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村中琐事3.9
第一百六十一章
今天他所在的区域静谧得简直不像话。
他们住的是一栋联排别墅, 左右两边都有邻居。此时右边出了任务回来就会喝酒、不出任务就在家打牌,每天呜呜喳喳提意见也不会收敛、又没有物业协调的一个异能者小队,今天像早早陷入了睡眠。
而左边别墅住的是一个三世同堂的大家庭, 爱哭闹的小孩子、很爱说话喜欢在院子里干活儿的大婶,也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三栋紧挨着的别墅一同亮着宁静祥和的暖色灯光, 屋内却没有任何人影在走动。
出于一个长期作战人的直觉,宋开霁应当扭头就走。可是此刻, 想着家里的母亲和伙伴们, 他站在别墅门口,攥紧了手心。
冯浩也十分懊恼。他早上刚刚得知, 曲薇薇从前的队长沈青,就是自己初来虹城基地那天遇到的那个不会被丧尸袭击的人。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做这件事,便得到了沈青离开了虹城基地的消息。
“跑了?”冯浩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面前的下属犹豫了一下,不确定道:“也许只是正常出任务。毕竟消息没有走漏, 连我们盯着他这件事,都只有很少人知道,他没有理由跑。他们小队从前,也是经常出基地做任务的……我们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出基地了。”言下之意,连去哪儿了都没有跟到。
“这个时间点,哪个团队还会出去做任务!”冯浩在愁的转来转去。走漏风声还是巧合?他脑海中一瞬间闪过陈佳茜的脸。
可是他没有证据。陈佳茜的职级不低, 空口无凭他又拿什么指证陈佳茜。巧合吗……他又不敢赌。
冯浩咬了咬牙:“向上级汇报, 我所说的那个不会被丧尸攻击的人终于找到了。情况特殊,申请暂时控制他的队员和家人!”
而沈青此刻,已经回了兰塘村。
日落西山,在田里劳作的人、在作坊上工的人, 此时都三三两两的往家赶。村里罕见的点了两根火把,像路灯一样杵在村中央和作坊附近。
见到沈青, 从前会热情打招呼的村民,这会儿却有些怯他,只有几个和沈青关系亲近、从前就对沈青照顾颇多的婶子,跟他说了两句话。
沈青这会儿也没心情顾及村民们的态度了,他心里烦得很,略略聊了两句就回了家。
等他离开,几个村民叽叽喳喳的小声讨论起来:“以前也常见青哥儿,没像现在这样,话都不敢说一句。”
“那是你胆小!他又不是狼,还能把你叼了去!”另一人道:“你自己不干亏心事,有啥可怕的!就算干了,又不是亏到他头上,他能把你怎么地?”
“那也不是这样说的,我看见他扳着一张脸,心里就打鼓……”
“别说狼了,怪渗人的。”
……
“青哥儿?怎么这时间回来了,吃饭了吗?要不要给你弄点垫一口?”沈青还没进家门,两条小狗就尽职尽责的发出叫声。但因为认得沈青是自家人,只叫了两三声便停了,摆着尾巴坐在院子里等苗氏。
苗氏挽了挽袖子。近来连藕、连蓉总在他家吃饭,虽说是沈青交代过的,连二婶也不太好意思。知道沈青家啥也不缺,就送了一些山货过来,吃个新鲜。
木耳、菌子、核桃、板栗……今天就烧了一道板栗炖鸡,苗氏带着连藕连蓉三个人只吃了一半,另一半封在瓦罐里,打算明天吃。
沈青摆了摆手:“不用忙了娘,我吃过了。”他心里压了事儿,只觉得浑身疲惫,也没和苗氏多说,径直回了自己房间,摊在床上。
今天的事情像一块大石一样压在他的心头,可是着急内耗也没办法,只能期盼宋开霁真的能够顺利杀了冯浩,别的竟全然无能为力。
沈青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又觉得这边的床板太硬,睡多了现代的厚床垫,竟然有些不适应,浑身不舒坦。翻了几次身,还是难受得紧,干脆坐了起来。
他的房间里多了一张宽宽大大的桌子。他不在的这些日子,连藕就在这屋子里照着图纸练习编绳,现在已经编得有模有样了。若是拿出一个县城里卖的、成熟绣娘打的结子对比,自然是差上一些,主要是线绳均匀,编这玩意儿也不能说一味的把绳子勒紧,要结子张弛有度才漂亮,藕哥儿目前还没得到精髓,尚在摸索的阶段。
但单看还是很好看的。
沈青挺欣慰。连藕现在这个水平,拿到翠花铺子里卖可能会被城里的客人挑拣,但若是做成发绳放到庙前村的大集上,还是很不错的,应该会抢手。
他正欣赏着连藕的作品,就见苗氏端了一碗栗子进来:“尝尝,你连二婶才送来的,这茬吃过就没了。”
他们家如今吃鸡吃肉倒不新鲜了,反倒是这些山货野味,爱吃个新鲜。
往年都是沈青上山捡栗子。离兰塘村不远的地方有两颗栗子树,但想吃上都得靠抢的。深山里倒是有一处,六七颗栗子树挨在一块,又没人敢进去摘,长得又多果子又大,往年都是沈青和几只小松鼠分。
沈青晚上吃过了唐妈妈做的晚饭,肚子里很饱了。但这会儿见栗子色泽金黄,香甜软烂,也来了胃口。尝了两颗,内里又面又甜,外面带着点炖鸡的咸味,中和得很好。便接口道:“回头我上山摘去,顺路的事儿。”
那栗子树就在山洞入口不太远的地方,稍微绕一下就到。
苗氏神色却有些古怪,犹豫了片刻才道:“你这回深夜回来,有没有在山上听见什么动静?”
沈青有些疑惑:“啥动静?”
“狼!”苗氏脸都皱成了一团:“但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最近村里都在传呢,还不止咱们村子。我现在都不敢让藕哥儿回去太晚,就怕出什么事儿。”
他们家院子就在山脚呢。也得亏抱了两条狗来养,不说能对抗狼吧,真有啥事至少也能提个醒。他家院墙高,作坊和巡逻队也在旁边,苗氏在家倒是不太害怕,就怕连藕路上出点啥事。
起因是下河村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在山上玩儿的时候落了单,就不见了,只找到了一只鞋子,附近还有些血迹。村里的老人一看,就说是让狼叼了去,八成是没了。孩子爹娘当时就哭得不成样子。
苗氏因为自身的经历,最听不得这样的故事:“还不止下河村,你舅家也说,半夜听见过村子附近有狼叫,次数倒是不多,就那么一两回,也够吓人的了。倒是咱们村没听过。”
附近这几个村子,从前常常受野猪侵扰,还从来没和狼对上过。人对没经历过的事情,容易更加恐惧,况且野猪虽然也战力不俗,但狼听起来却更加可怕:“附近几个村子家里有孩子的,都不敢放出来随便撒欢了,连大人都不敢轻易上山,非得七八个汉子结伴才行。这栗子还是你连二婶之前得的,以后谁还敢去摘?没得为了这口吃的,命都不要了。”
就一个闲嘴,也不是正经粮食。
沈青恍然。难怪村里这回这么大手笔,还点了两个火把。他忽然想起,消灭野猪之后,他有一次夜晚上山,也听到过狼的叫声。他当时还想,莫不是消灭了野猪之后,这片地盘空了下来,便有别的野兽往这边迁徙?只是当时叫声有点遥远,并且之后沈青再没听见过,便也抛在了脑后。
竟然真的有狼群到村子附近来了吗?沈青心下一沉,这烦心的事儿怎么都堆到了一起。末世那边还悬而未决,村里又添了新的麻烦。
这下食欲也没有了,原本香甜的栗子,这时候只觉得和鸡一起炖过,油腻腻的让人失了胃口。
沈青皱着眉撂下了筷子。“这事儿恐怕我还有点责任,当初不该把野猪赶尽杀绝了,应当留两只幼崽,过几年定期清理一次。”他到底只是跟着老猎户偷学的本事。一些打猎的技巧,他半模仿偷师,老猎户再略指点一二,也就学会了。可这动物的领地、习性什么的,却没人系统的教过他。
不过他让金牙人找了工匠,在东山山洞口附近盖庄子、修路,清理出了一大片林子,又人来人往的,大约狼群不敢往这边来,只能在石渠村和下河村附近游走,才让兰塘村幸免于难。
“那哪能怪你?”苗氏可不认同,“一村的汉子没一个出头的,就指着你这哥儿了,那还不是办成啥样是啥样,谁有那脸怪你?”苗氏抱怨了几句,转而又道:“不过前些天刘猎户来过一趟,你不在,他又回去了,也没说啥。”
苗氏猜测着,搞不好刘猎户是来找帮手的,之前沈青杀野猪那么有名,十里八乡都传遍了。受害的是下河村的孩子,搬去下河村住的刘猎户自然心急,约么是打算集合附近几个村子的猎户一同上山,把狼群消灭或者赶走。
沈青顿了顿。狼他现在自然是不怵的,他如今空间里武器一大堆,轰平整个山头的实力都有,还怕狼群?就是刘猎户来找他的话,和人一起就不好拿出来用了。想了想,沈青才道:“他要再来找我,再说吧。”
谁承想,第二天沈青去找林宁,竟然在安平县也听到了狼群的消息。原来,这狼群不止在下面几个村子转悠,连庙前村、县郊都受到了不小的侵扰。
第162章 村中琐事3.10
第一百六十二章
“我爹这些日子, 也正为了这事儿烦心呢!”林宁愁容满面,甚至带了一些心有余悸:“前几天那些狼大半夜的嚎,城里都听着了, 闹得人心惶惶,给我也吓得够呛。得亏是有城墙挡着, 不然听那叫声,它们像是要进来吃人呢!”
狼群又十分狡猾。林县令着弓箭手去射杀, 一瞧见人多, 那些狼就跑得不见一点儿影,欺软怕硬的。
沈青想到他们兰塘村因为有人在山上修路、盖庄子, 狼群便不往这边来了,只叼了下河村落单的小孩儿去,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如今我爹四处张榜,一是让百姓们天快黑了就赶紧回家, 也别落单一个人往山上去,以免撞上狼群。下头村里人要砍柴要挖野菜,必须十人以上结队,小孩子更要拘着不许乱跑。
二是征召县里、村里的猎户勇士,悬赏把那些狼抓了、杀了。可惜现在只有两人应召,若是孤狼, 两个人或可一试, 狼群两个人怎么敢轻易对上?”
沈青想了想,“我也去应召吧。”
林宁瞪大了眼,连忙阻止:“你去什么,不要命了?那可是狼!”
“这事儿可能和我有那么一点点关系?”沈青不太确定, 把他之前杀野猪群的事情和林宁说了。“或许正是因为野猪群被歼灭,狼群失了天敌, 才会往村子附近迁徙。唉我也不知道,但我家也在村里呢,狼群在附近活动,我也不能干看着啊。”
林宁都惊得说不出话来了。他对沈青的了解,不足百分之一……去年有个狠人把野猪群杀了的事儿他是知道的,他爹还跟风买了个野猪头祭祖,不是很好吃但看起来确实威风,原来这狠人竟然是沈青?!
“我待会儿就去揭榜。”沈青说着站起身。有点事儿做,他也能转移一下注意力,不要老想着末世那边的烦心事了。主要是想也没有,他帮不上一点儿忙,一切只能等十五天之后。顺手从怀里摸出几个鼓鼓的纸包,递给林宁:“帮我把这个交给你爹。”
“我爹说了不让你送东西……”林宁小声嘀咕了一句,林县令现在恐怕是对沈青有点点偏见,觉得他爱行贿攀关系,不怎么喜欢,但也没拘着林宁不让来往。林宁掂着几个纸包,轻轻的,还是好奇地拆开看了,“这是什么?”
林宁也是农家哥儿出身,不会不认识粮种。但他怎么也想不到沈青送他爹粮种做什么,沈青不是出手都是贵重物品吗?因此对自己的判断都产生了一丝怀疑。
名贵的花种?
“这是我这次跑商得来的,比咱们这儿亩产高出一倍有余的粮种。”沈青又抽出一张纸来,上面是宋开霁帮他抄的土化肥的方子:“配上这个用,效果会更好。”
这一惊,比野猪群是沈青杀的还令人震撼。林宁捏着方子的手都抖了,嘴巴嚅嗫半晌,忽然像是下了一个重大决定一般,将种子并方子又塞回给沈青。
沈青有些惊讶:“怎么,你不信?”
“不,我信。”林宁道,“正因为我相信,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反而不该通过我献给我爹。”林宁内心疯狂盘算着。林县令现在对沈青有些偏见,这样送过去,或许连东西林县令也不会重视。又或者东西收下了,对沈青的态度还是别别扭扭的。“既然你要去杀狼群……我相信你有这个实力!不如等杀了狼群,我爹表彰你的时候,你亲自献给他!”
两样大功叠在一起,我看他到那时候,还有什么可说的!
沈青想了想,觉得林宁说的也有些道理,便又把种子揣了回去。林宁这会儿却不淡定了,拉着沈青问东问西:“你跑商跑到哪里去了?怎么会有产量如此高的种子啊?”
林县令就这一个哥儿,疼爱非常,虽然没有特意教过林宁什么政事,但和下属、同僚说起话来,也是从来不避讳他的。据林宁所知,他们王朝没有粮食产量特别高的地方,所谓富庶之地,不过是因为气候的缘故,一年可以两熟、三熟。收获的次数多了,全年得到的粮食总数就多,但亩产差距并不大。沈青这种亩产翻倍的种子,真是闻所未闻!
沈青早就想好了借口:“这个世界上除了咱们的王朝,还有许多别的国家。”
林宁点点头,这他是知道的。去岁冬天,就是沈青杀野猪群那会儿,他们朝廷打得南边邻国毫无还手之力,送来了两个公主和亲。不过比起他们的王朝,那些国家都只是边陲小国,若有产量如此之高的粮种,国家还至于那么弱吗?
“不是那些国家。”沈青摇了摇头,“而是越过咱们周边的小国,在更远的地方,西边,还有许许多多的国家。那些国家并不比咱们王朝小,不像周边四邻都是些弹丸之地。”
沈青不知道他的世界,世界的全貌是什么样的。但他找来的课本上,却有世界地图,这时候也按照那边的地图,半真半假的说:“我遇到一些那边的商人,和他们换的种子。”
沈青的话实在超出了林宁的认知。怎么邻国的那边,还有国家呢?他实在想象不到那是什么样子,又好奇得不得了,缠着沈青求他多讲一些:“你送我的许多咱们这边没见过的东西,也是那头来的?那边的人穿衣打扮是不是和我们很不一样,好不好看?”
“何止衣服不一样?”沈青半真半假的跟他讲述:“那边的人头发颜色都不是黑的,有金黄色的,有棕色的,还有红色的,眼睛也有各种颜色,绿的蓝的棕的,身材高大,皮肤特别白,但也有特别黑的。”这是沈青在虹城基地见过的一些外国人:“他们说的话也不是咱们这边的话,奇奇怪怪的听不懂。”
有时候宋开霁、曲薇薇他们会不经意带出两句英语。沈青虽然没有学英语,但听得多了,有几个词也知道意思:“他们管幸会叫哈喽,管再会叫拜拜,特别奇怪。”
“拜什么,这么礼貌吗?”林宁不理解,但不影响他惊叹。惊叹过后,又有些失落:“好羡慕你啊,可以到各处去,还能见到这样稀罕的人,得到这么宝贵的种子。”
尽管他爹已经算很疼他了,可他也绝无可能过上沈青这样的日子。他爹算是够开明的了,允许他经常出府,和林枣儿满城的逛吃,就这还被人说闲话,乡下来的太野,不懂规矩。
想起这茬,林宁就不大高兴:“有些人真的很令我无语!明明看不起我,摆个什么赏花宴还非要请我去,请了去又明里暗里笑话我村里来的,不懂规矩的土包子。明明是不敢得罪我爹,才非要请我。可把我请过去得罪,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吗?”
可嘴上这么说着,林宁心里也矛盾的很,不然他也不会明知那些人常常嘲笑他,还硬着头皮去了。“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非要举办这些个赏花宴、诗会。不去就不合群,我阿姆也烦得很。女人和哥儿后宅的事儿,还要影响到前头汉子。要不是为了我爹的体面,我真想一人给他们一拳。”
可他还是给他爹失了体面。林宁闷闷不乐。那有什么办法?他就是一个乡下来的小哥儿,最近几年才发迹的暴发户。那些人暗暗笑他就罢了,还笑他阿姆,才让林宁更加气愤不能忍。
可规矩、教养、仪态这些东西,又岂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善的?
沈青瞧他这样,倒想起一个人来:“如果你只是为了赴宴不失礼,或许我能介绍个人来给你帮帮忙。”
解觅云已经很久没见到过沈青了。自从他爬床被拒,沈青看见他就十分别扭,把话说开之后就把人送到县衙后门的宅子里去,给姑娘和小哥儿们上课,从此再也没见过。
解家兄妹很用心的教,别说,还真有两个好苗子,学得很快。又不是考科举,只是记账算账,认认简单的字,大约再学个半年,就能去铺子里做事,帮上沈青了。
沈青想,解觅云是出身府城通判家,就自己冷眼旁观,这兄妹俩举手投足也不同于常人。林县令既然做了官,林宁就不可能一辈子不学这些东西——至少也要做个表面光。若是他引荐解觅云和林宁认识,或许能帮到林宁?
不过目前,沈青还是要先把狼群的事情处理掉,再说其他。
他回去就去下河村找了刘猎户。而刘猎户竟然就是去县衙应召的两个猎户之一,另一个是县城里的一个人,不像刘猎户那样是专业的祖辈做猎户的,只是偶尔去县郊打些猎物贴补家用。这次应召,也是家里实在缺钱,贪图林县令给出的赏银罢了。
相比之下,刘猎户就真情实感的多。下河村被叼走的那个孩子,和他夫郎有点亲戚关系。孩子没了,就算村里不怎么对付的人家,心里也有些不舒坦,何况他们这些亲戚。
“我听说那时候捕猎野猪,你设了陷阱。但也只是听了一耳朵,具体什么陷阱不清楚,就想问问,这陷阱是否也能用在狼群身上?”这是刘猎户去找沈青的原因。
沈青摇了摇头,把自己设的陷阱仔细和刘猎户讲了,只隐去木|仓的部分,说用的是大弓:“狼群可比野猪聪明的多,这法子对付野猪行,对狼没用。”
都是做猎户熟悉动物习性的,刘猎户自然也知道,闻言也只能叹气。
“我倒有个法子——不过这法子不能用太多人,那些狼群鬼精鬼精的,人一多他们就躲起来了。”这一群狼看性格是十分谨慎的,可能也是初到此地的缘故。有那嚣张的狼,两三个人带几条狗,狼群也敢照围不误。
“多一个人也不行?”刘猎户还是很想参与的。
多一个人,沈青还怎么使枪?他坚定的拒绝了刘猎户:“我需要你带一些青壮,在山下守着,以免有狼逃下山去。”
会选择下河村,还是因为狼群不怎么去兰塘村。可能因为成功叼走过小孩,狼群觉得下河村比较好欺负,经常出没。
刘猎户最终还是被沈青说服了。到了第二天下午,沈青便牵了两只羊,并几块带着血的鲜肉,在刘猎户的带领下上了山。
苗雨和铁山哥也跟着一起。这边山上沈青没怎么来过,刘猎户则比较熟。两人仔细辨认着狼群的足迹,最终寻了一处有高树、视野开阔,不利于狼群躲藏的空地。
沈青选择了一颗又高又粗壮的大树,把一只羊拴在树下,又把另一只羊栓在不远处,带血的鲜肉放在羊的旁边,便对刘猎户和苗雨、铁山哥道:“你们回去吧。等听到山里有像闷雷一样的响动,就是我的机关成了。等上一个时辰,再上山来接应我。”
他背了一张大弓,这是作掩护的障眼法,手上还拎了个布袋,鼓囊囊的不知道里头放了什么。刘猎户看了看沈青,到底没追问是什么机关。这或许是人家吃饭的家伙,怎么能随便说。倒是苗雨呲出一口白牙:“我知道我知道!表哥打野猪那回,村里人都以为是打冬雷了,我记得那声音!”
沈青点了点头,又拍了拍苗雨的肩膀:“注意安全。”苗雨手上有弩箭,但是轻易不能示人。其实狼不一定会逃往山下,这只是沈青支开刘猎户的借口罢了,就连苗雨和铁山哥,也是他怕刘猎户偷偷留在山上,要他俩盯着刘猎户一起下山的。
等三人离去,沈青便爬上了树,择了一根视野最佳的粗壮枝干坐着,把大弓和布口袋丢回空间,又从空间拿出连|发|步|枪、消|音|器、狙|击|枪、夜视镜等物件,一一佩戴齐全。
上次他杀野猪,到最后子弹有些不够用,想起来还有些后怕。现在沈青有空间,里头装备齐全,信心满满。
天色渐暗。
树下拴着的羊似乎知道自己是作为诱饵,吓得抖如筛糠,连叫声都带着颤音。沈青躲在树上,偶尔也模仿几声狼叫,引诱着狼群。
这一招很有效。狼群以为是同伴发现了猎物呼唤同伴,不多时便出现在了附近,眼睛发出绿油油的光,越来越近……
沈青趴在树上,没有轻举妄动。这次不同于捕猎野猪,狼的智商比较高,如果像捕猎野猪那样弄一个网子,狼群肯定不会进来的。
所以沈青没有任何阻挡狼群逃跑的办法,只能把它们尽量吸引到近前,再狙|掉。好在狼这东西比较记仇,只要打死一只,不是绝无胜算的前提下,狼群是不会离开的,而是会想办法报仇。实在不行,才会先行离开,过些日子再来报复。
这是一个由六匹狼组成的狼群,里面只有一只快要成年的半大狼,其他都是健硕的成年狼。狼王的体型格外巨大,威风凛凛。
它们发现占据这块领地的野猪们死去很久了。这块领地空了下来,而领地周边的村子里,有人,有人饲养的牲畜,都可以成为它们的储备粮,太美味了。
狼群越来越爱上这片领地,不想再回到它们原本的领地去。它们听到了同伴的呼唤,赶来看到树下的羊,闻着空气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更加兴奋了。
但狼没用像野猪一样开开心心就跑过去饱餐一顿,而是谨慎的观察四周,也观察着羊,似乎在思考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被一群狼打量着,树下的羊叫声越发凄厉了。沈青屏住呼吸,握着连发步|枪,大气儿都不敢出,生怕惊扰了狼群。
过了许久,似乎确定没有危险,狼群才朝着羊缓缓靠近。待它们距离羊只有三五米时,沈青终于开枪了。
在末世待了那么久,出了那么多次任务,沈青如今的枪法早已今非昔比。没有过多的浪费,三枪就打中了三头狼,但部位就没那么讲究了。
中枪的狼没有立刻死亡,像陀螺一样旋转了几圈,才抽搐着倒地。它们不像野猪一样发出惨烈的哀嚎,似乎是知道自己今日必死无疑,有的平静的躺着,有的发出几声嚎叫,似乎是在向同伴传递最后的讯息。
“成了!”山下的刘猎户在听到枪响的瞬间,就下意识的要往山上跑,被旁边的苗雨一把给揪住了。
苗雨严格遵守表哥的交代:“这才几声?我表哥说,多等一会儿,等彻底不响了,还要再等一个时辰才能上去接应。”
刘猎户讪讪地停了下来。又频频朝山上张望,感叹道:“你表哥可真厉害啊,这才多长时间?就响了三声,这是抓到三匹了?”
明明是跟着他爹学的,还是偷偷学的,却比他这个他爹用心教的亲传弟子还要厉害,刘猎户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又为乡里有这样一位能人而感到高兴。
不见下夹子,也不见挖坑做埋伏,就一把大弓就能把狼群给收拾了。
剩下的三匹狼在同伴中枪的瞬间就跑开,可沈青通过夜视仪和高倍镜看到,它们并没有跑远,离开危险区域之后又兜转回来,死死的盯着倒地的同伴。
狼王仰头,发出一声长嚎。
它自以为躲在了安全的地方,距离也离得挺远,而下一秒,沈青换了狙|击|枪,一枪就打穿了狼王的心脏。
之前中枪的三匹狼还在地上打了会儿转才到底,狼王却直挺挺的一枪毙命。
剩下的两匹狼终于意识到,这次的对手太过强大,恐怕是它们对抗不了的。到了现在,它们连对手都没有看到,只知道大约在那颗树上。
两匹狼短促地交流了一下,放弃报仇转身就跑。沈青又立刻狙|了四五枪——奔跑中的狼不好打,才终于把这一行六匹狼全部歼灭。
沈青松了一口气,又在树上等了约么十分钟,没见其他动物出现,四周除了羊哆哆嗦嗦的咩咩叫,是一片静谧。
沈青从空间里拿出几个应急灯,在羊旁边放了,自己手里也拎着一个,把跑远了的狼尸体拖了回来,又升起一堆篝火:这是吓唬隐藏在黑暗中的其他动物,这会儿血腥味太重,怕引来别的东西,有火光能稍微吓唬吓唬。
照例,沈青用匕首剥开伤口取出子弹,再在伤口上或捅上几刀,或插上箭矢。
第一批中枪的三匹狼,一匹已经断了气,还有两匹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倒气声。沈青没有贸然靠近,取出弩箭远程射了十几箭,把两匹狼射成了筛子,再无生还的可能,才上前处理。
小心驶得万年船。要是这时候让狼还一下手,才亏大了。
一切处理完毕,沈青便坐在羊的身边,摸了摸羊的脑袋:“怎么样?只是借你做个诱饵,一点儿不危险。”
却不知道此时在羊的眼里,沈青大约比狼都可怕。沈青一模它,羊吓得叫都不敢叫了。
等刘猎户和苗雨他们终于上山,也是惊讶得不得了:没有人想到,这两头羊还能活着。
“带回去好生养着吧,这也算立过功的羊呢。”沈青笑了笑。
刘猎户有些无语,倒是苗雨扑上前去查看狼尸,兴奋得不得了,看着沈青的眼神越发崇拜:“哥,你也太厉害了吧我的哥!”苗雨根本没问沈青是怎么杀狼的,他哥这么厉害,肯定是随便杀杀狼就死了,根本不需要技术!
他哥就是最厉害的!
一行人连忙把狼尸抬下山,苗雨恨不得敲锣打鼓,来彰显他哥的功绩。而实际上,没有敲锣打鼓,沈青也是十里八乡的大功臣,尤其对于下河村来说。毕竟最先遭难的就是他们村的孩子。
小孩的父母赶到,先对着狼尸一番踢打,再就是哭着拜沈青。下河村的村长也激动得不得了,命人立刻做好饭好菜招待沈青。沈青推辞不过,只得坐了和村长说几句话,实际上他没什么胃口,且刚才杀了狼,浑身的血腥味,有点犯恶心。
沈青自己都有些纳闷,他从前杀野猪也没这样,可能还是日子过得太好了。杀野猪那时候才刚富裕没几天,瞧见那野猪就像瞧见了肉山一般,嘴馋还差不多,哪里会嫌血腥。还是刘猎户的夫郎,同为哥儿比较细心,张罗了热水让沈青去清洗。
这一夜热热闹闹,第二天下河村的村长安排人,抬着狼尸敲锣打鼓去了县城,要去给沈青表功。
第163章 村中琐事3.11
第一百六十三章
六匹狼, 每匹狼尸由两个汉子高高的举着,走上一段时间还有人在旁敲锣。从下河村进城难免要路过兰塘村、石渠村,不少人见到这一幕都惊诧地上前问什么情况, 下河村的村长就让人把沈青单枪匹马灭杀狼群的话再说上一边。
尽管沈青杀狼群确实有些争荣夸耀的心,这会儿也未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而石渠村和兰塘村的人听了, 一边诧异又一边觉得很合理:“我的天,那可是狼啊, 狼可比野猪狡猾多了!”
“但那是青哥儿……青哥儿之前杀野猪, 也是单枪匹马一个人,没用一个帮手, 杀了十来头呢。”
“对对对,青哥儿能杀了野猪群,杀了狼群也不稀罕。”
“还是感觉比杀了野猪更厉害。青哥儿家的狗也还没长成,这回也没听说青哥儿让谁家帮着编网子……”正经当猎犬养大的狗可厉害, 能和狼周旋上几个回合的。
“青哥儿的弓法厉害,你瞧那两匹狼,身上扎的跟刺猬一样,那箭都要把狼射穿了……”
……
这么一路被人赞叹着,围观着,直到进了县城也依然如此。然而到了县城, 就不仅仅是下河村的人了。一路上不少兰塘村、石渠村的人也跟过来看热闹, 乌央乌央的一大帮子。
林县令听说沈青把狼群灭杀了之后,更是差点一口粥喷了出来:“谁?沈青那个哥儿?”林县令满脸的不信,那哥儿虽然模样像个汉子,好吧, 哪怕他是个真的汉子,就一个人能杀了狼群?
别不是有钱, 雇了人一起去打狼,打完都归功给他自己,给他脸上贴金的吧?
林宁气的差点把碗给摔了:“爹你看不起人!青哥儿才不是那样人呢,青哥儿从来不编瞎话,是啥样就是啥样!”
林县令有些讪讪的:“也不怪我多想,那不是他平常做事确实有些问题么……”
林宁冷哼一声。他和沈青一起玩多了,学了不少的新词:“爹你就是有偏见、狭隘!你觉得青哥儿不好,爱送礼,你咋不想想他为啥爱送礼呢?他一个乡下小哥儿,原来连字都不认得,他知道个啥?还不是别人教他啥,他就以为是啥!他和那金牙人混在一起,金牙人教他给主簿和杨书办送礼,他自然觉得这是对的,就该这么和当官的相处!你怪青哥儿爱送礼,你咋不问问你的手下,咋那么爱收礼呢!要不是他们给啥都拿着,青哥儿也不会觉得送礼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了!”林宁为自己的小伙伴抱不平:
“杀几匹狼怎么了?去岁祭祖的野猪头就是青哥儿杀的,他十来头野猪都杀的,杀几匹狼不是手拿把掐的?承认别人厉害就那么难吗?”
林县令被自家哥儿一顿数落,臊眉耷眼的。旁边县令正君都掌不住笑了,连忙打圆场:“你爹爹这不是从前没和那青哥儿多相处过么,现在你告诉他了,他就知道那青哥儿是个好的了。”
又转而向丈夫道:“按咱们宁哥儿说的,这青哥儿也是个人物,就是没人好好教。你多约束约束衙门里那些爱贪钱的,再好好和青哥儿说些道理,告诉他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他就不会把给人送礼当金科玉律了。”
林宁在一旁小声嘀咕道:“爹真觉得送礼不对?以前那王八蛋家也往咱家送过不少好东西——虽然后来小叔叔和离,又退回给他家大半。但那时候爹可没说不收,眼睛都笑得眯成缝了。”
王八蛋说的是林香草的前夫。自从林香草和离回来,王八蛋就成了他前夫的代号。
林县令道:“那哪能一样?那时候那王八蛋和咱家是实在亲戚。”
“爹你真拧巴,亲戚可以,朋友就不成了。”他嘀嘀咕咕了一会儿,又对林县令道:“爹你快去吧,对青哥儿好点,多给青哥儿些脸面——他有好东西要给你呢!不是送礼,你等会儿见了就知道了,保准你喜欢!”
林县令把碗里的稀饭一口喝干净了,抹了抹嘴上前厅去,又吩咐人去拿赏银——这是一早就定好的,不管是谁杀了狼群,都有嘉奖。
到了前厅,就见地上摆着六具狼尸,有那好事的还弄了红绸彩带挂在狼身上,弄得好不喜庆。沈青被人簇拥着站在一旁,见了林县令还未说话,下河村的村长已经激动得上前,把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往常下河村的村长要是见了县令,那也得吓得闷不吭声,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的好。这会儿激动之下倒没想起来怕,声情并茂说了半天,末了还老泪纵横:“俺们村那娃娃就让狼给叼走了,那狼真是可恨,村里那么多牲畜,要叼晚上来叼就是了,偏要把娃娃给叼了去……要不是青哥儿、沈青!俺们下头几个村子还不知道要受狼群祸害多久!”
县令大人征召了那么长时间的猎人,可没见把狼群给解决了!
林县令听了这话,心里也有几分动容,再瞧那狼身上那么大的窟窿还插着箭,心底还是抱有一丝疑惑,便合掌夸了沈青几句智勇双全,才口风一转道:“这下河村的村长把沈家哥儿说得这样厉害,只可惜我们无缘得见。此时正好有弓箭,要不沈家哥儿也让咱们开开眼?”
周边看热闹的百姓都应声说好,鼓起掌来,希望这热闹再精彩一些。
沈青倒没多想,只当林县令娱乐生活匮乏,让他给表演个小节目。旁边立刻有弓箭手上来把弓递给沈青,沈青拿着那弓掂量了几下,有些轻,比不得他在末世用的弓顺手,但也凑合了。
四下张望了一番,立刻有衙役拿了个果子,摆在十米开外。
沈青瞄了两下:“再摆远一些。”既然表演节目,就表演个精彩的。
苗雨在旁边跃跃欲试:“哥,我给你当靶子,我把果子顶头上你射,那说书的都是这么说的。你蒙着眼睛射,不把这些人惊讶死!”
沈青:“……你还真是不惜命啊?别胡闹。”眼瞧着那衙役把果子放在十五米远左右,沈青才点了点头,将弓拉满,一箭射出,那果子瞬间被击得粉碎,汁水溅了一地。
这下连衙门里弓箭手的头头都鼓掌叫好:“沈小哥儿真是厉害啊!这连我都做不到!”他大约能射中五丈开外的果子,但只能将箭插在上面,不能将果子击碎。沈青能做到这地步,不仅是他有准头,更是臂力远超过他。
一个哥儿能练成这样,真的令人佩服!
林县令更是在一旁长大了嘴,这下再没什么可说的了。等沈青把怀里的种子拿出来,众目睽睽之下献给他,并说明了种子亩产和那土化肥方子的好处,林县令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你跟一个小哥儿计较啥?人家一个没读过书的小哥儿,做的都是为民的大好事,自己却揪着一点儿私德不放!
旁边的百姓更是炸开了锅:“啥?能让庄稼产量翻倍的种子?真的假的?”
“假的敢往县太爷跟前送?不要命啦?我看肯定是真的,小沈老板真是有本事!”这是混迹在人群里,沈青露脸他与有荣焉的金牙人。
“那咱安平县是不是要富裕起来了?”
村里跟来的更是血都沸腾了,产量翻倍那是什么概念!他们再也不用一年到头就卖那么一点点钱,粮食不够吃还要搭上瓜菜。青哥儿真是造福乡里啊!
这会儿大家又选择性忘掉了,沈青逼死亲叔叔的事儿了。
“就是这种子数量不多,头一年肯定要全部留种。”
这种事就不用沈青操心了,衙门里自有治理农业田产的官吏。林县令连忙让人把赏银给了沈青。沈青并没有推辞,却是把赏银分成了几份,给了苗雨、铁山哥和刘猎户一人一份,那来征召的县城汉子也给了半份,虽然他并没有参与这次猎杀,但这人受征召就是因为家人生病急需用钱,豁出去命也想挣这一份钱。
另半份散给一些受了狼群干扰,丢了家禽牲畜的人家,还剩下三份全给了那孩子被狼叼去的人家,沈青自己一份没留。
那对失了孩子的夫妻失声痛哭,先拜了沈青又去拜谢县令。猎狼成功的喜庆被他们的哭声冲淡了些,听得人心里发酸。
林县令这会儿看沈青更是越看越爱。果然是那金牙人不好,主簿也不好,杨书办更不好,把好好一个哥儿给教坏了,之后他定然让他家林宁多和这沈小哥儿来往,把他往正路上引!但这会儿,他也只是口头夸了几句沈青是个好的。
等一切忙完回了后宅,林县令便和家里人感慨:“那沈青真是个好的,就可惜托生到那样一个家里了,又托生成个哥儿了。”他听过林宁提过有点沈青的身世,要是沈青的出身能好些,比如托生到他们家里,不知道得多有出息!
好朋友被夸奖,林宁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得意洋洋道:“我就说青哥儿不会错的!爹您可得好好奖励奖励青哥儿,那些赏银是打狼的,还有这献种子的奖励呢!”
林县令摩挲着抱着种子的纸包。沈青说的要是真的,不止是对百姓,对他这个父母官更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在任时安平县的粮食产量翻倍,那粮种还能供到别的地方。用不了几年,整个王朝都能用上新种子,他的政绩还能不好看?迟早会高升!
而他知道,沈青是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这必然是真的!一想起收获的画面,林县令的心就一团火热!“赏,一定要赏!”
说完,林县令又觉得十分可惜:“可惜他是个哥儿了,不然就凭他打了野猪群又打了狼,今天还露了一手把衙门的弓箭手都给折服了,都能封他个都头当当,这衙门百八十号官兵衙役都归他管!”
可谁让他是个哥儿呢?这世道就没有哥儿和女子做官的,除非是皇宫里,做个伺候妃嫔贵人的小官,说白了也就是太监、宫女、內侍的头领。外头的官可不行。
林宁听了这话,也很为青哥儿可惜,但是:“那也不能封不了都头,就啥都不赏了!青哥儿在兰塘村东山上盖了个庄子,还修了路——这也是造福乡里的好事呢!爹您赏个牌坊给他,就盖在他那庄子门前的大路上,让人人都能知道青哥儿做的这些造福乡里的好事!”
林县令想了想,也觉得自家哥儿这主意不错。这官员赐建的牌坊,可比那些乡绅、秀才在自家附近建的木牌坊不一样,是实打实受官方认可的荣耀。比较常见的就是贞洁烈妇的贞洁牌坊,但除了贞节牌坊,其他美德也是可以受赐牌坊的。
林县令决定自己亲书一个“造福乡里”的牌匾,就刻在那牌坊上,最好旁边的柱子上再把沈青的事迹刻在上头,让所有人都能知道沈青干了什么好事。那样等几年后他任满离开,下一任官员也不能薄待了沈青。
末了还是叹气,可惜不能封个都头给沈青做做。一般这种情况,可以封沈青的家人。按照旧俗,就该封赏沈壮,这是沈青同姓同宗族的兄弟,血缘又近。但林县令问过林宁,沈青早就和老沈家断绝了关系,家里是一个男丁也没有了,沈壮更是和沈青没半点关系,瞧见都觉得晦气。
“这样吧爹,”林宁想了想,“青哥儿和他娘家亲戚走的近一些。”不过林宁也不能完全确定,他是亲眼见过沈青把苗秋朵夫妇从店里扔出去的。“这事儿咱们瞎想,不如问问青哥儿呢,他要是想拔拉他娘家的亲戚,就给他留两个衙役或者乡兵的位置好了。不然我们自己瞎猜瞎安排,反而做得不和青哥儿的心意了。”
“他娘家亲戚,是那个想要头顶果子,让沈青蒙着眼睛射那个小子?”林县令想起来就乐了,林宁说的也没错,赏赐自然要合人心意才是最好的,两个衙役的位置他还能给的起,便答应下来,让林宁自去问沈青。
沈青听闻十分惊讶。这一次能让林县令对他改观,已经是很大的惊喜了,沈青没想到林县令改观得这么彻底,还惋惜不能给他封官。
沈青心想,这还怪像他们投靠了军方之后,曲薇薇被拉去第三农场做领导嘞。只可惜曲薇薇可以做官,他在这边仍然不能。
不过,这样好的机会沈青并不想错过。就像他劝曲薇薇去第三农场工作一样,后结交的靠山,哪有自家人一步步爬上去来的牢靠?但是做衙役这事儿,沈青还不能自己随便做主,得和苗家人商量商量。
依着沈青的想法,能让苗雨去衙门做衙役,是最好不过的了。苗雨和他亲近,感情好,又是个实诚的小子,身手也不错。
只因这衙役算是“吏”,虽然在县城,一个吏还是很体面的,职位还能传给子孙后代。但做了吏就不能科举了,和商贾有点像,有利益但又被颇多限制,总归是好事儿不能都让你占了。
然而苗家人听了,却根本顾不得这些:“去啊,这天大的好事儿,为啥不去!”在沈青看来,不能科举挺不好的,但在苗家人听来,就跟天书一般:“啥?还科举?咱家十辈子有没有这个命!”
他们一整个村子,才出两个秀才一个童生!况且虽说都姓苗,他家可真没啥读书的材料啊,要不然一家子也不至于一个能去县城做工的都没有了。都是正经在苗秀才家免费念过一年书的,苗兴苗旺兄弟俩,甚至不如旁听的苗氏和苗秋朵学的好——平心而论,苗秋朵在认字上确实聪明,是他们兄妹里学的最好的,要不也不能嫁到做买卖的人家帮着夫君做生意。
小辈也是一样的不成!再说了,考上秀才,就能做官?他们村出过几个秀才,可都没做官,就是在十里八乡,包括县城稍微有些体面罢了,见了官老爷上了公堂,可以不跪。
而衙役呢?在苗家人眼里,穿官服、跨大刀,每到收成之后就上村里来收税,那就是官老爷啊!
他们家要出个官老爷了!都是托了青哥儿的福!以后苗雨做官老爷,苗仁接手家里的产业开豆腐坊,他们家官商勾结(?)还能不发达??
既然苗家人自己觉得好,沈青自然也答应下来。林县令给了两个名额,另外一个沈青去问了铁山哥家里愿不愿意。
铁山哥和燕子婶都傻了,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的馅饼会掉到自家头上。他们和苗家一样,觉得衙役就是官老爷,是天大的好事。比起吴桂香和连二婶,燕子婶和苗氏的关系虽然也很好,却还隔着一点点。铁山能跟着青哥儿去县城做活儿,就让燕子婶感激不已了,这咋、这咋还能做官呢?
沈青笑道:“有什么不能呢?铁山哥对我一直很好,之前有人找我麻烦,铁山哥二话不说就挡在我前头。”虽然沈青自己也打得过,但铁山哥的行为还是让他很感动的。再一个沈青也考虑到,村里出个衙役,且是向着他的衙役,对他来说只有好处。将来村里出什么矛盾,只要铁山一家站在自己这边,赵有当也得掂量掂量。
燕子婶一家自然是喜不自胜,对沈青千恩万谢。铁山哥更是指天立誓:“这都是青哥儿给我谋来的,我啥也没干,说在山下挡狼,连个狼影都没见着,白捡一份功劳。今后青哥儿说啥我听啥,我要是不听你的,就立刻死了托生成一个大王八!”
沈青被他逗乐得直不起腰,险些笑得把腰给闪了。不知道是不是打狼的时候活动太剧烈了,这两天沈青总觉得腰酸酸的。
看来还是活儿干的少了。沈青自我检讨,他很久没上山打猎了,在末世那边,出任务也是苟在铁笼里机械的射击,根本不讲究什么身法、谋略。这回在树上猫那么久,不知道是别着哪根筋了。
但不管怎么说,没过多久,苗雨便和铁山哥一同去了衙门报到。林县令提拔他俩是看在沈青的面子上,自然多有照顾,天天把他俩带在身边,虽说没分派过什么重要的活儿,但让他俩多看多见识,就是最好的学习,俨然是把他俩当未来的亲信培养了。
苗雨活泼机灵年纪又小,铁山哥踏实老实但是能打,两人也正好互补。又因着苗雨是沈青的亲表弟,自然更加器重提携。
赐给沈青的牌坊,也已经交由工匠,官府出钱打造了。牌匾没打好,林宁已经先一步把消息传遍了全城。这样一来,更没有人敢小觑沈青,之前得罪过沈青的当铺和他们背后的东家,这段时间恨不得夹着尾巴做人。
而那间被腾出来的翠花铺子,也在金牙人的操持下,可以开业了。沈青懒得管这些琐碎的事儿,干脆一应全交给金牙人,让如意从旁盯着。他只管供货:大部分是从小商品批发市场收来的,有些二次加工过,就像那水银小圆镜,就找了木匠重新嵌在首饰盒上。再者就是藕哥儿编的一些结子、发带。
“沈公子不必着急,过些日子咱们这铺子名气打出去了,自然有附近市井人家的女孩和哥儿,绣了东西来卖。我们只要等着收货便是了。”金牙人乐呵呵的跟沈青介绍,他还给沈青找了个很好的掌柜,是个识货还有些家学渊源的:“这小子的爹原本在那当铺做掌柜,也是有些本事的。但后来得罪了那家的东家,就让人给撵出来了。别的铺子都不想得罪那当铺后头的东家,他们父子一身本事无处使,家里也败落了。最近听闻沈公子不惧怕那当铺家,就求到了我这里。”
“我瞧他们父子确实有些真本事,就擅自留下来了。”
沈青随意点了点头,“多谢金老哥了,你选的人自是好的。”金牙人别扭了短短几天,很快对待沈青的态度又恢复如初,和沈青继续称兄道弟起来。自从沈青杀了狼群,他是发自内心没再把沈青当哥儿:谁家哥儿能一个人单挑一群狼啊?
他产生了和部分兰塘村村民类似的想法:沈青当初一定是投错胎了,原该是个小子!那魂儿应当是个小子的魂儿,所以就还是他的好兄弟!
沈青不知道金牙人内心如此丰富,这铺子的生意他也没有很放在心上。如今十五天将到,沈青一门心思都放在了末世那头,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看看。
第164章 末世危机1
第一百六十四章
第十五天。
今天是沈青和宋开霁约好回末世见面的日子。无论宋开霁有没有杀死冯浩, 陈佳茜又查出些什么,他都要先回去和宋开霁碰面,再从长计议。
他走在去虹城基地的路上。
这几天沈青的胃口一直很不好。从那日杀了狼群之后, 许是被血腥味给冲了,天气又忽的热了, 他吃什么都没胃口,每日有一搭没一搭的尝两口, 吃多了荤腥就有些犯恶心。
人眼见着瘦了一小圈。
苗氏一边揶揄他得了富贵毛病, 一边变着法的给他做吃的。今早凉拌了一碟野菜,放了蒜泥和麻油, 又点了些香醋,倒是清清爽爽让沈青多吃了几口,就着还喝了半碗粥。
不知道是不是许久没好好吃饭,今早忽的多吃了一点, 有些顶在胃里,闷闷的不舒服。沈青一边打嗝儿,一边抚着胸口,便没怎么留神。待走到基地门口附近,忽然从难民营斜里冲出来一个小孩子,直直地朝沈青撞过来。
沈青到底是多年打猎、打架的人, 就算脑子没留神, 身体也有肌肉反应,下意识地侧身,堪堪避过了那小孩。小孩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咬了咬牙, 脚下一拐,伸出两只手直直地朝沈青摸过去, 硬是在沈青外套上擦了一遍。
沈青:哕!
那小孩子得手了便跑,又冲入难民营里不见了。沈青紧走几步拐到没人的墙角,扶着墙便开始大吐特吐,早上喝的粥吃的野菜全吐出来了。瞧着地上的呕吐物,沈青胃里又是一阵翻涌,加上外套上的血腥味,呕吐根本止不住。
沈青连忙转了个身,避开地上的呕吐物,又把外套脱下来远远的丢了。
那小孩不知道做什么的,满手是血,似乎还夹杂着一些碎肉硬往沈青口袋里塞。这会儿沈青鼻端全是淡淡的血腥味。
那件脏了的外套就不要了,沈青又从空间里翻出一件新的来,还找出一瓶香水在身上喷了喷,这才压下了恶心。
今天运气似乎不怎么好。沈青叹了口气,心下隐隐有些不安。
今天的基地看起来和平常没有什么不一样。沈青路过自己的两间门面,都开着,里面却没坐着张素娟,而是两个眼熟的女孩子看着柜台,也不大认真的样子,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沈青这个做老板的路过,那两个女孩子都没发现。
不过这会儿沈青急着去找宋开霁,只记在心里,这会儿也没过去和她们计较。
他脚下加快了速度,来到了自家的别墅。
大白天,别墅区,包括沈青他们自家,一般也会去出任务。所以安静了一些沈青也没注意。输入了密码,电子锁响了一声就开了,沈青拉开了门,正要往里进,忽然感受到一阵腥风扑面而来。
猎户的肌肉记忆让沈青没思考就就地一滚,手上瞬间出现一把长刀,反手就捅了过去。
一只丧尸被钉在他长刀的那端,两只胳膊犹自还在挣动。
沈青瞳孔骤缩,立刻撒开手,猛地往后退了几步,掏出手枪对着丧尸一阵射|击。
丧尸倒在地上,终于一动不动了。沈青举着手枪,半掩着的门里一片静谧,不知道还有什么东西躲在后面。
他心中乱作一团。这是怎么回事?基地里怎么会有丧尸,还出现在他们的别墅里?!
还有……丧尸怎么会攻击他?!沈青大脑飞速运转,丧尸攻击他……电光火石间,沈青想到了什么,连带之前出现的那个诡异的小孩儿——
“这下冯工满意了吧?”
有声音从他背后传来,有些熟悉。沈青回过头去,是邵南先一步从院子外头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群人。沈青仔细一看,宋开霁、曲薇薇、唐闻杰……他小队的所有人,包括普通人虞乐俱在其中,却被一种没见过的银色锁链铐着,身上还有绳索捆得结实,嘴也被堵上了。
几人都焦急地看着沈青。
沈青见了他们的样子,简直瞠目欲裂,目光森冷看向邵南:“咱们也算是有些交情,薇薇姐和小唐更是帮了你们不少忙,你这是在做什么?”
邵南摸了摸鼻子,他对上沈青,当然是十分心虚的,但也没有办法。冯浩说的话过于令人惊骇,只要有一点的可能,谁能忍得住不试一试?好在——沈青并不是冯浩说的那样。
“误会,这都是误会。”邵南忙道,吩咐手下人:“快给几位松绑。”
押着宋开霁几人的大头兵连忙应了,手忙脚乱的开始帮宋开霁他们松绑。
“慢着。”阴影里又走出了一人,面色阴沉得要滴水,死死的盯着沈青。
沈青也看向他。
这一刻还有什么不明白?这人便是冯浩了。他冲沈青露出一口白牙,阴森森地笑道:“好久不见啊,小沈老板。”
沈青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这会儿是该承认自己和冯浩见过,还是否认的好。只把头转向邵南:“松开他们!”
“松开他们,再想抓到可不容易了。他们有多强,邵指挥你是知道的。”冯浩也看向邵南。
十五天前,沈青前脚刚走,冯浩就向官方上级汇报,他发现了一个不会被丧尸攻击的人。官方立刻调派人手,将他们的别墅团团围住。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曲薇薇和唐闻杰等人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虽然基地内禁止斗殴,可是官方的人先动手,他们也顾不得了。双方大打出手,曲薇薇、唐闻杰、葛冰冰三人配合无间,重伤官方十数人,还是冯浩使诈让人抓了张素娟和囡囡,才使得三人分心,被官方擒获。
但官方的人闹出这么大动静,沈青他们的靠山立刻得到消息。邵南带人赶到,本来是为了营救曲薇薇他们,谁承想冯浩却抛出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消息。
沈青不会被丧尸攻击。
“我们此次前来,并不是要伤害他们。”冯浩指了指被捆起来的唐闻杰、曲薇薇、葛冰冰,他们身上都捆着一条银色的锁链,这是研究所新研究出来,可以限制异能者异能的。异能者一旦被这种锁链拷上,就和普通人没有区别,使不出异能了。“而是想请他们的沈老板配合一下,帮我们疫苗研究室一个忙,造福全人类。”
邵南沉默了。个人感情上,他当然是和沈青他们交好,最近和官方的人有不少矛盾,更看不上研究所的那些蠹虫。可是、可是真的能够造福全人类,终结末世的话……
邵南犹豫了。他派人去和上面汇报,得到的答案也是暂时和官方合作,看看沈青到底有没有丧尸抗体。但无论沈青身上有没有——没有的话立刻放了送来及等人,滑跪道歉,多加补偿。但如果真的有,也要立刻把沈青攥到军方手中!
得到了这样的答复,邵南心中十分复杂。他没有动手,只是袖手旁观,看着冯浩用张素娟做要挟,抓获了宋开霁。这些日子宋开霁等人被关在研究所,倒是没怎么受欺负,就是异能不能使用,又失去了自由而已。
这会儿亲眼看到丧尸扑向沈青,邵南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松一口气:他交好的,算是朋友的沈青没事了。但全人类的希望也没有了。
邵南看向冯浩:“我们已经验证过了,丧尸会攻击沈青,你当时要么是被丧尸追昏了头,要么是花了眼。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看到的事情,难道比不过你一人之词?”
冯浩有些愤怒,他怎么会眼花晕头,邵南这话无疑是对一位脑系异能者的侮辱!可他这会儿得罪不起邵南:周边有好多邵南带来的士兵。
他只能按压下心中的火气,冷然道:“当时只有沈青和那只丧尸两个人在别墅,也许丧尸是听到声音,或者察觉到门开了,才扑过去。我们研究所还关着两只丧尸,再试一次,让沈青站在前面,其他人站在后面。看丧尸会不会越过沈青。还要再抽沈青一管血——”他话没有说完,一刀空间刃擦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还是他身边的保镖帮着挡了一下,冯浩才免于被切掉半边脑子。
他又惊又怒,看去,宋开霁已经被解开了锁拷,刚才那道空间刃就是他发出来的。
“别动手!”邵南连忙阻止宋开霁再次攻击冯浩。在基地众目睽睽杀人,还杀珍贵的脑系异能者,就是自己也保不了宋开霁!“你说这话不觉得自己很可笑?丧尸没有听觉和视觉,全凭嗅觉!根据监控画面,沈青还没走到别墅门口,房间里的丧尸就已经躁动了,你一个研究所的研究人员,睁着眼睛说这样的瞎话!”
宋开霁恶狠狠的瞪着冯浩,半晌才甩开邵南的手,跑向沈青。
“你没事吧?”他焦急地握着沈青的手,这时候也不知道该不该庆幸。怎么忽然金手指就失灵了,丧尸会攻击沈青了呢?可也幸好丧尸攻击了沈青——这个可恶的冯浩!
沈青摇了摇头。他只觉得刚才丧尸朝他跑过来,一阵腐烂的腥风迎面扑过来,使他又有些想吐了。沈青压着恶心,也关心宋开霁道:“你也没事吧?”
这不用说,就知道宋开霁没能刺杀冯浩,就是不知道实施行动了没有,有没有受伤。
曲薇薇在一旁疯狂扭动身体,发出呜呜声:他们还捆着呢!
宋开霁冷了脸,带着满面的气愤和一点被背叛的恨意看着邵南:“邵指挥是要和研究所站在一起,与我们为敌了?”
邵南咬了咬牙,立刻做出决定:他的上级已经提前说过了,只要沈青不会被丧尸攻击,就立刻滑跪道歉。冯浩有什么新的想法那是冯浩的事儿,他们军方绝不掺和。于是立刻让人把曲薇薇他们也解开了,冯浩急得直跺脚:“愚蠢!你就为了之前那点小恩小惠,放弃全人类战胜末世的大业,你也配穿这身皮?”
邵南脸色有些挂不住了,冷笑看向冯浩:“我对不起我的皮?你呢?上下嘴皮子一碰,你说谁有问题我就必须无视自己亲眼看到的,去相信你?”
“要是这样,岂不是你说谁有问题,就能随随便便把人抓去研究所抽血!”邵南越想越觉得对,这冯浩不会是和沈青有过节,找借口排除异己吧?“我看是你对不起你身上那件白大褂!”
冯浩简直要被气死。明明沈青那天就是不会被丧尸攻击,还穿着那么奇怪的衣服。怎么今天就……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两人争执不下,差点在别墅打起来。最后汇报给各自的上级,还是官方一个领导想起来:“既然双方争执不下——我们也卖军方一个面子,不拿这个沈青亲自去试丧尸了,抽血也先算了。冯浩坚称亲眼看到那个沈青不会被丧尸攻击,说不定那时是真的,现在又发生了什么事,失灵了?”
“具体怎么样,谁也不知道。但我们研究所正好有一位脑系异能者,可以探查人的记忆。就让她去试试,看看那天冯浩和沈青究竟是怎么回事。”
冯浩预感不太妙。他其实有一点不信任陈佳茜了,但只是一种感觉,他没有半点证据。这样的话如果说给领导听,更加加重了他是个没有证据随口乱说的人。冯浩没办法,也只能答应了。
沈青当然不想答应,但他也没法子,好在陈佳茜发过誓不会探查他的记忆,现在就看陈佳茜怎么编了。
陈佳茜很快被找来。装不熟的好处这时候就体现了,起码在几位上层领导的眼里,陈佳茜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会是公允的。
陈佳茜看向沈青。
宋开霁他们被抓第二天她就知道了,因为曲薇薇没有去第三农场上班,她老公回家就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她。陈佳茜稍微一查,就知道是冯浩对沈青动手了。
今天那个从难民营里杀出来的小孩子,也是她安排的。
她知道冯浩守株待兔蹲沈青很久了。那别墅里关了一只丧尸,只待亲自验证沈青究竟会不会被丧尸攻击。而陈佳茜是知道的,沈青确实不会被丧尸攻击,也在冯浩的脑海里看到过,沈青和冯浩碰见的画面。她没有办法,好不容易才想了一个注意:丧尸对除了沈青之外的人肉气味非常敏感,那如果把别人的血抹在沈青身上……
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她知道一旦沈青进了基地,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也只能在难民营里面买通了一个小孩子。
那个小孩抹在沈青外套上的是人血,还偷偷往沈青口袋里塞了一些碎肉。
可惜沈青没能意会她的苦心,还把外套给换掉了。陈佳茜简直恨铁不成钢!!
可是最后,沈青还是被丧尸攻击了。
不得不说,陈佳茜此刻充满了好奇。除了沈青究竟因为什么忽然被丧尸攻击,还有沈青的来历,他究竟是不是异时空穿越者……
沈青站在陈佳茜对面,就见陈佳茜装模作样的假装集中精神力,向领导们证明她确实需要一些外在条件才能探查别人的记忆。然而某一瞬间,沈青却忽然发现陈佳茜瞪大了眼睛,瞳孔地震。
原本挺自信陈佳茜不会背弃诺言的沈青,心猛地沉了下去。
然而陈佳茜很快收回了目光,极力掩饰自己内心的震颤。过了一会儿,又偷偷瞥了一眼宋开霁和唐闻杰。将近一分钟之后,她才平复了心情,扶着额头装作精神力耗尽的样子,汇报道:“他一直会被丧尸攻击啊。”
“你说谎!”冯浩简直要跳起来,“你跟他们勾结了是不是?我早就怀疑你跟他们勾结了!”
陈佳茜立刻冷下脸色:“冯工说这个话,可是要拿出证据的,不要血口喷人!原来一切不符合你想法的结果,都是假的,都是别人是坏人?”
冯浩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陈佳茜冷哼一声,又冷笑道:“不过冯工这样说,我认了也不是不行。毕竟我可不想像曾教授那样,死的不明不白。”
冯浩的脸色瞬间白了。
曾教授就是那天被冯浩推出去挡丧尸的女人。当时他和王教授都流落在外,基地派了小王去营救,把他俩带回来。回来的路上小王感染丧尸病毒,他和曾教授拼了命的往前跑,遇见了沈青。
那位曾教授无论是职级,还是专业水平,都高出不少。知道曾教授死在了路上,研究所的高层都非常惋惜。如果他们知道曾教授是被自己推出去挡丧尸的……
冯浩毫不怀疑,研究所那些高层宁可死的是他冯浩,活下来的是曾教授。
他讪笑两声,收起了所有的脾气,十分能屈能伸。语气温和的问陈佳茜:“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太着急了,和陈主任道歉。陈主任和我平级,我无论如何不该用那样的语气和陈主任说话。”
陈佳茜轻哼了一声,这才表示出一副不和他计较了的表情。
“但是您看了他的记忆,就该知道那天发生的事情,我没有说谎……”
陈佳茜打断他:“你是没有撒谎,但你的视角不对。你当时跑在曾教授的前面,曾教授从摩托车上滚落,小腿后侧被割破流血了,你能看到吗?”
冯浩一愣,他还真的不记得曾教授当时有没有受伤。
“当时你把这位沈——沈队长是吧?你把他踹倒,希望他替你挡丧尸。”陈佳茜没说曾教授的死因,却还是掀了冯浩一半的脸皮。邵南和他带来的人,包括曲薇薇他们,立刻对冯浩投以逼视、不齿的目光。
冯浩脸都紫涨了。他想发火,却又没办法对着陈佳茜发,只得压抑下来,尴尬地笑了笑。
“当时丧尸确实追着你们跑了,但那是因为鲜血的吸引力更强,才让丧尸优先选择追曾教授。”陈佳茜掌心都汗湿了,这是她瞎编的,她希望如果之后真有人吃饱了撑的去做这个实验,十只丧尸里希望有两只能给她点面子吧。
但现在听来,这个理由好像有那么点道理。陈佳茜斩钉截铁道:“除了那次,沈青任何时候,都会被丧尸攻击。”
“原来是这样啊。”邵南立刻相信了,“冯工也不是故意的,这是个误会,就这么算了吧。”又劝沈青他们:“他也是为了研发疫苗,为了全人类做贡献。看在这个份上,希望沈老板你们能宽容他。”
沈青冷哼一声,没有搭话。
冯浩满脸不甘,可眼下他也知道,大势已去,多说无益了。陈佳茜通过沈青的记忆,知道了他推曾教授挡丧尸的,再纠缠下去不知道吃亏的是谁。他只得又问了陈佳茜一些零碎的问题:例如沈青的身世,为什么那天他穿着一身破旧的古装,还留着长发,现在也留着。
种种看来都很奇怪。
好在陈佳茜早有准备,她刚才偷看了宋开霁和唐闻杰的记忆,她知道这俩人末世前是大学室友。这时候直接套用了他们另一个同班同学的身份,按在沈青身上。
“他穿古装是因为他是个古装爱好者啊。他末世前也穿古装,末世半年衣服破了不是很正常!”陈佳茜理直气壮,“至于为什么他留着长发,汉服爱好者留个长发不是很正常!”
冯浩问来问去,再没得到半点有用的信息。他对陈佳茜的怀疑更重了,只是苦于没有直接证据。邵南已经不耐烦了:“冯工差不多得了。我理解你的执念忽然被发现是个笑话,一时很难接受。但咱们之前非常冒犯沈老板和他的团队,这会儿就让他们多休息休息吧。”
他又转向沈青他们:“这次让几位受委屈了,我们军方会好好对你们进行补偿。一会儿我派人来给你们的别墅进行消杀。”
毕竟丧尸在里面待了好几天了。
沈青他们都没有说话。经过这件事,他们很难再把邵南当成朋友相处了,芥蒂已经出现。邵南也明白,有些后悔,但事已至此,后悔也没有用了。
无论甘心还是不甘心,这一群人最终还是全部离开了沈青的别墅。陈佳茜走在最后,回头看时沈青死死的盯着她,陈佳茜半垂着头,跟在邵南身后离开了。
而冯浩却并不甘心就此作罢。陈佳茜的话听着有几分道理,但他已经怀疑陈佳茜了,就很难完全相信,而是更加相信自己的直觉。
血……冯浩想到了什么,“他今天进基地,是不是在城门口验血了?把他的试纸给我找出来!”
而别墅内的沈青再也撑不住,捂着肚子歪倒在了宋开霁怀里。
第165章 末世危机2(修)
第一百六十五章
宋开霁慌得不得了, 抱起沈青就往外跑。虽然他也不知道沈青怎么了——躲避丧尸的时候扭着了?但刚才的局面剑拔弩张,宋开霁被这氛围感染,总怕沈青出了大问题。
还是沈青揪了揪他, 阻拦道:“别去医院……送我回去。”回山洞那里去。
“要不,还是让治愈系异能者看一看?这件事到这里就算了结了, 冯浩暂时不敢做什么。他要是再搞什么小动作,不用我们出手, 军方也会教训他。”这次的事导致军方和他们感情出现了裂痕, 邵南离开时脸色非常难看。人不会过度苛责自己的过错,只会把怒火都集中到冯浩身上。
“我们找祁湛, 虽然……但他应该不会做什么手脚。”虽然祁湛和唐闻杰应该是分了,但怎么说也是熟人,之前还来他们家混吃混喝了那么久,不会趁人之危的。
沈青却摇了摇头:“不用, 我大约知道怎么回事,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也是方才被丧尸袭击了之后,沈青电光火石间反应过来的,最近身体的异常一切都对上号了。
沈青虽然自己没有生养过,但他小时候见过苗氏和赵艾叶怀身子。腰酸、吃不下东西、喜欢放了醋爽口的食物,容易呕吐……这些还罢了, 最重要的是, 丧尸会袭击沈青了。
沈青自己清楚,他不被丧尸袭击的原因,很大概率是他不是这世界的人。但如果他怀了孩子,那孩子就有宋开霁一半的血脉, 而宋开霁是会被丧尸攻击的。
丧尸不是在袭击他,而是在袭击他肚子里, 另一半属于宋开霁的血脉。
沈青摸了摸肚子,面色还是一样的苍白,嘴角却噙了一抹温暖的笑意,凑近了低声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就收获了呆若木鸡的宋开霁一枚。
宋开霁当然知道沈青是个哥儿,也知道哥儿能生孩子。但是沈青是男人样貌,他有时候下意识会忘记这一点,这会儿听见沈青说自己可能怀了身子,愣得差点双手撒劲儿,把沈青掉地上。
“怎么啦?吓傻啦?”沈青连忙搂住他的脖子,在他怀了蹭了蹭:“还是你不喜欢孩子?”宋开霁平常对囡囡还是挺好的,沈青也只是逗逗他。“不过也不一定呢,这只是我猜的。”
“不是、不是!”宋开霁连忙否认,他怎么会不期盼他和沈青的孩子!但脸上又带了一抹愧疚:“就是后怕,刚才你还杀丧尸来着……可恶的冯浩!”他之前还跟沈青商量去把冯浩暗杀了,结果刚回去就让人给锁了,实在丢脸又耽误事儿。宋开霁愤恨地小声念叨着,“晚上我就去把他杀了!”
“呃,倒是不急……”沈青脸上闪过一抹心虚,摸了摸鼻子。要说后怕,他更后怕,他还揣着崽上山打狼呢,又是爬树,又是从树上往下跳……这些话他都不敢和宋开霁说,“咱们刚和他发生了矛盾,他就死了,太容易怀疑到咱们身上了。还是过几天,等这事儿被淡忘了再说。”
反正他现在会被丧尸攻击了,冯浩就是再想验证,也验证不出什么。“你先把我送回去,我这情况不能在这边治,要是让人知道我会怀孩子……”本来就被怀疑不会被丧尸攻击,再闹出个男人会怀孕,冯浩说不定会猜出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同样是聪明的脑系异能者,陈佳茜猜的到,冯浩为什么不可以?
想到陈佳茜,沈青抿了抿唇:“我回去看一趟大夫,明天回来,你带我去找陈佳茜一趟。”
宋开霁不知道,但和陈佳茜正面对视的沈青却清楚,陈佳茜违背了她的誓言,窥探了沈青的记忆。
虽然陈佳茜最终并没有背叛他,沈青心中却还有几分忐忑,非得找陈佳茜问个清楚不可。
他方才是真动了胎气,肚子坠着疼。不过说话间,沈青倒了两杯灵泉水喝了,腰腹部的钝痛才渐渐止了,大约能拖到他去县城找大夫。
哥儿怀孕这事儿,在安平县大夫看起来就很正常了,还是让安平县的大夫给看吧。
宋开霁自然也知道沈青说得对,思忖过后脚下便改了方向,抱着沈青直奔城外。出了基地后两次瞬移,很快便到了山洞口。
半个月没见了,今天短短一面又要分开,两人都十分不舍。沈青捧着宋开霁的脸亲了一会儿,黏黏腻腻地撒娇:“明天这时候来这里接我吧,我看了大夫就回来。”
宋开霁也亲了亲沈青的嘴角,闷闷不乐道:“要是手机可以用就好了。”当然,如果他能穿过山洞,就更好了。
沈青怀孕,巨大的惊喜过后,宋开霁慢慢意识到一件事。
这个山洞,是只有沈青能通过,还是……沈青的血脉都可以?宋开霁的心渐渐往下沉了,因为他想起来,那日沈青把苗氏带上了山,那可是沈青的亲娘,却也看不见这山洞。
那他们的孩子呢?
虽然这个孩子是两个世界的混血,或许会和苗氏不太一样,但宋开霁也无法说服自己这么乐观的去抱有侥幸心理。
看着沈青带着笑意的脸庞,宋开霁没有多说,把心底那一点点酸涩藏好,只在他脖颈处蹭了蹭:“那我们明天见。”
沈青一路脚下不停的回了村子。这灵泉确实是个好东西,多喝了一些,沈青便觉得身上好多了,但仍不敢大意,回家拴上马车,便去了安平县,找了最大的医馆看诊。
他摸着小腹,尽管心中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仍有几分忐忑。之前他生病,苗氏请了大夫来家看诊,当时沈青昏昏沉沉的,那大夫只当他昏迷不醒事,便也没有避讳。沈青在老沈家过了太久的苦日子,身子有些亏了,不好怀孩子。
那时候沈青是很难过的。他一直都挺想有个孩子,哪怕是和宋开霁还没在一起的时候,王三想和他搭伙儿过日子。他那会儿就琢磨着,怎样可以不成亲却有个孩子?
更别提,现在怀的是他心爱的人的孩子。沈青多怕是美梦一场。
他觑着面前胡子花白的老大夫的神色,手腕仍然搭在人家指尖下,紧张地问道:“大夫,如何?”
老大夫皱着眉,又眯起眼睛仔细看了沈青一番,这才想起来县里有个挺有名的,扮成汉子做生意的哥儿,大约就是眼前这一位了。
沈青这会儿仍然穿着汉子款式的衣裳,就是眉间的哥儿痣不再遮挡了。但这老大夫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一时没看清楚。这会儿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了沈青半晌,收回了手,抱怨道:“你这哥儿,也不把话说清了,我还纳闷呢,怎么汉子会有喜脉?”
他说着,从下头抽屉里拿出一方帕子,盖在沈青手腕上,又重新诊起了脉。
这哥儿大大咧咧的不讲究,他可是个讲究人儿!一把年纪了搭了小哥儿的手,他自己都怪别扭的:“三个月多点儿,胎相不太稳固……嚯,我想起来了,你前一段时间还打了一群狼是不是?下头村子敲锣打鼓的给送进城。你这也太不拿孩子当回事儿了!”
老大夫气得吹胡子瞪眼,这哥儿身子本就不怎么适合养孩子,好容易怀上了,却这般不小心!
沈青在县城行走,原不惯着任何人。但这老大夫训他几句,他也只能臊眉耷眼的认了:“那时候……还不知道有了身子。”他紧张地看向老大夫,“孩子要紧吗?”
“你怎么不问问你这身体要紧吗?”老大夫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你这身子,从前干活儿亏大了,原不是好怀身子的体格儿。也就是近来补得多了,刚好一些就勉强有孕,将来月份大了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呢!你再这么着乱来,别说孩子了,你自己都保不住!”
这妇人和哥儿生孩子,原本就是鬼门关走一遭。沈青的盆骨又窄,不是好生产的身材,还今天打狼明天打虎的折腾,真是不要命了!
他给沈青扎了两针,沈青果然觉得肚子里舒服多了。知道沈青不差钱,老大夫给开了一堆药并许多补品,怎么服用细细的说了,又没忍住训了沈青一顿,让他慢慢滋补切记不可贪多,不然孩子养得大了更难生。沈青垂着头被他训了半晌,带着一堆药和补品回去了。
那老大夫犹自心情不爽,在医馆里转悠了几圈,忽然后知后觉想起来:这哥儿成亲了?
沈青回了家,路上还遇见了一些村民,瞧见沈青回来,心里都有些纳闷:早上才听说沈青又跑商去了,这才半天的功夫,怎么就回来了?不过现在,大家对沈青更加畏惧了,早不觉得他是村里看着长大的小哥儿。一伙儿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没一个敢上前去和沈青打招呼的。
沈青也不在意,径自回了自己家里。苗氏也有些奇怪,沈青早上出去,没多久风风火火就回来了,拴了骡子车就往城里跑,话都没多说一句。这会儿见沈青拎了一大堆药材回来,更是紧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沈青犹豫了一下,连藕和连蓉还在他房里做活儿,便暂时没把怀了身子的事儿说出来,只随口搪塞道:“也不算,这些多是滋养身子的补品,吃着调养身子。”
听了这话,苗氏倒很赞同:“是该好好调养调养。我从前只以为多吃好的,那身体自然就好了。如今才晓得,吃得好只是浅浅补一补,让身子不那么差。要想调理,还是得让大夫开些方子!”
她也是想起之前的大夫说沈青亏了身子,不好生养来着。不过这会儿看着沈青,眉间的哥儿痣十分鲜亮,心下又有些疑惑:哥儿痣的颜色原来是会变的?她从前和赵艾叶住一个屋檐下十来年,也不记得他的哥儿痣有什么变化。现在沈青的哥儿痣变了,哥儿痣鲜艳本就是好生养的标志,是不是沈青已经补得差不多,没那么不好生养了?
沈青拿灵泉水煎了一大碗药,他决定以后每天都喝灵泉水,好好滋养一下身体。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这会儿也不怕苦,捏着鼻子把一海碗药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满院子飘着中药的苦味,把连蓉都从屋子里熏出来了,出来看见是沈青,连忙拿了连藕编的结子给沈青看:“青哥瞧,我二哥学会的新花样!”
沈青赞了一声好。连藕确实心灵手巧,如今编的结子已经可以拿到县城铺子里卖了。沈青之前随手抓了一把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珠子,让他给配在结子上。连藕还挺有巧思的,搭配得当卖得还不错。
每隔十日,沈青便给连藕结一次钱,但如今连二婶另有想法,只让连藕拿回去一成,大部分钱暂存在沈青这里。只等连藕成亲时再让沈青直接给连藕,不从老连家过一趟。
比起连家人,还不如相信沈青!
不过也不是每一件都完美,还留了不少远看还不错,但细看有些瑕疵的练手之作堆在家里。连藕养手的时间还是太短,一不留神仍会刮了丝线。
而连蓉的手就更笨了。沈青出材料,连藕这个亲哥耐心教学,教了半个月也没学会,连蓉终于悻悻放弃,明白自己是吃不了这碗饭了。
沈青便安慰她:“每个人的天赋不一样,你编不好这个,说不定有念书的天分。等明年学堂盖起来,你上学堂念书去,到时候你哥编绳结,你给他算钱。”
沈青心情不错,这会儿怀了身子再看小孩子,更是越看越爱,哄着连蓉别不高兴。想了想又道:“这些练手的作品,留在这里也没用。这样吧,你缝一些发带,把藕哥儿编的这些小东西缀在发带上。眼瞅着五月节了,你和藕哥儿拿去庙前村的大集上卖了。虽然粗糙一些,但放在集上,再卖便宜些,定然也是有人要的。等卖了银钱,咱们三个一人一份可好?”
连蓉都听懵了,这和沈青给她送钱有什么区别?“五月节大集,青哥你去不?”
沈青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我今日是临时回来,明天就走,再回来就要过好些日子了。”
那边,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处理。
冯浩如同疯魔了一般。入城验血的试纸,在确定没有感染丧尸病毒之后就会丢进垃圾桶,哪里还分得清哪个是张三的,哪个是李四的?偏冯浩要找沈青的,城门口巡检队长只当冯浩有病,并没有怎么理睬他。冯浩就自己跑到城门口,把垃圾桶整个带走了。
巡检队长:……好吧,反正是一些垃圾,只当今天清洁工提前收拾了。
冯浩还真个是有耐心,每天进城几百上千人,他真就一个一个化验,大海里面捞针。然而让他失望了,所有的试纸里面,并没有一个含有丧尸病毒抗体。
不过却有一个样本,怎么看怎么奇怪。
冯浩捏着那片试纸,疑惑道:“……双性人?”
那么多试纸,基因各有不同。他倒也查出一个超雄,和平年代不说,现在末世了,超雄的基因可能还更容易活下去。
再就是这个疑似双性人。这组基因有些古怪,似乎还和普通的双性人不太一样,冯浩盯着看了许久,但这终究和疫苗研究不相干,冯浩又颓唐地把试纸随手丢下。
不对,这不对。他有很明显的感觉,陈佳茜在骗他。虽然不知道陈佳茜是什么时候和沈青他们搭上线的,但冯浩已经完全不相信陈佳茜的鬼话了。他更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大脑,自己的记忆,自己的判断——这个沈青一定不会被丧尸攻击,至少在遇见他那天是这样的。
至于现在……难道他遇到了什么情况,体质改变了?今天那只丧尸去攻击沈青,尽管冯浩嘴上找了很多借口,但心里知道,是没有作假的。
冯浩下定决心,再次找上了巡检队,希望可以得到这大半年的所有试纸。巡检队长简直像看疯子一样看他:“你不会以为我们每天检验过,还会把那些试纸留着吧?这是什么宝贝的东西吗?当然是隔一段时间就会清理掉,拿去烧了啊?”
不过看这个疯子一副科研狂人,读书读傻了的样子,巡检队长还是起了一点点恻隐之心。他随手指了指城门附近一个小房间,里面放了几个超大垃圾桶,像一个小型的垃圾中转站:“没烧掉的都在那边,你想要就随便拿,烧掉的是无论如何也给你变不出来了。”
那里大约堆了一个多星期的试纸,最近清洁工偷懒,该拉走的还没来拉走。冯浩很失望,沈青半个月没在基地露面了,一个多星期前的肯定没用。不过临离开时,冯浩扫到地上有几张日期是很久远的试纸,想来是清洁工在运走的时候掉在地上,一直没清理过。
尽管知道希望不大,冯浩还是将这些写着旧日期的试纸全都捡起来,带走了。
巡检队长瞧着他趴在地上捡试纸的样子,在心里摇了摇头:这人,做实验做疯了,也是可怜。
第二天,沈青约么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回了末世。宋开霁早等在山洞口,亲眼看见沈青从平坦的山壁中忽然出现,不禁在内心再次感慨山洞的神奇。
一见到他,沈青脸上的笑容就止不住,就特别开心的扑过来,揽着宋开霁的脖子满是甜蜜:“我没猜错,就是有了。”
他拉着宋开霁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多么的神奇。沈青的小腹此时和从前并没有什么区别,还是那样平坦、紧实,里面却孕育着一个小生命,一个同时拥有他们俩血脉的孩子。
第166章 末世危机3
第一百六十六章
当晚, 宋开霁带沈青去找陈佳茜。
如今他们更不能透出半点认识的迹象来。虽说冯浩不再相信陈佳茜了,可官方和军方的上层领导都没有采信冯浩的说法,他们就还有必要继续演下去。
大晚上的, 陈佳茜家里只有她自己,老公和孩子都不在家。瞧见宋开霁抱着沈青忽然出现在自家客厅, 她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你们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昨晚就要来找我。”
结果昨天白等一晚上。
沈青似乎想说什么, 而陈佳茜没有等他开口, 便先一步道歉:“对不起,我看了你的记忆。”
宋开霁:!!!
他惊讶地看向沈青, 昨天只有和陈佳茜面对面的沈青,根据她的表情猜到陈佳茜读取了自己的记忆,被拦在一旁的沈青小队其他人都不知道,唐闻杰还夸陈佳茜聪明, 那么短的时间内能做出反应,给沈青套上他们寝室室友的身份。
“你、你违背了你的誓言,你拿你的孩子发过誓——”宋开霁磕磕巴巴道。沈青身上那么多的秘密,就这样被陈佳茜知晓了。这、这——
他也说不上来会怎么样,就是本能的感觉到危险。
然而陈佳茜却摇了摇头:“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当初沈青确实要她用自己的孩子发誓,永远不会看沈青脑海中的画面。然而她发誓的时候, 却略微改动了一下誓言:
“我陈佳茜对天发誓, 我此生绝不会看你脑海中的画面,包括你身边人的,我也再不会看!倘若不小心看到了,我也会烂在肚子里, 绝不告诉任何人。”
然而当时沈青很满意,接受了她改动后的誓言。
宋开霁愣了:“所以……你发誓的时候, 就设计好了这个漏洞,想到了会有今天?”
“怎么可能!”陈佳茜烦躁地扒了扒头发。那时候她孩子病得快死了,她哪里还有心思设计这些,何况当时她并不知道沈青身上的秘密,只当他是个有点背景的普通人,那有什么可看的?
是她看到了冯浩记忆中的沈青,才动了心思。不过现在,陈佳茜十分后悔。
她冒着誓言应验、和沈青他们翻脸的风险去偷看沈青的记忆,是因为她猜到了,沈青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并且根据沈青在冯浩记忆里的衣着打扮,认定大概率还是一个古代世界。
而她自认识沈青之后,尤其是去兹州之前,也知道沈青隔上一段时间就会离开虹城基地,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回来时,却会带一些物资。
那么是不是说明,沈青还能回到他原本的世界,并且可以从原本的世界带物资过来……
她原本也不想让沈青发现自己偷看了。她也不打算告诉别人,只想偷偷的看到那个入口在什么地方,然后在沈青不知道的情况下,带着全家人偷偷搬过去,或者像沈青一个,成为一个穿梭于两个世界的倒爷。
这大约应该可能或许并不算违背誓言吧,陈佳茜自欺欺人的想。
和沈青对视时的瞳孔地震,不是她震惊于沈青来自于另一个世界,而是震惊于……竟然只有沈青一个人可以穿梭于两个世界。
她在沈青的记忆里,明确的看到沈青有多么想带宋开霁过去。可是他们试了无数种方法,连沈青的母亲也跟着试了一遍,那个山洞依然无动于衷,只为沈青一个人而打开。
陈佳茜苦笑,这不是白忙活一场吗!还把沈青给得罪了。
虽然现在陈佳茜已经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求沈青了,可是记着往日的恩情,陈佳茜还是十分尴尬并心虚,低声道:“我不会出卖你的,昨天我就什么都没说。你放心吧,我发誓。”
然而现在她的誓言,看起来是那么苍白无力。
沈青捂着额头,看都看了,他还能有什么办法,把陈佳茜脑海里的这段记忆删了不成?可是要让他再向从前那样信任陈佳茜,他也是做不到了。
陈佳茜也明白。
三人沉默地对坐片刻,陈佳茜开口道:“我真的很抱歉,不论这件事之后,你们还是否信任我,我会为这件事做出对你们的补偿的。”她看了看沈青,犹豫片刻道:“如果你遇到什么难事,或许可以问我,我能给你出点儿主意。”
这当然是指兰塘村那边的事儿了。现在沈青在陈佳茜面前,已经没什么秘密了。
对于陈佳茜而言,沈青的许多事情,做得实在算不得聪明。当然了,沈青一个土生土长的……呃,小哥儿。这个设定也着实让陈佳茜消化了好一阵,目光在沈青和宋开霁之间飞速掠过。
作为一个大半年前还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古代底层人民,沈青能做到如今的地步,已经是非常聪明、非常厉害了。
只是在陈佳茜这个进化完全体看来,一些手段还是过于稚嫩,漏洞也多。如果沈青还愿意像从前那样和她来往,不说把她当曲薇薇那么亲近的看待吧,至少还能打着配合继续合作,互利互惠。
她现在也没什么可图的了。那个山洞宋开霁都过不去,不如老老实实给沈青当个军师,谋些好处。
沈青:……
他真的挺佩服陈佳茜的,怎么就能做到前脚违背誓言,后脚像没事人一样谈之后更多的合作?一句抱歉,这件事就应该立刻掀片儿吗?
哦,陈佳茜说她没违背誓言,她就是钻了个漏洞。
沈青没有答应她,摆了摆手:“这事儿就算了,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他和宋开霁没有多留,很快离开了陈佳茜的家。回了别墅他们的卧房,宋开霁问他:“你还相信陈佳茜吗?”
沈青沉默了。其实在沈青看来,相信不相信,已经不太重要了。重要的是,就算不相信,他们能把陈佳茜怎么样?玩脑子,他们玩不过陈佳茜。论武力,他们打不过官方和军方人海战术的异能者。
尽管他们现在在虹城基地,已经算很厉害的异能小队了,可是对上官方、军方,仍然像螳臂当车。人家一个锁链给拷上,他们队伍最厉害的异能者就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沈青瘫在床上,心情非常不好:“我明明比以前强了。我手上的筹码也比从前多很多,可为什么我觉得日子更难了?”
宋开霁想了一会儿,给沈青举了个例子。这是他们从前念书,常见的一个例子。
将人比作一个圆,圆内的面积是人所拥有的知识,而圆接触到的圆外面积,是人的无知。
拥有的知识越多,无知的面积也会越来越大。
“也许困难也是如此吧。”宋开霁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沈青的肚子上:“你越强,遇到的难题面积也会越大。从前在村里,最难的事大概就是每天吃什么?现在就不一样了,现在要面对更复杂的难题。”
他说着,抬头看沈青,却见沈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他的长篇大论也不知道听到了没有。
宋开霁:“……”
回过神来,他又笑了:这样也很好。有什么过不去的,睡一觉再说。他看着沈青的睡颜,心道,如果这边实在太危险,沈青就回去好了。带着他们的孩子……他不知道孩子能否穿梭山洞,但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沈青在那头生产。
如果孩子不能穿过山洞,他宁可一辈子不见孩子,也不希望孩子出生在末世这样的世界。
而他……他可以带着张素娟离开虹城基地。他们可以另找一个不太远的地方,自己建一个小据点。如果曲薇薇和唐闻杰也愿意跟他一起,大家就还能一起杀丧尸,攒晶核,做任务。如果他们不愿意……宋开霁也很理解。那他就只能等着沈青包养了。
宋开霁贴着沈青躺着,有一搭没一搭的想。不过这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最后的退路:他自觉实在没办法和基地官方、军方联手抗衡,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大不了他躲到山沟里疯狂修炼,等神功练成再出山大杀四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但现在属实也没到那个地步。
军方和官方的领导都相信了陈佳茜的话,邵南看起来很愧疚,只有冯浩还在揪着沈青不放。他们只要除掉冯浩,应当会有一段安生日子可过。
曲薇薇没再去第三农场工作。原本她就不情不愿的,这件事发生之后,他们和军方,尤其是邵南,一直维持得很不错的友情,现在已经土崩瓦解。
邵南倒是找上门道歉了两次,又劝说曲薇薇回去上班,曲薇薇无动于衷,并且把军方给他们永久使用的铺子给收拾了出来,打算关店了。
“这真是个误会!我们也不是和那个冯浩沆瀣一气,就、就只是走个流程。你看现在流程走完了,你们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吗……”邵南越说越心虚。可是无论是上面让他好好安抚,还是他发自他自己的内心,都不愿失去沈青小队的这些朋友。况且……
他看了一眼曲薇薇。
然而曲薇薇从始至终,都没有给过他一个正眼。“理解,非常理解。”她把挂在店铺里,军方从前送的锦旗摘了下来,卷了卷随手塞给邵南。“我们也没说什么。我们是要军方给补偿了吗?我们还是要你们公开道歉了,或者处置那个冯浩?我们受害者什么要求都没提,什么话也没说,就是不想开店了,你急什么?”
邵南憋的说不出话来。那面锦旗在他怀里,像烫手一样。
“邵南,人都是会有脾气的。”曲薇薇把铺子门锁上,钥匙也塞给了他。“你有你的职责,在职责和我们之间,你选了职责,我们不怪你。”
“但就像你在你的职责,和我们之间选了职责一样,我也一定会选我的小队,不会选你。你没有把我们放在第一位,就应该接受我们也不会把你看得太重要。”
如果从此绝交,就只当普通的陌生人相处,也就罢了。又凭什么觉得只要道歉,我们就必须原谅?
“我们还能做客客气气的陌生人。这样今后再发生什么事情,我们也不会对你存有一丝期待。没有期待,自然也不会感到失望了。”
邵南被她一番话说得怔在那里。“可是……”
可是沈青的小队怎么能和军方比?他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可看着曲薇薇的眼睛,又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在他心里,沈青小队自然不能和军方比。可在曲薇薇眼里,谁也不能和沈青小队比。
四天之后,沈青和宋开霁商量着:“过去好几天了,可以把那个冯浩杀了吧?”
他们聊这事儿的时候没怎么避人,曲薇薇在一旁听见了,很是高兴:“准备怎么杀啊?”
之前冯浩把他们全抓了,戴上镣铐关在研究所,曲薇薇原本就跟研究所有新仇旧恨,这下可气死了!
“就,瞬移过去,出其不意直接杀?”宋开霁已经查到了冯浩的住所。
“我不是说这个!”曲薇薇摆了摆手:“冯浩大约只和咱们有过节,他要是死于非命,隔了多长时间,研究所那边都会怀疑咱们。我是想说,有没有什么死法,看起来和心脏病突发啊,猝死啊什么看起来差不多,让他看起来是正常死亡?”
她可不希望杀一个冯浩,之后再出来一堆人给冯浩报仇,杀了小的来了老的,没完没了了。
沈青和宋开霁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于是把空间里的药全翻出来,几人挑挑拣拣,选出两样可能会导致猝死的药物,又翻出一些麻醉药来。
宋开霁想了想:“我给他一把喂了,等一会儿看看,他要是不死,我再把他闷死好了。”
没办法,也不能为了严谨,暂且不杀了啊。
曲薇薇:“……算了,随便杀杀吧。”理想很丰满,但现实很骨感。他们平常不怎么杀人的,啥啥都不趁手。她歪在沙发上,想了一会儿对沈青道:“我老家弛城那边,也新建了个基地。如果这次杀冯浩的事情暴露……要么我们换个地方生活吧,去弛城重新开始怎么样?”
曲薇薇算是有一点点的私心。虽然她大致知道,自己的家人都不在了。但万一能碰碰运气呢?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她觉得如今的虹城基地不太安全了。
她的想法并没有错,甚至和宋开霁的想法有些不谋而合。只不过宋开霁知道沈青山洞的位置不能更改,才计划在附近弄个小据点,而不是去往其他基地。但这并不好和曲薇薇解释,宋开霁和沈青也只能含含糊糊的带过了:“先杀了冯浩再说吧,万一很顺利呢?”
曲薇薇也就没什么话了。
他们找药物耽误了一会儿时间。等宋开霁离开,没多久又出现在了客厅。沈青诧异:“这么快?看来那药物很管用?”
宋开霁的面色不怎么好,摇了摇头:“我去晚了,冯浩已经死了。”
屋里的人全都愣住了:“除了我们,还有人要杀他?”
宋开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杀冯浩的还是他们自己人,是陈佳茜。
宋开霁瞬移过去的时候,陈佳茜正蹲在地上,拿着一把匕首挖开了冯浩的脑子。那枚属于脑系异能者的晶核沾着红红白白的东西滚落,陈佳茜从口袋里又掏出一枚晶核来:宋开霁看着眼熟,仔细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那是他们从兹州回来的路上,那个光头空间系异能者的晶核。
陈佳茜当时挖走了他的晶核打算服用,可后来葛冰冰吸收人类晶核出了副作用,陈佳茜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却没想到她并没有将晶核丢弃,而是留在了这里用。
两人一碰面,都吓一跳,慌乱了好一阵。
看到是对方,才松了口气。陈佳茜有些尴尬,把脑系晶核塞进口袋里,冲宋开霁笑了笑:“你也是来杀他的吧?来的正好,捎我一段路,不然我还得鬼鬼祟祟的出去。”
宋开霁有些无语:“……你这样把他脑子里的晶核挖出来,谁都知道有古怪。”空间系异能者的晶核和脑系异能者的很像,颜色差不多。可谁会杀了人还把脑子挖开,想也不对劲,一验尸不就被发现了?
一旦验出脑系晶核不见了,首当其冲被调查的,就是他们这些脑系异能者!
“没事的。”陈佳茜笑了笑,指了指桌角,那里反正一盆小小的盆栽。“那是一株变异植物,夜间休眠,清晨发狂。它会用茎刺透人的脑子,挖脑浆吃。冯浩这么沉迷于研究,偷偷把违禁物带回宿舍,也不奇怪吧?”
毕竟为了查沈青,连丧尸冯浩都敢往基地带。
那就制造一个他被变异植物杀死的假象吧。
宋开霁不得不承认,聪明还是人家聪明。哪里像他们一群笨蛋,折腾半天不保险,还迟到了。
不过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那枚脑系晶核上。顿了顿,宋开霁道:“你打算吸收了它。”
不是问句。
陈佳茜也很坦诚:“你知道的,对于这些坏人的晶核,我并不介意吸收,之前也只是担心副作用而已。”那些论理道德在陈佳茜眼里,倒不是很重要。
但是她之前也观察了葛冰冰很长一段时间。对于葛冰冰而言,除了最开始几天人比较暴躁之外,其他都还好。况且,在陈佳茜看来,与其说是暴躁,不如说是终于醒悟了。
不碰到孙呈家人的前提下,葛冰冰现在是很正常的,也不会对别人乱发火。她只是比起从前,更难忍耐委屈和亏待了。
这种程度,陈佳茜觉得她能接受。一枚晶核的副作用也就这程度,但多枚晶核就不好说了。所以陈佳茜只打算吸收一枚,而这一枚的晶核,自然要给到珍惜的脑系异能了。
她盯上冯浩的脑子,其实已经有段时间了。
“这不是一举两得?”陈佳茜道:“我得了实惠,他也不能再针对沈青了。”
宋开霁叹了口气。他和陈佳茜在人类晶核的事情上谈不拢,他也没有自信能够全然说服陈佳茜,这会儿也就不提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陈佳茜点了点头,想到什么,又附身捡起一串异能镣铐,递给宋开霁:“送你了。”
“这家伙还挺谨慎的,我来找他,他竟然还让我带这个。”她用沈青的事做借口,冯浩虽然不相信她,但实在好奇,还是让她进来了。不过陈佳茜觉得挺可笑的:“说得好像杀他,需要异能一样?”
第167章 兰塘村事1
第一百六十七章
脑系异能者说难听点, 就是头脑发达四肢简单。像冯浩这样在末世生存半年,连一只丧尸也不敢对抗,只敢推别人去拖延时间的, 杀他还用异能?
陈佳茜把匕首擦干净收进口袋,将那株变异植物放得离冯浩的尸体更近一些, 方便这株可爱的小东西明早一醒就能吃到美味的脑浆。
之后就请宋开霁带她离开了。
“我上次说的是真的。我很抱歉,如果沈青, 还有你, 需要我帮忙的话,尽管开口。我很愿意给你们一些建议。”陈佳茜再次向宋开霁抛出橄榄枝。“就算我曾经想过要带我的家人去沈青的世界, 我也从来没想过背叛、伤害沈青。你们依然可以信任我。”
宋开霁沉默许久,才点了点头。之前他们也遇到过很多困难,最难的就是在兹州那次,对上一群食人魔。可是凭借着他们自己的努力, 虽然有些损耗,但终究还是熬了过来。
这次却不一样了。这次对上官方和军方联手,那镣铐一拷上,异能就彻底废了。想真刀真枪去拼,空间打不开什么也拿不出来。
连拼一把的空间都没有,就只能被关着、被锁着。
他们那些小聪明、小努力在绝对的强权面前不堪一击。宋开霁叹了口气, 看向陈佳茜——的脑子。至少在这个阶段, 他们最好还是不要主动和助力切割。“谢谢佳茜姐,我会和青青商量的,如果他需要的话。”
冯浩的死到底还是在虹城基地掀起了一些风浪。基地官方一直强调治安□□,研究所中层死在自己家里可是件稀罕事。况且冯浩在研究所待了那么久, 也是有几个朋友门生的,第一反应都是不信冯浩死于意外:尽管冯浩被发现的时候, 他的尸体已经被那株变异植物吃掉三分之一了。
沈青小队自然是重点嫌疑人。只是冯浩出事的那个晚上,他们整队人回别墅后再没出来:得益于之前冯浩放了丧尸在他们别墅里诱捕沈青,别墅附近装了不少摄像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买通了别人去杀的,可没有证据。最终吵吵闹闹,这件事到最后也不了了之了。
沈青在这边安了小两个月的胎,吃着安平县大夫开的药,宋开霁又搞了些叶酸、钙片、维生素、鱼油什么的给他吃,中西医结合保胎。如今算起来有五个月了,肚子看起来并不大,但沈青自己感觉挺稳妥,也没有再出现过之前不适的症状。
沈青一开始有些担心被人看出来怀孕,结果某日曲薇薇盯着他的肚子看了一会儿,感慨道:“看来咱们日子是过得好了,最近也太懒怠都没怎么出任务,老板啤酒肚都吃出来了。”
这点肚子算得了什么?末世前,啤酒肚大得像七八个月的都有呢。甚至沈青不怎么显怀,四肢也没胖,冲锋衣一拉上看不出来一点儿。
他们最近没怎么出去杀丧尸,但一直在基地附近转悠,打算找一个稳妥的地方,作为备选的据点。以后再遇到什么事儿,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至少还有个临时落脚的地方能跑。
这个地方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就只宋开霁、曲薇薇、唐闻杰三个人出去找,晚上回来带着沈青嘀嘀咕咕的商量。不过这种地方哪有那么好找的呢?备选的几个多多少少都有些缺点,一直定不下来。
“其实我觉得,还不如换个基地生活。”曲薇薇小声道,“不去弛城也行,我们到了新的基地,可以低调行事,过普普通通的小日子。现在虽然有点声望,但我总觉得研究所的那些人在偷偷盯着咱们呢。”
唐闻杰听了她这话,也若有所思。
他们几个有那铁笼战术,倒不怕自己建立据点被丧尸围了,物资也不缺。只是人到底是群居动物,人太少了还是心慌。
宋开霁瞄了一眼沈青的肚子:“……我们考虑考虑,这件事过几个月再说。”
沈青也在考虑换个基地的可行性。他们也许可以换个近一点的基地,一个月或者两个月,沈青回一次兰塘村,路程控制在两天之内:让宋开霁用瞬移的话,可以不用理会堵着的路况。
但就算要走,也要等到他把孩子生下来,身体状况恢复到最佳。
如今沈青隔一个星期,就会去安平县医馆把一次脉,只当是产检了。随着各种滋补,他的身体状况也越来越好,连那老大夫都感到惊奇。而宋开霁也对哥儿怀孕这件事十分好奇,多方了解加上现代科学,宋开霁觉得沈青眉间的哥儿痣,搞不好和雌激素有关。雌激素越强越好生养,雌激素少越难怀孕,和母体是否健壮倒没什么关系。
“小哥儿是男子样貌,自然比女子雌激素少,所以比女子难受孕?”宋开霁摸着下巴沉思。而据沈青说,他们那儿的小哥儿,以更像女子为美。这纯纯是因为审美,还是人们潜意识里对生育的追求?
沈青听得一愣一愣的,这还能这么解释呢?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眉间的孕痣,他一直以为是自己怀孕了,孕痣才变得更鲜红。可是沈青又想了想村里其他人,别人怀了身子可是没有变过颜色。
“那可能,是因为舅舅家开了豆腐作坊之后,你老吃豆腐吧?豆制品很补雌激素。”宋开霁也是瞎猜的。闺房逗乐嘛,看着沈青被自己忽悠得一愣一愣的,还信以为真了,宋开霁觉得非常可爱。
然而沈青还真的深信不疑了。因为没过多久,村里两个在作坊做事的哥儿,竟然都有了身孕。其中一个就是赵榆,连二婶喜的什么似的,当即就说不让榆哥儿干活儿了,只在家躺着养胎!
作坊里的饭食是村长儿媳妇秦樱子负责的。秦樱子也是十分会做人,吃什么不是吃?沈青舅家是卖豆腐的,她就常去买,作坊里的工人三天两头的吃豆腐,这次除了榆哥儿,另一个怀身子的小哥儿也是二胎,简直惊喜非常,能不娇养着吗?
毕竟村里的哥儿,大部分一辈子只能生一胎。从前赵艾叶腰杆子那么硬,也是因为他身为一个小哥儿却生了俩,其中一个还是小子!
沈青悟了:原来老人说的,吃豆腐养人,是这个意思?
然而榆哥儿怀了身子,老连家大部分人都很高兴,王氏实在是高兴不起来。原本二房唯一的男丁连实只生了一个小哥儿连翘,说不得二房就要绝后,只要不分家那家产早晚还是他们大房生的小子的。谁承想这赵榆竟然又开怀了?
而赵榆不去作坊上工,只在家里躺着养胎。连藕做活赚得钱得到了默许,给孩子自己留着攒嫁妆不往宫中放,家中的收入是越来越少了!王氏郁闷的不得了。但要说让她像沈志伟那么狠,她也没那个胆子去害一条人命。
只不过总要懂点别的心思罢了。沈青知道的时候,连家已经在闹分家了。这次的声势不比苗氏和离那次小,石渠村来了好几个汉子,连二婶的亲兄弟打头阵,说什么要帮着连二婶分家。
“这能成吗?”沈青恨惊讶。这能不能分家,有时候也不看人多不多,还得看占不占理。十里八乡的规矩都是爹娘没了才分家,要是叫几个兄弟撑腰就能分了,那还得了?沈青娘俩当时能那么顺利脱身,也是因为沈志高确实理亏。
“他们老连家也理亏呢!”苗氏语气十分不善,提了鞋子就往外走:“你刚回来不知道,王氏那个不要脸的盯上藕哥儿的婚事了,非要说和藕哥儿和她娘家侄儿。你连二婶不答应,她就让那混小子在路上堵藕哥儿,还想……王八羔子,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配不配!”
连苗氏这样的性子都被气得说脏话了。沈青都傻了,这王氏胆子还真大,也真敢想啊!
都和连二婶关系僵到那样了,还打主意求娶藕哥儿?想想也不能成啊!
然而正因为猜到不能成,王氏才唆使她侄儿,在路上轻薄藕哥儿。
这话还要从沈青让连藕和连蓉去庙前村大集上卖残次品说起。连藕手艺好,残次品价格又便宜,至于一点瑕疵,完全可以包容,生意正经挺好。
五月节的大集,虽比不上年前,但也挺热闹的。卖了东西得了银钱,刨去该沈青的那份儿,连藕和连蓉手上都有不少钱,没忍住就在大集上花了些。
好看但小块的花布头,大人做不了衣裳,连蓉这个身段正好做一件小褂。入夏了,竹编的席子、蒲扇也十分畅销。还有各种好吃又难采摘的果子……一不小心就买了一堆。家里问起,兄妹俩心虚的推到青哥儿身上,说是青哥儿送的。反正家里大人也不会真找青哥儿对峙?
青哥儿本来就很大方,之前送过他们东西的。
像连老太太,知道他俩弄鬼,但懒得拆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王氏可是不信又较真,加上榆哥儿怀孕不去作坊上工没钱拿了,连藕和连蓉花的每一分她都跟花了她的似的难受。
怎么能把连藕手里的钱也沾到啊?王氏苦思冥想,想到了这么个主意:让她侄儿娶了连藕,连藕有手艺,有沈青照看,何愁以后赚不到钱?
结果她刚跟连老太太提了一句,就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你省省那份儿心吧!之前石渠村村长给他家小儿子提亲,老二家的都没答应,要给藕哥儿好好挑挑呢。现在藕哥儿做的东西卖到了县城的铺子里,已经有不少人家来打听了,能看上你那侄儿?”
不是连老太太嫌贫爱富——好吧她就是嫌贫爱富。嫌贫爱富怎么啦?自家孩子能嫁好人家,为什么要嫁一般人啊?
别说连二婶了,她也看不上王氏的侄儿!
“娘,您怎么也不替您大儿子想想呢!”被连老太太一口回绝,王氏急的直跺脚:“这老二家的又尖又滑,眼瞅着就要把俺们甩开了,挣的钱也不忘家里拿了。要是藕哥儿能嫁给我娘家侄儿,就是看在藕哥儿的面子上,二房也得拉扯他大哥,不能抛下俺们不管了!”
连老太太都不惜得听她这歪理,只让她别跟连二婶提:“原本她就不待见你,你说了这话,她得撵着你骂十条街。要是不想丢脸,你就把嘴给闭上,再别想这事儿了!”
王氏不甘地咬了咬唇,连老太太不向着她,她就只有自己筹谋了。她当然不会找连二婶,找了等着被看笑话吗?但要想做成这门亲事,也不见得要和连二婶打交道。
藕哥儿如今不是往庙前村跑,就是去沈青家,没一刻安生的。这倒好了,让她侄儿去将生米煮成熟饭,藕哥儿就不嫁也得嫁了!
沈青听得火气直往上涌。原本怀孕就会影响情绪,这会儿沈青只觉得气血都往头顶上涌:“这人咋能这么不要脸?!”
就村里这种封建氛围,就算藕哥儿将来嫁给了王氏的侄儿,他也要遭受无数的风言风语!“藕哥儿现在如何了?”
“倒是没事儿。”苗氏道,“也是他运气好。那天连蓉买了不少东西,率先跑回家。藕哥儿就自己落单了。经过咱们村的小树林,就让王氏的侄儿给缠上了,幸好遇上了庙前村的和尚,把他给打跑了,这才保住了藕哥儿的清白。”
“庙前村的和尚?”
“对,藕哥儿这些日子不是在庙前村卖东西吗?和那儿的和尚有点交情,听说还是那个庙里的能人,这大集就是自他才开始的,原本一个快穷死的小庙,现在在村里多有名!”
藕哥儿回家就把这事儿和连二婶说了。连二婶又是震惊又是为难,母子两个抱头痛哭了一阵,最终连二婶咬了咬牙,说什么也要提分家。
连藕遇险的事儿要是明说,就算没被占了便宜,在村里也会有风言风语,耽误他的婚事。可是藕哥儿不在乎:“娘,我真是一天都忍不了了。这世上咋会有那么坏的人呢?一家人这么算计我,我今天要是被他碰了,我都不想活了!”
幸好在他绝望的时候,有人救了他。
“什么名声我不在乎,我哪怕一辈子不嫁人呢,我也上庙里当个和尚去!我不乐意就这么放过他们!”
于是今日连二婶叫来了自己的娘家兄弟,在老连家门口闹了起来,豁出去连藕的名节,也要分家。
连老太太一开始是诧异,继而是愤怒。王氏低垂着头,一开始不敢吭声,后来也被连二婶骂急眼了:“你这嘴一闭一张,就诬陷我侄儿?我侄儿好歹也是俺们家的独苗,要娶也娶一个姑娘,谁会给独苗娶小哥儿!别是你家藕哥儿天天在外头跑,自己不干净了诬陷我们家孩子……”
“我撕了你的嘴!”连二婶不待她说完,就冲上去和她撕打了起来,场面一时难以控制。连二婶是村里婆娘中打架的一把好手,但和王氏斗了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真对她动手,这会儿痛快的不得了,按着王氏扇她嘴巴。
王氏尖叫:“苗禾香你个贱人,你敢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有你这样做人大伯娘的?这样的话你都说得出,你根本也没把我们藕哥儿当一家人!”她下手太狠了,像是这么多年的新仇旧恨攒在一起,打得王氏一开始还叫骂,后来就只剩呜呜声了。
连老大又哪里能看着自家婆娘挨打?不是他多爱王氏,而是有人打王氏就是在打他的脸,刚要上前说什么,就被连二婶的娘家兄弟给拉走了。
连二婶——苗禾香又扇了王氏两巴掌,插着腰站起身:“既然如此,分家!”
连老头、连老太太可不认同:“老二家的,你打也打了,气也出了,我们老两口看着你打你大嫂,都没说一个字,就是瞧着你委屈,她也实在做的不对。可分家这话不能随便说啊,我们两把老骨头还在呢!”
苗禾香看着公公婆婆,这会儿浑身说不出的轻松。她来之前已经和娘家兄弟说好了,要是不同意分家,她就和连老二和离,带着孩子回石渠村!现在石渠村的炸面排作坊盖好了,正缺少熟悉的人管事儿,她回了石渠村正好接手!
今时不同往日了。苗氏和离那会儿,娘家兄弟还有些担忧,不愿意接人回去。可现在苗禾香和她的几个孩子都在沈青手底下做事,又不缺银钱,兄弟们自然乐意把她接回去。这会儿腰杆子比苗氏和离那会儿还要硬!
“爹,娘,我当你们儿媳妇,是我有福气,从来没有苛待、调教过儿媳妇。但孩子是我的底线,她做出这样的事儿来,我就再不能叫她一声大嫂,再不能和她一个院子生活!”苗禾香冷静道:“要么你们二老跟我们过,我们今后不用他们大房出一粒米,你们二老养老都是我们二房的事儿。要么你们跟大房,家里的房子、银钱我们一分不要,就图个清静!”
王氏已经被她打哭了,又疼又羞,捂着脸哭:“我这是什么命啊,嫁到这样的人家。你说这事儿是我做的就是了?你有什么证据……”
“人家庙里的师父亲自把他赶跑的,还不算证据?”苗禾香看着王氏就手痒,还想打:“我劝你还是答应分家,不然我就一纸诉状去衙门告他!我们家藕哥儿可以一辈子不嫁人,你侄儿的命就未必有了!”
这时代,女子和哥儿去衙门状告,哪怕是假的,只要这女子和哥儿以清白为代价去告,那汉子就很难脱身。轻了流放三千里,重了抵命。
王氏没料想苗禾香这么狠。平常说多疼哥儿和丫头,到这会儿为了分家,还不是哥儿的清白名声都能不顾!她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苗禾香又道:“自从这作坊开了以来,我们二房在作坊做工,你都不满意,非要我们二房再抽出一个人来和你分担家务。我就想问,我们赚来的钱没花你身上?没花你儿子身上?我们二房出去做工还得干家里活儿,欠你的?这日子我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然而苗禾香这一番话,却无意中引起了村里不少人的共鸣。当初吴桂香选人,那是一大家子选一个。而这时代一家子,都是好几房人组成的,出现苗禾香这样的想法再正常不过了。就比如说王六子家,因为王六子得罪了沈青,他们那一房就没被选上一个,是王六子的婶婶去作坊做工。日子久了,难免也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如此一来,倒有许多人改了看法,不觉得苗禾香的做法有什么错了:“搁我我也忍不了,人家二房挣钱养一大家子,她在后头算计人家哥儿。藕哥儿多好的哥儿啊,名声就这么让那小子毁了。”
“他也不照照,就他那模样也配得上藕哥儿?”
“我们家里也是这样,唉,没法说!说就是我们在作坊里做活,已经占了便宜了。我就不知道这便宜是谁给的?那不是我自己的好名声换的吗?”
“就是就是,吴桂香为啥选我不选他们?那是因为我干活儿勤快干净,又不是家里不让她去让我去……”
议论声越来越响,连家老两口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而苗禾香一直站得很直,身后是她的娘家兄弟,没多久苗氏也来了,站在她身旁。沈青怕乱糟糟的挤了他的肚子,只远远的站着看。
吴桂香带着赵有当也来了,听了半晌,赵有当还没说话,吴桂香先开口了:“这要么就分家,要么就和离吧。不然别说告到官府,就是咱们村规,意图祸害没成亲的哥儿,也得沉塘!”
说到沉塘,全村人都打了个寒颤,沈志伟就是沉塘死的,村里是真的会沉塘啊!
这两个字在她耳边炸开,王氏才知道怕了。这吴桂香是苗禾香的好姐妹,那肯定是偏向着她的啊,她兄弟就那一个小子,真被沉塘,她兄弟能绕得了她!
她恨自己侄儿咋那样笨没能得手,又恨那庙前村的和尚多管闲事,更恨苗禾香、吴桂香、沈青他们所有日子过得比她好,却不肯拉扯她一把的人。她捂着脸哭:“分就分!按你们说的,你们现在就滚出去,家里啥东西都不准带走!”
连老汉和连老太太的脸色更难看了。
第168章 兰塘村事2
第一百六十八章
村里的规矩是父母在不分家, 主要是为了保障老人的权益。人老了干不动活儿,那一大家子儿孙就得伺候着。儿孙们之间有些小摩擦算什么?老人们自己过得舒坦才是最重要的,也是这个时代的孝道最讲究的。
然而他们老两口还啥话没说呢, 大房二房现在都嚷嚷着要分家了!
“你们当我是死人呐!这家产还让你给分上了!”连老汉往常是不会和儿媳妇多说话的,他自诩是个讲究人, 家里的琐碎事儿都让婆娘去传话、处理,老公公和儿媳妇多说话像什么样子。
但这会儿他终于忍不住了, 指着王氏的鼻子骂开了:“我们家怎么娶了你这么个搅家精?家里是短你吃还是短你喝了, 老二家赚的钱也没少给大房花,开春给连宝扯了新衣裳都没给蓉姐儿扯, 你还有啥不满的,折腾出这样的事儿!”
王氏捂着脸呜呜的哭,被公爹这样当众教训,她再没脸面了。低声分辨道:“又不是我要分家的, 是老二家的非闹着分家,啥也不要也是她自己说的,爹咋个来骂我……”
连老汉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要不是她让她娘家侄儿去堵连藕,老二媳妇能这样大闹?说到这儿他也来气,连藕是他的孙儿,是他老连家的人。王氏让她娘家侄儿这个外人来欺负连藕, 在王氏看来只是给二房添堵, 可连老汉却觉得也没把他这个一家之主放在眼里!
连老汉四下看了看,老二媳妇带着娘家人气势汹汹,苗氏、村长媳妇都站在她那边。自家二儿子低着头跟在后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藕哥儿不在, 连实两口子、连蓉都站在一旁,满目愤恨的看着王氏。
他叹了一口气, 知道这个家是真的要散了。他倒不在意王氏的侄儿死不死,欺负了他的孙儿,他也很想给那小子些教训!苗禾香对王氏的威胁,对他来说根本不算啥。可就算他拿出当老子的威严来硬压着不分家,强把两房人凑在一起,说不定也要闹出老沈家那样的事儿来。
说到底,自己的两房儿子闹成这样,也是他们做爹娘的没本事,压不住啊!
再不甘心,这会儿也不得不为自己的养老做打算。连老汉的目光在王氏和苗禾香之间扫了个来回,将来跟着谁日子更舒坦,这还用想吗?连老汉在心里思索了一回,直接转头问自己的大儿子:“老大,你也和你婆娘一样想法,要你弟弟净身出户?”
连老大一愣,没想到连老汉会问他,低着头吭哧吭哧半天没说话。
见状,连老汉也不再问了,而是转头看向连老二:“老二,你咋想的?”
连老二抹了一把脸:“爹,藕哥儿可是我亲孩子,您的亲孙儿。这得亏是人家庙前村的师父路过,不然藕哥儿哪有活路啊?平常小打小闹的就算了,您说,哪有自家人对自家人下这样狠手的?她就没把我们当一家人啊!”
这就是也坚定的要分家,不乐意和王氏住一个院儿了。
连老汉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那就分吧。”
连老太太有些着急了:“老头子,不能分家啊!”要是分了家,他们就是兰塘村还活着就被分家的头一例,且不说老脸往哪儿搁,未来的日子更是说不准了!
几个子女共同奉养和跟着一个儿子单过的区别是什么?只要占着孝道,把着家里的银钱,这些儿孙们为了多给自己那房谋福利,就必须讨好爹娘、听话,让干啥干啥。做父母的权利可以在这个小家得到最大化。
而跟着一个儿子单过就不一样了。没有兄弟竞争那不多的资源,没有兄弟互相制衡,儿子年富力强,儿媳妇有强势的娘家又能挣钱,这家里谁听谁的,还说得准吗?
她自诩不是个刁钻的婆婆,却也是熬了小半辈子才从媳妇熬成婆,总不能前半辈子听婆婆做主,后半辈子听儿媳妇做主,一辈子当不了家吧?
日子不难过,但憋屈!
连老汉却摆了摆手。他瞟了一眼喜上眉梢的苗禾香,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的王氏,又提高了声音:“不过这家姓连,我还能喘气儿呢,还轮不上两个儿媳妇来当我的家!”
说罢,又带了几分严厉的语气对上苗禾香:“今天你带着你兄弟来堵我老连家的门,我只当你是当娘的护孩子心切,不和你计较。但分家之后,你要是仗着自己有强势的娘家、有得力的族亲,想要在家里作威作福,那就现在和离!”
苗禾香一愣,下意识道:“爹,我没那样想啊?”她就是跟王氏过不去,对公爹和婆母其实没啥意见。
连老汉得了她这一句,才点了点头:“堵在门口像什么样子?都进屋坐吧,分家这事儿是一时半会儿能弄完的。”他又看了一眼一直一言不发,跟在吴桂香身旁的赵有当,“村长给俺家做个见证吧。”
进了正房,苗禾香才知道,公爹为什么有那样一句话。她原以为能分家就是大喜了,付出点代价也是愿意的。钱嘛,他们家人要工作有工作,要手艺有手艺,多少挣不来?现在肉疼一时,将来舒坦一世!
可公爹接下来的话,让她都有点喜出望外了:“这次的事儿都是老大媳妇闹出来的,藕哥儿受了不小的惊吓,名声也被坏了,实在委屈了孩子。作为惩罚,这次分家就少分一些给大房。”
连老大闷闷的应了一声,王氏都傻了:“不是,不是说他们二房净身出户?咋——”
连老大终于忍不住了,扯了她一把。这糊涂婆娘,爹都说了多少次,儿媳妇哪能做他的主!还净身出户呢,这家里的所有,包括他们这些做子女儿孙的,都是爹娘的财产。没看老沈家说卖了沈小娟就卖了?爹的财产自然是想分给谁就分给谁,甚至想卖谁就卖谁,啥也不分也只能认了!最多是被村里讲究几句,子孙婚嫁难一些。
这当口还不闭嘴,就要付出实打实的代价了!
二房人也有些怔愣。倒是吴桂香略一想想,就明白了,笑道:“老爷子是个公道人。”苗禾香提出净身出户,是觉得分家的可能性太小,老爷子不会愿意,才会提出重重的筹码。可一旦老爷子自己也同意分家了呢?为啥还要二房付出代价啊?
她撞了撞苗禾香,提点她的好姐妹:“你以后可不能再这样冲动了,以后分开了没有碍眼的人在跟前,可得恭敬孝顺公婆。”
苗禾香:“啊?啊??”
连老汉瞄了吴桂香一眼,没说话。他不乐意说话的时候女人插嘴,哪怕是村长的媳妇。村长媳妇就管管村里女人和小哥儿之间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就好了,这样的大事儿也她出面,连老汉觉得别扭。可偏偏打过了年之后,吴桂香在村里管事比赵有当多多了,又有那作坊给她撑腰,整的跟她才是村长似的。
不过她也确实聪明,连老汉的意思大房二房的人,包括连老太太都没猜着,吴桂香已经猜着了。连老汉沉吟片刻,仔细把家里的财产在心中盘算了一遍:“这宅子给老大,但老二家房子盖好之前,还住在这里,最晚今年中秋搬走。家里的几亩田分成三分,你们两房各一份,我们老两口一份,农具和家伙儿事也一样。家里的鸡归我们老两口,猪老大家喂着,养到年底杀了,一家一半。至于家里的现银——”他看向连老太太。
连老太太凑到他耳边说了个数。当着村里这些人,没有嚷嚷出来。不过这个数额倒惊了连老汉一跳,哪里想得到自家能有这么些钱。不过仔细一想,也知道是二房挣来的。便道:“这现银多是老二家挣的,拿出一半来给二房。剩下一半再分两份,我们老两口和老大一人一半。”
王氏眼睛都红了,恨的。连老汉分的这些东西,完全够大房吃喝不愁,但连二房净身出户都是勉强接受的王氏,又怎么能满足!她被丈夫死死按着,才忍耐住了没说话,在心中安慰自己:不管咋说,以后老二家挣再多钱也要孝敬爹娘。给的礼要是不多,她就满村说嘴去,越有钱越抠,挣那老些钱不舍得给爹娘花……等将来,那些东西还不是要落到自家口袋……
然而接下来她就听连老汉说:“我们老两口跟老二家一起过,将来没了,那地和银钱都是老二家的。老大家的每年给我们老两口送五百斤的口粮,不拘是啥。要是病了,老大得每旬来看一回,不要你的银钱,就给我和你娘倒碗水,就算你尽孝了。”
连老大跪下了,声音里带了哭腔:“爹啊。”
连老太太也傻了:“老头子?这、这就算分家了,咋能不和老大过?”在她的思想里,就是得重长子。也不止是她,村里谁家不这样?家里没钱的时候,长子娶姑娘、下头的弟弟娶小哥儿,这都是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他们家宽裕些,已经尽量一碗水端平了,可她还是忍不住多倚重大房一些。这会儿听连老汉这么说,心里拐不过那个弯儿来。
连老汉没好气地指了指王氏:“你跟着她过?你跟着她过能有几天舒坦日子?!”
养儿防老,明知道老二家养老更舒适,他有毛病要去跟着老大,和老大媳妇那个脑子不清楚的婆娘一个屋檐底下过日子!别怪他太现实!既然决定和二房过,那就不能偏着大房,让二房心里有疙瘩,以后日子也不会舒坦。
苗禾香这会儿终于回过味儿来了,也明白了公爹的那点小心思。不过她不怎么在意,公爹婆母并不是难缠的人,这会儿强调一下一家之主的地位,也是不想太丢面——实际上只要分家,他俩在同龄人中就要被嘲笑了。
现在公爹答应她分家,苗禾香还是很知足的,立刻保证道:“爹娘,您二老放心,分家之前咱们怎么处,之后还怎么处,谁也越不过您二老去。今后我和孩子他爹一定加倍努力,让您二老过上最舒坦的日子。”
人家投了桃,她就得报李。别管心里咋想的,老爷子支持了她,在村里丢了面儿,她就得在别的地方找补,把这面子再给他挣回来。苗禾香保证道:“我一定让您二老成为咱兰塘村最享福的老人!”
连老汉听了心里舒坦不少。那点隐隐的丧失权力的感觉,也被这话给抹平了大半。瞧了瞧苗禾香身后跟着的几个孩子,唯独缺了藕哥儿,又道:“还有那个轻薄藕哥儿的小子!”
王氏本来满心的愤懑,只想豁出去大哭大闹一场,哭闹老两口偏心。田地、现银,这些实惠的东西给他们大房少之又少,就剩这一个住了二十来年的破宅子,做老人的心咋就能这样偏?!还有,竟然他们不跟着长子住,要去跟着幼子?明明她才是给老连家延续香火的大功臣,二房的连实只生了个小哥儿,赵榆肚子里的还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呢,两个老东西也不怕绝了后!
可连老汉这一句话,把她吓得话全咽回去了:不是说分家了就算了吗?咋、咋还要追究她侄儿!
连老汉跟赵有当道:“外村的小王八犊子欺负咱们村的哥儿,可要依仗村长给做主了。”
提起这事儿赵有当心里也气。这个时代的女子和哥儿依附汉子生存,而汉子对他们的保护欲和占有欲也会很强。甚至会产生自己的财产被人觊觎的感觉,王氏的侄儿欺负连藕,对于连老汉来说是自家的“财产”差点被偷了,对赵有当这个村长来说,又何尝不是他辖区内的属于兰塘村的“财产”差点被别村的人偷了。
这事儿他有经验!赵有当当即道:“我明个儿就去找他们村长说道说道!要是他们村长不给个交代,我亲自带人打断他一条腿!”
这是他今天这一天第一回拿主意,颇有几分气势。院子里看热闹的人中,却有一人发出轻蔑的冷哼:“这会儿想起来自己是村长了?让个婆娘骑脖子上,可算说了句汉子该说的话了!”
赵有当十分尴尬,挺起的腰杆子也塌下去了一点。那人模样和他有六七分相似,年纪要稍小一些。手里拄着一根拐杖,见赵有当和吴桂香看过来,又大声地哼了一声,一瘸一拐地挤过看热闹的人群,走了。
赵有当嘴唇翕动了几下,到底没说话。
而王氏彻底慌了:“爹,您不能这么狠心啊!您这也太偏着二房了,分家产偏着他们,又对我侄儿下这样的狠手,那是实在亲戚啊……”
“实在亲戚?他姓啥?姓王!连藕姓啥?姓连!我不向着自己亲孙子,向着你娘家的亲戚?!”连老汉都要气笑了:“要不然,这家也不用分了,老大,你休妻吧!咱们家要不起这样的亲戚!”
最终还是没休了王氏。不管咋说,她也生下了那么多的孩子,已经是做姥姥、奶奶的人了。这时候被休,根本没有活路。况且,王氏一再和二房别苗头,想划拉二房的好处给自家,他真的一点不知道吗?
连老大保下了她,但也大声训斥了一番,把她架走锁在了房间里。
无论她再怎么哭闹,分家的事儿连老汉做了主,就没人能改变,赵有当给写了分家的文契,夹在一摞村里的文书、字据中,这事儿就算了结了。苗禾香当即留了吴桂香,询问村里还有哪些好的空地可以买下来盖房子,吴桂香提了几处,苗禾香没有自己定,而是拿给连老汉和连老太太选,原本因为分家有些惆怅的老两口,很快又被哄得舒舒坦坦的。
“后来就选了离作坊最近一处,我公爹亲自选的。”事后几人聚在苗氏房里说起,苗禾香满面的红光:“我公爹也知道跟着谁能过好日子。他们做老人的就是一家之主当惯了,放不下那点儿权,总想让谁都听他的,怕下头孩子不服管。不过他当爹的嘛,我也理解。我现在就是顺着毛撸,我公爹婆母也不是那无理取闹的人,这几天日子还挺舒坦的。”
苗禾香到底是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哪怕稍微被沈青影响了一点儿,也跳不出时代的框架。如今分了家,还多分了钱和地,再不用和王氏住在一个屋檐下了,她满意的不得了!
至于公爹和婆母要掌家里的权,那不是应该的?现在又只有他们一房了,连偏心也不用怕,除了他们这房老两口还能对谁好?想掌权就掌权吧,这在苗禾香心里是天经地义的。
吴桂香也道:“我家那口子去了王氏娘家村子,人家村长吓坏了,原来还盼着青哥儿能在他们村也建作坊呢。又是这种轻薄小哥儿的事儿,让人按着给她侄儿打了八十板子,听说她哥哥嫂子心疼得不得了,在村里骂都是她撺掇的害了他们孩儿,要找她赔钱呢!”
“我说呢,早上出门恍惚听见那头闹哄哄的。”分家当天,苗禾香便拜托她的兄弟们给砌了一堵墙,又在二房这边开了个小门,最近都是走另一边。
“不过这回,到底是藕哥儿受委屈了。”苗氏沉沉叹了一口气。乡下地方就是这样,就算藕哥儿是受害者,就算王氏的侄子并没有真把藕哥儿怎么样,可闹出来名声受损的就是小哥儿和姑娘。这也是王氏敢这么干的缘由,闹出来藕哥儿不说嫁不出去,婚事也得跌几个档。最好的办法就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就那么跟了王氏的侄儿算了,毕竟她侄儿只是配不上藕哥儿,也不是穷得叮当响,赖头跛脚的那种人。
谁承想苗禾香不吃她这套,选择硬刚,让她的算盘落了空。
不过这会儿苗禾香也叹气:“幸好现在家里条件好些了。藕哥儿那会儿哭着说宁可一辈子不嫁人,也不愿意咽下这口气。要是搁从前,俺们家哪有这样的底气?现在……不嫁就不嫁吧。”她是做不出为了让哥儿出门子,把孩子嫁给那跌了几个档次的汉子。那样的能有啥好人?
沈青拿了一碟子酸杏在旁边吃:“回头藕哥儿上我县城铺子里做事去,说不得能找个城里夫家。哥儿立得起来,谁会在乎这村里鸡零狗碎的小事儿。”
苗禾香感激地看向沈青,又觉得牙酸:“蓉姐儿上山随便摘的果子,也就你惯着她啃吃,我看一眼牙都要酸掉了。”
沈青一愣,笑了笑没说话。这原是连蓉摘了给赵榆的,谁成想赵榆不怎么喜欢,沈青却馋得流口水,全拿了来。不多时,连蓉又一阵风一样跑了进来,身上背了一个小背篓,里面装满了青色的杏子:“青哥,你爱吃我都给你摘来!”
苗禾香看了一眼就有些受不了了:“咋摘那么老多,你再等等,等那杏子熟了一些,黄了甜了,再给你青哥摘了来!”
“青哥就爱吃这酸的啊,再说了,等甜了都被村里的小子们摘了,他们霸着树不让我们过去,可烦人了。那会儿我可抢不过他们。”
“没事,我爱吃这个,蓉姐儿的一片心意,都给我留着。”沈青收下了小背篓。反正他有空间,也不怕坏了,可以存着慢慢吃,他最近可太爱吃酸的了。
苗禾香说了几句“你就宠她吧”,没怎么当回事。倒是苗氏,狐疑地多看了沈青好几眼。
连家分家的事情在村里掀起了不小的风浪。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兄弟阋墙,妯娌不合,老人偏心……谁家没点这种情况?原本家家都这样的,那也只能忍耐了。可是忽然有一家跳出了苦海,其他人多多少少动了心思,想要有样学样。
于是这段时间,村里不少人家都闹腾里起来。多是像连二婶一样,在作坊做工赚钱的,养父母就算了,不愿意再供养着关系不好的兄弟和妯娌。
很多老人前脚刚笑话过老连家的两口子,回去轮到了自己家。却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连老汉一样识时务的,不少人觉得自己做爹娘的权威被冒犯,勃然大怒。
一时间村里鸡飞狗跳的,没一刻安宁。由着这事儿,还有一些人对赵有当产生了不满:“明明他是村长,来了一句话不说,他婆娘让干啥就干啥。他婆娘和连家二儿媳关系好,自然向着她,想分家就帮着让分家。要不是老连家分了家,打了这么个样,我家里那几个再不安生,也没那个胆子!”
“就是,从前他做事就有点压不住,现在真个让婆娘骑脖子上拉屎!没点汉子气概!”
“唉,当初就不该选他当村长,要不是……”说话这人瞟了一眼树下拿着拐棍,眯着眼乘凉的人,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儿又咽下去了:“以后咱村里,真的让个婆娘说了算了?”
“可不是……何止是婆娘,哥儿也说的算了!”
从前沈青开作坊,给村里人工作机会,带着村里人挣钱,大家自然开心。而现在有的人实打实受了益,自然对沈青心存感激。受益少如今又整出许多麻烦事,另一部分人酸话就又冒了出来。
不过现在大家畏惧沈青,不敢明着说,就只敢在背后蛐蛐吴桂香。
见树下乘凉那人还是不睁眼,旁边一个老头子终于忍不住了,拿拐棍戳了戳:“你就真没啥想说的?”
第169章 兰塘村事3
第一百六十九章
被戳的人从鼻孔里冒出一声冷哼, 像是不愿意和他们搭话似的,拿起拐杖一瘸一拐的远远走开,另找了一个清净没人的地儿晒太阳。
戳他的那个老头子就有些讪讪的。旁边的人劝慰道:“他近些年的脾气越来越古怪了。”
“倒也不怪他, 换了别人,谁心里头能不别扭?”另一人远远的看着那一瘸一拐的背影, 压低了声音道:“要不是他断了腿,现在村长是谁当还说不准呢, 能轮到赵有当那个软蛋, 让婆娘骑到脖子上?”
一群人连连称是,又夸赞起那人年轻时有多能干、多果断、比赵有当强多少倍, 越说越像那么回事了——其实倘若真是那人当了村长而非赵有当,恐怕这会儿又要说他行事太强硬、气量太小、不顾村里人感受,不如赵有当做事体面、体贴又顾全大局了。
只不过此刻,几人聊完闲天回家, 面对家中的一团乱麻,自然更加对赵有当和吴桂香不满,而去幻想那不曾发生过的,另一人当村长的情形。
到了晚间,待闲聊串门的几个老姐妹都离开了,苗氏便拉住了沈青。上下在沈青身上扫了几眼, 苗氏张了张嘴, 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和沈青聊这事儿,半晌才憋出一句:“青哥儿,你和那个小宋,如今、如今……可是圆过房了?”
沈青当然知道苗氏什么意思。他拖了好些日子还没和苗氏说这事儿, 倒不是有什么顾虑,主要是觉得不知道怎么开口。
不是怕苗氏有什么反应, 而是觉得有些羞赧:他和宋开霁没成亲。村里人往往成亲之后就理所当然的有了,没人会去细想是怎么有的,大家都下意识跳过这个话题。但他没和宋开霁成亲,好像就不得不面对,必须在母亲面前提房事……
说来也怪,有时候他和宋开霁闹得久了不下来吃饭,曲薇薇她们打趣两句沈青不觉得什么,但要是面对苗氏、张素娟,包括唐妈妈,沈青就特别不好意思。
但这会儿苗氏已经开了个话头,沈青便忍着羞赧,吭哧吭哧地说了:“嗯,我俩已经……”他摸了摸小腹,“现在已经有五个月了。”
这可把苗氏给吓了一跳:“啥?五个月??”她忍不住在沈青胳膊上抽了两下,力道轻轻的:“你这个臭孩子,这么大的事儿五个月了才说?”
但苗氏的反应还是让沈青挺安心的,她对沈青有了身孕这件事接受良好,甚至十分开心。苗氏和宋开霁通过手机录像隔空交流过几次,知道这是沈青在兰塘村乃至整个安平县地界,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对象。加之沈青曾为了宋开霁大病过一场,两人又是何等的情深义重。尽管宋开霁过不来,苗氏也从来没起过劝沈青另找一个的想法。
那既然宋开霁过不来,两人自然不能在这边成亲,难不成还能一辈子不圆房?虽然沈青没提过,苗氏却早有心理准备了,这会儿絮絮叨叨的跟沈青说了好些孕期该注意的事儿,又去自己房里,把一本压箱底的避火图找了出来。
转头看了看沈青的肚子,又不知道该不该给。
苗氏忽略掉方才自己也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语带埋怨地把小画册塞在沈青怀里:“你这孩子,不早和娘说!这有什么好害臊的?成亲前一晚,当娘的都要把这事儿掰开了揉碎了跟你说的。”甚至,有些和睦的人家,那除了亲娘,家里的婶子、嫂子都要来说上几句。说房事,也说婚后怎么和夫君相处,不然有的孩子太呆愣,都不知道怎么做。
苗氏本就是极喜爱孩子的人,对连蓉都喜欢得什么似的,何况沈青肚子里的可是她的亲外孙,这会儿对着沈青只有一点点隆起的小腹是看了又看:“这都五个月了,咋才这么点儿呢?”她怀身子的时候,五个月都像一口锅扣在腰上了。
转而又道:“小点也好,哥儿怀孩子,小点好生!这一胎啊最好能得个小子,咱们家算是彻底立住了!”
她下意识的说了这么一句,沈青嘴角的笑意却淡了些,露出一点迷茫的神色:“为啥最好是个小子?”
苗氏一愣,嘴唇翕动了两下,很快找补:“娘说错话了,现在咱家,有没有小子都已经立住了。娘不是那个意思,生个哥儿,像你似的也很好。”
她毕竟是个纯粹的古代人,她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一遍遍的告诉她,家里必须有个男丁,甚至有时候没成年的小子都不好使,非得成年的男丁才行。没有成年汉子保护的女人、小哥儿包括岁数还小的小子,就像一块会移动的肥肉,谁都能、谁都想啃上两口。
家里汉子死了,族里人硬要吃绝户,把寡妇和年幼的小子全卖了的事儿,十里八乡也不是没有过。
尽管青哥儿是个例外,她的潜意识还是希望能够“更安全”。何况——苗氏叹了口气:“娘不是看不起哥儿和女娃,只是这世道女子和哥儿多艰难,娘很希望自家的孩子能活得更容易些。倘若你是个小子,从前的许多苦你都是不必受的,现在说不定也能有更高的成就。”
青哥儿之前在县城被苗秋朵拆穿哥儿的身份,后来铁山回来了跟她学那境况,苗氏听得都心惊肉跳。倘若青哥儿就是一个小子……
她不懂什么男女平等,“娘只是一个自私的母亲。”
沈青却摇了摇头:“我要是个小子,咱娘俩也不会被赶出老沈家了。那我也不用冒着那么大的危险上山砍柴,更没有机遇去到那个山洞。我要是个小子就算沈志伟不杀我,那我就是老沈家的长子长孙,家里的地啥的都是我的,我现在还在老沈家那几亩地的地头傻乐呵呢。”
苗氏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沈青看了一眼苗氏,脑海中的想法越发的清明。也许只有没本事的人,才会把希望寄托于社会的规则。他当然不是嫌弃自己的母亲,但苗氏受时代和认知的限制,确实没有太多能力保护他。在老沈家的时候,很多时候是他反过来保护苗氏。
苗氏没有办法给自己的孩子提供任何助力,才只能寄希望于社会天然赋予性别的优势。或许苗氏至今仍这么想,是因为她仍然生活在沈青的庇护之下,依然没有足以对抗性别的能力。
但是,托生到皇帝老爷家做哥儿和女儿,托生到宰相、公侯的家中坐哥儿和女子,会比托生到庄稼汉家里做小子更倒霉吗?
沈青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我沈青的孩儿,无论是什么性别,我都有底气让他过上顺遂、舒坦、平安喜乐的日子。”
沈青这番话,苗氏起初只是愣愣的听着,可是这句话并没有像往常那些其他话一样,听过了好像就算了。它们像一些雷声,由远到近,越炸越响,在她耳边震得她脑子都在发疼。
第二天一早,沈青早早的就打算去安平县再找大夫把把脉,然而打开房门,苗氏却坐在他门前,像是一夜没睡。
“青哥儿,”苗氏握着他的手,“你说的对,娘错了。”她其实嘴上说不上来自己究竟哪里错了,青哥儿又是怎么对的。可她心里真真正正感受到,她确实错了,并且错了很久了。“生在咱们家的孩子,无论是哥儿,是姑娘还是小子,都是宝贝蛋,不用他来让这个家立起来,咱们家原本就该立得起来。”
沈青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和眼下的黑青。曾经他在沈璋的死被揭露之后,产生过许多从未发生的假设,那些假设有很多关于苗氏。沈青曾经为此深深困扰,可这一刻,即便知道那是两件事,可一些阴霾因为苗氏诚恳的认错,一点一点随风而逝。
从那日开始,苗氏的生活不再是在家里和姐妹们聊聊好看的香粉脂膏、大集上扯来便宜又好看的花布,也不再只围着灶台沉浸于自己的好手艺,偶尔去娘家做做娇客。不用沈青安排,她自己就走出了自家院子,去作坊里跟着吴桂香、苗禾香学怎么管人,学怎么处事。
吴桂香起初有些诧异,但很快便表示出支持:“我之前还想说呢,这作坊是贵人托付给你家的生意,按理说青哥儿忙不过来,就算是我主事,你也得来帮忙盯着才是。”但青哥儿有本事,能让人家亲娘在家里过上富家太太的日子,她又有啥立场非得把苗氏拽出来干活?搞得她像看不得苗氏过清闲日子的酸鸡似的。
现在苗氏肯出来做事了,吴桂香举一百只手支持:“要我说,咱们村里说话顶事的女人和哥儿还是太少!你这身份得天独厚的,干嘛不立起来?能多一个是一个!”
苗氏很是不好意思。她来了作坊里才知道,吴桂香、苗禾香,甚至普普通通做事的妇人,有多精神多能干,一个人抓一篓子的事儿,她拍马都赶不上。“我这从前糊涂,耽误了好些光景,以后你们多教教我,多带带我。”
“那肯定的。你先跟着我,桂香现在忒厉害,你跟她学跟不上。”苗禾香在一旁插话道,之前闹分家,苗氏坚定的站她旁边,苗禾香很记这份情。“等你跟我学的差不多了,再让她带你大杀四方去!”
“去,我哪儿大杀四方了?”吴桂香笑骂道,又冷哼两句:“我还是脾气太好!现在村里对我不满的人多了去了,恨不得把我打杀了呢,我还大杀四方?”
借着青哥儿的力,她手里的权利越来越大,在家里说话也越来越管用。从前有啥事儿她还和赵有当商量着来,听赵有当的主意。可随着几次赵有当的判断不如她,搞砸了事情,吴桂香已经开始把赵有当甩下,自己做主了。多少村里的事儿,也是赵有当站在一边当个吉祥物,实际上是她在处置。
因此村里多少汉子觉得憋屈!汉子的事儿,让一个婆娘来裁决!胜的人还好说,对吴桂香的裁决不满意的,那更是把她恨到骨子里。老连家分家更是新点了一个导火索,村里就快炸开了。
“最近好些人,跑到老二家,撺掇着老二拿主意。”吴桂香脸色很不好看。老二是她的小叔子,赵有当的亲弟弟赵有为:“说当年公爹在的时候,老二比我们家那口子有出息多了,原本我公爹是要把村长的位置传给老二的。”
“这是放屁。”苗禾香道,虽然她算是村里重长子制度的受害人,但在这个制度之下,赵有当是长子,怎么可能传给赵有为?真传给赵有为,村里不服的人才更多!
吴桂香哼哼了两声:“谁知道我公爹当初咋想的?但后来老二上山拾菌子,不知道咋的滚下山坡折了腿,公爹就是原本有那意思,也打消了。”
哪有瘸子当村长的?不止是瘸子,体格不好,瞧着命不长的,也不会让他当村长,这不利于村子的安定。吴桂香脸上不好看,她没说的是,当初老二滚下山坡那天,恰好她娘家兄弟也道兰塘村来了,还上过山。老二打那之后就怀疑,是她为了争这个村长的位置,让她娘家兄弟害了他。
因此公爹离世之后,两家都不来往了。
一点证据没有,就是硬怀疑!所以那天连家分家,赵有为原本也跟着看热闹没说话,结果赵有当说要打断王氏侄儿一条腿,他立刻就张嘴阴阳了赵有当几句。
心里还恨着呢!
吴桂香摆了摆手:“算了,不说这倒霉的事儿了。他们爱凑堆儿就凑去吧,别说他赵有为是个瘸子,就算他不是,有这作坊在,有青哥儿给我撑腰,还真能换村长啊?”
苗氏被她逗笑了:“你放心,青哥儿指定给你撑腰!”
沈青熟门熟路的看过了大夫。宋开霁说,这叫定期产检。他们不能在末世那边用更先进的技术进行正规产检,找老大夫定期把把脉也聊胜于无。
“挺好的,孩子没啥事儿,你也没啥事儿。”甚至可以说是一次比一次好,老大夫瞄了两眼沈青,很是好奇他怎么补的。第一次来的时候,那身子还挺亏呢。
沈青松了口气,每天一大把一大把的保健品就灵泉水可没少吃。但还是有些疑惑:“大夫,我这肚子咋不咋长呢?”
“每个人不一样,有的人晚长,再过两个月蹭蹭的长。”老大夫道:“再说了,你这身材,不长是好事儿啊。孩子小点儿才少受罪。”
沈青笑了笑,他当然怕受罪,但也怕孩子在肚子里营养不足体质虚。不过大夫说没事儿,便也放下了心,又细细和大夫打听了城里有名气的稳婆,才离开。
出了药堂的门,远远就听见有人喊青哥儿,沈青回过头,见一辆马车停在他身后。这县城里能坐马车的人家可不多,果然看见林宁从车上下来,拉着他的手道:“我可好些日子没见你了!”
青哥儿跑商一走就是两个月,他还怪想的。林宁回过头冲车内喊了一声:“阿姆,你先回去吧,我和青哥儿上外头耍去。”车里县令正君低声交代了几句,马车很快驶走了。
林宁欢快地拉着沈青往前跑,沈青惊得连忙往回拽:“慢点、慢点!”
“怎么了?”林宁不解,他和沈青认识的那天,沈青可是拉着他和林枣儿飞奔了好几条街,也有青哥儿喊慢的一天?
不过林宁很快意识到,沈青方才是从药堂出来。立刻紧张道:“怎么了,你病了?”
沈青犹豫了一下。林宁算是他在这边世界唯一的朋友,他觉得自己不该瞒着林宁——况且也瞒不住,再过几个月,林宁迟早会知道。别说林宁会知道了,兰塘村包括石渠村,大概也是人人都知道。他总不能孩子生下来,藏着掖着吧。
但偏林宁是个未婚的哥儿,沈青有一种教坏小孩子的负罪感,想了想还是没说:“没事,就是我从前干活儿干狠了,身子有些亏,调养调养。”
沈青现在就一整个拖字诀,拖一刻算一刻。
然而林宁听了,却十分心疼沈青。两人找了一家茶楼,要了几样点心干果,坐在屏风后面叙闲话:“那牌坊已经建好了,我问了金牙人,说你那宅子下个月也能完工了,就是路要再修一段时日。等修好了,你带我去玩儿啊——对了,我爹前些日子和我说,改日请你上家里做客呢。”
沈青一愣,继而笑了笑:“哪日有空了,我定然登门拜访。”心里却觉得这只是林县令的一句客套话,他知道林县令历来不是很喜欢他的,就算赏赐了牌坊又提拔了他的亲朋好友,也只是因为林县令做事公道,毕竟沈青的功绩是值得这些的。
林宁却有些急切道:“不是客气,是真的真的!”他有些羞赧,之前林县令对沈青有些意见,多少带了出来,沈青怕是也感受到了:“但我爹现在已经对你改观了。”
如今苗雨和铁山跟在县令身边做事,偶然也会说起沈青。从他们两个嘴里,林县令听到了一个和他所认知的完全不同的沈青。别说林县令了,连林宁这个好友,虽然曾经听沈青带过几句过往,但他认识沈青的时候,沈青已经是芝兰玉树的沈公子了,很难想象到沈青从前落魄的样子。
但铁山和苗雨,最朴素的语言描绘出了一个小哥儿过往有多么艰难。“我爹以前也不是看不上你,或者看不上哥儿,我和我阿姆,还有我小叔都是哥儿,我爹最爱哥儿了。”
“就是从前他觉得你是在外头做惯了生意的,有点油滑爱送礼,怕你骗我。听了他俩说的,才知道你做生意没多久,你会那样做事,也是因为没人教过你什么。”
沈青就像一株生命力十分顽强的野草,不止是做生意没人教,连如何活下去,都是他自己一点一点摸索出来的。连活都要活不下去的人,又怎么能去苛责他做事油滑?
但林县令却对沈青起了恻隐之心。也许是因为自己的孩子,也是这样一个来自村里,忽然进入陌生环境的小哥儿。沈青的成长速度让林县令羡慕,他很希望林宁也能长成沈青这样自强的哥儿,代入感情之后见沈青走了弯路,便有些于心不忍。
“我爹说,金牙人的做法也不能算错。”和沈青交好之后,林宁也和金牙人多有来往。对于沈青、林宁来说,金牙人是比他们有更多阅历,经验老道的半个长辈,待他们也算真诚。大约是知道沈青和林宁都绝无可能和他抢生意的缘故,有些内行的事儿只要他们问起,金牙人也是愿意说的。
“但他只是一个小县城的牙人,他做事就会带着那些市井的小聪明。这些小聪明,小打小闹做些小买卖当然够用啦,但你要全学了,大约这辈子也就只能做些小买卖,往高了走不了了。”林宁真诚的看着沈青,“我爹说,你是我的好友,又对我有恩,将来说不好对整个安平县都有恩呢。从前你家里没教过你的事儿,你来问他,他愿意教你。”
沈青不知怎的。也许怀了身子的人情绪就会比较容易波动,宋开霁管这个叫孕激素还是什么。沈青听着林宁这话,只觉得从眼眶到鼻头,一路发酸。
他听见自己连声音都有些哑,却应了林宁:“……好,多谢林伯父。”
第170章 兰塘村事4
第一百七十章
沈青这一路走来, 为人处世的道理尽是靠他自己摸索出来的,没有人系统的教过他什么。然而这世上,无论是现代和古代, 家庭带给子女的资源和一些知识的垄断、为人处世潜移默化的熏陶,都非常重要。
就好比下头的村子里, 明明村长在衙门那里该是有能居之,而现实没有意外的情况, 却是子承父业。
赵有当不是特别有能力的一个人, 为何却还是他当村长?因为他本人能力虽然稍有欠缺,但他的村长父亲却会手把手的教他如何调解村中的矛盾, 如何树立威信让村里人服他,如何做到一碗水端平让下头人说不出话来,如何接待每年来征税、征徭役的官差…甚至给他量身定做娶一个性子和他互补,能帮扶他的媳妇……这些知识, 别人就算天资比赵有当强,可他们的庄稼汉父亲却是没有能力教给他们的。外人去问赵有当的父亲,赵有当的父亲也未必肯教给外人。
最后比下来,还是赵有当最强,这村长的位置也就这么一辈辈的传下来了。
沈志高和苗氏都没能教给过沈青什么。沈青凭借自己摸索出来的和在一些小说里学到的东西,在村子里和市井中够用了。但就像林县令说的, 也就止步于此, 再想往上走就困难了。就连陈佳茜看了沈青的记忆,也说有些事情做得太稚嫩。
现在林县令提出可以教沈青,真如雪中送炭一般,沈青是很感念的。
他趁着肚子还不太大, 跟着林宁去府上拜访了几次。这几回沈青便再不敢拿些贵重东西了,只捡有意趣又便宜的小礼物送了几样, 有一次还拿了几个很甜的甜瓜和一捧桑椹,县令正君十分喜欢。
林县令也不像沈青所想那样,正儿八经的给他上课。只是留沈青在家吃饭、聊天,问沈青今后的打算。大多时候是沈青说,林县令听,觉得不成熟的地方,林县令再打断他,给一些建议。
毕竟是年长许多,又做了几年官的长辈。许多沈青自己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迷迷蒙蒙不知哪里不对劲的地方,经过林县令一点拨,简直是豁然开朗。而林县令经过几次接触,也对沈青十分喜爱起来。
“一个那样出身的哥儿,从前连字都不认得,却能走到今天。关键是他刚一有些发迹,就知道学认字!还打算在村里开学堂,真是难得。”林县令之后和自己家人说起,拿书本点着林宁的额头:“你要是有青哥儿半点上进——唉。”
上进又如何?青哥儿要是个小子,就算现在开始念书,林县令也不觉得晚!念个十年八年,也才三十岁,三十岁没有中秀才的读书人都一抓一大把,林县令却觉得以青哥儿的聪慧,中个秀才手拿把掐!
不过他还是叹道:“你要有青哥儿半点聪慧和上进,将来——我和你阿姆也不必为你担忧操心了。”他和夫郎没有小子,只有林宁一个。一般来说,到了这个岁数,又是哥儿,再没可能生了。林县令很疼爱林宁,但也会担忧自己没了之后,林宁没有依靠,日子过得艰难。
将来他无论是从族里过继还是给宁哥儿招赘,说到底是在赌别人的良心。要是宁哥儿有青哥儿一半的本事,就算他们老两口没了,也没人能把宁哥儿怎么着。
林宁摸了摸被敲了的脑门,却半点不气,丝毫不觉得沈青是别人家的孩子,嘿嘿傻乐:“青哥儿是我的好朋友,他好就是我好!”
林县令转念一想,也觉得有理。只要宁哥儿和青哥儿的友情坚固,将来要是有什么,以青哥儿的为人,绝不会眼看着不管宁哥儿的。自此之后提点沈青更加尽心尽力。
就这么又混了一个月,果然如那老大夫所说,前头肚子不显,之后会飞速增长。沈青腰粗了一圈儿,走路也不如从前灵便了。如今天气渐热,没有厚衣服遮挡,更显肚子,他便不敢再去林家拜访。
毕竟……他这是未婚先孕。在这个时代是不容于世的,别人沈青不在意,但林县令是读书人,或许会比较重规矩。
沈青怕林县令好容易对他改观了些,又觉得他是个私德有损的哥儿。因此便假托说要去跑商,过几个月再来拜访。
沈青心里有些烦躁。这也只是拖得一时罢了。这谎言或者说隐瞒,会像他的哥儿身份一样,撒再多的谎迟早有一天会被揭穿。沈青只盼着到时候他和林县令一家关系更亲近一些,让林县令能顾念些感情,别彻底厌弃了他。
沈青之前常常说要去跑商,林县令一家也不觉得奇怪。倒是林宁怪不舍的,“怎么这次要去那么久啊?要去多远的地方?”之前沈青说要去跑商,左不过一两个月,这次却说可能要去四五个月乃至半年。
沈青只得继续撒谎:“想去远些没去过的地方看看,不知道那边什么情况呢,顺利的话也不一定那么久。”他从怀里摸出几个荷包来递给林宁,里头装得是藕哥儿最近做的,适合小哥儿和夫郎佩戴的发饰、腰饰。不值几个钱,但十分精巧可爱:“给你、你阿姆还有枣哥儿,还有一份给你小叔叔。”
“最近都没看见你小叔叔。”沈青道,不过每次他送东西,都不会少了林香草那份儿。
沈青还挺想拜见一下林香草的。虽然林香草什么都不知道,但对于沈青来说他是不同的,他就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动,就会让沈青心中升腾起一种别样的感动。
只是他这个月时常出入林府,却几乎没见过林香草。林香草总是躲在房中和自己的儿子在一起,饭也不出来和大家一起吃。沈青若是提出要拜见他,还怪奇怪的。
林宁却面色微僵,低着头想起沈青第一次见林香草的模样。半晌才像是经过了好一番心理斗争似的,低声问沈青:“青哥儿,你……你是不是喜欢哥儿?”
沈青:?
沈青:??????
沈青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你在口出什么狂言?!
林宁却越想越觉得是。青哥儿模样、性子都很像汉子,有很多人私底下说,青哥儿是汉子投错了胎。那这样来说,他的灵魂是汉子?那喜欢小哥儿是不是也正常?林宁一狠心一咬牙,把心里的猜测说了出来:“青哥儿,你是不是喜欢我小叔叔?”
沈青大骇:“我不是我没有啊你别乱说!”这都什么和什么!
“那你第一次见我小叔叔,怎么那副模样呢?还说他去淀粉肠铺子吃东西,都不要钱。你为什么待他那么特殊?”林宁稍微有些吃味儿:“……你都没说让我免费吃。”
就算沈青喜欢哥儿,林宁也不觉得什么。他平日里满城乱跑,不爱读正经书,却爱听那说书先生说书。有的说书先生爱讲些带荤的段子,林宁也是满面通红的爱听,其中就有些个汉子爱上汉子,小哥儿爱上小哥儿,女子爱上女子,小哥儿爱上女子……等等缠绵悱恻的故事。
青哥儿要是喜欢哥儿,他肯定不会歧视青哥儿!
“免费吃,从今以后你随便吃,枣哥儿也随便吃好不好。”沈青十分佩服林宁的脑洞:“我只是从前……从前听过你小叔叔的故事,对我有一些影响罢了。”
“故事?什么故事?”
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他将当初沈志高是如何勾搭上李寡妇,在家闹着非要休了苗氏,最仓皇无助的时候在城门口听见几个书生讲县令弟哥儿的事迹,因此想出了离开沈家的法子,一一细说与林宁听。
听得林宁泪眼汪汪:知道青哥儿原来日子过得难,不知道那么难!
“我觉得是老天爷对我好吧,那一天在城门口,偏让你小叔叔回来,让我瞧见。”那日林香草一车一车嫁妆进城的画面,好像还在他眼前:“你小叔叔就是老天爷派来提点我,救我的。”
林宁:……………………
林宁欲言又止。
沈青瞧出来了他一脸便秘的神色:“怎么了?”他摸了摸脸,是他太多愁善感,腻歪到林宁了?
林宁看了沈青一眼,又看了一眼,还是不忍心欺骗自己的好朋友,嚅嗫道:“……其实不是那样的。”
“那是我爹为了给自己遮面子,编出来故意四处散播的。”林宁一咬牙,把实情跟沈青吐露了。他也是没想到,他爹散布的谣言竟然真管用了,之前他和他阿姆在家还笑他爹拙劣的打肿脸充胖子。
实际上林香草很喜欢他之前的汉子,毕竟那汉子长得很好看,他们老林家一家子颜控,看着那张脸林香草就能多吃两碗饭。
一开始林香草也不愿意和离……
“是那汉子,仗着一张小白脸,勾搭到了比我爹官还大的官员家的小姐了,就看不上我小叔叔了。”或者说看不林县令那点小官了。“说要是不答应和离,他们就休妻,连面子也不给我爹留。” 林宁越说越生气。
“我小侄儿……也不是我爹够厉害,我小叔叔才能带走。是那官家小姐不愿意那小白脸前头有个长子,不准那小白脸留着我小侄儿,才让我小叔叔带走的。我侄儿连他家族谱上名字都给划了,现在跟着我小叔叔姓林。”
“我小叔叔被迫和离回来,可难受了,才天天闷在家里,一开始还老哭。”
林香草并不是沈青想象中的那个当机立断、勇于和离的林香草。
沈青:“………………”他震惊地微张着嘴,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林宁手里还拿着沈青给他的几个荷包:“那、那这你还要送给我小叔叔吗?”
沈青许久才回过神来,他笑了笑,一开始只是微笑,可渐渐觉得十分可笑,却又十分畅快,笑得直不起腰,笑得飚出眼泪,把林宁都吓了一跳:“青哥儿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挺好的。”沈青揩去了眼角生理性的泪水,竟然觉得心中十分释然。
他又回想起那天,那天的一切依然历历在目。也许确实是老天爷在救他,却不是派了林宁来救他。
救他的人一直都是他自己。他的力量原来并不是从县令弟哥儿那里借来的,他模仿的其实是个他自己想象中的人,他的力量就是实实在在来自于他自己。
我今天能得到这一切,原来都是我应得的。
“给啊,为什么不给。你们家的哥儿一人一个。”沈青再看那些荷包,也觉得十分平淡了。林香草从此在他这里不再特殊,却也没有什么需要避讳。
林宁瞧着沈青笑过之后又渐渐正常下来,暗暗松了一口气,刚才青哥儿狂笑的时候把他吓了一跳,有点癫。
不过接下来,沈青给了他更大的惊吓。林宁都这么坦诚了,沈青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其实……我之前骗了你,也骗了你爹。”
林宁:“?”
“我不是要去跑商。我是……有了。”
这回轮到林宁:?????
沈青心下一阵轻松,这会儿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我不喜欢哥儿,我有汉子。我原打算这几个月躲在村里不见你们,偷偷生下孩子震惊你们所有人。”
林宁像一只咆哮的土拨鼠:“是谁!是谁!!!”是谁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偷走了青哥儿的心!
沈青嘴角噙着一抹笑:“他……在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他很好,我们在一起很久了,但他……不能到咱们安平县这里来。”他看向林宁,带了一些歉意,“我也不是故意要骗你们的,我毕竟……没在这边和他成亲摆酒。我怕你们觉得我轻狂。”顿了顿,沈青还是小声说,“先别告诉你爹,我还没想好怎么说呢。”
林宁稍微冷静了一点,神色还是很复杂。很遥远的地方?他想起沈青之前和他讲的,邻国之外还有其他国,难道青哥儿喜欢上一个金发碧眼的洋人?那洋人舍不下他的国家所以不肯为青哥儿来安平县?
也不知道什么样的汉子,能迷到他们青哥儿……林宁语气有点酸溜溜的:“那你和他在他们那边,成亲了吗?他不会不想负责吧?”
“啊?”沈青一愣,其实没有。不过他们要想在末世举办个仪式,那不是随时都可以的?沈青便道:“嗯……嗯,成亲了。”
林宁这才松了口气:“那便没什么了,你只是和一个外乡人在外地成亲了罢了,我爹又会有什么意见。”不过林县令倒可能不是很支持青哥儿找个金发碧眼的。但是那人又不过来,就算金发碧眼他爹也看不到,那问题就更不存在了。
这个时代商人常常在行商的地方置家宅、娶平妻,甚至置几处、娶几个,都是很正常的,不一定夫妻、夫夫两个长年累月在一起,有的一年未必见一回。就当那人是青哥儿置在外地的平夫呗……林宁其实不知道沈青有什么可避讳撒谎的。
可能真的是为了偷偷生下孩子震惊所有人?
调皮!
“怪不得呢,你最近胖了这么多。”林宁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还以为是和我一样,吃炸鸡排吃的。”
石渠村的炸鸡排作坊终于正式投入了生产,又在安平县掀起了一阵热潮。即便现在天气热了,炸物吃多了容易上火,林宁还是欲罢不能,大胖十斤,脸都圆了一圈。
沈青倒不是胖的,而是水肿。他虽然肚子长得慢,但其他该有的孕期反应是一点儿没少,早上起来肿得睁不开眼,腿上一按一个白印子。
沈青惊讶不已,没想到他纠结很久的事情,在林宁眼里原来不算一件事,原来这么轻易就能解决了……沈青抓了抓后脑:“不过我之后还是不会经常进城了,会大多时候在村子里养胎。”
他和宋开霁也商量过了,沈青的肚子之后只会更大,一来在末世那边不好交代,二来从兰塘村到山洞,要走一个时辰的山路,沈青月份大了再上山怕出什么闪失,只能暂且不见面,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虽然宋开霁有可能一生都不能和自己的亲生孩子见面,抱一抱孩子。但沈青和宋开霁都没有犹豫过,要把孩子生在古代。世界的安全是一方面,男人生子在末世又怎么交代?找谁接生?虽然冯浩死了,但之前他怀疑沈青的事情官方和军方都有一些人知晓,若沈青男人生子的消息传出去,难保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再起波澜。
好在还有手机,还可以录制视频。最后一次见面,宋开霁给沈青塞了几部手机,一兜子充满电的充电宝:“等孩子生下来,你要每天录视频,听说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多眨几下眼就要错过成长了。”他把另外一部手机放在沈青的掌心,“想我的时候,可以看看这个,一天一条,不许多看。”
里面是他给沈青录制的,未来四五个月的爱心日记。
沈青抱着他。或许真的是孕激素作祟,沈青觉得他比往常脆弱很多,好容易感动,也很容易想哭。他多希望上天垂怜,让他们的孩子可以像他一样穿过那个山洞,让他们一家人终有可以团聚的一日。
宋开霁在他脸侧轻轻亲吻着。这几个月,他也有自己的安排。除了加倍修炼异能,增强实力之外,曲薇薇的建议他也有些心动:究竟要不要换个基地生活,或者干脆在虹城基地附近建造自己的据点。
在沈青不在的这些日子,他要加快速度成长。他是要做父亲的人了,万一孩子可以来到这边,他要尽快成长为沈青和孩子的依靠。
于是沈青躲在村里养胎的几个月,就靠着手机里的视频以解相思。宋开霁一开始还有些对着镜头的不自在与做作,但渐渐的就自然了很多,像是真的陪伴在沈青身边,或者在和沈青打视频电话。
林宁来过几次,到乡下找沈青玩儿。沈青懒得动弹,就让连蓉和藕哥儿带他上山摘果子。有林宁县令哥儿的身份坐镇,林县令又给配了好些侍卫保护,村里的小子再也不敢霸着果树了,林宁指挥着侍卫带着连蓉和连藕摘了好些野果,酸酸甜甜的都进了沈青的肚子。
有一次林宁还带了金牙人和解家兄妹。沈青把解家兄妹引见给林宁之后,虽然林宁没有和他们特别投缘,结下非常深厚的友谊,但解家兄妹对林家的帮助却很多,倒也相处得不错。
“周县尉那次又设宴,非要宴请我和我阿姆,说是他儿子伤养好了,要摆宴给我赔罪。”林宁撇了撇嘴,满脸的不高兴:“我觉得他就是想我出丑!”
结果解家兄妹给他和县令正君紧急培训了两天,宴席当日解诗筠还扮成小丫鬟跟在县令正君身后时时提点,一点儿挑不出错来,要多规矩有多规矩:“当时姓周的脸黑的,恨不得眼睛粘我们身上挑错处,嘿嘿,就是挑不着!”
解家兄妹住在后衙斜对面,离得近,平常一起玩耍也很方便:“不过我还是最喜欢青哥儿了,我总觉得解觅云想教我读书。”
他爹教他都不想学!
宁哥儿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和沈青抱怨了一会儿,又跑去院子里和连蓉一起逗两条快长成成犬的狗子。一条是纯黄色叫大黄,一条黄底儿背上有薄薄一层黑毛,叫二黑。
这两条狗子聪明得很,平常和苗氏最亲,对沈青倒也不错。家里若来了生人,还须得苗氏带了人到它们面前介绍一番,才能和它们玩儿,平常除了对苗氏,鲜少对别人摇尾巴的。
林宁出去玩儿了,金牙人和解家兄妹才凑上前,和沈青交代最近的工作。金牙人乐呵呵的,对沈青的肚子视若未闻,只老老实实的汇报沈青交给他的事情。
之前主簿大人托人给他传了话,说林县令不乐意沈青和他多来往,嫌他市井手段教坏了沈青。金牙人还惆怅了好些日子,以为大财主要离他而去了。谁知道沈青依然待他如旧,林县令教给沈青的一些道理,沈青有时也会给金牙人讲,共同进步做大做强。
沈青待他赤忱,金牙人不是不识好歹的。管沈青的肚子怎么回事,就算沈青养上一百零八个面首也不关他的事,他只跟定沈青发财就是了!
“山上的庄子已经建好了,我正着人拿果木和花椒、艾草熏一熏,房子又干燥又除虫。修往兰塘村的路也已经完成,现在可并排通两辆马车。通往县城的路还有一半没修,是靠近县城的那一半。前些日子县令大人传话,说这样利民的事儿不能只让沈公子自己掏钱,衙门是有些这方面的经费的。剩下的路衙门出一半钱,咱们出一半钱,就算一起修的了。”
金牙人看了看沈青的肚子,这回是出于朋友角度建议:“既然山上的庄子已经修好了,你不如就搬过去住。我来前儿如意、牡丹他们还托我向你问好呢,这瞧着一两个月就要生了,也该调几个丫鬟小哥儿过来伺候。”
他看了看这屋子,心里很是感慨。谁能想到一掷千金的沈公子竟然住在这样的破地方?
旁边的解家兄妹也很赞成:“可不是,从前在我们家里,姨娘们自怀了身子起,就要添两个小丫鬟伺候。小孩子生下来可麻烦了,一会儿哭一会儿要吃的,折腾的大人睡不好。就得提前预备下奶娘和嬷嬷,等孩子生下来了带到其他屋子里去,大人才能休息好。”
沈青现在住的山脚小院才三间正房,丫鬟来了都住不下!
沈青却不想挪动。怀了身子的人易多思,加上汉子又不在身边,沈青自觉在熟悉的地方住着,更有安全感。不过金牙人和解家兄妹说的叫几个下人来伺候,沈青倒是比较赞成:“那让如意帮我选两个好的吧,一个丫头一个哥儿,多的倒也不用。等生完了,再搬到山上庄子去。这院子就用来开学堂,”沈青看向解家兄妹,“到时候还要麻烦你们来教村里的孩子认字。”至于奶娘,沈青就不打算请了。苗氏提前买了十来头揣崽的母羊,等沈青的孩子下生正好有羊奶可吃。
如今的解家兄妹,和刚被送到沈青这里时已经大不一样了。知道沈青是小哥儿之后,两人更是快速摆正了自己的心态,专心致志的做教书先生,再没有其他杂七杂八的想法,也不再忐忑害怕了。这会儿都答应下来,又说起教导下人们的成效:“如今咱们家里,只有两个实在是不灵光,怎么也教不会。我们想着要么算了,或许人各有长处,他俩的长处实在不在此。”
沈青想了想,便道:“你们在街面上遇见苗雨,让他介绍个会武的人来,家里不拘是小子、小哥儿还是姑娘,都跟着学一学。”既是挖掘各人天赋,也顺带强身健体、保全自身。
“我也要学!”连藕从外头跑进来,“青哥你让我也去学吧,我想学会了保护我哥,打死王家那个王八蛋!”她仰着头看连藕:“哥,你也一起去学吧?”
“藕哥儿倒是能去,我一直想着让藕哥儿去县城的翠花铺子做事。”虽然连藕是受害人,连家二房又在分家一事上占尽上风,但架不住村里还是有那嘴碎的会说几句连藕的闲话。沈青看连藕常常闷闷不乐,就想让他换个环境,换个心情:“你去了就住铺子后头的宅院里,铁山哥和苗雨也在那宅子住着,还有我一宅子的丫鬟,安全着呢。”
连蓉跃跃欲试,连藕却拧着衣角半晌,低声道:“我、我就不去了吧……我如今在家里编编东西,偶尔上庙前村卖卖,也挺好的。”
他都这么说了,沈青也不好强求,不过多看了连藕几眼。倒是连蓉十分失望,缠着连藕不住的问为什么,连藕只是不说话。
过了两日,铁山亲自驾车送了一个丫鬟一个小哥儿过来,预备照看孩子,也能顺手干些家务活。丫鬟就和苗氏在炕上住,小哥儿在沈青房里支了张木板床,这样沈青夜里要喝水、起夜,都能照顾得到。
而村里的人也渐渐发现了沈青的身段不对了。虽然难以置信,但那肚子一天大过一天,尤其是八个月之后,任是瞎子,也看得出来了!
第171章 兰塘村事5
第一百七十一章
饶是沈青照着林宁的说法, 让苗氏和苗禾香在村里暗戳戳的暗示,他是在外跑商和人成了亲——如果把末世那边算作“跑商”的话,这倒也不假。
但别说村里人了, 就是苗禾香和吴桂香,打心眼里也不太相信。不过这是青哥儿嘛, 她们就算心里不相信,也要无脑护着, 青哥儿说是那就是!
村里其他人当着她们的面儿不敢说什么, 私底下还是偷偷的在传闲话。
“从前没细想,人家跑商都是精壮的汉子, 咋会找个小哥儿?就算那沈青也壮实,到底不方便。说不定就是带着在路上,给人泻火的……”
“我听码头那边的人说,船上的都是这样, 有钱的还会包两个妓子上船……你别说,在花楼里那是美娇娘受欢迎,去跑商还真得找沈青那样的,不然路上经不起蒸腾死了病了可费钱,要不然这好事儿都轮不上他,就他那模样这辈子都沾不上汉子的滋味!!”
“啧啧啧, 那他这肚子里的孩子, 搞不好他自己都不知道是谁的。还说在外头成亲了,他那模样人家有体面的人家,谁会正经娶他!”
“怪不得说贵人看重他,原来是这种看重, 哈哈哈哈……”
以王六子为首的几个和沈青不对付的小子,这大半年在村里的日子可越发难过了。那吴桂香不愧是村长的媳妇, 谁家院子里那点龃龉事儿她都门清,净找和他们不对付的家人选进作坊里做事。
像王六子,他们家被选去的就是他小婶儿,从嫁过来就和他娘不对付,看王六子也是不是鼻子不是眼的。自从她去了作坊挣了钱,王六子这一房在家里就矮了一截。他小婶儿还犹自不知足,现在受了老连家的影响,最近闹着要分家,要撇下他们自己奔富贵去呢!
剩下几个,也是差不多的境况。
新仇旧恨叠一起,王六子背地里和几个狐朋狗友说起沈青,那恨得都是牙痒痒!不过他们一边说,旁边还专有个人在放风,远远的看见藕哥儿牵着连蓉和两个婶子朝这边走来,立刻住了口,装作拾柴火的样子。
现在村里的风气!说几句沈青的闲话都得背着人,跟做多大坏事儿一样!村里这些女人小哥儿各个巴结着沈青,谁知道哪个就是沈青的耳报神!
刚怀疑沈青怀孕的那会儿,他们就是“质疑”了两句,吴桂香立刻让赵石头过来抽了他们一人一耳光,现在耳根子还疼呢!赵栓子也是个没用的,现在被他娘管得连院子都不敢出,成天在家干活!
王六子心里疯狂输出,面上却头也不敢抬,生怕惹了连藕他们一点怀疑。
藕哥儿和连蓉从旁边走过,狐疑地看了他们几眼。走得远了些,连蓉才小声道:“我总觉得他们几个在背后说青哥的坏话。”
连藕皱了皱眉,他也有这种感觉,但没抓个正着也不好说什么。他知道青哥儿有身孕的事儿,村里人的嘴是堵不住的,谁让青哥儿的汉子从来都没来过兰塘村?不在村里办酒还是其次,从来没露过面,村里那些嘴贱的想东想西也是正常。
连藕暗暗琢磨,要不然他跟青哥儿建议一下,在县城雇一个体面的人,装作青哥儿的汉子来村里住些日子?青哥儿认识县令的哥儿还有牙行的大老板,雇个人还不容易?
他们渐渐走远了,王六子几人才敢抬起头,冲着连藕的背影咽了咽口水,又欲盖弥彰地啐了一口:“那也是个让汉子摸过的下贱货!真是什么类聚,下贱货专和下贱货凑一堆!”
和沈青不一样,连藕可是村里样貌数得着的小哥儿了,很符合当下汉子的审美。他们之中甚至有人想要求娶过连藕,苗禾香哪里看得上他们?这些被拒绝的人如今见连藕坏了名声,心里自又有另一番的痛快,感觉他们曾经配不上的连藕现在跌进了泥潭,要不是他们已经成亲了肯定能……哼哼哼!现在连藕给他们提鞋都不配!
“你说他咋还有脸出来到处走?不说一根绳子吊死,也该臊得没脸出门!”
“他三天两头往庙前村跑,说卖东西,我看搞不好和那沈青一样,让汉子给摸的得了趣了,上庙前村‘做买卖’去了……”
他们对着连藕的背影说了许多下流话,又造了一些沈青的黄谣,远远的放风的人又看见苗禾香和吴桂香带着几个作坊的婆娘路过。几人顿时又收了声音。这村里哪儿哪儿都不安全,说个闲话都没处说,王六子冷哼一声:“走,咱们去有为叔院子里坐坐去!”
眼见沈青肚子一日大过一日,苗氏和沈青都渐渐紧张起来。沈青是因为头一遭生产,没有经验,对于未知总会有些恐惧。而苗氏则是在生产这事儿上吃过亏,于是带着人在隔壁作坊里收拾出来好几间空房,预备着到时候多请几个稳婆,大夫也要请上一位,算着日子等快发动了,就让他们在村子里住下,随时预备着。
“青哥儿瞧瞧,这小衣服好不好看?”苗禾香拿着件鹅黄色细布的婴儿衣服给沈青看。沈青生产的时候算着是深秋,得给孩子准备小衣裳和厚包被。“我过了三遍水,揉得软软的。这是蓉姐儿亲自挑的布,拿她的私房钱买的,你和榆哥儿一人一件。”
按理说刚出生的小孩子最好穿一些旧衣服,才柔软。不过连蓉小时候的旧衣服都让王氏拿走给连宝穿了,苗禾香家里实在没有,只能把新衣裳多洗几遍,硬是给洗旧了。
连蓉平常咋咋呼呼的,这会儿倒是难得的不好意思,半个身子躲在苗禾香后头。自从青哥让他们把残次品拿去庙前村卖,连蓉手里也攒了不少钱,这回是她在庙前村集会上选的最好、最贵的一块布买了送青哥。青哥对她好,她都记得,但他们家家境比青哥差远了,唯一能回报青哥的就只有一些心意。
沈青自然没有说不好的。这小衣裳摸着就柔软,针脚细密一点不刮皮肤,一看就是用了心做的。
几个人夸了连蓉几句,把连蓉夸得更加不好意思,小脸红的像山楂。说起山楂,连蓉道:“青哥爱吃酸的,我奶晒了好些山楂干,我去家拿些来给青哥煮水喝!”说完就逃似的的跑了。
“这丫头大了,也知道害羞了,不像从前那样没脸没皮的了。”苗禾香笑她,转而又说起分家后的舒坦日子:“我婆婆现在可好了,榆哥儿终于开始害喜了,她就晒了好些山楂干。如今跟着我们过日子,也没再提过大房。我之前还担心我公婆背地里补贴大房呢,没想到老两口还真没心软过。”
连家的新房赶在秋收前盖好了,半个月前已经搬了进去。王氏带着连宝和连叶上门哭了几次,连老太太根本不肯见她。倒是苗禾香瞧着叶哥儿实在可怜,只是碍着王氏也不好拉扯。“等叶哥儿成亲了吧,要是嫁得近,可以让藕哥儿和他多来往些。”
几人说了一会儿闲话,吴桂香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王六子家也要分家了,约么着就是这两天的事儿,王六子的小婶儿跟我打好招呼了,说老两口已经松口了。还有村东头老陈家,说要是王六子家分的利索,他们也要分。”
实际上村里起了分家心思的又何止是这两家?一旦开了头,其他人家就呼呼啦啦的全要跟上。果不其然,几天之后王六子家从早上闹腾到日落,终于还是分了家。只是王六子的小婶儿就没有苗禾香运气好了,老两口选择跟大房,只分给他们很少的东西,几乎算是净身出户了。王六子的小婶儿也不气馁,带着夫君和孩子回娘家暂住,已经在找吴桂香商量买宅基地盖新房的事儿了。
没几日,村东头的老陈家也分了。之后是刘家、孙家……吴桂香来沈青家串门的时间少了很多,忙着给各家处理分家的事儿呢!
家分了,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的自然更加亲近、向着沈青、吴桂香他们,而愁的人却恨上了。某种意义上赵有当当初担忧的并没有错,村子的平衡被打破,那些好容易养大了孩儿等着行使父权的父母们权力忽然被砍掉了一半,又怎能甘心不愤懑!
只是时至今日,已经是赵有当无力阻止、转圜的局面了。暗潮在兰塘村看起平和的表面之下汹涌起伏。
进了冬月,沈青就随时可能会发动了。苗氏硬生生凑了五个稳婆一个大夫,集了个六六大顺的数儿。到了初七,沈青早上吃了两个从空间里翻出来的青杏儿,忽然肚子就不舒服起来。
苗氏在他肚子上摸了两把,肚皮发硬,这就是要生了。好在这时候还早,苗氏连忙叫家里的小丫鬟:“喜鹊,快去隔壁叫稳婆过来!”又吩咐小哥儿海棠去灶房烧热水。
喜鹊连忙跑了出去,她这急急忙忙的样子自然引起作坊里的工人注意,于是青哥儿发动了的事儿很快就传开了。
作坊里只住了四个稳婆,还有一个是村里的魏媒婆,她也会接生。喜鹊正要再去魏家叫人,苗禾香却拦住了她:“你上青哥儿跟前伺候着吧,我让连蓉叫去。”说着一把揪住着急忙慌想往沈青家跑的连蓉:“你一个没出阁的小丫头,这地儿也是你去的?去,上魏家把魏媒婆叫来!”
连蓉这才不情不愿的走了。
魏家离得不远,藕哥儿陪她一起去。藕哥儿也是未出阁的小哥儿,自然也不好往产房里凑。到了魏家把消息和魏媒婆说了,魏媒婆自然着急忙慌去了山脚小院,兄妹两个却无处可去,磨磨蹭蹭的往回走。
“哥,你说青哥会生个啥?”连蓉开始胡思乱想:“我觉得我该盼着青哥生个小子的,可小子有啥好!唉,不过青哥生个啥,我说了也不算,盼也是白盼。”
连藕也紧张得很呢,没有理会连蓉的废话文学。然而没多久,兄妹两个就觉得自己也太紧张了,好像都紧张出幻听了,怎么好像有人在小声的叫他俩名字呢?
听多了老人讲的故事,连蓉打了个哆嗦,觉得这可不是好事儿。她忍住回头的冲动,缩着脖子就打算闷头快跑。
这还是大白天呢,怎么就整这一出!哪里来的妖魔鬼怪邪魔外道啊啊啊啊啊——她被连藕一推,硬生生的转了个身,定睛一看,不远处的大树后头有个女人在小声又频繁的叫他们。
竟然是李娇凤!
这在连蓉心里,和邪魔外道也没什么区别了。她皱了皱眉,拉着连藕还是要走:“走,哥,别理她,她是坏女人!”
听见连蓉这样说,李娇凤有些着急,声音稍微提高了一点,又很快再次压下,像是很怕被人发现似的:“我真的有急事儿!关于沈青的事儿!”
连藕犹豫了一下,四下看了看。这地方虽然没啥人,但除了那颗大树后面也没有藏人的地方,并不危险。听一句又不会掉块肉,连藕还是走了过去。
李娇凤也飞速地看着四周。见连藕终于过来了,她连忙竹筒倒豆子一般飞速说道:“青哥儿有危险,赵有为联合了沈志高,要把青哥儿沉塘霸了他的家产!你们快去石渠村找苗大姐的娘家人吧,晚了来不及了!”
说罢,李娇凤也不管连藕听清楚了没,转头就跑。她是偷跑出来报信的,要是被发现可就完了!
这话听在连藕耳朵里,像是炸雷一般,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回过神,李娇凤已经跑出去一两丈远了,连藕忍不住问:“你为什么——”
李娇凤没有回答,也没有停下脚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应该和沈青是天然的敌人,即便短暂合作过,沈青也不肯与她和解。可是、可是……就当是赎自己的罪过,就当是为她的孩子积阴德,就当是感谢沈青给的那块银子,让她的孩子渐渐好转过来。
就这一次,就看沈青自己的命了。李娇凤脚下跑得更快了。
沈志伟死后,沈灵芝也搬走离开了安平县,老沈家的日子更加艰难了。他们又卖了几亩地,家里的地就只剩下最后两亩,勉强够一家人的口粮。但是沈壮不好好下地,沈志高干的也不怎么样,地里的收成也不好。
曾经沈志高和沈老娘说过,就当苗氏和沈青死了,世上没这俩人,不准沈老娘去找他们的麻烦,那时候沈志高还自负一些当爹的高高在上的感觉,仿佛他去找沈青要钱就跌价了。
可生活的苦磨光了沈志高最后一点骨气。他疯狂的嫉妒沈青和苗氏,见苗氏如今打扮的“花枝招展”在村里行走,就在家里疯狂辱骂,好似已经和离的老婆就该如槁木一样给他守着,不能过半点好日子。
他对沈强也没那么疼爱了。有时候抱着沈强又哭又笑,有时候又暴躁得沈强哭一声就恨不得给摔死,但又终究舍不得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小子。
凭啥?凭啥哥儿和那该死的婆娘能风风光光吃肉喝蜜,当老子的却连饭都吃不饱!沈志高快疯了!
就在这时候,赵有为找上了门。两人连带着沈老娘和瘫在炕上,脑子却还算清楚的沈老汉一顿嘀咕,李娇凤在旁边听得要吓死,沈志高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眼睛亮得像狼:“没错,你说的没错……一个未婚先孕的哥儿,真是败坏我们老沈家的名声,败坏咱们兰塘村的风气!就该按村规把他沉塘,他死了,我是他爹,他的一切都该是我的……还要他那个贱人娘……”
李娇凤在一旁,惊恐地抱进了沈强。
说到苗氏,沈志高一顿,还算尚存几分理智。他看向赵有为:“要是她那几个兄弟再找来,你可不能像赵有当那个软蛋一样任他们在村里的作威作福!”
“这是自然。”赵有为笑了:“咱们兰塘村,哪里轮得到外村人闹事?也就是我那个没囊性的哥哥……你尽管放心吧,我跟我那个废物哥哥可不一样,只要我当了村长,咱们村还能过上以前的日子,该当老子的就是老子,该当孙子的这辈子都是孙子。”赵有为眼中尽是阴霾:“女人和哥儿,汉子们不和他们计较由着他们小打小闹,他们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儿了!”
沈老娘眼中也迸发出精光。她如今瘦得厉害,两颊都凹陷进去,沈老汉瘫在床上,除了要她随时伺候之外,瘫了的人脾气也古怪,精神和□□双重的折磨,让她看起来像一具干尸。
她多怀念从前的日子啊。有时候她也能在村里看见苗氏,那身上穿的,腕子上带的,他们家最有钱的时候,她也没过过那样的好日子。等沈青和苗氏死了,那些都是她的!
李娇凤瞧着这一屋子癫狂的人,只觉得分外不真实。他们都不觉得哪里有问题吗?她鼓足了勇气道:“沈青背后有贵人……他还认识县令家的哥儿,和城里牙行的大老板。那作坊也不是他的,是贵人的……”
“你给我闭嘴!”沈志高转身一巴掌抽在她脸上,都把李娇凤给打懵了。这一巴掌打得实在狠,李娇凤的半边脸立刻肿起二指高。
自沈志伟死后,李娇凤也不装了,在沈志高跟前很是不尽心,两人早已没了从前的浓情蜜意。不过沈志高倒也没打过她,就是平常会骂几句,她只当狗叫就得了。这一回实打实把李娇凤给打愣了。
赵有为用余光扫了李娇凤一眼:她都不配他正眼看。赵有为是很讨厌汉子说话的时候,女人插嘴的,可不像他那个没用的哥哥,把婆娘惯得反了天。“那作坊地契、房契写的都是沈青的名儿,贵人说是他的,就是他的?”
知不知道什么叫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作坊在他们村里,一个外来的贵人还能把作坊拔地拿走不成!等杀了沈青,抄了他们的家,沈青的所有东西都归他们了……至于那个县令家的哥儿嘛,一个哥儿而已,又不是县令,能怎么着?
赵有为不觉得县令会为一个小哥儿的朋友大动干戈。关键沈青未婚先孕坏了村规是事实,他们村也确实有未婚先孕要沉塘的规矩,虽然没怎么实施过,但规矩就是规矩,他按照村规处置人,又有沈志高这个亲爹做主,县令也挑不出理来!
于是一屋子人就这么热火朝天的,兴致勃勃的商量起了怎么瓜分沈青的财产,赵有为还要顶了他哥做村长……疯了,都疯了!李娇凤心惊肉跳的,直到今天沈青发动了的消息传了出来,沈志高立刻去找赵有为,李娇凤犹豫再三跑了出来。
她不敢上沈青的门,怕被人看见,跟了半晌才在僻静无人处叫住连藕和连蓉。
连藕还有些发愣,连蓉已经狠狠推了他一把:“哥,你快回咱家,让大哥上石渠村报信去。你再去和春蕾姨说一声,我找人去!”
她说完就撒开腿往村子外面跑,连藕急得不行:“你上哪儿去?”连蓉没回他,连藕跺了跺脚,只能照她说的,先回了自己家找了连实让他去报信,自己飞奔回山脚小院找到苗氏,把李娇凤的话一五一十给说了。
“啥?!”苗氏都惊呆了,沈志高联合赵有为要把沈青沉塘?还是李娇凤来报得信儿?每一个字她都认识,咋连起来她听不懂了?
疯了不成?
她还在震惊中,却听见屋里沈青喊她:“娘!”苗氏回过神,连忙进了屋,却见沈青半支着身子,攥着魏媒婆的手。魏媒婆慌得不得了,却一点挣脱不开,其他四个稳婆惊恐地看着这一幕,远远地站着。
苗氏一下子就炸了:“你们是死人呐!海棠!”
海棠连忙从灶房跑出来,见状一个反剪把魏媒婆按住了。其他四个稳婆也才回过神,连忙涌上去查看沈青的状况。
刚发动不久,还在阵痛,就是一会儿痛一会儿不痛。正赶上不痛的时候,沈青摁住了魏媒婆,也不觉得什么。魏媒婆被沈青抓住就心如死灰了,现在见到苗氏和身手利落的海棠,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我错了,青哥儿,春蕾妹子,我不是人啊……但我也没办法啊,那赵有为逼着我干的!”
赵有为这个名字和连藕的话重合在一起,苗氏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的!甭管他们是不是疯了,他们就是要趁着青哥儿生产,趁他病要他命!
而此刻,院门外已经响起了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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