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VIP] 第22章
池水上方冒着氤氲的水雾。
一池春水,扰得人心尖发麻。
陆绥的双脚几乎像钉子似的牢牢钉在原地,双腿犹如灌了铅水似的沉,男人屏住呼吸,微微睁大了眼睛,安静的看着池水中睡得脸上泛起潮红的人。
他都不敢用力呼吸,生怕惊扰了池水中的人。
她睡得应当很香,枕在玉壁的脖颈可能有些不舒服,稍稍换了个姿势,水波随着她清浅的动作也在轻轻的摇晃。
雾里看花般,这张脸存着几分醉人的薄红。
瓷白细腻的皮肤,如瀑落下的长发,还有那潋滟欲滴的唇瓣,像是洇着淡淡的光泽。
温泉池水上飘着些许零星的花瓣,刚好没过她雪白的胸口,即便如此,也能看得见水中起伏的弧度。
酥软柔嫩,若隐若现,又有几分呼之欲出。
沈竺玉本来就是长得很美的,出水芙蓉、天然去雕饰般的容颜,被衬出几分平日难得才能看得出来的明艳。
她的皮肤又实在娇嫩,磕着池子的边缘,就起了青。
斑驳的青紫色,同雪白的皮肤交映,多了几分触目惊心。
池子里的热水好似慢慢的、一点点的蒸出她血骨里诱人的香气,在狭小的空间里缓缓流动。
兴许是屋子里太过逼仄,门窗紧闭,闷着热气。
陆绥浑身发烫,无处抒发的燥热卷土重来,烈烈烧了起来,他眼神晦暗,等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下意识的背过身去。
陆绥无声攥紧了手,他走路几乎没什么声音,等出了门,还记得替她关好了房门。
他站在廊下,仿佛这会儿才敢长长吐一口气。
山间急骤的冷风扑在脸上,浇灭了烧起来的温度,可内心依然火热滚烫,耳朵也觉得烧得慌。
院门外的扫地僧瞧见这位公子,又走了出来,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陆绥察觉到扫地僧的目光,慢慢冷静了下来,他不动声色道:“你先去别处吧,我同殿下有要事商量。”
扫地僧年纪虽然小,但也不是什么不懂的朽木。
这山里,说安静,倒也不然。
常有贵人前来烧香拜佛,每次出行身边都有气势凛凛的护卫将寺庙里外围得水泄不通,不许外人出没,连他们这些在庙里修行的小和尚,也是能避就避。
生怕听到不该听的,就被杀人灭口。
眼前这位小公子,看着年纪不大,但压迫感已经不输旁人,身姿如松挺拔,冷冷往那儿一站,不怒自威的冷感沉沉压了过来。
扫地僧弓着身体,连忙退出了小院。
陆绥这会儿倒是慢慢冷静了下来,方才胸腔跳动的剧烈,心脏好像都快要跳出来了。
差点以为自己又是在做梦。
才会瞧见这么荒谬的画面。
他先前从未怀疑过她的身份,尽管有些时候觉着奇怪,但也只当是沈竺玉矫情事儿多。
她向来胆小如鼠,任谁也想不到她竟然敢做这么胆大包天的事情,若是被揭发到陛下跟前,丢了性命的绝不止她一个人,连陈皇后一族都不会有活路。
竺玉这个觉睡得既舒服却也短暂,等她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才觉得脖子有些酸痛。
温泉水倒还是温热。
她起身,擦拭干净身上的水珠,这才不紧不慢的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她裹着绸布,除此之外,身上什么都没穿。
屋里暖和,她刚从热水里出来,一时半会儿的也没觉得冷,发尾沾了水,这会儿还是湿哒哒的。
竺玉鲜少有这么静谧放松的时刻,她坐在床边,动作也慢吞吞的在为自己绞发。
等到发梢半干不湿的时候,才准备穿衣裳。
秦衡和李裴来的很不巧,两人在后山转了一圈,闲着无事可做,李裴早就忍不住想来找太子,一日不瞧见他都觉得浑身难受,黏黏糊糊的劲儿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到。
李裴虽然在秦衡和陆绥他们面前嘴硬自己就是单纯欣赏沈竺玉那张脸,觉得他长得好,才与他有几分亲近,压根没有几分真心。
但是这话秦衡是没有完全相信的。
瞧他现在这急不可耐的样子,怕是拿铁链来拴着他的脖子也拴不住人。
而且李裴上回虽然还说了些别的话,好比沈竺玉很难伺候,被养得很娇贵,平时很懒,又很爱干净,还常常嫌弃他等等这类的话。
但秦衡看李裴也没少纵容沈竺玉,背地里数落着种种不满,真到有用得上他的地方,还是屁颠屁颠的就冲了上去,抢着干那些下人才做的活。
嘴倒是硬。
两人原本是要在后山分道扬镳。
李裴说要来太子这儿,秦衡也厚着脸皮跟了过来,人多总是要热闹些。
尤其是山里才下了雪,深山雪夜,最适合温上一壶酒来慢慢的细品。
独酌没什么意思,对饮才颇有氛围。
只是两人在看见院门前的陆绥时,都是如出一辙的诧异,都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陆绥。
陆绥心高气傲的,不大会做幼稚的蠢事。
不喜欢的人,私下是一点儿都不会往来。
护短归护短,冷血也是真的冷血。
“你怎么在这儿?”李裴率先开口问道,打量陆绥的眼神也很防备。
陆绥看起来已经与平时没什么两样,默了默,他回道:“我也刚到,司正布置了几篇文章,我先前忘了同太子说,这会儿才想起来。”
李裴这才放下戒心,他抬脚往里走,刚迈过台阶,就被陆绥一把扣住了肩膀。
李裴冷着脸转过身看向陆绥,语气已有不耐:“我进不得?”
陆绥抿了抿唇,他说:“敲门。”
李裴简直觉得莫名其妙,以前他对太子有这么客客气气的吗?分明没有。
陆绥又咳嗽了两声,白皙的脸浮现出一抹淡淡的薄红。
竺玉听见门外的咳嗽声,心中一惊,她记得她分明锁好了院门,连房门都从里面上了锁的!
她来不及多想,慌里慌张将衣服往身上套,平时用来缠胸的绸布,这会儿也有些来不及收拾。
李裴在她面前又不是多讲礼数的人,推门而入的同时才说了声来了。
竺玉情急之下将绸布塞进了被子里,自己手里抓着衣衫,有些手足无措挡在胸前。
她这会儿头发也没收拾,随意散落在肩侧,本来就小的一张脸,看上去更是只有巴掌大小。
嫩生生的,极为漂亮。
饶是李裴见惯了太子这张脸,推门而入的瞬间还是被惊艳了一瞬,她立刻转过身,背对着他:“我还没穿好衣裳,你先出去。”
她实在厌极了李裴的不知分寸。
回回都让她猝不及防,害得她心惊胆战,宛如走在悬崖边上稍有不慎就摔了个稀巴烂。
李裴心里又在埋怨太子事多。
君臣之间,是要讲些礼数。
可他和他还用讲这些虚礼吗?自是不必的。
李裴略有不满,在他面前又不好说什么。
别人不清楚,同他相处多年的李裴心里是门清,太子的确是好性子,可在这些小事上特别容易生气,还不好哄。
李裴盯着少年单薄的背脊,肩颈看起来也细瘦清白,一身雪白色的里衣穿在他身上都有些空荡。
他没穿鞋,脚踝露出了一小截,也是白白的细细的。
刚好就能握住。
少年刚才转过身的瞬间,雪色薄衫下若隐若现的腰肢,看起来也很纤瘦,隔着薄薄的布料仿佛都能看见她的腰窝。
拇指正好摁进去,轻而易举就能困住她的腰,让抬就抬,要塌就塌。
李裴也不知道自己的脑子里都在乱七八糟想些什么,看得他脸上充了血似的,两只耳朵还直冒烟。
他狠狠唾弃了自己,醒过神来,又想起屋子里还有两个男人,李裴忽然间就没有刚才那么气恼,太子定是不愿意在陆绥和秦衡面前衣衫不整狼狈不堪。
和他倒是没什么关系。
陆绥的目光这会儿不受控制的停在她身上,从头到尾,像是用眼神入侵了一遍似的,他自然也瞧见了薄衫下的软腰,忍不住浮想联翩。
没一会儿,又觉得口干舌燥,喉咙发紧。
李裴回头看向他们两个,急哄哄的要把两人轰走:“等殿下穿戴整齐,咱们再进来。”
秦衡偏要和他作对:“咱们也不是外人,臊什么。”
竺玉方才转过身就边在穿衣裳,匆匆忙忙套好了外衫,又给自己披了件斗篷,遮得严严实实,如此也就什么都瞧不出来了。
她转过身,眉眼的神色看起来还是有几分局促,她问:“你们怎么闲着没事来找我了?”
她还打算舒舒服服泡个澡,再舒舒服服睡一觉。
早上走了这么一遭,这会儿她就腰酸腿痛的。
说着,她就感觉到一道侵略性十足的目光,她硬着头皮看了过去,对上陆绥阴沉沉的黑眸,高深莫测,意味深长。
李裴说:“秦衡偷偷带了酒,咱们一同喝几杯。”
竺玉很守规矩,压低了声音不可思议道:“这可是庙里,你们疯了?!”
这一个两个在父母师长面前乖巧沉稳。
实际上都是些不服管教的。
竺玉说完这句话还是觉得难受,陆绥一声不吭盯着她不放,这种目光任谁都会觉得如鲠在喉。
她正要开口,便看见陆绥的鼻子缓缓流出了血来。
她惊异的呀了声,一张一合:“陆兄,你怎么流鼻血了?”
第23章 [VIP] 第23章
她这话一出,秦衡同李裴自然而然也朝陆绥看了过去,目光探究,疑神疑鬼。
竺玉也有几分奇怪,这也不是干燥的秋日,陆绥怎么还上火了?
面对几道好奇的眼神,陆绥倒是镇定,面色不改用帕子擦干净了鼻血,继而又用很平稳的嗓音说道:“近来有些上火。”
竺玉并未多想,反倒是庆幸陆绥忽然流了鼻血,这样他们也不会着急来关心她了。
李裴已经搂了过来,手掌搭在她的肩头,热情的邀请她:“走,我们去秦衡的屋子里喝酒去!”
竺玉推三阻四,一会儿说困了,一会儿又说累了。
表明的意思也很简单,她不想去。
山里偏僻又十分的寒冷,李裴可不想把太子孤零零的留在这里,弄得他好像被他们孤立了似的。
李裴觉得太子就是性子太内敛,不太擅长笼络人心,若是他愿意费点心思,这些人都很好哄。
随便说几句好听的,就不会与他计较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无妨,秦衡的屋子能睡得下我们好几个人,里面有暖和,还有空了大师生前留下的经书,你喝了酒,更容易睡个好觉。”李裴的话匣子一旦打开就受不住了,他垂眸就能看清少年的侧脸,贴近了看,皮肤也还是又白又嫩,毫无瑕疵的。
他一时呆愣了两秒,很久回过神来,继续说:“这山里偏得很,你素来胆小如鼠,怕黑又怕鬼的,夜里阵阵冷风吹过来的声音就像小鬼发出的厉声,你说你怕不怕?“”
后半句,是李裴张口就来的杜撰。
佛门重地,想来也没有小鬼胆敢凑近。
不过竺玉还是被他唬得一愣一愣,本来没联想到,听完李裴说的话心里开始发慌,这座山有多偏僻她今早就见识了。
一行人足足爬了两个时辰才到。
半夜若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确实都来不及去求救。
竺玉被吓唬的脸色发白,眼界颤颤的,润润的眼睛,瞧着就怕得紧,还很可怜。
陆绥尽管一直没出声,眼神倒是从始至终都没从她身上挪开过,这会儿瞧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感觉同从前截然不同。
以前只觉得她这样很没出息。
楚楚可怜的样子装出来也不知道是要恶心谁。
怕黑怕鬼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此时此刻,望着少女精致却苍白的小脸,他心里陡然生出些不该有的怜惜。
甚至已经在心中给她找借口推脱。
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怕夜里会出现的魑魅魍魉是很正常的,胆子小点也没什么。
若是生在寻常家里,正是需要父兄保护的年纪。
竺玉没注意到陆绥落在她身上那黑漆漆的眸色,她磕磕绊绊,说话都有点结巴,“真的…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她要信不信的,还在嘀嘀咕咕:“可是我平生积德行善,也没做过坏事,就算…就算这里有鬼也不会先找上我啊。”
竺玉是真的这么想的。
怎么也会先去找另外几个黑心肝的吧?她排也排不上号。
李裴挑眉:“你身子骨弱,看上去就比较容易欺负,不找你这个软柿子还能去找谁。”
竺玉听着这话,抬起眼皮,看了秦衡一眼,又看了陆绥一眼,确实,他们都不太像好欺负的样子。
秦衡虽然总是笑着,实际上是阴险狡诈的笑面虎。
陆绥版这张脸不说话的样子就像会索命的阎王爷。
竺玉被半骗半哄的点了点头。
李裴已经想好了今晚就同她在床上挤一挤,索性将被子一并抱过去,也省得来回再跑。
李裴动作快,竺玉都没看清他要做什么。
他已经走到床边,刚抱起床上的枕被,一块白色的绸布从里面掉了出来。
李裴将白布捡了起来,长长方方的,看不出用处,他抬头看向沈竺玉,问道:“这是什么?”
竺玉一把用力将他掌心里攥着的绸布给抢了回来,好在他们都不认识,她有种从悬崖边被拽回来的感觉。
只不过后背还是起了冷汗。
“裹伤口的布。”她牵强道。
李裴脸色变了:“你受伤了?”
竺玉解释道:“我是怕自己受伤,提前做的准备。”
她说这些话时,连头都不抬,生怕被看出眼中的心虚。
李裴瞧着她全须全尾,松了口气:“没伤着就好。”
陆绥是个聪明人,不过瞥了一眼,就猜出了李裴手里这个小物件的用处,怕是她的贴身衣物。
他情不自禁又回想起方才在水池里瞧见的画面。
少女生得冰肌雪肤,锁骨凸起明显,往下两寸的胸口,在水中起伏着圆润的弧度。
他也不是不想当正人君子。
事发突然,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会撞破这么个惊天秘密。
水中花瓣下若隐若现的樱桃尖。
任他这般处惊不变的人,也要面红耳赤的。
陆绥及时开了口,淡淡的,似乎有点不耐烦:“你们还要磨蹭多久?”
李裴随手将绸布扔回了床上,像块破布似的给扔了。
陆绥的黑眸定定盯着那块绸布看了会儿,这是她的贴身衣物,怕是都染上了她身上的香气。
陆绥强迫自己挪开了眼,一行人不慌不忙去了秦衡住的那间小屋。
李裴走早竺玉身旁,高高的少年怀里抱着两床被子,便是如此也不妨碍他时不时就往身侧看一眼。
好像她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才放心似的。
秦衡和周淮安住得相邻。
这会儿,周淮安脱光了上衣,正在院子里练拳。
精瘦的肌肉,流畅的线条,少年人的精气神十足蓬勃。
他额前绑着黑色发带,一张冷肃的脸好看又干净利落。
周淮安刚打完拳,就又开始练剑。
竺玉忍不住多看了他一会儿,她这位表哥看起来可真有英雄气概,如今就有了少年将军的模样。
她眼神不遮不掩,落落大方的看着,也没人怀疑。
陆绥的心情兴许不大好,面无表情的对周淮安说:“穿好衣服。”
周淮安将长剑收回剑鞘中,只当陆绥是在关心他:“我可不冷!”
竺玉听见他这句话,看着他的目光就又多了几分羡慕。
看来周淮安不仅武力高强,身体也很好啊!
忽然间,陆绥挡在了她的身前,吐字硬邦邦的,像是在教训人:“别看了。”
有什么可看的。
竺玉无缘无故被凶了句,也不知道哪里惹了他,
陆绥随即抓住她的手,指腹掐着她的腕骨,拽着她就往屋子里走。
竺玉愣了下,往常陆绥可不会这样。
他不仅有洁癖还很冷傲,哪怕是你主动往他身上撞,他都能面无表情的躲开,管你会不会摔得粉身碎骨。
竺玉几乎是被陆绥用蛮力推进屋子里的,不过他很快就松开了手,故意避嫌似的,还往一旁站了两步。
周淮安去隔间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才出来。
他似乎很奇怪,不知道他们几个怎么一块过来了。
秦衡解释道:“正好无事,就来喝点酒。”
竺玉小声插了句嘴:“我不喝的,我怕冒犯到佛祖。”
秦衡深深看她一眼,也没强迫她:“太子敬畏神佛,不喝就不喝吧。”
只这漫天神佛,哪里管得过来尘世间这么多的人和事。
不过都是求个心理安慰罢了。
秦衡命人送来了温好的酒,一一斟满。
四方桌有些小,李裴本来非要同她挤在一起,她实在怕了李裴,等会儿又生出幺蛾子来,宁肯坐到陆绥的身边也不愿意和李裴坐在一块儿。
她刚坐下就察觉到了陆绥的不自在。
身体僵硬,一动不动。
她侧过身,话还没说,陆绥就不着痕迹往另一边退了退,似乎连她的衣角都不愿意沾到。
竺玉一点儿都不介怀他避之不及的态度,反而觉得挺好。
李裴喝了两杯,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没一会儿就要往她身上扑。
还是陆绥眼疾手快把她扯到一旁,才躲开了李裴。
只是这样她几乎就扑到他的怀里,陆绥一只手抓着她的手,另只手搭在她的腰侧,紧张之下,指尖用力,正好掐着了她的腰窝。
陆绥的气息有些紊乱,手腕过于用力而起了青筋,眉心直跳,他即刻松开了手,脱口而出:“抱歉。”
竺玉听清这两个字,还愣了愣。
秦衡和周淮安也觉得奇怪,笑着打趣:“陆绥,你可太客气了。”
又没把人怎么着,反而帮了他一把,还如此客套。
陆绥沉默不语,绷着这张苍白冷峻的脸,他这会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为难。
他真的不知该如何同沈竺玉相处才好。
男孩和男孩,互相看不顺眼,你来我往的过招算计,那都是各凭本事的东西。
谁吃了亏,就闷头认下。
伤就伤了,疼就疼了。
从前不知道,也就罢了。
现在心知肚明,她毕竟是女孩儿,还是个看起来很文文弱弱的女孩儿。
陆绥再难做出故意刁难欺负她的事情,可要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若无其事继续同她以同窗关系相处,也很难受。
方才不小心掐住她的腰窝,回过味来的那瞬间他脑子都要炸了。
第24章 [VIP] 第24章
李裴扑了个空,眉眼压着不耐,属实有些不满。
他压根没喝多少,酒量又很不错,才浅酌了两杯,怎可能喝醉了呢?
不过是借机“行凶”罢了。
李裴当然没什么特殊的癖好,平时同其他男子走的也不近,更是连衣角都不愿碰到。
偏偏就在太子跟前,像是对他身上的气息上瘾了似的,偏偏这个人也很好抱。
香香的也就算了。
还很软。
那双手,摸起来,骨头好似都是软的。
怎么会不叫人喜欢,他简直爱不释手。
小时候倒还好些,他同他亲近的情同手足,恨不得夜里都窝在一张床上睡。
事实上,李裴也不是没想过,深更半夜悄无声息钻进他的被窝里,想都不用想,他的被窝肯定像他这个人一样的香。
只是后来渐渐长大了。
兄弟之间的感情都生分了。
没有从前那么亲近,碰也不让碰,平日里勾肩搭背都要不高兴好一会儿。
脾气真是越来越骄纵。
不过他是太子,脾气大点也是应该的,不然镇不住底下这些人。人人都想踩在他的头上。
不过这也情有可原。
沈竺玉虽然五岁就被封为皇太子,但他十岁那年被长元帝废过一次,贬为了庶人。
那回李裴都为他操心良久,他那时候身体养得还没有现在这么好,胆子又小,丁点事情就能将他吓破了胆。
被废黜这种天大的事情,于他而言简直是泰山压顶,这辈子都看不见天光了似的。
好在半年后就再次复起。
可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被废第二次。
帝王心,说变就变。
不喜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不怪他这么多年战战兢兢。
李裴这样想着又对他生出几分可怜了,已经想着若是他日后被废黜了也不要紧。
哪怕被发配到偏僻的行宫里圈禁一辈子,他不会弃他不顾,还是会好好的待他。
派人去照顾他。
起码让他衣食无忧。
李裴想着就凑到他身边,肩膀贴着他的肩膀,只不过这张长椅实在拥挤,坐不下三个人。
李裴往沈竺玉那边挤,她就不得不往陆绥身边靠。
她埋着头,几乎不敢去看陆绥的脸色,今日她已经体会到了陆绥对她的嫌弃,连一片衣角都不愿触碰到。
可她现在也是没办法,只能冒犯了他。
陆绥身体僵硬,邦邦硬的身躯也不知如何是好,那种脑袋炸开的感觉又来了。
隔着薄薄的布料,好似能感觉到她身上软香的温度。
李裴借酒浇愁,很是惆怅,对她说:“殿下现在是越来越与我生分了。你忘记小时候我们有多亲近了吗?”
好到都快穿一条裤子了!
他怎么能,疏远他?
李裴一想到太子试图疏离他,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眉眼像挂了冷霜,眼底存着淡淡的戾意。
他可没那么好打发,更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秦衡他们把他当成沈竺玉的狗,他是不怎么在意的,旁人的看法与他无关。
但是沈竺玉若是想过河拆桥,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竺玉听见李裴似醉非醉时吐露出来的话,后背有些冷,她何尝听不出李裴这句话里的警告。
李裴看起来是最好相处的。
但也不好打发。
以至于她登基之后,也不知道李裴后来发的什么疯,每次来见她,说话都很阴阳怪气。
她自以为能拉拢李裴的心,让他替她办事。
好让她在朝堂上没那么孤立无援,可李裴到底也还是和陆绥他们是一伙的,想尽了办法架空她手中的权利。
竺玉最生气的还是她身为帝王,竟然连选秀的权利都没有,推迟了一年又一年。
竺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李裴,她如今注定不可能同李裴还像小时候那么胡来,她只能端起酒杯,往李裴的嘴里送:“没有的事,你多喝几杯,回去之后可没有能放纵喝酒的机会了。”
李裴下意识捉住了她的手腕,细细软软的手腕攥在掌心,触感细腻,她的指甲修剪很干净,粉粉白白的指甲看起来很秀气,手指头看起来也很秀气。
李裴看着就像啃一口。
他目不转睛盯着她的手指,像是盯着什么肥肉。
竺玉抽回了手,酒杯里的酒撒了他满身,李裴也不介意,狭长的眼眸黑漆漆的,幽不见底,他说:“没有生分就好。”
竺玉将他糊弄过去之后松了口气。
李裴接着也给她倒了杯,刚温好的酒,还能暖身体,竺玉摆手推拒:“我不喝了。”
李裴说:“无妨的,修行在于心,而不在于形。佛祖就算看见也不会怪罪我们。”
竺玉被他漆黑的眼瞳牢牢盯着,有几分无所遁形,她接过酒杯,装模作样的抿了口。
她为了躲避李裴,倒是和身边的陆绥越挤越近,都快要坐到他身上去了。
她小心翼翼扭过脸,悄悄的看了眼陆绥,果真是张面无表情的脸,一点儿情绪都看不出来。
他捏着酒杯,指骨关节掐得泛白,默了很久,似乎也为难了很久,实在忍无可忍,轻轻吸了口气,慢慢开了口:“殿下,你离我太近了。可否往边上稍稍。”
这话就差把嫌弃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竺玉无地自容,她这也是被迫的呀!而且、而且也没有他口中说的那么近。
她只得挪了挪屁股,但实在没有多余的空间,李裴硬要凑过来,吓得又往陆绥这边靠了靠。
她似乎听见男人“嘶”的一声,他绷紧了下颌,表情好像更难看了。
竺玉的手不小心抓住了陆绥的大腿,她也不是故意的,手中落空,自然是有什么抓什么。
她还没嫌弃陆绥的大腿肉硬邦邦的,像嚼不动的石头,咯手的不得了!
陆绥绷紧了下腹,咽了咽发紧的喉咙,那种脑袋好似炸开的感觉又卷土重来。
她到底还记不记得她是个女子?
罢了。
陆绥硬着头皮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秦衡倒是注意到了陆绥与平常细微的不同,他盯着陆绥渐次红起来的耳朵,有些奇怪:“你也没喝多少,怎么如此上脸。”
耳朵宛如烧了一遭。
火辣辣的。
陆绥表面淡定:“你这回带来的酒太烈了,我许久没碰过,自然是有些上脸。”
说完他就站了起来,总算挣脱了她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香,男人淡淡道:“我出去透透气。”
外头的冷风一吹。
他的确冷静了很多。
竺玉被哄着喝了一杯接着一杯,三杯下肚就有些微醺,她像机敏的小动物,赶在危险来临之前就做好了准备。
顶着张精致漂亮的小脸。
红红的白白的,香香的软软的,掐指可破的皮肤,谁瞧了都想捏两下。
她摆了摆手说:“我不能再喝了,喝醉了不好交代。司正大人还在寺里,你们莫要太过界了。”
秦衡等人也没打算把太子灌醉,这人醉了还得他们几个伺候他,擦身换衣,若是吐了更麻烦。
他们也不是那种不断劝酒的恶人。
点到即止。
竺玉站起来,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世界都在旋转,她的身子也摇摇晃晃的。
刚站起来的瞬间差点就要倒了。
好在扶住了桌角,才勉强撑住了身体,好在她的脑子还是清醒的。
这会儿天已经完全黑了。
深山野庙,听着飒飒的风声的确有几分像是恶鬼的凄厉声。她心里发颤,毛毛的,也有点怕了。
走路跌跌撞撞的,李裴在身后扶了她一把,方才眼中还有些许醉意的男人此刻看起来无比清醒。
果然是装的。
他扶着她的腰肢,几乎把人搂在怀里,当即打定了主意:“今晚你去我那儿睡,你一个人我实在不放心。”
秦衡听见除了觉得腻歪之外,还有点恶心。
任谁瞧见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都会觉得恶心!
周淮安比秦衡还觉得恶心,都有点看不过眼,李裴这嘴还真硬,死不承认有别的心思。
这会儿急不可耐的要把自己送到太子的床上,真是一刻都等不得了。
竺玉是晕了又不是傻了!
她扶着李裴的手,脑子还是转的厉害,她说:“不用。我不怕鬼。”
她屋子里有符箓。
不怕牛鬼蛇神。
她说着就要推开李裴往外走,李裴一下子抱得更紧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倒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殿下,你好香啊。”
陆绥吹够了冷风,吹灭了心头的浮躁,等到下腹烧得没有那么燥热时,这才迈开大步往回走。
刚进去就见李裴抱着她,脑袋几乎埋进了她的肩颈。
陆绥冷了脸,想都不想,上前去抓过她的手把人往自己这边狠狠一拽。
忽如其来的巨大力道,让所有人都觉得猝不及防。
竺玉就像块破布似的被他扯了过去,狠狠撞在他冷硬的胸膛,陆绥面色一滞,她…
她今日没有缠胸。
软绵绵的撞上来。
就像火苗似的又将他好不容易才熄灭的燥火给点了起来,彻彻底底的烧了把大火。
第25章 [VIP] 第25章
陆绥眉心重重一跳,差点将人推了出去,他避无可避,深深吸了口气,也只能站在原地不动。
陆绥这番动作也叫其他几个人也摸不着头脑,竺玉撞在他身上也疼得蹙了蹙眉。
陆绥松开了她的手,一本正经道:“佛门禁地,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这话说的未免就有些冠冕堂皇。
方才酒都没少喝。
破禁也不知破了多少。
这会儿再扭捏计较这些细枝末节,显得虚情假意。
陆绥顿了片刻,微白的唇瓣轻轻抿成淡淡的直线,他说:“时辰也不早了,都回去歇息吧。明早还要去听经念佛,不能迟到。”
竺玉点了点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李裴又冒了出来,高高的个子往太子身边一挤,就将她衬得愈发的小。
陆绥还记得刚刚听见李裴说今晚要同她一起睡。
这如何能行。
她好像一直如此,不怎么设防。
陆绥抿了抿唇,说:“李裴,你回你自己的屋子里睡。”
李裴可不会听陆绥的话,他顿时觉得陆绥没安好心,明知道沈竺玉怕鬼,还要支开他,让太子殿下一个人睡。
一肚子坏水的死东西。
李裴冷眸相对,张口就来:“殿下胆小,离不得人。”
陆绥看着稀里糊涂不知道还清不清醒的少女,又看着李裴眼中的执着,他默了半晌:“既然如此,我陪殿下夜宿。”
李裴盯着他的目光多了几分猜疑,他毫不客气:“你发什么疯?”
陆绥面不改色的,看不出任何的不妥当:“正巧还有几篇批注过后的文章要让殿下再认真看一遍。”
陆绥说的话滴水不漏,挑不出错处,字字正经,他接着说:“若你想害她回去之后被先生教训,我也不拦你。”
李裴对他的话是将信将疑的,直觉他别有用心,但也想不到陆绥趁着夜色能做什么。
深更半夜,陆绥能对殿下做什么?
还是个已经有点醉的糊涂蛋,吓唬他都吓唬不到人。
李裴问:“殿下这样还能读的进文章?字儿都快不认得了。”
竺玉当真冤枉,她明明就很清醒啊!怎么都以为她醉了呢。
不过这也不怪陆绥和李裴会误会,她喝酒上脸,这会儿脸颊粉粉白白的,眼尾染了些醉人的微红。
看起来也就醉醺醺的。
加上她走路都不太稳当,就更让人觉得她喝醉了。
竺玉觉得陆绥这会儿说的话也不能当真,说实话,她宁愿跟陆绥一道,也不大愿意和李裴一起。
李裴毛手毛脚,又特别喜欢同她黏糊在一块儿。
偏偏他这个人也很难推开,十分难缠。
又抱又搂的,实在叫人吃不消。
竺玉说:“我认得字,陆兄说得对,我还是得先将没完成的作业给写完了,不然回去后就没我好果子吃了。”
她低着头,谁也没看:“父皇每次过问我的学业,我都抹不开口张嘴,不能再让父皇失望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
李裴再继续执着下去就显得自私自利,不顾她的死活。他嘴上不情不愿应了下来,心里咬牙切齿还是痛恨极了。
感觉沈竺玉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再怎么对他好,他也不领情,反而总想着离他远远的,生怕他要吃了他。
陆绥脸色稍缓,他看了眼沈竺玉,站定在离她三尺远的距离,待她倒是客气:“殿下,走吧。”
竺玉眼前有些重影,她晃了晃脑袋,慢慢跟了过去。
山林风行,夜色昏沉。
男人走在前面,绣着山海纹的黑色锦袍几乎与深更月色融为一体。
七拐八拐,不知走了多少个长廊。
总算柳暗花明,又回到了她今晚休憩的那间小院。
门吱得一声,开了半扇。
里面黑漆漆的,密不见光。
陆绥用火折子点了烛火,摇摇晃晃的烛光将昏暗的屋子点缀了几分光亮。
床榻还是她方才离开时那般乱糟糟的。
床铺上还有她没来得及藏的裹胸,大大方方横在床头,她没瞧见,陆绥却是瞧得清清楚楚,气息窒了一瞬,男人强迫自己挪过眼神。
他不过是找个借口把她送回来。
省得李裴像条八爪鱼似的缠着她。
竺玉隔着摇曳的火光怔怔望着他那张脸,这会儿安静,倒是能静下来欣赏陆绥这张好看的脸。
眉眼似玉,清润好看。
门还开着半扇,冷风趁机不断往里钻。
她冷得打了个哆嗦,原本还在发呆,眼瞳渐渐有了神采,她轻轻歪了下头,很好奇陆绥难道不会觉得冷吗?
她想使唤陆绥去关门。
又怕遭了他的冷脸。
这么磨磨蹭蹭,宁愿对着吹冷风。
同样都是人,他那句身躯哪怕是在深冬,也很暖和。
抱着火热热的,像是抱着个暖炉。
她盯得毫不遮掩,陆绥想忽略她的眼神都难,抬眸对上她直勾勾的目光,他又坐立难安了起来。
竺玉说话含糊不清:“陆兄,我有点困了。”
不大想再读文章了。
她还真的有点要不认识字了。
陆绥今晚出乎意料的好说话,嗯了嗯,声音听起来有些喑哑:“那睡吧。”
竺玉点点头,她闭着眼睛往床上钻,整个人直接扑上了床,声音黏黏糊糊的:“我先睡了,陆兄,你自便。”
酒意姗姗来迟。
她这会儿真是困得厉害,含糊不清吞吐完这句话,小脸趴在枕头上,闭上眼睛好像就睡着了。
床上连张被子都没有。
下午都被李裴抱去了秦衡的屋子。
她还记得要踢掉鞋子,白色罗袜一并被她蹬开,少女的脚踝细细的嫩嫩的,脚趾头微微蜷缩,指甲盖是粉白的。
纤细的小腿,皮肤像玉那么白。
她就这样随意趴在床上,大片乌黑的长发垂散开来,铺满了她薄薄的背脊,侧脸泛着透香的软白。
莹润洇红的唇瓣微微张开,吐出的舌尖粉嫩,吞吐出的气息是温热香甜的。
陆绥沉默半晌,上前去先摆好了她的身子,她咕哝了声他没听清的话,随后翻了个身,随手抓住了的绸布直接甩到了他的脸上。
这显然是她用过的裹胸。
扑鼻一阵馨香。
陆绥深吸了口气,面色不改拿掉了脸上的绸布,指尖触碰的瞬间都觉得烫得慌。
他转身就往前走,片刻都不多留。
走到门边,又折返了回来。
从柜子里帮她拿了被子,帮她盖了被子。
末了,还被她踢了一脚。
光洁白嫩的脚丫正好踢到了他的大腿,无意识蹬得一脚不轻不重,也不怎么疼。
只是位置偏生有些敏感。
陆绥忍不住嘶了声,倒吸了口冷气。
下手的反应总是比脑子更诚实,在自己都没带着薄茧的手指已经捏住了她的脚踝。
男人的手臂有劲儿又精瘦,腕间的青筋十分明显。
她皮肤雪白,落在男人掌中,平添几分暧昧的色差。
如此冒犯,他本该松开手。
却有几分舍不得,过了会儿,陆绥才不紧不慢抽出手,将她蹬出被子的脚给塞了回去。
不过须臾,她的皮肤上就已经能见到若隐若现的指印。
尽管早就对她的细皮嫩肉有所认知,但如此也还是超过他的想象。
陆绥觉得自己方才无意的冒犯,压根没用什么手劲儿。
他分明收着点力道了。
*
竺玉第二天睡醒,身上的衣裳还好好的。
她还觉得昨晚的事儿,幸亏自己酒品上佳,没有说冒冒失失的话,喝了酒就犯困,犯了困就睡觉。
她起床的时候,发现了脚踝上的指印。
斑驳的青痕,像是错觉。
看起来不像是被抓出来的,又想不起来她什么时候有撞到过。
她爬起来慢吞吞的换衣裳,在床上摸了好半晌都没摸到她的裹胸,本来还有点迷糊的脑子瞬间清醒了。
竺玉又认真翻找了遍,还是没摸到。
她心里奇怪,她没记错的话,李裴那会儿就是扔在了床上啊?!好端端怎么还不见了。
容不得她再继续找,门外已经有人在催。
李裴早早就起了,这会儿精神得很,生怕昨晚沈竺玉被陆绥为难欺负,洗漱穿衣后迫不及待就来找他。
竺玉顾不得许多,换好衣服打开了门。
李裴见她还是完完整整的一个人,松了口气:“空了大师已经在殿前等我们许久,我们得走快些。”
竺玉点点头,跟着他往前殿去了。
诵经声听着枯燥无味。
竺玉跪在蒲团上,时间长了,膝盖有点疼,不过其他几个人也都跪的老实。
诵经祈福过后,司正带着他们去祭拜了葬在后山的安然大师,一一磕头叩首。
竺玉磕的脑门也疼。
每年无论什么祭拜,都是来吃苦的。
傍晚时分。
一行人赶在夜色前下山。
山间陡峭,走到山底,还是窄窄的小路,马车不太好过。
竺玉走得双腿发抖,她恰好同陆绥分到一辆马车里,她手脚并用爬进马车,并不知道里面已经有人。
瞧见陆绥,大抵是顾念着他昨晚的仁慈。
竺玉对他笑了笑,她笑起来眉眼似月弯了弯,眼底熠熠,不仅漂亮,还透着天真和韧劲。
陆绥的心脏重重一跳,咚咚咚敲得震天响。
表面上,还是那喜怒不形于色的冷淡样子。
甚至在竺玉在他旁边坐下来的时候,他还很不自然的往边上坐了坐。
竺玉已经习惯了陆绥对她的疏远,他不想和她沾上关系,她也不想和他扯得多近。
只是路途漫漫。
她并无睡意,一路无话可说,气氛僵硬又尴尬,多少有点难熬。
竺玉掀开车帘望了望窗外的风景,过了会儿,实在没什么可看的,她放下帘子,扭过脸来看向陆绥,硬着头皮同他攀谈起来。
竺玉说:“昨晚麻烦陆兄了。”
陆绥听不得昨晚的事儿,他生硬嗯了声。
竺玉想到她那莫名其妙找不见了的裹胸,还有身上多出来的被子,万般为难,还是张嘴问了问:“昨晚是陆兄帮我盖的被子吗?”
陆绥继而又淡淡嗯了声。
竺玉也不想小人之心,她不禁怀疑昨晚陆绥是不是趁她睡着了,报复她出气。
不然她脚上平白无故怎么会多出伤来?
她的贴身衣物都丢了。
她张嘴:“陆兄,昨夜我可有发酒疯?今早起床腰酸脚疼的,脚上还…”
话还没说完,就被陆绥毫不留情地打断:“殿下蹬了我一脚。”
这话闹得竺玉面红耳赤,不好意思再问更多。
原来是她倒打一耙他了!
第26章 [VIP] 第26章
竺玉也不知自己的睡相如何,若是昨晚稍不注意蹬了他两脚也是极有可能的。
想到陆绥好心提醒她没完成的课业,又不计前嫌将她送回去,又很正人君子照顾了她这个喝醉了的人,给她抱来的锦被。
她这心里多少有点过意不去。
显得她很恩将仇报啊。
竺玉看着他,发自内心的同他道歉道谢:“陆兄,昨晚我有些喝醉了,不太记得做了什么,如有冒犯,望你海涵,不要往心里去。”
陆绥端着凛肃的姿态,瞧着也像那么回事,他一本正经点点头,嗯了声。
竺玉不禁觉得陆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只要同他好言好语说几句好听的话,他都不会太计较。
竺玉接着又小心翼翼的问:“陆兄没被我伤着吧?回头我叫平宣往里府里送些伤药。”
陆绥看都不看她,绷直了背脊,一副不想和她多说的样子,他压低了眉眼,语气疏远:“没伤着,你不用多事。”
她那一脚,就跟小猫挠痒似的。
白白软软的脚底心正好蹬在他的大腿肌肉,踩过来时只觉得又软又热。
竺玉放下了心,也少了几分愧疚。
山路难行,一路摇摇晃晃。
晃得人脑袋晕,还犯起了困。
竺玉从早晨起就没怎么吃东西,回程之前也不敢多喝水,路上不太好方便。
下山走了将近一个时辰。
马车还要再乘大半个时辰。
零零总总加起来,回到京中的府邸也要差不多两三个时辰。她从前就不大喜欢去稍远些的地方,路途中总有许多的不便之处。
竺玉靠着窗户,脑袋磕着窗木,几次昏昏欲睡,闭上眼差点要去会周公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前后的两辆马车也跟着停了下来。
正好停在一间茶铺门前。
司正让几人下来休息片刻,天色还早,不急着赶路。
李裴先去买了水来,没要茶叶,知道竺玉这人尽管温和好相处,嘴巴倒是比谁都挑。
也不知是被谁惯出来的德行。
挑食不是一天两天。
给她吃,她也会卖卖面子,笑着看着你乖乖点头说好吃,可她顶多咬一口,多余的一口都不会碰。
茶铺里卖的能是什么好茶叶,别说沈竺玉瞧不上,李裴自个儿也瞧不上。
不过他们五大三粗的,什么都能喝,什么都能吃。
尽管沈竺玉也是男人,但是在李裴心里头他就和别的男人不大一样。
李裴将灌满水的葫芦送到她面前,自己都没发觉他有多殷切:“路上渴了吧?快喝些水,你看看你嘴巴都干的要起皮了。”
竺玉刚跳下马车就被李裴堵了个正着,他不由分说就往她的怀里塞了个水葫芦,她舔了舔唇,僵硬着说自己不渴。
她这样子,不像不渴。
反而平白叫李裴误会了。
李裴对她好是好,平时事无巨细样样都想插手,什么好东西也记得往她面前送,就是很容易暴躁起来。
他冷冷的,样子还挺唬人。
他说:“你是不是嫌这水不好?出门在外就别挑了,这里面没放茶叶,都是干净清甜的泉水。”
李裴盯着她有些干的唇瓣,唇色比他们都要深一些,红红的艳艳的,唇形饱满,他本来不渴,看了她一会儿反而有些渴了,咽了咽喉咙,忽然安静了下来。
竺玉也没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拧开玉葫芦,仰头小口抿了抿葫芦里的泉水。
清甜回甘,的确很解渴。
她也不敢多喝,抿了两口就忍住了。
等她喝完,李裴一声不吭从她手里接过水葫芦,拿起来猛地灌了好几口,这才将喉咙里那股干燥给压了下去。
竺玉张了张嘴,都来不及制止。
她心里头是有些膈应的。
李裴自己难道没有水壶吗?她都喝过了呀!这也太不讲究了。
李裴见她欲言又止盯着自己,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
竺玉摇了摇头:“没什么。”
说出来就好像她很小气,大不了等会儿她不碰这个水葫芦就是了。
秦衡在铺子里喝了两杯茶,见他们两个站在太阳底下,身高差了一个头,远远看起来,辨不清男女,倒是般配。
尤其是李裴的眼睛珠子都快要贴到太子的脸上了。
秦衡啧了声,同陆绥说:“你看李裴,他那眼睛盯着太子的脸,大白天的都已经迷迷糊糊了。”
陆绥放下茶碗,面若玉冠的脸庞静静朝那边看了过去,闷着声也没言语。
秦衡轻笑了声,接着说:“两人还共用一个水壶,感情还真好。”
陆绥抬眸,默了片刻,他说:“你太在意她了。”
几乎是一针见血的话,倒是叫秦衡有些没脸。
秦衡道:“闲着没事,恰好看到了。”
陆绥说:“每次都能正好看见她在做什么。”
秦衡沉默了下来,没再辩解什么,事实上在陆绥这句话之前,他压根没注意到自己会下意识的去看沈竺玉在做什么。
仿佛养成了个习惯。
他觉得自己只是在找乐子,好借机嘲讽而已。
其实他们和太子,说深仇大恨,那真的没有。
往常的小打小闹,秦衡他们也未必放在了心上,嘴上说着凶巴巴的话,绝不会让他好过。
实际上,跪一会儿祠堂也不会怎么样。
从小到大做了许多叫父母咬牙切齿的混账事,祠堂都不知道跪了多少次。
秦衡唯一记恨的,怕还是太子挑选陪读时,扭过了他那张冰雪可爱的小脸,不断的摇头说谁也不要。
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记忆尤新。
他是如此,他觉得陆绥也是如此。
过了会儿,秦衡起身,似乎也有意岔开方才的话题,说要去方便一下。
秦衡还顺便叫上了李裴。
李裴想了想,等会儿还有大半个时辰的路程要赶,拉上身边的少年就要一起去。
“走,咱们也去方便一下。”李裴说着就又笑了笑:“你可别把自己憋坏了。”
竺玉甩开他的手:“我不想方便,你们自己去吧。”
李裴大大咧咧惯了,也没看出她的扭扭捏捏:“一块去,等会儿可没地方给你行方便了。路上能把你憋死。”
竺玉被他说的紧张起来,她涨红了脸:“我真不想去,脏。”
李裴想了想,他这个人实在是挑,从来不在外头行方便,说是过不去心里那关。
是个很容易害臊的性子。
可李裴这回也真是好心,等过了这道弯,前头就是京郊外的平原,没多高的草木替他遮掩。
“我帮你遮着眼睛,你什么都不看,就不会觉得脏了。”
“我不要。”
她还是不依。
秦衡也真是佩服李裴这种狗脾气有这么好的耐心。
他还没佩服多久,李裴上手就要拉着人一道,这边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陆绥远远瞧见她和李裴拉拉扯扯,当即皱起了眉头。
他抬脚往那边走了过去,眉头打了结似的看向李裴,心中不知何处生出来的烦躁又卷土重来,他掐住了她薄瘦的肩膀,将人扣在原地,一双冷瞳定定看向李裴:“你别总是逼她做她不想做的事情。”
这话说的。
像在教育人。
李裴心里不大痛快,陆绥怎么好像在帮她谴责他似的,倒显得他像个蛮不讲理的坏人,陆绥是个善解人意的大善人。
竺玉前所未有的感激陆绥,除了她的肩膀被他的指骨抓得有些疼,却也不是不能忍。
她又不禁感叹,这几个男人,力气一个比一个大。
她若是也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就好了。
李裴梗着脖子嘴硬:“我没逼他,陆绥你别挑拨离间,装好人。”
接着他不甘不愿松开了她的手,倒要不像强悍的霸王,不大高兴地说:“你不想去就算了。”
直到李裴和秦衡走远了。
陆绥都还没松手,竺玉忍不住提醒了句:“陆兄,你先松开我。
陆绥才后知后觉的松开了手,不经意间碰到她的那片皮肤像被星火烫到了似的,有些灼人。
竺玉发觉陆绥是个话少的人。
能像根木头桩子一样一直站着不出声,也不会想要和她靠得太近,甚至有意疏远。
这可比李裴好多了。
竺玉感觉和陆绥待在一块儿的时候要更轻松些。
等李裴和秦衡回来,几人就又各自上了马车,继续赶路。
竺玉本来还有事请要问陆绥,那会儿被他打断,这会儿想起来又开始纠结怎么开口。
左思右想,还没想好她歪着头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车轮压过凸起的石头。
轻轻震了一下。
她身体不自觉就往旁边的人靠了过去,脑袋轻轻的咚了声,就落在他的肩上。
陆绥呼吸一紧,目视前方的眼睛都不敢往身旁分去半点余光,待他缓和过来,正要开口时,转过头一看——
少女顶着张柔软无害的脸,靠着他的肩已经睡着了。
她闭着眼,密密的睫毛落下像漂亮的蝶翅,鼻尖粉粉的,唇瓣滟滟的,唇缝吐出的气息香软温热,她好像没什么力气的样子,也软了身体。
可能是早晨下山走了太多的路,给累坏了。
陆绥引以为傲的定力,和一直不曾破戒的自制力,在这种时候,脆弱的不堪一击。
只不过表面上还能绷着清清冷冷的样子。
目下无尘,不为所乱一般的正经。
实际上,绷紧的指骨都快要被自己给掐断了。
他想起了昨晚失控时用力整个握住的、细细的脚踝,还有那窝在枕被里的小脸,皮肤白嫩又泛着粉。
陆绥没有推开她,反而在人往下倒的时候,伸出长指,漫不经心拢住她的下巴,没怎么使劲儿,轻轻的往上抬了抬,好叫她睡得更舒服些。
第27章 [VIP] 第27章【双更合一】
竺玉睡醒时,马车刚到城门外。
她睁开眼才察觉到不对劲,她整个人歪歪扭扭几乎都快要靠在陆绥的怀里,瞬间就叫她醒了神。
路上无知无觉睡得太熟,流了口水都没察觉。
她小心翼翼抬眼,看了看身旁的男人,见他闭着眼,心中无端松了口气。
竺玉挪了挪屁股,尽可能往边上靠,免得惊动了闭目养神的某人。
还好陆绥也睡着了。
不然若是知道她靠在他身上睡觉,肯定一把子将她给推醒,说话估计也不会太客气。
她刚坐定,身边的人就睁开眼,一言不发的朝她看来,乌黑的眼,平静的神色,看得她心里毛毛的。
几度怀疑是不是她脸上有东西。
她摸了摸脸,在浑身的不自然中温声问道:“陆兄,怎么了?”
陆绥默了几许:“没事。”
男人又停顿稍许,似乎是不太能忍的下去,他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接着若无其事的开了口:“殿下方才睡到我身上来了。”
起初只是靠着他的肩膀。
渐渐的,大半个身体都往他身上倾斜,不过她也不沉,往他怀里靠得时候,他几乎都没感觉到什么重量。
柔软的身体,只叫他无所适从。
长发缓缓垂落在他的膝上,手指微微一动,兴许都会不小心缠绕上她的发丝。
竺玉听见他说的话,喉咙一噎,本来还想糊弄了事,将这件事埋死在土里,他不知道,她也不可能主动提起。
没想到陆绥似乎心中了然。
可能那会儿他还没睡着吧。
这辆马车小小的,空间狭窄,尤其是陆绥人高马大,他一个人就占据了大半的地方,他大马金刀的坐着,同平日在监学里斯文温和的样子又不太一样,多了些许野性难驯的几分凶悍。
陆绥原本不打算同她开口说这个,可她似乎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个男人,同李裴他们相处起来,丝毫不知道要避嫌。
从前勾肩搭背不少。
谁知道私底下他们有没有做过更亲密的举动。
她惯来又是个不太会拒绝旁人的老实人,只要不踩中她的底线,总是睁只眼闭着眼就从了。
柔柔软软的性子,谁都好来拿捏。
男女有防,陆绥觉得他不得不提醒了她,不能那么随意。
“殿下往后还是注意些举止,您是太子,本该…”
他这番僵硬冰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竺玉打断,她的声音也很僵:“是我冒犯陆兄了,下次定不会再这样。”
任谁听到这番像是在教训人的话都不会太开心,她也觉得很冤枉,睡着之后的事情她如何能控制得了?
陆绥可能真的很不喜欢她吧,才会连忍都不想忍,直接说与她听,免得她往后再犯。
竺玉已经在心里默默打定主意,往后有的选,再也不会同陆绥同乘一辆马车。
陆绥是希望她能引以为鉴,可真听了她口中吐出来的这句话,心里头便没有那么痛快。
他看向了她,软白的小脸,刚刚睡醒,眼尾看着还有些没睡够的红,她下意识又往离他更远的角落挤了挤。
这个躲避的动作,落入他的眼中。
不痛快的感觉更甚几分。
心脏麻了一下,有点透不过气来。
陆绥默不作声掀开了车帘,打开了木窗透了透气,朔月里的冷风吹近来,他心头的酸麻,还是挥之不去。
竺玉被风吹得打了个哆嗦,一时半会儿的又不想同他说话,免得又吃到他的教育。
什么吹个风而已不要那么娇气等等之类的话。
陆绥捏着帘子的手指关节隐隐泛白,过于用力导致的失控,他自己都没察觉。
他放下帘子,面无表情的样子倒是酷烈。
直到马车停在国子监的大门前,两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马车停稳,竺玉便迫不及待的跳了下去,连着几个时辰没吃东西吃喝水,肚子早就饿得咕噜咕噜叫。
李裴下了马车就跑来找他,秦衡一道跟了过来。
至于周淮安还抱着他宝贝的长剑,一声不吭的同他们走在一道。
雪后晴天,阳光好像都被雪洗过一遭,落在脸庞显得皮肤清透娇嫩。
也不知是不是只有沈竺玉看起来如此,她站在灿烂的扶光之下,雪白的皮肤嫩得像是会破皮,又漫上些许微微的黛色,香腮雪颊,漂亮惹眼。
她今日穿了身绯白色的锦袍,外头罩着狐狸皮制成的斗篷,兜帽和边缘都缝制了蓬松雪白的狐狸毛。
远远的,她看起来也像只落在冰天雪地里的小狐狸。
李裴一时又呆愣了几秒,这几天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总是看着看着就发起呆,直愣愣盯着太子的脸,想挪开眼都难,还时不时都想冒昧的捏两下。
不过他们都已经大了。
不像小的时候能随便捏。
李裴忽然有种还不如不长大的感觉,长大了处处都不方便,小时候能做的事情,如今许多都做不得。
免得叫外人看了会觉得他们不稳重,还十分僭越。
李裴的手伸了出去,又讪讪的收回了手指,忍着没去捏少年的脸,他问:“你肚子饿不饿?我们先去满春楼吃些东西,回头我再送你回去。”
竺玉点点头,如实回答:“饿了。”
她想了想接着说:“可是我没带银子。”
同司正一同去庙里祭拜,身边不能带伺候的丫鬟太监。
她平时的钱袋子都放在平宣那儿,这回出门根本没想着要带钱。
李裴说:“我请客。”
说罢他又忍不住嘀嘀咕咕:“我什么时候让你付多钱?”
他还不知道他?就没带钱袋子的习惯。
平时说他娇气,他还总是不认账,一本正经的辩解自己只是比较讲究。
其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这人总是等着别人来伺候他的。
天生就是享福来的贵命。
换成旁人,李裴早就一脚踢得老远,也就是在太子跟前,耐性变得出奇的好,什么事儿都能容得下。
两人站在阳光里,有说有笑的。
那边陆绥恰好看见她唇边弯起的盈盈笑意,眉眼放松,毫无防备,这是在他面前从未有过的笑。
她笑起来也是极好看的。
像那枝头上盛开的一枝潋滟的花,白白的,摇摇欲坠的,惹人怜爱。
陆绥怎么看那个笑都觉得碍眼。
紧接着他又看见李裴将手搭在她的肩头,她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不像在寺庙里,不小心碰到他的肩膀,浑身都僵了。
陆绥目不转睛盯着看,眼睛里的冷意渐渐变成了一种怨毒,十分的怨气冲天,只不过没人看见,他自己也看不见。
陆绥面无表情的想,她的话果然不能行,马车里说的信誓旦旦,还以为她已经记在了心里。
怕是随口一说来哄人的。
这张嘴倒是甜。
陆绥心头烦躁,又不解这乱窜的烦躁从何而来。
他面无表情,若是单看这张脸,还真是无可指摘,一丝一毫的情绪都没有外露,任谁来了都看不出他现在是喜是怒,又或者在想什么。
他觉得李裴很蠢。
多少年了,都没察觉出她的半点不对劲。
他冷眼看着她同李裴一同去了满春楼,直到秦衡的声音落在耳边,他才慢慢回过神来。
“我父亲说金陵的那位小世子,年后就打算进京了。”
“嗯。”
陆绥并不关心金陵的那位世子。
沈竺玉不见得能顺利登基,金陵的小世子也绝无可能。
后宫多年无子,陛下就算再怎么无心后宫,也会起疑心,这其中没有陈皇后的手笔,自是没人会相信的。
陈皇后本就不得帝心,她若真在背地里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儿,皇后和太子一样,都岌岌可危。
而如今帝王正值盛年,未必不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皇子。
尤其是沈竺玉还是个…
她若没被发现还好,被发现了只有死路一条。
“我听闻这位世子在金陵恶事做尽,弄得民怨不止,这才被王爷火急火燎的要送到京城里来。”
“传闻不可尽信。等人来了,且再看吧。”
“说起来这小世子还和你有沾亲带故的关系,秦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到底是不是被迫将儿子送来避难,还是…别有用心?你如实和我透个底。”
秦衡也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如今做事说话都有自己的考量,父兄的耳濡目染下也精于权衡利弊。
陆绥说:“我不清楚。你不用急。”
既然他这么说,秦衡姑且信了。
秦衡默了几许,没再提这件事,又许是看他脸色没那么好,“谁惹你了,从刚才就臭着脸?”
陆绥并不承认:“我没有。”
秦衡反正觉着陆绥不太高兴的样子。
今日不用再上课,两人各自回了府。
陆家的府邸今日来了客人,后院的园子里许久没这么热闹过。
府里的下人瞧见二公子下学回来了,连忙上前来伺候。
陆绥摆了摆手:“不用。”
过了没多久,后头有人来传话:“二公子,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陆绥蹙了蹙眉:“知道了。”
他换了身衣裳,这才抬脚去了后院。
隔得很远,就听见了园子里的欢声笑语。
母亲一身花团锦簇的衣裳坐在主位,底下都是些他没见过的生面孔,看着很年轻,不知道都是哪家的姑娘。
陆绥走上前去,目不斜视:“母亲。”
宜和郡主瞧见小儿子这张半死不活的冷脸心里就来气,不过碍于外人在场,便也没有发作,只热络的拉着他话家常:“回来了,累不累?”
说着就叫婢女端茶倒水来。
陆绥垂眸看着她:“母亲,您有话直说。”
宜和郡主被儿子盯得心虚,转念一想她可是他亲娘,怎么还怕自个儿的儿子?
“没什么事,就是两天没见你,想你了。”
借口她都懒得编,
叫儿子过来就是给这些姑娘们瞧一瞧,露个面,瞧上了眼才好谈婚事。
陆绥一眼看穿了母亲的心思,“您也瞧过了,我就先回去了。”
宜和郡主见他这不上心不感兴趣的样子就来气,但有拿他没法子,兄弟两个都是不被别人操纵的主。
他兄长都二十好几了!
现在也不想说个亲事!一心扑在大理寺的案子上,她这个当娘的三天两头都瞧不见人。
兄弟俩如出一辙。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宜和郡主气得没忍住,挥了挥帕子:“去去去。”
底下的小姑娘们含羞带怯,有些不舍的望着陆家的二公子冷然离去。
长得可真好看。
比传闻中还好看。
这些都是宜和郡主精挑细选过的好人家,不说有多高的门第,但好在家世清白,长得也都很好看。
有模有样,又都是上过学的。
等到宴席散了。
宜和郡主气势汹汹杀到儿子的屋子里头,见他蹙着眉在练字儿,一笔一划,下笔果决。
仿佛落下的不是毛笔。
而是一把刀。
宜和郡主开门见山:“你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十七八岁的人,同你一般年纪的都定了亲。”
陆绥放下手中的毛笔,正要开口就被母亲打断:“你别提秦家那小子,他母亲肯定也要张罗他的婚事了。”
她念叨着:“你哥哥如今一心扑在大理寺,我也不想逼你成婚,就是先相看相看人家,若有合适,且先定下,免得被别人抢了去。”
两个儿子的婚事,真是操碎了她的心。
陆绥抬眸:“母亲,我还未考取功名,没心思想那么多。”
宜和郡主冷笑了声,“你少同我装,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陆绥:“知道什么?”
宜和郡主直接说:“前些天,你屋子里的床单叫人给洗了。”
只这一句,就够他明白的了。
陆绥仿佛听见了什么不痛不痒的话,淡淡哦了声,从容不迫的样子恨得人牙痒痒:“是有这么回事。”
宜和郡主:“……”
她生的儿子怎么一个比一个会气人?
宜和郡主气结,恨铁不成钢似的看着他,又说不出什么指责的话。
最终还是得好声好气同他商量:“你这个年纪想女人了也正常。”
陆绥眸色一顿,母亲在耳边念叨的话渐渐听得没那么清楚,他忍不住又回忆起昨晚懒洋洋窝在被子里的那个人。
身形纤弱,该细的地方细,该有肉的地方又有肉。
皮肤白,唇瓣红,舌尖也红红的。
靠在他身上的时候,又香又软。
哪怕今天在马车里被他的话惹恼了,生气的时候脸颊也是红的,扭过脸不理人。
“你喜欢什么样的?你说说看,满京城我就不信找不着一个合你心意的。”
陆绥心不在焉的听着,合他心意的…
他也不知道。
从前陆绥想娶一个循规蹈矩的名门闺秀,最好是知书达理,若是温温柔柔又懂事的,就更好了。
他也不想要未来的妻子有多美,身段有多好。
他只想省事,少些麻烦,要清净。
现在,好像他还是这么想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忽然冒出沈竺玉那张脸,他骤然回神,同母亲说:“母亲,等来年考完试,再说吧。”
宜和郡主听见这话,脸色倒是好了点,“你别蒙我。”
“不会。”
这个儿子向来说话算数。
宜和郡主嗯了声,不过她对儿子喜欢的类型也有点了解,他要正经的,话少的那种小姑娘。
最好不要太美,也不要没读过书的。
更不要那种咋咋呼呼,直率无脑的性子。
简而言之,就是要听话且乖巧的、同他一样的正经人。
“行了,我慢慢练字吧。”
陆绥有些练不下去,静不下心来。
满脑子都是沈竺玉,他想着她的事情,沉沉思量半晌,觉得自己现在就是看穿了她身份后的好奇、不解。
等这份新奇过去,也就好了。
陆绥也不想同她扯上更近的关系,平时提点两句她多多注意,谨慎行事。已经是他仁至义尽。
而另一边。
李裴带着沈竺玉去了满春楼,吃圆了她的肚子,才又把人带出来。
竺玉长得好,每次出门都会被人盯着看。
无论男女,无论老少。
以前李裴觉得这些人不知死活,这天心里就更不舒服。
她也是他们能乱瞧的?
尤其是还有不知廉耻的小姑娘主动往她的怀里送香包,李裴的脸黑如锅底,若不是碍于教养,他早就夺过她手中的香包,狠狠甩出去不说,还要再踩两脚,碾的稀巴烂才是。
周遭偷偷窥探的人都被李裴凶神恶煞活像是来索命的一张臭脸给吓跑了。
李裴这才舒坦,他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香包,自己收了起来,说:“殿下,你已经够香了,用不着香包。”
竺玉仿佛闻不到自己身上的香气,丫鬟平时倒是会用香帮她熏衣裳,可她自己是从不擦香膏的。
“我哪里香?你别乱说。”
李裴说就说,弯了弯腰,忽然凑在她的脖颈,鼻尖几乎蹭过她颈间这片娇嫩的皮肤,仔细嗅了嗅,“真的很香。”
把他都要香迷糊了。
忍不住想往她的衣领里面钻。
竺玉用手推开了他。
李裴这个时候才发现她真的很白,比起他,她简直白的生香。
李裴自幼同父习武,身强力壮,皮肤也是很健康的小麦色,他的手掐着她的手腕时,成熟的麦色更是衬得她的雪白。
李裴忍不住嘀咕:“你不仅香,还很白。”
竺玉含含糊糊的:“可能我不怎么爱出门。”
李裴没起疑,点点头:“这倒也是。”
不过他这段时间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对,以前是喜欢粘着他,同他玩,和他说说话也开心。
如今越发不满足,总想着动手动脚,这里碰碰,那里捏捏。
两人走在一起。
拐角迎面撞上了秦衡和周淮安。
这个撞,是真的撞。
咚的一声,差点摔着了。
秦衡眼疾手快,下意识伸手扶住了太子的腰,也很快就抽回了手,他心中奇怪,从前没碰过太子,他那衣衫下的身子骨比秦衡想象中的还要单薄。
这腰细细软软的。
不堪一折。
其实秦衡刚才就看见他们两个了。
李裴老老实实排在糕点铺的后头,大抵是去给太子买糕吃,他们这养尊处优的小太子就躲在树下,不知从哪儿找来的一把椅子,舒舒服服坐在椅子里,双手撑着下巴。
小脸无比精致。
乖乖坐着等人来投喂似的,很乖。
秦衡扫了眼沈竺玉,她手里果真提着方才李裴排队去买的糕点,他心中不屑又有几分酸醋,李裴怕也只能用这种自降身份的小事,来拉拢太子的心。
当牛做狗的。
也不嫌寒酸。
第28章 [VIP] 第28章
按理说,秦衡随便寒暄两句便该走了。
但是他这会儿挪不动脚。
他这人只是看起来好商量好相处,实际上瞧着旁人眼底还是有无形的距离。
秦衡是秦家的独子。
其父正值盛年,就已经是正二品的大官,从前为他开蒙的师长是先帝的太师。
秦衡的母亲还是国公府的嫡小姐,她一母同胞的长兄承袭了国公府的爵位,还不是什么闲散郡王,这些年滴水不漏,悄然掌握了一方权势。
秦衡读书天分又极高,先生都夸他是那文曲星下凡,生来就是读书做官的料子。
往后前程自不会差。
等今年乡试,他就打算下场考试,不用想也是名列前茅。
平时在外头,攀附他的人,数不胜数。
如此想想,秦衡的确有心高气傲的底气,平时见多了趋炎附势的狗腿子,一眼就能看透对方是不是另有图谋。
因而瞧见李裴对太子这般殷勤,才会如此嗤之以鼻。
秦衡回过神来,瞧着眼前皱着眉捂着鼻子的少年,假惺惺问了句:“殿下没撞疼吧?”
竺玉疼还是疼的。
两人个子差了些,直直撞上他的下巴,鼻尖撞上坚硬的骨头,怎么可能不疼呢?
不过也没那么疼就是了。
竺玉庆幸自己刚才紧紧护住了手里的糕点,李裴排了这么久的队才买上,若是就这样被打翻,她还真是会心疼。
她放下手,鼻头红红的,她又庆幸没撞到鼻梁,真怕给撞断了。
“还好。”她客气地问:“秦兄没事吧?”
秦衡摇了摇头:“我身体结实,经得起撞。”
说着男人狭长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盯着李裴拢在她肩上的手,亲密无间,好兄弟似的。
这人似乎也没打算推开李裴,仿佛习惯了一样。
秦衡盯着眼前的人,忽然间又发现了件事。
太子似乎日渐圆润,身板还是很清瘦,只是脸颊看起来珠圆玉润,但即便如此,他这样看起来也未折损几分美貌。
反而更…
更勾人了。
秦衡觉得许多人看轻这位太子,不仅是他一眼就能看得到底的庸碌,还有他这总是叫人挪不开眼的外貌。
骨相好,皮相好,再难找出像他这么讨喜的一张脸。
漂亮就罢了,还没什么攻击性,肤白发黑,很是貌美。
有几次秦衡见他怔怔望着窗外发呆,兴许是老师布置下来的题目太难,他想不出解题的思路,便摆烂似的放弃了。
扭过脸,懒懒看着窗子。
下巴尖尖的,唇瓣无意识嘟了嘟,饱满湿润的唇瓣,洇着潮红,似乎就在等着人来亲。
秦衡有时也能理解李裴被勾的神魂颠倒,日日相对,情有可原。
简单寒暄之后,竺玉已经有了退意,正当她打算抬脚离开时,秦衡倒是主动的同她话起了家常:“殿下也还是吃春台坊的糕点吗?”
竺玉不知他在卖什么关子,怔怔了片刻,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回答他:“嗯,这家的糕点甜而不腻,很好吃。”
秦衡自己都不知道他怎么忽然冒出这么句无用的话,他只是想再同她说说话。
他笑了笑:“是吗?那我回头也买来尝尝。”
竺玉犹豫了会儿,忍痛将手里的糕点分了他一半。
李裴瞧见她这借花献佛的举动,心里自然高兴不起来,但也没说什么。既是给她买的,她怎么处置都有道理。
李裴还以为秦衡不会接。
秦某人平时装模作样,但是那都是装出来的。
没想到他还真厚着脸皮接了过来,“多谢殿下。”
竺玉觉得秦衡今天话可真多,都这么久了他难道还不想走吗?她只能僵着身体,打起精神来同他周旋:“不客气。”
秦衡提着糕点回到府里。
秦夫人逮着人就叫了过去,说了一堆叮嘱的话,最后叮嘱他:“你在外头,别给我胡来。”
秦衡很无辜:“母亲,我可是最老实本分的人了。”
秦母白了他一眼,还能不知道自己生出来的儿子是什么德行吗?只是这孩子大了,她越发看不出他每天都在想什么。
就说他院子里那个勾引主子的小丫鬟。
他分明知道,偏也不说。
被人告到她的跟前,还是她忍着怒火把人给发落了的。
秦衡如今也十八/九岁了,长得一表人才,仪态翩翩,有学识有样貌,家世又不差。
底下人有了不该有的念头,倒也不奇怪。
只是秦衡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着实叫她恼怒,秦夫人忍不住教训起儿子来:“芳葶那小丫鬟勾引主子,你怎么还敢装作什么都没看出来?怎么着?还没娶妻就想收通房了?!”
秦家家风严。
秦衡的父亲连个妾室都没有,这是满京城都知道的事情,这么多年,也只有他夫人一人。
谁见了不夸一句。
秦衡被骂了也不恼,似笑非笑的看着母亲:“这不是都有您管着吗?我哪里还需要插手。”
秦夫人听这话就觉得不对劲,怪刺耳的。
再对上儿子的目光,便什么都懂了。
他这分明就是什么都不想让她管,才如此。
秦夫人只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关心自然比寻常人家待孩子要多一些,吃穿住行,样样都要过问。
连他身边伺候的奴仆,都是她挑选的。
秦夫人倒是忘记了,她儿子可不是什么听话的狗,专断的很。若是同他犟,必定犟不过他。
秦夫人也承认她插手的事情是多了些,可…也都是为他好啊。
秦衡看着母亲,“您什么都要管,儿子就什么都交给您管,这也没错吧。”
秦夫人被气得个脑袋冒烟,她长长吐了口气:“罢了,往后你院子里的事情,我不再插手,你别再同我作对,我是你母亲,能害你不成?”
她算看明白了。
她这儿子,压根就不受管。
秦夫人这时候才注意到他手里的糕点,奇怪的问起来:“你什么时候爱吃这些了?”
秦衡说:“旁人送的。”
秦夫人就更奇怪了,他那些同窗好友不大会送糕点来给他吃,就算送了,他压根就不会要。
根本不吃这些。
这样一想,就只能是女子。
而且还是他心仪的女子,不然怎么让他接了下来呢?
秦夫人没忍住,还是开口过问了:“是姑娘家送的?”
秦衡愣了下,想到沈竺玉那张脸,不知为何,他笑了下,顺着母亲的话,回了几个字:“是个小娘子。”
沈竺玉看起来可不就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
秦衡心里忽然痒痒,这样一想,沈竺玉倒是很适合穿女子的衣裙,他骨架小,长得也女气,下巴尖尖的,轮廓看起来没有那么冷硬。
穿上薄裙,再添几抹红妆。
兴许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姿。
秦衡越想心里就越痒,他心里很快就有了主意,往后总有机会能骗得太子穿上女裙给他看一看。
纸包起来的糕点,里面四四方方只装了几块。
并不是很多。
秦衡拿起来,尝了一块。
对他来说,还是有些甜腻了。
不过他倒也一口一口吃完了,正准备去拿第二块的时候,手指忽然顿在半空,不知缘何,有些舍不得吃完。
*
这边竺玉回了东宫不久。
她刚梳洗更衣,父皇身边伺候的小太监就来传话,请她过去一趟。
竺玉如今倒不太害怕皇后,但是还是有些害怕她的父皇。
父皇没怎么夸奖过她,也不怎么对她笑。
要求严格,赏罚分明。
她知道她远远没有到父皇心中一位合格的太子的要求。
只是凑巧。
她去上书房时,周贵妃也在里面。
她从未见过父皇眼底会有这般的柔情,铁石一样的心肠好像都化了。
他看着贵妃娘娘,哪怕什么都不说,眉眼都浸着几分温柔,好像看不腻似的。
“陛下,太子来了。”
长元帝抬眸,瞧见了站在外头的太子。
他招了招手,叫她进来。
竺玉提起精神,越过门槛走进殿中。
幸好父皇只问了几句话,便轻轻放过了她。
竺玉没急着走,而是在外殿等着。
没过多久,周贵妃就从里面出来了,眉目清冷,对帝王的宠爱似乎一点儿都无动于衷。
甚至有几分厌烦。
周贵妃瞧见直愣愣站在外头的太子,说不上来为什么,瞧见他呆头呆脑的样子,她也生不起来气。
“殿下还不回去吗?”
“下…下雪了,一时看呆了就耽搁了时辰。”
面对生母,她还是紧张。
她知道周贵妃应当是很爱她的,不然也不会在她的宫里设了佛堂,日日焚香。
只是她以为她死了。
竺玉现在也不敢同她相认,怕不小心害了她。
她一站在贵妃娘娘面前就手足无措,眼睛有点可怜巴巴又贪婪的看着贵妃。
周贵妃是第二次被她这样盯着看,心中还是不恼。
只是心里忽然有些难过,若她的孩子没有夭折,顺利长大成人,怕也有太子这么高了。
兴许还很会撒娇。
周贵妃敛了敛神,命身边的嬷嬷将伞给了太子,“殿下早些回去吧。”
竺玉看着贵妃往外走的背影,她也跟着往外走,两人同样一同走在檐下,院子里大雪如絮。
压在枝头,还能听得见折枝簌簌的响。
竺玉小声地问:“娘娘身体可好些了?”
第29章 [VIP] 第29章
周贵妃侧过身,乌黑的眸安静落在太子的脸上,是打量也是怀疑。
先前在文华殿,太子一番客气就很奇怪。
周贵妃只当他是在众人面前做足了戏,省得平白多出不敬的名声,这会儿周遭也没有外人在。
他不必再做戏。
到底又不是真的母慈子孝。
不过尽管有些不高兴太子的得寸进尺,望着这张脸也生不起来什么气。
真是奇了怪。
周贵妃还是尚未出阁的小姑娘时,脾气就不小,明艳骄纵的性子哪怕进了宫也没改过。
只是在女儿夭折之后才收敛一二。
没有从前那么蛮横。
周贵妃瞧着他眼中的关心也不像是假的,打消了心头的怀疑,淡道:“好多了。”
说完这句,太子还是眼巴巴的看着她。
周贵妃渐渐蹙起了眉头,她记得太子胆子不大,是个软弱的心肠,他到底知不知道他用这样赤。裸裸的目光盯着她,有多不妥。
周贵妃转过身也没再管他,抬脚便走。
簌簌的雪花落在女人乌黑的发髻上,脸上也冰冰凉凉的,她伸手接了两片雪,指尖的温度瞬间融化了绒雪。
倒是个好时节。
周贵妃的身体确实大好,没再怎么吃药之后身子骨反而没有先前那么虚,她不爱管事,却不代表她脑子是个蠢的。
到底是真如太子所说,是药三分毒。
还是别有阴谋。
周贵妃心中已经有了数,后宫里的你死我活总是不见血的,她自以为身边都是忠心耿耿的奴仆。
如此看来,也都未必。
周贵妃倒也不急着将钉子拔出来的,她在明,她们在暗,她没事,她们定然沉不住气。
若敢再出手,不怕抓不到马脚。
至于太子,是怎么知道的。
这也不难猜。
反倒是他出言提醒,显得十分怪异。
太子总不可能帮着她去对付他的母后。
莫不是,太子还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胆敢肖想她了?
*
竺玉依依不舍收回目光,从平宣手里接过周贵妃方才交给她的伞,风雪愈深,她站在廊下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过了片刻,撑着伞踏入雪中。
精致的小靴子踩在积雪上还能听见落叶粉碎般的声响。
她刚回寝殿,陈皇后就派人来请,几日不见,又作出思念亲女的神色,拉拢着她的手,眼里还有几滴惺惺作态的泪光。
陈皇后保养得当,看起来也还很年轻。
只是再年轻,都比不过生来就貌美的周贵妃,她攥着她的手,问过课业,这才将话转到正题上:“那日你同他们去探望周贵妃,怎么好端端好管起她屋子里的事情了?”
竺玉猜到了贵妃娘娘屋子里有陈皇后的眼线,莫约就是那名伺候贵妃喝药的嬷嬷。
那嬷嬷在贵妃身边多年,是她还在闺阁中就在旁服侍的嬷嬷了。
也难怪,上辈子周贵妃从未怀疑过身边人。
怕是当年换了两个孩子,也有这个嬷嬷的份。
竺玉不慌不乱,故意做出要出口恶气的蠢样子来:“母后,是我没有忍住,想为您出口气而已。”
“她病中也好大的做派,还要身边的奴婢跪下来求她喝药,屋子里摆的东西便是您宫里头都没有的,她一人专宠,还如此嚣张跋扈,我瞧她是在装病,好叫父皇心疼她,压根不必喝药。死也死不了。”
她好似越说越生气,一张脸都气得通红。
紧紧掐着指甲,像是怒极了。
陈皇后抬了下眉,唇角勾着妥帖的笑意,半分破绽都瞧不出来,锐利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许久,似乎是相信了她的话,也就打消了心头的疑虑。
陈皇后焐着她的手,叹了叹气:“你有这份心,母后就已经知足了,咱们不与她争这一时之气,这事还好没传进你父皇的耳里,若是让他知道了,定要把你叫去跟前狠狠骂上一顿。”
说着她用帕子擦了擦泪,“母后若是受宠,你做事也不用瞻前顾后。到底是我们底气不够,你父皇又特意防着陈家。”
竺玉垂着脸,乖乖听着。
正好到了晚膳的时辰,陈皇后叫人进来布菜,小厨房里做的菜比起御膳房味道还要好些。
竺玉吃的很少,没动几筷子。
陈皇后也没怎么碰,等奴婢们依次进来撤了满桌子的菜色,她才慢慢问起她在国子监里的事。
“你同陆家那几个孩子是和好了罢?”
竺玉想了想,点点头。
陈皇后摸了摸她的脑袋:“你与他们好好相处才是对的,一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能让咱们就让,他们也不敢太过分。”
竺玉依然乖乖点头。
陈皇后最满意的就是她的乖觉,足够听话的人才好变成傀儡,她接着才缓缓进入正题:“这两日,你外祖家的表哥陈寅也该入学了。”
“往后就有人照应你。”
“你也要多多照拂你的表哥。”
竺玉还记得陈寅这个人,欺男霸女的没事没少做,还是个为非作歹的惯犯。
那时丧心病狂的辱没良家妇女,叫人将她骗了过去,将这事安在了她的头上,威胁她好生处置此事。
如若不然,她也百口莫辩。
她那时蠢得只相信陈家的人,才会上了陈寅的当。
到最后,东窗事发。
她被父皇狠罚了一顿,还受了一顿刑。
“母后,我都明白。”她抬起脸,对皇后笑了笑:“只有您和外祖家的人不会背叛我。”
陈皇后满意的点点头,晚些时候才叫人将她送回去,临了还叫太监一并送了好些东西过去。
等人走远。
陈皇后才敛起脸上的笑意,她眼神冰冷,“也不枉我养她这么多年,还知道还帮我出气。”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留了一名嬷嬷。
嬷嬷给她端了杯茶,她接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陈皇后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当周贵妃得知真相时,会是什么表情。
亲生的女儿将她视为仇人。
个中滋味,怕是只有她才能品尝到。
陈皇后隐忍多年,便是为了那一天。
好在周贵妃这个女儿是个蠢的,还很好骗。
方才那愤恨的样子,实在精彩。
“娘娘,奴婢还是觉着殿下在文华殿的所作所为十分蹊跷。”
“嬷嬷,我看是你多想了。”陈皇后放下茶杯,冷眸中尽是笃定:“她可一点儿都不聪明,是我亲手养大的,心机全无。”
嬷嬷蹙着眉心:“娘娘说的也是,奴才多虑了。”
*
隔天。
竺玉起早又得去上学。
上学的苦日子也不知还要过多久,天不亮就得起,天黑了也未必能回得去。
竺玉慢吞吞穿好衣裳,坐上马车时还昏昏欲睡。
到了监学,她还抱着暖手炉睡得正香,平宣掀开车帘,探着脑袋小心翼翼叫醒了马车里的人。
“主子,到了。”
竺玉慢慢转醒,马车外冷风飒飒,像下刀子似的用力刮着皮肤,她不禁拢紧了斗篷。
刚到监学门口,就碰见了好几个熟人。
今日不知为何,秦衡对她笑得满面春风,“殿下今日倒是早。”
她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有些惶恐,僵硬的点点头:“嗯,你也是。”
一旁的陆绥顿了顿,随后是视若无睹从他们身旁经过。
秦衡习惯了陆绥的性子,目空一切,什么都不看在眼里。
上学的日子也没几天了。
后日旬考结束,就开始放假。
过完了年,等到开春,才再开学。
因而众位学子今日课上有些几分心不在焉,一个两个都被先生一通好骂。
连陆绥都被点出来训了一顿。
竺玉微微诧异,倒是没想到陆绥也有这么沉不住气的时候,谁知她朝他一望过去,就被抓了个正着。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相撞。
她有些尴尬,就好像是看人笑话被抓包了似的。
上午还要上武学课。
竺玉是最不擅长这个,莫说那些招数,她连力道都不太够。外头烈日高悬,一帮年纪相仿的少年站在太阳里,就属她最惹人瞩目,白得几乎发光。
习武总要换身干净利落的衣裳。
腰间的束带,衬得她本来就细的腰肢更细了。
袖口卷了起来,手腕纤细雪白,皮肤底下的血肉仿佛都看得清楚。
乌发用玉冠高高束在头顶,打扮的干净利落。
脸又小又白,哪哪儿看起来都比身边这些魁梧的男人要精致秀气些。
陆绥和她被分到了一组。
秦衡和李裴又是一组,李裴是不大乐意同秦衡合作的,他主动走到陆绥跟前:“我们换换?”
想着陆绥也没拒绝的理由。
他应当也不想要个拖后腿的。
谁知陆绥竟然连想都没想,一口回绝了他:“不换。”
李裴说:“一会儿比起来,你顾不上他。”
陆绥撩了下眼皮,语气淡淡:“那也不换。”
李裴不免觉得陆绥是没安好心,不然为何要留个会拖他后退的同伴呢?兴许还会趁机使坏。
李裴颇为忧心,目光如炬,紧紧盯着他,看不出什么破绽来才挪开了眼。
随后走到竺玉跟前,下意识拢住了她的手,千叮咛万嘱咐:“一会儿你躲着些,别信陆绥。”
竺玉知道李裴是担心她,抽出了手,又点点头:“我知道。”
饶是如此。
正式比试的时候,竺玉还是不小心伤了腿,一掌落空,伤着了手臂。
说重不重。
就是胳膊的关节撞得有些痛。
秦衡一声不吭拿来了活血化瘀的万花油,李裴还忙着同外院的那名学生吵架:“你没长眼睛吗?就敢往太子身上撞!”
那人唯唯诺诺,也不敢为自己辩解。
秦衡拿着药,看着殿下这张精致的小脸,一反常态,主动请缨:“殿下,劳烦你将袖口再往上卷卷,我帮你揉揉伤口。”
竺玉架不住这种好心,还未拒绝,秦衡手里的万花油就被陆绥夺了过去,他抿直了唇,似乎不是很高兴:“我来吧。”
第30章 [VIP] 第30章【新增一千五百字】
秦衡手里忽然空了,愣了愣,心情有些微妙,但也没说什么。毕竟他不是会上赶着伺候人的人。
竺玉都没来得及拒绝,手腕就被陆绥抓得牢牢的,袖口被卷了上去,皮肤很白,这么看就像一截细细的玉藕。
关节这片皮肤隐隐发青。
哪怕撞得不厉害,还是伤着了点筋骨。
武学课上,人人都难免会有些小磕小碰,这点伤实在不算什么。
竺玉抬眸,陆绥垂着眼帘,浓密的睫毛下眼色沉沉的乌眸,他的神色淡的就像是高坐庙宇中的神明,什么都看不出来。
克制的。
隐忍的。
又好似在疯狂的边缘。
万花油在他掌心渐渐融化,男人沉默着为她揉开了起青的这片皮肤,动作和缓,却又有几分控制在掌心里的蛮横。
男人掌心的温度,好像比这烈日都要滚烫几分。
她回过神来,下意识想要挣脱开来。
却被陆绥攥得更紧,更加激烈了起来,压低的嗓音听起来还是很沉稳,他说:“别动。”
他神情认真,哪怕是语气平淡吐出来的两个字,也比别人声嘶力竭的怒吼要多几分威慑力。
像平静落下又悄然压在她心上的大石头。
竺玉没有再动,任由他继续帮她上药。
有几次欲言又止,他揉捏的力道也够重的,她感觉筋骨都要被他给揉开了。
多多少少有点不好意思说。
免得眼前这人觉得她不识好歹,旁人好心好意帮忙,她还挑三拣四,确实有些白眼狼。
于是,她就生生忍着。
陆绥认认真真替她上好了药,只是近在迟尺,她口中吐出的薄薄的热气,扰得他不得安宁。
他已经尽可能的没有去看她,心里还是乱糟糟的。
深吸了口气,陆绥顿了一下,就说:“好了。”
竺玉连忙放下衣袖,客气同他道谢。
“谢谢,辛苦陆兄了。”
陆绥沉默不语,兀自垂下了眼睛,望着炽光里面颊微白的少女,大抵是刚才出了汗,鬓边的碎发像沾了雾气似的,潮潮的、凌乱的落在两侧。
本来脸就很小。
这么看就更加精致。
刚刚上药兴许也是疼的,他后来的动作又很粗暴,她忍着不敢抱怨,唇瓣被自己的牙齿磨得有些红肿。
看着都有点可怜。
院子里风冷飒飒的。
他心底却像烧了把火似的,一时半会儿都冷静不下来。
沈竺玉似乎真的经常忘记自己是个女人。
方才若不是他主动出手,刚才给她上药的就是秦衡了。
她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有别?
她可能已经习惯了如此。
可是他心里无端起了怒火一样,她有时候本能般的抗拒他的靠近,却总是对别人很是乖软。
陆绥强行压下翻涌的怒火,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缓缓出了口气,“不辛苦。”
竺玉看着陆绥冷冰冰的脸色,也不懂他为什么忽然就这么不高兴,也没人惹他啊?
她也没让他帮她上药。
可能真的不太喜欢动手伺候人吧。
李裴那边黑着脸教训完人,才想起来要看她的伤,见她都上好了药,脸色才好看点。
末了,李裴没忍住,劲瘦苍白的手指头轻轻碰了下她的手,皮肤柔嫩,柔软饱满,手感十分的好。
李裴还有些上瘾,他忍耐着,抽回了手,小声嘀嘀咕咕当其他人听不见:“还想再捏一下,手也好软。”
小时候还能摸摸太子的脸。
长大了就不能碰了。
不然就是没规没矩。
李裴说的含糊不清,其他几个人确实也没听清,连竺玉都没听清。
日头烈,阳光毒。
站久了,晒着脸也不舒服。
好在这堂课也快结束了。
她的后背出了汗,想尽快回去换身衣裳。
李裴同她走在一道,奇怪的是今天秦衡也跟着他们一起,好兄弟似的,还真不像从前有过水火不容的日子。
秦衡招呼起李裴,“一块去换衣裳?”
李裴和他们也不是真的有仇,就是在对太子这事上有分歧罢了,如今大家都和和气气的,也就没什么芥蒂。
李裴嗯了声,经过长廊,又绕到后头有更衣间的那个院子,刚迈过门槛,李裴就开始解腰带,嘴里还哼着小曲儿,洒脱的很。
竺玉偏过了脸,只觉得没眼看。
不消片刻,李裴就将上衣脱了个干净,平时看着清瘦的人,脱了衣裳都还有底气,魁梧的胸膛,硬邦邦的像是能撞死人。
秦衡看着逃窜一样钻进另一间屋子的太子,挑了挑眉,问李裴:“我以为你们从前做什么都是一起的,怎么太子连你都避着?”
李裴舔着个脸做牛做马都不是一日两日,这么久了,太子都还避着他?这不是把他当外人吗?
和他们也没什么不同。
李裴冷下了脸,“你什么意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秦衡慢条斯理换好衣服,“意思是他胃口还挺大。”
秦衡笑了笑,“你不觉得他有些白眼狼吗?你看你对他这么好,在他心里,你的分量比起我们估计也沉不了几分。”
李裴冷冷看着他,警告道:“你挑拨离间这套少用在我身上。”
不过李裴也觉得太子对他,的确没有掏心。
总是隔着层距离,有事情也不会主动和他说,更没有把他当成可靠的人。
秦衡已经换好了锦袍,身形颀长,翩翩公子般清高冷傲,他微微一笑:“我去帮你瞧一瞧太子,这屋子也不是容不下我们三人,没什么可避嫌的。”
陆绥是刚才被先生留了下来。
周淮安则还在练武场上耍他的剑和枪。
李裴懒得同他多说,只是叮嘱:“他胆小,你别吓着他。”
秦衡微微一笑:“我知道。”
秦衡的话虽然是那么说,但也理解太子同他们保持距离,毕竟是储君,端着架子无可厚非。
他只是想去看看太子,刚才捉住他手腕的瞬间,掌心里的人狠狠一缩,惊惧好似蒸出了隐在皮肤下、深埋血骨里的软香。
太子当时的表情,也叫他看着心里颤了一下。
柔软的脸脸,乌黑惊惶的眼眸,吐着甜腻香气的唇瓣,实在是让他……心痒难耐。
秦衡的直觉本能告诉他不对。
但他一时半会没能捋出到底是哪里不对。
浑然不觉间,他已经走到门前,秦衡抬手,敲了敲门:“殿下。”
衣裳繁琐,里衣、内衬、外衣直裰,穿起来麻烦又耗时。
竺玉刚换好衣裳,都没来得及系上玉扣,忽然间听见秦衡这道带着几分征询的声音,简直头皮发麻。
秦衡客气了声,不等回应就推开了门。
男人敏锐捕捉到了太子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他的目光又从对方还没整理好的衣衫,轻轻扫过。
竺玉强装镇定,系好了扣子,只不过手还有点抖。
她这会儿穿了件宝蓝色锦缎直裰,衣裳料子自不必说,是去年进贡的蜀锦,袖口嵌了几缕隐约可见的金线。
宝蓝色又极衬肤色。
她的脸看起来是那通透莹润的白。
秦衡方才轻轻扫过的一眼,凌乱的衣衫还未完全穿戴整齐,太子的脸小小的,脖颈也细细的,松散的薄衫若隐若现雪白的柔肤。
往常没有多看。
仔细打量,才发觉太子比小时候还要白。
好似濯水精心浇灌养成的莲花,白里透着诱人的粉。
秦衡不是没见过这么白的男人,每次瞧见或多或少生出嫌恶来,那是属于男人本能的厌恶。
打从心里觉得恶心。
可见着太子这般,他从心里也讨厌不起来。
竺玉看着一言不发的秦衡,问:“秦兄,你怎么忽然过来了?可是你那边出了什么事?”
秦衡回神,毫无心理负担的将锅推到李裴的头上:“李裴不放心殿下,让我来看看你。”
竺玉蹙眉,她当然是不喜欢这种猝不及防的打扰,她本来就觉得李裴太粘人,现在这样,就更加的烦恼。
李裴好像还把她当成小孩子了一样,什么都想知道,什么事都想插手。
秦衡见她皱眉,就知道她不喜欢这样。
“我出不了岔子,你们不用…担心我。”
竺玉也说不出重话,毕竟他们两人都是好心,她虽不喜欢如此,但也不会苛责。
只是,她得和李裴说说,不用把她当成三岁小孩,她也不是瓷做的,没那么易碎。
秦衡莞尔:“好。”
往外走的时候,秦衡仔仔细细捋清楚了这些年他不曾放在心上的细节。
有几处的确令人生疑。
比如太子从不与他们共浴,解手时也鬼鬼祟祟,不同他们一起。
秦衡眸色深了深,盯着前面的身影,心中生出几种不同的猜测来,倒是没想到,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太子,还藏着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呢。
这个秘密还不小。
定是能威胁到他的太子之位,才会这么多年小心翼翼,忍气吞声。
秦衡这样想着,很快就要到思学堂了。
李裴在院门口等着他们,陆绥和周淮安也从先生那边回来了,两人甚至已经洗过澡换了身衣服,动作麻利的很。
冬日里。
几人都是穿着一身黑,于皑皑风雪中,添了几分冷冽肃杀。
周淮安已经将他的剑收了起来,挂在腰间,他一张臭脸,像个小阎王。
总是不大开心的样子。
不过周淮安在家经常挨揍,的确不太能开心得起来。
过几日,就是周老将军的寿宴。
周淮安请了陆绥他们几个,纠结了会儿,还是张口把这事给太子说了。
周淮安是不太想给沈竺玉发帖子的。
可这是母亲戳着脑门要他办的差事,他不好不做,不然回去又是一通毒打。
周淮安面无表情将拜帖递给了面前的少年,有些扭捏,却又面无表情地说:“这个月十五是我祖父的寿宴,殿下有空的话,还请赏脸。”
他就这么客套一下。
太子来与不来,将军府都不差这点脸面。
竺玉捏紧了帖子,黑眸认真:“周兄诚挚邀请,我一定会去的。”
周淮安:“……”
他看起来很热情吗?
旁边的几人,瞧见太子还是这呆头呆脑的样子,也已经习惯了。
有时候真看不出来她是装傻,还是天生就缺根筋。
陆绥和秦衡都是讨厌蠢人的。
自命不凡的天之骄子,目中无人、眼高于顶也情有可原。
不过这会儿,两人都没有吱声。
甚至陆绥还不咸不淡提醒了句:“殿下记得将拜帖放好,别弄丢了。”
男人从前分明没怎么注意过她,记性倒是出奇的好,偏偏还记得她丢三落四的坏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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