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十点刚过, 江棋瑞便靠在宋思玺肩头昏昏欲睡。
但因为听宋思玺说12点要准时放烟花迎接新年的到来,他强撑着眼皮,不肯上楼睡觉。
临近十一点, 玩累了的宋思恺跑回家,也爬到沙发上,凑到两人身边等跨年。
等穆巧云和宋康润回家, 看见的便是和谐又温馨的一幕。
电视被调小了声音。
沙发上,宋思玺坐在正中央, 靠着沙发背。
他左侧是靠在他肩头合了眼的江棋瑞,右侧是躺在他腿上,睡得四仰八叉的宋思恺。
毛茸茸的萨摩耶蜷缩在沙发旁,也睡得正香。
夫妻二人见状,默契地放轻手脚, 走进客厅。
走近了,穆巧云笑着轻声问:“怎么都不上去睡?”
宋思玺轻声应:“都想等跨年。”
穆巧云笑笑:“辛苦哥哥了。”
而后又指指楼上:“我和爸爸先上去洗个澡,洗完下来, 放烟花。”
宋思玺点头。
等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宋思玺重新垂眸,看向靠在他肩头已经睡熟的人。
客厅里地暖开得很足。
少年睡得一张脸红扑扑的,连在睡梦中, 唇角都攥着仿佛永不会退去的上扬幅度。
宋思玺柔和了眸色,抬手轻抚他脸颊。
睡梦中的少年埋在他掌心里无意识轻蹭,嗅到熟悉气息, 睡得更加安心了。
离12点还有十分钟, 周围接连响起震耳的烟花爆竹声。
宋思恺和宋长草几乎是同时被惊醒。
一人一狗默契十足地同时翻身而起。
“地球炸了!地球炸了!”
“汪汪汪汪!”
宋思玺感觉到靠在他肩头的脑袋微动。
柔软的发蹭过他颈间, 他抬手,捂上少年耳朵。
江棋瑞仍是醒了, 迷迷蒙蒙仰头问他。
“阿玺,过十二点了吗?”
“没有,还有十分钟。”
江棋瑞松了口气,趴在宋思玺肩头醒了会神,清醒过来坐直。
刚好洗完澡的穆巧云和宋康润从楼梯上走下。
看到醒来的几人,穆巧云笑着开口。
“都醒啦?哥哥叫醒你们的吗?”
“不是。”宋思恺夸张地比划了一个大圈,“是鞭炮!嘭得超级大一声,我还以为火星撞地球了。”
穆巧云和宋康润瞬间笑出声。
两人走到客厅,穆巧云从口袋里拿出红包。
宋思恺第一个扑上去:“压岁钱!”
他非常机灵地伸手去捏,想看哪个红包更厚。
捏着捏着,发现红包数量比去年多,他疑惑问:“妈妈,今年怎么有三个红包?”
穆巧云揉揉他脑袋:“因为今年还有你小瑞哥哥呀。”
江棋瑞一怔。
宋思玺拉着愣住的他从沙发上起来。
宋思恺摸出最厚的,想了想,大方道:“那今年最厚的红包就让给瑞哥吧,瑞哥可是我的好朋友。”
他说着,径直将红包递给江棋瑞。
江棋瑞愣怔看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去接。
直到宋思玺开口:“收下吧。”
江棋瑞才本能的,照着宋思玺说的,收下了红包。
宋思恺又去摸穆巧云手上剩下的两个,摸来摸去摸不出太大差别,他将感觉比较少的那个给了宋思玺。
穆巧云见江棋瑞低头看着红包半天不见回神,伸手揉揉他脑袋:“晚上睡觉记得压在枕头底下哦。”
江棋瑞不知道为什么热了眼眶,好一会才看向穆巧云,轻声应好。
穆巧云瞥见他眼尾红意,什么也没说,上前抱住他。
“小瑞要是云姨的孩子就好了,真想每天都看见小瑞。”
女人比他矮半个头,开口时温暖的感觉和姐姐很像,但又不完全一样。
等穆巧云松开他,和宋康润一起去拿准备要放的烟花,江棋瑞才站在原地,为那种从未体会过的感觉找到相配。
是课本里描述的,母亲的感觉。
电视机里的春节联欢晚会开始了最后一分钟的倒数。
宋康润将烟花摆放到门口。
正好撞上对面邻居也出来放烟花,两家人闲聊着,迎来了最后的倒数。
“十、九、八……三、二、一!”
宋康润点燃烟花的引火线,笑着跑向等在门内的一家人。
宋思恺捂一边自己耳朵,抱着毛茸茸的宋长草捂一边宋长草耳朵。
“嘭!”
绚烂的烟花在天际绽放。
“新年快乐!”
一家人欢笑着为彼此送上祝福。
江棋瑞被他们包裹在其中,第一次在这样欢闹的节日里,成为了千万家灯火中的一员。
等烟花爆竹燃尽,宋康润关了大门。
江棋瑞和宋思玺将宋长草领回一楼房间,穆巧云和宋康润带着宋思恺上楼睡觉。
等江棋瑞和宋思玺离开宋长草房间,客厅里只剩下一盏小灯。
两人关了小灯,上到三楼。
窗外的烟花爆竹声仍持续着。
即使不开灯,屋内也能够清晰视物。
江棋瑞脱了外套。
宋思玺接过挂到房间衣架上。
而后将自己的外套也脱下挂上,他转身走回到床边,就看见江棋瑞正坐在床里侧,盯着手里的红包定定地看。
宋思玺走到床边坐下。
感觉到床往外侧微陷,江棋瑞抬头,看向宋思玺:“阿玺,我第一次收到压岁钱。”
宋思玺掀开被子坐到江棋瑞身边,将人抱进怀里。
江棋瑞靠在他怀里,握着红包仰头看他。
“压岁钱有什么寓意吗?”
宋思玺像抱小孩似的抱着他轻晃。
“压在枕头底下驱邪避祟,也是长辈对晚辈的祝福,祝福平平安安,健康快乐。”
江棋瑞重新低头看向手里的红包。
许久,他轻轻“哦”了一声,而后将红包平平整整地放到枕头底下。
放好,他又转头问宋思玺:“你的呢?”
“外套口袋里。”
江棋瑞语气认真:“你的也要拿过来。”
小孩才需要将压岁钱压在枕头底下。
宋思玺上初中后就没有做过这事了,但他什么也没说,轻应一声下了床,拿来自己的红包递给江棋瑞。
江棋瑞接过,同样平整地将宋思玺的红包放到宋思玺枕头底下。
拍拍枕头,这才笑着在床里侧躺下。
宋思玺躺到他身旁,盖好被子。
江棋瑞熟稔地钻进他怀里,蹭蹭他胸口。
窗外的烟花爆竹声渐渐小了。
江棋瑞才睡了一两个小时,这会清醒得很。
在宋思玺怀里趴了会,他轻声开口:“阿玺,你睡了吗?”
“没有。”
江棋瑞从被子里钻出脑袋:“那你困了吗?”
宋思玺在黑暗中垂眸看怀中人,轻声应:“还没。”
他抬手轻捏江棋瑞后颈:“睡不着了?”
江棋瑞老实点头。
“要拿游戏机来给你玩会吗?”
江棋瑞觉得可行。
只要玩到他无法通过的关卡,他就非常容易犯困。
他点点头,宋思玺便掀开被子起身,去窗边书桌上拿了数码游戏机过来。
青蛙勇士已经被两人玩到了105关。
江棋瑞磕磕绊绊闯过两关,又开始卡关。
他老老实实将数码游戏机递给宋思玺。
宋思玺接过,开始研究关卡。
江棋瑞盯着屏幕看了会,视线慢慢移到宋思玺的侧脸上。
看着看着,他忍不住凑近,亲了一口。
青蛙勇士掉下悬崖,游戏机响起通关失败的音乐。
宋思玺侧过脸,看了身旁人一眼。
江棋瑞又凑上来,笑着亲了他嘴巴一下。
宋思玺将数码游戏机放到一旁,手抚上身侧人柔软的发,吻了上去。
他撬开少年温热的唇。
江棋瑞如今已经知道该如何回吻。
他趴在宋思玺怀里,抬着下巴,努力呼吸着去勾宋思玺的舌头。
宋思玺的吻一瞬间变得凶狠。
带着薄茧的指腹抚过少年温热皮肤,触到一小片湿润,他重着呼吸停了动作。
“疼?”
江棋瑞搂着他蹭他脸颊。
实话实说:“有点,阿玺,你亲起来很凶,和平时一点都不一样。”
宋思玺轻抚他湿润眼尾。
江棋瑞有点喜欢地主动蹭他指腹薄茧,忽然想到什么,他停了一瞬动作。
宋思玺察觉到,轻声问:“怎么了?”
江棋瑞没有马上开口。
他搂着宋思玺安静了会,才趴到宋思玺耳边,轻声开口:“阿玺,虽然我们不能生小孩,但创造小孩的过程,我们好像也是可以做的。”
少年落在耳边的呼吸湿热。
宋思玺没能马上反应过来他的话。
不等他反应,少年忽然收了搂住他脖子的手。
而后就听见被子里一阵悉悉索索。
等动静停下,宋思玺一只手被江棋瑞拉着,带进了被子里。
少年的声音再次落在耳边。
“阿玺,我最近学到了新的知识。”
被江棋瑞拉着的手触碰到一片细腻皮肤,宋思玺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那阵悉悉索索是什么动静。
江棋瑞将睡裤褪到了膝弯。
宋思玺的手被少年带着绕过他劲瘦的腰,陷入一瞬少年后脊处的腰窝,而后攀上令宋思玺呼吸停滞的柔软触感。
偏偏到这还不算结束。
江棋瑞拉着他,直至触碰到一片令宋思玺险些直接收回手的烫,少年才停下动作。
“阿玺,男生和男生,好像可以用这里做。”
宋思玺大脑空白了一瞬,耳中嗡鸣。
长时间的缺氧让身体本能呼吸进新鲜空气,他猝然回神,起伏着胸膛问:“在哪看的?”
江棋瑞脸有点热,轻轻蹭了蹭他耳朵。
片刻后照实应:“漫画屋,看到一本讲男生和男生谈恋爱的漫画。”
宋思玺沉着呼吸盖下眼帘。
江棋瑞见他不说话,又继续自己往下说。
“那本漫画里画了详细过程,但我觉得,应该缺了些前期准备步骤。”
他被子里捧着宋思玺手的手轻抚宋思玺指腹间的薄茧,而后抓着那根指头,往里探了一点。
宋思玺一瞬紧绷。
又听见少年趴在他耳边,有些苦恼说。
“你看,这样好像没法直接进去。”
第072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有那么一瞬, 宋思玺头脑发胀地失去了所有理智和思考。
人类原始的本能让他近乎疯狂地想要不管不顾。
他收拢掌心,指腹嵌入难以言喻的柔软。
感觉到怀中人轻颤了一瞬间,飞走的理智又渐渐回笼。
他垂着眸深吸一口气, 收走手,摸索到江棋瑞卡在膝弯的裤子,帮他重新穿上。
江棋瑞趴在宋思玺怀里, 有些不解,轻声问:“阿玺, 你不喜欢这样吗?”
宋思玺垂眸看他。
片刻安静,他直言:“喜欢。”
江棋瑞心脏跳快一瞬:“那为什么……”
话到一半,他想起宋思玺曾说过的,猜测:“是因为现在还没到时候吗?”
“嗯。”
江棋瑞接受了这个答案,但还是有点遗憾。
他抱住宋思玺, 问:“那你觉得什么时候是可以的?”
宋思玺不答反问:“你为什么想做?”
江棋瑞认真思考,认真回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 阿玺,这样我们好像就完整了,我完完整整属于你,你也完完整整属于我。”
宋思玺抬手, 回搂住怀里人,掌心在他脊背上轻抚。
窗外的烟花燃放入尾声,卧室一点点安静下来。
没有得到回答的江棋瑞提醒宋思玺:“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宋思玺低头轻吻他发间:“至少高中不行。”
江棋瑞仰头看向他笑:“我知道了。”
他支起身, 柔软的发垂落, 从上至下, 弯着一双眼看宋思玺。
“阿玺,等毕业, 我们就做吧,我想和你。”
在零星的烟花映照下。
宋思玺抬眸与少年相望。
最后一道绚烂的颜色落下。
宋思玺抬手,将少年重新抱进怀里,轻吻他。
“好。”
·
年初三,江棋瑞一觉睡醒,床头的手机亮起陌生来电。
他以为是姐姐,马上拿过接起,却听见管家声音。
“少爷。”
江棋瑞条件反射地在床上坐直了身,严肃下表情。
“爸爸回家了?”
“还没。离您开学仅剩下不到半月,寒假期间的课程您需要补上,不然不好交代。”
江棋瑞捏着被子垂了眸,轻声应:“好,我知道了,谢谢。”
管家恭敬应:“您不用跟我客气。”
挂断电话,江棋瑞坐在床上一时没动。
先一步洗漱完的宋思玺从浴室走出,见人呆呆坐在床上,走近问:“怎么了?”
江棋瑞仰头看他,伸手牵他垂在身侧的手。
“阿玺,我要回去了。”
宋思玺坐到他身边:“他回来了?”
江棋瑞摇头:“我放假每天都有课程安排,停掉这十几天的课如果不补上,后续爸爸问起,可能会露馅。”
宋思玺回握住他的手:“今天就回?”
江棋瑞沉思良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趴进宋思玺怀里:“下午走吧,嗯……再迟点应该也没事,那还是等吃完晚饭再走好了。”
宋思玺将人抱着,轻应好。
这一天过得格外快。
江棋瑞甚至没舍得睡午觉,可一眨眼,天还是黑了。
吃过晚饭,江棋瑞换回来找宋思玺时穿的衣服。
宋思玺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又转身从衣柜里,拿出那条江棋瑞再熟悉不过的白围巾。
江棋瑞沮丧的神情终于见一丝转晴。
等宋思玺帮他围上围巾,他抱住宋思玺:“开学后我把我家里那条带过去给你。”
宋思玺回搂住他,应好。
江棋瑞又不舍地在宋思玺怀里趴了很久,才和宋思玺一起下了楼。
宋思玺拒绝了穆巧云和宋康润的开车送行提议,跟江棋瑞一起出门打车。
打到车,他陪着江棋瑞上了车。
冬日里天暗得早。
车窗外漆黑一片,寒风咧咧。
车上放着电台广播。
主持人正在用甜美的声音介绍年初习俗。
江棋瑞在一片黑暗中抓着宋思玺温暖的手,指腹一点点摩挲他掌心间的每一道纹路。
越靠近江家庄园,四周越僻静。
猝不及防的,出租车停下了。
司机声音从驾驶座传来:“里面开不进去了,只能这里下。”
江棋瑞没有马上动作。
宋思玺打开车门,对司机道:“麻烦您在这稍微等一下,我送他进去,出来坐返程。”
从宋家到江家差不多要绕小半座宣城,司机非常乐意,连声应好。
出租车停靠的路边偶有行人经过。
再往里走,便只剩道路两旁被皑皑白雪覆盖的植被。
走进一片寂静的黑暗里,宋思玺牵过江棋瑞手,包裹住塞进口袋。
江棋瑞挨着他肩膀,走得很慢。
“阿玺。”
“嗯?”
“开学我想吃陈记面馆的牛小排面。”
“好,我中午打包过去。”
“你们班学期初要重新排座位吗?”
“我们放假前已经重新排过了。”
“你和谁坐?”
“纪锐泽。”
江棋瑞笑了声:“让他中午不要拉着你拼题。”
“他拉不住我。”
江棋瑞在口袋里勾了勾宋思玺掌心。
偌大的庄园越来越近,直至在两人面前展露出全貌。
看见守在门口的保安,两人一致地停了脚步。
天寒地冻。
迎面袭来的风跟刀子似的刮脸。
宋思玺主动开口:“进去吧,开学见。”
好一会,江棋瑞才轻声应:“开学见。”
松了手,江棋瑞一步一回头地往庄园里走去。
临走到门口,才终于没再回头。
宋思玺站在原地,没有马上离开。
看着江棋瑞的身影没入铁门,最终消失在漆黑的雪夜里。
他仰头,望向眼前这座仿佛触手可及,实则隔了巨大鸿沟的寂静庄园。
静静注视良久,他才垂了眸,转身离去。
·
踏进冰冷幽静的房子。
分明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江棋瑞如今竟觉得陌生。
早早得到保安通报的管家等在玄关前,见江棋瑞带着风雪走入,微欠身,恭敬出声。
“少爷,需要让厨房为您煮完热汤吗?”
“不用了。”
江棋瑞换了鞋,踏进屋。
走出两步,又停下脚步,没回头地轻声开口:“新年快乐。”
管家身形一顿,常年不见表情变化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纹。
直到江棋瑞重新迈开腿,他才出声:“您也新年快乐,少爷。”
江棋瑞脚步未停,上了楼,回到自己房间。
打开灯,本就空荡的房间如今看来更加空荡。
他在门口站了好一会,才进衣帽间翻找出睡衣,拿着进了浴室。
洗完澡,湿着头发走出浴室。
想起什么,又回到浴室把头发吹干了,才重新走出。
他走到书桌前拉开椅子,拿过书包,将寒假作业翻找出。
习题册在学校就已经做完,要补的只有每日一张的试卷。
江棋瑞理出刷得快的理科试卷,花了三个小时,做完收回到书包。
看一眼时间,已经过夜里11点。
阿玺这个时间,应该睡了吧?
江棋瑞在桌前呆坐了会,起身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进。
双脚触碰到冰凉的被子,条件反射地想要钻进身侧温暖怀抱。
一翻身,扑了个空。
江棋瑞在一片漆黑中怔了好一会。
许久,他起身,走回到书桌前,拿过宋思玺的围巾。
围巾上仿佛还残留着宋思玺的温度。
回到床上,少年抱着围巾蜷缩成一团,才在一片漆黑中合了眼。
·
高强度上了十天的课,终于在临开学前,补完了寒假的所有课程。
最后一节课上完已经是夜里十一点。
江棋瑞累摊在床上,瞳孔焕然地盯着天花板,一时半会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已经十天,没有见到阿玺,没有听到阿玺的声音了。
每天一睁眼就是上课,满当当的课程有时候甚至会堆叠到夜里一两点。
好想听听阿玺的声音。
江棋瑞躺在床上轻轻呼吸着,片刻后翻身而起,摸过手机下了床,走到书桌前。
拉开书包拉链,摸索到夹层的电话卡。
刚要拿出,书桌上的手机忽地响起。
江棋瑞动作一顿,呼吸停了一瞬。
他垂下眸,见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才松下口气。
拿过接起,电话里短暂寂静。
江棋瑞似有所感,心跳一瞬间加速。
他微启唇,开口的声音不受控打着颤:“姐姐?”
话音刚落,便听见熟悉的,温柔的声音:“小瑞。”
江和雅在电话那端轻轻笑:“下午给你打了一通电话,你没有接,是在上课吗?”
“嗯。”
江棋瑞高兴得有些站不住,扶着书桌坐到了椅子上。
他开口想问很多问题,可偏偏堵了喉咙眼,半晌一句话也没能说出。
于是又听见江和雅声音:“想着这时候你应该上完课了,就试着又打了一下。”
“小瑞,最近过得好吗?”
“好的。”
江棋瑞找回声音,缓缓开口:“我今年过年在阿玺家过的,过得很开心,吃到了好运饺,玩了鞭炮,还收到了红包。”
电话那边的江和雅一瞬间笑了。
江棋瑞又反问:“姐姐你呢?你去哪里了?”
“我现在在海市。”
“海市?”
“嗯,一座宣城边上的小城市。小洲身体不好,当时走得急,我不敢带他走太远,原本只是想在海市临时落脚,等天气好些就离开,没想到遇到了意外之喜。”
“什么意外之喜?”
“小洲交到朋友了。”
江棋瑞惊讶:“他主动交的?”
“应该是对方提出与小洲做朋友的,但我看得出,小洲在一点一点接纳他,那是个非常热情良善的孩子,他很喜欢小洲,甚至每天晚上都会来家里陪小洲睡觉。”
江棋瑞更加惊讶,惊讶过后又缓缓笑了。
江和雅再次开口:“姐姐也交到了朋友,那孩子的父母,他们对我都很照顾。今年过年我们是和他们一起过的,吃的火锅,雾气腾腾的,周围有很多邻里上门拜访,小瑞,我第一次知道过年可以这样热闹。”
江棋瑞听出江和雅声音里的高兴,也跟着高兴:“我也是,阿玺家过年也特别热闹,来了好多人。”
姐弟二人在电话两端笑着。
江棋瑞忽然想起来问:“那个人有找到你吗?”
江和雅停顿片刻:“嗯。”
江棋瑞瞬间表情严肃:“他做什么了吗?”
江和雅沉了声音:“年前他找过来一次,想要带走小洲,小洲当场发了病,住了几天院,好在没事。”
江棋瑞冷了神色,又听见江和雅道:“原本我已经打算再搬走了,前些天他又来了一次。”
江棋瑞听得正生气,忽然听见江和雅笑起来。
是过去他从未在江和雅那听见过的爽朗笑声。
他不禁疑惑:“姐姐?”
江和雅笑了好一会,才终于找回声音继续:“筠姐和慷哥,就是小洲朋友的爸爸妈妈,他们一人拎着一把扫帚冲到我家,对着叶怀骋开口就骂,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骂人还能骂出这么多花样,他们骂累了甚至找上邻居帮他们骂,邻居骂完他们接着骂,叶怀骋当时的脸色,真可惜没能拍下来给你看看。”
江棋瑞听着江和雅诉说,也慢慢跟着笑了。
江和雅笑着,缓缓再次开口:“小瑞,听到你过得开心,姐姐很开心。姐姐最近也过得很开心,我在和筠姐一起种花,跟着他们一家人逛了热闹的集市,还约定今年开春,两家人一起驾车出去旅游。”
江棋瑞听得唇角上扬,抬头望向窗外圆月。
一瞬间,他好似看见姐姐也这样坐在窗前,正仰头与他望着同一轮明月。
电话那头的人温温柔柔笑着,发出喟叹。
“小瑞,姐姐在想,我们是不是,终于要开始迎来好运了。”
第073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开学第一天是宣城冬日里难得的艳阳天。
连日来的大雪停了。
早上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响。
留了一冬天头发给自己留成窝瓜的禹子琪抱着脑袋, 问后座两人。
“中午去吃麻辣烫ok吗?橙子传纸条问过楠姐和安卉了,她俩都o。”
宋思玺淡淡开口:“我有约。”
“你怎么又有约!”
话刚说完,忽地想起什么, 禹子琪一下子凑近宋思玺,小声问:“你不会一直在和瑞哥一起吃午饭吧?”
宋思玺掀起眼帘,看他一眼, 轻笑:“嗯。”
“艹。”
宋思玺起身走人。
禹子琪一把拉住呲牙咧嘴企图跟上宋思玺的纪锐泽,狂奔向钱景澄分享这个惊天秘密。
宋思玺去陈记打包了两份面, 轻车熟路地沿教学楼后小路,来到宿舍楼A栋侧面。
上到三楼,翻找出钥匙,开门进屋。
踏入门内的一瞬,便被一道身影扑着撞上了身后的门。
他轻笑, 抬手搂上怀中人。
江棋瑞在他胸口埋了好一会,才仰头看向他:“阿玺,好想你。”
宋思玺与他短暂对视, 将手里拎着的面暂时放到门口鞋架上。
而后他低头,将人抱起吻住。
接了绵长的一个吻,江棋瑞挂在宋思玺身上更加不愿离开。
他像是随着窗外的太阳化了。
化在宋思玺身上,融进他的血肉。
宋思玺也抱着他长久不言语, 直到视线扫到鞋架上的面,他才轻抚怀中人脊背,言语含笑:“面要坨了。”
良久, 江棋瑞才轻轻“哦”一声, 从他身上下来。
宋思玺重新拿过鞋架上的面, 和江棋瑞一起走到窗前坐下。
他将面放到桌上拆着包装。
江棋瑞坐在他身侧盯着他看。
忽然,少年开口。
“阿玺, 姐姐给我打电话了。”
宋思玺抬眸,柔和着目光看他。
被他注视着的少年一点点笑弯一双眼。
“姐姐说她最近过得很开心,遇到了非常热情善良的一家人,他们和姐姐小洲一起过了新年,甚至还帮姐姐骂跑了叶怀骋。”
宋思玺将拆好的面推到江棋瑞面前,接上江棋瑞的话问:“他们去了哪里?”
“海市,你听过这座城市吗?”
宋思玺短暂思索:“是离宣城不远的那座沿海小城吗?”
江棋瑞点头:“我查过了,宣城有直通海市的大巴,坐早上八点的班次,中午就能到海市。阿玺,有机会我们一起去吧。”
宋思玺轻笑应好。
两人吃完面,消了会食,换上睡衣午觉。
钻进冰凉的被窝,江棋瑞一双脚毫无抵抗力地跟着冷了下来。
他本能微蜷,身旁躺下移动热源。
触到他冰凉的脚,宋思玺将他搂进怀中,包裹住他双脚。
江棋瑞看着他,蜷缩起的身体一点点舒展开。
茶色的眼眸闪烁光亮。
少年柔软的发散在枕间,注视着眼前人一字一顿:“阿玺,你真的是全世界最温暖的人。”
宋思玺垂眸与他对上视线,抬手轻捏他后颈,落吻到他发间。
“睡吧。”
江棋瑞盯着宋思玺不舍得睡。
身体却由于太过信赖,不自觉放松,毫无防备地合了眼。
宋思玺看着身侧人轻颤着眼皮合上眼,眸中笑意轻晃。
他低头在江棋瑞脸颊上轻吻,才重新躺好,跟着合了眼。
·
感觉到些许热意,宋思玺睁开眼。
朦胧视野里,穿着单薄睡衣的少年正坐在床边。
少年低着头,柔软的卷发垂落,漂亮的脸在落入寝室的阳光下微微泛红。
宋思玺伸手,轻扣少年抵在床侧的手。
“几点了?”
正坐在床边盯着手机看的江棋瑞一瞬间转过身,看向宋思玺。
他出声应:“刚过一点。”
宋思玺清醒过来,轻声问:“今天怎么醒这么早?”
江棋瑞重新躺下,趴回到宋思玺怀里:“有点热,阿玺,今年春天来得好快。”
宋思玺垂眸,看到少年额间薄汗。
他抬手轻抚:“热还抱我?”
江棋瑞笑着在他怀里蹭蹭。
蹭了会,拿过手机,打开凑到宋思玺脸边。
“本来没完全醒,正好看见姐姐给我发了几条短信,才坐起来看的。”
江和雅给江棋瑞发了好几条彩信。
都是他们外出游玩的照片。
一张两家人坐在沙滩上各捧一个椰子的照片。
一张江元洲和一个大他几岁的小男孩一起堆沙子的照片。
一张江和雅和一个笑得明媚的女人跟着南城当地人学跳舞的照片。
江棋瑞脑袋靠着宋思玺脑袋,轻轻撞他。
“姐姐他们也去了南城,好羡慕小学生,还有春假。”
宋思玺轻笑:“我们暑假也去玩,去北方玩。”
江棋瑞一下子平衡了,抱住宋思玺:“还是和我们的朋友们一起吗?”
“我问问他们。”
江棋瑞想了想,又问:“能邀请姐姐吗?”
宋思玺笑应:“可以。”
江棋瑞蹭蹭宋思玺脸颊,退出短信界面,看到了手机右上方的日期。
2010年4月12日。
他下意识点进日历,离日历上标记的宋思玺生日仅剩下二十来天。
宋思玺生日是5月5日。
立夏。
江棋瑞看向宋思玺:“阿玺,你有什么想要的生日礼物吗?”
宋思玺抬眸回望他,短暂思索,开口:“你在南城弹的钢琴曲,能录下来给我吗?”
江棋瑞想也不想:“当然可以。”
他抱着宋思玺脑袋,摸摸他乌黑的发:“但这不算生日礼物,我还要再送你别的。”
一点四十上课。
两人躺到一点二十,宋思玺率先起了身。
他要先离开。
换好校服,他俯身轻吻坐在床边的少年。
少年仰着脑袋笑盈盈回吻。
浅尝辄止。
宋思玺直起身:“明天见。”
江棋瑞牵住他的手,握了会,才轻声应:“明天见。”
当天回家,上完夜间所有课程,江棋瑞来到钢琴房。
打开手机录音,放置到钢琴上。
录下十几个版本,江棋瑞一遍遍听过,最终选了个最满意的,回到卧室换上联系宋思玺的手机卡,发给宋思玺。
消息发送过去没一会,便收到宋思玺回信。
【方便打电话吗?】
江棋瑞直接拨了电话回去。
电话铃声连一声都没响足,便被接起。
江棋瑞出声问:“阿玺,你这么快就听完了吗?”
“还没有听。”
江棋瑞轻轻“哦”了一声。
电话两端短暂沉默。
江棋瑞走到窗边,将紧闭的窗户拉开。
今夜月明星稀。
窗前的海棠树在入春后开了花,月色下随风轻轻晃动。
见有一朵从枝头飘落,江棋瑞抬手接住。
电话里刚好响起宋思玺声音。
“今晚都做了什么?”
江棋瑞事无巨细回答:“上了一节奥赛课,今晚的题有点难,一节金融管理课,很无聊,上完课去钢琴房,录了十几遍音乐,挑了最好听的发给你。”
电话那边的人轻笑:“我会好好听的。”
江棋瑞收回手,在灯光下看那朵飘落在掌心的海棠花。
惊喜地发现,今年的海棠花竟不似过去十几年般干瘪。
饱满的、艳丽的。
似生长在宋思玺房间窗前的那棵。
江棋瑞仰头再次看向窗外摇曳在月光下的海棠树。
忽地一阵风刮来。
本该坠落的海棠花被风卷起,飘向不知名远方。
江棋瑞视线跟随,忽然间笑了。
电话里的人轻声问:“笑什么?”
靠在窗边的少年捧着手机,重新垂眸看掌心里娇艳欲滴的海棠花。
他笑着开口:“忽然发现,阿玺,你就像风。”
少年将手伸出窗外,摊开掌心。
掌心里的海棠花瞬间被风卷走,飘向有无限可能的远方。
“风可以把蒲公英带去这个世界上任何可能的地方。”
少年垂落视线,微侧过脸,贴着手机开口。
像毫无阻隔贴在电话那端人耳侧的誓言。
“阿玺,蒲公英是不能没有风的。”
·
学校最近在筹备春日游园。
举办时间是五一放假前。
还不到四月中旬,满校园都是学生会文艺部的宣传。
除高三外,每个班都要出一个活动。
而除开班级活动,学生会还需要负责组织校内巡演。
然而宣传贴出去几天,报名的人却寥寥无几。
焦头烂额的钱景澄灵机一动,将主意打到了江棋瑞身上。
江棋瑞在全校的关注度不用多说。
钱景澄让宋思玺帮忙传话,问江棋瑞愿不愿意配合他演一场戏。
江棋瑞听过后,同意了。
于是在周一傍晚,放学后人最多的校门口,背着吉他的钱景澄浮夸地叫住即将走出校门的江棋瑞。
“江同学!”
身姿笔挺的少年停住脚步,抬眸看向气喘吁吁跑到面前的人。
钱景澄将手里的报名表递给江棋瑞,声音大得像拿了喇叭扩音,生怕少一个人听见。
“这是你今天找我要的春日游园校内巡演报名表,不好意思啊,下午报名表发完了。”
周遭不断有人驻足。
处在视野中心的少年抬手,接过报名表,礼貌开口。
“谢谢。”
钱景澄继续大声说话:“不客气,我们的排练从这周三开始,记得来哦!”
江棋瑞轻点头,将报名表收起到书包,而后礼貌挥别钱景澄,继续往校外走去。
他一走,钱景澄瞬间被围住。
“什么情况?少爷要参加今年的游园巡演?”
钱景澄脸不红心不跳:“都要报名表了,你说呢?”
“今年巡演表演什么节目?有没有近距离接触机会!”
“还缺人吗?快给我也来张报名表!”
“没想到少爷也会参加这种活动,我也要参加,快告诉我你们还缺人!”
江棋瑞第一次配合演戏,难免紧张。
走出校门,听见身后反响还不错,他才松了口气。
垂下眸,眼底浮上笑意。
走近一如既往等在校门前的轿车。
他眼底笑意尚未完全褪去,就看见轿车后座的车窗缓缓降下。
熟悉的、许久未见的男人坐在车内,朝他投来冷冽视线。
第074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江棋瑞眼底未完全褪去的笑意瞬间凝固。
浅眸深处倒映出车窗内眸色沉沉的男人身影, 他顷刻敛眸,盖下眼底神色波动。
司机绕到后座为他打开车门。
江棋瑞沉默坐进车内,和江泰弘各自分坐在车后座两端。
轿车驶上马路。
车内寂静,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刚才那一幕发生在校门口。
轿车仅停靠在离校门口几米远处,江泰弘没可能没看见。
贴着座椅的小腿形成肌肉记忆般不自觉绷紧。
如同马戏团里被驯化的动物,一旦犯了错, 即使伤疤已经褪去,身体仍会本能地传递痛楚。
江棋瑞垂着眸, 无声无息端坐。
车开进江家庄园,停靠在主楼前。
后座两人先后下车。
进门,换鞋。
管家一如既往地躬身立在门边。
接过江泰弘脱下的外套,恭敬开口:“先生,饭菜已经备好。”
江泰弘径直往餐厅走去, 没有像过往一般,一进门就让管家拿来藤条。
甚至接下来一整顿饭,他都未开口说一字。
神色如常得仿佛根本没看到, 不久前江棋瑞在校门口与“无用”的人进行的“无用”交际。
可江棋瑞不信他没看到。
于是沉默变得诡异。
看着满桌颜色鲜艳的菜色,江棋瑞胃口全无。
囫囵吃下几口,待到临上晚课的时间,他站起身。
转身刚要离开, 一直沉默的江泰弘忽然开口。
男人坐在餐桌主位上,仰头看向站在桌边的江棋瑞。
虽然是仰视,神情却蔑视。
他抛了个问题给江棋瑞。
“你知道少年人和成年人, 最大的区别在哪里吗?”
江棋瑞停下脚步, 转回身看他。
他没有开口回答, 江泰弘似乎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
拉下领口的餐巾随手丢到桌上,江泰弘语气轻蔑。
“少年人总是不知天高地厚, 爱不自量力地做一些没用又麻烦的事情。”
“愚蠢得可笑。”
上完夜里的课程,江棋瑞回到房间。
今天的课不难,他却上得比过去几个月都要疲惫。
洗过澡,坐到桌前。
晚餐时江泰弘的话不可避免地再次浮上脑海。
江棋瑞心不在焉地打开上锁的抽屉,从里面拿出搭到一半的机车模型。
关了卧室灯,点亮桌上台灯。
盯着模型图半晌,都始终没能搭好一块。
江泰弘为什么要忽然说这些模棱两可的话?
管家还是把他近几个月的情况上报给江泰弘了?
又或者,江泰弘从什么别的渠道得知了?
可不管是哪种,以江泰弘的性格,都不该是今晚这样的处理方式。
江泰弘从来引以为傲他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
一旦触怒到他,他会以一切最直观的刑罚,巩固他不可撼动的地位。
而不是像今晚这样,只丢给江棋瑞一句似是而非的讥讽。
江棋瑞拧紧眉,心不在焉地缓慢搭着机车模型。
零件一点点拼搭。
他忽然又想到一件同样算得上奇怪的事情。
过去江泰弘也会出国出差。
短则两三天,长则两三月。
他长时间不在家是常事,因此江棋瑞这几个月并未深想。
如今想来,这次江泰弘出国,竟在国外待了快有半年之久。
江氏的业务,目前江泰弘并未让江棋瑞有任何接触,因此江棋瑞无从判断,一次出差长达半年之久是否正常。
指尖倏地传来一阵刺痛。
江棋瑞回过神,看清手里新拿的零件未修整边角,食指指腹被划出了一道小口子。
鲜血渗出。
他拿着手里的零件站起身,走进浴室。
将零件上的血渍冲洗干净放到一旁。
江棋瑞看着被冷水冲得发白的指腹伤口,眉心再次一点点拧紧。
第二天早上。
一整个早自习,江棋瑞都始终心绪不宁。
下课铃一响,他拿上桌角水杯,径直起了身。
同层楼两侧都有接水的地方。
江棋瑞拿着水杯走出教室,没有去靠近他们班的接水处,而是往八班的方向走去。
路过八班窗前,他放慢脚步,微侧过脸。
宋思玺坐在靠窗最后一排。
春日的阳光洒在高大的少年身上。
少年神色如常,懒洋洋靠着墙,姿态闲适地在与同桌纪锐泽进行刷题比拼。
前排的禹子琪啃着面包,转过身跟后座的两人说话。
视线扫到从门边经过的江棋瑞,他连忙抬手拍了拍宋思玺,而后隐晦地示意他往走廊看。
少年轻转笔,掀起眼帘。
与从窗边经过的少年对上一瞬视线,他微启唇,眸中含笑的,无声轻吐出:早上好。
江棋瑞悬了一早上的心这才稍稍放下。
离开时,他听到禹子琪的吐槽。
“钱景澄这小子又翘课了。”
“他的选秀初赛开始报名了?”
“好像吧,我记得是四五月来着。”
接下来几天风平浪静,一切都与寻常无异。
好似江泰弘那天夜里异于过往的讥讽,真的只是随口说说。
周五,宣城下了雨。
清晨江棋瑞醒时,发现窗前的海棠花被雨打落大半。
天气预报显示接下来几天都可能有雨。
有人开始担心起五一前的游园活动能否正常进行。
临近周末假期的最后两节自习课总难静下心。
寂静的教室不时响起议论声。
“听说前几届有出现过遇到大暴雨取消游园活动的情况,今年的游园活动不会也取消吧?”
“取消得了,天杀的钱景澄,骗我们说江同学要参加游园巡演,给我们一帮人哄去报了名,结果不仅江同学没参加,他自己都不来参加彩排!”
“不是他不参加吧,他好像是退学了。”
不远处的议论声毫无阻隔地传入江棋瑞耳中,江棋瑞笔尖一顿。
“啊?为什么?他犯事了?”
“没有没有,我形容有误,是转学,刚刚我去厕所,路过他们班,还看到他们班的人在帮他收拾东西。”
“都快高三了,怎么忽然转学?”
“那谁知道。”
笔尖点在洁白的纸面,晕染出大片墨迹。
连日来压在心底的惴惴不安又开始往外冒。
今天中午和宋思玺一起吃饭,宋思玺没有提过这事。
那就说明,是忽然转学。
为什么……会忽然转学?
不受控想到周一放学时发生的事。
江棋瑞缓缓握紧笔,抬眸间,恰好看到正独自一人撑着伞往校外走的钱景澄。
他本能地站起身,在班级同学惊讶的注视下,快步往外走去。
匆匆跑到校门口,好在钱景澄还未离开。
钱景澄撑着伞,正站在校门边的烤冷面摊前,一手接过烤冷面,一手付钱。
拎着热气腾腾的烤冷面一转身,看到了气喘吁吁站在雨里的江棋瑞。
他连忙跑上前,给江棋瑞撑上伞,惊讶开口:“瑞哥,你怎么在这?”
江棋瑞看向他:“你……转学了?”
钱景澄叹了口气:“对啊,要转去老远的地方了,以后可能都吃不上我心爱的烤冷面了。”
江棋瑞见他神色如常,短暂思索,还是出声问:“可以问问原因吗?”
钱景澄面上有一瞬不自然。
转瞬即逝,他耸耸肩,无奈道:“爸妈换工作了,他俩都要走,我总不能一个人留在这当孤寡儿童,只能跟着走咯。”
江棋瑞看着他,一时没说话。
钱景澄自顾自往下说:“瑞哥,你陪我往前走两步,喏,就走到停在前面的那辆出租车,我上车,伞给你,雨怪大的,你怎么不撑伞就下来了。”
江棋瑞沉默地陪着他走到出租车旁。
钱景澄拉开出租车后座门,将雨伞递给江棋瑞,自己坐进车里。
关上门,他又降下车窗。
仰头看向站在车外的江棋瑞。
静默片刻,他开口:“我们全家都要搬走了,也许再也不会回宣城。”
车窗内扎着小辫的少年笑了笑,真心实意开口。
“瑞哥,要好好成为蒲公英哦。”
话落,少年挥挥手。
出租车远去。
江棋瑞站在原地,面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他注意到了钱景澄回答他时,面上转瞬即逝的不自然。
明明才四点多的天,却暗如傍晚。
盖下的雨幕渐有瓢泼之势。
江棋瑞回到教室。
最后一节下课铃响,欢呼声响彻校园。
天彻底暗了下来。
暴雨砸在地面,汇聚积水。
江棋瑞垂着眸,将课本一本一本收进书包。
他没有马上离开。
看到窗外教学楼花坛前出现宋思玺身影,他才背上书包,走出教室。
等他走到花坛,宋思玺已经跟禹子琪一行人出了校门。
江棋瑞看着他们出校门后往左拐去。
他一步步走出,熟悉的轿车十年如一日地停在学校大门口。
身旁是夹杂在雨声中或轻快或忧愁的少年心事。
“这周末要不要去唱歌啊?”
“下雨天出门好烦,而且这周作业也太多了。”
“去KTV里也能写啊,去嘛去嘛!我帮你喊上xxx。”
“喊他干嘛?和我有什么关系。”
“跟我你还装呢?咱俩谁跟谁。”
走出校门,江棋瑞听到小摊摊主的叫卖。
每天都大差不差。
“烤冷面,三块一碗,加肠四块。”
“同学,你这份炸串要不要辣?酱要刷吗?”
“烤地瓜,热腾腾的烤地瓜!很便宜的,学生你买我再送你一个。”
他垂着眸,沉寂地走到车前。
忽地,一阵极其刺耳的急刹车响。
本就嘈杂的校门口一瞬间变得混乱。
“会不会开车!”
“看不见前方学校减速慢行吗!”
“都撞到学生了!”
“同学,你们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江棋瑞朝声音传来的左前方马路看去。
模糊的雨幕下,人群中隐隐约约好似有他熟悉的身影。
他心口一紧,全身血液瞬间冷下。
“阿玺!”
第075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江棋瑞松了搭上车门的手, 快步朝人群跑去。
跑过小巷,忽地被人拽进了巷子。
刚想反抗,听到熟悉声音:“是我。”
他瞬间停了动作仰头看去。
看到近在咫尺熟悉面容的瞬间, 混乱的呼吸骤停。
脸色苍白的少年轻眨眼,陡然落下一滴泪来。
宋思玺看清他表情,瞬间沉了脸色。
周遭人来人往, 但大多被不远处的车祸吸引去注意。
宋思玺拿过江棋瑞手中伞压下,遮挡住两人身影, 带着人往巷子深处走。
走到没人的地方,他才停下,轻拭江棋瑞眼中不断滚落的泪,担忧问:“怎么了?”
江棋瑞埋首进他怀中,眼泪瞬间变得不受控起来。
宋思玺凝重了神色, 抱着怀中人轻拍安抚。
等怀中人的抽噎声渐停,他才将人放开,捧住少年脸, 再次开口:“瑞宝,告诉我,怎么了?”
江棋瑞盯着他看了很久,才轻轻哽咽着开口:“我看到你出了校门往左走, 那里出车祸了,我还以为是你……”
听见是这个原因,宋思玺松了口气, 重新将人搂进怀里。
他温声安抚:“我出校门的时候看到你了, 所以拐进了这条巷子, 打算看着你离开,我再走。”
而后又低头轻吻少年柔软的发:“别担心, 我没事,好好的。”
江棋瑞趴在宋思玺怀里,终于慢慢平稳了情绪。
雨水砸在两人脚边。
不合时宜的手机铃声在寂静的巷子深处响起。
好一会,江棋瑞拿出手机,看了眼,是司机的电话。
他没有接,就这么垂眸看着。
宋思玺轻抚他脸颊,温声问:“不想回家?”
等铃声响过一轮,停止后再响起第二遍。
收拾好情绪的江棋瑞抬眸,看向宋思玺:“这几天爸爸都在家,我周末应该没法去找你了。”
宋思玺轻笑:“不急,他总会走。”
江棋瑞又轻声继续:“应该也没法给你打电话了。”
宋思玺垂眸看着怀中人。
指腹轻抚他脸颊,吻上他唇。
刚哭过的人唇间湿热。
刺耳的手机铃声混进雨声,响彻在寂静深巷。
握着手机的少年仰头,回吻抱着他的高大少年。
他渐渐在这令人安心的吻中找回主心骨,逐渐平静。
轻轻蹭了蹭宋思玺脸颊,终于在手机铃声响起的第三遍,他接起。
手机里响起司机声音:“少爷……”
江棋瑞冷声打断:“我马上过去。”
电话挂断,扰人的铃声终于停止。
江棋瑞将手机收回口袋,没有马上离开。
他抱着宋思玺,依恋地靠在宋思玺怀里。
宋思玺抚着他肩膀,下巴轻蹭他脑袋,忽然笑了声开口:“我们瑞宝好像又长高了,上周量身高是……178?”
江棋瑞纠正他:“是178点5。”
“点”字上加了重音。
宋思玺笑:“这样啊,那现在应该有178点6了。”
听出他故意的语气,江棋瑞忍不住也跟着笑了。
他为自己辩驳:“肯定有179了。”
见怀中人眉眼间阴云散去,宋思玺轻揉他脑袋,配合应:“嗯,下周再帮你量量。”
巷子外的喧闹声淡了。
车祸似乎并不严重,人群已然散去。
尽管再不舍,江棋瑞还是松开了宋思玺。
宋思玺将伞递回给他,撑开了自己手里那把。
穿着相同校服的少年分站在各自伞下。
宋思玺轻声开口:“你先出去吧。”
有那么一瞬,连日来压在心底的惴惴不安几近爆发,让江棋瑞险些不管不顾地想要让宋思玺和他一起出去。
不再遮遮掩掩,肩并着肩,走进他人视野。
也只是一瞬。
骤然的念头顷刻被理智吞没。
又想起钱景澄不明原因的转学,江棋瑞彻底冷静下来。
他轻应一声。
走出几步,又回头重新看向宋思玺,开口:“下周见。”
高大的少年站在几步远的雨幕下。
柔和了冷冽眉眼,朝他轻轻笑着:“下周见。”
身姿挺拔的少年终于彻底转身离去。
一步步踩在雨点中。
最后留给宋思玺的,是一道黑伞下,单薄沉寂的背影。
·
车开进熟悉的庄园时,黑云压天。
偌大的庄园仿佛被笼罩进一片凄清之中。
轿车停靠在主楼前。
司机下车,撑开伞绕到后座,帮后座人打开车门。
江棋瑞迈下车,发现主楼的大门正开着。
他走进玄关,正好撞见拎着包的管家。
见管家拎着包似是要离开,江棋瑞微怔,停下脚步。
管家见到他,一如既往躬身。
而后才开口,轻唤他:“少爷。”
江棋瑞看着他,短暂沉默:“你……”
管家主动接话:“是的,我要离开了。”
年迈的老者在庄园里任职几十年,第一次露出不符合身份的笑:“买了今晚回老家的飞机票,现在要去机场。”
见江棋瑞不说话,管家又继续:“先生已经在餐厅用餐,少爷您进去吧,玄关凉。”
话闭,他再次向江棋瑞欠身,而后拎着包迈开腿。
擦肩而过的瞬间,江棋瑞出声:“是你自己辞职,还是爸爸开除的你?”
管家脚步微顿,没有马上回答。
短暂寂静,他轻轻笑了。
“这不重要,少爷。”
老者重新看向少年,面上的笑容更深了些。
笑容堆叠褶皱,让他看上去像个再普通不过,街边随处可见的和蔼老人。
良久,他轻叹一声,对江棋瑞道。
“少爷,以后应该不会再见了,虽然我可能没有资格,但……还是祝您自由。”
话音落地,身后大门合上。
江棋瑞浑身发冷地站在原地。
站到身体不受控打了个冷颤,他才回过神来,换了鞋往屋内走去。
一路走进客厅。
长桌主位上,男人一如往常,不急不缓地用着餐。
江棋瑞走到桌边,却没有像过往一样,拉开椅子坐下。
他静静站在桌旁,看着主位上用餐的男人。
男人连头都没抬一下,像是丝毫未察觉投注在他身上的视线。
直到江棋瑞开口:“为什么?”
叉子轻碰餐盘,在空荡的客厅响起阵阵回音。
好一会,主位上的人才缓缓放下手中餐具。
他慢条斯理地拿过手边餐巾,擦净嘴,才仰头,满脸失望地看向江棋瑞。
“经历过幼时你姐姐替你跪在雨中受罚,我以为你应该足够清楚,你身边所有人,都要为你的选择,承担后果。可你却还是天真地步步踏错,真是让我失望至极。”
江棋瑞轻蜷垂落在身侧的手,眼神冰冷地注视着主位上高高在上的男人。
对这个被他称之为父亲的人失望过无数次,他原以为已经不会再有任何能令他更加失望的,可如今看着,他竟又觉得更加陌生。
“真的是你。”
少年的声音不受控打着颤:“就因为他跟我说了几句话,你就这样去插手他人的人生?”
江泰弘轻蔑地笑了声:“插手?”
他缓缓站起身,走向江棋瑞:“他这样的蝼蚁,配我动手吗?”
江棋瑞错愕地看向这个总是能一遍遍让他觉得陌生的男人。
“我只需要随口问一句,再表现出一点不悦,多的是人前赴后继地将他们驱赶出宣城。”
男人走到江棋瑞面前,一字一顿:“他们是,你的那些个所谓朋友是,宋家,也同样是。”
江棋瑞瞳孔骤缩。
“我分明警告过你。”
高大的男人居高临下。
同幼时记忆一般,如一座巍峨高山,压得江棋瑞无法喘息。
“你第一次这样不听话,可见我对宋家那小子的判断没有出错,他会毁了你。”
江棋瑞只觉胃部一阵痉挛。
天地仿佛颠倒。
一片嗡鸣声中,他又听见江泰弘开口。
“别再做让我失望的事,再有一次,就不会是仅此而已了。”
“公司总部已经迁去Y国,移民手续都已经办妥,晚上收拾好东西,明天出发。”
江棋瑞猝然抬眸。
一瞬只觉得浑身血液倒流。
连日来隐约察觉到的不合理在这一刻串成了明朗的一条线。
所以近两年出国出差的频率越来越高,所以前阵子整整出国了大半年,所以调查了他却一改往常地隐而不发……
窗外忽地一片大亮。
随之一声震地的惊雷。
江棋瑞不受控浑身一颤,手脚冰冷得像是坠入冰窖。
达到目的的江泰弘迈开腿离开。
不过走出两步,他又停下,而后像是随口般,出声问江棋瑞:“对了,你姐姐的孩子,你觉得怎么样?”
江棋瑞一瞬间停了呼吸。
后背泛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脑海中骤然浮现江和雅曾说过的话。
——他是那样符合父亲对我们的要求,没有感情,聪慧过人,永不出错。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江棋瑞垂眸,已经完全听不见自己声音:“一个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小孩,能怎么样。”
他朦朦胧胧听见江泰弘轻叹一声:“可惜了。”
而后脚步声远去。
四周寂静得唯余大雨磅礴砸下的声音。
江棋瑞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卧室。
关上门的瞬间,他浑身脱力地跪坐在地。
书包从背上滑落。
少年苍白的手拄在红木地板上,无法抑制地一阵阵干呕。
眼泪砸在地板。
一滴、两滴、三滴……
少年模糊着视线,本能地轻唤着那个能让他安心的名字:“阿玺……”
而后仿佛求生本能般,他仓皇地转身去拿身后的书包。
浑身发冷,抖着手,拉了好几次才拉开书包拉链。
摸索到书包夹层,好不容易翻找出电话卡,在要换上的瞬间,脑海中倏地响起一道声音。
——江棋瑞,你要我的人生,为你止步吗?
他浑身一僵,模糊的视野一瞬间变得苍茫。
“朋友们,我以后,一定会成为大!明!星!的!”
“我的梦想是在全国开遍超市。”
“我以后要当职场精英。”
“安卉,你不跟我一起学无止境了吗!”
“我以后要当厨师,那种私人定制餐,我就站在桌子前,顾客要吃什么,我现做什么。”
“我自由生长。”
“我们全家都要搬走了,也许再也不会回宣城。”
——江棋瑞,你要我们的人生,为你止步吗?
少年涣散着视线,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一片白茫之中,他恍惚看见,曾经抱着他痛哭的姐姐。
“小瑞,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不幸的,所以我才会给你、给小洲都带来不幸。”
落泪的姐姐又慢慢变成照片里和朋友高兴牵手跳舞的姐姐。
“小洲交到朋友了。”
“姐姐也交到了朋友,小瑞,我第一次知道过年可以这样热闹。”
“我在和筠姐一起种花,跟着他们一家人逛了热闹的集市,还约定今年开春,两家人一起驾车出去旅游。”
“小瑞,姐姐在想,我们是不是,终于要开始迎来好运了。”
压抑的、痛苦的哽咽声在房间响起。
跪坐在冰冷地板上的少年一点点蜷缩成一团。
——少爷,等您长大就明白了。
窗外狂风暴雨。
电闪雷鸣。
18岁到28岁。
枝头的海棠花坠落,枯萎在孕育他的土壤之中。
第076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江棋瑞坐在窗边, 垂着眸。
落地窗外的宣城被笼罩在雨幕之下。
淅淅沥沥下了几天的雨,到此刻愈演愈烈。
豆大的雨珠顺着斜风敲打玻璃窗。
雾沉沉的天勾出记忆中许多不好的片段。
坐在窗前的男人缓缓盖下湿漉的睫。
下一秒,身前落下一道阴影。
雾气腾腾的热茶被送到面前。
江棋瑞仰头, 看向身前男人。
见江棋瑞迟缓着许久未有动作,宋思玺主动弯腰,将温度适宜的热茶放入江棋瑞手中。
冰冷的掌心触碰到温暖, 江棋瑞才回过神来,轻声开口:“谢谢。”
哭久的嗓音沙哑得几乎发不出声。
声音响起在寂静客厅的瞬间, 江棋瑞自己都愣了两秒。
他轻抿唇,听见宋思玺开口:“喝口茶。”
江棋瑞轻点头照做,捧起手里的热茶喝了一口。
宋思玺站在他身前,垂着眸,视线落在身前人哭红的眼睛上。
他眼下还有未完全擦净的泪迹。
宋思玺收回视线, 转身,进了浴室。
不多时,拿着热毛巾走出。
走回到江棋瑞身前, 他轻声开口:“闭会眼睛。”
江棋瑞注意到他手上拿的毛巾,腾出一只手,抬起要接。
宋思玺没递给他,只是垂眸看着他。
短暂对视, 江棋瑞垂了手,闭上眼睛。
宋思玺将热毛巾对折叠平,敷到江棋瑞眼睛上。
客厅再次安静下来。
一时间只剩雨珠砸在玻璃窗上的响声。
忽地, 窗外一片大亮。
宋思玺第一反应抬手, 捂住了江棋瑞耳朵。
坐在沙发上的人一怔。
他轻声开口:“阿玺?”
话落的瞬间, 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
响声被宋思玺温热的手阻隔大半,江棋瑞仍是不受控地浑身轻颤了一下。
等到声音落下好一会, 宋思玺才收回手,轻声问:“还怕打雷?”
沙发上的人静默片刻,没应怕还是不怕,只是应:“不喜欢。”
宋思玺闻言,转身开了客厅灯,而后将窗帘拉上。
回到江棋瑞跟前,抬手感受了一下毛巾温度。
见有些凉了,他拿走拆开,轻拭去江棋瑞脸颊上的泪迹,拿着毛巾转身重新进到浴室。
再走出,他走到沙发前,在江棋瑞身侧坐下。
开口问:“发生什么事了?”
迟钝的大脑重新涌上这三天发生的一切,江棋瑞瞬间又感到呼吸困难。
他垂眸看着捧在掌心中的热茶,喉头哽咽半晌,才找回声音开口:“姐姐,自杀了。”
宋思玺面色一滞:“什么时候?”
“三天前。警方给出的调查结果是自杀,但是姐姐出事前,叶怀骋去找过她。”
宋思玺拧紧眉。
拄在沙发上的手轻抬,玄在半空中片刻,最终还是落到江棋瑞背上,安抚轻拍。
江棋瑞垂着眸,短暂沉默后,又再次开口。
“小洲说,姐姐出事前几天,江泰弘,也找过她。”
听到那个许久未再听过的名字,宋思玺眸色沉了一瞬。
他静静等着江棋瑞后话,看到江棋瑞侧过脸,看向他,而后开口。
“阿玺,我明天要回Y国了,带着小洲一起。”
宋思玺轻拍着江棋瑞脊背的手一顿。
良久,他轻应一声:“好,几点,我送你去机场。”
江棋瑞却是看着他,没再说话。
宋思玺与他视线相交,玄在半空的手缓缓垂落。
客厅再次安静下来。
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凝固的氛围持续蔓延。
最终宋思玺长舒出一口气,主动开了口。
“江棋瑞,你要再放弃我一次吗?”
江棋瑞长睫轻颤,微启唇,想开口说些什么。
可最终,他只是攥紧了手里已经变凉的杯子,轻声开口:“阿玺,这次出国,我也许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再回来。”
宋思玺看着他:“你讨厌异国恋?”
江棋瑞一怔,猝然抬眸看向他。
宋思玺毫不回避地回以视线:“不喜欢伴侣无法每天都陪你在身边?还是认为异国恋有什么其他隐患?或是还存在什么其他让你想要再次放弃我的理由,你说出来,我负责解决。”
江棋瑞怔怔看着他。
灯光下微红的一双眸又缓缓泛出泪光。
良久,他轻眨眼,一滴泪滚落。
宋思玺这一次没有马上抬手帮他擦。
男人抵在身后的手青筋盘绕,俨然是在强压怒火。
尽管理智濒临烧尽,他面上仍是平静地注视着江棋瑞。
“阿玺……”
江棋瑞慢慢埋下脸,一滴泪滚入手中水杯,终于再次开口:“我和姐姐,都是自出生起,就被毁掉的,也许未来的某一天,我也会走上姐姐走过的路。”
宋思玺呼吸一滞。
看着眼前单薄脆弱的身影,他险些要妥协。
将人抱进怀里,帮他擦去眼泪,安抚着放弃那些为了将前路铺清的重话,而后在模棱两可之中,再次看着江棋瑞离他而去。
刚分开的时候可能是会再有联系。
可九千多公里,充斥在Y国的许多不确定因素。
也许某一天,江棋瑞又会像十年前一样,再次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宋思玺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客厅天花板刺眼的吊灯。
在漫长的煎熬中,他又听见江棋瑞声音。
“阿玺,没有我你也可以过得很好,与其让我拖着你下沉,倒不如……”
男人滚烫的手倏地钳住江棋瑞手臂,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江棋瑞抬头,望入一双冷彻骨的深灰色双眸。
他心间泛开细细密密的痛,疼痛不断扩大,蔓延至全身。
他却始终没有收回已出口的话。
倏地,一阵手机铃声在客厅响起。
听清铃声的瞬间,江棋瑞身形一怔。
是一首轻快的钢琴曲。
听上去音质有些老旧。
江棋瑞清晰记得,半个多月前在机场初遇时,宋思玺的手机铃声还不是这个。
那时候是最普通的手机自带铃声。
宋思玺竟然还保留着这段录音。
江棋瑞握着水杯的水一点点扣紧。
宋思玺拿过手机,接起电话。
安静的客厅里响起宋思恺咋咋呼呼的声音:“哥,你晚上回不回来吃饭啊?爸妈准备要做晚饭了。”
宋思玺看向江棋瑞,没有马上回答。
江棋瑞也不说话,指腹在杯壁上来回摩挲。
短暂安静,宋思玺站起身。
江棋瑞呼吸一停。
浑身又开始痛起来。
视线一点点变得模糊,从心间蔓延开的疼痛像是要钻遍浑身血肉。
耳中一片嗡鸣,他听见宋思玺似乎应了宋思恺什么。
而后男人收起手机。
江棋瑞在一片苍茫中,听见宋思玺唤他。
“江棋瑞。”
耳中清明一瞬,江棋瑞仰头,看向站在他面前的高大男人。
男人对上他视线,一字一顿。
“我们来做个选择吧。”
江棋瑞轻了呼吸,指腹扣着杯壁看他。
宋思玺开口。
“如果你真的觉得,我和你交往对我是种拖累,我可以尊重你的选择。只要你确认,你以后再不想和我往来,我现在离开,以后也再不会联系你,我们继续过像这十年一样毫无交集的生活。”
短暂消失的嗡鸣又再次充斥耳廓。
江棋瑞轻眨眼。
一片白茫之中,看到跳动着的心脏被撕开一道裂口。
鲜血顷刻流出。
鲜红洗刷填满他的整个世界。
他一动不动,就这么坐着,仰头“看”着宋思玺。
不清楚过去多久,再次听到宋思玺声音。
“但只要你开口说想我留下,你顾虑的所有问题,都可以交给我,我会铲清横在我们之间的所有荆棘。”
在沙发上人持续的沉默中,宋思玺再次开口。
“我不是十年前那个什么都做不了的我了,只要你愿意,没人能阻止我爱你。”
沙发上的人看着他,忽然无法抑制地哽咽起来。
像在黑暗里恐惧久了的小孩,连哭都不敢放肆大哭。
宋思玺到底是落败,重新坐回到江棋瑞身旁,拿走他手中已经握不稳的水杯。
将人搂进怀里,轻拍安抚。
宋思玺缓缓开口:“如果你不知道该怎么说,那先由我来说。”
“为什么你会觉得,没有你,我也可以过得很好?”
江棋瑞停了一瞬哽咽,侧过脸,泪眼朦胧地看向宋思玺。
宋思玺抬手,拭去他脸上泪水。
“知道宋思恺为什么要带宋如花回来吗?”
江棋瑞怔怔看着他。
宋思玺给出回答。
“因为宋长草走的时候,我当着全家人的面哭了,哭得很崩溃。”
江棋瑞想到不久前宋思玺将他抵在门上狠吻时,不经意沾湿他脸颊的泪。
那一点的泪都令人感到心间焦灼。
哭得很崩溃,江棋瑞完全无法想象。
他慢慢安静下来,抬手轻攥住宋思玺袖口。
“我爸妈和宋思恺都被吓到了,因为他们几乎都没见过我哭。宋思恺第二天就央求爸妈买了一只萨摩耶回来,我没要,他们怕再惹我伤心,又将买来的萨摩耶送给了朋友。”
“后来长达一两年的时间里,我一直过得很消沉,我开始接手家里的公司,每天忙得天昏地暗,甚至胃出血进了几次医院。”
江棋瑞攥着宋思玺袖口的手瞬间收紧。
“宋思恺看怕了,以为我是还没走出宋长草离开的伤痛,又找了个由头,把宋如花带回家了。”
宋思玺深吸一口气。
短暂的沉默后,他将自己完全剖开在江棋瑞面前。
“你刚走的那几年里,我有过很多不好的想法。每次夜里睡不着,我都会恶劣地想,干脆将你绑回来好了,把你带到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将你锁在我身边,一步也没法再离开我。”
江棋瑞轻眨眼,湿漉漉的睫毛轻颤了一瞬。
但并未见害怕。
宋思玺看着,轻抚他脸颊。
“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说了那么多喜欢我没我不可的话,转身走时却连告别都没有,偶尔清醒时我又告诉我自己,你也是无可奈何。”
“我和你说过,我不想随随便便开始一段恋爱,也不想随随便便结束一段恋爱。是你一点一点从我这里把我的心挖走的,连还都没有还我,就直接转身走了。”
他抵上江棋瑞额头,垂眸望入他发红的双眸:“所以为什么你会觉得,没有你,我也可以过得很好?”
眼泪又瞬间变得不受控。
江棋瑞哽咽着,攥着宋思玺袖口的手攀上宋思玺胳膊,颤着声音开口:“对不起……阿玺……对不起……”
宋思玺轻抚他脸颊。
“现在可以给我回答了吗?不考虑一切外界因素,我只要知道,你,想不想我走。”
江棋瑞一张脸深深埋入宋思玺掌心,双手垂落,慢慢抱住宋思玺。
“别走……”
他哽咽着,艰难的,终于吐露出心声:“阿玺,不要走。”
宋思玺低头轻吻他脸颊。
不再顾忌地两人完全抱进怀里,他轻声开口:“是你做的选择。”
“如果再有一次不告而别,我这次真的,会把你抓回来,关起来,让你以后只能留在我身边。”
第077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江棋瑞趴在宋思玺怀里, 渐渐平复下心情。
等头脑完全清醒过来,见宋思玺跟抱小孩子似的抱着他,他整张脸瞬间烧了起来。
好在脸已经哭得够红, 也看不出难为情。
大脑还有些空白。
他垂眸看一眼正坐在宋思玺腿上的自己,有些不自在地小幅度挪了挪。
偏偏客厅安静,挪这一下, 衣服布料的摩擦声显得格外突兀。
江棋瑞耳根子一热,随机找了个话题。
“你……要回家吃饭吗?”
宋思玺仿佛没看出他的不自在。
经他提醒, 拿出手机,找到宋思恺的微信。
【晚上不回去吃了】
宋思恺秒回。
【你弟弟我明天早上就要坐飞机走了!你连最后一餐都不与我共度?!】
【嗯】
【……】
手机大大咧咧摊在江棋瑞面前。
江棋瑞见状问:“小恺明天回去上学吗?”
“嗯。”
“那你不回去会不会不太好?”
宋思玺语气淡淡:“我一年到头见他见得还少吗?”
倒也……不是没道理。
江棋瑞看到宋思玺继续打字回宋思恺。
【明早几点的飞机?】
【10点半,你良心发现要送我去机场了?】
【嗯,见你最后一面】
【……能别在我要坐飞机前说这不吉利的吗哥?】
【不对……什么意思?什么叫明早再见我最后一面?你今晚也不回家了?!】
见宋思玺和宋思恺一来一回聊得入神,江棋瑞又轻轻往后挪了挪, 企图鬼使神差的,从宋思玺腿上下去。
刚有点起色,忽地被托住腰。
男人掌心滚烫, 随手将还亮着屏幕的手机放到一旁,抬眸看江棋瑞:“去哪?”
江棋瑞呼吸一热,到底还是实话实说:“不去哪,我想坐到旁边。”
宋思玺看着他:“为什么?”
江棋瑞轻声应:“不太自在。”
宋思玺闻言, 托在他腰上的手也不见收。
盯着他看了会,认真问:“可以尝试适应吗?”
江棋瑞一怔。
就见灯光下那双深灰色的眸中泛起点笑意。
“我以后应该会经常这样抱你。”
江棋瑞愣住,半天没能回过神来。
直到感觉到托在他后腰的手绕过他腰侧, 将他整个人圈住。
他又听见宋思玺声音。
“还是说我理解有误, 我们现在还不是交往关系?”
心跳变得有些不受控。
江棋瑞轻眨眼, 错开宋思玺直勾勾的视线,才轻声应:“没理解错。”
宋思玺慢条斯理:“没理解错什么?”
听出他语气里的故意, 江棋瑞又重新移回视线看他。
看到男人含着点笑,却的确认真的双眸。
江棋瑞配合地把话补全:“阿玺,我们在交往。”
宋思玺轻笑,圈紧怀中人。
江棋瑞刚挪出去那点距离被宋思玺一下子拉回,甚至拉得更近。
宋思玺身上哪里都烫。
江棋瑞仍是不太适应,但没再提出要从宋思玺腿上下去。
老老实实趴在宋思玺怀里,听见宋思玺问他:“你明天几点的飞机?”
“下午三点。”
“从海市机场出发?”
“嗯。”
宋思玺算了下距离,他送完宋思恺再去送江棋瑞,来不及。
见宋思玺重新拿起手机,准备给宋思恺发消息。
猜到他所想的江棋瑞抬手,按住了他准备打字的手:“阿玺,你明早去送小恺吧。”
宋思玺抬眸看他。
江棋瑞解释:“我明早也要先去找小洲,再请小路一家人吃顿饭。”
宋思玺这才再次放下手机,应好。
又道:“我送完宋思恺,直接开车去海市找你。”
江棋瑞点头。
窗外的天完全暗了。
雨还在下。
宋思玺出声问江棋瑞:“晚上想吃什么?”
江棋瑞没想法地摇了摇头。
宋思玺静静看了他一会。
他离开这十来天,江棋瑞脸上好不容易被他养出些许的肉又掉了个精光。
现在也没时间做饭,江棋瑞刚刚又才耗神地大哭过一场。
宋思玺轻抚怀中人:“叫客房服务?”
江棋瑞点头应好。
宋思玺这才松手,让江棋瑞起身。
而后他跟着站起身,朝客厅的座机走去。
点了几个好入口的家常小菜,宋思玺挂上电话,又拉着江棋瑞进了浴室。
站到浴室的镜子前,江棋瑞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刚才究竟哭得有多厉害。
一双眼睛红肿得厉害,脸上还挂着未完全擦净的泪迹。
他有些恍惚,忘了已经多少年没有这样哭过了。
不等回神,宋思玺已经将拧干的热毛巾贴上他脸,帮他擦拭脸上泪迹。
男人一只手拿着毛巾,一只手轻托他脑后。
江棋瑞怔怔看着面前细致帮他擦脸的人,不自觉问出那个从听到起就一直缀在他心头的问题:“阿玺,胃出血,难受吗?”
宋思玺动作微顿。
很快又继续擦拭净江棋瑞的脸,而后将毛巾再次打湿,敷到江棋瑞红肿的眼睛上。
等身前人看不见了,他才开口。
“不告诉你。”
江棋瑞不解:“为什么?”
宋思玺静静看着身前人,视线慢慢垂落。
垂落到江棋瑞垂在身侧那双修长漂亮的手上,定格。
他离开前那只缠绕着纱布的左手,如今已经拆了纱布。
然而手掌心却仍是被遮挡着,用一块足以将整个掌心覆盖的防水贴。
宋思玺看着,缓缓开口:“因为我也有想要问你的问题。”
他抬眸,重新看向江棋瑞的脸。
“但我现在问你,你不会回答我,所以,我现在也不能告诉你。”
宋思玺这一番话说得没头没尾,江棋瑞却是在听完的瞬间,下意识轻蜷垂在身侧的左手。
左手掌心里的伤口已经好全,正在长新的嫩肉。
伤口没再有任何避水的需要,江棋瑞却仍是一天不落地贴着防水贴。
他安静下来,没再继续追问宋思玺。
吃完饭,宋思玺帮着江棋瑞收拾好明天要带的行李。
来时一个小行李箱。
去时也仍是一个小行李箱。
像个没有归途的旅客。
宋思玺让江棋瑞先去洗澡。
等江棋瑞洗完,帮江棋瑞吹干头发,他才自己进了浴室。
江棋瑞安静坐在床边。
听浴室里响起水声,他起身走到床头柜前,拉开贴着白色标签的第一层抽屉。
轻手轻脚将里面的药瓶尽数拿出,补装进行李箱,他才又回到床边坐下。
卧室的窗帘半拉。
窗外仍下着雨,只是比下午时小上不少。
安静下来,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
江棋瑞一颗心又慢慢下沉。
他深吸一口气,拿过宋思玺寄存在他房间的数码游戏机,试图转移些注意力。
宋思玺离开这十来天,江棋瑞磕磕绊绊地将青蛙勇士打通到了五十多关。
停留的这关并不是很难,可江棋瑞心不在焉的,玩了十几次也不见通关。
手里的数码游戏机又一次响起游戏失败的音乐,浴室门开了。
江棋瑞下意识侧过身看去。
看清从浴室里走出的宋思玺的瞬间,脸一烧,怔在了原地。
宋思玺只穿了条内裤。
头发没有吹,只简单擦得不再滴水。
身上挂着未完全擦净的水珠,男人朝衣柜走去,看样子像是忘了带换洗睡衣进去。
昏黄灯光下,男人肩宽腿长。
身材比例好得像在走T台的模特。
他浑身没有一处多余的赘肉。
长腿肌肉紧实,宽背窄腰,侧身朝向江棋瑞时,能清晰看见漂亮的马甲线和线条流畅的腹肌。
还有……充满力量,形状恰到好处,完全不浮夸的胸肌。
江棋瑞喉头轻动,无端觉得口渴。
他盯着看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连忙收回视线。
紧急重开一把青蛙勇士。
持剑的青蛙勇士刚越过一个小山坡,忽地听见宋思玺声音。
“为什么不看了?”
江棋瑞一怔,迷茫仰头看宋思玺。
就见宋思玺拎着件睡衣在手里,却没有马上穿。
意识到宋思玺在说什么,江棋瑞漂亮的一张脸慢慢烧红。
“我……”
不等他想出要说些什么,忽然听见宋思玺低落声音。
“是因为我现在的身材不如年少时好了,所以不喜欢看了吗?”
喜欢……看?
他什么时候……
久远的记忆一点点回笼。
原本还只是红了张脸的人,一瞬间从头到脚红了个遍。
他垂下眼,左右看了两圈,像是想马上找个地洞钻。
江棋瑞简直匪夷所思。
他年纪小的时候脑子里究竟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又是说毕业了就要和宋思玺做,又屡次对宋思玺的胸肌贼心不死……
不等江棋瑞找出地洞来,宋思玺声音又响起。
失落的,带着叹息:“看来真是这样啊。”
江棋瑞回过神来,重新看向宋思玺。
见男人真的在低落,他连忙开口:“没有,阿玺,你身材……很好。”
宋思玺缓缓走近,步步紧逼:“很好是多好,比年少时还好吗?”
江棋瑞试图回忆宋思玺年少时的身材。
留存着少年人的青涩,却又比寻常少年人多了几分力量。
江棋瑞其实想说都好的。
但此时此刻,看着仿佛在等待审判的宋思玺,他觉得还是不要这样回答比较好。
于是他认真回答宋思玺:“嗯,阿玺,你现在这样,最好了。”
宋思玺缓缓笑了。
江棋瑞见状,悄悄松了口气。
下一瞬,却忽然听见宋思玺又开口。
“那触感呢?”
江棋瑞一怔。
男人走到他面前,伸手拿走他手里的数码游戏机放回到床头柜上,而后拉着他的手,贴向自己胸脯。
“你以前也很喜欢摸,现在比起以前,手感有变化吗?”
掌心突然触碰到极具弹性的皮肤,江棋瑞大脑空白了一瞬。
他下意识想要抽手,却又听见宋思玺声音。
失落的,像在反思。
“触感不如以前了吗?”
江棋瑞浑身一僵。
被烫到的手一时间进退两难,悬在半空收也不是,落也不是。
第078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经过极限挣扎, 江棋瑞硬着头皮,将手贴回到了宋思玺胸口。
他看着他的手掌跟随着宋思玺的心跳轻轻颤动,一时间仿佛连他自己的心跳频率也跟随同步。
垂了眸, 他才轻声应:“没有。”
应的话倒是不假,宋思玺的胸肌触感的确很好。
他以前爱不释手,倒也爱不释手得不无道理。
想到以前, 江棋瑞脸又热了。
他贴在宋思玺胸口的手像在被灼烧,却偏偏又不敢贸然收回。
他不动, 宋思玺也不动。
就站在他面前,垂眸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良久,江棋瑞热着耳根轻声问:“阿玺,你是……想要做吗?”
宋思玺这才有了反应,轻笑一声, 松开了他的手。
抬手轻揉江棋瑞脑袋,他温声应:“不急,我们来日方长。”
话落, 他终于将拎在手上半天的衣服穿上。
来日方长。
江棋瑞轻眨眼,咀嚼着这四个字,心脏像被注入暖流,全身都变得暖洋洋的。
宋思玺换好睡衣, 在江棋瑞身旁坐下。
他很自然地将江棋瑞抱起,抱到自己腿上。
江棋瑞一怔,浑身僵硬了一瞬。
适应片刻, 他低头看宋思玺。
宋思玺圈着他腰, 仰头问他:“困了吗?”
其实江棋瑞有点困了。
这三天他几乎没合过眼。
一合上眼, 窒息感便如潮水般涌来。
而今宋思玺在身边,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
神经一放松, 困意便不自觉上涌。
可明天就要走了。
这次一走,可能几个月都不再能见到宋思玺,因此即使很困了,江棋瑞仍是不太想睡。
宋思玺即便不问,也看得出江棋瑞究竟困是不困。
他的疲惫完完全全写在脸上。
见江棋瑞半天不答,宋思玺抬手轻捏他后颈,将人按下,轻吻他下巴。
见江棋瑞有些怔地轻眨眼看他,宋思玺眸中浮现笑意,慢慢吻上他唇。
宋思玺刚洗完澡,唇间湿热。
江棋瑞垂落在身侧的手轻蜷片刻,缓缓抬起,攥住宋思玺衣摆。
几乎是瞬间,他看到宋思玺视线垂落。
而后表情上浮现些许空落。
江棋瑞见状,迟疑片刻,不太确定地顺着宋思玺的衣摆缓缓抬手,最终掌心隔着睡衣,轻贴上宋思玺胸脯。
男人面上的空落一扫而空,心情愉悦地笑了。
江棋瑞心脏跳快一拍。
他努力像适应坐在宋思玺腿上那样,尝试适应掌心下令人面红心跳的触感。
宋思玺将他搂得更紧,撬开他唇。
江棋瑞一点点被夺去呼吸,再也顾不上思考其他。
宋思玺亲得很温柔。
在绵长的、耐心的、令人沉醉的吻中,江棋瑞一双眸逐渐失焦。
他搭在宋思玺胸口的手遵循身体本能,轻轻捏了捏。
手感真好。
倏地,听见一声笑。
江棋瑞一怔,在宋思玺收不住的笑中渐渐回过神来。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猛地收手,一张脸红得像是要马上滴出血来。
宋思玺搂着他瞬间笑得更欢了。
江棋瑞埋下脸半晌,也不见宋思玺有要停的架势,他实在忍不住,抬手,捂住了宋思玺嘴巴。
“阿玺。”他红着一张脸,带着点求饶意味地轻声唤宋思玺。
宋思玺拉下他手,轻吻他掌心:“不让笑?”
江棋瑞轻蜷微痒的掌心,跟他打商量:“笑一会就可以了。”
宋思玺状似认真思考,而后看向江棋瑞道:“可以是可以,你要还我。”
江棋瑞面露不解。
不等问,就见宋思玺卷起他衣摆到他下巴,而后很礼貌地问他:“可以帮忙咬一下吗?”
他太礼貌了,礼貌得江棋瑞根本没想到要拒绝。
下意识照做,咬住了宋思玺送到他嘴边的睡衣衣摆。
昏黄灯光下,男人皮肤白皙细腻得根本不像快三十的人。
他虽不如宋思玺有一身漂亮的肌肉,但身形线条流畅得恰到好处。
像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羊脂玉般的白中缀着两点鲜艳的红。
宋思玺垂落视线,抬手,掌心轻抚上能窥见心脏跳动幅度的细腻皮肤。
那里有很细微的一点幅度,男人宽大的手掌刚好包裹。
突出的一点红恰好被夹在指缝间。
江棋瑞忽然全身如过电般轻颤了一瞬。
他嘴巴一松,衣服垂落,盖住了宋思玺半截手臂。
本能地抬手按住宋思玺手臂。
他有些无力地轻声唤:“阿玺……”
宋思玺语气温柔回应:“怎么了?”
到底是自己动手在先,因此江棋瑞憋半晌,只憋出一句:“有点奇怪。”
宋思玺抬眸看他,轻笑着,掌心又再次收拢。
江棋瑞一瞬间像只炸了毛的猫,按住宋思玺手臂的手大了力道,却没推动分毫。
他浑身不受控蜷起,灯光下漂亮的一张脸褪去平日里的清冷,泛起水光的眸竟生出几分媚态。
宋思玺看着,深了眸色,将怀中人放到床上。
江棋瑞迷茫看他。
忽地见宋思玺俯身,轻吻掌心间被他掐起的那点红。
感觉更奇怪了。
江棋瑞本能地抓住宋思玺一头乌黑的发,颤着声音问他:“阿玺,为什么要亲?”
宋思玺抬眸看他,却是没有撒嘴。
男人轻笑着,看江棋瑞逐渐涨红一张脸,浑身不受控紧绷。
抓着他黑发的手似是想将他拉开,更多时候却又分明在将他脑袋往下按。
等江棋瑞实在受不了,膝盖轻抵了一下他的胸膛,宋思玺才终于停下。
然而没等江棋瑞缓几口气,就见宋思玺又开始亲他。
只是换了位置,吻落在他锁骨。
像亲又像咬,麻麻的。
等男人松开,江棋瑞看见他的锁骨处红紫了一块。
宋思玺又继续往下啃咬。
江棋瑞不解:“阿玺,你在做什么?”
宋思玺思索片刻,为自己的行径找了个类似比喻:“狗圈地盘。”
江棋瑞愣了两秒,没忍住笑了。
他摸了摸宋思玺乌黑的发,竟然真生出种在摸狗狗的感觉。
江棋瑞不自觉笑弯一双眼,由着宋思玺圈地盘圈到他腹间。
有点痒,他没忍住笑出声。
男人停下动作,直起身看向他。
江棋瑞回以视线,笑问他:“圈好了?”
宋思玺没应,唤他:“瑞宝。”
江棋瑞认真注视着他。
男人忽然问他:“你这十年里,有自己动手解决过吗?”
江棋瑞被他这么一问,垂眸看了眼,才发现自己起了很大的反应。
他耳根子一热,摇了摇头。
宋思玺看着他,忽然又问:“是没有解决过,还是根本连生理现象都没有出现过。”
江棋瑞沉默下来。
宋思玺有了答案。
他眸中划过一抹暗色,重新弯腰,帮眼前人褪去睡裤。
江棋瑞微怔,却也没动,安安静静注视着宋思玺。
他以为宋思玺是要像之前一样动手帮他,却不想下一秒,宋思玺径直弯了腰,启唇,将他包裹。
从未有过的感觉让江棋瑞险些直接交代。
视觉加触觉双重冲击。
江棋瑞仓皇地伸手想要推宋思玺:“阿玺,你……为什么要这样?”
宋思玺抬手抓住他的手,没让他动作。
男人显然是生疏的。
毫无经验,但懂得取巧。
他时刻抬眸关注着江棋瑞的表情变化。
见江棋瑞拧眉,他便不再做。
见江棋瑞颤着睫毛仰长脖子,他便多逗留几回。
见江棋瑞浑身打颤想要逃,他使坏地掐紧眼前人腰,反复挑逗。
江棋瑞根本招架不住。
情难自制之下,勉强维持零星理智地想要将宋思玺推开,偏偏宋思玺反其道而行吞得更深。
江棋瑞眼前发白了一瞬,等再回神,就见男人喉结轻动。
他懵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宋思玺做了什么。
焦急坐起身,伸手按宋思玺下巴,出口的话都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阿玺,你怎么……怎么能吃这个?”
宋思玺丝毫不见难受,笑问他:“哪个?”
江棋瑞根本应不出口,急匆匆带他去卫生间漱口。
盯着男人冲了好几遍嘴,又再让他刷了遍牙,江棋瑞还是不太放心,又让他张嘴,自己亲自检查。
宋思玺将他搂进怀里,忍不住笑:“这么介意,我还能亲你吗?”
江棋瑞瞬间红了一双耳朵。
他没应能还是不能,用行动证明,主动亲了宋思玺一下。
违和感不受控地升起一瞬。
江棋瑞转移注意力地问:“阿玺,你怎么会这些?”
宋思玺垂眸看着他:“你确定要知道?”
江棋瑞心脏漏跳一拍。
尽管理智知道不可能,但人总有某些藏在阴暗角落无法由理智控制的负面念头。
他这些年不是没有遇见过同。
也逐渐了解到,同性的圈子往往更加开放。
不用确立关系,只为满足需求。
他是不健全的,无法正常地产生需求。
可阿玺不是,阿玺很健康。
就算阿玺这十年里真的……
纷乱的思绪被男人打断。
“别乱想,没和别人做过。”
宋思玺低头轻吻他眉心:“都说了只牵过你,只抱过你,只亲过你,也只和你一起睡过,忘了?”
江棋瑞回搂住他:“阿玺,对不起。”
宋思玺轻抚他后背:“不用道歉,我们是一样的。即使知道不可能,但某些瞬间,还是会忍不住想,如果我们分别的这十年里,真的有人亲了你,碰了你……”
光是口头说着,宋思玺的脸色已经变得无比难看。
他低头轻吻江棋瑞脸颊,缓解躁动情绪。
“我说过,你刚离开的那几年,我有过很多恶劣的念头。”
他慢慢吻上江棋瑞耳尖,用牙齿轻轻磨着。
“这些恶劣的念头包括,要是把你抓回来,我该怎么惩罚你。”
江棋瑞莫名浑身一麻。
就听见宋思玺缓缓道。
“那些曾经我不舍得你做的,我都要变本加厉地让你做,做到你哭着向我求饶。”
江棋瑞浑身一颤,缩了缩痒得有些没了知觉的耳朵。
宋思玺却还不放过他。
“每个睡不着的深夜,我都会在大脑里一遍又一遍地演练……”
江棋瑞终于承受不住,抬手捂上他嘴巴。
几乎是瞬间,感觉有什么抵在了他腰间。
想到宋思玺的尺寸,江棋瑞险些连站都站不住。
但在漫长的犹豫后,他最终还是硬着头皮,颤着声音问:“现在,就要吗?”
宋思玺一瞬间笑了。
他将人抱起:“困得眼睛都快闭上了,还问我这种问题。”
猝不及防失重,江棋瑞下意识搂住宋思玺脖子。
他红着一张脸,低头看抱他的人。
宋思玺抱着他走出浴室。
“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江棋瑞感受到皮肤下滚烫,有些犹豫:“可是阿玺,你没事吗?”
“嗯,也不差这一次,我现在更想看你睡个好觉。”
宋思玺说着,也没将江棋瑞抱回到床上,而是就这么跟抱小孩似的,抱着人在卧室里缓慢轻晃。
边晃,边轻声开口。
“以前宋思恺夜里不肯睡觉,都要爸妈这么抱他。”
他语调温柔,让江棋瑞趴在他肩头。
“我妈说,我很小的时候不肯睡觉,也爱让大人这么抱,这是最能让小孩安心的抱法。”
江棋瑞安静听着,趴在他肩头,缓缓合了眼。
高大的男人抱着他的小孩,轻哼幼时父母哄他入睡的摇篮曲。
听着怀中人的呼吸逐渐绵长,他停下动作,微侧过脸。
见趴在肩头的人睡得眉心舒展,他柔和了神色,在那张睡得微红的脸上落下轻吻。
第079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闹铃响时, 江棋瑞半梦半醒间有些许恍惚。
感觉没太睡够,但脑子并不疼。
是一种不知道多少年没再体会过的,困倦的, 想要赖床的感觉。
脸靠在什么柔软的地方。
很舒服,他无意识轻轻蹭了蹭。
刚蹭完,就听见一声很轻的笑。
江棋瑞半梦半醒间迷茫抬头, 对上宋思玺含着笑,神色清明的一双眼睛。
他大脑空白了一瞬。
等反应过来, 一下子想坐起身。
刚有动作,就被宋思玺箍住了腰。
宋思玺将他纳进怀里,下巴轻蹭他睡得有些乱的柔软头发:“不着急起,还可以再睡一会。”
室内开着空调,宋思玺怀抱的温度恰到好处。
江棋瑞红着一张脸, 老实趴回到宋思玺怀里。
他闷在宋思玺怀里闷了会,轻声问:“几点了?”
“还没到七点。”
江棋瑞算了下时间。
酒店到宋思玺家要开一小时车,从宋思玺家去机场又是一小时, 宋思恺是早上十点半的飞机,办理托运最好提前1-2个小时。
就躺到七点。
他想着,趴在宋思玺怀里仰头,看向宋思玺。
男人也正低头看着他。
窗外大亮。
零星的光从窗帘缝隙间映入。
宋思玺滚烫的掌心在他后背轻抚。
江棋瑞在闪烁的光斑下静静看着他。
内心久违的无比平静。
七点整。
床头闹钟响起整点报时。
“现在是早上七点整, 今日温度23-31℃,天气晴。”
宋思玺抱着怀中人坐起,轻吻他额间。
“早上好。”
江棋瑞忽然无缘由地喉头轻咽。
他将脸埋进宋思玺怀里, 良久, 才给予久违的回应。
“早上好。”
·
由于江元洲的心脏问题, 两人飞Y国搭乘的私人专机。
随行配备了一整支医疗团队。
一切准备就绪。
江棋瑞抬手看一眼腕表上时间。
马上就要到三点。
十分钟前,宋思玺给他发消息, 说快到海市机场,附近堵得厉害。
海市是近两年热门的旅游城市。
一到夏季,游客便络绎不绝。
机场到处是人。
江元洲被路嘉洋一家人拉着,正在叮嘱琐碎的生活注意事项。
三点整,机场工作人员来到江棋瑞身旁,轻声提醒已经可以准备登机。
江棋瑞轻应一声,望着入口。
时间一分分流逝。
就在江棋瑞以为要来不及时,入口出现熟悉的高大身影。
江棋瑞双眸一亮,快步朝入口跑去。
男人也正大步朝他跑来。
两人在熙攘的人群中相拥。
宋思玺略有些喘气出声:“抱歉,今天很多路段都在堵车,要登机了吗?”
江棋瑞轻点头。
不舍的情绪在这一瞬无限放大。
两人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良久,江棋瑞才不情愿地松开宋思玺。
宋思玺牵住他手,陪他往里走。
“到了给我发消息,有任何事及时联系。”
快走到江元洲一行人面前,宋思玺才放开他手。
和江棋瑞提到过的路家一家人打了个照面,宋思玺轻点头。
一家人里的父母二人回以宋思玺轻笑,其中的少年却没注意到宋思玺,正失神得厉害。
宋思玺没过多关注,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江棋瑞。
等工作人员再一次提醒,江棋瑞和江元洲才动身离开。
男人与少年并肩走进值机通道。
宋思玺望着这一幕,面色难以控制地变得冷冽。
记忆兜兜转转,回到已经褪色的十年前。
在去江家庄园,被告知江家一家人早已搬走后,宋思玺鬼使神差地坐车去了机场。
他站在起飞大厅,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一个接一个值机离开。
从白天站到深夜。
站到向来不会过问他外出的穆巧云担心地给他打来电话。
接完电话,宋思玺沉默地打了车回家。
第二天又说不清原由的,再次打车到机场。
一站又是一天,手机拨打无法接通的号码拨打到被限制呼出。
整整一周。
最终在穆巧云和宋康润担忧的欲言又止下,终于没再继续这场毫无意义的无用功。
思绪纷乱间,视野里的人转回身,再次看向他。
宋思玺背过垂落在身侧绷紧的手,柔和了面庞,朝离去的人轻笑。
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
玻璃窗在的飞机起飞。
宋思玺深吸一口气,忽然升起了极其浓烈想要抽烟的冲动。
他曾经抽过一段时间,后来又戒了。
现在也不打算再抽。
压下内心汹涌的负面情绪,冲路家一家人轻点头,宋思玺转身离去。
·
飞机行驶平稳。
随行的医疗团队实时监测了近半个小时江元洲的各项身体数据,才向江棋瑞表示一切正常。
他们退出休息室,休息室便只剩江棋瑞和江元洲两人。
江棋瑞看一眼江元洲苍白的脸色,虽然医生说一切正常,但还是忍不住问:“有不舒服吗?”
靠在椅背上的少年轻摇头,朝江棋瑞伸出手。
江棋瑞递了份资料给他。
少年拆开。
里面是江氏目前的体系结构和股权组成。
江棋瑞言简意赅向他解释。
“江泰弘目前持股31.2%,是江氏的最高持股人,往下是我,20%,除此之外,妈……”
在这个有些陌生的称呼上卡壳了一瞬,江棋瑞才继续:“妈妈手里有10%,姐姐……手里也有10%。”
“妈妈对我们,对江泰弘都没有感情,她没可能将手里的持股转让给任何人,因此姐姐留下的这10%,江泰弘为了不让我得到,一定会费尽心机去拿。”
“姐姐签署了遗产转让保密协议,在你成年前,她的一切遗产走向都不会被公布,即使是江泰弘也毫无办法。”
江棋瑞语气逐渐严肃。
“江泰弘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所以小洲,你的心脏手术,必须在你成年前完成,在此之前不论你想做什么,都先忍住。”
“你的生命安全,要排于一切之上。”
江元洲垂眸,安静地看完手里的资料,没有出声反对。
飞机落地Y国是国内时间凌晨两点。
Y国正值傍晚。
江棋瑞给宋思玺发了条短信,便带着江元洲坐车直奔Y国最好的心脏医院。
陪江元洲入住,做好一整套入院检查,已经是夜里十点。
国内早晨五点,天大约刚刚放亮。
江棋瑞没有马上离开,问江元洲。
“今晚要先去我那里住吗?适应几天,再过来住院。”
病房窗外是医院后的一片树林。
夜里树影晃动,显得有几分瘆人。
少年面无表情地站在窗前,一双乌黑的眸毫无波澜地望着窗外。
没有任何情绪地轻声应:“不用。”
江棋瑞看着少年苍白得毫无血色的一张脸,有些不太放心。
正这时,房间里响起一阵铃声。
站在窗边的少年拿出手机,看向手机屏幕,无机质般的眸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江棋瑞扫一眼他手机上的视频邀请,这才放下心来,开口道:“那我先回去了,明早给你带日常用品。”
转身离开,关上门。
听见门里的少年轻声喊:“哥。”
Y国的温度比国内要低上许多。
江棋瑞坐车回到他住的小洋房。
在近郊,屋前带一片花园。
翻找出已经变得有些陌生的钥匙。
开门,进屋,
屋内一片冷清。
客厅空荡荡的。
除了必备的硬件家具,多余的装饰一件没有。
站在玄关。
回到熟悉环境的身体完全不由意志控制地逐渐变得冰冷沉重。
他换鞋的身影重叠上过去无数个如行尸走肉般停顿在玄关的身影。
江棋瑞身形微滞。
好一会,才穿上拖鞋往屋里走去。
拿出手机,点开和宋思玺的聊天框。
因为下飞机时跟宋思玺说了要马上送江元洲去医院,所以宋思玺只回了他一个【好】和【注意安全,到家和我说】。
彼时是国内凌晨两点。
他让宋思玺赶紧睡觉。
宋思玺配合地给他发了个入睡的表情包,而后便再没消息。
江棋瑞点开键盘,输入。
【到家了】
等了一小会,没等到回信。
他按下心底里微不可查的一点小失落,收起手机往卧室走去。
推开卧室门的瞬间,卧室里响起响亮的一声。
“汪!”
江棋瑞甚至来不及开灯,便被飞奔而来的身影扑倒。
“小草。”江棋瑞轻笑着喊了声。
揉揉毛茸茸的萨摩耶,他身上才终于有了点暖意。
起身打开灯。
江棋瑞走进卧室,坐到床边,揉搓着狗脑袋。
“想爸爸了吗?”
“汪汪汪汪汪!”
江棋瑞在灯光下细细打量着眼前半个多月不见的成年萨摩耶。
“怎么好像胖了。”
萨摩耶欢快地摇着尾巴在江棋瑞面前转了一圈。
全方位向江棋瑞展示——它的确胖了。
江棋瑞轻笑,刚想拿玩具陪它玩会,口袋里的手机忽地震了一下。
他心脏跳快一瞬,拿出手机。
看到宋思玺发来的消息。
【刚刚在晨练,要睡了吗?】
江棋瑞不自觉微弯一双眼,回宋思玺。
【在飞机上睡了很久,还不困】
宋思玺回得很快。
【方便视频吗?】
江棋瑞刚回个【嗯】,视频邀请的消息便迅速弹出。
接通的瞬间,屏幕上出现湿着头发的男人。
男人明显刚洗过澡,冷冽的眉眼染上些许运动后的红晕。
江棋瑞目不转睛看着。
发现爸爸不再关注自己的萨摩耶“汪汪汪”地叫唤起来。
听见声音,宋思玺轻笑问:“你养的萨摩耶?”
江棋瑞应了声,调转摄像头,给宋思玺看蹲在床边正吐着舌头的小草。
镜头拍到周围。
床头柜一角,铺在地板中央的地毯和摆在床边的大狗窝。
宋思玺忽然问:“这是你卧室吗?”
“嗯。”
宋思玺又问:“它一直睡在你卧室?”
江棋瑞再次应了声,忽然见镜头对面的人安静下来。
男人五官本就生得冷冽,一旦没了表情便显得格外冷淡。
见宋思玺半天不说话,江棋瑞轻声问:“阿玺,你不高兴了吗?”
“没有,”宋思玺应,“在思考。”
“思考什么?”
镜头对面,表情严肃的男人应得一本正经。
“和狗互换灵魂的可能性。”
第080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江棋瑞反应了好一会宋思玺的话。
看看屏幕里的宋思玺, 再看看蹲在他身前的小草,忍不住笑了。
笑得拿不稳手机,又听见宋思玺声音。
“镜头转回来。”
江棋瑞下意识照做。
屏幕上装着憨憨萨摩耶的小框瞬间转变成眉眼带笑的男人。
镜头对面的男人又重新柔和下目光, 静静盯着屏幕。
时间一久,江棋瑞不受控有些脸热。
他抬手,白皙的手轻摸了一下发红的耳垂。
宋思玺注意到他动作, 眸中浮上笑意。
他终于不再只是盯着,开口问:“明天做什么?”
江棋瑞伸出一只手轻摸又开始“汪汪汪”起来的小草, 将手机拿近回答。
“帮小洲置办日常生活用品,再带他熟悉熟悉四周。”
聊了会,江棋瑞起身去洗澡。
宋思玺让他不用挂视频,把手机立起来前置朝狗狗。
江棋瑞疑惑着照做。
做完没有马上离开,站在一旁, 看宋思玺要做什么。
只见屏幕里的镜头开始晃动。
晃动了大约一两分钟后,一只熟悉的肥嘟嘟身影出现在手机上。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掌揉了两把小柯基脑袋,含笑的声音响起。
“宋如花, 来,跟你哥打个招呼。”
一柯基,一萨摩耶,隔着屏幕面面相觑。
“汪!”
“汪汪!”
“汪汪汪!”
宋思玺笑问江棋瑞:“你养的萨摩耶叫什么名字?”
上一秒还笑着的江棋瑞瞬间卡壳。
在一片“汪汪”声中, 宋思玺深了些许笑意的声音响起。
“江小草?”
他猜的一字不差。
江棋瑞脸一热,丢了句“我去洗澡了”,转身就走。
等他洗完澡出来, “汪”累了的江小草已经趴在床边狗窝里, 睡得正香。
床前的手机很安静。
江棋瑞以为宋思玺已经挂了视频通话。
走近一看, 发现视频还在继续。
宋思玺正在开车。
大约是遇上红灯,男人垂眸看了眼手机。
看见出现在镜头里的江棋瑞, 他轻笑:“刚洗完?”
江棋瑞点头拿过手机,轻声问宋思玺:“你去公司吗?”
红灯变绿,宋思玺收回视线,应江棋瑞。
“嗯,爸爸手受了点伤,妈妈这几天要照顾他。”
江棋瑞心一紧。
“是在宏镇受的伤吗?严重吗?”
“嗯,别担心,不严重,一点小骨折,医生说打半个月石膏就能好差不多。”
江棋瑞闻言,松下一口气。
他掀开被子坐进床里,视线扫到枕头内侧零零碎碎的东西。
见宋思玺正目视前方开车,没注意手机,他小动作地将那些东西推到枕头底下,这才钻进被子躺下。
宋思玺间隙间扫了眼屏幕,轻笑问他。
“要给你哼摇篮曲吗?”
江棋瑞也跟着笑,摇了摇头。
“阿玺,你专心开车。”
等宋思玺把车开到公司,屏幕里的人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合了眼。
呼吸声很浅,俨然是还没睡深。
宋思玺抬手,将自己这边的话筒关上。
指腹轻抚屏幕上安静的睡颜良久,他才将手机从支架上拿下,推开车门下了车。
进入七月。
宣城迎来了真正的夏天。
七月中旬最热的几天,每天瞎扯淡的六人组微信群弹出一条@全体成员。
宇宙最帅钱景澄:【朋友们!我下周去宣城跑路演,哪天有空出来吃顿饭啊@全体成员】
第一个回复的是宋安卉。
老板去死:【周五、周六晚上随意,其余免谈,会死】
没多久禹子琪接上消息。
禹禹禹:【哈哈哈安卉你是不是又在摸鱼,回得真快】
禹禹禹:【我哪天都行,你们还是来我店里吃吧,毕竟咱橙子现在知名度高】
宇宙最帅钱景澄:【墨镜.jpg】
宇宙最帅钱景澄:【其余人呢?everybody?@我是你爹@纪高人@X】
我是你爹:【我这周在京都,争取下周三前回去】
禹禹禹:【可以啊楠姐,超市都开到京都去了】
我是你爹:【姐今年财运亨通,下周的饭姐包了】
宇宙最帅钱景澄:【纪锐泽这小子是不是又泡实验室去了,@X,大老板,人呢?】
宋思玺看到消息是在钱景澄艾特他的半小时后。
群里几人在短短半小时内将消息聊出了99+。
他直接跳到艾特他的地方,没多翻,回。
【我都可以】
最后定的周五晚。
禹子琪的餐馆开在近郊。
早些年因几道特色菜打出了名气,如今他的餐馆订座少说要提前一周预约。
一如年少时所展望,他开的私人定制餐馆。
对外开放式厨房,除去几道比较有名的特色菜可以提前预定,其余都是顾客点什么,他现做什么。
群里都是大忙人。
夜宵当晚餐,约的夜里九点餐馆结束营业后。
宋思玺到时,任安楠和宋安卉已经在。
两人坐在厅台前,正在不客气地跟禹子琪点菜。
见宋思玺来,两人将菜单递给宋思玺。
宋思玺刚接过坐下,门口传来高昂的一声。
“朋友们!想我没有!”
餐厅内四人淡定看他,就差把“没想”两个大字直接写脸上。
钱景澄边往里走,边摘下帽子口罩墨镜。
他没再留年少时无比钟爱的小辫,一头狼尾,走的痞酷路线。
在宋思玺身旁一屁股坐下,终于得以松懈下神经地开始讨水。
“救,快给我来杯水,渴死了,这一路甩狗仔甩得我都感觉我能靠赛车出道了。”
禹子琪拿过水壶给他倒了杯。
看着钱景澄吨吨喝下,他边处理手上的食材边问:“你是在跑你前阵子说的那部喜剧电影的路演吗?”
钱景澄一口气喝完,“砰”地放下水杯。
“对,情人节点映,到时候给大家送票,记得捧场哦。”
任安楠托着脑袋看着他笑:“彻底转型了?”
“怎么可能!”
钱景澄想也不想:“我是要为我钟爱的音乐奉献一生的!下半年不进组了,我要开始筹备我的个人演唱会了。”
“厉害啊橙子!”
“可千万别想不开在演唱会上弹吉他。”
钱景澄笑着骂骂咧咧:“滚!”
纪锐泽来时,几人已经开始吃上饭。
他走到钱景澄身旁坐下,一副严重缺觉的苍白模样。
禹子琪往他面前推了杯水,担忧问:“你又在实验室通宵了?”
宋安卉语气凉凉:“问得不对,你应该问,这次又连着通宵了几晚。”
钱景澄捧住他脸左右看看:“老纪啊,我不想有个英年早逝的朋友。”
纪锐泽拍开他手,喝下温水,脸色稍缓。
他夹了几口菜,推推眼镜,忽然看向宋思玺:“瑞神的微信呢?”
经他一提醒,在场几人瞬间被唤醒记忆。
“对啊,瑞哥微信呢?这都快俩月了,说好要推给我们,玺哥你果然是想独占瑞哥的微信列表吧!”
宋思玺面不改色,语气淡淡。
“前阵子不太方便。”
“那这阵子呢?”
“他上个月出国了。”
状况外的钱景澄看看这,看看那。
“什么情况?瑞哥什么时候回国了?你们还见面了?”
“何止见面了。”任安楠看热闹不嫌事大,“他俩都复合了。”
钱景澄惊讶地看向宋思玺:“真的假的?”
“嗯。”
空荡的餐厅瞬间热闹起来。
“看吧!”
“我就说,那时候看着就像复合了!”
“你们到底怎么联系上的?”
“瑞神什么时候出国的?”
“出国就不能给我们推瑞哥微信了吗!”
一片混乱中,钱景澄看着宋思玺,逐渐面露思索。
饭到半途,宋思玺起身去了个厕所。
走出卫生间,门边靠了个人。
钱景澄看向他,笑笑:“聊两句?”
两人绕到餐厅后的小花园。
站在昏暗灯光下,钱景澄掏了掏口袋。
“介意我抽根烟吗?”
“开演唱会不需要养嗓子?”
钱景澄笑了声:“要啊,我现在只有压力非常大的时候才会抽一根,这不是要讲点比较难开口的事嘛。”
宋思玺轻点头:“抽吧。”
火星微亮。
钱景澄吐出一口烟雾:“你跟瑞哥和好多久了?”
“一个月。”
“他有跟你提起过十年前什么事吗?”
幽暗灯光下,宋思玺眸光微深。
“没有。”
钱景澄长叹一口气:“那我估计你也还不知道我十年前转学的真实原因吧。”
他看一眼宋思玺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当初走的时候跟你们说是我爸妈工作要换地方,其实不是,是他们生意出了问题。”
钱景澄收回落在宋思玺身上的视线,抬眸望向天边。
今夜月明星稀。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瑞哥他们家,掐断了我们家生意在宣城发展的所有可能。”
尽管被钱景澄叫出来前,宋思玺已经有猜想。
但真的听到,脸色还是不受控难看下来。
“起因是什么?”
钱景澄一脸荒诞地笑了声:“不瞒你说,毫无征兆,我爸妈跟我说我们家得罪了江家的时候我懵得要命,后来我仔细回想,想到不久前,我在校门口喊住瑞哥跟他说过话,当时好像他爸来接他,被他爸看见了。我记得瑞哥说过,他家里人会限制他的社交。”
“我转学走的那天,瑞哥来找过我,他看起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又好像有所猜想。”
钱景澄转学那天。
宋思玺想起十年前那场下了很久的春雨。
那天江棋瑞撑着伞离去的背影,成了他年少时与江棋瑞记忆相关的最后一幕。
“后来没多久,就听大禹他们说瑞哥忽然出国了,一点迹象都没有,走前连句告别都没有。”
“我当时觉得可能是他爸发现他跟我们一块玩的事了,所以强行把他送出了国。后来有一回我试探了一下你的口风,想看你知不知道我家的事,发现你不知道,我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不告诉你了。我觉得既然瑞哥选择不告诉你,肯定是不想把你也卷进来。”
说完想说的,一根烟刚好燃尽。
钱景澄掐灭烟,重新看向宋思玺。
“今晚把你叫出来,我也是想到瑞哥既然十年前没跟你说这事,事情过去十年,估计也不会再跟你提。虽然瑞哥走后的那几年我不在宣城,但我时常有听大禹他们说,说那几年你的状态很差,我觉得对于瑞哥的不告而别,你心里多多少少还是介怀的吧。”
宋思玺沉默着,没有回答。
钱景澄再次开口。
“其实瑞哥出国之后的第二年,回过国,来找过我。”
宋思玺看向钱景澄。
钱景澄语气变得难受。
“他当时带了远超出我家在宣城生意受损的钱,当着我全家的面,跟我们鞠躬道歉。”
宋思玺呼吸一沉。
垂在身侧的手逐渐绷紧。
钱景澄捏着烟头的手有点发抖。
“可你说他有什么错呢,他明明也是受害者。但人性真的,有时候懦弱得可怕。我从始至终都知道我们家出事错不在瑞哥,可当被迫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挤在拥挤货车里长达几十个小时的时候,我还是会忍不住想,那我们一家又有什么错呢?就因为我认识了瑞哥,我们就活该遭受这些?”
将手里的烟头丢进烟篓。
钱景澄长叹一口气:“连我有一瞬都忍不住责怪起瑞哥,我不敢想,瑞哥在跟我们全家每个人鞠躬道歉时,他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的想法。”
“他会不会觉得,他会给所有靠近他的人,都带来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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