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钟泽快步走到大树的另一侧,抬头看到树前悬挂着一个巨大的电子牌,上面正在滚动着一些名字,名字后面还有一串数字。
比如一个田兴志的名字后面跟着499,645.
“这是什么?”景辛猜测,“剩余的生存小时数吗?”马上推断了这个推断。“不对,数字在增长。你看田兴志的数字变成了499,646,就在刚刚多了一点。难道是存款的数额?
“存款数额就这么公布在大庭广众下,不好吧?”钟泽疑惑的说:“况且这一路走来也没见到银行。”
薛逸猜测,“既然是这座城市属于某个教派,那么教友间不存在隐私。”说完,自己又反驳了,“那就更奇怪了,如果是一个封闭的团体,要存款又有什么用呢,货币被废除了才对啊。”
钟泽问景辛,“你有思路吗?”
景辛摇头。
钟泽秉着不懂就问的想法,四处寻找面善的人准备打听一下。
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看起来很和善的三十来岁的短发女人,他走过去,表情尽量温和,而这个女人也注意到了钟泽,同样朝他微笑,“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您好,请问树上挂着的电子牌的名字和数字是什么意思?”
景辛也朝这边走来,等他走到钟泽身边的时候,正好听到他解释,“这上面展示的是我们市民的回归积分。积分到了五十万就能够回归本了。”
“回归?回归到哪里?”钟泽一头雾水。
“本源。”
景辛问:“本源是指宇宙的本源,那团意识吗?”
钟泽心想,那团意识之一现在弄不好就在你身体内。
轮到女人的表情迷惑了,“意识?”
钟泽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你们两个多少都有点毛病。他插嘴,“如何回归?”
女人眼中充满了憧憬的光芒。“当然是通过神树了。”
钟泽决定放弃探索了,反正他们只是路过的,等明天找到维修地点,修好薛逸就万事大吉。
他虚伪的夸奖,“真是了不起的神树啊,长得真是漂亮,我从未见过如此了不起的树,不同凡响,不同凡响。请问,哪里能让我们住宿呢?”
“这个啊,很简单,你们再走二百米,右转就能看到游客住宿分配机构了,门口的牌子上写得清清楚楚。有缘再见。”
“再见。”
钟泽他们告别女人,离开了广场。
“这个地方的人也太和善了吧?”薛逸说:“说真的,我走过这么多地方,到了陌生的地方,几乎没人愿意理你,你跟他们搭话,不送你白眼都算好的了。”
“确实,这难道就是教会的力量?”
“但是许多教会都是排外的,还会追杀异教徒。”薛逸不解的说。
他们一边走一边聊,没多久,就看到所谓的旅客住宿分配中心。
那是一栋两层高的低矮水泥建筑,刷着单调的白色,似乎有些年头了,外表有些斑驳泛黄。
他们走进去,前台是一个穿着古板的蓝色制服的女人,不等钟泽开口,她就制止,“我知道,不用说,等着吧。”接着就在键盘上噼里啪啦的一阵敲打。
约摸过了十分钟,打印机滋滋响起,女人撕下一张票据给了钟泽他们,“去这里吧,自有人接待。”然后就低头,忙自己的去了。
钟泽看到纸上是一个地址,挑眉,“那,咱们走吧。”
他们按照纸条上的地址找到了一个小区,心里很纳闷,因为这里完全不像有宾馆的存在。但钟泽心想,可能是家庭旅馆,便也没多想。
找到了指定的地址,确认再三,按响门铃,很快就有人来开了门,正是在广场遇到的女人。
钟泽拿着纸条,“这个……”
“我知道,不用解释,先进来吧。”女人自我介绍,“我姓丁。”
“丁姐,你好,你好。”钟泽先走了进去,既然人家邀请了,那就不客气了。
钟泽一进屋,就发现绿色植物很多,客厅着摆放着数盆鲜花,争奇斗艳,一看就精心培植的。
“随便坐。”丁姐大方的叫他们坐到沙发上,一边倒水,一边笑着说:“我一直盯着手机,一看到分配中心放出了你们住宿的消息,我就赶紧去抢,还真叫我给抢上了。我就说咱们有缘吧。”
钟泽猜测,应该是统一管理民宿业务,在平台上放出资源,有意愿赚钱的去抢,“分配中心的人没和我们说,所以,我想问一下,多少钱一晚?”如果太贵,趁没入住,赶紧跑路。
丁姐愣了一下,笑着摇头,“不收钱,不用花钱,随便住,随便吃,只要你们满意。”
有了免费餐食的经验,钟泽倒也不是特别惊讶,但依旧还是在心里小小感慨了一下这里对待游客的慷慨。
丁姐指着家里的两个房间说:“除了我自己的卧室外,我家还有两个空房,绝对够你们住了,你们可以一人一间,当然两人住一间也可以。”
钟泽立即抢在景辛前面说:“空房足够,那真是太好了!那我们就不客气了,景辛,咱们可以一人一间。”
景辛哦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薛逸知道这里没有自己说话的份儿,扮演好自己电子宠物的角色,默不作声。
“那我领你们去吧。”丁姐爽利的领他们参观两个房间,并从柜子里拿出干净的被子给他们。
钟泽要了朝北的房间,至于薛逸,被景辛夹在腋下带去了对门。
钟泽关上房间的门,仰面躺在床上,长舒一口气,别说,这床还挺舒服。
……或许,世界没崩溃前,大家过的都是这样平静又简单的日子吧。
躺了约十分钟,他听到有人敲门,他以为景辛,打开却发现是丁姐。
她手里捧着一本硬皮书和一个小册子,满脸堆笑的介绍道:“你看看这个。对你们大有裨益。你可以和你的朋友一起看。有任何疑问都可以来问我。”
“这是……”
“我得去上夜班了。你千万要看这些材料。你们能来到明榕一定是冥冥中的天意。所以你们千万要抓住这次机会。”丁姐苦口婆心的说:“千万不要错过得救的机会。我得走了。”最后还不忘给予厚望的深深看了钟泽一眼才离开。
丁姐转身拿起手包,离开了家门,临走前不忘叮嘱:“瞧我,差点忘了,家里有挂面,还有其他的菜,你们先吃什么就自己弄吧。”说完,笑着跟钟泽拜拜,离开了家门。
听到防盗门关闭的声音,景辛探出头,“她走了?就这么放心咱们自己在她家待着?”
是啊,这也未免太放心了点吧。钟泽晃了晃手里的资料,“……丁姐给了我一本硬壳书和一个小册子,似乎要向我传教。”
“我看看。”景辛接过钟泽手里的小册子,很自然的走进了钟泽的房间,坐在床上,研读了起来。
薛逸也走进了进来,“我也要看。”
钟泽把硬壳书打开给薛逸看,书的封面用花哨的鎏金字体写着:本源之路。
至于钟泽自己,则等着他们看完给他讲核心内容。
“本源到底是什么东西?”过了一会,钟泽皱眉问:“这里面有解释吗?”
“有。”薛逸问:“你觉得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你想过没有。或许我们只是处于一场梦里,或者一个游戏里?”
“这个世界当然是真实的。”钟泽回答。
“但是这本书里告诉我们不是,它说属于我们的真实世界在另一个地方。其实你我只是个穿戴着电子装备的游戏玩家。这里是游戏,一个末日游戏。”
“啊?”
“没错。这个世界只是另一个高等科技世界建造的大型虚拟游戏,只要在这个世界赚够一定积分,就能回归真实世界了。那个世界才真实的,哪怕你在这里穷困潦倒,身患重病,失去了所有亲人,但一旦你从那个世界的游戏舱里醒来,你会发现你经历过的一切都是游戏。在那个真实的世界,你拥有富足的生活,美好的家人,所以,快点攒够积分回归吧。”
“……”钟泽挠头,“不会有人信吧?”
“显然信的人可不少,至少这个小城内的人都是。”薛逸说。
“我有点兴趣了,我自己看看。”钟泽从薛逸跟前拿起这本硬壳书,翻开第一页,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段令人窒息的话:启蒙者的光辉——邹辉尊者对世界的洞悉。
“……在末世的荒野中,当文明的废墟被无尽的黑暗笼罩时,光明从未如此稀缺。然而,正是在这片绝望的土地上,我们的尊者——被尊称为“启蒙者”的领袖——以无与伦比的智慧,成为了第一个洞悉世界真实面貌的人。
尊者点出这个充满苦难的世界只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虚拟游戏,而真正的世界——一个富足、美好、和平的世界——正等待着我们所有人去回归。
他将这一真相毫无保留地传播给那些愿意倾听的人,他试图拯救每一个绝望中的灵魂。他教导我们,苦难并非无意义的折磨,而是我们通向真实世界的试炼。只有通过累积足够的积分,完成这个虚拟世界的挑战,我们才能最终醒来,回归到真正的家园,与久违的亲人团聚……啊,读不下去了,这什么玩意儿啊,薛逸,还是你总结一下吧。”
薛逸说:“言简意赅的说,根据他们的理论:这个世界之所以充满苦难,正是因为你在那个高科技发达,高度文明的真实世界体验不到残酷,所以那个世界发明了一个游戏,叫大家进入游戏舱,来到这个世界,体验更丰富的七情六欲,生离死别。”
钟泽不置可否,挑挑眉。“如果真的信了这个理论,的确能减轻精神上的痛苦。人生不过一场游戏,一场梦。”
虽然他不信,但是能够理解信徒的心里,毕竟这个世界太苦了,能麻痹自己也不错。
钟泽晃了晃手里的册子, “我这本则是具体的操作手册,叫做《本源回归法》,比如第二条:每天0点,6点,12点,18点,需要冥想打坐十分钟寻找内心的平静。每一次打坐价值10点积分。”
“所以我们今天在食堂的时候,正碰上他们晚上六点的祈祷?”
“应该是这样。”景辛又迅速指着第十条,“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是一种美德,为他人提供所需积分50点。我想这就是丁姐主动邀请咱们住宿的原因。
第二十条:如果能转化迷失的人则价值1000点。迷失的人是什么?是我们这样外来人吗?咱们现在是价值2000点的行走积分。”
“难怪丁姐抢着给咱们提供住宿,原来是看上了咱们未经污染的大脑。”
“还有这条,积分达到三十万才有手机使用权,三十五万接入互联网。基本上,待遇和积分挂钩,积分越高,生活越好,达到五十万,就能回归本源世界,过上幸福的生活了。”
“数字化成仙。”薛逸说。
“所以基本上过了四十五岁,都能攒够五十万积分,所以这些人都回归了?”钟泽细思极恐,“回哪里去了?”
此时,钟泽听到了滋滋的电流声,接着窗外就传来了大喇叭的广播声,“喂——喂——今天晚上八点广场放露天电影,没有晚班的都可以去看。”
重复了三遍,才关了喇叭。
景辛看向钟泽,期待的问:“我们晚上去看电影吗?”
钟泽知道景辛在翡翠岛上平时的娱乐就包括看电影,自打离开那里,他还没再看过,而且也不能总是太冷着景辛了,答应了:“嗯,咱们随便吃点东西就去。”
薛逸不想当电灯泡,“我就不去了,我留在这里充电,我感觉这个机械狗快没电了。”
钟泽在厨房发现了挂面,煮了两把,和景辛算是简单吃了晚饭。
令他吃惊的是,丁姐家居然用的是煤气,虽然不是入户的,而是煤气罐,但这东西也属于珍贵物资了,不过考虑到丁姐有手机使用权,可能也达到了使用煤气的资格,不过,还是令人吃惊。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城市的支柱产业是什么呢?
别管信仰什么,没有钱,啥都白扯。
金图门有金矿,明榕有什么?
吃过饭,钟泽和景辛把薛逸留下来充电,他们则结伴下楼去广场看电影。
走到二楼的时候,就听到了一个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妈妈——我要妈妈——”
钟泽微微俯身,从楼梯间的缝隙看到一个小女孩抱着一个年轻卷发男人的腿,哭得冒着鼻涕泡。“爸爸,我不想住在幼儿园里,你接我回家好不好?我要见妈妈——妈妈——”
小女孩只有四五岁的样子,伤心欲绝,脸上都是一道道的泪痕,双眼红肿。
“你妈妈不见你,别嚎了。”卷发男人冷漠的掰开小女孩抓住他裤腿的指节,“你怎么从幼儿园跑出来了?我得送你回去。”
“爸爸,妈妈,我想和你住在一起。我不想回幼儿园。”小女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卷发男人拧着眉头,不耐烦的摇头,呵斥道,“我不是你爸爸,你也不是我的女儿。”
小女孩被吓得愣住,抽抽噎噎的看着眼前的父亲。
“我们真是大错特错,真不该亲自养你到五岁。我们应该和其他父母一样,你一出生就送走你。你只是我们需要完成的指标,和你所谓的哥哥一样。他就很懂事,从不来找我们。你有你自己的游戏程序,别来烦我们。”
小女孩不停的抽泣,不懂父亲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父母不要她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项链不停的往下掉,顺着脸颊滑落。
景辛对着钟泽耳语,“夫妻每生育一个孩子,都可以获得一万点积分。且如果亲自抚养孩子到五岁可以再额外获得五千点,之后必须送到指定的地点集体抚养。如果仍要亲自抚养,则每个月扣一千点积分。”
“孩子在五岁之前最难带,所以允许亲自抚养,之后却必须送走,交给教派集体抚养洗脑,切断和家庭的一切联系。用积分操纵家庭,亏他们想得出来。”
“生孩子增加积分的使命完成了,再持有就变成了负资产。”景辛说:“我记得五十万就可以达成圆满。夫妻生一个孩子都可以增加一万点,占比算很多了。不过,咱俩生活在这里就惨了,不占优势。”
“……”
这时,一个风风火火的女人从外面跑了进来,拽着小女孩的胳膊将她提了起来,摇晃着她的单薄的身板,训斥,“你是个坏孩子,竟然一个人逃回了家?”
小女孩恐惧的看着管教她的幼儿园老师,委屈的解释:“我只是想妈妈。”
而卷发男人和幼儿园老师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了嘲讽的笑容。嘲讽的对象自然是幼稚的小女孩。
“她还以为你是她父亲呢。”
卷发男人耸肩,“她长大了如果还记得这一幕,应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目光投降流着鼻涕的女孩。“赶紧和你老师回去。”
小女孩不敢置信的看着父亲,最后一次,试探的颤抖的伸出了小手,“爸爸。”在她心里,哪怕父亲要赶走她也没关系,但只希望最后再碰一下父亲。
但是被男人无情的打开了。
幼儿园抱起哭嚎的小女孩走出了楼门,男人也转身,将防盗门摔上了。
钟泽虽然没孩子,但真是见不得这一幕,这要是搁他身上,非得狠狠咬这男人一口,破口大骂,“老东西,等我长大回来扇你!”
钟泽和景辛一边走,一边对刚才的一幕感到郁闷,“哪怕真的认为自己的孩子只是另一个游戏玩家,但也太冷漠了点吧。”
景辛只是听着,半晌问:“钟泽,你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
钟泽一愣,因此每次他想到父母,尤其是父亲的时候,他都很排斥,而且在学校里,他第一次看到额头上的烟疤,他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父亲烫的。
可见就算他父亲还在,他俩关系应该也很差。
“不想提他……最好别叫我碰到他。”
景辛忽然搂住了钟泽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别担心,我可以……”
钟泽心想,你要是敢玩伦理梗,比如我可以做你爸爸,我一定跟你翻脸。
景辛继续说:“我可以帮你揍他。”
也是,景辛不像他,不会开这种玩笑,他释然一笑,“不用,杀鸡焉用牛刀。”
“这不好说,虎父无犬子,反过来也成立,你这么优秀,你父亲也一定很厉害。”
钟泽就当他在夸他了,笑道:“行,到时候咱俩一起揍他。”
心情好了许多,两人结伴朝广场走去。
走了快一半,钟泽意识到,为什么走路姿势这么不舒服呢?
原来是景辛还揽着他的肩膀,他立即肩膀一弹,将他的手甩开,景辛也没有坚持,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若无其事的继续走路。
在他们去往广场的路上,遇到了不少一同前往广场的居民,他们携带着毯子和装零食的篮子,三五成群说说笑笑。
那块展示名字和积分的电子屏,变成了露天电影院的荧幕。
钟泽和景辛入场较晚,只得到了比较靠后的观影位置。不过,好在地上的蒲团管够,他们挑了两个坐下。
这时,有人从后面轻轻碰了一下钟泽的肩膀,他一回头对一张热情洋溢的脸,“你们要不要糖块?”
有一对像是情侣的男女,其中的男生友善的递上了糖块。
钟泽本以为他们在赚取积分,但一瞧,这俩人也戴着蓝袖箍,也是游客,象征性的拿了两块糖,“谢谢。”
他转过身,听那男生低声说:“在这里待着,我都觉得我变善良了,果然环境能改变人。”而那女生则不满的说了声:“少发神经!”
“变善良了怎么叫发神经,唉,算了,看电影吧。”
钟泽将得到的糖,递给了景辛一块,“给你。”
景辛却说:“你拿了四块糖,好歹一人两块才公平吧。”
“我就拿了两块,哪来的四块?!”
“我看得清清楚楚有四块,你肯定藏手里了。”
景辛要查看钟泽的手心,钟泽岂能任由他造次,忙躲闪,等景辛双臂环住他,他才知道他是故意的,便拿眼睛横他,警告:“别闹了,快放开我。”
景辛不愿意,还搂着他不放,钟泽便有点恼了,“别得寸进尺,逼我讨厌你。”
“……好吧,别讨厌我。”
人算是老实了,但表情却不太高兴,于此同时,像是有干扰一般,电子屏幕和周围的路灯开始高频闪烁。
钟泽对他在金图门如何损坏酒店玻璃的事儿历历在目,爆破了这电子屏,大家都不用看电影了。
而景辛也明显慌了,忙跟钟泽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会控制的。”但越这样,屏幕闪得越厉害。
“我知道,我知道。”钟泽知道刚才那句“别逼我讨厌你”说重了,忙便剥了糖纸,将糖块塞进了他嘴里,“没事的,吃块糖,一会就好了。”
景辛含了糖,电子屏总算不闪了,想了想,也将自己手里的糖剥了糖纸,喂给钟泽吃。
钟泽犹豫了一下,还是吃了。
“啧,腻歪,肉麻。”
钟泽听到有人在背后窃窃私语,他既心虚又愤怒的回头,就见刚才给他们糖的情侣正在接吻。
景辛笑道:“你不是以为在说咱们吧?”
钟泽故作淡定的摊手,“嘁,怎么会,在我看来,就算当众接吻也算不上肉麻行为。”发现景辛眼睛一亮,立即转移话题,“啊,电影开始了。”
第42章
电影开始播放了。
讲述的是一个成功的CEO,在公司加班遇到了大停电,然后发现公司出现了种种诡异的情况,到这里,很像是鬼片。
CEO拿着手枪,在走廊尽头遭遇到了鬼魂,他毫不犹豫的给了对方一枪,但子弹却在空中被拦下,自此,电影的画风突变,变成了科幻片。
“鬼魂”自称是维修工,是活生生的人。
维修工告诉CEO,他们所在的世界是虚拟的,原因是未来社会高度发达,科技可以满足任何生活所需,连金钱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所以开发了一款仿真游戏,让玩家沉浸体验搜集生活资料的辛苦和随之而来的满足感。
钟泽明白了,播放的电影是经过严格选择的,故意播放这种切合教会理念的片子。
这部影片拍得很是粗制滥造,属于低成本电影。真难为放映员,能够把它从浩瀚的影片海洋里翻出来。
啪——啪——
钟泽立刻警觉,马上辨认出这是枪声,猫着寻找声音来源,接着和所有人一样,注视着广场右侧的方向。
那个方向走来十来个持枪的男人,为首的正拿着冲锋枪正对着天空开枪示警。
他戴着牛仔帽,胡子拉碴,脖子戴着格子围巾,身上则是饱经风霜的皮夹克,正嚣张的审视着他面前惊慌的小市民们。
为首的男人,大声嚷嚷。“女士们,先生们,电影放映到此结束了,都不要动。下面是慈善捐款时间。谁是这里的负责人?”
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年轻男人,从人群中起了手。他大概二十多岁,头发一丝不苟地往后梳着,衬衣扣子的最上一颗都牢牢系着。
钟泽注意到他的表情不是恐惧,而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匪首质问他,“你是什么人?”
“我是邹导师的秘书,我姓范。邹先生目前不在城里,由我暂时负责这里的一切。”
“很好。带我去你们银行的金库。”
戴眼镜的男人抗拒的摇头,“那些钱是大家的生活费,是我们去镇外购买物资用的。”
匪首叹气,随手就给了离他最近的市民腿部一枪,挨了枪的市民捂着腿痛苦的大叫。
“从现在开始我们会每五分钟处决一个人。来吧,四眼,带我们去你们的金库。”匪首冰冷的说。
他们简直太幸运了。
被5号城派出的围剿队追杀,几乎在穷途末路的时候,打听到了附近有这样一座富饶的城市。
本以为它会固若金汤,没想到毫不费力的,他们就穿越过树篱迷宫后,安检站甚至下班了,连个站岗的人都没有。
当初报复5号城派出的考古队,的确冲动了点,随后就遭受了持续不断的追杀,损失了不少兄弟,但若能在这座城回血,他们还是一群好汉。
更令他们觉得运气爆棚的是,许多市民竟然聚集在广场看电影。甚至不用他们主动绑架人质,人质竟然自己就聚集起来了。
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就算这里面有超能力者,他相信对方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居民里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是普通人,他们拿着机枪,真正混战起来,便会血流成河,没有一个正常的管理者会冒这样的风险。
团伙的其余成员,此刻都端着枪从各个方向对准了居民们。
钟泽倒是很淡定,场面虽然看着可怕,但是这座城市能自立,肯定有看家本能。
范秘书扶了下眼镜,向劫匪问出了一个智障问题,“所以你们是强盗吗?”这引起了一连串的嘲讽的笑声。
“否则呢,乖孩子,你以为我们是什么?旅游观光客吗?”匪首掏出手枪,随手朝人群中开了一枪,击中了一个戴着围巾的女人,鲜血四溅,染红了围巾。
范秘书冷酷的盯着劫匪们,下一秒,他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内。
钟泽一惊,等他定位到范秘书的位置,他已经站在十多具捂着喉咙、鲜血淋漓的尸体中央了。
他从衬衫的上衣口袋掏出一块眼镜布,先擦了擦被飞溅到鲜血的镜片,又用它擦刀上的血迹。等他收起匕首,十具被割喉的尸体除了两具还在抽搐外,其余的都不动弹了。
匪首捂着脖子上汩汩涌血的伤口,倒在地上,嘴咕哝着,想说什么,但是他能听到的只有他自己气管发出的杂音。几秒钟后,他捂着喉咙的手慢慢松开,彻底没了生命迹象。
啪!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枪响,秘书应声倒地。
找不到声音来源,众人不约而同的伏地,但同时,也都注意到了一块漂浮在空中的树叶。
“秘书,那树叶有古怪!”有人喊了一嗓子。
躺在地上的秘书,强撑起身子,一道残影过后,树叶下方的位置,喷射出大量的血迹。
随着血迹的流淌,渐渐的一个人的轮廓显现,等倒在地上后,大家看清是个拿着手枪的男人。
钟泽扫了一眼,震惊的发现这家伙竟然是文姿言记忆里,那个打劫考古队的土匪头子。
对了,那个匪首就是个透明人,没想到却折戟在此处。
不过,为什么他的头顶会有一片榕树叶,导致暴露了行踪?巧合?还是……
钟泽回头看向了身后的大树。
难道你有意识?
或许你这个透明人一入城就盯上他了。
“不好了,秘书和倩倩快不行了。”有人惊呼。
刚才中枪的女人因为失血脸色惨白,她含泪的看向周围的人,“请救救我。我不想再轮回了。我已经有四十万积分了,我这一次就想回归。”
范秘书也被人扶起来,他的腹部中了枪伤,艰涩的说:“可是,只有导师才能执行救赎。”
“这不是救赎,这只是救援。救救她吧,倩倩是最虔诚的,从我十岁认识她开始,她就没错过一次整点时分的冥想打坐。”有人求情。
“还有您,您的伤势也很重,也请治疗您自己吧,您万一有了三长两短,导师不在,谁来引导我们呢?”
范秘书在众人殷切的目光中,松口了,“好吧,把她抬到圣树前。”他自己也由其他人扶着,朝圣树走去。
钟泽和景辛走在最后,只远远的看着。
从伤口滴落的血迹,延续到了栽种圣树的水池前,在场的人都聚集到了水池前,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的祈祷着。
范秘书先进入了水池,水淹淹没了他的腰。他仰头对大树祈祷,“我别无选择,不能看到一个虔诚的人,就样功亏一篑的殒命。我贸然代替导师执行疗伤,请宽恕我。”
他伸出手臂抱起躺在水池边缘上受伤女人,抱着她走进了水池中央,将她浸没在了水中,同时自己也潜入了水中。
而围观的人都保持相通的姿势祷告着。而树叶的沙沙声,仿佛在回应他们的祈祷。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钟泽估计他们浸没入水池的时间足有十分钟以上了,但是他依然没有浮出来,正常情况下早就淹死了。
正在钟泽无聊的打了个哈欠的时候,就听到周围的人一阵欢呼,范秘书先从水中钻出,并伸出手从水中扶起一个人,正是刚才受枪伤的女人,她微笑着站在水中朝大家招手,脸上的水痕,不知道是池水还是激动的泪水。
腰板挺直的范秘书和步伐矫健的女人,先后走出了水池,并不忘跪地再向榕树磕头。
其他人市民也都纷纷下跪,衬托着站着的钟泽和景辛甚至突出。
幸好,还有那对情侣陪伴他们,不过钟泽余光扫到,情侣中的男人双膝有发软的趋势,但是被女朋友诶提溜起来了。
“范秘书,我的腿也中枪了,很痛,可以也帮我医治一下吗?”第一个被劫匪伤害的男人一瘸一拐的说。他的腿捆着由撕碎的衬衣做成的布料止血。
“抱歉,恐怕是不行的。你的伤势并不致命。而且,你被他人伤害了,可以获得一大笔积分,离回归之地又进了一步,这是好事。”
“可是,我真的很疼。”
“那么恭喜你,你的体验很难得。等回归之后,你会怀念这种难得的痛苦体验的。”范秘书微笑,眼神真挚的说。
他的目光看向了钟泽和景辛,显然他知道他们是客人。那眼神仿佛在问,“怎么样?想留在这个奇迹城市吗?”
钟泽朝他不客气的摇了摇头,范秘书仍旧微笑,看向那对情侣,“你们呢?”
其中的男生马上说:“我们在考虑。”女生不客气的用手肘怼他。
范秘书了然的笑了笑。
“秘书,这些尸体怎么办?”
十个劫匪的尸首还躺在广场上,他们流淌出的血迹蔓延了一大片,淡淡的血腥味随着风的吹拂钻进了钟泽的鼻孔内,让他想起了种种和血腥想关联的不好回忆。
“埋掉吧,不要浪费。”
对范秘书的指示,马上就有人主动搬运劫匪们的尸体。还有一些人急奔着离开了广场,不一会拿着水桶和刷子回来了,跪在地上,将血迹刷得干干净净。
被打断的电影继续播放,但钟泽和景辛没有选择有始有终的被它看完,而是在还没散场的时候,就朝住处走去。
这时,听到了嗡嗡声,抬头看见十来驾无人机打头顶掠过,飞向了广场的方向,想必是去支援的。
但这未免有点太滞后了,人家范秘书自己一个人早把一切都解决了。
不过,这个城里有无人机,看来的确是有点科技水平的,应该能修好薛逸的机体。
这时,他们看到路边站着刚才的小情侣,似乎是吵架了,两人的表情都很纠结,不过男生的语气倒是很坚定,“我觉得咱们没必要因为这件事吵架,你不认为是神迹,我认为是,各论各的就好了。”
“好什么好啊?这是根本分歧吧。别告诉你信了那套鬼说辞。”女生扶额,“我们不该进入这里。”
“不管怎么说,我在这里难得找到了内心的平静,再没有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了。”
“惶惶不可终日?”
“是的,你有超能力,你可能感觉不到我们普通人活着,有多提心吊胆。”
“你!”
这时,他们看到了经过的钟泽他们,都住了口,头扭向一边。而钟泽和景辛也加快了经过的脚步,不耽误他们吵架,等走远了些,依稀听到他们又开始吵了。
“景辛,你觉得这地方和灵修会有关系吗?那个池子的液体很像当初浸泡纪荔的那种,都能滋养生命。”
“或许罗霄就是朝他们进的货。”景辛给出了自己的猜测,“说不定那个液体就是产自这里。大家互通有无。”
“他们不会觉得彼此是异端吗?”
“或许金子不是异端就行。”
“哈,这里的住户并不爱钱,他们明显热爱积分胜过金子。金子都叫教主拿走了。”钟泽说:“而教主只需要贩卖一个概念,就哄骗这些人替他免费劳动。”
“也不能说教主完全只是贩卖一个概念吧,他还是有看家本事的——那棵树,别家就没有。”
“这倒是,这年月邪教竞争也很激烈。”钟泽试探着问:“如果我把那棵树砍掉,或者一把火烧了会怎么样?”
“被数万教徒杀死,或者杀死数万教徒,你选一个?”
钟泽想了想,“我哪个都不选,我选择回去睡觉。”
“嗯,我陪你。”
钟泽装作没听到,心想今晚上房门肯定上锁并用椅子抵住。
回到住处,上夜班的丁姐还没回来,薛逸还在充电。钟泽又累又困,洗洗就趁早睡了,并且睡前如之前所设想的一般,用椅子抵住了门。
虽然这招对景辛没用,但好歹是个警示。
钟泽仰躺在床上,舒坦的长舒一口气,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他不是认床的人,但是也没想到居然能睡得这么好,而且似乎他做了一个美梦,因为天快亮的时候,他是被自己笑醒的。
虽然不记得梦的内容,但那种快乐的感觉萦绕着他。
半梦半醒之间,他听到了房门外有脚步声走动,但是他不想睁眼,心里想着再躺五分钟,就五分钟。
忽然,他感到自己旁边的位置沉了下去,接着就感觉有人抱住了他。
不用睁眼也知道是谁,他翻了个身,背对着景辛,郁闷的说:“我再睡会。”
自己真是想多了,什么摆放椅子是警示,人家根本不当回事。最近真是给他好脸色了,瞧这得寸进尺的。
景辛抱住他,脸贴着他的脖颈说:“薛逸又在充电了。”
“哦。”
“我也要充电。”抱着钟泽这块电源不放。
钟泽受不了了,挣扎从他怀里出来,抓起枕头按在他脸上,“我会让你意识到氧气更珍贵。”
“谋杀亲夫。”虽然被“谋杀”中,但“被害人”显然很快乐,笑个不停。
一闹腾,钟泽也没睡意了,郁闷的跳下床,走向了卫生间,等回来的时候,景辛还没走,躺在床上玩着枕头,扫了钟泽一眼,“你这睡衣挺好看的。”
钟泽把他拽起来,往外推,“我要换衣服,赶紧出去!”
“我没走就是等着看你换睡衣的,你却叫我走?”
“啊?”钟泽大脑一时短路,他常常对景辛的“直抒胸臆”无所适从。
因为正常人就算这么想,也不会说出来,但是他会,且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等反应过来,怒道:“出去!”并用枕头怒送他出门。
换好衣服走出了房间,得知上夜班的丁姐回来了,正在补觉。
所以钟泽举止小心,怕闹出大动静,压低声音对景辛说:“咱们今天得把正事办了。”
景辛一愣,惊喜的笑了,随后似是想起了什么,笑容归于平淡,“你是说维修薛逸?”
否则呢?你在想什么?!算了,不敢问。钟泽说:“嗯。咱们现在是行走的积分,我相信只要他们有能力,一定会帮助我们的。”
事实也是如此,钟泽他们早饭后,就开车载着后备箱里薛逸的身体,去寻找修理地点,一路找到了小城的科技部——一栋八层建筑。
前台热情的接待了他们,等了约摸半个小时,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走出来,自称武教授,接待了他们。
听了他们的要求,便让他们把要维修机体,抬到指定楼层的指定房间内。他简单检查了薛逸的机体,大受震撼,和旁边的助手窃窃私语。
钟泽听到了几句。
比如,“看来主办方升级了这个世界的基本构造,已经开始投放如此复杂的机械体了。”
“没错,看来是要加大游戏难度了。”
“或许他们要投放的下一个灾难,就是机器人屠杀人类,咱们还是要早做提防。”
这时,机械狗薛逸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他们的交头接耳,“不好意思,这个机械体是我爷爷和我一起造的,只此一台,并未大规模投入使用,也不打算大规模投入,现在世界的产业链没法支撑量产。”
吴教授扶了下眼镜,“令人震惊,拥有完全自我意识的机器狗。”
“我是人类的意识,只是附在了机械上而已。我保证,这种质量的机器人不会量产。我只是希望你们帮我修好机械体,以便我附着在上面,继续我的旅行。修好我的身体,你们一定能被计入许多积分。”
此话一出,吴教授和他的助手们,更是吃惊,他俯身观察薛逸的机械狗身体,“不得了,虽然知道这个世界是虚拟的,但是看到意识真的脱离了躯体,还是很令人大开眼界。”
“谁让我们的本质只是一堆漂浮在这个世界的意识呢,毕竟我们真正的身体,还在本源世界的游戏舱内。”另一个助手一边摇头,一边说。
武教授饶有兴致的盯着薛逸,“你是程序bug了,导致意识能随意移动,还是你充值了,给你开了特权?”
“……”薛逸只恨自己不能像真狗一样咬人,无奈的说:“唉,真的都不是。”
“唉,像你这样迷失的人,我也见过不少,不聊这个了。”武教授爽快的回答:“我们一定尽可能的帮你修复身体,但需要你在一旁协助,毕竟最了解这副躯体的是你。”
“当然当然。”薛逸对钟泽他们说:“我得留在这里,等修好了,我再联系你们。”虽然机械狗的眼睛不能表达情感,但他向钟泽投去了期待的目光。
钟泽理解的说:“放心,我们会等你,你慢慢修。”不会把你一人扔在这个城市的,你放心。
薛逸这才放心,有钟泽和景辛在,就不怕这帮家伙对他不利,比如把他强行留下做研究。
钟泽和景辛见这里没他们什么事了,就主动告辞,穿过走廊,离开大厦的时候,看到有敞开门的实验室里在修理其他机械。
两人走出了大楼,来到了外面。虽然这座小城的信仰古怪,但不得不说,这里城市建设很不错,绿树成荫,鸟语花香,漫步其中,身心说不出的放松。
但是,这只是表面现象,一旦细想,便有觉得恐怖的地方。
比如,超过四十五岁以上的人口都去哪里了?
还有这座小城,是靠什么维持运转的?回归可以,但吃喝也得要钱?出口那神树周围的红色液体吗?
当然不排斥每一毫升液体比等量黄金更贵,但还是觉得覆盖不了日常开销。
不过,这一切和钟泽也没关系,他就个过客,对抗大多数人的共识,他怕教众把他送上火刑架。
这时,几位年轻人骑着自行车,欢声笑语的从他们跟前经过,车筐内有食盒,看起来像是要去郊游。
钟泽四处看,很快目光就锁定路边停放自行车的角落,笑着说:“咱们也骑自行车吧,好好转一转。”
两人走过去,只见停放处有一个牌子:晚八点前归还,如有损坏,扣积分五十点。
“免费的。”钟泽挑选了一辆,对景辛说:“你会骑吗?要不要我教你?”
“我以前山地自行车玩得可好了,应该没问题。”
“那就走吧。”钟泽笑着,先出发了。
微风迎面而来,带来了舒爽的凉意,伴随着小城沿途街道赏心悦目的绿化景观,一路骑行,颇为惬意。
沿途的景色不断变换,街道逐渐向广阔的田地延伸,楼房也逐渐稀疏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平坦的田地。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钟泽闻到了一股奇异的味道,有点泥土的腥气,又夹杂着一种让人不安的甜腻感。
一排排的由塑料薄膜搭建的厂房,每个房子上都漆着编号。
不时有戴着口罩的工人走来走去。
“喂,你是哪个厂区的居然敢偷懒?!”一个戴口罩的工人指着钟泽叫道,但他似乎是个近视眼,见钟泽不回答他的话,从兜里掏出眼镜戴上后,尴尬的说,“哎呀,你们是游客,不是工人。”紧接着向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你们介意给我几分钟,让我给你讲讲关于这个世界的真谛吗?”
“不用不用,我都了解!”钟泽打断他,“这里面种的是什么?水果?”
“蘑菇啊。”工人毫不掩饰的回答:“要不要我给你们采一点儿?回去晒干了就能用。”
“炖鸡的那种蘑菇?还是……”
“这种蘑菇炖鸡可不行,但是它能帮你忘记烦恼,当然真的想永远解脱,还是得靠回归。”
钟泽心中关于这里资金来源的疑惑被解开了。
他们种植致幻蘑菇盈利。
明榕能把它当做支柱产业,那么其质量一定很高。而且他们只是见到了蘑菇种植区,在他们没见到的地方,肯定还种植着其他违禁植物。
连“生命树”都能种出来,这些植物,对他们来说,应该不存在技术门槛。
工人见钟泽他们对自己推销的理论没兴趣,退而求次,“真的不试试这些蘑菇吗?新品种,据说在外面卖得特别好,与合成药物比,纯天然不伤身。我们自己人不许吃,但你们游客不受制约的。”
钟泽连忙摆手,“谢谢,没兴趣,再见。”并招呼景辛快走,“回去了。”
工人失望的望着钟泽他们的背影叹气,“唉,跑什么啊,尝尝呗。种了这多年蘑菇,好想看看使用者的第一手反应。”转身回大棚,继续忙活去了。
第43章
钟泽和景辛骑着自行车原路返回,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们身上,斑驳的光影随着车轮的滚动而流转。
刚才的小插曲并未影响他们的心情,仍旧保持着惬意的观光心情。
两人归还自行车的时候,忽然注意到前方有一小群人围在一起,气氛热烈,惊呼不断。
人群中央,一辆装饰精致的汽车缓缓行驶着。车里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他穿着一件考究的长衫,并不时从窗户伸出手,和围上来的人的握手。
围在他身边的人群激动不已,仿佛触碰到了一位神圣的存在。有几个人在握到他的手时,忍不住泪流满面。
“应该是那个邹辉回来了吧?”钟泽咧嘴,“啧,这疯狂劲儿,叫人受不了。”
这时,车内的邹辉将车窗完全摇下来,透过人群的缝隙,注意到了路边的两个游客,热情的说:“欢迎来到明榕城,你们还喜欢这里吗?”
“这里很漂亮。”钟泽客气的说。
邹辉回以微笑,朝他们点点头,驾车渐渐远去。
说来巧,在归还的自行车的路上,钟泽和景辛又见到了那对小情侣,只能说这座城市的确很小。
女人背着行囊,看来是要离去了,但是男生却没有任何行李。
钟泽和景辛和上次一样,快速通过两人跟前。
“你真的要走吗?”等周围没有其他人了,男生表情纠结的问。
“不,问题是,你真的不走吗?”看到男生沉默,女生只是无奈的一笑,“好吧,我尊重你的意愿,有缘再会吧。”转身离去了。
男生在她身后呼唤她的名字,她也没有回头,只是坐进自己的汽车内,向着城外开去。在关卡拿回属于自己的武器,开进了树篱迷宫内。
但是一进入,她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些树篱似乎会移动,如果她的直觉正确,她已经在不大的圈子徘徊许久了。
她心一横,直接开车冲撞树篱,没想到却卡在了里面。
她打开窗子,伸出了手,火焰熊熊燃烧了起来。
这是她的异能,纵然是迷宫,就不信烧不出一条路。
可等她看清,她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因为这些树篱被烧后,流出了黑色的液体,转眼间又恢复了原样。
树篱叶子沙沙作响,猛地朝她倾覆过来,将她包裹在内。
她绝望的意识到,明榕,只能进,不能出,要么成为信徒,要么死去-
钟泽他们回到家里,丁姐已经做了晚餐。
饭桌上闲聊了几句,她就切入了正题,“我昨天给你的宝书,你和你的朋友都看过了吗?”
“看过了。”钟泽回答,看向景辛,但他只低头吃东西,没有打算接过话茬的意思。
“有什么感想?”丁姐期待的问,甚至放下了碗筷,双手交叠垫在下巴处,做好了聆听的准备。
“很震撼,但是恕我直言,和我目前的世界观还是有些许冲突的。”
这个回答似乎在丁姐的预料内,她微笑,“我听说昨天广场放电影的时候,发生了一点意外,所以范秘书展示了神树的力量,你对神树怎么看待呢?”
“神奇。”
丁姐自豪的说:“那是当然。因为那棵圣树就是链接我们这个世界和本源之地的通道。所以它能够治愈我们这些人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虽然不懂,但是我的确大受震撼。”钟泽糊弄着说。
丁姐看出来钟泽的抵触,由衷替他感到惋惜,“我知道你们可能觉得这里很封闭,但是我也是见识过外面的世界的。我们这里的每个人在十五岁那年都要和邹导师一起外出,贩卖物资,看看外面的世界。对我来说,不去外面看,都不知道明榕如同天堂。外面的世界,到处是犯罪。流血,杀人,毫无秩序。野兽啃食人骨,人也会啃食人骨。我去了一趟外面,做了好几天噩梦。你们也是好人。不要再去外面的危险世界,留在这里吧。一起回归本源之地。否则一生都要留在这里受苦,生生世世,永无止境。”
景辛此时说话了,“假如你说得是真的的,那么你回归本愿世界了,你在这个世界的爱人怎么办?”
“这个你不用担心,你们可以在真实世界相聚。”
“那终究是不一样的。即使这里是虚幻的游戏,但这里有我的爱人,我们又一起经历了许多刻骨铭心的事情,那么我不愿意醒来,只把一切都变成一场游戏中的场景。”
丁姐倒吸一口气,“你这小伙子怎么能如此短视?沉迷于游戏世界虚假的男欢女爱。”
景辛看向钟泽,纠正道:“我喜欢他,不能说是男欢女爱。”
“不用抠字眼。”丁姐调整了一下语气,试图以更温和的方式让景辛明白:“不论你喜欢的是谁,你要明白,这个世界的苦乐都是人为设计的,你经历的那些刻骨铭心的事,只是虚拟程序中的一段代码。而在真正的世界里,你可能有更深的羁绊、更纯粹的爱等待着你。不要因为一时的沉迷而失去回归真实的机会。”
“现在这份感情,哪怕是虚拟的,我也会追求到底,其他的,哪怕是真的,我也不要。”景辛说。
“……”丁姐嘴巴动了动,竟无言以对。
钟泽心里叹气,丁姐你别做无用功了,灵修会的会长拿他都没办法,你功力差得远呢。
最后她看着钟泽说:“你很幸福,有这么爱你的人。”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我得去补觉了,你们慢慢吃,碗碟扔到水池就行了,我晚上一起洗。”就起身走了。
回到自己的卧室,对着屋内盛开的滴水莲,喃喃自语,“钟泽和景辛这两个游客,还是执迷不悟……”-
邹辉和秘书交接完日常事务,回到自己宅邸的卧室时,天色已经开始暗沉,几缕微弱的光线,透过半闭的窗帘洒落在地板上,映出挂壁花盆中吊竹梅斑驳的光影。
他就这样岔开腿,坐在昏暗的光线中,注视着正服侍他的漂亮男仆。
他仰着头,看着顶棚,可能是贤者时间的关系,他忽然觉得一切有点无聊。
现在的他,在他的养殖场内就是呼风唤雨的神,无所不能,这座小城内的每个人都是他的提线木偶。
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只要他中意的,无不激动的把自己送上他的床铺。
可有的时候,太顺从了,有点无聊,生活中需要一点意外的惊喜。
这也是他为什么允许有游客进入的原因,增加信众,也能给城市增加各种意义上的新鲜血液。
神树水池中的液体堪比液体黄金,无数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他的客户,也正因为此,他的身份已经洗白了,不用再担心被追杀了。
也是,之前他是试验品,但身份做大了,就成了被拉拢的对象。
不过,有个大客户——禄泰灵修会的罗霄,好久没下订单了。
怎么?发现了更便宜的可代替品了吗?不应该吧,他又不差钱。
唉,怎么开始思考生意上的事了,浪费精力,钱这东西到了一定程度就是数字了。
“好无聊……”
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今天见过的那两个游客,他们在站在树荫下,斑驳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是那么的朝气蓬勃。
不,朝气蓬勃的只有一个,另一个……则浑身散发着他不喜欢,甚至十分排斥的气息。
“……或许应该找点新乐子。”邹辉闭着眼睛,感应了一下,就有了答案,“去把那个叫钟泽的游客请来,说我希望邀请他共进晚餐。去的时候,带一根金条给他,就说是我的一点心意。”
“是。”
邹辉都懒得起来穿个正装,游客而已,甚至不是这里的固定居民,喜欢就多留几天,不喜欢就用来养花,反正无人在意。
没多久,仆人战战兢兢的进来,带回了一个极为不满的答案:“钟先生说……”
“说什么?”
“说他可是大牌,一根金条就邀请他共进晚餐,看不起谁呢,怎么也得用汽车拉黄金来请他。”
邹辉被气笑了,但转念一想,也是,在这样的世界,哪有正常人会旅行?八成脑子有点问题。
“还要再去请吗?”
请?给他脸了!邹辉一挥手,“不用了。”扯出一个阴沉的冷笑。
给金条不来?很好,那就别怪他白嫖了。
此时,屋内吊竹梅的枝蔓轻轻颤抖,屋外,花草树木全部抖动着,发出低频的沙沙声,仿佛古老的呢喃。
低沉而混沌的声音自黑暗深处传来,像是无数人的悄声低语。
……
钟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越想越姓邹的邀请越不舒服。
是那种被灵修会盯上的感觉,他一万个排斥这种事情,别想拉他入教,没可能的。如果明天再来烦他,就给他颜色看看。
这时,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门外传来景辛的声音,“你睡了吗?要不要我陪你?”
“为什么?”钟泽警惕的问。
“那个姓邹的是不是盯上你了?我害怕你睡着了,被大树绑架走。”
姓邹的?你就仗着丁姐又去上夜班,否则也太不尊重人家教主了。钟泽婉拒了,“谢了,我觉得我一个人睡更安全。”我觉得你比邹辉危险多了。
“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瞧,连你自己都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少来这套!”钟泽又不是三岁小孩,诸如“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我保证老老实实”的这种话,骗四岁的都骗不到,“别废话了,我要睡了。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回应你。”
“那好吧,晚安。”过了片刻,景辛追问,“你不和说晚安吗?”
都说了不会回应了。钟泽在心里说。景辛的脚步声离开了,他也闭上了眼睛。
窗台上的月季花抖了抖花瓣,枝叶慢慢延伸,在空中蜿蜒前行,轻轻落到了钟泽的头顶。
而钟泽的意识也渐渐开始混沌。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正坐在一间教室内,窗明几净,微风伴随着悠悠蝉鸣吹进室内。
这时不知谁说了一句,“钟泽,景辛踢球受伤了,在校医室,你去看看他吧。”
景辛?受伤了?他能受伤?
钟泽下意识的站起来,走出了教室,来到了走廊,两侧站了许多说说笑笑的学生,还有人和他打招呼,但是他完全不记得他们的名字,只是应付着。
来到了校医室,他敲门的同时就走了进去,里面没有校医,但是被拉帘遮挡的床铺后面有人在叫他,“钟泽,我在这里。”
他好奇的走了过去,拉开了帘子,瞬间就愣住了,“你、你是谁?”
“我是景辛啊。”躺在床上的人说。
“景辛?”钟泽眉头紧锁,嘴角扯起,“你是景辛?”
“是啊,我是景辛。”
钟泽无语扶额,开他妈什么玩笑?
床上躺着的明明就是,白天见到的邹辉,而且此时的他,一把年纪竟然还穿着白色的短袖校服,躺在床上自称景辛。
邹辉并不认为自己穿帮了,只是加强暗示,“你好好看看,我是景辛,钟泽,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老子再看几遍,丫都是邹辉!因为一切太超过常理,导致钟泽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他的脑子快速的运转着,到底是怎么回事?姓邹的为什么在这里?真正的景辛又去了哪里?难道自己被施加了幻术,会将景辛错认成别人?
此时,“景辛”又说话了,“你去把门锁上。”
“干什么?”
“当然是亲热了,这不是咱们的秘密基地吗?又不是第一次了。”
钟泽皱眉,“啊?”
“别愣着了,快去吧。”
接着,钟泽看到床上的“景辛”开始脱衣服,露出了满是赘肉的肚子。
要说钟泽刚才还有点迷茫,此时被这辣眼睛的画面刺激得彻底清醒了,思路都通畅了。
他这是被潜意识入侵了!
没错,这一次,不是他入侵别人,而是被邹辉给入侵了。
这货自称景辛,想在潜意识里占他便宜,结果因为他钟泽多少算个异能者,且专攻的就是潜意识控制方向,所以他依然可以保持清醒的意识,一看就看穿丫真身。
“好吧,这就去锁门。”钟泽转身去将门锁上,然后回头微笑,“我好高兴啊,你终于答应满足我的期望了。”
邹辉得意的一笑,“快过来,宝贝儿。”
钟泽并没有过去,而是打开了校医办公桌的柜子,“我早就等这么一天了,想想就激动。”
既然这里是他的潜意识,那么他就是主宰,言出法随。
“我记得这里有一把电锯来着……校医平时需要防身,这很合理吧。”说罢,就从柜子里拽出来一把外壳鲜红的电锯,然后拽了一下,刺耳的电锯声瞬间充斥着整个房间。
邹辉被吓得差点跳起来,本能的缩向墙角,“你、你想干什么?”
“我的嗜好比较特殊,爱到极致就想杀死对方!来吧,用你的鲜血见证我们的爱情罢。”钟泽挥舞着电锯就冲了上去。
“啊——”邹辉面对劈来的油锯,别说运筹帷幄了,连体面都顾不得,在电锯的链条擦过他头发的时候,破窗而逃。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里不是他自己的领地,是钟泽的意识,对方才是主导。
如果死在这里,现实世界的他也会完蛋。
破窗的同时,邹辉就听钟泽在他身后大喊:“这里是八楼!”
邹辉只见他视线离地面的距离,瞬间被拉高,等他落地,只觉得骨头都被摔碎了,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下一秒,他却见钟泽站在了他跟前。
“不过是一楼,你怎么摔成这样?”钟泽冷哼。
对,这里是一楼,一楼,我没受伤。邹辉强行对自己说,果然,伤势迅速好转了一些,他开始踉跄着跑路,只要跑出钟泽意识的控制区域,他就能摆脱这一切。
但是钟泽岂能放过他,举着电锯紧追不舍,并发出哈哈哈的诡异笑声。
得快跑,得快跑,不能死在这里——
钟泽狞笑着,不急不缓的玩着猫鼠游戏,不时拉动电锯,发出令人胆寒的声音。
赶跑我的意识领域作妖,岂能饶你。
“你跑不掉的——我要把你碎尸万段!不,等我砍掉你的四肢,我要用手术刀一点点把你切碎。”
这时,邹辉发现他身处一个无尽的走廊内,尽头只是一个小黑点,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这一幕让他幻视了记忆深处的恐怖记忆,永无尽头的走廊,被绑在床上推往试验室时,头顶不停向后移动的灯源,和眼前的一样刺眼。
“不——”邹辉抱头尖叫。
钟泽只觉得邹辉整个人爆发出一道白光,等他在看时,他人已经不见了,显然是强行退出了他的潜意识。
而钟泽自己的意识没了追逐的目标,也开始变得混沌,渐渐的什么都不知道。
等钟泽再睁开眼睛,已经天光大亮。
“昨晚上的是梦吗?”钟泽扭了扭手腕,“有点酸,是拎电锯拎的吗?”
这时,他听到窗外广播循环播放一条消息:所有城区内的成年人停止一切活动,两个小时后在广场聚集。导师将为田兴志举行回归仪式。
丁姐闻言,也不补觉了,神采奕奕的从自己的卧室走出来,激动的招呼钟泽和景辛,“所有区域内的成年人?应该也包括游客!天啊,你们也太走运了,以前回归仪式只有三十万积分以上的人能参加,你们千万不能错过这次难得的机会,一定要去。”
钟泽看她这架势,自己不去也得被绑去,“我们去,您放心。”
丁姐在屋内踱步,“这么重要的场合,穿什么好呢?”转身又回了卧室,等再出来,已经是盛装打扮,连全妆都画好了。
相比之下,钟泽和景辛就随意多了,不过,钟泽还是多梳了几次头发,以示尊重。
钟泽倒是挺想去见邹辉的,如果能面对面就更好了,他必须仔细品味他的表情。
“你在偷偷笑什么呢?我也想知道。”
“没什么。”钟泽总不能说昨晚上自己cos了一把德州电锯杀人狂,还挺过瘾的。
广场中央搭建了一个宽阔的舞台,位置恰好位于神树的正前方,紧贴着水池的边缘。邹辉站在高台上,微微低头,正专注地调整话筒,时不时与身旁的范秘书低声耳语。
两人交流了片刻后,范秘书点了点头,随即走下舞台,站在舞台一侧,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聚集在广场上的人群。
钟泽和景辛站在人群的最后一排,微微仰起头,注视着台上的邹辉。
这个场景和钟泽所经历的灵修会的仪式完全不同,没有祭台,只有舞台,也没看到任何祭品,倒像是表彰大会。
他很好奇接下来会怎么发展,邹辉到底有什么目的?单纯邀请他来看一场回归?昨天晚上在他这碰了钉子,想在事业上找回场子?
“今天召集大家来到这里,是为了宣布一个好消息。”邹辉拿起大喇叭,声音激昂地向下方的人群宣告:“我看到你们脸上的表情,已经猜到你们知道我要说什么了。没错,就是今天,我们中的田兴志终于积攒够了五十万分,达到了回归的标准!让我们欢迎他上台!”
听到这个消息,广场上的人们开始四处张望,目光在众人之间流转,最后停留在一个瘦高的男人身上。
那人约莫四十多岁,脸上带着些许疲惫,两鬓也已显露出些许白发。他轻轻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双手合十,向周围注视着他并为他鼓掌的人们致意。
“谢谢,谢谢大家。”他的脸上洋溢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感,那是一种纯粹的、精神上得到彻底满足的喜悦。
田兴志缓步走上舞台,拿过喇叭,仍不停地擦拭着眼角的泪光。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我终于迎来了这一天。每天,我都在祈祷这一天能早点到来。正因为如此,我从未停歇,从不间断的打坐、冥想、辛勤的劳作。即使在休息的时候,我也会去街上捡垃圾,义务修剪路边的草坪。终于,终于,我等到了这一天。”
邹辉拍了拍田兴志的肩膀,感同身受的说:“我懂。我懂。恭喜你。那么,最后再简单交代一下吧。”
“我在这里的所有物品,都交给我的邻居老李继承。”田兴志的遗言简短。“还有,我会和之前回归的人,一起喝着咖啡,看着你们继续在这里挣扎的,啊哈哈哈。”
邹辉微笑着点头,“那么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田兴志深吸一口气,将胸膛挺起来,“我准备好了。马上就要脱掉这件沉重的衣服,我觉得很兴奋。”
钟泽紧锁眉头注视着这一切,有不好的预感。
田兴志站在舞台中央,缓缓脱去了身上的衣服,赤条条的展开双臂,面对着台下的所有人。
钟泽心中闪过一丝疑惑,觉得“沉重”这个词用来形容衣服有些匪夷所思。就在这时,他突然看到,神树的树冠中伸出了两根藤条,那藤条如同有生命般,宛如蛇一般地蜿蜒而下,迅速缠绕上了田兴志的脖子,开始缓缓地将他吊起。
田兴志的脸色因窒息而迅速涨红,很快,他因为脑部缺血而陷入昏迷,身体不再挣扎,被藤条高高地吊在了一根树枝上,悬挂在池水的上方。
这时,更多的藤条从树冠中快速伸出,如利剑般猛地刺入了田兴志的身体。
诡异的是,尽管藤条刺入皮肉,却没有一滴鲜血流出。相反,那刺入他身体的藤条渐渐变成了淡淡的红色,仿佛田兴志体内的血液正在被抽走,流向了神树。
随着时间的推移,藤条的颜色从淡红色逐渐变为肉粉色,再到黄色,最终转为苍白。
当最后一根藤条从田兴志的身体内抽离时,他的身体已经完全干瘪,只剩下一层薄薄的人皮。那人皮在微风中轻轻飘荡,仿佛空无一物,显得诡异而寂静。
“田兴志回归了,将无用的皮囊留了下来,灵魂已经回去了本源之地。”邹辉带头鼓掌。场地内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还有幸福的啜泣声。
圣树和圣水池仿佛饱餐了一顿的饥民,此时闪耀着大快朵颐后满足的光芒。
田兴志仿佛被蚂蚁吃光的毛毛虫,只剩了一张皮囊。
第44章
缠绕在空荡荡的皮囊脖子上的两根藤条也抽走了,而皮囊落入了水中,漂浮在池水上,像一片漂浮的叶子,慢慢的,沉入了池底,很快就彻底的消失不见了。
钟泽目睹这一幕,整个人僵立在原地,虽然早有预料,但是真正见到这样恐怖的场景,还是令他感到惊惧。
这场仪式,不是没有祭品,只是祭品被包装成了获奖者的模样。
讽刺的是,祭品是通过自己努力把自己送上献祭台的,何等的悲哀。
“妈的,这和灵修会一样邪恶。”钟泽咬牙切齿的说。
他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学校后山那个东西,他立即判断出它们属于一类邪祟,至少都吃人。
问题是,邹辉在这里面扮演什么角色,他被大树操纵了,还是在操纵大树?
景辛了然的点头,平静的说:“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回归。”
但是在他身边,站着的年轻男人却浑身颤抖,没法冷静。
“该死的,该死的,应该和她一起离开的。我都做了什么?”他咬着嘴唇,懊悔的低喃。
见所有人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在了回归仪式上,无人在意他,他悄悄的退出人群。
等来到广场外,没命似的狂奔而去,并且很走运的在路边看到了一辆自行车,他踩风火轮的蹬着,奔向城市的出口。
女友还没走远,只要自己速度够快,就能追上她。
不,或许她就在树篱外等着他。
他脸上满是对复合的期望,但也仅仅持续到他冲进树篱迷宫为止。
晕头转向的他,在树篱间看到了女友的汽车,和属于她的旅行包的时候,什么都明白了。
他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哈哈,原来你也没走成……现在,我也来了,这样团聚也不错。”
而他身后,藤蔓们慢慢攀附了上来,并如蛇一般的刺进了他的身体-
在田兴志的回归引起的轰动,消散得差不多后,人群趋于平静。
邹辉望着下面涌动的人群,大声宣布:“其实今天除了田兴志外,还有一个人要回归。他就是钟泽。让我们请他到舞台上来。”
“什么?”钟泽没料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
景辛第一个恼了,“胡说八道什么呢?!我看你这棵烂树是不想要了!”
之所以说景辛是第一个恼的,因为紧随他之后,是其他人的不忿。
“他只是游客,怎么能插队?”
“这不太公平啊,能给我们一个解释吗?”
“是呀,怎么能叫外人先来呢。”
人群爆发了一阵阵议论,显然对一个游客突然获得回归的资格,表示质疑。
邹辉解释道:“大家不要急,听我慢慢解释。钟泽不是普通人,是本源世界的游戏代码修复专家,那边需要他回去紧急处理一件事,所以他必须立即离开。如果他不回去,我们的游戏就没法运行了。他来我们小城,就是为了借用我们的通道回去的。”
昨晚上败给了钟泽,醒来后他越想越气,既然自己打不过,就叫上他的神树共同收拾他。
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他消灭了,他逃不掉的,因为不仅是花草树木,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他的帮手。
众人齐刷刷的看向钟泽,似乎都接受了这个说辞,并且催促他,“快上去吧,快去啊。”
你不回去修bug,我们怎么继续运行。
“离我远点儿!”钟泽自然是不肯去的,往后躲,但已经有人朝他伸出了手,想拉扯他的衣服,但被他一脚踢开了。
景辛已经不耐烦了,“本以为是看热闹的,现在咱们成了热闹,我要拔了那棵烂树。”
他举起手,对准了神树。
大地震动,一切都要摇晃,不止是广场,仿佛是整个城市。
“住手!”有人看出是景辛在搞鬼,冲上去要拉扯他,但不等靠前,就被钟泽推开了。
景辛则回头,盯着这人,将他高高举起,抛向了人群,落地时,他又砸倒了好几个人。
但更多人冲了上来,喊着:“住手,不许破坏神树!”
景辛一挥手,将冲上来的人们都扫了出,但奈何候补源源不断,蚂蚁一般的冲锋陷阵。
邹辉得意的看着台下的一切,他昨晚上是没对抗过钟泽,但那是因为他不在主战场,他喃喃自语,“我就问你们,你们要杀光这些普通人吗?”
并且此时的他,也闭上了眼睛,集中精神,大喊一声:“落!”
景辛明显感觉明明被拔出了一些的神树又有回落的趋势,再次使用托举的力量,台上的邹辉只觉得身体如同被撕裂一般的剧痛,喉头一甜,喷出一口血。
这人是谁?居然有这么强大的能力!不过,邹辉自认为还有牌可打,他对着话筒大声说:“抓住他们,不许他们破坏神树!”
景辛余光瞥见钟泽被狂暴的人们推倒,便顾不得那破树了,将围着钟泽的人群瞬间清空,统统扔了出去。
他抱起钟泽,“伤到哪里了?”
景辛眼神愈发冰冷,环顾四周,看到那些被他扔出去的人再次爬起,仿佛不知死活般冲向他们,“你们都该死!”
钟泽感到空气中似乎充满了某种无法言喻的力量,四周的温度骤然下降,地面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痕。
“别管这些人,先杀邹辉!”钟泽拽住景辛的手,话音刚落,他就看到景辛身后,两条藤蔓如闪电一般朝他们扑了过来。
钟泽本能的闭上了眼睛,躲进了景辛怀里,就在这一刻,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发现他正身处一个风格简约的办公室内。
墙壁雪白的房间内只有一张桌子,两边分别坐着一个年轻男人,和一个穿着西装的女人。
女人将一张纸推到了男人跟前,“经过测试,你很适合我们的实验,如果你同意加入我们的人体潜能开发项目,就请在这里签字。”
“如果我签了,你们真的会每月支付我妈妈和妹妹一笔生活费吗?”
“你放心,我们可是大企业,这点信用还是有的,并且你妈妈会得到一份保洁的工作,除了你每月为他们赚得的生活费,她还会有固定收入。你觉得怎么样?如果你满意的话,就请签字吧。”
男人似乎还在犹豫,握起了笔,又放下了。
女人微笑,“我说一句直白的话,你又有什么可顾及的呢?无论是出身还是外貌、智商,凭你自己,你都已经没有再进步的空间了,这个时候唯有借助外力,才能有翻身的可能,为什么不赌一把呢?”
男人的头埋在胸口,钟泽看不清他的脸,但其实不用看,也能猜出此人是谁。
男人颤抖的手拿起了笔,迅速的签了字之后,扔掉了笔。
因为有过交手,所以钟泽尽量不引起他的主意,只在一旁观察着。
钟泽越发觉得这雪白的墙壁刺眼,他忍不住挡住了眼睛,等再睁开眼睛,发现已经身处一个布满了各种先进的仪器和设备的实验室中。
一台巨大的、透明的容器中漂浮着一团发光的液体。
全副武装的实验人员正在谨慎的操作着,仪器屏幕上不断刷新着复杂的数据和图表。
一个实验人员缓缓地将一管黯淡的液体,注入到生物反应堆中。
液体中漂浮着一些模糊的、蠕动的细胞,它们的外形与常见的细胞截然不同,带着奇异的纹路和不规则的结构。
接着操作人员用一个试管小心翼翼地插入到混合器中。
突然,容器内的液体开始产生剧烈的漩涡,似乎在不断地反应和融合。
“我们成功将它的基因与人类基因融合了。液体的变化超出了我们的预期。下一步,将它注射进实验体进行进一步观察。”
负责失言的人员冰冷的声音记录着进程。
钟泽发毛,这是人体试验?不,不是这么简单,它是什么玩意?看起来怎么不太像是人类的?
下一个场景里,注射器的针头就刺入了一个男人的皮肤,液体缓缓流入了血液。
“75号是目前条件最好的受体。密切观察他的情况。”
他的身体紧绷,肌肉开始剧烈抽搐。随后,他的皮肤逐渐变得苍白,仿佛所有的血色都被抽离了。他的身体表面出现了一道道奇异的纹路。
钟泽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庞,毫不意外,就是邹辉,只是比现在要年轻得多。
哔——哔——
监控仪器上,数据迅速变化,显示出实验体内各项指标的异常波动。心跳急剧加快,血压也变得不稳定。
“75号实验体出现强烈精神波动,初步达到激发异能了的指标,密切观察。”
“异常,数值过高,超过以往记录。”
“注射抑制剂!”
“抑制剂无效!需要进一步指示!请进一步指示——啊——”
从邹辉的眼眶内,开始流出大量的黑色黏液,覆盖了实验室的地板,终于伴随着破裂声,冲破了观察室的玻璃,喷向了观察的实验人员。
而周围再次黑暗了下来。
伴随黑暗而来的,还有阵阵恶臭,钟泽忍不住捂住了鼻子,而脚下也踩到了黏腻的液体,他抬了下脚,发现黏液的粘性不错,能拉扯颇长。
等周围再次亮起,实验室已经被沾着黏液的种种怪异植物完全覆盖,偶尔能从它们中间露出没有被完全腐蚀干净的尸体。
邹辉站在黑暗之中,浑身颤抖,“……饿……很饿……”
忽然,他发现了一个虽然只剩上半身,但还在顽强爬行的科研人员,他走了过去,抓住了那个人的头发,伴随着那个人发出的痛苦尖叫,邹辉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原来,不仅是真正的血肉,他人的精神力量也能令我饱腹……都很美味。”
钟泽一惊,怀疑自己听错了,邹辉可以把人类的精神力量当做食物的话……那他岂不是灵修会口中的神?
不,他不是,他也吃实体物质。
他和景辛请的神完全只享用精神食粮。
所以说,越高级的存在,越摆脱物质补给方式?
不等钟泽多做思考,邹辉已经攻击了几个人类定居点,可惜饱餐几顿后,就上了附近的通缉名单。
虽然赏金猎人都被他干掉了,但总是受到骚扰,不得安宁。
终于,他打下了一个稍微大些的定居点,这里原本由一个残酷的异能者统治着,如今城头变换大王旗,他是统治者了。
有的时候,恶魔是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的。
他实施的自然是仁政,他操纵植物的能力叫这里的庄稼高产,不止如此,他似乎还有了其他的构想。
他站在了阳光下,张开双臂,“来吧,属于我的养殖场,第一步,我们需要一个象征物。”
他的眼睛渗出的黑色液体,落在了一棵小树苗上,那树苗颤了颤,慢慢立了起来,长成了苍天大树。
邹辉站在树荫下,表情扭曲,自言自语:“哈哈,这就叫做可持续性发展。这都是你们自愿的,一个幸福的人口养殖场。”忽然他几近疯癫的笑了起来,“都来吧,这里是末世唯一的净土,是帮助你们摆脱痛苦的正途。”
钟泽捂住了耳朵,阻隔这刺耳的笑声。
这家伙真是够邪恶的,能想出本源回归这种忽悠人的点子,叫人心甘情愿的献上自己的一切。
更加巧妙的是他献上的不是痛苦,而是幸福,每个祭品在死前,甚至是死的时候,都是怀着无尽的幸福感离开的,论能量,未必比痛苦产生的低。
且这种方法,未免了内部暴乱的可能性,叫每个人都安心当奴隶和血包。
不过,这些智慧未必是他自己的,极有可能是他所融合的东西的。
那么,那群实验人员到底给他注射了什么?
钟泽看到邹辉开始进行初步的城市建设,有了神奇的大榕树后,一切都水到渠成。
被他解救的人,成了他的第一批信徒,且对他深信不疑。
这些信徒开始不遗余力的宣传他的观点,并且凭借神树力量的庇护,在末世的土地上出现了一个没有杀戮,物质资源充足的城市。
越来越多的人来到了这里,事实证明,任何时候,人才是根本,只有人才能创造和文明。
他和神树、不仅是神树,而是这座城的一草一木都是一体,只要它们吃了,他就不饿。甚至有了钱,四处打点,不仅没人再追杀他,他甚至成了几个大城市管理者的座上宾,偶尔离开明榕去参加宴会社交。
第一批骨干被他所控制的神树吸收了,邹辉便招揽了而下一批为自己效力,如此多年。
又一个场景变换,在奢华的浴室内,一个男人躺在他脚下,旁边扔着一把刀,身下渗出了鲜血,流向了地漏。
而邹辉则触碰了下胸膛的伤口,没有血,只有一些黏液渗出。
邹辉看着男人的尸体,表情落寞,“你这是何苦?为什么要刺杀我呢?我跟你说过的,我不会吃你的,你为什么不信呢。迄今为止,你是最特别的。”
就是这一刻,邹辉难得流露出脆弱的情绪,他气焰嚣张的时候,他的精神力也强,这个死了“当下最中意的人类”的场景,是个很好的切入口。
钟泽见有机可趁,大步走了上去,拍了邹辉一下,并大喝一声:“75号!你看看我是谁?我是试验带头人!”
“75号?”邹辉微微蹙眉,但马上就露出了惊恐的神色,“没可能的,没人知道我是谁!我已经逃出来了!”
“我还认识我吗?我带人来抓你了,看你身后,你已经被包围了!”钟泽中气十足的指着邹辉身后说。
就在邹辉回头的瞬间,他的身后出现了数个身穿全副武装的实验人员,毫无疑问,这些都是他的幻觉,但只要他相信,那么这些人就是实际存在的。
这些人员穿着全套防护装备,手持特制的捕捉设备,他们快速朝着邹辉的方向移动。 钟泽大声宣布:“目标已经发现,立即发射捕捉网。”
一个硕大的捕捉网从天而降,罩住了邹辉。
钟泽立即给这个网加设定:“这个网是根据你的DNA专门设计的,全自动锁定目标,并且能抑制你的行动力!不要反抗了!我们已经破解了你的DNA,我们能赋予你能力,就能夺走它!”
邹辉脸上露出了恐惧的神情,显然他骨子里依然有对实验室的最深的恐惧。
钟泽将一只手背到身后,“我要拿出一只灭杀剂打给你!一旦注射,你体内的异体细胞就会被排除!你会恢复为正常人。”
既然他能激发文姿言的异能,说不定也能通过暗示消除对方的异能。
“正常人?”
“是的,你不能永远以其他人类为食。不要挣扎了,我知道你也很痛苦。打了这一针,你就会恢复正常了。”
没想到邹辉却嚎叫道:“我、我不要当普通人!我现在挺好的,放开我!我要力量!”
“变成正常人,你可以和你的母亲和妹妹团聚了!”
“团聚个屁!谁要团聚!我不稀罕!我要我的王国!”
“晚了,已经打进去了!”钟泽迅速往他胳膊上注射了一针,“好了,打进去了,等药效起作用,你就能排除你体内的异体了。”
下一刻,邹辉的身体剧烈颤抖,像是被一种强烈的毒素侵蚀,痛苦的哀嚎,“不要,不要,我宁愿吃人,也不要当普通人!”
“你吃不了了,以后只能当普通人了。这个针剂就是针对你们这些合成异能者的。”钟泽大声宣布:“它已经作用你的细胞,你来不及了。”
没想到,邹辉怨毒的瞪着钟泽,“我就算失去了异能,我还是教主!”
妈的,你真是打算一条路走到黑了!钟泽恼火,怒道:“那你这种没有拯救价值的实验体,只能销毁了!用电锯!”
这是邹辉的精神世界,钟泽不敢保证能不能变出电锯,不过,在他喊完,手里就多了一把电锯,可见邹辉是信的。
“对你实施斩首之刑!”钟泽见手里多了电锯,也自信了,感觉自己的精神力量都更强了,拉动了开关,让电锯声充满整个世界。
邹辉恐惧的向后退,“不,不——”
“不要逃了,我们所有人都有电锯!还有手术刀!”
邹辉大惊失色抬头看眼前的实验人员,果然看他们都端着电锯,或者手术刀,对准了他。
“75号必须被清除!”
邹辉落荒而逃,钟泽紧追不舍,仿佛是昨夜的重演,就在要抓到他的时候,邹辉突然回头说:“不对不对,我已经逃出实验室了,我已经有异能了,我不怕你们。”
瞬间,钟泽后面跟着他一起追逐邹辉的幻影医务人员都消失了。
邹辉愣了下,得意的狂笑,“你们果然是假的,是幻象!”并手指钟泽,“你也给我消失!”
钟泽见状,只能搏一把了,拉下了口罩,“我可不是幻象。我们见过的。那几个人的确是幻象,因为是我变出来的,这里是我的意识世界。”
邹辉一瞬间愣住,“你的意识世界?”
“没错。我们继续之前的游戏吧!你在我的意识世界里,你逃不出的!受死吧,有人花钱买你的人头!”钟泽趁机愣怔的时候,轮出电锯,砍到他胳膊上,但竟然没有割进入,显然,对方并不十分信他的话。
钟泽马上大声说:“我的异能就是把敌人拉到自己的世界杀死!你逃不掉的!我的异能是自我产生的,比你的靠外物融合的强上百倍!”
天然的就是比人工的强,这属于许多人根深蒂固的想法。
“你昨天败给了我,今天依旧会如此!”下一刻,电锯的齿轮割破了邹辉的半截胳膊,钟泽继续大喊:“与你融合的那东西是什么?你根本不了解!你是那东西的傀儡!你本身毫无力量!甚至你的信徒崇拜的只是神树,你本身什么都不是!”
这些话,瓦解了邹辉的自信,他被锯断的胳膊整个掉在了地上,邹辉捂着胳膊,痛苦的大叫。
邹辉的精神力量,在此时此刻,即使在他自己的精神领域,也败给了钟泽的。
钟泽拎着电锯步步逼近,最后举起了电锯,大喊一声:“结束了!”挥了下去。
邹辉的脑袋在地上滚了几下就不动了,钟泽虚脱一般的坐在地上,扔了电锯,擦了下额头,直喘粗气,“人死了,该结束了吧?”
这是他第一次在别人的意识世界结果对方,他也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
本以为会就此离开邹辉的潜意识,但是却发现没有,他还待在原地。
正在钟泽纳闷的时候,就见尸体身上浮出一层黑色的液体,并慢慢聚合,它仿佛一团浮动的石油。
明白了,邹辉的精神死了,但那个东西的却没有。
钟泽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他知道自己不能慌,但说得容易,做起来却难,尤其当超出预料的事情发生的时候,就比如现在。
钟泽强打精神,挺直腰杆,“你以为我怕你吗?你连个完整体都不是,你充其量就是点细胞而已,你没什么了不起的!”
那团黑色的液体,变化成了一个人形,继续朝他接近。
“你的宿主邹辉的精神已经死了!你个寄生细胞还想怎么样?”
——因为我曾经支配这个世界,支配你们人类——
钟泽听到脑海里有个声音在说,他一惊,再看时,那团黑色黏液已经朝他冲了过来。
第45章
钟泽转身就跑,但很不幸脚下突然出现了一个凸起,毫无预兆的将他绊倒了。
“疼死了!”钟泽龇牙咧嘴,等他再睁开眼睛,发现景辛正扶着他,满眼的关心,“怎么样,摔疼了吗?”
“我……诶?你怎么穿成这样?”发现眼前的景辛竟然穿着一身白西服,“你什么时候换的衣服?”
“早上就换好了,你不也是吗?”景辛理所当然的说。
钟泽低头一看自己,他竟然也穿着一身白色的礼服,“我靠,我怎么穿得这么二逼?”
“结婚不都穿成这样?而且这是你选的款式。”景辛无奈的问:“怎么,又不喜欢了?可是婚礼马上就开始了,没时间换了。”
“婚礼?”钟泽震惊,“咱俩吗?”
景辛有点不高兴了,“还能是谁?除了我,你还想和谁结婚?”
不是我还想和谁结婚,问题是我就不想结婚啊!天啊!完全没做好心理准备。
钟泽抱着头,痛苦的说:“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别胡闹了,马上就到我们入场了。”景辛牵住了他的一只手。
钟泽这才发现他们身处后台,能够看到台上的司仪正在卖力的烘托气氛,也能窥见大堂的一角,张灯结彩,高朋满座。
“我们认识这么多人吗?他们是谁?别告诉我都是灵修会的人。”钟泽慌张的说。
“嘘——马上就到我们登场了。”
这时,钟泽听到司仪宣布:“有请两位新人——让我们祝福他们。”
景辛就牵着他的手说:“走了。”
钟泽挣扎着,“且慢,有话好说,别结婚!”但一切都是徒劳的,还是被拖到了台上。
台下坐得满满当当,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微笑。
钟泽看着他们,努力回想他们的脸,你们是谁?忽然想起这些人都只是在金图门和明榕遇到的路人,他们是酒店的前台,汽车售货员和维修店员。
为什么你们在这里参加我们的婚礼?
“钟先生,今天是你和景辛先生结合的日子,此时此刻你一定有很多话想对他说,你想说些什么呢?没关系,大声说出来,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见证人。”司仪恨不得把话筒抵到钟泽嘴巴前。
“我……”我不想结婚,我不要承担婚姻的责任。
景辛笑意满满的说:“没关系,说吧,我在听。”
“我……我不想……”钟泽就差把结婚两个字说出来了。
景辛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阴沉得可怕,“你不想什么?我对你不好吗?我配不上你吗?”
“不是,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我给你的时间还不够多吗?”景辛表情阴鸷,幽冷的看着钟泽。
钟泽只觉得整个大堂都在颤抖,不能继续说下去了,得收回这句话叫他开心一点。但忽然转念一想,为什么自己要妥协,不想结婚就不结婚!
就在钟泽鼓起勇气要说出心里话的时候,突然景辛身体一凛,栽倒在了钟泽跟前,一把锋利的剑刺穿了他的身体,鲜血正在渗出。
“终于被我们发现这邪魔的藏身之处了!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大堂的门被推开,几个威武的身影立在那里,然后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杀人了——”
司仪和宾客们成鸟兽状散,想从侧门逃走,但所有门全部被封死,无法打开。
“疼死了……”景辛从地上爬了起来,刺进身体的利剑被一股力量拔出,掉在了地上。他站起来,低头看了眼衣服,“啧,都弄脏了。”
“邪魔!还不伏诛!”袭击景辛的人当中,为首的是个白胡子老者,穿着一身紫衫,看起来颇有些修为,“你这被禄泰灵修会召唤来的邪魔。”他一伸手,那掉在台上的剑飞回到了他手中。
“邪魔?”景辛冷笑,“奇怪,他们都叫我神呢。”
“禄泰灵修会信奉的神自然是邪魔!我们驱魔人不会放过你!”白胡子老头还带了六个弟子,年龄不一,但各个孔武有力,正气凛然。
“邪?有趣,这样的行为算邪吗?”景辛一挥手,就仿佛有一把刀,将堆积在侧门口的宾客们,尽数腰斩,惨叫声此起彼伏,但很快,一切都变得安静了。
钟泽只觉得满眼都是腥红,他呆愣在原地,向后退了几步,虽然他离那些尸体很远,但是他还是恐惧沾染到血腥。
钟泽痛苦的揪头发,原地踱步,“这太疯狂了!这太疯狂了!”
景辛叹气,“看来我们得好好聊聊。”他看向驱魔人们。“在杀了这帮家伙之后。”
大堂内的气氛明显变了,空气中仿佛有一种黏腻的颗粒,极为压抑,让人呼吸困难。
两个驱魔人抛出了符咒,飞落在景辛跟前,燃烧成了一个火圈,将他困住。
接着驱魔人们一起念起了经文,声音环绕不绝。
“无聊的把戏!”景辛走出了火圈,朝驱魔人们走去,他只是走下了舞台,就有驱魔人开始咳血,翻起了白眼,倒地挣扎不起。
景辛笑了笑,又朝他们走近了一步。又有两个驱魔人,不约而同的从眼睛里流出了鲜血,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剩下的三个人仿佛没看到一般,只专注于诵经。唯一不同的是白胡子老头手里的剑,慢慢升到了半空中。
钟泽就看到一道金光从剑中迸发,光芒强烈到几乎让他瞬间失明。但他还是看清了,在金光中,有一个金身的神像,朝景辛举起了手中的剑,劈向了他。
而那金光在触及到景辛的瞬间,像碰到了一个黑洞,瞬间消失,那剑失去了所有神力,掉在了地上。
驱魔人们大惊失色。但他们没有退缩也没有求饶,而是继续大声的念着经文,做最后的搏斗。
钟泽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没希望了。
“你们可真吵。”景辛一挥手,一个驱魔人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拽着飞了起来,而落在地上的剑同时飞起,刺穿了他的胸膛,把他钉在了墙壁上。
剩下的驱魔人们的力量更弱了。
钟泽听见了清脆的骨头碎裂的声音,他们身体内的骨头坍塌,从脚部的骨头开始,一寸寸的碎掉,他的脚如同烂泥,无法支撑他的身体。
白胡子老者精神崩溃了,或许是目的同伴的惨死,或许是恐惧于对方的力量,或许只是简单的被邪神操纵,他双膝跪地,仰着头看着一步步逼近的景辛,眼睛流出了血泪,口中喃着什么,没人能听清。
景辛看着他,冷笑了一声。
“够了——景辛——够了——”钟泽大声喊道:“住手罢!”
“不够,他们毁了我们的婚礼。”景辛说完,大堂的石柱就飞来,将这些神志不清的驱魔人尽数碾碎。
随着鲜血从石柱下渗出,一切都结束了。
钟泽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恐惧?悲伤?绝望?或许都有,他没法分清它们。
景辛显然对他的表情很不满意,皱着眉头问:“你可怜他们吗?”将钟泽不回应,快步走回了舞台,捧起钟泽的脸,问:“你不是更应该关心我吗?”
“你到底是谁?你不是景辛。”钟泽痛苦的问。
“我当然是他。”
“翡翠岛时的你不是这样的。”
“那个时候吗?我还没觉醒。难道你不喜欢真正的我吗?”
钟泽不理解,“你不是把祂赶走了吗?”
“我就是祂,只是之前的灵魂不太完整,神降补完了我缺少的部分。”景辛冷笑着,“不过,我还是一样喜欢你。来吧,我们继续婚礼。”
“你疯了吗?”
“我疯了?你这么看我?既然如此,那么一直维持理智的我算什么?我不如为所欲为。”
“别,别,我收回刚才的话,你很好。”钟泽没骨气的说。
“好,那我们交换戒指吧,从此之后,再不分离。”景辛掏出一个戒指递给钟泽,笑眯眯的说:“给我戴上吧。”
钟泽捏着戒指,手不自觉的颤抖。
“你在犹豫什么?”景辛冰冷的说,单手掐住了钟泽的喉咙,将他提了起来,“我知道,你不爱我,而且永远也不会。”
钟泽痛苦的挣扎着,奈何如何捶打景辛的手臂,也无济于事。
这一次,恐怕真的要死了。
艰难求生这么久,最终还是死了景辛手里。
真不甘心。
“对,恐惧……人类的恐惧是最美味的,让恐惧淹没你吧。”
钟泽感到眼角有泪水溢出,视线模糊中看到景辛朝他露出了冰冷的笑容。
妈的,笑个屁啊,杀了我令你很开心吗?忽然一股怒气在心中迅速聚积。
老子就是不喜欢你,能怎么着?就应该被你杀死吗?
我不爱你,你就去找个爱你的人去啊!
我又不欠你的!我的命凭什么给你?!
“……放开……放开我!”钟泽怒道,同时,他落到了地上,而失了手的景辛,脸上露出了一丝惊慌。
周围的情景迅速变换,变成了漆黑一片,只有他和景辛所处的位置是亮光的。
这个场景,钟泽再熟悉不过了,这是人的意识领域。
一旦有了这个想法,钟泽想起了所有的事情,没错,他刚才被那团奇怪的黑色黏液追逐,等睁开眼睛就陷入了对方的精神攻击中。
在这里,利用他的恐惧,假扮成景辛,想要在精神世界杀死他。
知道这里是自己的地盘,钟泽就有底气了,他愤怒指着“景辛”:“这里是我的领域,你羸弱不堪。”
“景辛”的面容迅速变换,成了一团黑色的不定型液体。
——我羸弱不堪?呵呵,是你的领域又如何?
钟泽看到眼前的人形,手臂成了一把弯刀的形状,朝他劈了过来。
“这是假的!这里我说了算!”钟泽抬起手臂,抵抗住了对方的攻击,但仍然觉得身子一震,有种想呕血的冲动。
那把刀的力道下压。
——我比你们强大许多。
“那是你自认为!这里是我的领域,一切听我号令!消失吧!”钟泽一抬手,将眼前的东西震了出去,只觉得鼻下一湿,同时,耳朵里也湿漉漉的,毫无疑问是流血了。
虽然不见了那个东西的实体,却能听到它的窃窃私语。
——你的潜意识里认为景辛是邪恶的,否则为什么会想象出驱魔人消灭他呢?
“那是你设计的!”钟泽大声纠正。
——我的设计?如果那是我的设计,那么我就可以操纵你的意识,我比你强大,对不对?
钟泽内心一动,与此同时,凌空一道寒光劈下,若不是他躲得快,几乎将他劈成两半。
——你的感知是正确的,景辛就是混乱之源。
——你躲也没用,我可以永远陪你玩下去。
钟泽发现自己的气势正在迅速耗尽,但突然,盘旋在头顶的声音顷刻消失了,一切都归于了平静。
他知道,应该是景辛在现实世界里动手了。
—
景辛就见冲向他们的藤蔓,不等他出手,就突然间停在了半空中,并猛地垂落,而刚才还在舞台上洋洋得意的邹辉,也突然跪地不起,像是被抽空了灵魂。
“导师——”范秘书先察觉到事情不对劲,冲到了邹辉跟前,想要扶起他,但邹辉全身瘫软,任由怎么呼唤也不回应。
其他人的注意力也都被邹辉的情况吸引,一部分朝舞台涌了过去。
就在这时,只听咔嚓一声巨响,那大树从中裂开,一股黑色的浓液渗出,朝邹辉的身体迅速蠕动过去。
范秘书吓得本能后退,那黑色的液体便钻入了邹辉的耳朵,并且他周身像是被煮沸了一半的升腾起了一股股黑色的气泡。
“怎么回事?”有人尖叫,被这异样的情景吓得失魂落魄。
景辛凝眉看那邹辉,只觉得一切如此眼熟,这简直和副会长变身时的情景一模一样,只是副会长是有意识的,而这邹辉好像意识已经死亡,只剩下这堆附着他身上的黏液了。
算了,不管是什么,清理了总没错。
景辛将手对准了那堆处于混沌的、正在膨胀的黏液,就像对付副会长那样的,清除了它。
然后他看了眼怀里的钟泽,见他双眼发直,不知是不是眼前的情景吓到了。
他轻声呼唤,“钟泽,钟泽……”
——
“钟泽,钟泽……”
有人在唤他,是谁?钟泽猛地回过神来,就看到景辛正担心的看他,“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所以,我回到现实世界了?钟泽的视线从景辛脸上移开,就见神树已经裂开,正在迅速枯萎,而舞台上的邹辉趴着,看起来应该是具尸体了。
而这时竟然从他身上飘散出一些闪亮的薄雾,朝他和景辛而来,但在场的其他人似乎看不到。
“太好了,你的眼珠能动了。”景辛一把抱住钟泽,“吓死我了。”
“发生什么事了?”
“有两道藤条朝咱俩刺来,我才要行动,它却自己突然停止了,而邹辉也失去了意识。接着神树裂开,渗出黑色的黏液覆盖住了邹辉,特别恶心,就像副会长那个时候一样,我就把它都清除了。”
“……总之,邹辉应该被彻底干掉了,我也没事,我们离开这里吧。”钟泽忙站了起来。
景辛则回头看向了邹辉的方向,犹豫了一下,勾了勾手,竟尽数将那些薄雾尽数收入了掌中,随后飨足的挑了下眉。
钟泽震惊的看着这一幕,景辛他在做什么?享用邹辉和那东西囤积的精神力量吗?
显然景辛似乎并不知道钟泽能看到这些,“我们走吧。”
突然这时,钟泽听到有人大吼了一声:“别让他们走了,是他们毁了咱们的神树!”
他循声望去,就见范秘书拿着大喇叭,怒指他们,脸上写满了仇恨,并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他们跟前,但是并未展开任何攻击,只是更近距离的指着他们给其他人看,“就是他们。”
他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要所有人一起审判他们,为邹辉和神树之死负责。
之前就攻击过钟泽他们的人群,此时情绪高涨,一个个愤怒得恨不得和他们同归于尽。
“这可难办了,真的要都杀光吗?”景辛低喃:“真没什么意思,蚂蚁数量再多,也是蚂蚁,踩死一万只也没什么意思。”
钟泽回忆起刚才的幻觉,差点应激反应,忙说:“你别轻举妄动,交给我。”
“你有什么好办法?”景辛颇为诧异。
“给我喇叭,我要说话!”钟泽一把夺过范秘书手里的扩音器,清了清嗓子大声说:“就如邹辉临死前所说,我们其实是本源世界的代码修复专家!”
“既然是修复专家,为什么不回本源世界,反而要……”范秘书咬牙切齿,“杀害导师!”
“因为邹辉就是我们要找的bug,不过,我们只是发送他的坐标而已!他和神树都是被管理者抹杀的。”
景辛惊讶的看着钟泽,“你打算以毒攻毒?”
钟泽继续大声说:“特别人生体验计划,要求每个人体验者,完全体验人生的喜怒哀乐、生老病死。而邹辉呢,在程序中找到了bug,利用神树开辟非法通道,提前让体验者回归,这是违法的。这种回归并不被本源世界的法律所承认。他早晚会被清楚,只是恰好在今天罢了。”
众人骚动,有人狐疑的问:“那、那个黑色的物质是什么?”
“是……量子通道……”钟泽张嘴就编,“没错,它就是神树能够让你们回归的关键——量子通道。所以也被清理了。我说了,我们只负责发射坐标。其实邹辉也发现了我们的真正身份,昨天他打算用金条贿赂我,被我拒绝了,所以今天他利用你们的助威,想强行把我们送走,但是他不知道,游戏已经升级了,游戏管理者只需确定他的位置,可以隔空直接消灭他,并不需要我们真正出手。”
这时丁姐站出来说:“所以一开始景辛用手对准了神树,原来是在发送坐标吗?”
钟泽没想到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认下了这个佐证,“没错,就是如此。”
范秘书不甘心的说:“不管怎么说,你们终究是毁了我们的通道,以后我们怎么办?”
钟泽力保每个字都清晰,“作弊是明令禁止的。每个通过邹辉的神树通道,提前回归的人都将被惩罚。包括但不限于禁足、罚款、重新投入游戏。你们被这个家伙欺骗了。他欺骗你们替他劳动种植蘑菇,卖了蘑菇所赚取的金子,可以按照比例换为现实中的货币。当然,本源世界其实正在考虑,将你们种植蘑菇的行为鉴定为行贿,那样的话,你们会受到惩罚,严重的话,会被再次投入游戏。”
“不、不要——”范秘书惊恐的叫着:“这不公平,我们并不知道神树是违法途径。”
其他人愣了愣,也都纷纷附和,“是啊,我们都被邹辉蒙蔽了,我们是不知情的,不知者无罪。”
景辛惊奇的和钟泽交换了一个眼神,似乎在说:“他们竟然就这么信了你的话?”
钟泽倒是一点都不意外,就说作为一个本源世界回归的信徒,已经花费了许多精力在这个信念上。
此时此刻,你是相信这里是现实世界,你们所受的苦没有任何意义,未来也没有希望。
还是选择相信这里仍旧是虚拟世界,你们虽然受了苦,但死后依然可以回到那个高度发达,物资丰富,法律健全的完美世界中呢。
醒来是痛苦的,选择继续在幻想中昏迷才是最舒服的。
钟泽不急不慌的说,“邹辉已经被游戏管理者召回现实世界了。是的,他现在的躯体内已经没有灵魂了,只是一具空壳而已。他回归后,自然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那我们怎么办?”所有人最关心的是他们的未来。
“不要害怕。我会写一份报告给上面,讲清楚你们是受害者。罪魁祸首是邹辉,你们不会受到什么惩罚的,可能只是等你们回归后缴纳一笔罚款。”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呢?”丁姐推开人群,走到钟泽跟前,她几乎崩溃了,“邹辉把我们骗了,我们该怎么办?难道继续熬着吗?我已经熬不下去了!”
“是呀,我们都攒了好多分了,难道都作废了吗?”
其他人的情绪比她还要激动。一时间整个广场人声鼎沸,都是抱怨和吵嚷声。
“安静。”钟泽吼了一嗓子,“你们不要不知好歹。邹辉搞的这一套本来就是违法的。这个世界原本就不存在快速回归的方法。所谓的积分也只是邹辉欺骗你们,让你们自我管理的手段。比如父母和孩子分离,只是让你们了家庭,形成一个个原子,更容易受他摆布为他捞钱而已。
哪怕是游戏,你们也是来体验亲情、爱情、友情、所有一切情感的。爱你们所想爱的一切吧。体验一切你们想体验的,好的,坏的,甜美的,酸涩的。然后死去。仅此而已。哪怕是一个游戏,也要好好玩下去,不要盲目的依赖任何宣称能拯救你们的人。”
钟泽说完,就想要穿过人群,“我们要去处理下一个事件了,再见。”
人群自动分开出一条路,供他和景辛经过。
第46章
钟泽松了一口气,过关了,没被人们战争的汪洋大海撕成碎片。下一步,只要薛逸被修好,他们就可以立即离开这里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钟泽一抬头就见薛逸朝他们这边跑来,虽然姿势很不协调,好像一边身子不太好用,但的确是他。
“你、你好了?”钟泽惊奇的问。
“发生什么事了,我听到这边沸反盈天的,而且怎么所有的植物都枯萎了?”能搞出这么大动静,肯定和钟泽景辛他们脱不了关系,“我收拾收拾就出来了。”
“你看起来状况不大好,好像有噪音。”
“大问题都解决了,剩下的小问题,我自己就能修。”薛逸看到跟着钟泽他们的镇民和开裂枯萎的大树,“这到底怎么了?”
“既然你的问题解决了,咱们就赶紧离开这里吧。”钟泽提议,“路上再细聊,以免夜长梦多。”
范秘书这时跑到了钟泽他们前面,痛苦的问:“你们就要这么走了?留下我们所有人?”
钟泽为难的说:“按照道理,我们都不该和你们接触,本来已经违规了。”并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你们的肚子仍旧会饿,生活要继续,什么都没变。我说了,我还有其他的案子要处理,再见。”
范秘书愣在原地,默默注视着钟泽他们离去。
虽然有人跟着钟泽往广场外走,但是也有许多人没有跟来,他们迷茫又小心翼翼的徘徊在广场上。
也有人互相拥抱一起哭泣,不知道是哭泣未来的迷茫,还是哭泣不再为回归苦苦挣扎,放下了内心的枷锁。
当然,也有人行尸走肉般的走向了燃烧的神树,仰视着它的残骸。也有人走向邹辉的遗体,捶打它,也有人护着他的尸体,不许别人破坏。
随着钟泽他们越走越远,跟随他们的人们也变得稀稀拉拉。
钟泽一言不发的发动了汽车,载上景辛和薛逸,在人们的注视中,缓缓驶离,有几个人追了他们一段路程,最终也放弃了。
随着这几个人消失了钟泽的后视镜中,汽车来到树篱迷宫跟前。
它已经和神树一样枯萎,这样使得被卡在它们中间的汽车和白骨露了出来。从数量上看,遭过毒手的人不少,但一切也都过去了。
钟泽毫不费力的通过了它,终于,来到了小城之外。
直到这时,钟泽才长舒了一口气,“终于出来了。”
景辛倒是没有特别的感觉,“你很紧张吗?这一次还没有我和副会长对决消耗精力。”不过,想到最后钟泽安抚人群所说的话,便要伸手抱他,“你肯定累了,到我这儿休息一会?”
“开车呢!危险!”钟泽打开他的手。
景辛老实了,“好吧。”
钟泽疲惫的说:“不过,你说从神树出来的东西和副会长很像,你知道是什么吗?”
景辛摇头,“总之都很恶心就是了。”
“我觉得那东西……应该是和邹辉融合了。我想说,那东西应该是一种更强大的物体的一部分,然后被人为注射到了邹辉体内,使邹辉获得了超能力,并且改变他的获取能量的方式,靠吸食人的精神能量和血肉生存。”钟泽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
“你这些猜想的根据是什么?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你的描述特别详细,就好像有特殊的信息渠道一样。”景辛指出,“要是我的话,会猜邹辉可能是一不小心被异物附体了,不会想到他是被人注射了合成药剂。”
钟泽挑眉,“大概是我思路比较广吧。”从中央镜看到薛逸一脸懵的看他们,仿佛在说“我都错过了什么”。
景辛说:“不过,副会长和邹辉身上都有那堆奇怪物质的影子,弄不好,以后还会遇到。”
“是啊,究竟是什么呢?”钟泽询问薛逸,“你有思路没有?”
“我连你们在说什么都不知道。”
钟泽便简单讲了方才发生的事情,薛逸想了想,“听起来像是科幻电影里的外星生物,基本上所有对外星人的目击,都说他们可以进行心灵感应,可见高级生物不仅科技优于咱们,精神层面也强于咱们。”
提起这茬,钟泽倒是有个疑问,“地球有人和动物。怎么轮到外星人,咱们只见过外星人,没见过外星动物?”
“好多人认为《山海经》那里面记载的许多东西,就是外星生物,被强行带到了地球上,结果不适应环境渐渐灭绝了。”
钟泽颇有感慨,“人类要是挺不过当下这一波,可能也要灭绝了。”
“没什么,物竞天择么,等人类都死光了,自然有取代咱们的新生命形式。”薛逸倒是看得开:“谁都会死,宇宙终究也会灭亡的。”
钟泽又想起了纪荔所说的,宇宙意识分裂成为各个神,祂们需要精神力量的供养,那么景辛这个神,需不需要供养呢?
他想到景辛摄取了那堆闪亮的雾气,不禁有点脊背发凉,那是在吸收精神力量吧?
景辛察觉到了钟泽的情绪,“你肯定累了,我来开车吧,你休息一会吧。”
“没事,我应付得来。”钟泽不想交方向盘,不给自己找点事儿做,更会陷入无谓的情绪里了。
薛逸也嗅到了气氛不对,决定说些事情叫他们开心一下,“我大体上是被修好了,谢谢你们。到了下一个大的聚集点,把我放下就行了。”
怎么样,电灯泡要滚蛋了,你们该高兴了吧?
钟泽情绪未见高兴,反倒有几分失望,“你还是要自己旅行吗?”没了薛逸,就剩他和景辛了,唉——
“嗯,这个世界虽然糟糕,但也有值得游览的风景。”薛逸从后座的背包翻出自己的地图,“下一个大的聚集点是……红城?这可不妙。”
“怎么了?”
“红城,我以前就听说过,又名女人城,是一个只有女人的城市。当然,在它完全变成只有女性居住的城市之前,是有男人的。据说二十年前这里爆发了一种可怕的疾病,城里的男人全都病死了。只剩女人后,陆续有其他地方的女人来投奔,于是这里变成了只容留女人居住的城市。”
钟泽说:“我比较好奇的是,她们怎么保证所有的居民都是女人的。要知道可是有大把恶心男人知道那个地方只有女人,会想方设法混进去的。比如男扮女装之类的。”
“对了,忘了说,之所以叫红城,是因为那里常年环绕着一层淡淡的红雾。应该是那红雾有问题,男人呼吸了就得死。以此确保纯净性。”
“那咱们得避开走,别不小心呼吸了毒气。”
“可是如果不进入红城的话,咱们按照现在的速度又赶不到下个镇子,今天晚上,弄不好只能住在红城附近的临时聚集点了。”
“没关系,咱们有睡袋也有毛毯。”景辛说:“离开金图门之前,为了花光卡里的前,买了不少生活用品。”
“只能那样了。”钟泽知道,和景辛在一起,基本上任何妖魔鬼怪都得退散,因为他即就是最大的危险力量。
正如传言的那样,在红城附近的公路上,从三公里处还是就有巨大的告示牌写着:男人止步,后果自负。
路边不时出现了,倒挂着男人尸体的脚手架。每隔一百米就设置一个。
“啧啧啧——”薛逸嫌弃的说:“不知道怎么死的,是被毒死的吗?”
“贱死的。”钟泽点评,“都警告了不要靠近,还得凑上前去。”
害怕被毒死,钟泽谨遵指示牌的告诫,反复确认好几遍,哪一块路标是通往红城的,哪一块路牌是指示他们去往临时聚集点的,才敢继续开。
根据指示,傍晚时分,他们到达了临时聚集点。
远远就看到了一个个汽油桶燃烧着篝火,三五成群的人围着它。
等靠近了,发现他们是在用火烤玉米,而他们身后则是一排排的临时木屋,连窗户都没有,比起给人居住的,更像是仓库。
钟泽他们一下车,就有个脏兮兮的老头子靠上来,询问:“住宿吗?”
钟泽环视了下四周,就这条件,还能称之为住宿?“怎么收费?”
“小屋不是免费的,好歹意思意思,啥都行,土豆地瓜我都不嫌弃。要是啥都没有,就不能使用小木屋,只能睡野地。”
“压缩饼干可以吗?”
“可以可以。”老头忙说:“在哪儿呢?”
钟泽回车上,拿了一块压缩饼干给老头,“我们三个人一个屋,行吗?”
“行行行,住这个,这个最好。”老头热情的把他们领到了一个小屋面前,并主动的打开了门。
钟泽才买进去一步,就退了出来,知道自己浪费了一块压缩饼干。小木屋里的那股味儿,就像十年没洗澡的人在里面又窝吃窝拉了十年。
“住不了!我回车上了。”钟泽扭头就走,听到老头在身后说:“啥来头啊,这么讲究。”
老头又朝其他人兜售木屋的使用权,有选择入住的,也有许多人嫌弃味道,有车的住车里,没车的就搭起了帐篷,选择露营。
钟泽和景辛回到车上,薛逸则拿着工具箱,来到车后,拧自己的胳膊。
“今晚上只能在车里将就了。”钟泽无奈的自言自语,“真是的,怀念有床的日子啊。”
“今天是事发突然,中午才从明榕出来,以后咱们算好时间,一定要在晚上之前,入住城市。反正咱们有钱,也不怕抢,必须住得好一点。”
提到有钱,钟泽想起了景辛所说的要用黄金买一个无人岛和他一起住,不由得感到压力山大。
“怎么了?是不是冷了?”
“有一点。”夜晚的温度还是比较低的,加上今天风大。
景辛掏出毛毯,裹住了钟泽,并环抱住他,温柔的问:“好点了没有?”见钟泽点头,越看越喜欢,忍不住亲昵的用鼻子蹭了蹭他的耳朵,“你真可爱,好喜欢。”
这几天在丁姐那里都是分开住的,像这样两人亲密独处的时间几乎没有,现在总算得到了就会,哪能错过。
“……”钟泽并不喜欢这个夸奖,抵触的哼道:“你才可爱!”本想再接一句你全家都可爱,但一想景辛根本没家人,养父也被他干掉了,现在是真正的孤家寡人,还是不提这茬了。
“是么?我可爱的话,你亲亲我吧。”
妈呀,还顺杆爬了。钟泽扭头到一边,“别闹!”
景辛不肯放过他,往他身上倾斜,笑着说:“谁跟你闹了,我说真的。”
就在钟泽怒气爆发的边缘的时候,有人敲了敲半开的车窗,“喂,哥们,你车不错。”这男人瞅了眼钟泽,“男朋友也不错。”还冲他吹了声口哨。
景辛皱眉,“滚!”
话音未落,那男人就飞了出去,撞到另一车上,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不动弹了。
在车尾的薛逸瞧到这一幕直摇头,并给出了结论,“傻逼。”
男人的同伴们急忙拥上来查看情况,然后愤怒的看向了景辛的车,可是敢怒不敢言,因为凭借过往经验,显然车里坐在的主儿是有异能的,并不好惹。和他们清秀的外表并不相符。
钟泽也探头瞅那男人的情况,“人不是死了吧?”
景辛连瞧都没瞧那人,只看着钟泽说:“方才咱们说到哪儿了?”
耍流氓是很可恶,但是打一顿就行了,不至于到打死的程度。钟泽语气急躁的说:“你下次能不能掌握好一点力道,咱别把人摔死,成吗?”
“成。”景辛轻松的回答。
“我是说,把人命稍微当回事。”
“好的。”景辛自然又轻巧的回答,“没问题。”
钟泽无奈的叹气,幸亏这个时候,那个男人的朋友之一叫道:“太好了,人醒了。”钟泽才松了一口气,至少没出人命。
景辛的心思却还在和钟泽调笑上,“我这么听话,你不亲亲我吗?”
“……”钟泽瞥他,故意说:“不要,我更喜欢含蓄的你。”
“我什么时候含蓄过?”
“……那就往那个方向努力吧。”
不料景辛说:“我已经很含蓄了,我要是直白说出内心的想法,怕把你吓跑。你想听吗?”
“不想听不想听,别说。”钟泽连忙说:“你烂心里吧,我要睡了,明天天一亮就得启程,最终目的地鄂源镇离这里,还有点距离呢,你也赶紧休息吧。”
景辛有些不满,“叫你亲亲我,不是很平常吗?为什么连这个都不愿意?自从离开明榕,你就怪怪的。”
钟泽干笑了两声,“我有什么怪的?”主动在他唇上印了一下,“睡吧。”
景辛心情瞬间就好了,回吻了钟泽之后,去前面坐着了,“那你在后座好好睡吧,我给你守夜。”
钟泽倒在后座上,心里七上八下的,脑子里控住不住对今天发生的事进行复盘。毫无疑问,他今天被那团怪东西的意识压制了,对他进行了精神攻击。
问题是,那个精神攻击是对方制造的幻象,还是他内心的恐惧自己生成的?
他骨子就怕承担关于景辛的责任,尤其他不开心,要毁灭世界这一点。
钟泽暗自叹气,难道自己要牺牲,作为安全阀门,安装到景辛这个定时炸弹上吗?
这样的话,世界是不是该给他一点补偿?
哈哈,别傻了,谁会给你补偿,做梦。
出事了,自己担着吧。
唉——-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
一辆汽车缓缓在雾气中驶入了镇子,慢慢停靠在了一个麻将馆前的空地上。
左源拎着背包,下车走向麻将馆,脚踩在布满裂痕的水泥台阶上。
麻将馆的门上贴着的海报十分醒目:促销!最新地图只要149!
下面还有一行临时用粉笔写的字:新到汽油!先到先得。
在没推开酒吧的门之前,他就听到了里面的喧闹声,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浓重的烟味吹了出来。
他径直走到收银台,对着里面正在嗑瓜子的小妹说:“加满油多少钱?”
女人眼睛都不抬,“八十。”
左源平静的接受这个价格,“好,给我加满,再来张地图。”摸出一个皮质钱包,从里面抽出三片金箔,放在吧台上。
女人拿过金箔,朝一个正在沏茶的男人说,“你去给他的车加满油。”又对他说,“你不用跟出去,我们知道你的车是哪一辆。这是地图,您收好,另外,您打牌吗?”
“我是来找人的。”
女人挑眉,这才睁眼看眼前的男人,见他二十五岁的年纪,高大魁梧,一看就是练家子,虽然长得不错,但眼神冰冷,说他看起来杀人如麻肯定是夸张了,但若说身上有人命,那是妥妥的。
女人吞咽了一下,“我需要验证你的资金实力。”
左源把背包放在吧台上,拉开拉链,露出里面的一块金光闪闪的金砖的一角。
“OK。”女人点头,用眼神给他指路,低声说,“二楼左边第三扇门。”
“谢谢。”他朝楼梯走去,按照女人所说的,推开了二楼左侧第三扇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面落地的绿色帘子,隐约可见后面有个躺在床上的人影。
屋内充满了死亡的腐败味道,他转身把门关上了。
垂地的幕布将房间分成了两个空间。属于他的这一面,连一把椅子都没有,于是他只要站着。
“你要问什么?”一个听不出男女的沙哑声音直白的问。
这就是“千里眼”的声音吗?据说他有遥视能力,无所不知。
“我要找这个人?”
左源掏出一个男人的证件照,“我该怎么给你看?”
“走进来吧。”
他撩开帘子,就见一个形容枯槁的人躺在床上,一床被子几乎将他淹没,只露出一个戴着帽子的头,因为瘦削,只有巴掌大,甚至看不出男女。
他将照片递到了千里眼跟前,“就是他。”
“他是你什么人?”
“这有关系吗?”
“当然有,如果若是找到某人是为了杀他,那我是不会做这笔生意的,虽然你可以骗我,但是我依然坚持我的原则,我不为杀手提供信息。”
“我看起像杀手吗?”左源自嘲的一笑,“我不是杀手,他也不是我的目标。他是我老大,或者这么说吧,他是我的顶头上司。半年前,他丢下一句‘我有件事,需要亲自去做,办完了,我就回来,不用找我。’然后人就消失了。我得把他找回来,部门里一大堆事等着他处理呢。”
“好吧。让我找找看。”千里眼闭上了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连呼吸都变得极为缓慢。
他安静的等待着,屋内寂静无声,更显得楼下传来的打牌声吵闹不堪,似乎是有人赢牌了,兴奋的喊叫声和抱怨声皆清晰可闻。
过了许久,久到左源几乎要打瞌睡了,才听千里眼说:“找到了。他正在红城外的定居点……而且谈论……似乎目的是鄂源镇。”
他闻声,赶紧打开手机,在地图上搜索着地名,然后陷入了迷茫中,“他去那里干什么?”
“似乎在旅行,他不是孤身一人,有一个很亲密的男性同伴。”
“咳,抱歉,您是不是找错人了?要不您再看看照片?”他再次把照片递到了千里眼跟前,“他叫钟泽。”
“不会错,就是他……不过,他身边的人……很危险,啊!不好!”千里眼突然捂住了双眼,惨叫了起来,浑身颤抖不止。
男人赶紧询问:“你要紧吗?”
“好可怕……可怕…………幸亏我离开得够快……好险……那究竟是什么人?”千里眼拿开手,眼白已经变成了红色,颤抖着问:“和钟泽在一起的是什么人?”
“我怎么知道。我也纳闷。”左源将黄金放在了千里眼枕头边,“总之,谢谢你。”
缴纳了服务费,他和千里眼礼貌性的告别,握住了房间的门把手,此时还听千里眼喃喃自语,“只是瞥了一眼,就差点被杀死……是谁……是什么东西?”
左源表情凝重的打开了门,走了出去,穿过了烟雾缭绕的麻将桌,他来到了门外,站在台阶上,点了一根烟,深吸一口,吐出烟雾。
“老大,你究竟在干什么?还和一个危险的男人亲昵?”左源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一边往车子一边自言自语,“这也忒不像你了,到底是不是找错人了啊?算了,亲自去一趟鄂源镇,就知道了。”
第47章
钟泽躺在后座上,偷偷睁眼,见景辛在玩手机,屏幕将他的脸照亮。
羡慕啊,可以不用睡着,但钟泽就惨了,明知道身体需要休息,但是大脑就是不肯放松,放过身体去休息。
他朝外瞄了一眼,见明月当空,空地的篝火燃得正旺,不想住木屋也没汽车的人,有帐篷的住帐篷,没帐篷的就原地用破被子一卷,靠着火堆睡了。
钟泽艳羡的瞅了几眼这帮拥有顶好睡眠的人,重新躺下,就在迷糊的时候。
“啊——啊——”突然,外面传来了尖叫声。
钟泽立即坐了起来,就见窗外不知何时聚集了一群野狗,在篝火的映照下呲牙獠牙,闪烁着凶残的光芒。
并且已经有野狗撕裂了最边缘的帐篷,其他的一拥而上,撕咬着里面的人。
这就是钟泽听到的惨叫声的来源。
一个年轻人拿着火把,驱赶一只野狗,但这野狗根本不怕,一跃而起,死死咬住了手臂,血瞬间从伤口喷涌而出,染红了周围的泥土。
他痛苦地嘶吼着,试图挣脱,但很快被更多的野狗围住。
啪!
钟泽从窗户的缝隙,对准一只野狗扣动了扳机,它应声倒地,但它的同伴们并没有散去,而是纷纷回头注视开枪的钟泽。
这时钟泽听到车顶传来了薛逸的声音,“完了,要冲你来了。”
接着钟泽就见这群野狗,嚎叫朝他所在的汽车冲了过来,跳上车盖,用脑袋撞着玻璃。
景辛为难的说:“我还挺喜欢动物的。”
“它们也挺喜欢吃我们的。”
“好吧。”景辛无奈的说。
话音刚落,野狗们呜嗷嗷哀嚎一片,纷纷倒地。这次大规模的伤亡,给了狗群极大震撼,剩下的夹着尾巴跑掉了。
“呼——”钟泽长出了一口气。
景辛回到后座,不顾钟泽的抵触,将他搂在怀里,“是不是吓到了?”
“几条野狗就能吓到我?”
“你不吓到,我怎么安慰你?”
钟泽微微叹气,行吧,驱赶野狗你的确有功劳,“是有点。”
景辛搂着钟泽,越看越喜欢,忍不住说:“我真喜欢你,恨不得吃了你。”
钟泽身子一抖,“你这是比喻吧?”
景辛愣了一下,觉得好笑,“你在想什么啊。”
“当然是开玩笑了,有的时候,我的笑点是有点奇怪,哈哈。”钟泽僵硬的笑了笑。
景辛倒是尊重钟泽的意愿,除了搂搂抱抱外,倒也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两人先是说一会话,接着就互相依偎着,钟泽经过野狗群一吓,可能是最后的精神也耗尽了,终于睡了一会,但很快天就亮了。
昨天遭受野狗袭击的人已经不见了,不知是被同伴送医了,还是自己离开了,总之只有昨夜地上的血迹,表明野狗来过。
至于野狗的尸体,已经被当做战利品吊在了几辆车的后面,好歹是肉,能当口粮。
钟泽他们也离开了营地,向下个目的地进发,只要在兴丰镇住一天稍作整备,就可以直接去往最终目的地——鄂源镇了。
干掉后山的怪物后,他暂时的人生目标就完成了。
至于之后要做什么,顺其自然吧。
他们在下午到了兴丰镇。这是一座小镇,因为没有多少人口,大家都住在镇中心,下面是店铺,上面是居民楼,区域不大,但秩序俨然,看起来应该有着强效管理。
钟泽让景辛在一家餐馆前停车,他准备好好吃一顿。
他们一起走进了餐馆,等落座后,他环顾四周,这间餐馆的规模很小,且陈设老旧,墙壁上有黑色的污渍,不知道是泥巴还是干涸的血迹。
服务员是个壮硕的大汉,冷冰冰的问,“吃什么?”
“我…”
“吃几号餐,说数字。”大汉粗暴的打断了钟泽,指着墙上贴着的菜单说。
钟泽和景辛顺着大汉手指的方向看去。在墙上贴着潦草的手写菜单,每个字都有拳头那么大,确保视力不好的人群也能看清。
1号餐打卤面,2号餐素炒野菜,3号杂粮粥,4号腊肉炒饭。
钟泽询问景辛,“我点4号餐,你点几号?”
“和你一样就行。”景辛淡道。
钟泽发现自从神降以来,景辛似乎对食物就没什么兴趣了,一开始他信了他不习惯和其他人一起用餐的话,但最近通过观察,就剩他俩,他也对食物兴趣缺缺。
难不成真成神了?
可是神也分很多种,和人类的利益一致,就是好神,不一致就是邪神。
景辛是哪一种呢?目前看不出他有任何作恶的念头。
所以景辛纵然有毁天灭地的能力,大概率也不是个祸害,邹辉那种才是,干掉他,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钟泽对薛逸说了句废话,“你呢?你吃什么?”
薛逸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你还记得我是什么人吧?”
“重在参与,你不想烘托一下用餐气氛吗?”
薛逸摇头。
钟泽对大汉说:“两份4号餐……”就见大汉的脸色极为阴沉,忙补充说:“再来两份3号餐。”
等钟泽他们付了钱,大汉才一声不吭的走向了后厨。
“为什么多点3号餐?”
“没看到他那脸吗?臭死了,我怕点少了,他给咱们的饭里加料。”钟泽无奈的说。
景辛倒是觉得有趣,“你这是有经验?”
“反正不差钱,谨慎一点。”
薛逸就笑了,“幸好我不吃东西,没有这个后顾之忧。”
很快,饭菜就都端上来了,而且这大汉的态度也变得好了一些,“你们喝点什么吗?我们这里有橙汁、白酒也是有的。”
“来两杯橙汁吧。”钟泽说。
点了橙汁,大汉的态度又好了点,还和他们攀谈了几句,端来了用橙汁粉泡的饮料给他们,才坐到了柜台后面去。
这时,不吃饭的薛逸发现了一些状况,那就是这个大汉似乎很紧张,时刻关注着墙上的摆钟,并且有搓脸的焦虑动作。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从外面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像是风声,又像是人在说话,几秒钟后,他确定是人的声音,但听起来非常奇怪,就像是人在山谷中的回音,不过很清晰。
“为什么进店的是三个男人?昨天给了那个女乞丐一个馒头,还叫我摸了几下呢。臭男人,真晦气。”
钟泽和薛逸不约而同的嘀咕,“这声音听着很耳熟。”片刻后,齐刷刷的看向了柜台后的男人。
没错,就是这家伙的声音。
“是你在说话吗?”钟泽瞪这男人。
预感成真了,被暴露的果然是自己。男人崩溃的想,但面对三个外地的食客,他死鸭子嘴硬,“你们在说什么莫名其妙?我根本没说话。”
话音刚落,后厨的门帘掀起,一个戴着围裙的女人冲了出来,拎着擀面杖,罩准丈夫的脑袋就是一下,怒吼,“你他妈还是个人吗?我叫你馒头,结果你占人家便宜?!”
男人捂着脑袋,狡辩说:“是她主动的,说不好意思白拿我的馒头!”
“放你娘的屁!”女人揪着男人的耳朵进了后厨。
钟泽他们转过头,继续吃饭,不错内心都有疑虑。
“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是从外面飘进来的,就像是有个大喇叭广播一样,这个镇子有古怪。”薛逸分析。
“确实不太正常。一会问问他。”钟泽说。
过了一会,脸颊泛红的男人重新回到了柜台后面,看来是着实挨了几个耳光。刚才那股横眉冷对顾客的气势仿佛也被打没了,整个人很颓丧,像一块发霉的拖把,杵在柜台后。
钟泽放下筷子问:“你刚才遭受的曝光,是这镇子上的异能者做的?”
“是的……”男人疲惫的叹气,有一肚苦水想吐,“也不知道这家伙是谁。几乎每个人都活在被他曝光的恐惧中。”
薛逸好奇的问:“曝光频率呢?每天一次?”
“如果每天一次那简直太幸运了。这座镇子上有三千人,全部曝光需要十年时间。我们没那么走运。每天十次,早八点到晚六点,节假无休。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变态,竟然这般有恒心和毅力非要如此折磨我们。”
景辛也有点兴趣了,“情况持续多久了?”
“三个月了。”男人痛苦的扯着自己的头发。“每个人都活在惶恐中之后,因为不知道会被他曝光什么样的心里想法。人有邪恶的想法不是很正常吗?又不会真的付诸行动。如果每个人的真实想法都曝光,那么每个人都是魔鬼。”
景辛认同杰克逊的观点。谎言是人类社会得以维系的润滑剂。
钟泽若有所思,过了一会问,“这三个月因为曝光引发过骚乱吗?”
“当然。烘焙店的店主,被曝光杀了进店买东西的小丽丽,被镇长处死了。”
“这不是很好吗?”
“不好,开始曝光的,的确都是罪行,但是渐渐的就变味儿了,什么样的想法都曝光,甚至连性取向啊,特殊癖好都要曝光,谁受得了。许多人都连夜跑路了,有的连家具都不要了,就怕被附着了什么监听装置。
要不是这个镇子的镇长还算公正,不往死了压榨我们,我们早都跑了。镇长虽然很强,有冰封的能力,可他也拿这家伙无能为力。他悬赏这家伙三个月了,仍旧没效果。我们害怕他逐渐变得暴躁,冻死我们。”
超能力其实很难界定强弱。一个能操纵冰的强悍能力者,被一个能听到别人心声并加以传播的家伙弄得暴躁不堪。
这个镇子上虽然没有邪恶的教派,表面一片祥和,但却暗流涌动。
钟泽不得不庆幸,他和景辛把话都说开了,没有留任何隐患,否则要是被这家伙听去就糟糕了。
“窃听别人心声倒是没什么,但是能记录还能传播,危害就大了。”
景辛说:“这很像国王长着驴耳朵里的理发师。”
钟泽发表了感想,“我要是国王就自己剪头发,或者留长发。既然自己有那么的秘密,难看的发型这点小代价还是能承受的吧。”
薛逸说:“可你是国王,国王的发型关乎国体。”
“我是国王啊,好看的发型由我定义。我要颁布法典,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许损毁,全民留长发。并写文章赞美修长的耳朵是美丽的标准。”
这时大汉打断他们,“我打断你们一下,你们三位既然敢在世道旅行,肯定也有一技傍身的,你们有办法抓住这个人吗?赏金可不少,好几斤金子呢。”
钟泽并不缺钱,摇头,“抱歉,没兴趣。”当然,如果他能偶然被吸进这个能力者的潜意识,他也不介意顺手帮个忙,做个顺水人情。
不过,这种小毛贼实在不值得出手。
大汉一下子就萎靡了,但过了一会又坐了起来,“我刚被曝光后,短时间内不会轮到我,我应该有一段安稳日子了。”脸上竟然露出了微笑。
钟泽心想,你可别立flag。
他们吃过饭,离开了餐馆,开始寻找歇脚的宾馆,正开着车沿着路边看招牌。
忽然,刚才那种感觉又来了,先是沙沙的声音,接着一段缥缈却清的声音响彻在镇子上空。
——“景辛有毁天灭地的能力,是个祸害,干掉他,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钟泽一听,差点把方向盘捏碎,是他的声音。
不不不,这录音怎么还带剪辑的?他明明不是这么说的,后半句的主语明明是邹辉。
车子内的气氛一下子就跌到了的冰点,他都不敢侧头看景辛的脸,而从中央后视镜看到的薛逸的脸,也是一副‘我真应该尽早离开’的表情。
“假的,我没这么想!”钟泽咬牙。
可是从刚才小饭店服务员的亲身经历和镇民的表现可知,这些声音都是真实的,钟泽觉得反驳起来底气不足。
景辛语气平淡的说:“……没关系的。”也不看钟泽的眼睛,扭头看向了窗外。
钟泽直拍方向盘,咬牙心想,妈的,不管是谁干的,别叫我抓住你,我非得扒了你的皮!
忽然想起景辛曾经找到过被绑架的他,马上提议,“你能不能感受异能者的精神波动?我要抓住他!让他给我澄清!”
“应该可以,他刚使用完能力,空气里残留着他的精神力量。”并指了一个方向,“应该是那边。”
钟泽暗暗咬牙,等我抓到你,你就死定了!
车子沿着街边开着,因为镇子并不大,一脚油门还没到底,景辛就说:“停。”
钟泽车一停,立即就跳了下去,“是哪个人?”
景辛指了下旁边的胡同,钟泽就来到了两个店铺间狭窄的胡同内,并朝里面举起了枪,“站住,狗东西!”然后他就愣住了,因为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
但是左顾右盼,的确只有他一个活人在这个胡同内。
“是他?”钟泽回头问景辛。
景辛点头。
小男孩看到了景辛,惊恐的跌坐在地上,在地上蹭着,不停的后退。
钟泽思考了一下,还是相信景辛的判断,上前一把抓住男孩的衣领,“你好啊,公布别人的想法很有趣吗?我跟你有什么仇有什么怨?刚才镇子你就整我?还故意歪曲剪辑我的话?”
男孩不停的挣扎,这时一声尖锐的女人的喊叫声从他们身后传来。“你是谁?要对我的孩子做什么?”
一个穿格裙子的女人匆忙的跑过来,想从钟泽手里救下男孩。“你是谁?放开我的孩子!在镇子里犯罪,你会被镇长处死的!”
“你的儿子才是被悬赏的罪犯。他就是传播别人内心想法的祸魁。”
这位母亲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你在说什么?你也不看看小伟才几岁?”
“妈妈——妈妈——”小伟挣扎着,像所有犯错被抓住的孩子一样向母亲投去了求救的眼神。
他的母亲也如同保护幼崽的母狮一般的,疯狂厮打着钟泽的胳膊,“放开我的孩子。”
我要把你们母子都杀掉!钟泽心想,并在这一瞬间捕捉到了小伟的惊恐目光,这一次,钟泽再无疑问,眼前这个小孩就是始作俑者了。
小王八蛋,还说不是你?能听到我要杀你妈妈的心声吗?对,我就是这要这么做!
小伟的眼神在稍纵即逝的恐惧后,变得凶狠,扭动身体疯狂的抵抗钟泽。但他的力量过于弱小,甚至加上他的母亲都不能奈何钟泽。
钟泽晃着小伟的衣领,“快给我澄清一下,我刚才所说的话,是被你恶意删减过的,你快给我澄清!”
小伟的母亲见状,转身飞奔向胡同口。
等钟泽押着男孩走到胡同口的时候,迎面碰到了男孩母亲端着枪冲来,没有任何犹豫,她就开出了一枪,“放开我儿子。”
但是子弹并没有打中任何人,而是掉在了地上,下一秒,她手里的猎枪也飞了出去。
景辛说:“你再轻举妄动,下一次飞出去的就是你的脑袋。”
钟泽拾起枪,对准了女人,上膛的脆响如同死神的丧钟,“现在就飞出去也不错。”
薛逸试着阻止,“别啊,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就算动手的话也不该在他儿子跟前。”
钟泽用余光看了眼男孩,手指放在扳机上,微微弯曲。你妈之后就是你,这一切都是你的错,要不然你就承认,我还考虑绕过你们。
“放开我妈妈!放开我妈妈!”
如爆破般的洪亮声音从四面八方响彻而来,回音久久不绝。
仿佛世间万物都在说这句话,风在说,树在说,楼宇也在说。
薛逸惊慌的巡视四周,面对这如同礼炮一般有力的声响,他无法找到它的源头。毫无疑问是眼前男孩的超能力。真是神奇。
男孩的母亲愕然的看着儿子。“小伟,你…你是怎么回事?”
小伟哭着,跑着扑到了妈妈怀里。
“不要杀我妈妈,都是我的错。是我记录了镇子上人的内心言语并传播的。”男孩带着哭腔说,这次音量正常,可见刚才是真急了。
被刚才那震耳欲聋的呼叫震惊的镇民们,都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走出了家门,来到街上互相询问。
互相指引着,人们渐渐都来到了小伟家附近的死胡同内,镇民看到的是小伟妈妈和他那哭得泪眼模糊的儿子。
小伟妈妈吃惊的捧着儿子的脸,看着他的眼睛。“你?真的是你?”她不知该做何等的反应,是惊喜于儿子的具有超能力,还是该惊恐于他闯下的大祸。
“妈妈,我一开始只是想揭发杀害丽丽的真凶…我能听到他的内心,他杀了丽丽,他把她埋在了后院。我能听到,我都知道。我真的只是想揭发他的恶行。”
丽丽是他的双胞胎妹妹,他们每天在一起玩弹珠,而突然有一天丽丽不见了。他太想知道她在哪里了。可他不会说话,没法开口询问大人们丽丽的情况。
他太着急了,太渴望有人告诉他丽丽的消息了,可是妈妈也不知道,哪怕她同样渴望答案到头发都变白了大半。
突然有一天,他发现自己可以听到大人们的心声,一开始只是他的母亲的内心想法,他可以窥探她的内心来避免犯错被惩罚,之后范围扩大,变成了周围的邻居们,他明白原来平时和善的邻居大叔在垂涎他的母亲,而看似邪恶的孤僻的老太太,却因为母亲每天都会和她打招呼,计划等她去世后将遗产赠予他的母亲。
再之后,他的能力范围扩大到了全镇,每个人的内心想法他都知道,他在其中发现了杀害丽丽的真凶。
可不会有任何人,相信他这个只有十岁的小屁孩的。他的能力再次进化,他可以保存别人的内心想法并在空气中播放。
杀害丽丽的烘焙店的店主很快被他揭发并没镇长处死了。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强大。他是超级小英雄,可以让镇子变得更完美,凭借自己的力量修正这个镇子,定时曝光镇民的内心邪恶的想法,让他们严于律已。
比如垂涎妈妈美色的猥琐的邻居大叔,就该在曝光之列。
渐渐的,他在惊诧于大人们邪恶的同时,也享受到了对其他人强大控制力的乐趣,看着一个个镇民惶惶不可终日,他觉得好笑极了,尤其镇长也拿他没办法,悬赏令一再升高,可是他依然在逃。
所有人都被他玩弄于鼓掌,他是最强大的。他洋洋得意,直到今天。
他胆怯的看着眼前的三个男人,他最害怕的是站在中间的那个,从他感知到他的存在,他就本能的怕得浑身颤抖,不敢窥探他的内心,但又觉得窝囊委屈,觉得自己还没交手,就输给了他。
所以他窥探了他同伴的内心,在听到那个对他的评价后,选择性的删减,公布了出来,为的就是叫他们内讧。
可他作茧自缚了,如此轻易的就被抓住了。
“臭小子,赶紧给我澄清一下,我所说的那句话是经过你编辑的,而且是有前后文的!”钟泽再次揪住这小孩子,愤怒的摇晃着。
小兔崽子,你知不知道给我带来了多少麻烦?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自我实现预言?
景辛听到我叫他祸害,真就朝这条路奔去了,怎么办?
“算了,消消气。”这时,景辛走上来,抱住钟泽,“虽然不应该,但是看到你这么着急,我真的很开心,谢谢你这么在乎我的感受。”
第48章
钟泽缓缓推开景辛,“真是的,这大庭广众的,不要这样。”
“可是,如果晚上抱你,你会觉得我图谋不轨,更不许抱了。”
钟泽恨不得把他嘴堵上,“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和这小兔崽子的事还没解决呢。”他斜眼瞪着小伟。
面对钟泽的愤怒,小伟的眼神里流露出了恐惧,看向了他的妈妈。
“你要杀我,就杀我吧!”小伟的母亲一把夺过孩子,搂在怀里。
“谁说要杀了他了,我只是想让他做个澄清!”钟泽拽着小伟的两条腿,要他抢回来。
“在闹什么?”一个威严的声音说。
“是镇长。”
“镇长来了。”围观的人群传来议论声。
听说是镇长,钟泽不禁回头仔细观察来人。他眼神凌厉,浑身透着从尸山血海中幸存的肃杀气质。
小伟的母亲惊慌的抱紧了儿子,“镇长,他只是个孩子,原谅他吧。”
镇长掏出了一盒烟,取出其中一根,点燃了它,吐出一口烟雾,似乎在思考对男孩的惩罚。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见过他是如何处理杀害丽丽的凶手的,他只要弹弹手指,就能把人冻成冰棍,再踹一脚,瞬间化为碎冰,只能用铲子和扫帚收拾走。
镇长朝小伟走去,他的母亲紧紧搂着他,抬头看向镇长,眼神充满了绝望和悲哀,嘴唇颤抖,结结巴巴的说,“求您了,不要杀他,他只有十岁,他不会再犯了。”
围观的镇民们中不少人的想法是,抓住罪魁祸首一定把他的屎打出来,可是当真正的罪犯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对待一个只有十岁且失去了妹妹的小男孩,所有人都打消了把对方扒皮的念头。
“我看起来是那种丧心病狂到,会把小孩子变成冰棍的人吗?”镇长吸了一口烟。 “您当然不是,您有最慈悲的心肠,请饶恕这孩子吧,”小伟的妈妈跪地,哽咽着说。
这时站在一旁的一个老太太,拄着拐杖站出来,同样声音颤抖的说,“镇长,请原谅她吧。如果非要有人承担他的罪,我可以代替他受罚。”
“老太太,你别想从我这儿骗安乐死。”镇长冷笑。
“我只是觉得,他愚蠢的行为,导致一个无辜人为他死去,他会记住这一天,并悔悟的。”
镇长大口吐烟。“为什么你觉得你一个陌生人替他牺牲,他就会悔悟?人渣是不会反省的。他只是觉得有个傻蛋替他受罚,让他躲过了一劫。”
“不,不会的。小伟他真的后悔了。小伟,快对镇长先生说你已经在忏悔了,”女人晃着儿子,催促说。
“你知道他为什么一直不说话吗?别忘了他能听到别人的内心。他知道我在想什么。”镇长扔掉烟头,用脚踩灭,对小伟说,“我打算怎么处置你们,你已经知道了吧,对你母亲说出来吧。”
“一个小时内离开镇子,永远不要回来,一旦被发现出现在镇子十公里的范围内,就会被冻成冰雕。”小伟的声音在空中回荡着,确保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母亲感激的看着镇长。“谢谢您。”从地上爬起来,准备先领着孩子走,却发现孩子已经被人拽到一旁去了。
钟泽提着小伟的衣领,对他母亲说:“你们的事情处理完了,终于轮到我了。”低头摸了摸小伟的发顶,哼笑着:“给大哥哥做个澄清,你们就可以走了。我一般不殴打儿童,除非忍不住。”掰着手指关节说。
小伟憋着嘴,目光游移到了景辛身上,才低着头说:“对不起,我的确修改了你的话。”
钟泽指着景辛说:“那你告诉他,我原本说了什么?最好带上那句话的前后文。”
小伟点点头,接着钟泽的声音就再次响起,正是他的心声。只是这一次,没有经过断章取义,是完整版。
而镇民们窃窃私语,“景辛、邹辉?这些都不是咱们镇上的人吧?”
“小伟这次为什么要针对外地人?”
不管怎么说,事情解决了,钟泽终于松了一口气,而景辛则又高兴的揽过他的肩膀,“太好了,我终于知道你内心是怎么想我的了。”
但钟泽的注意力都在小伟身上,因为他总觉得这孩子不简单,心想若是能进去他的意识,瞧一眼就好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下一刻,他就进去了一片黑暗中,只在前方有一个光亮。
“进到小伟的潜意识了?每次都是被动吸入,这次怎么……”钟泽猜测,“难道因为上次跟邹辉身体里那个怪物战斗,精神能力得到了提升?”
不管怎么样,第一次主动别人的潜意识,那就好好浏览一下。
他看到一间简陋的卧室,床上躺着一个男人在看一本日记,两个只有六七岁的小孩子在他身上爬来爬去。
可能是怎么折腾,男人都不理他们,小男孩凑到了男人跟前,奶声奶气的问:“爸爸,你在看什么?”
“你爷爷的日记,看里面记没记载对咱们有用的信息。比如你爷爷埋了宝藏。”
“宝藏好呀,我要去挖宝藏!”小男孩指着日记上说:“这是宝藏吗?怎么黑乎乎的?”
小女孩过来看,纠正,“好可怕,是怪物!”
男人摸了摸女儿的头发,笑着说:“丽丽,这不是怪物,是‘神’,你上次还问爸爸,为什么给你读的故事里,上古有那么多怪物,还有那么多半人的统治者?因为那些怪物就是‘神’,曾经统治人类,半人是它们的代理人。”
这时孩子们的母亲走了进来,“你怎么又跟孩子说这些话?什么神啊,代理人的,小孩子懂什么。”
男人笑着说:“我来问你一个问题,怎么定义‘神’和‘怪物’?明明神话里那么多奇形怪状的神,完全不是人类,肯定不是从外形界定的。”
女人摇头,叉着腰挑眉,“你有心得?”
“能消灭的就是怪物,不能消灭的就是神。”男人耸肩,“人类就是这么欺软怕硬的东西。
“我看你是研究孩子爷爷的日记走火入魔了。”女人无奈的说:“孩子他爷爷失踪前,说句难听的话,就……”
“就疯疯癫癫的?的确没错。但是他在日记最后留下一句话,他找到了成神的方法。我相信线索就在这本日记里。”
女人似乎想到了反驳丈夫的说辞,笑道:“按照你说的‘神’是不可消灭的,那么现在怎么看不见它们了呢?”
“因为它们沉睡了,或在地下,或在海底。它们曾经支配这个世界,有朝一日还会再回来的。如果能找到它们的所在地,或许能得到它们的赐予。”
“我看你是走火入魔了。”
“那我也得等一会再走火入魔,我闻到饭菜的香味儿了,走,宝贝们,爸爸驮你们去吃饭。”
情景定格在小伟和小丽无忧无虑的笑脸上。
钟泽一转身,就见到在不远处的场景中,小伟牵着妈妈的手,站在一个坟包前,天真的问:“爸爸以后都住在这里,不和我们回家吗?”
小丽则哭哭啼啼的说:“傻瓜,爸爸已经死了。”
小伟迷茫的看着坟包,愣愣的站着。
钟泽摇头叹气,可怜的孩子,不过这个父亲是怎么死的?死于寻找“神”吗?
但是小伟很快就明白死是什么了,因为他的妹妹失踪了,过了几天遗体被发现时,他哭得撕心裂肺,“不要去找爸爸,我不要妹妹去找爸爸。”
而他的妈妈搂着他,喃喃自语,“一定是那个东西,自从你爸爸把它带回来,不幸就接踵而至,一定是那个东西。”
场景再次转换,是小伟站在一个破败的院子里,看着母亲将一个陶罐放在院子中央,林上了汽油,点火。
陶罐在烈火中剧烈的摇晃,似乎有什么要冲出来。
钟泽忽然闻到一股臭气,忍不住捂住了鼻子,这时候,院门口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拄着拐杖出来,神奇的是,正是刚才那个愿意替小伟牺牲的老人,破口大骂:“嘿,在烧屎吗?太臭了,没点公德心吗?”
“对不住……一会就烧完了。”
“里面是什么?太臭了,太臭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敢打开,我真的不敢……”女人喃喃自语,而老太太似乎也被她魂不守舍的模样吓到了,叨咕了一句,“赶紧烧,要不然我不说,也有别人骂你们。”
陶罐在烈火里震动着,爆发出了尖锐的惨叫。
吵得钟泽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堵住了耳朵,可是这叫声却隔绝不了,直钻进脑子里,生根发芽一般的赶不走。
小伟尖叫:“好吵,它好吵——”捂着耳朵,痛苦的直摇头。
“怎么了?什么吵?”
“它!”小伟指着陶罐,“它在尖叫——啊——好疼——我的脑袋要裂开了——”说完,他就双眼翻白,倒在了地上。
钟泽松了一口气,随着小伟的倒地,他脑海里的惨叫也停止了。
女人赶紧抱着孩子,跑出了院子,“小伟,你坚持一下,妈妈带你看大夫。”
等母亲带着小伟回到了院子,那个陶罐已经不见了。她只是呆呆的看了那个冒着余火的残迹几秒,就抱着孩子进屋了,似乎已经没有闲心在乎这些了。
小伟开始发烧,嘴里说着胡话,钟泽完全听不懂。
高烧三天后,小伟苏醒了,烧也退了,可还是说胡话,“……你们好吵,为什么你们总是说个不停……”
但很快,他似乎是意识到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不再说吵了,甚至变得异常安静。
因为他在聆听每一个人的心声。
钟泽摸了摸下巴,陷入了思考:“……那罐子里是什么,是它引发了你的异能吗?还是你有了异能后,才听到了罐子里的叫声?”
之后的场景就是他利用异能聆听镇民心声,揪出了杀害妹妹的真凶了。到这时,钟泽唯一遗憾的就是小伟只有十岁,不能亲自动手干掉凶手。
但接下来就变味儿了,他开始玩起了改造糟粕思想的游戏。
就在钟泽打算离开这些无聊的场景的时候,他却猛地驻足,并且庆幸自己没有离开。因为他看到小伟在妈妈的命令下,寻找丢失的鸡。
很快,他在一个废弃房屋里后的草丛里有了发现,一个沾满黏液的鸡骨头赫然在其中,他便捡起一个木棍抽打了草丛。
感到打到了异物,他拨开草丛就看到了一团西瓜大的黑色物体,像是黏菌,又像是沥青。
“这是什么?”小伟盯着它,过了一会,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是黑太岁,我在爷爷的笔记里见过你。说你能带来永生,是真的吗?”
这是什么玩意?钟泽想上前去,仔细看个清楚。
但此时,他只感到莫名的压抑,大脑像是缺氧了一般的剧痛,想必是黑太岁本身能影响他的精神波动。
果然,小伟也受不了了,叫了一声,逃也似的跑掉了。
钟泽松了一口气,但从这之后,小伟再没见过那个黑太岁,而钟泽也只好失望的离开了这里。
等他回过神来,他发现他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不仅保持着注视着小伟的姿势,并且还在被景辛揽在怀里,时间似乎的确只过去了一秒钟。
这时,小伟的母亲冲过来,抱起了孩子,对钟泽道:“你要的澄清完事了吧?我们要走了。”
“且慢!”镇长发话了,快步上前,一把夺过小伟,眼疾手快的扒下他的裤子,把他搁到自己腿上,抡起巴掌猛打屁股,“小兔崽子,给我长点记性。”
只打得鬼哭狼嚎,哭声震天,直到把小伟打得差点哭背过气去,镇长才把他怀给他妈妈。他妈妈抱着他,头也不敢回的,跑掉了。
教训完熊孩子,镇长打量着钟泽和景辛,用夹着烟的手指,指他们说:“年轻人,可别在镇子上搞事。”
“是你的镇民先搞我们的。”钟泽不满的说:“你还应该感谢我们替你抓到了这个祸害。”
镇长笑了笑,叼着烟,转身走了。
见小伟母子和镇长都离开了,其他人也都陆续离开了,他们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是不是以后都不用被曝光心声了?”
“应该是吧。”
大家小声聊着,渐渐的都散去了。
而剩下的钟泽他们也开始了自己的下一个行程,寻找晚上的落脚地点。
“咱们住哪儿?希望这镇子上的旅馆有空床。”钟泽说。
“……其实,对面就是一家旅馆,你没发现吗?”薛逸一指胡同外,“你下车的时候太急了,完全没注意吧?”
当时情况紧急,钟泽根本没精力留意周围的环境。他们走到胡同口,果然看到了一个三层楼矗立在街对面,门口杵着一个牌子,用粉笔写着:旅店。
他们的运气不错,才一进去,就被老板娘认了出来,“呀,你们就是抓住那个熊孩子的人吧?你们真是帮了镇子的大忙。那臭小子真是把镇子搅得不得安宁。我给你们挑三个好房间,住宿钱也不收了。”结果翻了下记账本说:“糟了,差点忘了,就剩一间房了。”
“没事,我们能将就。”钟泽说,能有落脚点就不错了。
“这样,我侄子不在家,你们中的两个可以住他的房间。他那屋是个双床。”
这就不用选了,自然是钟泽和景辛去住了。
薛逸说:“我住那个单人间,房间号是多少,我自己过去就行了。”
老板娘把钥匙给他,然后对钟泽和景辛说:“你们跟我来吧。”
经过走廊的时候,发现角落里堆了许多空酒瓶,老板娘看了一眼,笑着说:“你们要是有空瓶子,记得给我留着。空罐头盒也别扔,放在房间就行了。”
带着他们上了三楼,来到最里面的房间门口,推了一下没开。她叨咕着,“臭小子,居然把门锁上了。”掏出一串钥匙,用其中的一个打开了房门,手伸进去按开了墙壁上的灯。一间还算宽敞整洁的房间出现了他们眼前。
“单间只能用走廊两边的卫生间,但这屋有卫生间,条件最好了,你们随便住吧。”
“我们就住一晚,明早就离开。”钟泽说。
“那行,你们随意,我走了,有事跟我说,我就在楼下。”说罢,为他们关了门,离开了。
钟泽捋了下头发,微微叹气,“我……”不等他说完,就被景辛抱着跌倒在了床上,钟泽想坐起来,但是再次被摁了回去。
“不管你要做什么,立即给我住手!”
景辛不得已放开他,侧卧着,单手撑着头看他,“我不做什么,就是想好好看看你。”
“有什么好看的,我又没什么改变?”
“我觉得有。”
钟泽摸了摸自己的头顶,“什么变化,我又没长角。”
景辛笑着,用指尖轻轻的触碰钟泽的鼻梁,并顺着下滑,“我真开心,你今天特别注重我的感受。迫不及待的去抓那个熊孩子。”
“因为我根本就不是那么想的,我讨厌被人冤枉。”
“就没有一点儿害怕我受伤害的顾虑?”
要说完全没有,肯定是不对的,但是钟泽不想承认,“害怕你生气罢了。”
“我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其实你就是真的那么想我,我也不会怪你。”
仔细想想,景辛似乎真的没生过他的气,倒是他基本上两天不甩脸子,三天妥妥的,钟泽不由觉得有几分对不起他,“你也可以生我的气,对我哪里不满,你都可以说出来。”
景辛愣了愣,似乎在思考,然后突然抱住钟泽,笑着说:“没有不满,你什么我都喜欢。”说着,还亲了他几口。
钟泽闭眼承受,却发现他没动作了,微微睁眼瞧他,就见景辛眼神带着几分哀伤的看他,“可你什么时候能喜欢我呢?”
这一次,钟泽真受不了了,推开景辛,抓过背包,在里面掏出几盒罐头,“吃晚饭吧,我饿了。”
“……好。”景辛也没有再纠缠刚才的话题,听从钟泽的安排吃饭。
晚饭后,钟泽走进卫生间,幸运的是有淋浴,不幸的是冷水,但不能太挑,能洗就不错了。
等他洗完,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出来,发现景辛坐在床上在玩手机,本来这没什么,但他似乎是太入神了,等发现钟泽出来后,竟是一惊,接着就把手机藏到了身后。
钟泽瞪眼瞅他,想问他在藏什么,但又觉得这是人家隐私,既然不想让他知道,那就不要问。
偏这时,对着床铺的穿衣镜,映照出了景辛的整个背影,连他藏在身后的手机屏幕也尽数被钟泽看到。
从钟泽的眼神判断,景辛也立即察觉到了情况,立即在身后将手机屏幕扣到了床上。
“……去洗澡吧。”钟泽冷静的说:“我睡觉了,你出来的时候轻一点。”
景辛点头,将手机揣在裤子后口袋,带着去了厕所。
钟泽拉过被子,把自己盖上,咬着牙想,那肯定是在金图门有网络的时候下载的。
其实也没什么的,在孤岛长大,没网络,罗霄也不可能给他买教学片,到了外面的世界,好奇很正常,不好奇才不正常。
钟泽安慰着自己,闭着眼睛数羊,帮助入眠,可没等他睡着,就发现卫生间的流水声停了,显然景辛洗完了,要出来了。
钟泽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留在这里也太危险了,不行,去找薛逸,在他那儿凑合一晚。
可才弯腰够鞋子,就听到了开门声,钟泽一秒就躺回了床上,眼睛闭着,装作睡了。
很快,景辛就带着一股沐浴乳的味道,躺到了他身边,从后面抱住他,呼出的鼻息喷到了他的后脖颈。
“……我知道你没睡……”景辛语气委屈巴巴的说:“其实……我就是想学习一下。”
那我应该夸奖你的上进心吗?钟泽沉默着,不准备搭腔。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恶心?”
诶?别胡说,我可没有。他讨厌被误会,必须澄清。
“怎么会呢。”钟泽叹气,翻身对着他,轻描淡写的说:“我倒是觉得,你纠结这点正常的小事,挺可笑的。别胡思乱想了,我会在乎你喝了一瓶水吗?不会吧?在我眼里就是这种级别的事儿,所以别想了。”
“……你真好……你真的太好了。”景辛吻上他,口中喃喃自语,“我就知道你会包容我……你真好……”
钟泽恨不得给刚才搭腔的自己一个大耳光,理他干嘛,现在好了,惹火上身了吧。
他的脑子迅速转着,他得想个办法,避免这成为一个擦枪走火的夜晚。
“唔……景辛……景辛!”钟泽使劲推开他,“我要和你说一件事!很重要,你听我说,我有异能了!”
景辛倒是很关心钟泽,立即担心的问:“是什么异能?什么时候的事,你身体出现了什么变化?”
钟泽长舒一口气,靠自曝总算暂时把他的注意力引开了。
“我似乎能进入别人的精神世界,在明榕的时候,我进入了邹辉的精神世界,在那里我把他杀了。”
景辛恍然大悟,“我还纳闷怎么邹辉忽然就失去了神智,跪倒在了舞台上,原来是你做的。”然后又搂住钟泽,脸贴着他的脖子说:“你变得好厉害呀,真棒。”
“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吧,邹辉可能是被注射改造过的,那也是我在他的精神世界看到的。”
“所以那是真的,不是猜测?”
“应该是真的。他似乎被注射了某种更强大生物的基因,被改造过的。我一直很好奇那东西是什么。直到我今天又进入了小伟的精神世界,发现他似乎是被一种神秘的怪物影响了,激发了异能。现在普遍认为,异能是自身精神变异引起的,但是邹辉和小伟的例子都说明,可以靠更强大的生物获得。”
景辛悠悠的说:“很正常,我的能力不就是靠更强大的存在恩赐的么。”
“不,恩赐你的是无形的神,邹辉和小伟这两例,显然这个强大的存在,是有实体形态的。而且显然有人类保存了它们,有组织和个人想利用它们搞事。”
“你很关心吗?”景辛兴趣缺缺。
“我差点忘了告诉你另一个关键信息,与邹辉结合那个东西,它的意识似乎认识你,并且对你似乎很不满。”
景辛沉默须臾,轻哼:“我就知道你离开明榕之后,表现得怪怪的是有原因的,敢情是有人说我的坏话。”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重点是你也有异能了,真是太好了。”景辛笑着说:“我们越来越像了,感觉你往我这边走了一步。”
第49章
钟泽不由得愣住,没想到景辛竟然是这么看待这件事的,眨眨眼,才说:“我和你能力差得太远了。”
“你神不知觉不觉的就除掉了邹辉,还能看到他的内心世界,这一点就比我厉害得太多了。我看不到任何人的内心世界。”说到这里,景辛失望的叹气,“不过也好,否则真的听到你不喜欢我,还是挺伤的。”
“……”钟泽不吭声。
“你不反驳吗?”景辛撇嘴,“唉,算了。”
钟泽强行把话题扯到正题上,“我有一个猜测,如果宇宙是一团意识,我们所知道的各个神都是这团意识的分裂,如果这个世界是由意识控制的。那么其他有形的生物,纵然被人类称为神,也在无形的神之下。所以我推测,这帮强大的怪物会不会是嫉妒你?继而憎恨你?”
“会吗?”景辛半信半疑,“副会长变成那种怪物后,还是很崇拜我的。”
“提起这茬,我怀疑副会长也是合成人,但是他是属于人的意识占上风的那类,要不然也当不了副会长。当然,也可以解释为,和他融合的怪物是崇拜你的,毕竟怪物那么多,有憎恨你的,自然也有崇拜你的。”
“恶心,还是讨厌我吧。”景辛嫌弃的说。
钟泽担心的说:“你想过没有,如果那些怪物都来攻击你,你该怎么办?哪怕躲到无人岛也是不成的。这个世界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了。”
景辛皱眉,显然钟泽的这番话引发了他的担忧。
他张开双臂,再次抱住钟泽,“对不起,我保证不会牵连你的,绝对不会让你身处危险中。所以别嫌麻烦将我赶走。”
钟泽真是见不得景辛这幅患得患失的模样,他宁愿他威胁他‘你丫要是敢扔下我跑,我就饶不了你。’那样的话,他肯定已经在琢磨怎么再次跑路了,但此情此景,他只能苦笑着说:“咱们之间经历了这么多事,还提什么麻不麻烦的,也太见外了。”
景辛在他唇上啄了一下,“你真好。”然后一双明亮的眼睛,饱含情愫的看着他。
不妙不妙!气氛怎么又转回来了。钟泽内心大喊,天啊,谁来救救我,快来打扰我们。
这时,突然就听窗外的街道上传来一阵尖叫,自打这第一声划破夜里的宁静后,尖叫声就持续不断,此起彼伏。
钟泽立即跳起来,趴到窗前,“怎么了?怎么了?”可是他什么都没看到,只听到有人尖叫,却不见引发尖叫的事件。
由于窗子打不开,用于观察的角度狭窄,他只能趴在窗子上,尽最大可能的看向街道的两侧。
突然,他感到整个楼房震了一下,接着他听到这栋楼也有人开始尖叫,很快,有人敲他们的屋门,钟泽打开门,见是薛逸。
“不好了,有怪物,咱们怎么办?好些人都跑了,咱们也要跑吗?”
“什么怪物?”
“不知道,但是我听到街上的人都这么喊。”薛逸话音刚落,整栋建筑再次震动。
出于本能,钟泽他们三个选择立即下楼,好在他们都习惯和衣而眠,拎起包就走。
大街上满是四下逃窜的镇民,此时,大地震动,许多人都摔倒了,但是爬起来,一边看向身后,一边露出惊恐的表情,跑得更快了。
钟泽深知身后是恐怖至极的景象,但一种无法遏制的冲动迫使他毅然回头。
他的目光穿过摇摇欲坠的街道,定格在那庞然巨物——那东西如一座活生生的黑色山峦,密布着宛如触须的肢体,缓缓碾压而来。
他吓得向后踉跄了一步,这太超乎想象了,和以往遇到的事物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存在。
他的脑海里蹦出三个字:黑太岁。
街道两旁的汽车,如同玩具一般的被黑太岁的身躯,轻而易举的碾碎。
更为骇人是,在黑太岁那黏滑的躯体内部,那些被它卷入体内的倒霉人类,有的已经失去了生命,四肢无力地耷拉在那怪物的黏液中,而那些尚存一息的,则在绝望中挣扎,在黑液中被一点点腐蚀。
黑太岁移动得并不快,但似乎没有什么能阻止它的前进。
“这是黑太岁?”薛逸震惊的说。
“你知道它?”
“我也不知道这玩意是不是,但看外形应该是的。我也是第一次见,以前只听过有人崇拜这东西,说是能带来长生。世界各地对它的称呼不一,咱们这儿叫黑太岁,外国也有叫它修格斯的,总之应该都是一类东西。”
钟泽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镇上那些所谓被小伟吓跑的人,真的离开了吗?不是被它吃了吧。”所以才长这么大。
但是它为什么不隐藏了,而是公然跑到了街上。
难道……
他看向景辛,就发现他凝视着这座压顶的小山,皱眉道:“你说什么?”
“啊?我说什么?”钟泽莫名其妙。
“我在和它说话。”景辛指了指正在移动的黑太岁,“它说它恨我,真是莫名其妙。”
但据钟泽观察,显然黑太岁对景辛有超乎寻常的感情投射,甚至它大半夜的跑过来,肯定都是为了寻找景辛。
它庞大的身躯朝前移动,并发出了刺耳的嘶鸣,钟泽忙捂住了耳朵,但还是感到耳朵里湿漉漉的,一碰果然出血了,而且胸口压抑,呼吸困难。
等他环视周围,他发现他的状况是轻的,许多人在听到嘶鸣后,着魔一般的愣在了原地,眼睁睁的看着黑色粘稠的肉山,朝他们碾压。
正此时,一道冰冷的寒风,突然从天而降。
那风带着刺骨的冷意,瞬间席卷了整条街。黑太岁的前进突然停滞,它的触须开始颤抖,接着,冰霜迅速在黑太岁的表面蔓延开来。
黑太岁那无数扭动的触须被寒冷侵蚀,动作变得迟缓,最终在冰霜的压制下彻底僵硬。冰霜以极快的速度,覆盖了黑太岁的全身,将它化作一座闪烁着蓝白色光芒的冰雕,宛如一座巍峨的冰山,静静矗立在街道中央。
周围的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们本已陷入绝望,没想到眼前的灾难竟被如此轻易地阻止。
每个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循着寒气的源头望去。
只见一个身穿西装的身影,叼着烟头缓步走来。
“是镇长——是镇长——”有人大喊着,带着哭腔,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还是镇长厉害。”
“镇长救了我们。我就知道这怪物对镇长来说是小菜一碟。”
镇长不屑的吐出一口烟圈,“哪里来的怪物,也敢来兴风作浪。”
“好强。”薛逸由衷的佩服,“这么大一坨黑太岁瞬间就被它冻住了。”
钟泽暂时松了一口气,他好奇的看向景辛,因为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动作,只是盯着黑太岁。
“怎么了?”
“我在纳闷,为什么它如此憎恨我,一直在唠唠叨叨的咒骂我。”景辛皱眉,“难道真是因为你刚才说的理论,他嫉妒我?”
“我什么都听不到。”
“幸亏你听不到,不是什么好话。”景辛撇嘴,“被人骂的滋味真不舒服。”
“那你怎么不出手除掉它,它骂你,那你能忍?”
“……这不是有人出手了么。”
却此时,几缕薄薄的黑烟,从被冰冻的黑太岁上缓缓升起,接着,冰层开始在内里泛起红光,紧接着,细密的裂纹在冰面上出现,裂缝中升腾起白色的热气。
“它不是被冻住了吗?”薛逸惊慌的问,也不知道在问,或许在问自己,可他并没有答案。
“会不会是它内部腐烂产生的热量?”
钟泽猜测,但无论原理如何,此时随着蒸汽愈发猛烈,冰块一块块地崩裂脱落,仿佛被内在的力量生生撕裂。
“快,冻它啊,继续冻它!”镇民大声对镇长吼着。
镇长显然也被超乎预料的状况吓到了,烟也没心思叼了,吐到一旁,咬着牙齿,对准了这黑色的怪物,但显然他的能量是有限的,这一波输出明显不如上一次凶猛。
黑太岁竟然变出了一道黑色的盾牌抵抗住了冰冻,并且在这部分被冻住后,利索的进行切割,扔到了地上,而剩下的部分,则猛然一振,直接撕裂了残余的冰层,重新显露出它狰狞的形态。
“不行,镇长顶不住了!”钟泽给出了结论。
镇长喘息着,再次迸发出一道冰封,可惜这一次,别说冻住整个黑太岁了,连冻住他变出来的盾牌都困难。
就在他集聚能量,准备再战的时候,只感觉脚下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震动。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大地骤然裂开,脚下的地面猛然塌陷,一滩黑色的浓液不断涌出,瞬间覆盖了站长的双脚。
镇长大喝一声,立即冰冻住脚下的黏液,然后将两只脚从鞋子里拔出来,转身就跑。
黑太岁可不打算饶了他,一只触手一甩,便喷出一股腐蚀性液体,直奔镇长的背影。
就在黑色浓液,接触到镇长后背的千钧一发之际,他被一股力量移走,消失在了黑太岁的攻击范围内。
黑太岁发出巨大的嘶鸣,身上无论是触手,还是一张一翕的气孔都对准了景辛。
景辛将镇长放到一旁,走到了路中央,他所到之处,黏液像是有生命一般的都绕开了,“你怨恨我,不管理由是什么,我都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我只知道,你很恶心,我不喜欢,而且你扰民了。”
黑太岁的躯体发出一阵剧烈的颤抖,顷刻间,它已经被一股力量切得四分五裂,但是断裂的躯体和触须,迅速的分裂成无数更小的触须,这些小触须如同活物般继续向景辛袭去。
景辛抬起手,对准了这些黑色物质,“和以前一样,清理掉你们吧。”
这些黑色物质像被压缩了一般的,迅速变小,但是这一次的情形,和以前也有不同,因为数量实在太多,而且它们……
它们在发出痛苦和怨恨的嘶鸣,景辛的脑海里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那些扭曲的触手仿佛在他的大脑内搅动。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额头上渗出冷汗,他咬紧牙关,试图将这些疯狂的幻想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同时钟泽也看出来景辛的状态很不好,这黑太岁体积太庞大了。
钟泽捂着嘴巴,差点吐出来,他难过的喘息着,景辛,你可不能倒下,但是令他绝望的是,他发现景辛的耳朵开始渗出了鲜血,就像他们这些普通人一样。
黑太岁的身体在消失不假,但同时它也在吸收周围的事物,进行扩张和膨胀。
打消耗战的话,最终胜利者会是它。
不行,得想点办法,钟泽咬着牙想。
此时景辛向后退了一步,似乎是晕倒了,整个人向后栽倒,此时,一直等候机会的黑太岁,甩出一道触手朝他刺了过来。
但不等接触到景辛,一道火光在它的触手上爆炸。
钟泽还保持着投掷□□的姿势,这是他刚才冲进旅店,用镇长的打火机和前台的空瓶临时做了一个□□,可惜,只有这一个。
“景辛,景辛。”钟泽抱住他,向后拖,想要离开黑太岁,虽然内心很清楚,九成跑不掉,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做无用功。
把景辛扔给黑太岁,自己跳进汽车,一踩油门,大概率是能逃掉的。
可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小心——”
钟泽听到薛逸的尖叫,一抬头,就见一个汽油桶那么粗的触手朝他们砸了过来,就算不喷腐蚀性的液体,挨这一下子,骨头应该也断了。
死定了。
但是触手的攻击没有到来,钟泽见那触手被冻在了半空,原来是倒在路旁的镇长,捂着胸口,发出了一波冰封,暂时救了他们。
可惜,只是暂时,因为黑太岁还有无数的触手。
但就在这一刻,钟泽还在努力的拖着景辛,毕竟能多活一秒是一秒。
但突然,他发现他拖不动了,原来是景辛已经醒了,正瞪着眼睛,眼神直勾勾的瞅他。
不知为何,钟泽一瞬间觉得毛骨悚然,“大、大哥,你别瞪我,去瞪那个怪物。”
景辛甩开了钟泽放在自己腋下的手,一声不响的站了起来。
钟泽在这一刻,好像看到了山峦般的黑太岁在颤抖,并且一切活动都停止了,没有压碎汽车玻璃的声响,也没有它黏液冒泡的咕嘟声,它似乎是被定住了一般。
景辛仰头看天,低喃,“要下雨了……一场酸雨,但是只腐蚀你。”说完,目光放在了黑太岁身上。
话音一落,皎洁的月光迅速被一道乌云遮蔽,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雷鸣。
雨滴落在了钟泽脸上,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天气如此瞬息万变,“雨?”
这时,最初的几滴雨水落在黑太岁上,但只是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响,仅仅起了几处细小的气泡。
然而,随着雨势的加大,雨如瓢泼般倾泻而下,逐渐覆盖了黑太岁的整个躯体。
每一滴雨水落在它的身上,都会引起一阵剧烈的腐蚀反应,那原本坚不可摧的表皮开始在酸雨的侵蚀下溶解,冒出大量的黑烟。
所有人都吓呆了,钟泽更是本能的在身上乱扫,想将雨从身上拂去,可是他很快发现这雨似乎只对黑太岁起作用,人类并不受到伤害。
黑太岁低吼着,试图用触须挡住从天而降的酸雨,但这些触须很快被腐蚀得千疮百孔,无法抵挡酸雨的冲击。
酸雨愈下愈猛,仿佛是针对黑太岁的末日降下审判。随着雨水不断侵蚀,它的身体迅速消融,巨大的触须一根根断裂,落在地面上化为一滩滩恶心的黑色液体。
钟泽已然被这残酷又惊悚的画面,吓得失神,脑子仿佛僵死了一般,甚至连思考都不会了。
最终,随着最后一声低沉的吼叫,黑太岁的身影彻底被雨水冲刷殆尽。地面上原本盘踞的庞然大物,只剩下几滩黑色的污泥,迅速被酸雨冲入泥土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也随着大雨的冲刷逐渐淡去,只留下废墟中一片潮湿而寂静的空旷。
而钟泽再次看到了闪亮的雾气,飘飘荡荡朝景辛围了上去,然后绕着他,慢慢消失了,像是被他吸收了一般。
钟泽艰难的站了起来,颤颤巍巍的朝景辛走了过去,想伸出手碰他,但在半空中又停住了,只敢轻声唤他,“景辛?”
景辛回头看他,眼神冰冷,仿佛一片虚无。
“我是钟泽,你还认得我吧?”
景辛闻言,这才身体一软,晕了过去,钟泽忙一步上前扶住他,抱住,“没事了,都结束了,都结束了。”
薛逸此时才敢上来,帮着钟泽一起扶着景辛,往旅馆回。
街上的人看着重现月光的夜空,只觉得一切都如此不真实。
镇长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了烟,塞进嘴里,才记起打火机已经被钟泽拿走了,愣了愣,干脆将烟卷嚼了。
方才都发生了什么?怪物袭击小镇,最终毫无招架之力的死于一场为它定制的酸雨?
那个年轻人只说了一句话,就招来了一场酸雨,清除了一切。
这是什么异能?跟他比,自己简直弱小得像蚂蚁。
不,不是他的问题,是对方太强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果然不假。
那么这么强大的人,是来自第几层天呢。
—
钟泽和薛逸将景辛扶回了房间,老板娘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反正人是不见了。
“他看起来又陷入了昏迷了。就像那个时候一样。”钟泽轻轻抚摸景辛的额头,“有点烫。”
“就像咱们刚遇到的那个时候一样吗?那肯定没事,他歇息几天就会醒的,你别担心。”薛逸安慰道:“没事的。”
“我觉得也是……肯定没事的。”钟泽也自我安慰说。
薛逸说:“我去一楼烧点热水,你把他湿衣服换了吧,等我拿热水回来,你给他擦擦,然后叫他好好睡一觉。”说完,就关门走了。
钟泽便将景辛的湿衣服都脱了下来,处理完了他,才想起自己浑身也湿了,便也都脱了,正在犹豫自己是去冲个澡,还是先换好衣服等薛逸回来。
忽然一抬头,发现景辛睁大眼睛看他,他赶紧坐过去,“你醒了?觉得怎么样?”
景辛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钟泽,“……咱们这是要做什么?”恍惚了几秒,“但应该不是我想的那样。”
钟泽这才意识到问题,一时竟不知道该顾及自己的得体,还是该更关注景辛的身体,咬着嘴唇,憋着不知该说什么。
“被雨淋湿了,真不舒服,冲个澡吧。”景辛摸了摸湿漉漉的头发,下了床,还不忘拽上钟泽,“一起来吧。”
“不要!”钟泽抵抗着。
“你不怕我在里面晕倒吗?”景辛回头说。
钟泽犹豫了下,无奈的叹气,算了,又不是没互相看过,随着他走进了浴室。
淋浴间很小,站他们两个就显得局促了,不过好在彼此之前依然有空间,可以打泡沫。钟泽一直提防他,要是他有奇怪的举动,他一定第一时间跑路。
景辛本来默默的洗着,忽然笑了出来,“你的表情也太好笑了,严肃得好像要去偷地雷似的。”
“我是担心你!”钟泽气急败坏的说:“不许顺杆爬,不许说你居然关心我这种话!因为你刚才的状况真的很吓人!”
“我知道,对不起,叫你担心了。另外,你也不用害怕我现在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因为我很累,只能勉强自己洗个澡了,其他的事,现在是有心无力,真的。”
钟泽道:“所以说,你是用你自己的超能力干掉的黑太岁,所以才会这么累,对吗?”
景辛品出了他的暗示,不和钟泽对视,低头打香皂,“你害怕刚才是‘别人’的力量除掉的黑太岁?”
“这是合理怀疑吧。”别告诉是所谓的“神”出手做的,祂没走吗?!
“钟泽,你总是说我直白,其实你有的时候,也特别直白……”
“怎么,伤害你的感情了?”钟泽半开玩笑的说,猜想景辛是打算岔开话题。
“没有。我觉得咱俩挺配的。”景辛凑近他,轻轻吻了上去。
钟泽接受了这个吻,过了一两秒,就呸呸呸的抹嘴,“泡沫都进嘴里了!”
景辛看着他笑,很快就不笑了,略显痛苦的说:“千载难逢的机会,为什么偏偏发生在我特别累的情况下呢。”
否则呢,你想干嘛?!“累就去休息吧。”钟泽抢过喷头,对准景辛淋水,“好了,没泡沫了,赶紧出去穿衣服吧。看我干什么?我随后就到。”
等钟泽换好衣服出去,见景辛已经趴在床上了,疲惫的说:“好累。”
钟泽看到桌子上摆着一个水壶,上去一摸是热的,想必是他们洗澡的时候,薛逸来过了。
“你喝热水吗?”钟泽问,不见回应,走过去一看,景辛已经睡着了。
他便把他的姿势摆正,盖上了被子,犹豫了一下,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晚安。”
第50章
钟泽是被清晨的一缕阳光晃醒的。
他先是抬手遮住眼睛,继而翻了个身,抓过被子的一角挡在了面前,就这样又拖延了好一会,才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他疲惫的看了眼身旁的景辛,发现他还在睡着,不过试探了下他额头的温度,很好,不热了。
钟泽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继续睡。
早餐自然又是罐头。吃完了一罐八宝粥,有敲门声,钟泽便起身走过去,开门一看,是薛逸站在外面,已经背好了背包,看样子是准备启程了。
钟泽问:“要走了吗?这么匆忙?”
“我思来想去,还是就此别过比较合适,你们有你们的任务,我就不打扰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照顾,有缘再会。对了,这是我家里的电话和地址,不过,我不推荐你直接去,别被我爷爷缠上。先打电话,确定我在家了,咱们再见,”
钟泽收下纸条,笑着说:“那么一路顺风。”
薛逸朝屋内瞧了一眼,见景辛还躺在床上,压低声音问:“他还好吧?我就不吵他了,你替我转告对他的谢意。”
钟泽半开玩笑的说:“你这么急着离开,是觉得和我们在一起危险吧?”
“危险是危险,但主要是我不想当电灯泡了。”薛逸说完,表情稍显严肃的问:“你知道景辛那么厉害吗?说实话,我觉得他昨天晚上的超能力,好像已经超越人类的范畴了。”
钟泽心虚的说:“可是现在异变者拥有的异能,在过去的人类看来,也不是人类能拥有的吧。”
“纵然如此,那些异能也在理解范围内,比如操纵水火和聆听心声,但是景辛的,给我一种已经突破世界规则的感觉。如果只是单纯招来一场雨也就罢了,如果招来的雨能腐蚀一切生物也可以理解,但是只腐蚀了黑太岁……真的,超越理解,像是随心所欲的发明了一个规则。”薛逸一口气说了很多,可见这些想法早就他的心里了,不说不痛快。
钟泽也没法解释,薛逸所说的也是他心里的疑问,干笑着说:“景辛的这个能力。我也是第一次见着,也很吃惊。”
“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也算是开眼界了,谢谢你们。”薛逸拍了拍钟泽的肩膀,“那我走了。”转身欲离去,忽然觉得应该再说点好话,祝福一下对方,才是分别的礼节,“钟泽,你眼光不错,找了个厉害的好老公。”
刚说完,就见钟泽气急败坏的说:“……假如……就算我们是真的,那也得,我是他老公才对吧?”
薛逸愣了下,被逗笑了,“我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定义的,总之我是好意,拜拜。”
“走罢!”钟泽还是送上了祝福,“总之,一路顺风。”
薛逸的背影拜了拜手,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楼梯处。
钟泽关门回到房间,看到景辛睡眼惺忪的问问探头,“你在和谁说话?”
“薛逸,他来跟咱们告别的。”
“哦。”说完,景辛一侧身又去睡了。
这一觉,景辛直睡到中午才醒。钟泽发现他像是在用睡眠充电,睡醒后就满血复活了,之前的疲劳一扫而空,“我们走吧,傍晚前就能到鄂源镇了。”
“你都恢复了?”
“嗯,没问题了。”
“你也知道鄂源镇是咱们的最终目的地了吧,我还指望你干掉那个怪物呢,万一你没休息好,打不过它,咱们不是玩完了么。别忘了,昨天晚上有多危险。”
“……”景辛平静的问:“所以你想问,我是否能随意使用昨天那股力量?”
钟泽说:“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
“没什么不能说的,就是有点难形容。就像你知道你身体内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但是不知为什么,你平时就是不想碰触,不过到了危机关头,不用不行了,再讨厌也得拿出来用。”
“你当时表情很吓人,好像不认识我一眼。”
“不是吧,我就那么一会我没用好态度对你,你就受不了了。”景辛捧着钟泽的脸,笑着揉了揉,“对付敌人的时候,注意力在敌人身上不是很正常么,要求我时刻都关注你,过分了点吧。”
钟泽掰开他的手,“好吧好吧,是我吹毛求疵了。”
“亲我一下作为补偿吧。”景辛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不要。”钟泽坚决的拒绝。
“哼。”景辛不满的将脸扭到一旁。
不是吧,生气了?要不要哄哄他?就在钟泽犹豫的时候,却发现他嘴角颤抖,马上就要压抑不住的翘起了,他就什么都明白了,怒道:“你又是打哪儿学的这种小花招?”
景辛见被戳穿,也装不下去了,“可是很好用啊,我差点就成功了。”
“我和你刚见面的时候就告诉过你,多看点健康读物了!”钟泽推了对方的额头,催促道:“别在这儿扯闲篇了,走了。”
两人结伴下了楼,见柜台后面坐着的是一个年轻人,看到钟泽他们,主动说:“你们这是要走了吗?”
“老板娘呢?”
“我姑姑被昨天被吓晕了,刚醒,但是精神还是不太好。”
虽然老板娘说过不用付钱,但是不差钱的钟泽还是留下了住宿费,才和景辛离开。
他们的汽车没被黑太岁压碎,外形完好,加上昨夜的大雨冲刷,此时崭新发亮。
钟泽坐了进去,系好安全带,“去我们的终点了。”
景辛笑着点头,“嗯,走吧。”
—
鄂源镇,一家位于居民区的小餐馆内。
“老公,你在里面干什么?快出来,来客人了!”女人在外面使劲敲着卫生间的门,但许久不见回应,不由得担心的问:“老公,你好吗?你没事吧?”
“我没事……呼——呼——我很好,我马上就出来了。”男人的声音隔着门传出来,并伴随着冲水的声响。
“你可快点吧,有客人要吃饭!”女人抱怨完,来到,走到前面的门帘,对来的客人说:“你们稍等一会,在备菜了。”
给客人上了自己腌的野菜咸菜,转身回到了后厨,见丈夫居然还没出来,这次她恼了,使劲砸门,“你快给老娘出来!”
而这时门突然打开,她的丈夫怀里抱着围裙,脖子周围披着一个毛巾,几乎赤膊的站在他跟前,浑身都是水珠,似乎没擦都没擦。
“你……你这是什么了?好歹擦一把啊,那不是有毛巾吗?”女人探头进卫生间,发现地上竟然有点点的血迹,一时发蒙,见丈夫手上有一条颇深的刀口,“你这是怎么弄的?”
“我切肉的时候,不小心割破了手指,在里面冲洗来着。”男人魂不守舍的说,须臾回过神来,“你去照顾客人吧,我去炒菜了。快去!”最后俩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在说。
他的妻子见状,吓得赶紧后退,去了前面的餐厅。
男人立即来到了厨房,打开了灶台的门,将怀里的东西,塞了进去,立即一股焦糊的味道充满了厨房。
要命的是,灶台不够大,那东西塞不进去,发出滋滋的声音。
看到这一幕,男人几乎尖叫出来,因为他正在看他自己的脸在火焰中扭曲变形。
是的,他把自己的头塞进了灶台里。
准确来说,是他割下来的,多余的人头。
要不是肩膀的伤口隐隐作痛提醒他现实,他肯定认为一切都是噩梦。
不,一切或许都是因为那个噩梦而起的。
大概半个月前,他的梦里开始出现了一种无法理解的呢喃,几个简单的音节,不停的重复。他在梦里跟着声音的方向,在黑暗中走着,走着,脚下好像是莫名的黏液,偶尔手还会触摸到冰冷的,规则的图形……
而每一次,他几乎都会浑身大汗的从梦中醒来。
昨夜亦是如此,他惊魂未定的喘息,想拂去脖子上的汗水,却在黑暗中摸到了肩膀上的东西,吓得差点昏厥,这也使得他连叫都叫不出来,只是浑身麻木的发抖。
他跑几乎是爬进了卫生间,一开灯就看到了肩膀上的另外一个脑袋,和他一模一样的面容,只是它闭着眼睛,似乎在沉睡。
他拧了一把脑袋的脸,神奇的是,并不痛。
“别慌,别慌……只是最近压力大导致的变异。”他安慰自己,“只要后续维持精神稳定就没大碍,可是自己明明在喝抑制剂啊,难道是剂量不够?没事没事,加大剂量就是了。抑制剂虽然贵,但好歹还能买到的。”
但这件事不能叫妻子知道,他得自己把它处置了。
从厨房取了一把厨刀,抵在了那脑袋和肩膀链接的位置,轻轻划了一下,远没有想象中的疼。
“果然如此,就是个变异的肿瘤而已,切掉,切掉就好了。”他对着镜子惨笑。
在之后的近两个小时,他都把自己关在了卫生间,直到一切完成。
之后他盯着衣服上摊着的人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因为这玩意一点真实感没有,倒像是个硅胶模型。
血量很少不说,在移除的过程也没有任何生命活动。
就说现在,它被塞在火焰中焚烧,除了发出烤肉的味道外,并无其他反应。
既然不是真正的头,为什么要长这个东西?
为什么自己会变异?
终于随着滋啦啦的声音,人头的表面在迅速缩小,他赶紧又往里面塞了一把柴火,将火烧得旺旺的。
“老公,你在烧什么?好臭啊,在前面都闻到了。”妻子趴在门口问。
男人抹了一下额头的汗珠,“没什么,客人点什么菜了,我这就开炒。”他回头,朝自己露出了僵硬的笑容。
“不用了,客人已经走了……”妻子说。
就在这时,他们就听前面有人大声问:“有人吗?”
妻子忙转身去前面接待,她撩开帘子,就见两个高高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衣着干净整洁,面相善良,一看就是高素质的客人。
她感到了一丝放松,“两位,想吃点什么?菜单都在墙上了。”
钟泽顺着老板娘的目光一看,就见墙上用大字写着几个家常菜,数下来总共只有八个,不过,已经好过上一个兴丰镇了。
“我要个拔丝地瓜。”钟泽点菜了,又问景辛,“你呢?”
景辛说:“我和你吃一样的。”
“那就两盘拔丝地瓜。”
钟泽吸了吸鼻子,“什么味儿啊。说真的,一进镇子,我就闻到了,烟熏火燎的,这屋里更冲一点。”
景辛也感觉到了,“像是在烧什么东西,你看我衣服上,落了几粒灰白色的灰渣。你的也有。”伸手要去碰他的衣领。
钟泽不等景辛帮他,自己低头迅速检查,然后弹了弹,“没了。”然后问老板娘,“你们镇子上怎么这么大烟,在烧什么?秸秆吗?”
老板娘没回答,只是僵笑,“你们喝水吗?”就转身进了后厨,过了一会端了热水出来,给他们倒热水。
钟泽问:“你知道这附近的地区有个学校吗?或者叫培训基地,一栋大楼,建在山脚下。”
“这我不清楚,我连这条街都很少离开,更别说这附近的事情了。”
“那我们吃完饭,找别人问问,哪里能打听到消息呢?”
“这个……我也不清楚。”老板娘一问三不知。
钟泽也就不再继续询问了,等着用饭。
过了一会,老板娘进了后厨,等再出来,脸上带着笑容,端出来两盘拔丝地瓜,“二位慢用。”
钟泽见这拔丝地瓜卖相颇为不错,糖丝晶莹剔透,夹起一筷子,正欲下口,突然就听身后一声怒喝:“不许吃!”
钟泽一回头,就见一群穿着防护服的人走了进来,为首的大声说:“随机检查!”然后一挥手,就叫手下冲进了后厨。
老板娘声音颤抖的说:“又检查?这周都检查过三次了。”
“少废话!最近形式越来越不乐观了,你们这些经常接触外来人口的小商户,更需要注意。”
作为外来人的钟泽,忍不住暗暗哼了一声。
不过,满屋子的检测人员,他也没心情吃东西,干脆靠在墙上,看着他们。
这时候,他注意到为首的检测人员和老板娘走到了门外,而老板娘迅速塞了什么东西到他的手里,不用说,肯定是金箔了。
能看出来,自打收了钱,那人的态度似乎也缓和了,老板娘的表情都放松了。
但就在钟泽以为,这人会命令其他人都撤离的时候,就听后厨方向有人大喊:“头儿,发现异常!”
那人立即就大步去了后厨,很快,他就用夹子举着一个装在塑料袋中的,已经被烧得面无全非的球形物体走了出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许动!统统带走!”那人看着钟泽他们大声说。
钟泽当然不服,“要把我带去哪里?凭什么?”
“就凭你们接触了变异体!”
这时,一个中年男人被押了出来,他被发现了大秘密,已经吓得浑身瘫软了,有两人拖着,但双脚依然无法站稳。
“老公——这是怎么了?”老板娘要上前,但是被人给拦住了。
“他变异了!”一个人用一根棍子挑开了男人的衣领,露出了一道还在流血的碗口大的伤口,“他和最近发现的变异人症状一模一样。”
吴建刚提泪横流的求饶:“饶了我吧,饶我一命吧。求你们了!”
求饶自然是不管用的,他被拖出了屋内,而老板娘也被架走了,剩下就是钟泽他们了。
“你们两个,跟我走!”
钟泽说:“我说,你们也太缺乏常识了吧,他们几乎都是个体变异,又不传染,你没必要扣押我们。”
“少他妈废话!赶紧走!”男人大喝一声,身后的手下,端起了挎在腋下的冲锋枪。
话音未落,他们便觉得像被人照准肚子狠狠打了一拳,力道之大,让他们从门飞了出去,落到了街道上。
于是立即就学会了文明用语,面对走近的两个年轻人,忙举起手,“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哎呦。”
当然也有人负隅顽抗,意图扣动枪械的扳机,但一下秒就飞出去,砸在了电线杆上,彻底不动了。
知道遇上了硬茬,没必要赔上自己的性命,为首的负责人忙告饶,“饶命啊,我们这里的变异出了新情况,不再是单体变异,而是多人同时出现同一状况的变异,不得不往传染那方面考虑啊。所以上面才有这样的举措。最近一个月,有不少人长出了两个脑袋,也有三个、四个的,总之这就不正常,镇长害怕是传染性质的,只能采取措施消灭。”
“什么措施?”
“……烧掉。”
钟泽知道镇子上弥漫的呛人的白烟是怎么回事了。
这时停在路边的面包车剧烈震动,侧门被拉开,老板和老板娘从里面跳了出来,撒腿就跑。
他们身后,有押送员跟着跳出了面包车,对着他们的背影端起了枪,但是看到了地上挣扎的同伴们,想到了刚才躲在面包车里,看到自己同事们飞出来的那一幕,尴尬的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默默的退了回去,关上了车门。
混口饭吃而已,没必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钟泽低声对景辛说:“我怀疑这大范围的变异和学校后山的那东西有关系,这几个月以来,它或许变强了。”
“管他强不强的,灭了就是了。”
“在这之前,应该阻止这里的控制者再烧人。如果真是那东西的原因,至少和这里的人说明一下,别再滥杀无辜了,干掉那玩意,或许就能恢复。”
景辛听了,欣赏的说:“你真善良,没错,是不能放着他们不管。”
钟泽清了清嗓子,“那我们去找实际控制人吧。”问倒地的几个人,“谁给你们下的命令,他人在哪里?”
“应该就在广场,镇长对这事抓得可用心了,亲力亲为。”
得到了这个消息,钟泽和景辛一刻都不耽误,立即前往广场。
镇子很小,一脚油门就滑到了中心区域,且远远就看到了前方有烟柱升空。
下车步行过去,就见一个不大的四方广场上,站了许多围观的人,但他们的脸上都写满了恐惧和担忧。
钟泽他们穿过人群,来到核心地带,就见地上有几堆还在冒烟的灰烬,每个里面都趴着一个或者几个黢黑的尸体。
旁边停着一个面包车,已经空了,但相信,在一开始,那里面应该是满的。
此时,一个长着两个脑袋的男人,五花大绑跪在地上,有人正往他身上泼汽油。
他的两个头,只有一个有恐惧的表情,另一个像是假的一般,只是呆怔的睁着眼睛。
“镇长——镇长别烧我——求您了——我还有全家老小要养活——”
在这人前方,广场雕像下摆着一个木制沙发,上面坐了一个弥勒佛似的,慈眉善目的男人,皮肤白里透红,眼睛笑眯眯的看着要被点火的男人。
“点了,点了,这样不人不鬼的活着,有什么意思。”
钟泽接话,“人家自己觉得有意思,你有什么资格替他做决定?”
“谁在说话?”男人倒也不恼,笑眯眯的看向周围,很快目光就锁定在他对面的人群中,站在最前面的两个人。
其实钟泽他们一开始也没这么往前,主要是镇长发话后,其他人都向后退了,就导致他们两个特别突出。
镇长身后的持枪护卫团,立即将枪口对准了钟泽,但是被镇长一挥手挡下了,“是你这个毛头在说话?来来来,这么喜欢讲,到前面来讲。”
钟泽心想,既然你给我机会,那我就不客气了。他当真走到了被泼了汽油的男人面前,大声说:“你们烧死他,也解决不了这大规模的变异。比起他们传染彼此,更有可能的是,他们受到了同一个强大精神力的影响。”
“是的呀——我梦到了……有东西在我梦里不停的对我耳语……这肯定是别的异能者的攻击……镇长,光杀我是没用的。”男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但是另一个头却毫无反应,但在这时,就见他两个头之间又长出一个小小的人头,并以极快的速度生长。
“他的话也证明了我的推测。”钟泽对镇长劝道:“我知道这附近有个怪物,大概率是它引起的。我们明天就要动身去除掉它。反正也不差这一天,这个男人和其他人不如先收押,等那怪物死了,如果异变还没解除,再寻他法不迟。”
镇长阴恻恻的笑,“你算那根葱?你在教我做事吗?”
有的时候,不得不承认暴力才是解决问题的高效手段。景辛冷声说:“我们不是教你做事,我们是要代你做事,你已经不是镇长了,可以滚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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