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二十八,北燕王下令封锁了王城,并派士兵挨家挨户的抓壮丁,征粮草。
之后的几日,王城里走动的百姓也逐渐减少。
百姓都在互相传,东离、中云和南墨要来合攻北燕了。
多么可怕的消息。
玉璟玖的病治好了,出城却成了问题。
他很自责,“都是因为我,我们才出不了城。”
“傻阿玖,谁知道那赫连文天会突然发疯,这不是自寻死路,就是自掘坟墓。”
言默也自责,“是我不好,我本想着那些消息散布出去,北燕王会知难而退,不战而降。”
北燕王也算勤政爱民,没想到他竟然会下这样的命令。
萧迟曜没责怪他,这样的走势确实是他们不能预料到的。他手指敲着桌子思考,“不用太担心,还有几日,我们的大军应该就到了。”
王宫里,赫连文天正手支着脑袋发呆。
“父王,你这么做,王城里的百姓怎么办?”
劳累的赫连文天并没有抬头看赫连烨,他已经连续几晚上睡不着觉了。
既然他们已经被逼上了绝路,那他就带着所有人走向灭亡。
赫连烨又问:“父王,现在这种局势,我们直接投降不好吗?”
赫连文天怒得把茶杯扔在了赫连烨身上,茶水顺着衣服流淌,赫连烨及时跪到地上。
他气愤地警告,“再说这种有辱王室颜面的话,我饶不了你。”
赫连烨低着头没有答应。
“去叫你王叔来见我。”
赫连烨无力,肯定是又要讨论开战的事,他只能先退下。
“王兄,这次守城还得仰仗你。”
赫连文廷虽也不想投降,可是实力悬殊,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守住王城。
“文天,这可能有点困难。”
战争结束了,他们还是会投降,那是不是应该把损失降到最低?
赫连文天敲着脑袋,“咱们人数上不占优势,但王城情况我们熟,只能拼死一抗了,实在不行,就同归于尽吧。”
赫连文廷震惊,同归于尽?是和敌军同归于尽?还是和百姓同归于尽?
“怎么个同归于尽法?”
赫连文天分享了他歹毒的计策。
他再次告诫赫连文廷,“无任如何,宁死不降。”
赫连文廷出去时,赫连烨还在等着他。
“王叔,这场仗我们打不赢,趁现在他们还没有兵临城下,我们需要早做打算。”
赫连文廷落寞地往前走,“你父王已经做好打算了。”
赫连烨追赶着问:“什么打算?”
“用百姓做筹码。”
赫连烨呆在了原地。
三日后,东离大军先到了北燕城外。
离开东离王城前,夏乾彧又联系上了江朝。
胡狄现在还在他们手里,余下的封胡人不会乱来。
夏乾彧问江朝是不是可以用胡狄的性命阻止封胡登陆东离。
江朝说不行。
就在夏乾彧忧愁之际,江朝又说,算上他,可能会有把握。
看他那么高兴的样子,夏乾彧觉得他就是个傻子,外族人的傻子。
但他又很聪明,不是谁都能有他这样的觉悟。
江朝说他愿意带人去守东离的边境。
夏乾彧自然不是那么相信他。
江朝为了表现他的绝心,剃光了他的头发。
众人都吓一跳,认为他疯了。
江朝只笑着说,“从今以后,我既不是封胡人,也不会是大境人。”
他在心里想,他会永远驻守在东离边境。站在纷争之外,捍卫和平。
毒灵子看到光头的江朝时,笑得直不起腰,“江老弟,你这也太坚定了,那你是不是需要经常剃头发。”
“你想剃,也可以请你帮忙。”
“好啊。”
“毒老哥,虽然你比我大了二十多岁,但我们也算忘年之交。我今日向你承诺,有我在的一天,封胡绝不会入境。”
毒灵子拍拍他的肩,“弄那么煽情干什么?他们不相信你,我信。”
他想想又补充,“小曜是我徒弟,我了解他,他也信。”
两人诉一番衷肠后,勾肩搭背地约着喝酒去了。
夏乾彧和厉知年算是长见识了。
有趣的灵魂果真有共鸣,志同道合的人也总会相识。
夏乾彧带走了东离三分之二的士兵,另外的三分之一仍然驻守在边境。
东离边境迎来了一个新将领,新将领叫江朝,是个光头,整天笑哈哈的,很好相处。
他慢慢的也取得了其余将领的信任。
他身边还带着一个哑巴,哑巴一直带着帽子,还有点凶神恶煞。
江朝想,他既然不愿意留长发,就让他永远戴帽子吧。
没准有一天他自己也就想通了。
别人永远也不会想到,东离的边境上会有两个封胡的王族。
江朝打算就这样带着胡狄在东离边境上安度余生了。千叶山就让他留在梦里吧。
萧千叶走了,他们的故事也该提前结束了。
他的承诺他会做到,他至死也不会去见他。希望下辈子,他和他能好好相守在一起。不会再因为身份对立,种族差异而分离。
也不会在轰轰烈烈的爱过一场后,又潇潇洒洒的忘却余情。
这辈子,他们相知相爱过,足够了。
如今,他也打算忘了。
他说过,下辈子,他一定会等他。
他期待着他们的下一次相逢。
到那时,前尘尽忘,一切都会重新开始。
萧迟曜与夏乾彧取得了联系,现在王城内人人可危,百姓们被吓得不轻。赫连文天不会坐以待毙,留在城里,终究不是办法。
这些日子,他让轻影卫去打探过,城北的守备最松懈。他打算带着人从北边出去。
离开的那天,坏消息传来了。
城南的许多百姓都跑到了城北,他们撞到了一帮慌忙逃窜的老人和小孩。
看到萧迟曜一群人,他们吓得到处躲避。
追雨疑惑,“我们有那么吓人吗?”
言默也看着那帮人拼命地跑,拼命地敲门,但道路两侧的门窗始终紧闭着,也没有一盏灯亮。
“是不是我们在院里呆久了,世界变了。”
映风看向言默,“王城里的人都躲起来了,这帮人怎么还在外面乱跑?”
萧迟曜锁住目标,拎回了一个半大的孩子来问话。
追雨很积极,“小子,几岁啦?叫什么名字?”
“十一岁,我叫大山。”
映风拍追雨一巴掌,能不能问重点,“你们跑什么?”
大山有点害怕了,“我们在……逃命。”
这时,一个老头走了出来,大山忙去扶他,喊“爷爷”。
老头打量会儿这群人,“看几位的样子,是有什么办法出城吗?能带带我们吗?”
老头给他们跪了下来,“救救我们啊,城南那边现在已经完了。”
“为什么完了?”追雨总是那个嘴巴最快的人。
“城南好些人都染病死了,那病会传染。”
“刚开始,脸上会起红疹,瘙痒难耐,然后变成水泡,再慢慢化脓,皮肤溃烂,散发恶臭……”
玉璟玖听得皱眉。
老头劝他们,“我们赶紧出去吧,用不了多久,我们也要完了。”
玉璟玖上前问,“这病有多久了?”
“我们不知道,无缘无故的就有人死了,而且听说有的人从来没有出过门,也染上病了。”
“是不是很可怕,我们快走吧。”
药灵子脑海里想起了云中城的疫病,会不会是与他们都吃的食物有关?
看玉璟曜呆愣着,萧迟曜上前来拉住了他的手。
“阿玖,你不想走了是不是?”
玉璟玖很纠结。
他不想和阿曜分开,但他是南墨的一国之君,他必须回到需要他的地方。而他是大夫,他不能眼睁睁任由那么多无辜之人惨死。
药灵子也明白玉璟玖在想什么,他开口劝,“小玖,师父老了,我留下来,你和小曜先离开。”
玉璟玖刚想说话,萧迟曜就拥抱住他,在他肩膀上低声说:“阿玖,等北燕的事解决了,回南墨我们就正式成亲,好不好?”
玉璟玖没有犹豫,“好”。
“我把人都留下来保护你,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阿曜,你也是。”
“嗯。”
萧迟曜松开他,又交代了轻影卫的人。
追雨举起手来,“主子,你放心,我们绝对绝对会保护好玉主子。”
铁柏稳重的答应,“主子,我们这边人多,你放心。”
言默也上来表态,“我留在王城里给你做内应。”
萧迟曜拍拍言默手臂,“保护好他们。”
言默点头。
一群人目送着萧迟曜转身离开。
走出几步远,玉璟玖忽然喊他,“阿曜,我等你来接我。”
萧迟曜没有转身,只加快了脚步离开。他不敢回头,他怕他舍不得。
因为是独自一人,他行动很迅速,城门的守卫被他悄无声息地解决了好几个。
夏乾彧带着隐卫来接应他,等看清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夏乾彧还四周张望了几眼。
“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你管我。”
“啧啧啧,孤独啊,孤独。”
萧迟曜走得更快了。
回到东离士兵驻扎的营帐时,不出所料看到了宁沉初。
夏乾彧上前去搂住了宁沉初的肩膀,炫耀的意思很明显。
萧迟曜心情很不好,“今晚不想谈事,先让我去休息。”
夏乾彧笑得很大声,“被抛弃了,是要去躲着偷偷哭吧。”
“宁丞相,好好管管你的知己。”
“曜帝见谅。”
萧迟曜黑着脸越过了他们。
东升王进牢房之后,宁沉初就向夏乾高坦白了他和夏乾彧的关系。
大战在即,夏乾高自然不会问责谁。打了胜仗回去,夏乾高没准就不会追究了。抓住机会坦诚才是他俩感情的生路。
这些年,他们演得也累了,外人眼里,只要提起他宁沉初,就必少不了他夏乾彧。
他们用一种对立的方式,站到了对方身边。
他们也算是相爱相杀,相伴相生了。
三年前,江朝来到了东离王城。
他经常会光顾彧王府,某一次被他撞见了宁沉初留宿彧王府。
江朝开始观察,渐渐的他用他的慧眼推测出宁沉初和夏乾彧可能有私情。
他开始不遗余力的撮合他们。
当时的江朝并不了解,他们斗了十年,却在一起了五年。
江朝总是在他们耳边叨叨叨,说什么做敌人不如做情人。
夏乾彧觉得江朝很烦,实在忍不住了,就告诉他,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江朝高兴,和他们吃了饭,喝了酒,语重心长的说了数不清的话。
江朝不知道,其实他们早就在一起了,他说不定还以为是他的撮合促成了他们这段姻缘。
就让他暗自高兴吧,是他应得的。
宁沉初一直奇怪,怎么江朝总是那么关注他们。
直到不久前,夏乾彧才从毒灵子那里试探出,江朝曾经的情人也是敌人。
而他的心上人,早已经故去,埋在了他当初亲自取名的千叶山上。
同样是对立,又各有不同。
有人忘前尘,有人伴余生。
世间感情千千万万,有些总是难得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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