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六十一章
等他们后续知道,“潜伏进来的虫子”等于警察时,贵宾室众人呆坐在地,一脸茫然。
这是什么意思?
警察进来了,是救援吗?
然后警察都被杀了?
距离阿泰最近的一名女士跪在地上,反应过来的她,三魂六魄都快跑掉一半,尖叫一声,连忙颤抖着爬开。连警察都杀的人,他们这些俘虏还能活吗?
众人心中的畏惧这一刻达到最高。
这个晚上又死了四个人,都是警察。
阿卜是当地警署的一名警察,今天晚上有一项特殊行动,长官集结了包括他在内的五名警察,说泰姬陵酒店今天晚上很不对劲,大门紧闭内部还传来枪声,可能出事了,有犯罪分子潜入。
让他们去打探情况。
他们领了手枪和工具后,从酒店的一个通道内进入,临走时长官说,不要贸然行动,先打探清楚情况。
阿卜等人领命。
表示一定会打探清楚,酒店里发生了什么。
明明灯火通明,气氛一片死寂。
确定里头有人,却没有人来开门。
到底怎么了?
长官说:我给你们点了宵夜,你们早点回来。
结果宵夜凉了,他的下属仅有一个人回来,他在爬出泰姬陵酒店时,身中两枪浑身浴血,被紧急送往了医院。对方昏迷时,手里捏着一部手机,对讲机里说不清楚的事情,全部记录在这巴掌大的工具里。
泰姬陵酒店发生了什么,外界终于知道了。
—
事情回到一个小时前。
阿卜等人潜入酒店内部,他们不是酒店内部员工,面对城堡一般宏伟的酒店,也不怎么熟悉地形,顺着窗户跳进来,第一感受就是: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一根针掉在地上仿佛都能听见。
随后,他们踩中了一根胳膊。
啊!阿卜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低头发现一片干涸的血迹,才发现是一具早已经凉透的尸体。
阿卜表情凝固。
这是他们进入酒店遇到的第一具尸体,仔细看这具尸体,面部朝下,身下全是血泊,鲜血染红了西装。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什么,法医到场之前,不要随便触碰尸体的规矩了。
过去几个小时,尸体早早失去弹性,变硬了。
他们动手翻过正脸来,可以看见对方临死前表情惊恐,鲜血流淌还遮住了面部,非常猩红刺眼,完全能佐证长官口中的“出事了”。
同事更是准确翻到出血地方,扒开男人西装,看见一道贯穿极深的血窟窿,又观察了一下周边环境遗留的弹孔痕迹,得出结论:“是枪案,酒店果然出事了。”
同事是警察,不是法医,否则严谨一点的说法就是,一枪致命,打在重要部位上,急性失血性休克死亡。
换言之,对方中弹后,跑了一段路,没跑出去就疼痛过度流血过多而死了。
果然是枪!
难道真的有持枪匪徒闯入了酒店吗?
换了平日,他们一定会努力研究这具尸体,找到身份证护照等,弄清楚死者身份。现在是特殊时刻,没有时间多想了。
没等阿卜心跳平复,紧随其后的画面更让他震惊骇然。
随着他们一步步朝记忆中的酒店正门走去,血滴越来越密集,脚下变成整股整股干涸的血潭,地毯上还有无数凌乱的血鞋印,光滑细腻的白墙上也有血手印……
转过正厅,看清楚眼前的场景,唰地一下,他们的冷汗下来了。
金碧辉煌的大堂中,遍地都趴满了尸体,一层层鲜血浸润着白玉阶梯,空气中一股腥臭的血气挥之不去。
一具、两具、三具……十七具……粗略一数,可是数到一定地步,大家已经不敢数了!
后续几年,这部根据现实改编的电影上映,大家都说,导演到底用了多少血浆,才能让酒店看上去遍地都是血,营造出这么恐怖的氛围。
现实里,这些都不是血浆,都是真实存在的。
可以想象,应该是持枪暴徒冲进来,人群大声尖叫着躲避子弹,没有成功。
为了数死亡人数,阿卜没留意脚下,差一点被绊得趔趄下,如果不是同事眼疾手快捞了他一把。
他差点摔在地上。
即使没摔跤,这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肉眼一数都很多。
一夜之间,泰姬玛哈好似从富丽堂皇温暖舒适的酒店,变成了一座阴冷血腥的坟冢。
来都来了,走之前必须做点什么。
阿卜攥紧了手中的枪,他比较负责,尽量蹲身把每个人都看过了,探了探脖颈温度,确定都凉透了,没有那种还奄奄一息的幸存者,才准备离开。
“我们赶紧走了。”他说,“必须赶紧把酒店出事的消息告诉警长。”
一种非常奇特的直觉,告诉他们不能久留,这个情节在后续的改编电影里也有出现,导演表达的是:警察小队进入后,见到满地的尸体即悲痛又生气,拿起落后的武器就跟犯罪分子同归于尽。
所以,四名警察都死了。
现实是现实,电影是电影,是为了制造冲突存在。
现实中,阿卜等人保有理智。
他们见了遍地冲锋枪密集的枪口,就清楚知道,自己跟敌人火力上的差距,悲愤的心情是有的,但没有强行去送人头。
他一发话,警察小队成员心突突跳得厉害,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随着他们在酒店里停留超过二十分钟,其中找路花了一半,途中却连一个歹徒都没发现,这正常吗?
思及此,一种令人浑身发冷的气息随之而来。
他们准备撤退。
刚转过身,就发现二楼站了一、二、三个人,他们端着枪,悄无声息地出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当背景板,又欣赏了他们多久。
这场面简直惊悚,像恐怖片一样。
不好!他们被发现了!
阿卜心中滑过一个念头,他大喊:“快走!”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大厅多盏水晶吊灯轮流熄灭,先是忽明忽暗,后续视野直接被黑暗吞没。怎么灯全黑了?谁关的灯!!!虽然他们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是暴徒关的,那他们为什么关灯!?一种恐怖的念头席卷而来。
一片漆黑之中,警察什么都看不见,只能茫然地回头,想奔跑,跳跃台阶,途中被尸体绊了一跤。
这个时候乌云把月亮遮住了,清辉皎洁的月光不投射进来,一关灯简直什么都看不清楚。
什么也都看不见。
出于本能反应,他们拼命想跑。
与此同时,站在二楼的阿泰,他不慌不忙地戴上了一副眼镜。
戴上眼镜的瞬间,一片黑暗的大堂变成了高清绿色,人则变成了红色。夜视器材,一般包括主动式红外夜视仪、红外热成像仪。众所周知,作为一种夜视装备,夜视仪的发明出现满足夜间观察侦测目标的需求,在黑夜中也能作战,极大提高了部队整体战斗力,成为现代军事作战的基础装备之一。
而蒙德城警察是没有的。
灯一关,他们彻底成了睁眼瞎,凭直觉对着原来的二楼疯狂开枪,希望能打中敌人。
仗着有夜视仪,阿泰看到他们的枪口偏移了不知道多少度,发出的子弹也跟人体描边没什么两样,于是连躲都懒得躲。
而站在原地茫然无措的警察小分队,逃也不知道往哪里逃,像极了死板迟缓的木桩子,在佩戴高清夜视仪的敌人面前暴露无遗。
这就是敌我之间的差距,火力不足。
一片昏暗中,我看不见敌人,敌人却连我逃跑时,先迈的左脚还是右脚都看得清清楚,这公平吗?
阿卜只听“咔嗒”一声,枪上膛,他的同事哀嚎着倒下了。
源源不断的火力输出持续了一分钟,大厅又多了四具穿制服的新尸体,这是单方面的碾压。其中一名警察逃了,还好他们潜伏进酒店时,长官让他把手机放在胸口固定,摄像头开起来。
这段视频流出后,包括长官在内,大家先是惊跳,后都露出了惊恐后怕的表情。
他们亲眼看到,警察小分队全员,在黑暗中被打成了筛子。
这血肉横飞的地狱,还是泰姬玛哈酒店吗?难怪现场遍地都是尸体,当时枪击爆发时,大家一定哭嚎着四散奔逃,区别在于,有的人跑得快成功了,地下倒的都是没成功的。
这一段视频不长,就拍摄了警察从跳窗进入酒店到被杀,掀起的惊天骇浪却一点也不小。
跟前半小时江雪律打的报警电话对上了,警局的人一时心惊肉跳。
警长发给局长,局长发给市长。
凌晨四点多了,市长还没睡,一看这个视频,双膝一软差点跪地上了,彻底睡不着了。他从政那么多年,统筹全市1400万人口,还没见过这么大阵势。
“这……这是……”
联系前后南区十二个地方的爆炸案。
他心脏剧烈跳动,牙齿寒颤般咯咯作响,这时候,市长终于跟自己施压的警察局长心有灵犀,共同吐出一句话:“这是恐怖袭击啊!”
事情闹大了!
“快!把信号修复了!”市长八成也知道,为什么泰姬陵酒店这个晚上没有报警电话流出,安静得仿佛无事发生,好不容易流出了一个电话,还是通过卫星电话。
这都跟之前爆炸摧毁了信号基建站有关。
酒店里的人并非不想报警,压根是信号不畅通。
如果骂声是海潮,能把人淹没,市长八成早被淹百八十回了。
这事情太大,警察局瞒不住了,那么媒体很快也知道了。
姚老师昨天晚上下榻的是泰姬玛哈酒店附近三公里外的一家小旅馆,说是旅馆,实际上就是居民家随意改造出来的房宿,不确定是否有经营许可证。
老板和他孩子睡一楼,他们这群外籍旅客睡二楼。
隔音极差,大半夜鼾声啊、打呼磨牙啊吵死人。
女学生拿着一瓶不知道生产日期和保质日期的廉价沐浴露,找他抱怨,说不敢洗澡。
姚老师只能亲自去超市,买了一小瓶沐浴露和洗发水,大家分着用。
男学生拿手机说,这家店信号不好,他们不能看游戏直播。
被他打发回去了,说看什么直播,晚上早点睡觉。
姚老师自己也精疲力尽,他十一点就睡下了,可翻来覆去几乎一宿没睡。
因为这家旅馆居然有蚊子,咬得他浑身都是包,门口挂的驱蚊草药包那些根本没用。我这个血型应该不招蚊子啊!姚老师在心里呐喊。
而且他的学生,无论男女一个个白白嫩嫩青春可爱,不去咬他们,怎么还咬他这个面糙皮厚的中年人。果然是蚊子多了,白嫩嫩的学生不够分,也开始饥不择食了。
总之这一晚的住宿体验,跟五星级酒店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大家连连抱怨。
抱怨泰姬玛哈昨天晚上不开门,抱怨东抱怨西,一路怨声载道。
这些抱怨截止到,他们发现酒店附近停了好几辆警车、消防车和救护车为止,不仅如此,现场还有长枪短炮。道路被围得水泄不通,到处都是车的喇叭声和群众的哭声。身穿制服者在围长长的警戒线,现场秩序极度混乱。
“怎么了?”姚老师安抚好奇的学生,自己挤过去,发现最前面似乎是电视台。
“昨天晚上八点三十分左右,泰姬陵酒店发生了一起重大的恐怖袭击,数百人被困酒店,今日新德里时间凌晨三点,五名警员进入酒店,半小时后,四人英勇牺牲,一人生还,目前正在医院抢救……”
什么!!!
姚老师和同学们满脸震惊,都被吓傻了。
他们庆幸自己懂英语,不至于当聋子,可是每一个单词他们明明都知道,组合起来成了一条新闻却有些魔幻和听不懂了。
这是什么意思!?昨天晚上,他们回不去的酒店,有持枪暴徒?恐怖袭击?在他们平平淡淡的人生中,这真是好陌生的词啊!
姚老师许久才反应过来,他脱口道:“不好!我的学生!”
有五个学生昨天晚上没有跟他们一路……你说有持枪的恐怖分子进了酒店,初步统计死了二十几个人,那他的学生呢!他们还活着吗?死亡人中有他们吗?快告诉他啊!
不好的想象不断冲击他的脑海。
姚明志脸色煞白,身体摇摇欲坠,他想也不想地冲进警戒线。
与此同时,有“警察马上来”这个希望存在,纵使贵宾室和后厨人员一夜未睡精神不足,神情略显委顿,但整体还有盼头。
“大家撑住!报警了!一定马上来!”
“曙光就在眼前了!”
有人激动地大声喊,其余人拥抱在一起,也满脸期待。江雪律也心下微松,唯独有一点困惑,明明他们都报警了,为什么他眼前闪现的纪念碑人数一点也没少。
果然……
随着时间流逝,大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脸色渐渐凝重。靠,我们不是报警了吗,救援呢??
太阳出现在泰姬陵酒店的东方,天边中反射微渺的金光,象征着第一天开始,新的白天出现了。
暴徒们也不是铁打的机器,天黑了,他们会适当闭眼小憩。
而天亮了,他们又要开始行动了。
第两百六十二章
天亮了,他们又要开始行动了。
似乎象征着新一轮的杀戮开始了。
信号修好了,终于打破了酒店悬如孤岛的处境,泰姬陵酒店足足数百房间,楼下的人死里逃生,楼上的人难道岁月静好了吗,并不是,许多人不是真的聋人,一晚上惊心动魄的奔跑躲藏与追击,枪声时歇时起,或零星,或密集,总是会传出声响。
他们再怎么后知后觉,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夜半三更这种声响实在令人惶恐不安、心惊万分,偶尔还有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整个酒店,不少客人眼睛死死堵着猫眼想一窥究竟,奈何猫眼范围实在太窄了,只能看到一截走廊似乎有血迹。
总之,大家也只敢看,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时,谁也不敢打开门。
一个晚上在焦虑中和疯狂打电话中度过了。
更别提,凌晨五点后,酒店外围喧哗声就更重了,傻子都看出来了,酒店内部一定出事了。
天边云朵泛白,翻起几缕金红的晨光,亮色逐步普照大地,映出了后厨、酒吧、贵宾室和楼上房间绝大多数人疲惫不堪的脸。
真正休息好的人,八成只有一种人了。
大家都猜得到。
江雪律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报警了,他看到的几乎全军覆没的死亡结局还是没有改变。
他有点烦躁地皱起眉,简单进行洗漱,白花花的水流从后厨的水龙头冒出,他眼前忽然闪过一幕幕幻灯片般的画面——
一片绵延不绝的贫民窟破棚屋渔船。
一群脸色蜡黄干枯的人。
一条沉淀不少泥沙、近滩浮着不少死鱼的河流。
还有一个皮肤微黑的年轻人,双手合十在虔诚祷告,仿佛河流是伟大的神。
……?
这个场景是什么意思?
这跟酒店的危机有什么关系?
江雪律站在原地,他一边洗手,眼眸一瞬不瞬地记着这些闪回片段,他认为这个看似无关的东西一定会有用。
事后证明,这些片段确实有用。
楼上一个名为贵宾休息室的俱乐部中,阿泰拧开了水龙头,看着澄澈泛起白花的清水有些出神:他在贫民窟里生活时,一根水管都是附近共用的,十几个家庭一起,每日经常断电又断水。
在潺潺的水流中,他缓缓念诵。
念了大概半小时,他心平气和,精神饱满了,从胸口取出一个东西。
这是一串颜色早已斑驳掉漆的黄铜项链,项链的尾部是一个圆形盖子,他拿出来,轻轻落下一个吻。
随后他重新把项链落在衣服里,放在贴近胸口心脏的地方。
这条项链里的东西,就是他为之奋斗努力的动力之一。
既然精神饱满了,该出门狩猎了。
小伙子拿上枪。
江雪律找了个地方坐下,他还在凝神思索,眼前突然又黑了下去,如坠云中一般,他下意识扶住了东西。
“怎么了?”
孟冬臣被他抓住了。
江雪律没有回答,微微摇头,表示自己在忙。
江雪律的视角很奇怪,他看到自己坐在沙发上,背景在很像私人影院的地方,“他”应该长高了,因为他的脑袋又高出了座椅一截。
昏暗的房间中大屏幕闪动着画面,光线伴随着画面渐次若隐若现,而他捧着爆米花和雪碧。
江雪律试着握了一下手掌心,这种奇妙的感觉他不陌生,一直似梦非梦,好似酣然大梦一场后的黄昏末日,我不知道我是谁,我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不过看着掌心里的雪碧,这个小细节让江雪律知道了。
自己又跟犯罪分子“精神共振”了。
那么问题来了,是哪个犯罪分子在看电影?
至于为什么不是自己,很容易判断出来,他是坚定的可乐拥趸。
并不喜欢喝雪碧。
哪怕它们实际上都属于同一家公司。
但作为消费者,他不会爱屋及乌,所以他迅速脱离这种幻境,知道看电影的不是他。
而幕布上在播放一部电影,看了几分钟,少年脸绿了。
“《酒店》是一部群像故事,讲述的是一群无辜的普通人,在人为制造的死亡威胁面前,如何互相帮助,挣扎逃生……”
这是剧情简介?
这场事件结束后拍摄的电影?
江雪律琢磨一下,目前确实是这个发展,大家面临威胁正在努力求生,只是后面浮动的字幕令他脸色凝重。
“在他们的袭击下,整座城市,化作人间炼狱!”
伴随着这句话落下,江雪律面前浮现了南区遍地开花的爆炸声响。
“官方支援力量迟迟未至,困境之中,他们都是一群以血肉之躯跟恐怖分子殊死搏斗的普通人……”
江雪律:……???
官方支援力量迟迟未至,为什么?
画面播放,几条弹幕滚动飘过,字体并不大,依然被江雪律看见了。
【不知道几刷了,给没看过的大家说一下,从求生者视角,这是一个逆境求生的惊险故事,勇气是人类最伟大的赞歌!】
这句话让江雪律侧目又动容。
【但也无法改变一个悲哀的事实,在枪声面前,大家都是血肉之躯】
江雪律沉默,这话的意思是……大家都……了吗?
想到纪念碑上大家的名字。
【六十小时才结束战斗,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熬过来的,太惨了。在枪林弹雨中又困又饿躲躲藏藏还失败了,这部电影真的好虐】
又一个白色弹幕飘过【哎,官方披露的最终数据死亡人数遇难人数逾百,伤者更多,过去那么多年了,为亡者默哀】
【希望我们牢记和平[蜡烛][蜡烛]】
江雪律坐不住了。
他抓住了一个重点,那就是时间,六十个小时!为什么?为什么那么久?包括他在内,所有幸存者目前都理所当然的以为,再忍一忍,马上就能够获救。没想到实际上竟要这么久,六十个小时,这已经是超越想象的范畴了,完全要把人活生生的希望拖死,更何况这个结局死太多人了,他并不满意。
江雪律认为,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
…………
与此同时,酒店被围得水泄不通,站在外边的警察也被媒体轮番询问,长长的警戒线有用吗?
对普通民众管用,管不住摄影机和记者,M国地方台的记者抓住几名酒店外的警员,二话不说话筒怼过去:“请问你们警方能提供目前的死伤人数吗?遇难者的姓名名单吗?跟酒店里面的幸存者联系上了吗?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组织救援?预计未来可能出现的伤亡情况如何……”
噼里啪啦就是一顿输出,说话语速快得就跟打机关枪似的往外蹦。
问的人只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事情进展到什么地步了,回答的人却要考虑很多了。
这名警察回答就很谨慎,一分钟之内说话吞吞吐吐,显然他压力也很大,“目前已知死亡人数是28人,受伤人数还在统计,因为酒店内部形势莫测,暂时无法回答……一切都因事发太过突然!”
“至于救援,今天凌晨我们刚有几名队友牺牲了……”他脸庞紧绷,一边在心里破口大骂自己的上司,气对方不见踪影,媒体都来采访了也不露面,让自己这个基层警察顶在前面,说什么让他们观察酒店动向。
救援行动这个回答不上来干脆跳过。
最后一个问题就比较难搞了,现场气氛非常糟糕混乱,大家都在关心挂念,他连连安抚:“请大家不要惊慌,保持冷静,我们一定会救出人质,将伤亡人数控制在五十人以内!并在一天内结束一切!”
他说一天,是符合大家心理预期的。
不少围观群众表示不满,认为一天太久了。
谁知道,这名警察刚说完。
酒店后有救护车冲了进去,担架抬出一个额头不断流血、气若游丝的男人,这名警察才知道,为什么他的上司,一名高级警官为什么不在现场。
对方不是想推锅,而是早早进酒店救援了,又浑身浴血地被抬出来。
要知道,他的上司曾在精锐突击队里服役过的啊!居然被犯罪分子打成这样?
这下子不止他,连媒体都慌了-
酒店如今就是一个密不透风、只破了一个小缺口的牢笼。
酒店的内线电话络绎不绝。
电话终于打通了,对面那头尖叫抱怨发疯,一直在问怎么办好害怕,“客服人员”似乎很无奈,只能连连安慰,用十分痛苦歉疚的声音道:“对不起先生,我们酒店出了一点状况,几个人持枪进了酒店,我们服务人员目前的处境也不容乐观……请您好好待在房间里,外面都是坏人,千万不要出门!……我们会派专人去接您。”
并拿出圆珠笔,在便利纸上记下了男人的房间号。
电话那头一听如释重负,大松了一口气:“那你们快点来啊!”
“请放心先生,我们马上去接您。”
嘟的一声电话挂断,“客服人员”看着便利纸上的数字,脸上浮起一个微笑。
而他坐的旋转椅子下,两名被俘虏的客服人员眼珠子暴凸,嘴巴被塞了白布,正“呜呜”说不出话来。
事情回到半个小时前。
“密码是多少?”
戴面罩的暴徒坐在电脑前,生涩地敲击键盘,很陌生的样子,起码他盯着键盘26个字母,一直在记字母具体在什么地方。
这名暴徒姑且叫他暴徒A,他之前杀进一个房间,发现房间里看上去没人,却开着18℃的空调,冷热温度是不会骗人的。没人的房间开什么空调呢,他很聪明,清楚猜到,房间里一定躲着人,果不其然,他最后在床底下发现一个趴着的幸存者。
他之前同样杀进过封阳的房间,却没有发现封阳和江雪律在,实际上他只需要摸一下笔记本玩了一下午游戏后滚烫的温度就清楚了,这个房间之前有人。
但他没有,因为……他不太认识这些。
他所熟知的电脑应该都是四四方方,像实体正方形方块一样笨重,桌上有大屏幕,桌底下是一个巨大的黑色显示器。
封阳的笔记本电脑一合,跟书本没什么差别,他不认识,自然无从察觉。
他这时在询问密码,问的对象自然是真正的前台员工了。
酒店前台的电脑是有设置密码的。
他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屏幕锁定了,他不由“啧”了一声。
“别问我,我是不会说的。”客服眼神决绝,她知道,这群暴徒想做什么,想要具体的酒店名单。
酒店五百多个房间,不可能全部住满,袭击者为了节省效率,想直接从电脑拷贝名单,按照房间号去抓人。
酒店名单这种东西不能乱给,大家以为就写了普通的入住信息、身份姓名等吗,实际上还会有籍贯、入住频率等,比如某俄籍富豪就是他们酒店的常客,对方于前天白天登记入住,在他们酒店名单上被标了金色,显示高级VVVVVip,其他客人可能没那么夸张,但也会显示白银、铂金会员。
如果这份名单落在恐怖分子手里,等于什么?
简直是如虎添翼,正愁找不到你们这群上流有钱人具体在什么房间,这下可好了。
省得他们花大力气大海捞针了。
所以她绝对不会说出酒店电脑的密码。
哪怕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纸质版也被她早早销毁了。
她也不知道那名俄富豪,能不能撑到救援到来,能不能活下去,这些她通通猜不到。但她清楚,对方是尊贵的酒店客户,她不希望,对方因为她们这些工作人员的出卖而死。
她咬死了不说。
另一个客服B披头散发,看上去极为娇小,她被捆绑住时一直哭哭啼啼,从外表看上去没有客服A性格刚烈。
以为有戏,一名暴徒拿枪指着她:“我给你松绑,你给房间里的人打电话,就说救援来了,马上去接他们,让他们开门。”
这是一计不成,又生出一计了。
按江雪律的说法,这个手段叫“骗门杀”,即哄骗客人开门。
毕竟除了酒店服务人员,还有什么人能打内线电话?
而门口站着的人又穿着一身服务生的制服,朝自己歉疚礼貌的微笑,对方怎么可能不是服务生呢?许多人就这样被骗开了,年轻的美国富豪爱德华不是第一个,也绝对不是最后一个。
没错,这就是暴徒他们的策略。
他们想指使客服去骗人,让他们挨个打电话通知客房里的人,谎称救援来了。大家因为确实报警了,一听说救援来了,第一个反应是什么?
当然是开门了。
这个想法很棒吧。
可惜……有人不配合。
客服B外表看上去娇小柔弱,枪顶在她脑袋上,威胁之意昭然若揭,她居然一边哭一边冷冷道:“杀了我,我也不会做的。”
这完全违背她的良心。
打电话把茫然无知的客人骗出来,只有禽兽才做得出来的事情。客服B这么说,她已经猜到自己要死了。
暴徒中确实有人怒了一下,想开枪杀了她。
阿泰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时突然把枪口摁下去道:“别杀,她是工作人员,知道酒店很多事,留着有用。”
他口气平淡。
阿泰原本是十人团队中不太起眼的一个,可他成长速度太快了,首领穆扎米尔又喜欢他。他的地位节节攀升,一跃成为这个小团队的领袖,无形中,酒店内四人以他的意见马首是瞻。
他说别杀这两人。
其余三名暴徒眼眸微闪,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满口应下。
“好。”
事情看上去暂且告一段落,不过让客服AB绝望的是,她们不打电话,但架不住客人主动打电话自投罗网啊!
他们居然自爆了房间号,还说房间里除了自己还有多少人……这不是招手对袭击者说hello吗?
天啊!
想象中流血事件要发生在自己眼前了,客服AB绝望地闭上眼睛,完全不敢奢望有奇迹发生。
另一边,江雪律突然问酒店的服务生道:“你们酒店,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打内线电话吗?”
服务生安吉咦了一声,不懂他为什么这么问。
第两百六十三章
事情正在发生。
江雪律看到无知的羊儿,一个接着一个要往陷阱火坑里跳。
不能怪羊儿太天真,要骂便骂犯罪分子太过心狠狡诈。
江雪律隔着一面墙,看到的场景:一通电话打进来。
“Hello?help!!!”电话那头说话的是一个颠三倒四,语无伦次的男音,伴随惊恐的哭声,这才是最真实的反应,他说,“一个老人在我门口敲门,他说,自己被人袭击了,他亲眼看到昨天晚上有人持枪进酒店,这是真的吗?”
这名房客把他身上发生的事情说出来。
对方好像一只小羊,在问昨天晚上是不是有狼混进来了,还大开杀戒。
“是的,客人,真的不好意思是我们的严重失职,酒店现在出事了。”
“你们酒店的安保人员呢?”男人大声质问。
“对不起客人,我的同事他们没有枪,在昨天晚上就被杀了。”这话是压低了分贝讲述,仿佛一个人正小心翼翼蹲在桌子下面,偷摸着接这通电话。
什么?
保安都被杀了?那这群犯罪者也太凶残了!
男客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他在楼上,昨天晚上的杀戮主要集中在一楼。这一切就跟狼人杀游戏差不多,天黑了视角很差,他不知道昨天晚上死亡的到底是村民还是守卫。
只能猜到,昨天晚上大概率死了不少人。
一听说连专业安保人员都死了,他心中恐慌。
“那怎么办……”
男人呜呀乱叫,在生存面前,大家都是普通人,满脑子只有活活活,为了活命,总得想点办法。
这名男客吓坏了,一个晚上没怎么睡觉,精神也狼狈,他不知道,正耐心安抚他的“客服”,对着电话无声笑了一下。
如果男客也拥有共振能力,他就能看见,对方在吃东西。
没错,自己哭唧唧诉苦时,对方在吃东西!
暴徒A撕开了一个蛋糕包装袋,还喝着刚打开易拉罐口的饮料,嘴里传出轻微的咀嚼声,在音质嘈杂电流声遮挡下完全没被听出来,唯有同伙能看见他脸上表情写满了愉悦。
如果男客知道对面是什么样子,他八成不会被骗,奈何隔着一根电线,他什么也不知道。
暴徒A吃东西的样子不紧不慢,嘴巴倒是动用全身肌肉在演戏,被问怎么办,他展现了一个酒店服务人员该有的冷静关心温柔的样子:
“客人请放心,我们已经跟警方取得联系了,警方通知我们,要尽快找一个地方将客人转移,再全体组织撤退。您也知道,酒店房间已经很不安全了……”
“没错!确实很不安全!”男客激动道,“真的吗?酒店已经跟警方联系上了?警察来救我们了,这是警方的救援计划?”
“是啊,这是救援计划,客人您要在房间里好好待着,我们马上去接您。”
“好的好的!我在407,你们赶紧来!”
小羊忙不迭地应好。
乖得不像样子。
提前知道有人要来接,他选择在离门近的沙发落座,就等着门一响就冲过去开门。
……
…………
“酒店有其他地方能打内线吗?”
安吉是在酒店工作多年的老员工了,他连连点头。
他带江雪律七拐八拐,穿过了走廊和几个小房间,最后抵达某个后台客服工位。维持一个偌大的酒店运转,需要员工数量数以百计,危机没发生时,这个地方是专门处理客人鸡毛蒜皮的事,比如花洒怎么使用、遥控器不会操作、肚子饿了想要外卖、询问这附近有什么景点等,还有外来的咨询电话,比如订票咨询、退改、投诉之类的。
上面的按钮能直接转接内线。
江雪律立马就摁了“407”的房间号,跟六神无主的人说,“你好。”
对面知道能打内线电话的都是什么人,肯定是酒店工作人员啊。
江雪律才说一句话,对面吃了一惊,问:“怎么刚挂断电话,你们又给我打电话了?”
这完全是把前一个暴徒A当客服,也把后打电话的江雪律当客服了。
更绝的是,这两人阵营一坏一好,但他们都不是真正的客服!
“你们怎么又打电话了,是计划有变,不能来接我吗?”407的客人很急,他很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危,楼层低的人已经在用被单逃生了,据说外面有消防车接应。
同一个时空线,镜头往墙外一切,会看到。
酒店外围人山人海,光滑细腻的白砖,漂亮的玻璃落地窗,整齐划一的白玉大理石阳台……
窗帘完全不见踪影,早就被拆下来,缠在某些旅客的腰间。
他们准备跳楼。
不过跳楼真的需要勇气,他们踩在围栏上,刚迈开脚,一看这离地面的高度眼睛就开始晕,倏地一下收回脚。
楼层高,风也大,呼啸吹过,看似轻飘飘的力量能把人推下去。
恐高者但凡看地下超过一秒,就开始腿软、脑子空白,他们心中惶惶,深刻意识到跳楼逃生这种事,仅靠他们是完不成的。
警察和消防车也不是傻子,连忙来接。
他们的行动很低调,奈何记者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大新闻,拍着大腿,非常兴奋煽动地振臂高呼道:“有人跳楼了,是酒店的旅客,他们很勇敢在积极自救!警察也在展开行动,协助他们逃生。时间过去十分钟,马上就救下来一个人!”
摄影机镜头里,三四个消防员七手八脚在解救一个半条腿膝盖迈出护栏的女人,一人扶住对方的腰,给对方系上绳索,其他人负责搀扶。
楼下闪光灯拍个不停,媒体疯狂抓拍这一幕。
老低调的一件事,被媒体发现了,就不低调了。现场人声鼎沸,各大电视台的摄影机都在现场。大家情不自禁为消防员加油打气。
好处是,民众发现警察确实在组织救援,而不是在摆烂,大家把骂声稍微咽回肚子。
坏处是,□□也知道了。
很快,一把黑色狙击枪悄声出现在了酒店房间窗户。
穆扎米尔的心情差不多是这样的:我不在意一些小鱼小虾脱逃,但你们把救人这件事闹这么大,声音跟举办运动会似的,我又没聋没瞎,不会装聋作哑。
本地消防员也是想骂人,自己好不容易,带人平安回到地面。
救人是体力脑力双重活,力气消耗快,他们好不容易脚踩在地上,刚想休息,马上要开始躲避子弹-
墙内的人还不清楚这些,一个劲地老羡慕楼层低的能跳楼,认为只要能逃出去,就不用在酒店里提心吊胆了。
407的住户就真的这么想。
绝望的是,他在四楼,无论他怎么翻箱倒柜,也找不出房间有多余的被单窗帘。
这些被单窗帘无论他怎么卷,也卷不出绳索的长度,在腰部打结都很困难。
更重要的是,这家是海滨花园酒店,一面种植满了玻璃花房,一边靠海啊!他难不成要跳海啊?
所以跳楼这个选项,他是完全不考虑的。
几乎是“客服人员”一说,会派人来接,把他们接到安全的贵宾休息室,他想也不想,满口就答应了。
什么现在犯罪者要对旅客下手,贵宾休息室是泰姬陵酒店高层一个很隐蔽的场所,大家都躲在那里等等,他更是听进了心里。
“快来救我吧,我想跟其他幸存者一起。”
他心心念念地等待神兵天降。
谁料到,第二个客服居然道:“千万不要开门!前面那个客服是假的,他是袭击者。”
给他头顶泼了一盆冷水。
“……你、你在说什么?”407傻愣愣地听着江雪律说话,对方说前面跟他连线的是坏人,还摧毁了他的幻想。
“这位先生,方才给你打电话的是袭击者,我们正通过另一部客服电话给你通风报信。”
“贵宾休息室不是一个隐蔽安全的地方,里边的客人早在昨天就被俘虏了。”一个都是人质的地方,怎么可能是好地方,这完全是犯罪分子的诡计。
这也就骗骗没有上帝视角、毫不知情的人。
把他们骗得不要不要的,直接掉入网中。
“什么!?”407果然傻了。
前一个客服(暴徒A)说警察马上来了,会有服务生来接应他。
后一个客服(江雪律)说前一个是坏人,他被骗了,让他别开门。
说实话他心很乱,不知道该相信谁。
江雪律跟他沟通说话时是英语,而前一个好歹用的是本地印语,平心而论,他会更倾向于熟悉的语言。
希望破灭后,他心情灰暗难受,感觉这俩可能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江雪律到底跟前面那人不一样,他的话,充满了安抚也很有建设性,他听了心情稍微好转。
“警察没有那么快到来,不过不用担心,酒店房门不防弹,门锁质量较好,只要你不从内部开门,袭击者暂时不会浪费子弹去摧毁你的门锁。”
他们后续会,江雪律看到的场景,这场袭击要持续两天两夜,第一天攻势较为温和……最后一天时,救援来后,袭击者就跟游戏里的BOSS,被点燃了狂怒状态,这时候他们会开始袭击房门,逐层扫荡。
这就是上帝视角的好处了,目前这些事情,房客不知道、警察也不知道,大家都不知道的事,江雪律早已了然于胸。
换作平日,大家一定会惊呼,你怎么知道的!
奈何在枪林弹雨中,情报消息的可贵性比金子还贵,大家没深究,只顾震惊了。
407的房客就差点跳脚:“什么!”
警察暂时不会来!他还要继续待在房间里,他不相信这扇门能挡住什么。
407还在晕乎乎之中:“怎么办……”
“如果真的有危险,我会去接你。”
“???”好熟悉的话术。
人不会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他忍不住就:“你、你们……”
江雪律这一次把电话递给了安吉,安吉马上展示了流利的素养:“客人你好,我有一名同事死了,他的衣服和名牌被扒掉了,有人顶替了他的身份。我的名字是……在酒店的工作是……入住酒店时,您应该见过我,大堂附近的餐厅卫生服务都是我负责的……”
407惊疑不定。
生怕客人遇到危险,安吉道:“我们很好区分的,我们□□时敲门会敲三下,停一段时间后在敲三下,我们会用双语询问您。”除了是跟国际化接轨、需要接待大量外籍游客之外,还有本土历史原因,M国曾是英属殖民地。
江雪律还补充了一些“假服务生”的特征,希望能减少一些骗门杀。
当站在门口的人,披了一层服务生的皮,在人最虚弱害怕时趁虚而入,实在防不胜防。
“……”
在恍恍惚惚中,407的客人被塞了一脑子真假服务生的辨认技巧。
407的电话被挂断了,江雪律马上给下一个受骗者打电话。还好他的朋友都在,江雪律只需要在纸条上写下会被袭击的房间号,大家一起打电话,效率更快,否则他一个人真的忙不过来。
酒店外,一群学生和老师围在警戒线外,暑热天中太阳高悬,人潮涌动,姚老师内疚痛苦得撕扯头发。
想到酒店里生死未卜的五个学生,他心被割伤了一样,为什么他正好带一群学生出去,周眠洋他们嫌外面晒,说要在酒店里睡觉打游戏,他就同意了。大家是一个集体,要么一起在酒店里,要么一起出去玩,为什么那天他就鬼迷心窍地选择分头行动。
早知道,他该把人都带出去。
他给几个孩子手机打电话,暂时没有打通,不知道是真出事了,还是手机电量耗尽,或者是别人口中说的忙着躲枪,没时间回应。
他不敢想象,如果真的出事了,他回国之后怎么该和这群孩子的爸妈交代。等到新学期开学,见到教室里椅子空了几个人,他的心情又将如何。
姚老师痛苦得要以泪洗面-
电话拨打还在继续,又一通内线打进来。
“我在312号房间,上帝保佑!你们快来吧!”哭泣着。
暴徒们已经拉了一个长长的名单,按照楼层高低排列,他们决定先从二楼开始,312房间顺序本来是第十个,没想到,他说出这句话后,暴徒们面无表情,说“是异教徒”,顺手把他这个划拉到第一。
管你是宗教徒还是口头禅,你得是第一个。
不惜破坏门锁,也要进去。
要是知道自己真实死因,312房间得骂人了。
名单先划到这里,他们带上枪。
等他们上了楼,开始敲312的门,却没有得到回应。
身穿服务生制服的暴徒A歪了歪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前说会去接时,312的那个男人老激动了,恨不得马上冲出来。
怎么这个时候敲门,就没人回应了。
几人无声交流:“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
猫眼里,暴徒A尽量充满耐心,尽管他表现怎么耐心,到底不是一个真服务生,微表情可发现他眉毛微微上挑,鼻孔喷气,略显浮躁。
一分钟后,他眼神微微偏移往左看。
左边站着阿泰,暴徒A是在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312不开门,卡在这里了,接下来该怎么搞。
阿泰点头,小拇指轻敲了一下手里的枪。
这个动作是说直接破门。
众人心领神会。
于是,暴徒A也不装了。
他直接掏出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开始对准门锁,第一发子弹门锁没坏、第二发、第三发还是没坏,第四发终于烂掉了……
这个酒店的门锁确实好用,起码要四五发子弹才能报废掉一个锁。
再怎么抵挡,这扇门也不禁造。
最终还是打开了,他们虎狼般冲了进去,掀开被子窗帘各种抄家般找,什么衣柜床底下、洗浴室和阳台等每个角落掩体都没有放过,找完之后,一脸惊讶茫然。
他们单纯以为是312不敢开门,谁知道,人是真不在啊。
阿泰落在最后,发现屋内一片凌乱寂静,这种安静非同寻常,他下意识眯起眼睛,表情暗下去。
“……人呢?”
明明前脚刚跟他们打电话,后脚就长翅膀提前飞了?
第两百六十四章
之前跟他们打电话的难不成是312的鬼不成?
与其相信是鬼打电话,不如相信312的住户不知道怎么突然嗅觉发达,察觉到不对劲先跑了。
骗门杀没成功。
阿泰等人心情很糟糕。
接下来几次更是扑空,敲门均没有得到回应,阿泰不是什么傻子,他意识到,一次两次是巧合,三次四次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
他们撕了名单,说:“没用了。”
这些住户一定是察觉了什么。
阿泰给首领打电话,汇报了这个情况。
穆扎米尔正在喝酒,电话里传来咕嘟声,红艳如玛瑙的液体倒入杯中。他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道:“不急,先抓一批有钱人,再一层楼一层楼的……搜刮。”
目前这个进度他已经很满意了。
这座城市的惨状开始通过互联网、口口相传传遍世界,全球数十亿人口将亲眼看见,M国第一城市被大火焚烧殆尽的过程。
喝着葡萄酒的男人,看上去彬彬有礼,唯有他心里清楚,葡萄酒的颜色怎么比得上鲜血带来的感官刺激——
而他不着急。
整座酒店都是插翅难飞的封闭状态,这些幸存者与待在笼子里的牲口毫无二致,迟早躲也躲不掉。
早死晚死没有区别。
只是穆扎米尔没想到,警察被他们一个接着一个杀掉,他们这里也陷入瓶颈,这是怎么了?
“BOSS,我们已经一个小时没遇到人了。”
“为什么?”
“……不知道。”阿泰凝重地摇头,心下也感觉不对劲,背地里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纵他们-
秦居烈一大早起来了,他习惯性看手机,没有任何回信。
一个三十岁的未婚男人,没经历过这些,他皱着眉,英俊的脸庞流露出不解,性格使然,镜子中反射出的样子,他连困惑都稍显冷淡。
单手切到了通讯录。
在一排无人接听的红色通话记录,他重新拨打了江雪律的号码。
一次倒不是嘟嘟声,而是直接告知他,手机已经关机了。
这不对劲——
秦居烈眼神倏地变得锋锐,心中突然涌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奇怪感觉。
不是一个人没回他短信的患得患失,而是第六感,让他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
隔着万里之遥,他感觉江雪律可能出事了。
他潜意识不愿意这么想,但种种突兀的迹象让他不能被动耐心下去。
他上网搜索当地新闻。
关键词,城市名。
很快。
一条刚刚发酵热议的新闻,推送而来。
关键词,血色夏日,枪击案。
秦居烈眉心拧紧,心突突突跳,浑身发冷,他闭上眼睛,片刻后又睁开,尽量压下一些。
职业使然,光看几个字,他脑海里就能产生一系列过去在各地发生的游客死亡案,与血腥、杀戮相关的恐怖联想。
他深吸一口气。
最糟糕的猜测印证了。
秦居烈知道后,华方也终于知道了。
江州市公安局傻了,“什么?蒙德城当地发生了一起恐怖袭击案,数百名游客被困酒店,其中包括十多名华籍旅客。”
这种事其实并不罕见。
比如去年十月就发生过类似事件,人头攒动的泰国大商场中,一名少年神经病枪手进了商场,像报复社会一般朝毫不知情的人群中无差别扫射,整个大商场的人都吓疯了,疯狂逃窜,这名枪手很快就被逮捕了,后续调查结果出来,多名游客死亡。
这一次事件显然比去年严重太多了。
数百名游客被困!其中有十多名中国公民!小江同学……他更在里边,所有人心中下意识一个咯噔。
“小江出事了吗?”
“手机关机,暂时联系不上。”
张局道:“我已经上报给省厅了,我们必须尽快跟蒙德城警署取得联系,我们必须加入,理由就是我们中国公民遭遇恐怖袭击,他们的生命正在遭受考验!!!”
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啊。
张局的担忧不无关系,事情闹大了,压都压不住,全网正在热议。
网上那条转发量破万的视频,更是让网友惊呼。
富丽堂皇的金色大酒店里,所到之处鲜血淋漓,触目惊心,仿佛有人拿不要钱的血浆到处泼洒,视频里的黑皮肤警察很明显也吓得愣住了,遍地游客的尸体,足以给五名警察留下终身阴影。他们也很尽职,连忙蹲身查看有没有生还者。
谁知道,镜头一晃,画面很剧烈的晃动,瞄准了二楼。
恐怖分子无声无息出现在警察身后,其中一人把手放在墙上。屏幕前观看这段视频的网友们,本来还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结果下一秒,酒店的灯就熄灭了。
只能听到砰砰的激烈枪声和跑动一般的风声——
一片漆黑中看不清任何东西。
看不到才更恐怖,观众们普遍被吓得面无人色。
底下的评论区也沦陷了。
【woc,这也太吓人,太丧心病狂了】
【求求大家帮助我,我姐姐她在酒店里】
【太恐怖了】
事情发酵太快,这起发生在国外的恐怖袭击,有太多视频和细节披露,目前在热搜榜二十的位子,还在不断积攒热度,以十分钟前进两名的速度往上爬。
前几名是某男艺人出轨塌房、某女艺人官宣结婚等。
江州市警察自然看到了这段视频,他们瞪大眼睛,逐帧逐帧地按下暂停键,想看这段视频里尸体中有没有熟悉的影子。Treasure可是他们华国警界的重要人物,绝对不能——
这一扫没有发现。
勉强松了一口气,依旧不能大意。
蒋飞道:“小江出国前,没有穿防弹衣。”
大家激灵了一下,想了一下那个穿着白T恤的少年可能一脸鲜红中枪倒下,这种想象令人脸色凝重。是啊,江雪律没有穿防弹衣,如果被子弹射中,一定必死无疑。
不过蒋飞这不是说废话吗,谁旅游会穿防弹衣呢!
秦居烈沉默了一会,握紧了手机,将现场视频又看过一遍,竭力控制住动荡的心绪,半晌他扭头对张局冷声道:“这个事件我要加入。”
张局想说什么,突然就不吭声了。
他理解秦居烈的想法,绝对不是简单的参与讨论,而是要直接加入跨国救援。想到他和江雪律的同居关系、庇护人的身份,组织上大概率不会拒绝。
“已经跟当地警署联系上了。”
“张局,我们收到回复了,本地警署非常欢迎我们加入,他们当地的情况现在很糟糕。”
另一边。
大使馆的反应慢半拍,这是城市当地的大使馆建筑,昨天晚上刚举办了一场觥筹交错的宴会。
第二天还要上班,孟父感觉很疲惫,作为驻当地的外交大使,他要处理的事务很多。但这些都抵不上,第二天凌晨六点不到,大使馆外传来的消息让他灵魂震荡。
差点魂飞魄散。
“什么!?恐怖袭击!?”
十多名中国公民被困酒店!?暂时不确定伤亡者!?
“警方说还有treasure……问题是treasure怎么会恰好在M国呢?”
孟父冷汗都下来了,他急急忙忙查看新闻。
一旁的助理见他这样,完全不敢说,孟冬臣疑似也在酒店里。
孟父就算一开始不知道,很快也能从旁人嘴里得到消息,大儿子急急忙忙给他打电话,说案发时刻,孟冬臣入住酒店的正是这一家。
这简直是第二波暴击。
孟父捂着心脏,面容狰狞暴跳如雷:“这臭小子,为什么会在这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这不是存心给我惹麻烦吗?”
作为外交人员,他常年驻扎M国,妻子和孩子都生活在国内。
这个夏天,孟冬臣来M国陪他,陪着陪着年轻人不耐烦了,说接了一个委托就走了。委托结束了,孟冬臣又换了一套说辞,跟他说,他遇到朋友了,打算在M国多停留几日,几日后他就坐飞机回国。
孟父自然懒得管他,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能自己丢了不成?
谁曾想兜兜转转,这臭小子在城市里打转,还不幸入住了这家酒店。
“原来这十几名中国公民还包括他!”
孟冬臣单独的身份没什么,但他作为外交官之子,这个身份很敏感,在恐怖分子眼里有一定的价值。孟父想也知道,如果儿子落在暴徒手里,一定凶多吉少。
“快!启动应急机制!”
不仅大使馆要启动应急机制,去现场核实情况,还要派遣领事官员赶赴现场,配合警方行动,务必保证在第一时间救出游客。
“是!”大家急得浑身出汗。
众人心里清楚,这个暑热天的夏夜,注定染上血色-
酒店外喧嚣中惊呼不断,蔚蓝色的天空中,大家发现了那名狙击手,又一名警察被抬了出来。
记者第一时间围了过去。
热搜又往上攀升了一名。
事情就发生在M国,这一整个白天,M国境内千千万万台电视都在播报这个新闻。下午13:11分,一家餐厅正在待客,午高峰时期已经过了,洗碗工在刷盘子,放在正中间的电视机不知道何时没播放电视剧,何时切到了新闻频道,传来了声音。
马哈拉施特邦首席部长查万拿着稿子,他正经的模样出现在电视机上,他道:“我是查万,很不幸对广大市民表示哀悼,这起案件警方已经定性是恐怖分子所为,我们城市遭遇了一起前所未有的恐怖袭击,泰姬陵酒店被卷入风波之中,目前已有27人死亡,受伤人员正在统计……”
一瞬间,餐厅里吃饭的人目光都集中在了电视机上,厨师拿着刀子,忘记了继续做菜。
洗碗工更是傻了,一个沾着泡沫的碗从他手里滑落,磕出破碎,换作平时,他把碗碟摔了,老板早就对他劈头盖脸一通痛骂了。
但今日没有,老板没有第一时间责骂他粗心。
正在收银的老板站了起来,也被电视上的新闻深深吸引,跟一群客人一起,围坐着看电视。
“让我们回顾整起事件,三日前,南区多处地点发生出租车爆炸,是恐怖分子第一次现身城市。我们当时在主要街道设置路障加强检查……”
大家反应过来,难怪那几天交通格外拥堵。
原来是警方没抓到炸弹客,只能封锁主要街道进行巡逻。
“那在同一时间连续发生的,由简易炸药引发的爆炸,确认是恐怖分子团队协作。”
对广大民众来说,也算拨开云雾了,原来爆炸跟酒店袭击是同一伙人干的。
“现在我们希望,广大市民尽量闭门不出,警方已经开始戒严,从今日起学校全部停课,大家不要上街……”镜头一切,许多人聚集在警戒线附近,焦急地等待被困在酒店里的亲人朋友。
看到人潮涌动这一幕,客人忘记吃饭,厨师也不想做饭了,从后厨走出来。
电视机还在播放这起令人震惊的事件。
大家的动作都静止了。
部长还在讲话,可他看不到,他身边的数字在浮动,个位数的地方又跳动了两下。
从27变成了29。
死的还是两名警察。
电视放出了对方的身份:遭遇战专家的维贾伊·萨拉什卡在交火中不幸丧生,高级官员阿肖克·坎普特死于枪战殉职。
众人:“……”
这个数字变动,血淋淋的令人心惊肉跳。
结果部长还在讲话。
民众的反应也很诚实,纷纷拧起眉头:“……%!@#”
你他爹的快救人啊!你在这里说废话的时间,死亡人数又增加了,给我们看看现场报道也好啊。
查万部长还在念稿子,如果听到民怨沸腾的骂声,他一定会反击:“你们懂什么!”如果我不站在这里,风波平息后,开始清算责任人,一定会把我扫到,更别提……
新闻台很快意识到不对,连忙切到直播现场。
民众不懂这些,他们只感觉这新闻太水了。
袭击者是谁呢?
还好这部分信息,晚间新闻就报道了。
阿泰和几个人的脸出现在电视机上,停留了足足十五六秒,生怕广大群众看不到。
“哐当”一声,餐厅里一对情侣模样的男女猛地站了起来,餐厅众人目光投射过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反应这么大,目光充满了疑惑。
女大学生惊讶地指着电视机上的通缉令,对男朋友道:“你看见了吗,是他……我们当时……”
她心中乱七八糟。
男人表现也很惊悚,他呆呆地点了点头。
之前他陪着女友去河边抽取水质,偶然邂逅了阿泰。那个贫民窟的穷小子,当时对方还在滩涂边捡着腐臭的鱼,一个多月不见,对方满脸冷血,居然已经是这起恐怖袭击案的主谋,还被警方拍到了特写!
我的天啊!警方在征集线索,他们得赶紧打电话报警!
另一边。
夜幕已经降临,多国警察线上会议,与白天那种紧促压抑的气氛、各方给压力不同,这一次蒙德城警方压力稍松——因为警方侦查员,找到真凶身份了。
第两百六十五章
会议室内,警界最顶尖的精英汇集,几名蒙德城警察出示一些报告和照片,“通过群众举报线索,我们已经找到了其中几名成员的身份。”
说来也是讽刺,连环爆炸案后,包括西部火车站监控摄像头明明已经拍到了匪徒的长相,凶犯逃离的轨迹也一目了然,警方却一直没有抓到人。
除了武器比不上之外,还有一些原因。
人手不足、行政效率太低等,以及知道了长相,不代表抓得到人。警察局的电脑很落后,光凭摄像头拍摄到的模糊长相,并不能快速锁定嫌烦,再加上户籍制度的不完善,导致了他们展开地毯式的搜查后,没能获得有价值的线索。
出租车爆炸后,那几名伪装成旅客的“年轻暴徒”,重新乔装混入人流,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而今天,他们终于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真凶的身份找到了。
蒙德城警察作为代表,向所有人发放了阿泰的照片。
“他是达哈维贫民窟的居民。”
照片上,这个名叫阿泰的年轻人显得非常年轻,他容貌俊朗,一脸笑容,笑起来时还有虎牙,让人完全无法跟电视上那名眼神麻木、满身冰冷肃杀之气的恐怖分子联系起来。
“这是他在西部火车站袭击时被监控拍到的场景。”
阿泰和一名面罩男子在抬枪扫射。
警察们低头查看照片。
“这是他的竹马,帕威尔,从小捡破烂,经常从事偷窃维持生计。”
照片上是一名同样年纪的少年,头发枯黄,比起阿泰五官早熟的硬朗,帕威尔的脸庞犹有几分稚气未脱。
张局禁不住要皱起眉头了。
这两名犯罪分子,真实年龄看上去只比江雪律大上几岁。
“这是火车站附近一辆出租车爆炸前的场景。他在出租车丢掷炸弹的影像,被我们发现了。”
画质不太高清的监控上,帕威尔和一名面罩男子下车,故意把一个背包遗留在出租车后座。
张局思索半晌,话锋一转:“他们的动机是什么?”
“这个叫阿泰的好像死了妹妹,这个叫帕威尔的据说他们家里四世同堂都在一个10平方的小破屋,生活拮据。”人生来就有故事,犯罪者也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天底下不幸的人很多,绝大多数人会习惯自己的生活,仅有少数会走上犯罪之路。
“导火索是什么?”有人敲了敲桌子。
“据说一个多月前,达哈维爆发了两次洪水,把他们亲人和屋子冲走了。这是天灾,完全无法避免。”本地警察绝口不提,市长要选举,不仅没有组织救援,还在河边修高墙,让贫民窟自生自灭这种事。
道理大家都该知道吧,家丑不可外扬啊。
当年那部《贫民窟的百万富翁》是大不列颠人拍摄的电影,上映后获得了第81届奥斯卡最佳影片等多个奖项,本地人非常讨厌。电影里拍摄了大量贫民窟的真实场景,大家说这是外国人故意抹黑他们城市。
强行忽略了,这部电影是小说改编。
小说原著是本国作家写的。外国导演只是买下版权进行拍摄。
正在听会议室的警察,顺手写下“贫穷”、“愤怒”、“天灾”等词。因为一场来势汹汹的灾难,惊心动魄的洪水,他们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
“人祸”这个词张局写下了,转瞬又划掉,认为自己没有证据。
本地警察很愤怒,认为阿泰帕威尔等人在宣泄愤怒,表达不满,这群贫民窟的穷小子简直是疯了,居然搞出那么大的事情!让整个社会不寒而栗!
找到了阿泰等人的身份,其他人的身份差不多也浮出水面了。
这起事件就是贫民窟干的。
为什么笃定这件事是贫民窟人所为,因为阿泰和帕威尔这几人是贫民窟出身,那剩下的人肯定也是贫民窟一起抱团出来。
警方去调查,查到了在七月底,确实有一群年轻小伙子离开了家乡。
“这些人遭遇了生活的磨难,为了报复社会,走上一条极端的道路。”
受害人摇身一变成了加害人。
本地警察是这样说了,他们承受国内外一片骂声,急于找出真凶,给案子定性,不然事情闹得越大,越多的官员会落马。
外国警察注意到了这一点。
阿泰和帕威尔等人没有戴面罩,其余人戴了面罩,这是为什么?
会议室中,空气稍显凝结,种种疑虑如冰块一般堆积在众人心头。
“天气很热,他们不愿意戴面具吧。你们知道的,我们蒙德城夏天像火烤一样。”皮肤再白的人,来M国旅游几天也会黑上一个度。
是吗?
这样的解释勉强说得通。
当务之急是救援,这些疑虑暂且后放。
本地警察还会稍微遮掩一下,张局感觉其中有所隐瞒,去找人打听。
很容易从本地人嘴里得到消息:“贫民窟就是一个垃圾场,底层懒汉的聚集地,我们城市的耻辱,真是无法想象,我们这座城市如同一颗璀璨明珠,经济发展不断前进,但城市里居然会有这么大一块皮癣地。因为名气太大了,好多人想去花钱参观,这群游客真是吃饱了撑的。听说前段时间发洪水,冲死了几万人,好多人却没死,啧啧他们的命真是够硬的,越穷的人命越硬呢。”
“对,那里的人没有户口,不能上学……没错就是所谓的黑户,政府不可能管的。那里的居民只能在垃圾堆里打滚,蹉跎岁月。”
通过阿泰,大家顺藤摸瓜挖到了贫民窟,再联系酒店纸醉金迷的背景,真正的动机好像呼之欲出了,一切应和了本地警察的解释,是非常严重的仇富心理和对自己处境和社会的不满和宣泄。
“不对……”
张局说,“其中肯定缺少了什么。”
蒋飞也翘着二郎腿道:“那些枪,就解释不通。”
秦居烈坐在椅子上,他低头凝神,思索着案情,很容易就发现其中缺了一环。年轻人有报复社会、毁天灭地的勇气,但做不到这样缜密的组织力。
互联网上乌烟瘴气,热搜节节攀升,他什么也没说,只伸手揉了揉因忧心忡忡而略显疲惫的眼睑鼻梁,问道:“游客正在经历危险,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最迟明天早上,我们在跟新德里一方交涉,他们说,感谢各方提出的合作和协助,首都派遣黑猫部队了。”
另一边,又有两名警察牺牲,酒店外的媒体已经取好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标题。
他们刚想报道,突然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长官,是酒店内部打来的电话!”
“什么!?幸存者的电话?”嗅觉敏锐的记者们蜂拥而至,他们倾听这通求救电话,一脸激动,跟打了肾上腺素一样热血沸腾,“我们总算跟酒店内部取得联系了。”
“他们说什么?在餐厅后边一个地方隐蔽的地方藏着。”
与此同时,警察局局长的私人电话也被打通了。
来自一个袖珍小型电话。
里面传来不少宾客的啜泣声,“喂,是阿勒普局长吗?”
阿勒普忙得焦头烂额,搞不清楚这通电话是谁打来的,语气很不耐烦:“你是谁,怎么会有我的私人号码,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他刚说完,电话那头是起伏不断的惊呼声,“上帝啊,真的接通了。”
阿勒普心中一沉,小小一通电话后面为什么声音嘈杂,好像有好几张嘴同时嗡嗡嗡。
“阿勒普局长,我是……”深沉的男音自我介绍。
“天啊是部长和夫人!你们也在酒店里?”国家级别的部长和他的夫人也被困在酒店里,这也太严重了。阿勒普人傻了。
部长没时间跟他寒暄,听他关怀,“长话短说,我们现在情况很不好。”
“我们?”
“是的,酒店的贵宾休息室里的所有旅客,包括我们夫妇俩,全部被绑架了。”
警察局局长阿勒普:“……啊?你们?”
短短一句话,令人如坠冰窟。
“绑匪昨天晚上将我们全部搜过身,命令我们上交通讯设备,我和妻子藏了一部手机,这才能跟外界联系。”
警察局局长急了,连忙问道:“你们总共多少人?贵宾休息室又在什么地方?”他扭头对小警员说话,“赶紧将酒店的员工找来,问贵宾休息室具体在几楼。”
这岂不是说,恐怖分子手里是有人质的,人质数量还不少!
这些肉票一个个身份非富即贵,青天白日的,警察局长想找一块豆腐撞死的心都有了。
“你们的手机还有多少电?”
“还有两格电。”这是老款的手机,电量按格子来的,大概能撑数个小时。
“部长,夫人,我们现在已经搞清楚贵宾休息室在什么地方了,你们务必小心。我们会派人去救你们的。你们千万小心!”
小心这话重复了好几遍。
具体小心谁,两方都懂。
现在部长和他妻子是唯一持有与外界联系设备的人,他们愿意冒着生命危险给警察当内应,给警方实时报信绑匪的行踪,双方里应外合。
手机刚挂断,下一秒,一名暴徒从外面走进来,吓了贵宾室众人一跳。
恐惧如潮水覆盖整个房间,大家心跳如雷,心理素质不强的人惊恐地叫了两声。如果有脉搏检测工具,会发现人群心率个个直逼120,尤其是拨打电话的部长,他掌心都紧张出汗了。
毕竟你说,你前脚刚拨打了报警电话,后脚绑匪就走进来了,这吓不吓人。
俘虏们脸色惨白的异常,激起了暴徒的怀疑。
他持着枪,怀疑的目光打量人群,“我刚刚在门口听到了声音,你们在说什么?”质问,伴随一句近距离暴喝。
这一声,吓得部长掌心里的袖珍手机差点落地,还好他夫人眼疾手快,在手机落地发出声响前,牢牢攥在掌心里。
一时半会儿,暴徒没有想到。
在他眼皮子底下,人质里有手机。
刚刚还偷偷摸摸打了电话。
他只警告了一声:“你们安静点,也老实点,别想着搞事!否则我会开枪!”他低声威胁,果然吓住了一群人。
首领不允许这些人质在第一天死,首领希望,这些人质在全世界的目光中死得轰轰烈烈。
这边通风报信进行得好好的,另一边就很糟糕了。
媒体:“我们得到了一名幸存者的报警电话,他告诉我们,七十多个人,躲在员工通道,还有一批人躲在员工休息室、酒窖……他希望警方赶紧去救他们。”
人群一片哗然。
居然有这么多人活着呢。
大家很激动。
江雪律正在后厨蹲着,不知道感应到了什么,电光石火间,他脸色微变,他站起来,目光在人群里逡巡,很容易就在乌泱泱的人头中,找到了一个正在低声打电话的男人,“你报警了?”
因为焦急,少年语气有些严厉。
男人诧异:“是的……你怎么知道?”
“我在积极联络外界,希望有人把我们救出去。”
男人的解释引起了众人的点头附和,大家对警察失望透了,一直积极寻求自救办法,“没错,我们这个时候就要联络外界,寻求更多人的帮助。”
“你不知道,外界都很关心牵挂我们,担心我们饿肚子,一直问我伤亡人数多少,还问我躲在什么地方。说警察一直找不到我们,迷路在酒店里了。”
江雪律头疼地捂住了额头:“这并不好,他联络的是部分电视台媒体和网络媒体。”
“这些媒体怎么了吗?”
人群纷纷表达不解。
“媒体把我们的藏身地位置进行全网直播了!”
“啊???”
第两百六十六章
媒体得到这一手资料时确实很激动,幸存者,有很多很多的幸存者他们躲得好好的,无能的警察都找不到幸存者的位置,被他们找到了!
这么好的消息难道不该跟全国人民分享,让他们不要担心吗?
现在社会对死亡人数太敏感了,让国内外网友知道幸存者数量远比死亡人数多,一定会激动人心吧!
充满细节的稿件一通通发向电视台,原本定下的新闻稿紧急修改,主持人也在争分夺秒临时背稿。
当天晚上新德里八点新闻,又是电视机。
佩姆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她在蒙德城里一所公立学校读初中,因为恐怖袭击在蔓延上了新闻,城里停课了,今天她提前背着书包回家了。
简单吃过晚饭后。
她和隔壁邻居,三个人想看电视。
但遥控器在父亲手里,她们不敢放肆,小心翼翼陪坐在沙发边。
父亲在抽烟,男人很关心这起事件,没心情关注三个小女孩做学校作业了没有,电视机进行酒店外街道直播时,他转过头道:“这几天街上很混乱,到处都发生爆炸起火和车祸,你们在家里待着,不要到处乱跑。”
看看这混乱的街景,说是世界末日都有人信!
“好。”三个女孩乖乖点头。
亚洲大家长还想继续吩咐,下一秒电视机开始播放新闻了,他连忙止住话头,注意力被转移。
主持人的脸一脸严肃出现在屏幕上。
【首都派遣黑猫部队,四百名特种部队已经整装待发……】
“爸爸,黑猫部队是什么?”
男人狠狠抽了一口没点火的烟,“就是我们国家的特种部队,平日驻扎在新德里。”本地警察装备落后,死伤惨重,不得不向上级呼叫火力支援,黑猫特种部队就过来了。
小女孩上过学了,很轻易就算出新德里和她所在城市的直线距离,几百公里。“这么远,赶得及吗?”
“……”
问得好。父亲抽了口烟。
小女孩搜索了一下,发现资料上写着,作为M国官方的一张王牌,黑猫部队的武器装备非常精良,但……
“爸爸,黑猫部队总部设立在新德里,可他们好像没有专用直升飞机。”童言稚语道出真相。
“……”
是的,确实是这样。
幸存者们在酒店里水深火热,难道还等你特种部队反恐精英从几百公里之外姗姗来迟吗。
这现实简直就跟恐怖游戏一样,反恐精英说,你们先牵制恐怖分子两天,等我们抵达后,攻入酒店,肯定把他们一口气干掉。
幸存者:???
手无寸铁的我们,怎么牵制恐怖分子两天,等两天后,我们凉都凉了,你们来给我们收尸吗?
M国军队政界贪腐严重,就如同神通广大的媒体只需要付出一笔钱,就能轻松搞到了那条警界流通的视频一样。
黑猫部队集结后,很快面临一个又一个的尴尬。
他们没有专用的直升飞机,等军方调派飞机来接他们时,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过去了几个小时。等到第二天早上十点抵达蒙德城时,道路交通无比的拥堵,路边有□□分子和路人趁机犯罪,更糟糕的是,城市里并没有汽车运送他们抵达目的地。
等到好不容易联系到了能运送多人的汽车。好几辆载满特种部队的大巴车,又被堵在大排长龙的街上寸步难移……
这是明天才知道的事情。
大家目前还很乐观。
主持人:【我们联系上了酒店幸存者,根据其中一人的可靠情报,他告诉我们幸存者位置,这批数量七十人幸存者在餐厅后厨的位置躲藏,案发时刻,他们全员退避此地,利用掩体和地形成功躲避了恐怖分子的追杀……现在请看前线记者送回来的报道。】
电视机前,大家长和三个小女孩听得很专注。
大家实际上都很好奇,那个腥风血雨的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身处其中,唯有恐怖分子和幸存者能回答这个问题,而这一次,记者获得了幸存者来电,可谓是意外之喜。
为了配合主持人讲话,一个戴眼镜衣冠楚楚的男人出现在手机镜头里,前置摄像头拍到他的脸,这是一场视频通话。
他一开始先质问抨击道:“警察为什么找不到我们呢?怎么会迷路呢?你们知不知道,我们从早到晚,一直在等救援!”
记者:“警方真的迷路了,还牺牲了不少人,你们在什么地方?”
男人急急道:“我们在后厨这里!”
“一楼餐厅这里,一处很隐蔽的员工通道,连接着后方。我们都在这个地方藏身。”男人以身做示范,亲自领路,走了一遍,大家都跟着他左穿右穿,路过一堆漂亮的花瓶和繁复的地毯,果然发现了一道走廊。
走廊的尽头好像有光。
见到这一幕,观众屏气凝神,几乎忘记了动作,天啊,这个地方确实好啊,别有洞天。这扇门也好隐蔽。
随着男人推门的动作,一群人出现门后,让电视机前的观众愣住了。
观众们都看见,后厨乌泱泱都是人头,一个厨房后台的样子,有冰箱、水龙头,还有一些简易的被单和帐篷。一群穿着服务生制服的人,给客人包扎伤口等。
虽然人挤人,但这里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血迹,大家也互帮互助。观众甚至看到,一名厨师打扮的男人,把一块饼拆开,分给了一男一女。与外面遍地横尸对比起来,这里如同一个小型的避难所桃花源。
男人说,“我们食物快不够用了,希望你们警察快点来吧!”
视频就结束了。
主持人:【事情正是如此,案发第一时间,这批幸存者们他们就选择了躲藏,躲在这个狭小地方,另一批人,他们躲在酒吧的负一楼。这些人中有老人有小孩,更有需要救治的伤员,他们虔诚希望,警察能够快点赶到救援。】
一时间电视机收视率爆棚,互联网上流量爆炸。
“哦,原来他们躲在这里,我就奇怪,怎么一直没找到人呢。”
与此同时,酒店四楼的一个房间,一个男人抱头蹲在地上半天不敢反抗。两名年轻的暴徒,手持着枪,像主人翁一样大大咧咧坐在沙发上。
一个人手里拿着遥控器,听到主持人的声音,嘴里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
有时候追着追着,人不翼而飞了,原来是这样啊,他们真的躲起来了。
这下子,不就找到你们了?
这个天下,不是只有普通老百姓看电视,恐怖分子也会看电视消遣,毕竟酒店里每个客房都安装了电视机,这一消遣就发现不得了的东西。
有时候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二五仔一样的队友。
这群记者到底是站哪边的?
后厨地方,江雪律站出来。
“很不幸,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我们藏在什么地方了。”少年咬重了“全世界”三个字。
话音落下,大家都不是什么傻子,很快就听懂了江雪律的未尽之意,一时之间,后厨听取“啊?”声一片。
反应过来,众人冷汗唰地涌了出来,开始破口大骂。
说起这件事,江雪律头皮发麻时也感觉满头问号,他们幸存者的处境本就是困难级别,被媒体一通播报渲染,他们的处境更加雪上加霜,困难程度瞬间直升地狱难度。
真是暂时没有危险,媒体记者朋友们,也要给他们强行制造危险。
“那怎么办!?”
避难所中,大家纷纷站了起来,有人起身太猛,还踩到别人脚。
“恐怖分子马上就要来了,我们必须撤离。”江雪律掷地有声。
这个地方不能要了。
等到阿泰等人一个箭步杀到后厨时,后厨早已人去楼空,什么男男女女老人小孩通通不在,包括视频里一闪而过的伤员。统统都消失了,仿佛人间蒸发。
“快追!他们人很多!跑不了多远!”
阿泰一声令下,三名暴徒分散开。
贵宾休息室,部长和他妻子正在给警方通风报信,两人也满头雾水,声音压低传递情报:“他们突然全部冲出去了,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贵宾休息室的众人还不知道,恐怖分子看电视,发现幸存者藏身地后,就杀出去了。
如今楼下乱成一片了。
南亚沙漠中,一个男人也在豪华帐篷里看电视,电视机讲到一群人躲在后厨时,他摘下鼻梁处的墨镜,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下属不知道首领在笑什么。
发现这么多人躲藏着,跟他们玩捉迷藏游戏,这完全是一场挑衅啊,为什么不生气,还一直在笑。
穆扎米尔确实没生气,他勾着嘴角笑说:“玩过捉鬼游戏的人吗?一开始都是开胃菜,越到后面才越刺激。”
“这群人被迫逃离,一定不再团结,一定会有人掉队。”
“他们逃也逃不掉,怨恨会滋生矛盾,矛盾反过来催化怨恨。”
果然,二楼大家都在跑,三分之二跟在江雪律背后,听到楼下的枪声,大家脸色煞白,走路过程中推推搡搡,心中充满了怨气。有人在哭。
江雪律确实没法救那么多人。
他停下了,慢慢转过身。
另一边,随着电视机画面继续播放,穆扎米尔笑容渐停。
他在电视机里听到了一个名字。
主持人说,treasure也在酒店幸存者里。
“哦?Treasure?是我知道的那个treasure吗?”
穆扎米尔眉眼飞扬,充满兴味地笑着,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原来他在酒店里,难怪之前那么多人顺利脱逃了。”
第两百六十七章
“treasure是谁?”
下属在问。
阿泰他们也在问。
他们从卫星电话里知道了这个名字,首领说这个人,一时间面面相觑。恕他们孤陋寡闻,这是谁?
穆扎米尔是狡猾的武装势力领袖,他的声音一向温和,偶尔放慢语气时更平易近人。
如同这一刻提起treasure一样,他托着下巴笑:“是一个光明世界的人,一直活跃在互联网上揭露犯罪,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这一年时间,他处处跟黑暗作对。”
阿泰等人将信将疑。
他们在互联网输入这个名字,铺天盖地都是新闻。
黑猫头像、神秘的剪影、暗网通缉令、黑死病组织、相关检索参与的案子……有人给他在黑暗世界建了维基百科。
甚至还有人物关系链条。
头像旁边是八位数的悬赏金额,资料非常丰富,一时分不清是爱还是恨。
百科上,常常有“夫妻”、“朋友”、“敌人”关系等链条产生,treasure的智慧黑猫头像摆在上面,活得像是一个孤家寡人。
又不完全孤独。
跟他有保护关系的是国安部,跟他有链条关系的全是敌人。
“乌鸦”、“北回归线”、“莫塔尔”、“六先生”等这些昔日活跃的眼熟名字,如今都被他送进监狱。
阿泰等人盯着屏幕,眼睛都直了。
这是一个他们认知中完全陌生又刀光剑影的世界。
首领还在笑:“这个世界每天都在变动,比如我们发起圣战,惩罚这个道貌岸然、虚伪至极的世界,一切都顺应选择……但偶尔会出现例外,有时候时空中一个小改变,比如某些个体的出现都可能发生蝴蝶效应,阻碍我们的事。”
“treasure就是这样的人。”
一只变幻莫测的蝴蝶。
不是有钱有势的俘虏才有价值。
像treasure这种人。
胜过一百个一千个富豪。
听到“作对”、“阻碍”等字眼,帐篷外的下属一听,语气冷了下去:“那要不要杀了他?”
残暴如他们,手作利刃,在脖子佯划一刀。
“不。”穆扎米尔手落在遥控器上,看着彩色电视还在播报幸存者,瞳仁中闪过一抹针簇般的幽绿,笑容并不良善:“恰恰相反,我要你们活捉他。”
什么!?
要活捉他?
“没错,treasure很有用,而我们虔诚军需要这样的人才。”
阿泰等人皱起眉头,首领的意思是?
“那其他人呢?”
首领还是在笑,听到其他人死活时,他语气突然下沉,声音也森冷,如隆冬时节凝结的湖中冰,仿佛自己听到了一个极度愚蠢的问题,“这还说吗?当然是全杀了。”
这下大家都明白了,活捉treasure,其余人按照原计划。
酒店里阿泰等人分散开,“活捉treasure”这个命令深深植入他们的脑海,他们自然以这个命令为重,话又说回来了。
已知一个信息:treasure在酒店里。
剩下的信息完全空白:treasure长什么样子?他多大年纪?
他们怎么知道,谁是treasure?-
另一边酒店外,记者还扛着摄影机到处拍摄,他们要么跟在警察旁边,完了又溜达出去,拍摄酒店外的跳楼,完全不知道自己也在引发所谓的蝴蝶效应。
酒店内的走廊,幸存者们在逃命,人均跑得气喘吁吁,心脏快要从胸膛爆开,恐惧的尖叫声憋在嗓子里。
他们完全不知道,大晚上躲得好好的,剧本怎么一下子就变了。
楼下到处传来破门的枪声。
“砰砰!砰砰!”
还有剧烈的爆炸声。
这是他们事后知道的,原来后厨的门很坚固,恐怖分子坚信他们在里面,用手榴弹破门。当时江雪律提议“这个地方不能要”时,意见并不统一,有人想留下,认为不会吧,怎么会这么巧。
恐怖分子就恰好看电视,知道他们藏在这里。
奈何江雪律坚决,而其他人都愿意跟着他走,人在壮胆,人少胆虚,那些胆小者扛不住人群大规模离开,只能随大流跟着走。
如今一看,及时撤退真是再英明不过的决定。
众人心跳剧烈,脸上全是恍惚。
江雪律看了一眼楼梯,“走!上楼!”
大家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脖颈上是一颗被重金通缉的脑袋,他们只知道,自己如果被抓到必死无疑。人群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这个晚上注定要在东躲西藏里度过了。
成年人还好,孩子简直无助极了。
人群之中,一个七岁的孩子踉踉跄跄,他哭着说:“妈妈我跑不动了。”
他的母亲死死拽着他,几乎把他细瘦的胳膊拽脱臼,“坚持住宝贝。”孩子哭得很大声,他对眼前所经历的东西充满模糊,他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要跑,到处都是血。
母亲毫无办法,只能抱着他跑,孩子也将自己的脸埋在母亲的脖颈处,但孤儿寡母怎么跑得快?
渐渐落在人群之后,眼看犯罪分子要追上来,年轻的母亲脸上渐渐蔓延起绝望,眼角噙泪。
好在,突然在一个拐角处,江雪律停下,说:“所有人都蹲下!不要发出声音!”
在所有人陷入慌乱时,唯有江雪律保持冷静,他不带任何情感和滤镜的影响,用上帝视角逡巡了一遍现场。
兵荒马乱时分,命令式的说法很管用。
大家不管三七二十一,连忙都蹲下了。
母亲也跑不动了,带着儿子连忙蹲下,努力缩小存在感。
小男孩也知道失态的严重性,强忍着恐惧,憋着眼泪不敢啜泣。
大家佝偻着身体,脚步灵活,小心翼翼地后撤,像秦王绕柱。恐怖分子目光往左移动时,大家就跟在江雪律后边,逆时针移动。
人高马大的恐怖分子闯进来,确实没发现人,目光四处张望一圈,一无所获后,暴怒着离开了。
这一进一出就发生在几秒之内,大家心慌慌。
几分钟后,确定安全后,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江雪律盯着那个秀气的小男孩,沉默不语,半晌说话,“他是不是跑不动了?”
他的母亲猝然爆发出骇然之色,下意识攥紧儿子的手,以为江雪律是想把跑不动的人丢下,母亲道:“没有,他能走,他只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现场的众人看了一眼小男孩崴掉的脚。
清楚知道,这根本不是休息一觉就能好的事情。
小男孩也很聪明。
听懂母亲的话,他的瞳孔骤缩,扬起脖子看着比他高出一大截的江雪律,脸上血色尽褪。
先前积累的好感和崇拜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第一次经历世界的残酷,因为他跑不动,是一个累赘拖累,要被这个戴口罩的哥哥丢下吗?
江雪律知道这对母子误会了,他摇头道:“并非那个意思。”
江雪律知道,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他不能救绝大多数人。他脑中闪过很多画面——
他询问人群:“大家房间里、随身物品中有没有小女孩的裙子、首饰?”
要干什么?
众人不解。
都什么时候了,询问小女孩的裙子?
好在人群里真的有,尤其是当母亲的,随身背包中总有一两件孩子可换洗的衣服。大家抱着对江雪律的信任,如果不是这个年轻人提醒,他们早就在后厨被一锅端了。
一名年轻女性,从手提袋里翻出几件裙子和一个草莓发箍,“这是我女儿的,这个可以吗?”
江雪律看着这些小女孩特征明显的东西,点了点头,“可以!”
他把一件粉红色的裙子往小男孩身上套,声音微低充满魔力,“穿上,从这一刻开始,你暂时是小姑娘,你今年八岁。”
“???”小男孩涨红了脸,他手臂伸出,挣扎反抗了一下,“我不是!哥哥你眼睛是不是有问题,我是男生,男子汉大丈夫,我不是女生!”
“我能走路,我今年也不是八岁,我七岁……”
江雪律沉静着眼眸,道:“你确实不是女孩子,我眼睛没问题,但为了活下去,你必须是。”江雪律手握着粉粉嫩嫩的发箍,像魔鬼一般朝小男孩步步逼近,在对方惊悚的目光中。
发箍梳过头发,佩戴在男孩头上,草莓图案衬着男孩精致秀气的脸蛋和大眼睛长睫毛,再加上这个年纪的孩子一向雌雄莫辨,一晃眼确实看不出来性别。
人群里还有另一个皮肤幽黑的小男孩。
这个男孩五官较为粗犷,头发短,小胳膊小腿也壮,怎么看都跟女孩子不沾边,打扮起来有点困难。
江雪律只能给他套上了一件蓝色的沙丽裙,眉心点上画上去的红痣,尽量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
并交代他,如果真遇到危险,尽量只露出一双恐惧似水的眼睛,压低了声音说话,不要暴露公鸭嗓,更不要把粗粗的眉毛露出来。
一切都是为了以防万一。
一切都为了活下去。
成年人似有所悟。
他们相信,眼前这个年轻人不会闲来没事折腾一个小男孩,还把对方往女孩子打扮。
果不其然,江雪律折腾完毕后,回过头环视了在场众人道:“如果你们不幸被抓了,落在他们手里,想活下来只有一个办法……我不确定这个办法是否百分百有效,但得试一试,如果真的面临绝境了。”
后续,这对母子因体力不支,果然被抓了。
阿泰拿枪指着他们,母亲无助地流下眼泪,想起江雪律的话,死马当活马医,她抱紧自己的儿子道:“求求你,杀我可以,不要杀我女儿,我的女儿还小,她还有很多美好的人生没有体验……”
看着缩在母亲怀里瑟瑟发抖、纤细身子一直在抽搐的“小女孩”。
阿泰心中本来冷漠,一时怔住了。
透过这条廉价镶嵌亮片的粉色裙子,他有一瞬环视了灰黄苍茫的天,那一场倾盆的洪水还有一叠声绝望尖叫呐喊的“哥哥!”
不曾远去的记忆,痛彻心扉。
她在水里挣扎,她脸上的是河水还是眼泪?
小小浸满泥沙的尸骨,在午夜常常会托梦,女孩一双乌黑的眼神问他,“哥哥,你为什么不来救我呢?”
……
想起故人,思绪难免飘摇。
“她今年几岁?”恐怖分子脸庞紧绷,攥紧着枪没有放下。只要他想,他随时能一抬手把眼前这对“母女”打得血肉横飞。
“额她今年八岁。”
母亲快速回答,看出眼前皮肤黝黑的暴徒陷入沉默,她想起江雪律的话说赌一赌,心中燃起莫大的希冀,连忙扯着儿子纤细的手臂道:“宝贝,你说句话,求这个哥哥放过你。”
母亲的身后,穿粉色裙子的“小女孩”怯生生地露出半张脸,幽怨般偷偷望了阿泰一眼。
看到对方手掌心里的枪,“她”又吓回去了,仿佛阿泰给她带去了多么强烈的心理阴影,以至于她眼睛红肿如兔子般一直在哭,嗓子也很尖利,如泣如诉。
嘴里“妈妈”、“哥哥”、“救我”、“我不想死”等话,乱七八糟地喊着。
阿泰越发沉默。
现场气氛一片死寂。
这对峙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女子脊背都绷紧了,她绝望地抬头看天,几乎感觉看到了死神的镰刀高悬。
就在她以为死期将至时,眼前这名暴徒转身走了。
绝处逢生就在这一刻。
这下轮到女子惊愕了,看着越走越远的暴徒,她眼神一片茫然,泪痕还残留在脸上,这是怎么回事?-
知不知道什么是传说中的八音盒,能硬控反派八秒。
江雪律庆幸,这名叫阿泰的暴徒跟其他人不一样,倒不是说他的行为正义,而是他被洗脑的时间较短,他内心深处除了冷血残暴,还留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空间。
江雪律心想,这个叫阿泰的暴徒,将会是最大的变数。
另一边,酒店几名暴徒也听到首领说,“我们必须改换策略,treasure的出现,是本次圣战最大的变数。”
第两百六十八章
“媒体说treasure也在酒店里,他们的话能相信吗?”
大使馆的领事官员估计想打人了,他们告诉警方,treasure身份很特殊,他陷在酒店里,是想让M国警察上心赶紧去救人。怎么会有警界上下被媒体渗透成筛子,迅速就走漏了风声这种事。
媒体得到这个情报后,心情如获至宝,马上就在电视机上大嘴巴一般说了出来。
“M国媒体的话只能信一半,另一半……”
“这件事应该是真的,treasure的行踪并不低调。贾达夫你知道吗?”
“不知道。”
这又是谁?
“贾达夫是蒙德城一位小有名气的本地网红,他秘密杀害了女友,用对方的失踪常年牟利,积累了数量可观的粉丝。”后续坟墓里掘尸这种事也过于惊世骇俗,社交媒体上不乏讨论。
“我好像有点印象?”
一个人设是深情、固执、怀念女友的网络红人,之前小有名气,塌房之后更红。
“前几日他在被人识破谎言,女友的尸体找到了,他被扭送进警察局。”
单手操控手机,社交界面被调出来,贾达夫之前露出八颗牙齿的爽朗ins、Facebook照片账号已经被官方封禁,显示禁止关注,他那张拿着“寻找女友”的旗帜照,更是被打了巨大的红叉。
真相反转后,评论区里一片难听的骂声。
“treasure做的?”
穆扎米尔哼笑了一声,这短暂的微笑解答了许多内容。
“treasure的行踪并不隐秘,他曾出现在城市里,协助过本地警察。”简单来说,贾达夫那起案子,发生在泰姬玛哈方圆百里的地方,treasure极有可能会来到酒店,再印证媒体的说法,可能性就是百分百。
“他既然在,就要俘虏他,我们要礼贤下士,不能伤他一根毫毛。”
江雪律还不知道,自己就这么暴露了。
古话有言,“草蛇灰线”、“雁过留痕”,一个人做过什么,短期内会留下痕迹。
贾达夫案他只是顺手帮忙,谁知道反过来佐证了他极有可能在酒店里。
—
经历了一次惊心动魄的躲藏,江雪律带人上了五楼。
五楼有他的房间,酒店很大,暂时没有人巡逻,他回到了547号。进门第一件事,他从行李箱里掏出一件黑色薄卫衣和口罩,把汗湿的衣服给换了。
不忘掏出手机,充上电。
江雪律换衣服速度很快,如蛇蜕皮一样,他要争分夺秒。楼下响起狂乱的脚步声和枪声。
在充电时,他走到床边,拿起那个书包。
曾几何时,他没想过,这个包里的东西有什么用,如今这些东西也许能派上用场。
他打开书包拉链,书包里除了一堆杂物,还有一个空白笔记本和一些笔。
一个脸色惨白,嘴唇干枯皲裂的男人也看见了,他问江雪律:“能不能撕一页纸给我,再借我一支笔?”
江雪律默默撕给他。
他不知道男人要做什么。
结果男人拿到纸笔后,开始写:“亲爱的,如果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祝你早安、午安和晚安……”写着写着男人开始掩面恸哭。
江雪律大吃一惊,这赫然是一封遗书!
男人的举动像是开启了什么连锁反应,越来越多人找江雪律要纸,大家都不相信自己能活下来,不如趁机写下遗书,编辑好短信,交代后事。
笔记本渐渐变薄。
江雪律一张一张撕,撕到最后他的表情稍显麻木。
悲观情绪互相感染,他亲手递给别人用来留遗言的纸,江雪律望向天花板,好似看见了一天后泰姬玛哈酒店此起彼伏的爆炸声,熊熊烈火暴涨吞噬一切,大地塌陷,警笛夜空长鸣,一群幸存者在酒店里决绝地写下书信,丢出窗外。
江雪律心中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内心世界好似在淅淅沥沥的下雨,他的呼吸沉重起来。
他手里还有一支笔,他紧攥着纸片,倏地忘记了语言。
他在想,自己要不要也顺势留下只言片语。
他想了很多,妈妈去世之后,他一个人骤然失去人生方向,他很孤独。可是秦居烈出现后,他有了猫,有人陪伴,他心里有一些朦朦胧胧的感情想要诉说。
这一瞬江雪律共情了曾经看过的一部空难电影,客机遇到颠簸和事故时,那些乘客在想什么。
生死之间,他们是不是也有自己牵挂的事情,会后悔没有及时行乐,会遗憾生前的事没有好好把握吗,会惋惜一些情愫积压在心口,至死没有机会诉说吗?事后找到的黑匣子只能记录临死前的场景,却无法记录那些人内心的所思所想。
我的猫、我的遗憾、我的银行卡密码,每天都能见到的人……直到现在江雪律才发现,自己有许多不舍得的东西。那一日日他所习以为常的东西,原来都是他的宝贝。
现场的气氛极度压抑糟糕。
电量10%了,手机自动开机,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刚落笔的江雪律猛地回神,拿起手机,上面跳动的头像和名字指向了一个人——
几乎是本能驱使的反应,江雪律手指一滑,接通了。
秦居烈那张熟悉又充满安全感的脸跳出在镜头里。
江雪律胸腔里翻滚着很多想说的话,一见到正主,他瞳孔微微大睁,嗓子艰涩微堵。
秦居烈心中起伏也很激烈,一股狂暴的风在扫荡,见到江雪律,或者说平安无事的江雪律,他原本急躁的心情稍稍安定下来。
“你还好吗?”他问。
修长手指伸出,似乎想穿过屏幕。
诚然,在他和蒋飞等人看来,江雪律现在的样子无比糟糕。
是的,糟糕。
他们和江雪律认识那么久,从没见过江雪律如此糟糕的样子:眉眼依然俊秀,口罩却掩盖不住憔悴青白的气色,口罩两根细细的吊线勾勒出瘦削的皮肉,过敏症状还没好,两颊、眼睑处泛着一片刺目的鲜红。
手肘处也有青紫色的磕碰。
整个人都有种憔悴疲惫的感觉。
江雪律说:“我还好。”
轻轻一句话回复,秦居烈平缓下来的心脏再一次轻轻揪了下,心情像有刀在刮,凌迟般的疼痛。
他目光望过去,发现镜头里的人跟江雪律一样颓废糟糕。
入目所及,所有人都顶着一张一夜没睡的脸。
也是,在枪声之下怎么可能睡得着。
如果可以,早知道……他应该……
这个念头凭空一生出来,腿部就跟灌了铅一般沉重,“你在写什么?”
秦居烈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我……我在写……”江雪律当然在写遗言,他很认真,才写到一半。
“你在写遗书?”秦居烈猜到了,不禁深吸一口气,英挺的剑眉紧皱,仿佛压抑某种情绪,脸庞变得严肃,“小江,你不要写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居然还看到了银行卡密码。
他的口气变得正式,让江雪律一愣。
秦居烈说:“你会活下来。”
“国家会救援你,我也在路上。”
“以防万一……”江雪律说,隽秀的字迹落在纸上,让人想起treasure第一次觉醒能力报警时,一年前向江州市警局投递嫌疑人画像时的样子。
那张纸上写满了嫌疑人信息。
字迹也干干净净,当时秦居烈就在想,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写出来的东西。
“没有万一。”秦居烈知道自己口气很严厉,他伸出手指,沿着屏幕上少年的轮廓描摹了一番,彼此安静了一会儿他说,“小江,你抬起头。”
话音落下,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响起。
如果不是隔了一层屏幕,恐会造成轻微的耳鸣。?
江雪律抬起了头,看清眼前这一幕,他的心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沉寂许久的心脏也不可遏制地鲜活跳动。
他看到了什么,一架漆黑的直升飞机出现在镜头中,螺旋桨猛烈转动。华国境内天空在落点滴小雨,濛濛细雾洗刷一些污秽,这个天气从秦居烈的衣服上沾露珠雨水可以看出来,但这些凝结的雨水都在这一刻毫无反抗之力的被卷入气浪。
这是一架有编号的军用武装直升飞机,机身贴了一个红色的旗。
秦居烈站在直升飞机前。
男人头发黑亮,眼眸幽深,风衣修饰高大的身材,黑夜化作他的背景,他站在那里,好似苍穹之下一只黑鹰,傲立天地间,气势强烈逼人。
这一刻他仿佛某种象征的化身。
而他身后,特种部队、防爆部队等无数彪悍精锐的战士,正全副武装,整齐划一快速跑向直升机。队伍浩浩荡荡,黑靴踩在地上,水淋过的地面都好似地震一般响。
震得江雪律身边的人,心里猛地一颤,大家目光呆滞,愣愣的转头。
“我们会去救你。”
秦居烈再一次强调。
蒙德城,这座M国第一大富裕港口城市,著名的旅游城市和电影基地,雪山女神等各种宗教神明守护的福佑之地,因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早已变成了人间炼狱。
恐怖分子手里有大量的枪支弹药和爆炸物,他们闯入当地极负盛名的酒店,持枪扫射每一个看到的人。武力碾压的行为霸道又蛮横,效果也绝佳,不到半天时间,他们俘虏了人质和工作人员,并成功占领了整栋酒店。
幸存者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
为什么我们要经历这些呢?大家愤怒又怨恨。
根据警方媒体的统计数字,血淋淋的死亡人数已经飙升至四十人,真是一场灾难。
大家不傻,都清楚知道一件事,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人数一定还会增加。
本地军警低效率的反射弧、落后的武装设备和不靠谱的二五仔媒体,更是让这场炼狱雪上加霜,幸存者心情普遍倍感煎熬。
但这些煎熬,在这段视频面前都化为乌有。
其他人惊叹又恍惚,“M国黑猫部队还在路上,华国警方速度这么快!?他们要来救华国公民了!?这一眼望不尽,到底派遣了多少直升机!?”在场也有其他国家的人,对比之下,瞬间对自己国家的救援速度生出不满,翻到社交媒体上,倒胃口的事情出现了。
华国政府:外交部发言人就M国连环爆炸案的袭击事件表示强烈谴责,向M国政府和人民、遇难者家属和受伤人员表示诚挚慰问,对不幸遇难者表示哀悼①,我们将会派遣部队去援救我国遇难公民!
美利坚国防部:这是一种愚蠢的暴力行为!我们也强烈谴责!如果有必要,我们会提供合作与协助。
“……”
你们别光谴责,快来救人啊!人家华国特种部队都出发了!
看看镜头里部队的眼神吧,一身黑色制服充满锋锐,让人不敢直视!
所有人都惊叹地望着这英姿勃发、霸气尽显的样子。
“你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你能联系上华国警方,对方说一定救你出来。”大家看着眼前这乌眉水眼的年轻人,越发感觉对方与众不同。
“额。”江雪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大家也不愿探究。
他们只知道,这宛若宣传大片的集结号角,让他们心中激荡,充满了安全感。这一天下来他们无数次的相信警察,祈求天神降临,正是祈求这样的队伍,这样靠谱的军队。
突然,人群中有人说,“只救华国公民吗?我现在入籍还来得及吗?”
当然不会只救本国公民,出于国际人道主义情怀,华国警察和军队永远会对遇难者施以援手。江雪律皱起眉,刚想这样说。
“希望来得及,我的心现在就很红。”爱德华老早就很喜欢华国了,他如今说,“我的心很红”这一句话用的是普通话,非常的字正腔圆。他身上的白衬衫很凌乱,但他手掌按在胸膛上,似乎很想把自己一颗心脏剖出来,让大家亲眼见证,他的心是红色的。
当然了,话说回来,剖开胸膛看,谁的心脏不是红色的呢?
房间里,有人撕开自己的红色衣服或者裙子,挥舞了两下。
希望到时候华国特种部队能看到他们这简陋的小旗子。
通话还在继续。
秦居烈放低声音,学会柔声细语:“你已经很能干了。”
“再坚持一段时间,我们会去救你们。”
作为treasure,江雪律已经尽量救下了不少人,接下来就交给国家吧。
江雪律还没反应。
他后边的人朝秦居烈点头如捣蒜,眼神哀求,满脸无助泪痕,看上去比江雪律的反应还像华国难民。江雪律愣了两下。
“请救救我们吧。”他们说。
大家纷纷撕毁了自己的遗书,决定孤注一掷,不留下任何只言片语。
因为他们感觉自己看到了,暴风雨夜后的一抹黎明曙光。
这份曙光并不遥远,正在朝他们奔赴而来,他们可以再忍耐一天。
看到这集结的队伍,周眠洋身体也在颤抖,他推了推黑框眼镜,挤在江雪律旁边,凑近了镜头,想看得更仔细一些。亲眼见到这一幕,一直以来他心里的抵触有所松动。
在看不到希望时,见到希望。
这种乍喜乍悲的拯救感,让他激动又似悟非悟,本来他还没想好自己未来做什么,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一刻他却真心实意在想:阿律说得不错,当警察似乎很不错!
封阳则嫉妒地看着镜头上笔挺的男人。
不就是警察吗?!!!
我以后也要当!!!!
江雪律低头想了想,他也撕毁了纸片,这一次他心中再也没有对未来的悲观,他相信自己会在血色厄运中活下去。
他很认真地对镜头说,“秦队长,如果我活下来,我有话想对你说。”
“好。”秦居烈深深回望,他佩戴装备,登上了直升飞机,螺旋桨掀起气浪,衣衫猎猎作响,他说:“如果你活下来,我也有话想告诉你。”
直升机飞上天空,申请批准后的国境,越过蜿蜒江河,飞过崇山峻岭,向远方那座混乱的城市驶去。
城市的轮廓逐渐出现-
信念的力量是强大的。
比起还没影子的黑猫部队,看到这场通话,大家突然都想活了,饿肚子的人觉得饿两顿也死不了,大不了睡一觉,恢复一下生命力和精力。
受伤的人说:“能不能给我包扎伤口,我感觉我能撑到救护车……”
江雪律记得,这个人之前的反应可是奄奄一息,决定找一个房间等死。找到房间后,就躺在床褥上,双手交叉放于小腹,脸上一副寂然的样子。
如今看到军队来了,他的心态大变,对别人说,自己失血好像也不是特别多,还能熬一熬。
酒店里一直都有医疗包,里面有简单的绷带、止血喷雾和止痛片等药物。听到客人说话,服务生们立刻翻找出药,“客人坚持住,救援马上就到了。”
这一次这个暴躁的客人再也没说,“救援救援,什么狗屁救援,劳资连影子都没看到”这种话了,他说:“好的,我背后也有伤口,劳烦给我后背也喷一喷。”
晨光熹微,又一个布满星辰的夜晚过去了。
江雪律跟朋友挨着,小憩了一个小时。
在睡梦中,他也不是那么安稳,因为精神共振经常发作,他五感异常敏锐,比如现在,酒店里所有声音丝丝缕缕传入他的耳朵。
枪声、走路声、推门声……他倾耳聆听了一会儿后,拿上背包说:“走,有人上楼了,五楼不安全了,我们必须撤退。”
第两百六十九章
穆扎米尔说改变策略,真的改变策略。
城市正在混乱,警局报警热线此起彼伏。
酒店里派遣进去的小队阵亡,甚至全队覆灭的消息不断传来。
就在这时酒店外的媒体,突然得到了一个消息,来自一通匿名电话。
电话里是变声器,一个机械的声音听起来没有情绪起伏,没有正常人类的情感,说对他们德干圣战组织该酒店袭击负责。
原本袭击者身份不明,纯贫民窟论站不住脚,如今有人站出来了,真相是不是要水落石出了?
但是!
多家媒体得到这个情报后,迅速的沉默了,敲键盘、打电话联络人的声音格外响。
因为“德干圣战者”这个组织,此前几乎无人听说过。
众人难免面面相觑,在人群中互相看来看去,用表情无声传递信息:这到底是什么,你听过吗?
巧了我也没听过。
同行回他一个挤眉弄眼的表情。
民众在这里的话可能很奇怪,都知道是谁干的,还不去伸张正义吗?
媒体的反应都很奇怪,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质疑或皱眉,对这个情报抱有怀疑态度。匿名电话这东西谁都能打,心想是否是什么野鸡势力蹭热度?还是这个组织过于神秘,他们之前真的孤陋寡闻从没了解过。
另外这个组织名,宗教色彩太重了,是不是暗示着什么?
当天早上,新闻报道就直播了这件事。
佩姆和她的父亲,一个亚洲大家长和三个小女孩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了。
小孩子为什么会在电视机前,不是新闻频道变得好看,而是电视机里播放的新闻跟她们生活息息相关。
其次是,上一次曝光幸存者藏身地,导致多名受害者死亡,电视台遭受了骂声。
电视台紧急发布了道歉声明。美貌如花的主持人也疯狂找补。
让小孩子心生惊叹:我们国家的新闻原来这么不靠谱啊!
经过上一次的乌龙,这一次新闻报道靠谱多了。
主持人一本正经道:【根据情报,“德干圣战者”组织此前几乎闻所未闻,袭击动机也扑朔迷离,我们请来了著名反恐专家,他有话要说。】
这一段对小孩子们不感兴趣,明明是大早上。因为听不懂,孩子们睁着眼睛哈欠连连。
她们只能用自己浅显的经验理解一件事:这起事件实在太轰动了,全世界的目光几乎都聚焦而来。
一些野鸡势力八成想认领这份“功勋”。
没错,血腥残暴的事件,对西方黑暗世界来说,是一件值得炫耀的勋章。
比如犯下惊天命案的连环凶手,他的身份是一道谜题,但不妨碍无数人想要认领这个身份。大家都想出名。
那些野鸡势力搞不好也这样想。
电话连线,反恐专家出现在会客室里。
他说:【感谢主持人的邀请,接下来我说说我的观点……从袭击手法、所用武器和协同行动能力看,不排除袭击者背后有强力组织支持。】
亚洲大家长看得贼起劲,想把隔壁的友人也叫过来,大家一起键政。
三个小女孩则坐在沙发上,小脸迷迷糊糊,心想:专家的意思是,这个组织要么是冒领试探的野鸡组织?要么实际上背后另有靠山?
哎听不懂呢!
这个世界好复杂啊!
我们的小脑瓜子做学校的题目就已经很困难了,实在理解不了多余的东西。
与此同时,江雪律一通电话拨开迷雾,与专家的说法不谋而合。
“这个组织大家没听过很正常,因为它是一个新兴组织。”
新华社记者运笔如飞,微微吃了一惊,居然!居然真的是一个新兴组织!真的是他们太孤陋寡闻了!?
谁知道江雪律的声音犹豫了半截,“它的成立时间不到半天。”
“啪嗒”一声,有人录音笔掉了。
新华社记者面无表情地弯身捡起了笔,好在他不是一个人,大家听到这句话反应都差不多。
哈?
成立不到半天的组织,你来认领负责这一次事件?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你们有毛病?
这种事就跟有人推了一个刚成立不到半天的潮牌,反而来疑惑,你怎么没听过我们这个潮牌一样,我们的牌子超有名的!而满腹“LV”、“香奈儿”的你表示茫然困惑,心中惴惴不安,不禁自我怀疑,心想难道是自己落伍了?不可能吧。
结果是被耍着玩的。
江雪律说:“这个临时成立的组织背后是……而它的创始人是武装组织领袖之一穆扎米尔。”
江雪律薄唇里吐出了两个词。
得到两个词,大家恍然大悟,一时间群骂四起。
这两个词就是“isis基地”和“虔诚军”,好家伙原来是你们,世界最臭名昭著、坏事做尽的恐怖组织,老熟人了。
彻底拨开迷雾。
老熟人了,还装什么装,以为披一层年轻的皮,用来迷惑世人,大家就认不出来你那张坏事做尽的老脸了?
半个小时后,又一通匿名电话打来,对面是爽朗的笑声。
正是穆扎米尔,这一次他没有使用变声器,大大方方承认了,他说:“有treasure在,果然瞒不过。”
M国联络人很生气,率先指责道:“你们偷渡到我们国家?酒店里的人是虔诚军?”
穆扎米尔笑了笑,并没有承认,这种事怎么能承认。
“我们没有恶意,我们只是同情底层人,为了反抗世道压迫,反对宗教欺凌……反抗大教对小教的剥削洗脑……”
世界各地,因宗教掀起的战争太多,这一次难道也毫不例外?
穆扎米尔这番话说得既正义又冠冕堂皇。
他不知道,这番话treasure感知到了。
后续在反击战中,这番话成了束缚他自己的枷锁,让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也让他虚伪的面孔彻底暴露。
—
穆扎米尔既然发动所谓的“圣战”,他当然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江雪律带人撤离了五楼,刚撤离时,大家很激动。
墨色夜空中,星辰闪耀,很快昏暗的天边吐露金光,驱散了所有魑魅魍魉。不少幸存者眺望窗外,双目被阳光一照,瞳孔情不自禁流下眼泪来。
大家不敢相信,靠着东躲西藏,又活过了一天。
真不容易!
“别哭了,救援马上就来了。”
大家互相拍了拍肩膀,彼此安慰打气。
“好,我不哭了。”
男人撩开身上发臭的衬衫,擦了擦眼泪,“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下楼。”
……
“OMG!你在做什么?”一名家庭主妇端着牛奶走出厨房,发现自己十七岁的儿子正在看平板,她皱起眉头本来想发怒,却发现儿子不是在玩游戏。
他的平板呈现黑白颜色的,像是仰视一般的监控画面,一群人大排长龙走过,状态蹑手蹑脚。
这画面太奇怪了!
一种难以言喻不舒服的感觉扑面而来,后来这个母亲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不舒服,这完全是偷窥视角啊!
“你在干什么?看电影吗?”母亲问。
她在祈祷儿子不是那种道德败坏的人。
儿子:“妈妈,我在翻墙看直播,这个梯子好难搭建的,你知道蒙德城恐怖袭击事件对吧?”
什么翻墙梯子她听不懂,后者的话。
母亲:“我当然知道,这两天的新闻媒体都在报道。”
哪怕她不去刻意关注,也总能在各个地方听到讨论。打开电视机,新闻在说;拿出手机,又有实时报道推送;她出门倒一次垃圾,也能听到邻居大呼小叫道:“嘿,你看新闻了吗,对,就是蒙德城,太恐怖了,现在已经死了四十几个人了!太残暴了!”
她住在欧美社区,又不是住在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如今信息传递速度快,被无孔不入的信息洪流包围,她很难不知道这件事。
为了跟上街坊邻居的话题,她更是稍微去了解。
儿子这么一问,她当然清楚。
“我知道,怎么了吗?”
这跟你偷窥别人有任何一毛钱关系?
青春期的儿子很烦她的说教。
“哎呀,我没有在偷窥。”
“当全世界都在看的时候,这种行为就不是偷窥了!”
母亲感到匪夷所思:“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儿子:“简单来说,酒店总控室里的监控流出了!幸存者在什么位置,他们在干什么,在睡觉还是准备上下楼,我们都能看得到。”
“啊???”
“比如现在,他们要坐电梯了,领头的是一个戴鸭舌帽的。”
母亲不敢置信,接过平板一看,发现还真的是。多个格子监控中,幸存者群像纷纷暴露;有人在治疗伤口,有人在吃东西,有人小心翼翼走进一楼厕所,更有人待在阳台上,没等到救援只能嚎啕大哭……
这些东西几乎一流出,全世界都在震动,目光疯狂集中而来。
“戴鸭舌帽”成了某个人的称呼。
黑白微带一点全彩的监控中,那个人很显眼,对方全程没有抬头,但酒店的灯光悬在天花板上,打在他的后脑勺上,让那人漆黑的头发、白皙的后脖子以及那股气质格外突出。
更别提,他背着一个黑色背包,走在最前面了。
母亲吓得吃不下三明治,“天啊,怎么会这样,这个孩子看上去还这么年轻。”距离远了她还能为新闻报道上滚动的数字哀叹,掉几滴眼泪,可是距离这么近,亲眼看到有人要死,她坐不住了。
她面前的直播有两个分格,一边是江雪律准备摁电梯,一边是恐怖分子朝一楼电梯奔去的场景。
这个行为叫什么!
一年级小学生都能说出来。
这叫守株待兔!
—
江雪律感觉很奇怪,他在走路时,神经微紧,后背发凉,仿佛有什么人在身后偷窥他,他迅速转身,想看谁在针对他,什么也没看到。
他怀揣着心思,又走了几步。
这种感觉还是没淡去。
他忍不住停下脚步。“你们谁在看我?”
跟在他身后是一张张茫然的脸,“我们都在看你啊。”
“不是这种看。”
江雪律心里有点烦,说不出来的烦躁,与幸存者内部这种清澈的眼神不同,他体会到的是一种如芒刺背感,盯着他浑身紧张。
偏偏他形容不太出来。
频频回头,看到的只有别人关切的眼神。
“也许是我没睡好。”江雪律疲惫道。
即使在睡梦中他思维也很活跃,而没睡好会导致过度敏感、神经衰弱等。
……
“不好!”他按电梯了!
直播间里,大家惊叫出声。
【完了,完了,完了】
这群茫然无知的幸存者,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行动早已经被捕捉,一个人接着一个人进了电梯。
酒店的电梯很宽敞,能站能坐,满员是25人。
曲蔓枝和沈明谦进去了。
少女微笑,“一会儿见。”电梯监控里,大家都能看到她细白手指放在一楼,准备摁了。
全球人民不由露出惊恐的目光,他们疯狂的敲键盘。
【不要去啊!恐怖分子环抱着双臂,正在一楼等你们自投罗网呢!】
“一会儿见。”江雪律也道,他们要坐另一部电梯。
他刚准备抬脚,电梯间的灯忽明忽暗,颇有种恐怖片的氛围,吓了大家一跳。
江雪律脚步一顿,突然他眼前闪过什么,他说:“出来!大家都出来!”
“啊?”电梯里的人看他,没有明白他说什么。
电梯门缓缓在面前合上。
这种关闭不是电梯内操作的,而是有人在一楼进行操作。
江雪律速度已经够快了,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也根本来不及阻止电梯下行,还好酒店电梯自带的歌唱铃声,没有阻隔他那一声,“不要在一楼下!快跑——”
这个电梯的运行完全不正常。
上一秒一楼按钮没亮,下一秒一楼灯就亮起。
电梯内的人也反应过来了,吓得魂飞魄散:妈呀!!!
众所周知,这个世界上没有鬼,那么问题,是什么东西在一楼按电梯!?
幸存者手忙脚乱地一通乱按,取消一楼,结果又有人固执地摁一楼。
平时坐高速运转的电梯,十来秒的速度嫌慢,但这一刻,大家嫌速度太快了!这根本不是一趟求生通道,这完全是一趟地狱直达车啊!
曲蔓枝心慌了,脑子一片空白。
她现在也知道了。
一楼很恐怖,绝对不能下,她只能按照本能,去摁四楼、三楼、二楼的楼层,几乎是楼层一到,大家哗啦啦的一拥而出,开始夺命狂奔。
而在一楼。
阿泰看着在每层楼都短暂停留,最后空无一人的电梯时,他冷笑一声说:“走——”
他是贫民窟出身,常年在河岸上游荡奔跑,速度无人能敌。
一群弱不禁风的幸存者,怎么可能跑得过他?
——
直到这个时候。
曲蔓枝等人才发觉,一直以来,江雪律的带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他带着他们东躲西藏,除了因体力掉队、失血过多的,绝大多数幸存者都能活到今天。可一旦他们互相失联,就如同无根的浮萍一样四处乱撞,很快迷路在酒店里。
明明他们已经跑得大脑缺氧、四肢酸痛了。
可恐怖分子好像长了眼睛似的。
一直如影随形,他们很轻易地就把自己送到了恐怖分子面前。
一切好像扭曲起来了,整座酒店褪去了桃花源的颜色,不管是上楼还是下楼,都是无尽的深渊。
砰——
一声枪响,尸体倒下。
曲蔓枝等人蒙了。
她的衣服满身血渍。
曲蔓枝还想跑,沈明谦将她抓住,把她的手臂举起,做了投降姿势。她想挣扎,但他嘴边溢出一叹,这声叹息无比清晰地传递在现场所有人耳中,没有语言,却胜过任何语言:放弃吧,人是跑不过枪的。
少女吓哭了。
但除了流泪,她也没有动作。
她之前喜欢靠着江雪律,如今只能绝望地靠着沈明谦,感受朋友那沉重的呼吸,和缓慢沉寂下去的心跳……
明明就在华国救援快来的路上。
他们25人,成为最新一批新俘虏。
“我们能活。”沈明谦扶着她。
曲蔓枝轻轻摇头,根本不相信,只当这句话是临终前的安危。沈明谦偷偷扯着她的袖子让她注意动向。
她抬起泪眼蒙眬的双目看,发现恐怖分子内讧了。
“xx!你开什么枪!首领说要活捉!”
开枪的人气短嘴硬:“怎么可能这么巧!我随便杀的一个人就是treasure!”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个天赋异禀、价值五千万美金的人才,你说杀就杀?
“啧,知道了。”暴徒收起了枪。
曲蔓枝错愕地瞪大了眼-
另一边,江雪律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们差点跟恐怖分子撞了个人仰马翻,整个队伍直接被冲烂了,周眠洋还因此受伤了,脑袋重重撞在墙上,不仅眼镜片碎裂,脑门还磕出了一脸血。
这是进酒店以来,周眠洋受伤最重的一次。
不是简单的小磕碰。
而是差点头破血流。
危机发生时,眼镜框的镜腿还差点戳进他的眼球,让他差点瞎掉。
流血是一种很不好的体验,人能轻易感受到,体内生命力的流逝。黑框眼镜也断了,怎么扶都无法停留在耳朵上。
没有江雪律扶着他,他早就倒下了。
周眠洋是近视眼,之前他觉得戴眼镜很麻烦,黑框眼镜很丑,但从没想过要去做手术。这一次受伤,他心态变了,他对江雪律道:“阿律,等我回家,我一定要找我爸妈要钱去做手术!”
“好,到时候我陪你。”
“该死的犯罪分子,我以后……一定要当警察,将这些人通通一网打尽!”这句话周眠洋是咬着后牙槽说的,鲜血衬着他面目狰狞的俊脸,眼神闪过一丝坚毅,让这句话格外有威慑力。
江雪律本来很累,感觉肺部呼吸不畅,一听这话他抬起了头。
曾经他以为“周警官”消失了——
没想到,命运以格外奇怪的方式重新降临。
“好的,周警官。”
好友的未来暂时告一段落,现在必须想一个问题。
“不对劲。”江雪律说,“无论我们走到什么地方,马上都被找到,导致我们的躲藏失败。”
原本想大家在救援到来之前先躲藏起来,减少无谓的牺牲。
可是,如果大家躲起来的地方被人知道,这个行为就进行不下去了。
周眠洋是知道好友能力的,“无论你躲到天涯海角都能找到你”这种事情是很恐怖的。
他下意识顺着江雪律的话思考,惊悚地意识到,江雪律想说的是,有人预判了他们的预判——简单来说,江雪律看到了犯罪分子上一步行动,但犯罪分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也知道江雪律下一步想干什么,猫抓老鼠般紧随其后。
酒店里没有风。
这时候好像有一股穿墙而来的寒风,吹得大家身子骨发寒,寒意在体内打颤。
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是什么地方不对劲?
周眠洋迷迷糊糊在想,嘴里在喘气,胸腔里的心跳噗通、噗通越来越大声。
连续熬夜两天,让包括江雪律在内的所有幸存者,脑子迟钝了很多。
但江雪律是什么人?
在一年前,他可是顶着失眠噩梦还能在月考中考第五名的人。
电光石火间,江雪律反应过来了,他的脸色像冰雪一样冷。
一双眼珠子朝天花板看,“哦我知道了。”
原来人类常常会被自己习以为常的东西所伤害。
他这一声,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大家顺着他的视线往上看,也惊呆了,叫声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卧槽,三个可旋转的摄像头!
正在阴影处无声无息对着他们!
一时间大家心拔凉拔凉,冷汗唰地一下冒出。
难怪他们怎么逃,也逃不出围城,好几次在生死之间徘徊,原来监控覆盖酒店每一个角落。
“我……”众人嘴里也涌现骂人的话。
——突然被发现,摄像头背后操作之人似乎也顿住了,随之,将摄像头的方向更加大胆的调整方向,直接怼着江雪律的脑门。
仿佛在说,我就拍,我就拍。
江雪律冷着脸。
那些不齐全的闪回片段里,他还曾在想,为什么结局是全军覆没,为什么幸存者走到哪里,暴徒们都能知道,大家没等到救援就死了。
原来……
总控室内。
两名暴徒,一站一坐,他们目光在上百个格子中寻找,核心只围绕一个“谁是首领口中的treasure?”
古堡般酒店还是太大了,找了一圈不确定哪一个是。他们强行按捺住烦躁的心情。
这时候他们定准了鸭舌帽,“这个人很敏锐,他是不是发现了……”
“发现了又能怎么样?总控室早就被我们提前占领了,那些警察想占领还迷路呢。”暴徒A不屑的声音刚响起,他故意把监控镜头放大、拉近,让江雪律那张口罩脸充斥整个屏幕,“这个人特别会带队,他越生气,我越高兴。”
“哈哈哈,你看他的眼神。”
监控大屏幕中,这个年轻人眼神确实极冷,闪着寒光,像极了冰霜。可是你光生气有什么用,最终不过是无能狂怒罢了。
“砰!”
一发子弹就弹射出去,打破了其中一个监控。
“刺啦——”上百个格子的监控,熄灭了一个。
总控室内,暴徒A露出了惊恐的神色,猝然从椅子上坐起,吓了一大跳。他感觉这一枪简直是在冲他发射的!
“砰砰砰——”又是几声脆响,所到之处,又是画面全熄,通通歇菜。
而全世界。
可供欣赏的直播镜头,这一刻也暗了下来,照亮了一张张惊愕、惊悚、讶然、没反应过来的脸。
好几分钟过去了。
才有人在社交平台上说,“???”
“卧槽,这一枪好帅——”
这个白天,这一枪,爆红网络。
社交媒体上,又开始新一轮的轰炸了。
《鸭舌帽年轻人,一枪火遍网络》
《监控杀手:把你们这些偷窥者,通通毙掉》
《who is he》
《幸存者有枪?》那为什么幸存者会有枪呢,好巧,小编也想知道!那大家就跟着小编一起来看看吧,到底为什么幸存者会有枪,要知道蒙德城警察都没有呢。
《黑色商品卖断货》
等等,前面几个铺天盖地新闻还能理解,这个是为什么?
这里必须说到,暴徒A把那个鸭舌帽年轻人的镜头无限拉近,本意是想进行羞辱和嘲笑,谁知道把对方拉近距离后,看直播的网友,无论是什么成分,都发现一件事:这个家伙长得好好看啊!又凶又好看!
那冰雪般凛冽的气质简直要溢出屏幕。
身影瘦削,那持枪的手,白生生的修长。
“砰砰!”
这一枪不仅吓到了暴徒A,还击昏了屏幕前多少意乱情迷的少男少女。
震得所有人心里一颤。
大家被这个突然入镜的家伙,吸引了眼球。
他瞳孔颜色也好浓郁、像墨水瓶一样,他戴了什么牌子的美瞳?
酒店白天的光线柔软而朦胧,以至于剩下的全部逆着光,看不真切。
不过该看清楚的,截图一下也能看清楚,他那漂亮的黑色背包,好像是某牌子(秦队长买的),这顶黑色鸭舌帽也好酷,我要是买了戴上,我能拥有这么优越的下颌线吗?
他身上薄款的黑色卫衣,好像也好潮。
不要问,一个连logo都没有的东西,怎么能跟潮搭上边,只能说各大平台的“背包”、“口罩”、“黑色卫衣”、“鸭舌帽”这些东西一个白天卖脱销了。
后来知道此人是谁。
问答上有一个异军突起的问题。
提问:我截图了,画质有点糊,请问能告诉我这个是treasure同款吗?我怕买错了。
回答:是。
张局本来还在为监控事件暴怒。
因为虔诚军领袖不做人,居然全网直播这场杀戮,妄想制造恐慌,心里正烦着呢,一看这些卖货、买货的消息,不禁眉头皱起,说道:“什么玩意儿?”
他跟不上时代了?
总之,救人要紧,这抽象的世界,不要用常理去判断。
—
江雪律面无表情,手起枪落极为迅速。
他一路走向任何可能有监控的地方,一点也不浪费子弹,就是打!全部打烂!反正子弹管够!
酒店外,大夏天站在警戒线外差点中暑的姚明志,也被这一枪吓了一跳。
画质有些糊,别人看不出那个鸭舌帽是谁。
他作为老师还认不出来自己的学生吗?
发现直播里是自己的学生,姚明志嘴一歪,差点咬到了舌头,反应过来后惊愕地抓着手机。
一眼也不敢错开。
江雪律手机充电后,跟他通过电话。姚明志一直在说,你们坚持住,江雪律都说好的好的。
让人分不清楚,到底是谁在安慰谁。
今天他知道,监控暴露后,他整个人都吓得面无人色。
原来总控室一直都有人驻守,酒店被袭击时,驻守人员知道不妙,连忙将门反锁。但恐怖分子通过手榴弹强行轰门,破门而入。
看到电梯惊魂时,姚明志整个人都快不能呼吸了。
他差点要吓死了,几乎要破开屏幕大喊:别去!
他的学生们在水深火热之中。
这惊险一刻,对心脏极度不友好,
他人都恨不得死在里面了。
他给学生疯狂拨电话,居然占线。
还好他的学生聪明,马上就反应过来,开枪击碎了监控,以至于他的心情大起大落,如同坐了一趟过山车刺激,浑身瘫软下去。
剩下的只有一个问题:
“我的学生会开枪?我的学生居然会开枪!”姚明志喃喃自语,“江雪律这孩子,我好像从不了解他。”
他是有什么隐藏身份吗?
监控事件后,酒店里的时间又凝固了两个小时。
穆扎米尔知道,“监控狩猎”的策略失败了。
但搞事是每一个反派的天性,堪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两个小时后,他又一通电话打给了酒店外的媒体,让媒体转接给酒店内的幸存者们。
媒体早就得到消息,有一批25人的幸存者沦为新人质。穆扎米尔没有放弃直播,他让阿泰等人把这些人质集结到大堂。
听到这个消息,大家心中不安感极为强烈。
要干什么?
很快大家就知道了。
镜头里,一个持枪的暴徒站着,也许不知道什么是直播,他面无表情,神色冰冷好似要审判罪恶。
而一群人质蹲着,无论这些人质怎么无助、哭泣、哀求,这名暴徒都无动于衷。大家感觉头皮发麻。
“我靠,又要干什么?想当着全世界的面杀人吗?”
媒体呼吸粗重愤怒,就在这时,镜头里说,“我们首领想知道treasure是谁,如果他愿意站出来,我们就不杀这群人。”
“啊???”
说的是不杀人。
没说放人质。
大家都傻眼了。
这是什么要求,这是明目张胆地挑拨离间吧?还是准备把treasure架在火上烤?
江雪律也没想到,他心跳在这一刻陡然一停。
这种道德绑架带来的氛围,紧张又急促,别有一番感染力。
“我们说到做到,说不杀人就不杀人。”屏幕那头的人笑道,反正贵宾室还有一批人质。
酒店里一片死寂。
大家互相看来看去,没人知道谁是treasure。
江雪律正准备站起来。
突然,鸦雀无声中,人群之中,有三个身影站了起来。
一时间,大家的目光都凝固了,心都悬起来了。
穆扎米尔没有露脸,他画面接收媒体信号,耳朵听阿泰反馈,而后远程通过卫星电话遥控声音。看到这一幕,他眼睛眯起,投以似笑非笑的视线,“treasure,怎么会有三个人呢?”
话音落下,一个坐下了。
还有两个。
膝盖刚抬起,还坐着的江雪律:“……”
那他是谁?
第两百七十章
现场站了两个人,他们是treasure的话,那我是谁?
膝盖正弯着,江雪律身体维持着起身到一半的状态,心情极度蒙圈,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思考“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又要往何处去”。江雪律的能力常常能帮助他,透过一件事情的表象抓住本质的脉搏,察觉每一个当下,预判每一个人可能会出现的言行举止和反应。
可预判如他,也他完全想不到,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导演乔赛特满脸紧张地站了起来。
结果看见站了两个人,这个外界夸赞的天才导演神色明显也愣了一下,犹豫了半晌,哐当一声又给坐回去了,八成他也知道,自己这冒名顶替顶得毫无说服力。
场上还站了两人,一个是孟冬臣,一个是爱德华。
但这竞选“谁是treasure”的赛场,赛况无比激烈,两名选手都不愿意退出这场竞选角逐。
江雪律想不明白,这是要做什么。
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恐怖分子手里有枪,要是竞选成功了,很可能要挨枪的,跟美利坚总统一个待遇。
江雪律凝思一想,迅速明白,孟冬臣在想什么。
为了掩护他。
果不其然,孟冬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整理了一下衣服领口和腕部手表,落落大方地站起来。所有人都无比吃惊地盯着眼前这个年轻俊朗的黑发男子,孟冬臣心理素质绝佳,表现在他目光澄澈、态度也坦荡,他说:“我就是treasure,我站在这里,不要伤害人质。”
这就是treasure吗?
几乎每个人心里都悄然划过这个念头。
幸存者内部呆若木鸡,孟先生之前不是声称自己在大使馆工作吗,怎么会是treasure,好像也没人说过,一个人不能身兼多职。
暴徒冷笑道:“你就是treasure?”
“我是。”孟冬臣说,朝前走了一步,“不要伤害人质。”
孟冬臣开口时,场上站着的爱德华眼睛,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眼睛里爆发出惊喜的神采,他盯着他,完全目不转睛。
江雪律知道。
在恐怖分子说,treasure人在现场时,这个叫爱德华的男人面色惊疑不定,目光掠过人群,他“热情”地凝视在场所有人,说:“谁?treasure居然在这里吗?”他像一名追星族般激动,拨开人群,一直在寻找,马上就要找到江雪律。
这一幕像极了电视剧,男主角在茫茫人海中疯狂拨开人群,找寻自己的救命恩人白月光。
事情发生时,江雪律手指紧了紧,又松开,他平静地准备迎上对方直勾勾露骨的视线。
‘没错我就是treasure,不好意思之前没有相认,我认为救你不过是几通电话的举手之劳,没必要当面感谢’这些话刚涌至嘴边。
谁知道,爱德华直接掠过他而去。
江雪律:“……”
“???”
爱德华像一阵风掠过他,江雪律看着他的背影,脸上难以控制地流露出略失礼数的表情。
怎么会有人,连自己的救命恩人都能认错的?
沉默了片刻,江雪律决定不想管了。
但他没想到,道德绑架时,爱德华也站起来。对方这一站,江雪律结结实实闪过一丝错愕。
爱德华站出来时,极有戏剧性效果,因他微卷的黑发和一双深沉的碧色眼睛,异域五官略显紧绷,怎么看都是一名白人。
不止江雪律,全场都陷入了疑惑,伴随一些窃窃私语。
暴徒A:“你也是treasure?”
这个“也”就很微妙。
爱德华:“我是。”
话音落下,爱德华发现,人群之中,江雪律那双黑沉沉的瞳孔跟他短暂地对视了一眼。很难形容这一眼是什么感觉,如冰凌一般能让人摄住魂魄,头晕目眩。
事后江雪律问他。
“为什么要站出来?”难道是知道警方的计划,在努力拖延时间吗?
“为了保护真正的treasure。”爱德华耐心道,“你可能不关注新闻,treasure拥有神秘的天赋,他一直跟全世界的暗网势力作对,今年在他的指引下,欧洲刑警捣毁了多少个窝点,一整条横跨欧亚非的人体器官和人口贩卖的跨国组织链条被连根拔除……如果他不幸落入虔诚军手里,一定会被大卸八块,或者被逼迫威胁从事贩毒等黑产。”
你是光明世界的人又如何,将你的羽翼染黑,让卡洛因摧残你的理智,你只能堕落。
原来如此。
“谢谢你。”江雪律真心实意道。
“没事……”爱德华微笑了一下,等江雪律转身离开一段时间后,他才愣住,心底隐觉怪异,“谢谢?”
等等,那个孩子为什么要对他说谢谢?
他目光去捕捉江雪律的身影,却发现对方已经消失在现场,似一场战役结束后的大梦。
这些都是后话了。
眼下环境紧张,远没有那个寒暄的条件。
暴徒A笑了:“你照没照过镜子,你说你是treasure,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吗?
爱德华想了想,没有半点犹豫地掏出一条项链,“这是我的身份项链。”
这条做工精细的项链上是一串字母,赫然是“treasure”的拼写。
大家还没定睛看清楚,身材高大的美国男又把自己的白衬衫脱了,暴露出自己的胳膊,“这是我的纹身。”
这字迹清晰的纹身也是一串字母。
暴徒们:“???”
江雪律:“???”
这纹身一露,江雪律吃惊,恐怖分子显然也有些惊疑起来。
现场声音微微骚乱。
他们不知道,什么是粉丝伪装爱豆,因为过于了解以假乱真,他们单纯想起互联网上流传的一个说法。
今年六七月,黑死病组织那个案子发生地在欧洲,跟treasure合作的是欧洲刑警组织。当时黑客攻击系统后,警察名单泄露,关于treasure的身份,背地里就有另一种说法。
人堆里,江雪律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纹身师也在,他低着脑袋躲避镜头,半点不敢说话,什么微表情也不敢做,生怕暴露自己。
耶稣上帝啊,这个纹身跟他没关系啊!不是出自他之手,他什么都不知道!
手机镜头中,大堂四名恐怖分子,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名暴徒。
他的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头发黑缎一样富有光泽,一只手扛枪,细瘦的肌肉隐含着力量,犹如凶残的猎豹。媒体一看就知道,这名暴徒经过虔诚军和基地的洗脑训练,非常的不好惹。
此人赫然是阿泰。
他不知道在看什么,直到卫星电话里说了什么话后,他面无表情的脸渐渐染上了雷霆暴怒:“你们都不是treasure!居然敢耍我们?”
看来之前暗不做声是在偷摸查资料。
经过缜密调查之后,发现自己被骗了。
假货真不了。
真货也假不了。
江雪律叹了一口气
隐藏一棵树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放在森林里,除非这棵树不想藏了。江雪律最后还是站了出来,他戴着口罩往前走两步,深呼一口气说:“我是treasure,不要伤害人质。”
几乎是他刚站起来,说完这句话,阿泰就暴怒喝道:“滚。”直接把江雪律吼出屏幕框。
什么阿猫阿狗都想伪装成首领想要的人,以为他们会再次上当受骗吗?
“……”
江雪律惊诧抬头,周眠洋等人纷纷面容古怪地朝他侧目礼。
“……”
江雪律身体因这句“滚”微微颤抖了一下,他神色怒了一下后,又怒了一下,他不知道外界关于treasure的身份猜测传成什么样了,难道是国安局保密工作做太好了?作为当事人,他只感觉阿泰有眼不识泰山。
“treasure一直不站出来,看来是不想管人质死活了。”
咔嗒一声,枪支上膛。
黑黢黢的枪口指向了大堂,人质们吓了一跳后,开始哀求、哭泣。
手机屏幕比监控视角狭窄,收音效果却更好,人质惨烈的、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混在一起,外界清晰可见,带给世界的惊吓和震撼也丝毫没有减弱。
他们要在直播面前表演杀人。
大家这才知道。
跟翻脸无情的恐怖分子谈条件,简直是痴心妄想的一件事。
在高举大义的旗帜下,他们想杀就杀,从不管这么多。
就在枪怼到一个男人太阳穴,绝望之际,男人一脸慷慨赴死的表情时,一道声音响起,“你们确定要杀他吗?”
废话,我们不是正要杀他吗?
谁在这里多事?
而且这是哪里来的声音,好像从穹顶,又似从迷雾深处传来。
“——”
“你们不能杀他,他是宗教徒啊。”
话音落下,男人也想起了什么,他哆哆嗦嗦地从西装裤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对,我是教徒,你们别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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