,她太胆小了,面皮太薄了,哪怕盛隆和的种种举动都表明了,他喜欢她,对她有意,她还是羞于主动。


    她能?做到的,只有克制自己,压抑情思,配合他心照不?宣地演戏,等着他真情流露的那?一天。


    希望那?一天能?早些到来吧,要不?然……她可?能?真的会忍耐不?住……


    第89章


    觅瑜默默地将?葡萄咽下, 羽睫轻抬,看向他道:“殿下现在能告诉瑜儿,凶手?心怀不忿的原因了吗?”


    盛隆和含笑凝视着她, 似乎很满意她的乖巧听话。


    “当然。”他道, “我先告诉你真凶的身份, 他也是?北越的使节,同被害的萧宗弼一道出使的,姓金名荣,本是?副使, 萧宗弼死后,就由他接任了正使。”


    觅瑜一惊,没?想到真凶的身?份竟是?如此?:“他也是使节?他是为了争夺正使之位, 才杀害那个……萧宗弼的吗?”


    他摇摇头, 给出又一个出人意料的回?答:“不是?, 他是?奉北越王密令,杀害萧宗弼的。”


    觅瑜惊讶愈甚。“北越王为什么要下这样的密令?是?因为——”她回?想起被害使节的身?份, 北越王后堂侄,“前朝后宫的纷争吗?”


    盛隆和露出一个赞许的微笑:“不错,瑜儿聪慧。萧家外戚势大,萧王后的堂弟萧通成拥兵自重, 对朝政大权虎视眈眈,被北越王视为心腹大患。”


    “萧宗弼是?萧通成的幼子, 深受萧通成的喜爱。北越王欲除萧家, 便准备拿萧宗弼开刀,先取其性命, 再冠以?通敌卖国?之名,对萧家下手?。”


    觅瑜听得?越发迷糊:“殿下的意思是?, 北越王想给萧家安上?一个通敌卖国?的罪名,借此?除去萧家?”


    他颔首:“不错。”


    她不解道:“可……这同杀害萧宗弼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遇害后,萧家就能被冠以?通敌卖国?的罪名?”


    盛隆和道:“自然是?为了更好地寻找借口,给死人泼脏水可比给活人容易得?多?。”


    “何况这也算不得?诬陷,因为萧宗弼的确勾结了中原的部分官员,通过倒卖军器牟取暴利。”


    “不过北越王不知道这件事,他密令使节杀害萧宗弼,仅仅是?为了选择一个趁手?的对象开刀。”


    觅瑜点点头,表示明白。


    又问道:“那,凶手?为何会心有不忿?爹爹不公布两年前的那桩旧案,不正好给了他们发挥的余地吗?他们可以?尽情给萧家人按上?罪名。”


    “因为凶手?也有自己的打算。”盛隆和又喂了她一粒葡萄。


    她有些不想吃,但拒绝不了,只能微张小口,顺着他的意含下,娇嫩的唇舌轻舐他的指尖,留下一点晶莹的痕迹。


    看着她的举动,盛隆和满意一笑,仿佛她含的不是?葡萄,而是?别的物什。


    他道:“金荣是?萧宗弼的亲信,萧宗弼当了多?少年的正使,他就当了多?少年的副使。萧宗弼勾结中原,倒卖军器,你觉得?金荣会不知情吗?”


    觅瑜没?有回?答他的话,因为他这说法明晃晃地表示,凶手?是?知情的,还有很大的可能与萧宗弼为一丘之貉。


    她咽下柔软的果肉,让香甜逸散在唇齿之间,询问:“凶手?有什么打算?”


    他回?答:“中原与北越时有摩擦,但都是?一些小打小闹,近两年来,北越更是?把重心放到了和澜庄的草原争夺上?,与中原几乎止了兵戈。”


    “然而边境太平了,百姓安宁了,有人却陷入了不满,他们通过倒卖军器牟利,如今边疆安定,没?有争端,军器卖不出去,该如何得?利?”


    觅瑜心头一跳,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想:“所以?,他们想要破坏两国?邦交,引发战事?”


    盛隆和颔首:“对。”


    即使早有猜测,听见他的肯定答复,觅瑜也还是?被震惊到了:“这、这真是?丧尽天良……他们怎么敢做出这种事?”


    战火一起,会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仅仅是?为了牟利,就置百姓的安宁于不顾,这……简直令人发指。


    盛隆和发出一声嗤笑:“为什么不敢?天下熙攘,皆为利禄。为了钱财,他们有什么做不出来的?百姓之于他们而言,还不如一锭元宝。”


    觅瑜仍是?骇然,好不容易才想起最?初的话题,道:“可是?,这些事和澜庄公主一案有什么关系?他们——凶手?不是?北越人吗?”


    “正因为凶手?是?北越人,第二个受害者?才不能与北越有关。”盛隆和道。


    对于北越王而言,孙世忠被指认为凶手?,是?一桩意外之喜。


    萧宗弼死于沽州布政使司都事之手?,不正代表他与中原人有所往来?不然好端端的,别人为什么要杀他?杀人的动机还被中原隐去不提。


    所以?北越王很爽快地接受了这个调查结果,开始一门?心思对付萧家。


    王室中另一部分人的打算却落空了。


    盛隆和道:“他们与中原的某些人暗通款曲,合作?倒卖军器,只有两国?战火纷飞,他们才能捞取到最?大的好处,金荣就是?为他们效命的。”


    “岳父、不是?,”他及时改口,“我是?说,你爹——令尊,对于案件的调查和定论,打翻了他们的如意算盘。”


    “他们不甘心财路被断,遂故技重施,趁着澜庄出使中原的时候,寻机谋害和亲公主,意欲挑起中原与澜庄的纷争。”


    “至于为什么他们会选择澜庄公主,则是?因为有萧宗弼在前,再死一个北越人太刻意了,容易被瞧出端倪。”


    “正巧北越与澜庄常年争夺乌古彦草原,澜庄一旦与中原交恶,就会无?力再对付北越,让草原成为北越的囊中之物。”


    总算说到了正题,觅瑜的心思却有一刹那的飘远,注意到了他的称呼上?。


    这些天,他以?盛瞻和的身?份在外行走,会同三司追查案情,定然没?少与她爹爹交谈,私下里喊两声岳父不奇怪。


    他也的确该这么喊,虽然他自己可能不知道……但,看见他说顺口了,不小心在她面前也这么说,反应过来后急忙改口的模样,还是?挺忍俊不禁的……


    觅瑜这么想着,也这么笑了。


    她盈盈莞尔,目光扫过果盘,在各色晶莹的果肉上?游弋一圈,最?终选定一块水润的黄桃,用碧玉签子签了,送至他的唇边。


    盛隆和坦然接受了她的投喂,还示意她再签一块梨肉。


    她照做了,一面服侍他,一面询问:“他们是?如何谋害澜庄公主的?”


    他回?答:“和杀害萧宗弼一样的手?法,梨刺涂毒,钉入风府穴,只一下,就取了澜庄公主的性命。”


    他的最?后一句话让她有些后背发凉:“这梨刺到底是?什么神兵利器?竟能这般轻而易举地取人性命……”


    “不算什么利器。”他轻描淡写道,“不过是?北越王室想出的刑具,专门?用来折磨人的,中原没?有见过,才会被一时蒙了眼,无?从下手?。”


    “知道了它的真面目,也就不觉得?如何了。”


    觅瑜可不觉得?如何。


    她忧虑道:“殿下方?才说,此?物细小如针,遇血则化,可以?杀人于无?形。若有人拿它行凶,岂非防不胜防?”


    盛隆和不这么想:“什么东西用来行凶都很危险,刀可以?杀人,剑可以?杀人,斧钺钩叉都可以?杀人,它们都很危险,都防不胜防。”


    “比如前些天向我射来的那枚箭矢,箭头上?涂了毒,就凶险万分。如果不是?我反应快,恐怕在这会儿,我就不能和你说话了。”


    觅瑜不喜欢他拿自己作?比喻,蹙眉轻嗔:“殿下莫要说这样的话。”


    同时,她也被提醒了,询问:“当日殿下遇刺,幕后之人查出来了吗?是?谁想要谋害殿下?和案件又有什么关联?”


    “查出来了。”他看了她一眼,道,“是?工部侍郎严词丰。”


    觅瑜一愣。


    这个名字……好像有点熟悉,不,不是?人名,而是?官职,也不是?工部侍郎,而是?工部尚书,是?——那本邪书里提到的——


    “工部侍郎有女,嫁与沽州都指挥同知之子为妻。”


    盛隆和不期然地开口,吓了觅瑜一跳,等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之后,她的心更是?高高悬起。


    因为这正是?那本书里的原句,一字不差。


    可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又没?有看过那本书,只听她讲了大概情节,怎么能一字不漏地复述?


    更不要说,她根本没?有和他讲过这一段。


    因为这件事在书中没?费多?少笔墨,只说了工部侍郎勾结沽州都指挥同知,通敌卖国?,被判全家抄斩,工部尚书也受到牵连,被下了狱,最?后惨死狱中。


    与现实不同,书里的澜庄公主是?被太子和奇王设计害死的,没?有牵扯到别的案子,所以?直到几年后,工部侍郎通敌卖国?一事才暴露。


    那时,太子已经登基成为新帝,赵氏也被立为皇后。赵氏恨透了新帝,刻意行祸国?妖姬之举,每每温柔乡中,都吹拂枕边风,唆使新帝远贤近佞。


    工部侍郎一案,工部尚书并?不知情,然而赵氏温言软语一提,新帝就让这位朝廷重臣下了狱。


    赵氏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让君臣离心,她用这种方?法把不少忠良送进了大牢,工部尚书只是?其中之一,在书里仅仅一笔带过,寥寥数语。


    觅瑜看的时候就没?有在意,讲述的时候自然也不会想到,直接略过不提。


    所以?盛隆和应该是?不知道这一段的。


    那么为什么他会这么说?是?因为他在身?为盛瞻和的时候,看过了那本书,记住了这些句子,在无?意识中想起来了吗?


    还是?——他从来没?有忘记过?那本书也好,盛瞻和也好,他都……


    觅瑜不敢再想下去。


    她的指尖有点发凉,忍不住攒紧了手?。


    幸好,盛隆和接下来的话与书里的不同。


    他道:“工部下属的军器局,每年都会生产大量军器,由廖越——也就是?沽州都指挥同知负责采购,再把它们熔铸了,转道幽州,重新制成军器。”


    “就这样一来一回?间,大量的军饷被严词丰和廖越私吞,并?且,两人的胃口越来越大,逐渐不满足寻常镇边发下的军饷,想要牟取更多?的利益。”


    第90章


    身为沽州都指挥同知, 廖越本应镇守边境,却滥用职权,与北越守将暗中勾连, 双方每年做戏般打两场小仗, 虚报军情, 大吃空饷。


    不过基于巡守九边的政策,再过一年,廖越就会被调离沽州,无法继续中饱私囊, 便想着在离任前大捞一笔。


    又有南镇抚司势大,研制兵器,逐渐取代军器局的地位, 工部油水不足, 严词丰急于寻求新的财路。


    两人一拍即合, 决定联合北越使节,上演一出贼喊捉贼的好戏。


    恰逢北越王欲除萧家, 拿萧宗弼开刀,沽州就成为了大戏开场的地方。


    可惜戏才唱了个开头,就被赵得援打?断了,并且差点强行落幕, 双方不得不改变目标,从澜庄公主?身上下手。


    听到这里, 觅瑜忍不住蹙了蹙眉。


    澜庄公主?孤身远嫁, 本就命途多舛,竟还被奸人看中, 当了发?财路上的垫脚石,香消玉殒……那些人的心肠, 当真歹毒。


    同时?,她也?有些不解:“殿下方才说,他们是?用梨刺毒杀公主?的,可是?,他们是?怎么找到毒杀公主?的机会的?”


    “公主?被害的当天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她会只身在外,还做出一副……汉人打?扮?”


    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她有些犹豫地停顿了一下。


    根据晏妩娴的说法,澜庄公主?不仅仅做了汉人打?扮,还仿照了她的装束,佩戴着她也?有的海棠花步摇,她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是?同那本邪书一样,为了引诱汝南郡王,进?而设计陷害吗?可她又没有同郡王成亲,严词丰等?人也?没必要对付郡王……


    盛隆和干咳一声?,神情略显不自然。


    片刻后,他恢复一贯的轻慢之色,道:“这就要问我哥哥了。”


    觅瑜一呆:“……殿下?”


    “不错,你的夫君,太?子殿下。”他慢条斯理地附和。


    他看向她,倏然一笑,道:“嫂嫂可知,这位澜庄公主?,最开始的联姻对象并非父皇,而是?兄长?”


    觅瑜愣住。


    “我……”她怔怔地,心神一片空白,连他的称呼变了都没有注意,“我不知道……”


    盛隆和的目光在她的脸庞上扫过,于?漫不经心中带着一点探究和谨慎,仿佛在确认她的心情如何。


    “不知道也?没关系。”他道,“因为这个提议才被提出,就被我哥哥驳回?了。”


    觅瑜仍旧是?怔怔的,半晌,方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澜庄来使的当晚。”他道,“宫宴结束后,父皇留下兄长议事,提出要把公主?送给他,作为侧妃,被他当场拒绝了。”


    宫宴?是?指麟德殿那一场吗?好像是?如此……宴后,她随皇后回?了长春殿,盛瞻和则同圣上一道去了御书房,不过没过多久,他就来长春殿接她了……


    那时?,他的表现和寻常无二,于?是?她也?没有在意,毕竟他时?常会同圣上商议要事,澜庄来使又是?一桩大事,圣上留下他商谈很?正常。


    没想到商谈的竟然是?这种……事情。


    觅瑜迟缓地想着,看向盛隆和,轻问:“殿下——殿下是?怎么知道,父皇曾有意……将澜庄公主?赐给太?子殿下?”


    盛隆和一愣,神情有些出乎意料,似是?想不到她会这么问。


    他慢腾腾地开口,仿佛在思考着该怎么回?答:“……是?我从父皇的话?里推断的。”


    “父皇在看过三司上呈的案情奏折后,玩笑般和我感叹,如果我当时?答应了他的提议,纳了公主?,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这么一桩事。”


    觅瑜听得越来越迷糊了:“为什么答应了这个提议,案子就不会发?生?”


    “澜庄不是?为了同中原结盟,才献上公主?吗?不管公主?会成为谁的妃嫔,在达成协定之前,她都要待在鸿胪寺里。”


    “而只要公主?一天在鸿胪寺,凶手就一天有行凶的机会,除非——父皇想让殿下在当天晚上纳了公主??”


    “当然不是?。”盛隆和眉头一抽,否认,“哪有这么荒唐的事情!”


    “那是?为何?”她不解地询问。


    盛隆和盯着她,在确认她只有疑惑,是?真诚地想要知道原因后,神情变得有几分难以言喻。


    “因为,”他兴致缺缺地解释,“公主?对太?子一见倾心,凶手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将其哄骗出去。”


    麟德殿上的一场宫宴,不仅迷了众人的眼,也?乱了佳人的心。


    圣上固然英武不凡,但终究于?岁数上大了些,不比年轻英俊的太?子。公主?又经过打?听得知,东宫后院清净,只有一个太?子妃,更是?心生向往。


    原本这不算什么,古来联姻女子皆身不由己,澜庄公主?很?清楚自己的责任,只把这份情意放在心里,没有表现出来。


    偏生被她的侍女瞧了出来,那侍女又被金荣收买,想法子让公主?离开鸿胪寺,以便伺机下手。


    于?是?,侍女假装给公主?出谋划策,打?听清楚太?子的行踪,让公主?穿着汉人服饰偷偷上街,与太?子来场偶遇。


    公主?不过二八年华,正是?如花似玉的时?候,纵然再深明大义,又如何能抵抗得了这种诱惑?


    只是?偷偷溜出去,和心上人见一面?而已,事成自然最好,不成也?不会比现在更差。


    所?以公主?决定赌一把,听从侍女的建议。


    没想到这一去,却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觅瑜听得一阵出神。


    盛隆和端详着她,有些谨慎地询问:“怎么了?你不开心?”


    觅瑜的确有些难过,但和他以为的不同,她只为公主?觉得难过。


    她轻声?道:“那些人,他们太?恶毒了……”


    澜庄公主?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而已,凭什么要被奸人利用,丢了性命?


    这还是?一场无妄之灾,澜庄公主?不曾得罪过谁,碍着谁的路,只不过那些人需要一名死者?,一个发?难的理由,于?是?她就被选中了,被杀害了。


    这……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觅瑜的身子有些发?冷。


    她依偎进?盛隆和的怀里:“我只要设身处地想一想,就觉得很?害怕……孤身远嫁异乡,却被恶狼看中,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做才能获得生机?”


    盛隆和抱住她,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不会让你流落到这种境地的。”


    她轻应一声?:“我知道,所?以我才能在这里,和殿下谈论案情,可是?……”


    澜庄公主?,那个被推出来联姻的可怜女子,却再也?无法睁开眼了。


    盛隆和轻抚上她的脸颊,安慰:“那些人若不是?丧尽天良,也?不会做下这种事情。所?幸现在真相大白,他们一个也?跑不了,父皇已经下旨问罪。”


    “父皇准备怎么处理他们?”


    “打?入诏狱,待得拷问完毕,便全部抄家处死。”


    “北越的那些人也?处理了吗?”


    “没有,他们会被遣送回?北越,不过父皇已经修书一封,想来北越王看过之后,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觅瑜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结果。


    她接着询问:“澜庄对此可有什么异议?”


    盛隆和沉吟:“怎么说呢,异议是?肯定有的,但只是?为了争取更多的利益,毕竟,那位公主?本来就是?被送过来联姻的。”


    觅瑜明白了。


    只要能发?挥最大的价值,不管公主?是?死是?活,澜庄都不会在意,甚至有需要的话?,他们可以再送过来第二个公主?。


    假使公主?运气好,没有遇上这桩事,将来的日子也?未必能好过,因为她本就是?一个牺牲品,不会有人在意她的命运。


    一个娇花般的女子,就这样凋零了。


    觅瑜默然。


    半晌,她才把注意力转回?到正事上,抬起头询问:“你方才说,公主?的侍女打?听清楚了殿下的行踪,这是?怎么办到的?”窥伺天家踪迹可是?大罪。


    盛隆和道:“自然是?金荣告诉她的。”


    “至于?金荣为什么会得知,第一,是?因为他向我哥哥推荐了傀儡戏,有很?大的把握,我哥哥会带着你去看。”


    “这第二么,就是?我哥哥没有刻意隐瞒踪迹,有心人不难打?听。”


    觅瑜一愣:“是?他推荐的傀儡戏?”难怪盛瞻和会忽然提议,她还以为是?他心血来潮,原来竟是?踏入了别人的圈套。


    盛隆和微笑:“是?啊,没想到吧?我哥哥居然也?会中这种计。”


    觅瑜咬唇,心里有些不好受。


    盛瞻和对这些表演素来不感兴趣,是?特意带着她去的,想让她开心一点,长长眼界……是?她,害他中了圈套,也?间接害了澜庄公主?……


    见她浮现出几分自责的神色,盛隆和立即道:“其实?就算你们那晚没去,澜庄公主?也?还是?会被侍女骗出去的,只是?一个借口而已,真假如何并不重要。”


    的确,公主?居于?鸿胪寺,不清楚外界情况,自然是?侍女说什么,就信什么。


    公主?遇害这一桩案子,与他们关联虽有,但不是?决定性的因素。


    不过问题又来了,为了获得心上人的青睐,公主?做汉人打?扮可以理解,但为什么要比照着她的装束来?是?公主?自己要求的吗?


    还是?侍女为了更加取信于?公主?,刻意这么做的?可是?衣裙之类的还好说,公主?佩戴在发?间的那支海棠花步摇,几乎与她的一模一样,这是?怎么办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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