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古代言情 > 扶光照玉明 > 58、番外二
    玉珘瑨八岁时,厉知年十一岁。


    年初,厉晧兴从宫里移栽来了一棵白玉兰。


    厉知年日日去南院浇水,为此被厉晧兴大骂了一顿。事后,厉晧兴告诫他,“年儿,你不可顽皮,这棵树极其宝贵,要是被你淹死,为父怎么与皇上交代?”


    “爹,你不是和娘一样喜爱桂花嘛!我好喜欢那棵树,不想和大哥住了,我搬去南院吧!”


    厉晧兴洞察了他儿子的心思,有啥好东西,他都想霸着,“不好!那院子已经有主人!过两月就能搬进去。”


    好吧,厉知年开始等待着南院的主人。


    早春花盛。


    白玉缀枝头,无绿无愁。


    厉知年在如云如雪的繁花下,见到了他所期盼的人。


    那不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他却觉得他是第一次见他。


    他去年也曾仰望春花,当时晋妃也在树下。他脸上含笑,绕树而奔;如今他却眼眶淌泪,静立风中。


    厉知年看了会儿,走去他身侧,“哎,傻了吗?这花好看得令你流泪啊?”


    府里的丁管家上前提点小少爷,“二公子,这位是皇宫里来的贵人,老爷特地交代了不许怠慢。”丁管家真想问一句,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无礼!


    厉知年暗想,我认识他的时候,丁管家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看门呢。


    忧伤被打断,玉珘瑨抬手擦擦眼睛,径直走向靠近白玉兰那边的屋子。


    厉知年跑得飞快,因为门是锁着的,他锁的,钥匙就挂在他脖子上。


    “嘿嘿,殿下既然挑了这个屋,那隔壁那个屋可不可以让我来住?”


    玉珘瑨转头,他在威胁自己?


    “随便。”


    “咔哒”一声,锁开了。


    玉珘瑨推门进去,砰地关上。


    厉知年拍拍胸脯,“哎呀,还好我闪得快。”


    “大殿下真的允许你住南院?”厉晧兴满脸狐疑。


    “是呐,殿下住东边,我住西边。”


    “你最好给我安分点!”


    “爹,你什么时候接着给殿下授课?”


    他爹在玉珘瑨五岁多时就成为他的老师,由于晋妃的缘故,学业已暂停了半年。


    “这你管不着,我前几日给你安排的抄写”。


    “爹,我马上去抄。”厉知年麻溜地跑回了南院。


    “殿下,你理理我啊!”


    他已经把自己锁在门内快一日了,任凭厉知年怎么敲门都不开。


    “殿下再不开门,我要去喊我爹啦!”


    门开了,玉珘瑨的小脸皱成一团,“厉知年,你敢!”


    厉知年摇头,“不敢不敢。”


    “殿下眼睛都快红成兔子了。”


    “才没有。”


    “我带殿下去福荣楼对面吃汤圆。”


    “不吃汤圆,要吃馄饨。”


    “行。”


    “殿下,你已经吃了三碗,不能再吃啦。”


    “你管我,就要吃。”


    厉知年叹气,“我去跟我爹说”。


    “厉知年,你敢!”他猛地放下勺子。


    “唉,我只是想说,让我爹吩咐厨房以后给殿下做馄饨。”你有必要那么怕我爹吗?


    “不要。”


    “行吧。”


    等他快吃完第四碗时,厉知年忙着把银子给了。


    “还要吃就自己给。”


    “……”他根本没有银子。


    大胆厉知年,居然不准皇子吃馄饨。可惜,他怕老师,不然他一定要去狠狠告状,让厉知年被打一顿。


    没人能制服得了厉知年,除了他害怕的老师。


    月余后,白玉兰自然地凋谢。须臾春光,满地落英。


    玉珘瑨蹲在树下捡着花儿。


    厉知年看着心里挺不是滋味。


    这棵树原长在晋妃宫里,他见过多次,如今它既栽在了太傅府,他定会好好照料它。


    眼前人又何尝不是呢?玉珘瑨就似那白玉兰,皎洁晶莹,朴素高雅。


    他是他想好好对待的白玉兰。


    最近真是奇了怪了。


    厉晧兴发现他儿子开始发奋图强,他家混小子开窍了!


    玉珘瑨来太傅府已有一年,他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还有厉知年在他耳边的聒噪。


    之前,厉晧兴每日都带着厉知年进宫,他们一起听课,一块儿玩耍。


    晋妃很是疼爱厉知年,常许他在宫中留宿,小小的玉珘瑨从那起就对他敌意满满。


    九岁的孩子本应调皮贪玩,他却只在学习上用功。


    厉知年只能挖空心思地为他解闷。


    “殿下,我哥院子里的桂花树上有个大鸟窝,我带你去掏鸟蛋怎么样?”


    “不去。”


    “集市上新开了一家馄饨摊,殿下想不想吃?”


    “不吃。”


    ……


    “我觉得该给那棵白玉兰松松土了,我带殿下去城郊挖蚯蚓,好不好?”


    “……好。”


    “我爹最近好像喜欢上了福荣楼的糕点和酥糖,我们去买点儿?”


    “嗯。”


    他越来越了解他,他从来都很好懂。他在岁月的帮助下,一点一点走近了他的心。


    厉知年十六岁时,收到了两个学生。


    一个像他一样活泼好动,另一个则像玉珘瑨一般沉静稳重。


    他为他们两个讲课时,玉珘瑨往往会一起来听。过了这么久,他们已经习惯彼此陪伴。


    在玉璟玖和璟曜的影响下,厉知年会不由得想起他和玉珘瑨。


    他们多么像他们。


    他私下问过璟曜,为什么他总是纵容宠溺玉璟玖?


    璟曜回他,没有理由,如果非要有一个答案,那只能是:因为喜欢。


    他不知道璟曜的喜欢是何种喜欢,他却开始正视“喜欢”这个词。


    他无疑是喜欢玉珘瑨的,这种喜欢又是什么样的喜欢?


    他比他小三岁,现在谈喜欢还为时过早。但任何喜欢都会在心头留下痕迹。


    他开始在意他们的相处,注重玉珘瑨的言行举止……从此,痕迹逐步加深,再也无法抹除。


    厉知年十八岁时,璟曜十一岁。


    他理解了璟曜要加入护云楼的做法,他明白那种义无反顾。喜欢是什么?他真的懂了。


    懂了,然后呢?


    他是君,他是臣。


    他将是尊贵的天子,而他只能偶瞻天颜。


    有朝一日,他也终会成为仰望白玉兰的人。


    这一年,太傅府还有一件大事:厉知鸿要成亲了。


    他大哥娶到了跟他情投意合的女子,所有人都高高兴兴,他却自私地表露了一半哀愁。


    当然,没有人看出他的不开心,他喜欢的人也没发现。


    厉知年目睹着他心爱之人的喜悦。他在给新人祝福,也在给自己添忧。


    玉珘瑨十六岁时,厉知年十九岁。


    厉晧兴已经为他相看了好几位世家小姐。他一次一次拒绝那些应酬,厉晧兴怒了,他适当妥协了一次。


    本来只是简单的吃饭聊天,没想到传到玉珘瑨耳朵里就变成了谈情说爱。


    那晚,玉珘瑨在白玉兰树下的躺椅上独自饮酒,他心里说不出的酸涩难受。厉知年要离开他了,他就要像他大哥一样娶妻生子……


    他不想这样的,能怎么办呢?……


    厉知年回到南院时,玉珘瑨已经喝晕了,他走到他身边单膝跪下。


    月光下的白玉兰闪现着柔和的光泽,散发着清幽馥郁的香……


    那么美,那么美。


    他伸出手轻缓地抚摸过他的额头、眉眼、鼻尖,最终停留在唇角。


    他没有收回手,而是按捺不住地靠近他,亲吻了他另一边唇角。


    一朵白玉兰飘在玉珘瑨胸前,被风吹飞到他脚边,他低头去捡。


    抬头时,他瞟见呆站在院门口的厉知鸿。花从手中落下,心也沉没。


    他的秘密爱恋,被窥破了。


    他不慌不忙地把玉珘瑨抱回屋里的床榻上,帮他收拾妥帖,才打算去找厉知鸿。


    厉知鸿怒得给了他一巴掌。


    “你在干什么?大殿下能是你肖想的吗?”


    他喘着气劝导,“殿下他不久便会成为太子,然后是九五至尊,万人之上,知年,你醒醒,你在摧毁他。”


    厉知年痛苦地笑,“大哥,你过得幸福美满,不会懂,爱而不得是何种滋味。”


    厉知鸿气得又扬起手,在厉知年倔强的眼神下,又把手收回。


    “爹那边,我会替你先瞒着,我刚刚就是替爹来打探情况,不喜欢周家姑娘,还有张家、杨家……你的婚事,爹绝不会罢休,你自己好好想想清楚。”


    今年的白玉兰花期极短。


    花败完,玉珘瑨回宫了。


    玉璟玖十二岁时,玉珘瑨十七岁。


    他觉得他大皇兄变了。日日严肃地绷着脸,再也没有了太傅府里的随和笑容。


    璟曜不在他身边,他只能去找玉珘瑨,想见玉珘瑨的总是还有另一个人。


    “大皇兄,好皇兄,大哥,你就和我去太傅府嘛!”玉璟玖一边晃他袖子,一边撒娇。


    “不去。”


    “大哥,我路上害怕,你去保护我,行吗?”


    玉珘瑨像看傻子一样,“凌羽最近罢工啦?”


    “……”


    大哥不去太傅府,他课业减半的机会要没有了,悲伤啊。


    不对,厉知年说的杀手锏他还没用呢。


    “好皇兄,我和你讲,那棵玉兰树最近生虫了!”


    “什么!”


    白玉兰的树干已经极为粗硕,按理来说不应该有虫,玉珘瑨还是被情绪左右,去了太傅府。


    这么多年了,能拿捏他的始终只有一个厉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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