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簌没吃晚饭。


    在结束跟陈散的聊天后,她喂了猫,又趁机撸了两把,然后就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搜索关仪主演的电影。


    在八卦的对象变成前妻姐的母亲,甚至有可能登门造访时,宁簌不允许自己对她的了解停留在浅薄的表层。


    关仪的出名不仅仅是因为那张得天独厚的脸,还有天赋,她对艺术足够敏感,对人物的刻画周到,还拥有极强的可塑性。她有天女的“仙”,也有妖鬼“幽”,在不同的影片里她是不同的样子,要不是看演员名字,宁簌可能都发现不了。


    屏幕中的无数个角色汇聚成了“关仪”。可光靠影片,宁簌与关仪之间仅限于有话可谈,因为她无法从关仪扮演的角色中找到她最本真的模样。


    “我点外卖可以吗?”宁簌看着殷楚玉问。


    殷楚玉没说话,那双沉寂的眼睛像是在说:难道你等着我给你做晚饭吗?


    宁簌低头点外卖,她的视线在烧烤和麻辣烫中来回,最后退出去找了家粥店,清淡又养生。


    沙发微微一陷,宁簌放下手机,悄悄地觑了一眼。殷楚玉坐了下来,与她之间隔着半个人的距离,不远也不近。她聚精会神地看着屏幕,而此刻,温暖的灯光、发亮的前妻姐,挥散了那股阴间的氛围,宁簌没了不安忐忑。


    偷偷摸摸的视线在久了后,也会变得光明正大。


    打量到心满意足后,宁簌才收起肆无忌惮的视线,认真地看了几眼另一个女角,说:“那是夏璇?”


    关仪的青梅兼绯闻对象,每每提到关仪和殷之鉴的那点事,总免不了拉出夏璇构成一个你爱我我爱你的狗血大三角。


    宁簌还是没有藏住八卦的心思,至于理由,那就是明确关仪的雷点,省得自己在不知道的时候将地雷点爆了。


    殷楚玉淡淡地应了一声。


    夏璇这个名字是她家的梦魇,每每出现在关仪和殷之鉴吵架的时候。她们纠缠很多年,知道怎么能够尖锐地刺伤彼此。这么多年过去了,夏璇还是关仪的白月光。尽管作为关仪缪斯的夏璇先一步背弃她们的梦想,尽管夏璇抛弃了关仪心心念念的艺术选择落入凡尘,跟人结婚后息影退圈。


    “怎么想到看影片了?”殷楚玉问。


    没能如愿继续探听八卦,宁簌心中有些小小的失望。她从殷楚玉的脸色上看出了达成目的的可能性,斟酌了片刻,还是决定坦诚相告:“我怕阿姨来的时候没有话题。”


    “她……还算好说话。”殷楚玉思考了一会儿,说,“你跟她谈艺术就好了,不要提一些大众意义上‘俗气’的东西。”关仪的坏脾气大多对着家人宣泄,尤其是殷之鉴。在外头她会维持自己的典雅风仪,不会让自己身上有污点。


    宁簌恍然大悟,心绪一放松,脱口道:“就跟当初的你一样吗?”


    殷楚玉疏离冷漠,并不是一个好接触的人。宁簌在决定接触殷楚玉的时候,还悄悄地观察了一阵。她的同门说她肯定在第一时间就被殷楚玉冻走,可宁簌不以为然。只要她心中有不灭的焰火,她就不怕冷!


    宁簌的专业方向是唐宋文学,本科的时候修了美学、电影学的课,勉强能跟殷楚玉的专业挂点勾。为了接近殷楚玉,她腾出时间,生啃了几本电影学相关的著作,借由问问题跟殷楚玉开启话题。她确定,只要不过多袒露自己的心绪,殷楚玉还是能够保持友好的。


    那股殷勤压过了惰性,至今在柜子里能找到几本电影学相关的笔记,宁簌一度以为,自己可以跨越专业局限,走娱乐圈发展道路。


    “不一样。”殷楚玉看了神色错愕的宁簌一眼,淡淡道:“我不喜欢谈艺术。”


    宁簌:“……”那她们过去的时间都在谈什么?空气吗?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宁簌的言行蓦然变得小心翼翼的了,想问的是“不喜欢的话为什么要跟我聊”,她当年忍着头疼的输入难道都错付了吗?可出口的是,“那你怎么选了这个专业?”


    殷楚玉坦诚道:“是我母亲期望的。”


    宁簌眼皮跳了跳,她现在的脸色不比被电的时候好。


    这不是一个夜晚中普通的关于爱好的闲谈,而是对她过去认知的否定。


    她以为殷楚玉对艺术情有独钟,可殷楚玉告诉她不是的,她其实是被家长“调剂”了。


    她认识的殷楚玉是真的吗?


    她没有问过殷楚玉这些问题,是怪殷楚玉不说,还是怪她自己的漠不关心?


    殷楚玉看着宁簌发白的脸色,眉头微微一拧,她朝着宁簌靠了靠,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也是一片冰凉:“胃痛?”


    宁簌摇头,她凝视着近在咫尺的殷楚玉,抿了抿唇说:“心塞。”


    她认真地思考,要是现在开始尖叫或者四肢贴地爬行,前妻姐会认为她是神经病吗?


    殷楚玉盯着宁簌看了几秒,起身走到猫爬架边,将正趴着看热闹的大小姐抱了过来,递到了宁簌的怀中。


    毛茸茸在怀,宁簌弯着眼笑,心中的郁闷散去不少。她仰头看殷楚玉,佯装不经意地问:“你难道就顺从了吗?”


    殷楚玉说:“没什么喜欢的,也没什么讨厌的。”


    反对关仪也可以,但似乎没什么意义。


    宁簌“哦”一声,这才是她熟悉的前妻姐,有一种与世界隔绝的存在孤独。


    前妻姐不该去学艺术,而是该去修哲学。


    宁簌又问:“那现在呢?”


    有什么喜欢的吗?


    殷楚玉没说话,眼眸漆黑如墨,像是春潮在骤然间猛烈的风中翻涌起来,带动着氤氲的湿气。她初垂下眼睫,藏在昏昧中的情绪消失,眼神又恢复了清净。


    宁簌从殷楚玉的沉默中找到了答案,可低头看猫时候,又觉得殷楚玉的人生还不算彻底的无意义。看这小猫咪被她照顾得多好,一时都分不清是谁领养的。


    她是爱猫的。


    瞧她那眼神,抬起时都能残留着几分看初恋女友的温柔。


    想当年她跟殷楚玉提议一起养一只猫时,殷楚玉神色淡淡,没有表露出半点对小猫的兴趣。


    如今倒是活成了一个猫奴。


    宁簌思绪飞扬,手指下的大小姐舒服得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主动地将下巴凑到她的指尖。


    门铃响起的时候宁簌没动,等手机屏幕因为来电亮了起来,她才想起自己点的晚餐。


    大小姐的爪子勾着她的衣袖,道德经也跳到了她的腿上,用尾巴去拍大小姐。


    宁簌还没动,殷楚玉就迈步走向玄关,打开门取了外卖。


    把外卖放到餐桌上,殷楚玉瞥了眼,一句催促的“吃晚饭”到了嘴边变成了疑问句:“粥?”


    殷楚玉困惑地看着艰难拖着脚步走来的宁簌,她记得,宁簌不喜欢喝粥。


    宁簌磨磨蹭蹭,盯着让人食欲全无的外卖餐盒欲言又止。


    殷楚玉问:“怎么了?”


    可能是前妻姐的语调太温柔,宁簌强行命令自己砌成的边界墙悄无声息地倒塌,她眨了眨眼说:“我饿饱了。”


    殷楚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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