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小萤道:“既然应了怡妃,要?帮衬下她,怎么?能让我那位爱出风头的二哥拔得头筹?”
前面的地势正好有道沟渠,若是利用得好,就?能拦住二皇子的兵马半刻。
她正好利用这个时间差,救下那位怡妃。
孟准听了小萤的部署,立刻动了。
这么?多?年的默契,让他们这些人听到女郎再荒诞大胆的计划,也能面不改色地实?施。
像这类拦截官兵的勾当,做起来也是驾轻就?熟。
当二皇子率领人马来到了一处山梁时,发现那路正好要?过一道沟渠,可是沟渠上?的木桥却被人拦腰截断了。
那河渠并不深,可若要?过沟渠,势必要?下马淌水而过,可是现在天气寒凉,要?尊贵的二殿下涉水,简直比杀了他都?难!
凤栖庭忍不住低声骂娘,不过想到母妃对他叮嘱,二皇子也不敢懈怠,只能挥手叫人,准备扶着他过河。
就?在他下马过河之际,突然从暗处飞来利箭,堪堪从二皇子的耳边飞过,吓得
他噗通一声,栽入河中?,大喊着有刺客!
只是天色将晚,压根看不清周遭山林情况,他们只能退回沟渠边,架盾护住二皇子。
可就?在这时,那桥对岸突然有个戴阴森面具的鬼影一闪而过。
吓得二皇子再次惨叫出声。
他小时候被唱戏的武生吓过,最厌烦这些鬼迷三道的脸谱,此?时阴沉沉的突然露出个鬼面具,吓得他尖叫了好几声。
戴着阎王面具的孟准。隐在山林里都?忍不住吐了一口唾沫:这位也是皇子?跟大皇子,甚至和三皇子都?没法比啊!大奉下一个皇帝若是这种货色,当真糟心!
小萤说了,她这个二哥怕鬼,所以孟准戴着面具时不时现身,准吓得他不敢过河。只要?拖延一段时间,小萤那边就?能成事了……
再说闫小萤,虽然没有戴面具,却用黑布蒙住了脸,一路疾驰赶到了溪边露营地。
那位霍郎并不在篝火旁边,听着马车里的隐隐动静,他应该是在车里。
小萤从小五的手里接过弓箭,朝着那马车便是三箭,一箭击中?篝火,引得火花四?溅,而另外?两箭的箭羽抖动正射在车厢门框上?。
那个霍郎闻声而出,迅速抽出弯刀护住身前要?害,吩咐人四?处寻找。
当一个蒙面人立在阴暗处时,登时让人心生戒备。
那霍郎低低对马车里的汤觅道:“你躲好,别?出来。”
汤觅似乎很害怕:“霍郎小心……”
那人似乎感觉到了女郎关心,顿时表情柔和,紧接着警惕望那神秘蒙面人,伸出手指挥了挥。
他的两个彪形大汉对望一下之后,便朝着闫小萤扑了过来。
小萤抽出了萧大侠送她的苗刀,与那二人迎战一处。
她原来的计划是打上?两下,便假作不敌逃跑,引得他们追撵,引走大部分人手。
可没想到的是,当苗刀与那两把弯刀碰撞一起后,这阵子练习的招式仿佛冬眠觉醒,一时不可遏制。
虽然是与二人对战,可小萤总觉得他们的招式太慢,对打起来应对游刃有余。
这段日子以来,与闫小萤喂招的都?是萧天养,凤渊这类已经立在顶尖塔上?的高手。
跟那样的高手对打,能讨得什么?便宜?
以至于小萤有种自己武功没有进步,反而退步不少的错觉。
被高手捶打,固然伤害了自信心,可一旦跟其他身手中?上?之辈交手,才会蓦然发现自己的进步居然如此?大!
现在的小萤,隐隐脱胎换骨,竟然以一敌二,不费吹灰之力。
小萤不知道,那萧天养当真是爱极了她的天分。
虽然她打死都?不肯拜师,可是萧天养却拿她当自己的儿媳妇看,压根就?没有藏私,尽是倾囊相授。
再加上?她手中?那把叶展雪亲自调配锻造的苗刀,挥舞时锋芒毕现,剑风即可伤。
萧天养专门修习克制魏国陈氏一门的功法,配合锋利苗刀施展开来,凌厉逼人,快速的节奏打得那二人连连倒退。
那个霍郎没有想到,会突然冒出身手如此?矫健的神秘高手。
他一时目光炯炯盯看,总觉得蒙面人的身段像是女郎,这不禁让他疑心,此?人正是先前在毓秀村碰到的那个杀了碎银的高手。
小萤击退了两个壮汉,胆子越发大了起来,竟是忘了原本的计划,朝着那霍郎挑衅勾了勾手指。
她当真是知道怎么?勾起人的怒火,那霍郎被她轻蔑的举动气到,提起弯刀就?冲了过来。
待二人交战在一处时,只是刀锋相碰,小萤立刻暗叫不好。
这人不光刀法凌厉,内力也很深厚,一时震得小萤腕子发麻,微微后撤两步。
不过接下来,小萤便避其锋芒,以小擒拿配合刀法,只在这高壮男人身边如泥鳅一般贴身游走,却不肯再与他正面交锋。
这手泥鳅功法,她与凤渊练得纯熟极了的,若是不熟悉套路的人,被缠上?便甩脱不得。
那人也是被颤得恼火,大骂她的功法不地道!
小萤却还?在气人:“你们大魏高手碎银,就?是这般被我缠得不行,自己跳楼了事,要?不阁下认输,我便放了你!”
那霍郎听得杀气蔓延,招式更加狠厉。
小萤的余光瞥向马车,又听着远处的动静,自觉也撑不住几个回合,待觉得时机成熟时,便突然往后一跃。
隐在暗处的小五依着小萤之前的吩咐,扬声高喊:“我大奉二皇子的人马到了,尔等还?不快些束手就?擒!”
那霍郎也听到了远处的马蹄声,深知倘若被包围,定难脱身,于是连忙挥手示意大家?撤退,他翻身上?马,掩护着马车一路灰尘扬起,在黑暗中?匆匆而去。
小萤看马车走了,便跑到了马车方才停留之处,摘下蒙面黑布,冲着地上?的一团漆黑地小声道:“逃出来了没有?”
只见地上?有块黑色斗篷被掀起,那汤觅正躺在了斗篷之下。
原来之前小萤在给汤觅梳头时,便留下一计,只写着她若得时机,会向马车射箭,引得这些魏人注意。到时候,汤觅披上?马车里的黑色披风,躲在车下即可。
没想到这时机来得如此?之快。
不过出乎汤觅预料的是,那女郎竟然这般好身手,缠得那些人顾不得马车,让汤觅顺利躲在了车下。
此?时天黑掩护,加上?二皇子的追兵已到,那霍郎压根来不及检查车厢里的情况,便急匆匆领人扬长而去。
不过那些人走了,二皇子的人却要?来了。
马蹄声仿佛下一刻就?要?卷在耳边,小萤拉起了汤觅问她:“你会爬树吗?”
汤觅有些傻眼,她从小琴棋书画,就?是没有爬树这一门功课。
幸好有小五在,低声对宫妃娘娘说声得了,便托举着她上?了树杈,再用黑色斗篷盖好,有枝桠遮挡,若不是用火把来照,压根看不出端倪。
而小萤和小五叶爬上?了大树,窥着下面的动静。
此?时水淋淋的二皇子刚好领人骑马追撵来,看地上?熄灭的柴火,外?加凌乱的车辙印记,便知他来迟一步!
“该死,真他妈的……阿嚏!”
瑟瑟寒风里,二皇子湿漉着裤子,冻得在马背上?直打哆嗦,打颤的牙齿咔哒响,骂起娘来都?不太利索了。
他们并没有在溪边停留太久,而是顺着车轮印子,继续追赶了过去。
静待了一会,小萤才扶着汤觅下了大树。
汤觅有些惊魂未定,却努力自持,朝着小萤郑重跪下:“大恩不言谢,女郎的恩情,汤觅自是记于心中?。”
小萤扶起她,问:“你接下来要?去哪?”
汤觅凄然一笑?:“自是回宫,面呈陛下。”
接下来未出口的便是她顺利回宫,保全了大奉国脸面,免得两国再起战火,再取白绫,自己寻一处房梁,保全汤家?和皇室的名声。
小萤看着她凄然的笑?,不由得挑眉道:“敢情娘娘的大恩不言谢,是白说的啊!我还?以为你当真是要?报恩呢!你是让我死后再去阎王殿与你拢账?”
汤觅局促抿嘴:“恩人的恩情,汤觅只能来生……”
小萤摆了摆手:“行啦!娘娘你这样是赖账,谁知下辈子成人成马?我救人都?不白救,还?指望你这辈子衔环结草呢!走吧,我给你安排个去处!”
汤觅愣了愣神,以为她要?送自己去尼姑庵落发。
小萤瞪眼:“去找什么?尼姑,我们回皇寺找和尚去!”
既然人在皇寺丢的,那便回皇寺。
待到时候,便说人是被歹人推入枯井,摔晕过去了。压根就?没离开过皇寺。
等怡妃醒来之后,又怕匪人没走,便吓得躲起来不敢出。
汤觅听得瞠目结舌,迟疑道:“这样的胡话,陛下会信?”
小萤丢了个大白眼:“妃嫔被歹人劫持,与妃嫔自己摔晕了,你是皇上?,信哪个才有面子?我们陛下要?脸面,才不是给脸不要?脸的白痴呢!”
汤觅被小萤透着粗鲁的狡黠震慑到了。
这个肖似太子的女郎,竟然如此?性?情,当真跟太子殿下截然不同。
只是这样率性?女郎,真的会以色事人,相伴在那阴沉寡言的大皇子左右?
办法想出来了,可怎么?连夜回到城中?皇寺却是个问题。
好在小萤也早就?想好主?意。
孟准替她们雇了一辆驴车,又买了两套农妇的衣服。
待穿上?后,小萤还?抹了两把泥灰,摸在汤觅的脸上?和身上?,不一会便就?成俩两颗灰扑扑的松花蛋。
借着青布包头,肥大的粗布衣服总算将两个小姑娘的花容月貌遮掩下去了。
孟准赶着驴车,又拉了半车的南瓜,拉两个女郎入城异常顺利,毕竟城门处现在是严出宽入,想要?出城很难,进城卖东西还?是很容易的。
不过驴车进来时,能看见一队队官兵疾驰,朝着城外?而去。
其中?一个领队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汤家?族长汤鸿升的嫡孙汤庆岳。
他是汤觅的嫡亲兄长,一脸焦虑严肃,急匆匆出城而去。
不过汤觅看兄长却适时低下了头,不肯让他认出自己来。
能在宫中?这么?快得圣心的,都?是聪慧的女郎,她应该也知兄长的德行与祖父相类,并不太看族中?女子,便也并不指望兄长能相助自己。
当他们来到皇寺外?时,那皇寺庙门紧闭,并不好入内,孟准寻了相宜的地方,当真卖起了南瓜。
寻了机会,小萤问汤觅那个霍郎到底是谁。
汤觅寻思着他也该坐船走了,这才道:“他……是霍不寻……”
小萤眨了眨眼,想起凤渊曾跟他讲过的魏国王室:“他竟……是魏国皇帝的亲弟弟?那个魏国的猛将——抚王霍不寻?”
原来这霍家?兄弟是魏国老王爱妃所生,可惜当年被迫害远走,流亡大奉,在友人相助下,兄弟俩都?曾在大奉的书院里读书。
汤觅年少时,也曾在书院隔壁的女学读书,机缘巧合,与这霍不寻相识。
不过那时她谨小慎微,并没搭理霍不寻,可这厮也是色胆包天,居然花银子入了汤家?的外?院做了二个月的侍卫,就?这般与汤觅偷偷相熟。
说到这时,汤觅的脸上?稍微显出不同往日客套的真切笑?意,似乎追思美好往昔。
“那时,我只盼着他学业有成。考取考取功名,光明正大来汤家?求亲。可是后来,我才明白在自己的奢望有多?荒诞……他居然是魏国的王子……”
可笑?那时,她情根深种,还?不愿醒,只求霍不寻能抛弃过往,那么?她也愿意与他私奔,隐姓埋名,成为一对平凡而幸福的夫妻。
可后来,霍不琛有夺位希望,需得赶在其他王子前折返魏国。匆忙之下,霍不寻便不顾汤觅的苦苦相求,弃她而去。
霍不寻临行前最后一句,便是让汤觅等他,他立稳了脚跟便回来接她走。
小萤咬着蜜枣,低低问:“那……后来你家?人迫你入宫,你也愿意?”
汤觅矜持地在一块石头上?调整了坐姿,微微一笑?:“谁说是强迫的,我是自愿入宫的。”
小萤不信:“怎么??你这么?快就?想开了。”
汤觅笑?意略微淡了些道:“祖父听说我异想天开,想过寻常人的日子。就?让兄长带我去了农田,在农田拔草,插秧,每日不干完一亩地,便不准吃饭。我起初不会干,怎么?都?做不完一亩地的活,吃不到饭。等吃上?第?一口,已经过了三天。我想着,或许再坚持坚持,他就?会回来接我了。于是就?坚持了一个月,可是天越来越冷,入水寒凉,下地时水蛭会吸腿上?怎么?也甩不掉,我在田里累晕过去,栽入水里时,差点淹死……”
汤觅说着这段对她来说刻骨铭心的往事,却依然语气淡淡,有种抽离置身事外?之感。
“后来我醒了,躺在田边的大树下。看见一个妇人正哺乳着孩儿,还?要?给正在田歇吃饭的夫君倒水。只是怠慢片刻,就?被他夫君用巴掌狠狠地抽打着脑袋,骂她惫懒,方了他的气运。听说这妇人也曾是村里一枝花,她的夫君为了迎娶她,几乎跪烂了她家?的门槛。那妇人不过二十?的年岁,眼角尽是皱纹,还?要?含着眼泪,让丈夫看在孩儿的面子上?打轻些……那一刻我才知,牛郎织女的故事,最后落到地头田间,如此?俗气。”
说到这,她微笑?道:“本以为勘破了情爱,入宫之后便再无牵挂,岂不知孽缘因果早已注定,年少时轻狂犯下的罪孽,竟一个都?逃不过……”
小萤默默听着,然后将一颗蜜枣塞入了汤觅的嘴里:“人世间的法则都?不可能公平判断世人每一件罪过,你总是开口闭口罪孽深重的,到底做了什么?伤害他人之事?不是下定决心做大奉皇后,不再受别?人的闲气才入宫来的吗?那打起精神来,好好给自己谋前程!别?辜负了我对你的救命之恩!”
汤觅被小萤时刻讨债的无赖样逗笑?了,忍不住问:“那你……做了大皇子的侍妾,是打算谋一份什么?样的前程?你可知你的样貌,像极了我的太子表兄?”言下之意,这差事可没前程。
小萤叹了一口气:“我跟他的事,俗着呢!”
正说话的功夫,小萤眼前一亮,因为她看到了一个熟人正策马从寺前经过。
三皇子凤栖武正准备赶往城外?,没想到半路却被一个枣核打了脸,疼得他一勒马缰绳,瞪眼四?处张望偷袭者。
待看清了那脏得像松花蛋的小妇人居然是萤儿女郎时,不由得跳下马问:“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我才要?问你,连侍卫都?不带,你一个人打算去哪?”
凤栖武一瞪眼:“自然是去五里坡找你啊,大皇子疯了,差点将二皇兄活活打死!”
小萤听得一愣:“他为何?要?打二殿下?”
凤栖武抓了抓头:“我也不知,我也是今早才知,二皇兄去了五里坡缉拿刺客去了,又一身湿淋淋地回来了。他回来时,拿了个面具,说是有人装神弄鬼地吓他,企图阻挠他缉拿刺客。不过二皇兄身手不错,当即便砍伤拿下了这戴面具的人。二皇兄正跟我说着,大皇兄便突然冒出来,按着二皇兄便打……”
小萤听得一皱眉,那面具分明是昨晚义父不小心掉落的。
这个二皇子许是觉得一身湿淋淋的空手回宫,没法交代,便捡了个面具胡诌,不知在哪抓了乡民充当匪徒填数。
可没想到,还?没等牛皮吹大,就?遇到了凤渊。
凤渊认得小萤的面具的,骤然听凤栖庭这么?说,若是误会她被二皇子所伤,没打死他都?算兄弟情深了!
第92章
小?萤听罢前情便问:“那你?找我作甚?”
三皇子睁着牛眼,也是迷茫道:“大皇兄因为打了?二皇兄,被父王扣下?罚跪宗祠去了?,他让我秘密前往五里坡寻你?。可他也没跟我说找你?干嘛……”
行了?,小?萤子理清章程了?。
一定是凤渊从二皇子那弄清了?乌龙,知道二皇子抓的人不是她。
可惜凤渊因被陛下?责罚脱不开身,便让知道她在五里坡的三皇子寻她确定一下?安全。
这牛人一听要秘密前往,居然连侍从都不带,打算只身前往。
若她真落入贼首,三皇子是打算单枪匹马救人吗?
不过三皇子来得正好,她将三皇子扯到一边低声问:“你?有法子将我弄到皇寺里吗?”
三皇子虽然不
知为何?,也配合压低声音问:“你?要进去干嘛?”
能把?怡妃娘娘神不知鬼不觉地运进皇寺,需得能通行皇寺的依仗。
可惜凤渊现在有官司,指望不上,那就只能借助这头蛮牛了?。
只是小?萤有点担心他的嘴巴大,便郑重看着老三,那眼神幽幽,看得凤栖武莫名心虚发毛。
“萤儿女郎,你?这般看着我作甚?”
闫小?萤叹气失落道:“本来有事相?求,可一想到你?嘴巴不太严,不太敢托付……”
三皇子听得有些来气:“你?为何?这般污蔑人?我哪里嘴不严?”
“之前泄了?我像太子的,是不是你??闹得满城风雨,还害得安庆公主非要见我,然后就是我因为害了?大皇子的名声,被慕公子扣住,要丢回江浙。可怜我女儿家的清白,白白给了?大皇子,却连个名分都没有……”
三皇子听得牛皮都涨红了?,急得一拍大腿:“女郎,都怪我……可你?若早点说,我绝不跟嫣嫣和好。她不容我纳妾的,我现在……也给不了?你?名分啊!”
啊?这牛蹄子太奔放,一下?子跑到哪个犄角旮旯了??
闫小?萤有点追撵不上三皇子的思路,连忙急急往回拉:“其?实名分的事情也不重要,我深爱大皇子,怎么能随便委身于人?可若别人的事情被你?泄出去,也许你?害的是青葱的性?命一条!’
凤栖武本想不服气地辩驳两?句,可小?萤却揉起了?脚踝还未褪去的痕迹,悲切低语道:“看这镣铐磨痕,就是拜你?大嘴巴所赐……”
三皇子并不知自己背负了?六月飞雪的冤案,只是心虚地搓手。
小?萤适时抬眼,语重心长道:“儿郎的嘴,就该跟裤带子一般紧实,这才算顶天立地的儿郎,懂吗?”
凤栖武举起手发誓,表示以后萤儿女郎再与他述说机密,他若是告知旁人,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誓言显然发早了?,凤栖武刚发完毒誓,萤儿女郎便将另一颗脏兮兮的松花蛋扯到了?他的面?前。
三皇子瞪着牛眼,终于认出这位是被歹人劫持的怡妃娘娘,那大张的嘴能同时吞下?两?颗松花蛋!
待他听小?萤掐了?要命关键,讲出“不巧”救下?怡妃娘娘的经?过,便结巴道:“不是,你?……你?让我干嘛?什么叫悄悄将怡妃运到皇寺里去?”
小?萤道:“娘娘这两?日其?实都是跟我一起,乃是清清白白。可若这么回去,一定会有人造谣,让她被唾沫星子淹死?。这世人对女郎多刻薄,为什么不帮帮她?将她送回皇寺最省事,你?就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凤栖武直觉回复:“帮……自然是帮,可我具体该怎么做?”
小?萤细细给他讲了?一遍章程。
不消多时,三皇子便挑拨了?一批兵卒要入皇寺,扬言要搜查疑犯证据。
小?萤和怡妃穿着兵卒铠甲混迹其?中?,然后三皇子让兵卒搜查前庭,他领着这二位来到寺后的藏经?塔附近,到处寻找,还真找到了?一处枯井。
小?萤让怡妃换回自己的衣服,然后对她道:“该怎说你?都记住了?吧?反正遇到说不清的就说自己晕了?什么都不知道!”
汤觅点了?头,突然伸手抱住了?小?萤:“你?我萍水相?逢,你?为何?要这么帮我?”
小?萤也笑着抱了?抱她:“举手之劳,又没费什么气力。你?说的大恩不言谢,就不必客套了?。不过我日后要离开京城,大约再不会与你?相?见,你?若愿意,能帮衬下?大皇子便是最好了?。”
汤觅若不肯帮衬,也无?所谓,小?萤不过就是见不惯世人对女郎的压迫,出手相?助罢了?,原也不指望她报答。
汤觅看了?看小?萤,想到日后再见不到这女郎,还真是心中?有些失落。
在她最危难无?助的时候,这个女郎是比她的父兄还要可靠的存在。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在小?萤的搀扶下?,落到井中?,然后大喊起了?救命。
就在这样,闹得沸沸扬扬的宫妃劫持案,就这样以怡妃娘娘从皇寺枯井被搭救出来,戛然而止。
立下?奇功的三皇子表示,他也是受了二皇兄连夜前往五里坡的激励,想在城中?搜寻证据。
再加上前夜睡得不安宁,有神仙托梦,告诉他去皇寺,他才鬼使神差,又去皇寺搜查。
不然怡妃娘娘因为怕被盗贼发现,一直不敢喊人,而寺庙里的和尚又被廷尉府带走审问,无?人去后寺,她就要活活饿死?在井中?了?。
当然,还有些闲言碎语,疑心怡妃被歹人劫持时轻薄。
可更多的流言却是在议论怡妃娘娘能让神仙托梦给皇子,是富贵异常的命格,搞不好就是人中?之凤?
这流言惹得皇帝都忍不住问三皇子:“老三啊,你?当真梦见了??”
“这……”三皇子有些迟疑,就在旁边人快露出“我就猜到”的神情时,三皇子又说:“启禀父皇,我其?实时看到一个金色长尾巴的鸟掉在了?皇寺……醒来之后便总想着,觉得能捉到什么奇珍异鸟,便过去看看,谁知鸟没看见,却找到了?怡妃娘娘,你?说奇不奇怪!”
这话若是旁人讲,淳德帝都能怀疑是搞什么巫蛊言论,妖言宫闱。
可说这不着调话的是凤家老三,这个憨人可不像是会说这么奇巧谎言的。
关于汤觅是真凤一类的说辞,自然不宜大肆宣扬。
毕竟大奉的皇后还有口气吊着,一直没死?呢!
三皇子见父皇不再问,徐徐吐一口气,又后知后觉,他这算不算欺君之罪啊?
也不知怎的,上了?萤儿女郎贼船,这祸怎么越闯越大?
于是关于怡妃娘娘被歹人劫持,有辱身家清白一类的说辞,也就此?湮灭,毕竟人家是神仙托梦的主儿,又一直身在皇寺,乃是受了?佛祖庇佑,福泽深厚着呢!
不过西宫这边却有些开锅。
商贵妃心疼地看着脸被打肿的儿子:“你?是如何?惹了?那疯子?他为何?打你??”
二皇子倒在床榻上让宫女上药,疼得直哼哼:“我哪里知道,我正跟老三说话,他也不知从哪里跳出来,按着我便打,然后问我将缉拿的贼人囚在何?处便飞奔而去。他还大闯了?廷尉府,要审我拿的人,可看了?一眼,什么不问,又突然走人了?……疯子!真是十足的疯子!”
说到这,二皇子一阵心虚,他怕被母妃责罚,所以随便抓了?人充数,又为了?攀扯怡妃的清白,故意留了?活口。
幸好那疯子去廷尉府并没审什么,不然他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可这话,他又不敢跟母妃说,一时脸愈发的疼。
而商贵妃也在暗暗饮恨,本以为这次能顺利除掉汤氏那小?妇。
没想到她压根没有离开皇寺,这番归来,还弄个什么“凤命”在身的名头,果真是比汤氏老妇还膈应人!
可奇怪的是,根据啸云山庄暗探传来的信儿,怡妃分明是被劫持去了?五里坡啊!
怎么一夜的功夫,她一个人就出现在了?京城皇寺?
不过有人撞见大皇子从廷尉府出来,被陛下?叫去罚跪宗庙祠堂时,他跟三皇子窃窃私语了?一会,然后那三皇子就莫名奇妙去了?皇寺将怡妃接回。
商贵妃直觉怡妃名声无?损地顺利回宫,一定有大皇子的手笔。
思来想去,商贵妃特意在御花园偶遇三皇子,想从这憨人嘴里套问出什么线索。
谁知,她才起头略说了?几句,绕到皇寺的话题时,那三皇子便不管不顾地撩起衣衫勒着裤带子。
唬得商贵妃猝不及防,慌忙移开眼睛,一旁的宫女也连忙用扇子替娘娘遮挡。
待她回头再看,三皇子却已经?大步离开,压根不给她再问话的机会。
气得商贵妃自言自语,疑心疯病传染,不然为何?这三皇子也开始举止癫狂?
商贵妃并不知,向?来不擅撒谎的三皇子乃是受了?世外高人的指点。
小?萤说了?,若是陛下?问起皇寺,他就反复说自己做的梦,遗憾没抓到鸟。
可若是旁人问,他就勒紧自己的裤带子,提醒自己守口如瓶。
如此?一来,撒谎便如做军操一般简单了?。
三皇子小?试牛刀,好用极了?!
从此?以后,他就是个嘴巴跟裤带子一般紧实,顶天立地的好儿郎了?!
商贵妃套不出话,更疑心三皇子受了?老大的揣掇。
那三皇子不过跟大皇子一同回京罢了?,怎么结下?如此?情谊?甘愿充当大皇子的左膀右臂?
那大皇
子如今看,怎么都像是装疯卖傻!
她一时想到啸云山庄那边,似乎也对这大皇子颇有忌惮。
当时慕家生辰宴时,啸云山庄那边打过招呼,若是慕家若有意外发生,她当配合推波助澜,争取将大皇子掀翻在地。
谁知慕家出了?纰漏,那大皇子居然安然无?恙地回转了?王府。
怡妃的事情又有大皇子的手笔,害得她不能将汤氏小?妇掀翻在地,简直让商贵妃气结郁心。
看来那个主上说得对,如今几位皇子里,大皇子隐隐有后来居上之势,心机城府深不可测。
既然他没有在慕府寿宴上发作,那么这次他无?故殴打凤栖庭的事情,便不能作罢,索性?闹大,彻底坏了?大皇子的名声!
所以商贵妃特意让相?关人等入宫,哭着求告到了?陛下?面?前,表示二皇子被大皇子打得呕血不止,病情愈加严重。
若是任着大皇子如此?肆意妄为,他们母子的性?命都要不保。
淳德帝宽慰爱妃道:“那老大已经?罚跪祠堂了?,朕会叫他闭门思过。”
商贵妃知道,陛下?这是重拿轻放的架势,立刻啜泣道:“若只是老二被打,也就罢了?,自家兄弟,打几下?就打几下?吧,可是这老大的行事越发无?状,听说他还纳了?个跟太子神似的妾,整日搂着招摇……”
听到这,淳德帝的眉头微微一皱,转头问一旁的慕寒江:“听说,大皇子领着他的侍妾去了?你?母亲的寿宴,那侍妾当真长得跟太子一样?”
问完话后,慕卿并不言语,手中?执握着商贵妃替二皇子呈上来的阎王面?具愣神,似乎整个人都不在殿中?,恍惚不知想什么。
三皇子在一边忍不住捅了?捅慕卿:“陛下?问你?话呢!”
陛下?看着慕寒江,倒是好脾气又问了?一遍。
慕寒江早就料到陛下?会发难,只是他原本计划早早将闫小?萤送回江浙,就算陛下?知道,人也送走了?,他再周旋几句,陛下?自然也不会深究。
可是万没想到,那闫小?萤居然莫名在京郊别院失踪,紧接着消失匿迹甚久的小?阎王面?具又横空出世,让他不断分神。
慕寒江总觉得自己以前错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而如今怎么串也有些串不起来。
陛下?发问,他不能不答,可若如实回答,势必要将女郎放在火炭上炙烤。
就在慕寒江想着措辞的时候,三皇子在一旁接口道:“像什么啊!也就是眉眼有些肖似。可太子就是长得像娘们,细轮起来,跟他像的女郎可多去了?,也赖不到旁人!依我看,大皇兄的侍妾比太子都像顶天立地的儿郎……”
老三的话没说完,就被淳德帝瞪了?回去:“一国储君,岂是你?能评断的!口无?遮拦,当罚你?默背宫规百遍!”
凤栖武最怕罚抄一类的,当即乖乖住口。
当他爱来父皇跟前晃悠吗?若不是这西宫娘娘要告大皇兄的状,偏偏他那日目睹了?大皇兄打二皇兄的经?过,被迫来当个证人,他是打死?都不出现在父皇跟前的。
可是被老三这么一插科打诨,关于那侍妾要命的长相?,竟然就这么轻飘飘的翻页过去。
淳德帝让宫人将大皇子传来,当面?给商贵妃认个错,就打算将这官司揭过去了?。
当凤渊被传来的时候,他的眸光第一眼便落在了?慕寒江的手上。
此?时慕寒江正用长指一下?下?摩挲着那面?具,看得凤渊眸光愈加浓黑。
就算是女郎曾经?戴过的面?具,他也不愿别的男人碰触。
可惜昨日早晨只顾痛殴凤栖庭,忘了?将那面?具踩碎,省得不相?干的手摸个没完!
想到这,他收敛目光,向?淳德帝施礼问安。
淳德帝摆了?摆手:“去,跟商贵妃道个歉,再给你?二弟赔个不是!”
凤渊却讽刺一笑道:“他们?不配!”
听了?这话,商贵妃的哭声更加悲切:“陛下?,莫要为难大殿下?了?,臣妾的确不该因为孩子们的事叨扰陛下?,只是又想到,陛下?说过,凡是大皇子的事情,需要臣妾上些心思,可臣妾到底不是殿下?亲生的母亲,有些事情,还是需要陛下?出面?管一管才好……至于那个侍妾……”
虽然被三皇子打岔了?,可商贵妃不死?心,还想将这话头拉扯回来。
她未来的儿媳妇姚舒在慕家见过那侍妾,说那侍妾长得跟太子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样的德行错漏,怎可轻易放过?
就在商贵妃想要引着陛下?召见那侍妾时,凤渊冷冷开口打岔道:“儿臣前些日子才知一件陈年官司,原来儿臣当年发疯,是中?毒所致!”
此?话一出,淳德帝却将信将疑,不知凤渊是不是又在臆想发疯。
“有何?证据?”
凤渊沉声道:“此?事是慕公子彻查清楚,告知儿儿臣的,请慕公子来说更稳妥些。”
慕寒江的目光微变,那日他去王府缉拿闫小?萤时,的确跟瑞祥王做了?与母亲一起替他作证的约定。
这前提是瑞祥王要心甘情愿地放弃小?萤女郎,不再跟这个假冒太子的女子再有纠葛。
瑞祥王倒是依约放了?小?萤出府,可是小?萤却偷跑了?。
严格算起来,是他自己没有看住人,不能怪瑞祥王不守承诺。
而且他当日相?胁,不过是怕凤渊不放人,并非真的要对童年小?友中?毒的事情置之不顾。
想到这,慕寒江将面?具放到一旁,沉声说出了?发现慕寒江体内有“麻石散”余毒,却有人蓄意让大皇子再次中?毒发疯的隐情。
“陛下?,您若不信,自管请会验毒的御医,替大皇子查验身体,便可分明。”因为前些日子寿宴上,那毒的味道再次撩拨起了?凤渊的症状,此?时查验,必有结果。
淳德帝的眼睛越听越大,若说凤渊现在中?毒,还可以怀疑宫外之人。可在他十二岁时若中?毒,分明就是宫内人所为。
而且这人依旧蛰伏宫中?,伺机而动!
想到这,淳德帝又惊又怒:“是何?人所为?”
慕寒江刚想说没有查清,可凤渊却沉声道:“儿臣疑心是商贵妃所为,是以那日听到凤栖庭骂我是疯子,一时激愤难抑,便出手打了?他……”
商贵妃压根没想到今日告状,还能牵扯出投毒的陈年旧案,又听到凤渊毫无?证据攀扯自己,登时委屈喊道:“臣妾冤枉啊!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臣妾为何?要害他?”
第93章
那句“无依无靠”当真捅了淳德帝的肺门?子。
他沉下脸道:“他的父皇还?没死,怎算无依无靠?”
商贵妃听得一惊,自知失言。
虽然当年在潜邸时,这凤渊过得连府中体面下人的孩子都不如,可这样的家短,实在不该在陛下跟前提。
她真是被大皇子胡乱攀咬,气堵于心,才一时情急说出了不得体的大实话?。
不怪商贵妃生?气,凤栖庭说他那日是跟三皇子交谈,压根都没见大皇子过来,怎么会无缘无故去骂凤渊是疯子?
凤渊分?明就是在胡说八道。
于是商贵妃转头问三皇子:“那日你也在,你与陛下说说,二皇子可曾骂过大皇子?”
凤栖武现在觉得满宫的人都是人心叵测,胡说八道。
他一大清早被捉来,听得云山雾罩,现在他大哥又明晃晃在说谎诬陷人。
若是别人,三皇子绝不会助纣为虐,可偏偏诬陷的是他也烦透的奸猾老二。
凤栖武不禁又陷入了挣扎的道德难关。
于是凤栖武习惯性地?撩起衣襟,又察觉不雅,便隔着衣服勒了勒裤带子,含糊道:“我也没听清,二皇兄可能说了,也可能没说……”
“你……”这不是废话?吗?
商贵妃难得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儿子在兄弟里?人缘不好,平日甚是瞧不起这些妃嫔出身的兄弟。
原先西宫得势的时候,倒也还?好,如今却显出了弊端。
淳德帝揉了揉头穴,觉得那些细枝末节倒不必深究。
商贵妃能说出凤渊“无依无靠”这样的话?,想必老二的心里?,对他的大哥也无甚敬意。
打了便打了吧,他一时怅然地?想,自己当年随着先帝南征北战,疏忽了潜邸子女的教?育,以至于几个儿子都不成?器。
若是展雪还?在,岂能像商氏一般,将孩子教?得目无兄长,为人短浅……
凤渊的母亲不在了,可他这个当父亲的还?在啊,岂能轻拿轻放?
所以他冲着慕寒江道:“宣太医院太医长,
还?有你母亲进宫。”
商贵妃原本想拿大皇子侍妾的长相做文章的,却不知为何一路变成?了质疑她是否给皇长子下毒的案子。
那一日,御书房内之人往来不断。
安庆公主陈明生?辰宴那日的情形。
大皇子虽然不慎中毒,却能抑制毒性,自制地?离开?,当真毅力如铁,让她刮目相看,才知昔日对大皇子疯癫的谣言有多不实。
安庆公主很少夸赞晚辈,对大皇子更是一向带了几分?疏离冷漠。
慕寒江先前想劝母亲为大皇子证明疯病缘由,她都有几多顾虑,不肯轻易应下。
怎么今日在陛下面前却如此尽心为大皇子作证?
慕寒江不露痕迹看着母亲,心里?生?出淡淡疑惑。
安庆说完之后,便退到?一旁,不再?言语。
从慕寒江有记忆起,母亲就不甚愿意来宫中了,有数的几次,都是在宫里?停留片刻,即刻出宫。
太医长取了大皇子的指尖鲜血,一番查验后,确凿大皇子的体内,有麻石散被激发的沉毒,
而且他断言这毒性积累达到?经?年,绝非一朝一夕。
虽然没有证据指向商贵妃投毒,可就像大皇子所言,宫中来来回回的妃嫔里?,能稳立住脚跟的,只有汤皇后和商贵妃。
而这二位都是当年母亲故去后,名?义上照顾他的人。
只是凤渊十年后再?次中毒时,皇后已幽闭宫中,许久不见人。压根不能差使人投毒。
再?加上叶王妃在生?子的时候,明明是足月生?产,却被郎中污蔑早产,而当年叶王妃生?产的时候,汤皇后还?没嫁过来,潜邸里?除了商贵妃并无别的侍妾。
以此类推,嫌疑最大的,便只有商贵妃了。
毕竟当年商贵妃很得人心,与陛下的老部下相处,都是以长嫂自居。
当时人们?都觉得,若是叶王妃没了,商氏便会被扶正,只是后来半路冒出了汤家女,不然商贵妃如今差一点就是商皇后了。
大皇子还?说,之前与二皇子闹了几次冲突,上次的巫蛊妖言惑众害得二皇子挨打,与大皇子结仇。这商氏很有可能为了儿子又施展报复……
商贵妃气急了,瞪眼冲着凤渊:“原本当你是我的孩子般,处处忍让着你,可你也不能如此污蔑人!你说我害了你,可有凭证!”
“你害得还?少吗?我阿母快要生?产时,叶家特意给她寻来的名?医,却在夜半归家的途中被人打断了腿,不得在家养伤,所以后来给我阿母瞧病的郎中,不都是你过手安排的?你真以为你当年做得天衣无缝吗?”
商贵妃听得心里?一缩,有些坏事虽然是自己做的,可年头久了却也渐渐忘了。
她仗着那郎中都不在了,当年的事烟消云散,便也心安理得地忘了大半。
可这凤渊好似咬人的狗,连吠也不吠,突然发难,重提当年郎中污蔑凤渊早产的旧事,真让她有些慌神。
“你那时才多大,是哪个东西敢跟你胡说,污蔑攀咬本宫?”
“我母亲的手札里?记得清清楚楚!那时阿母体弱加之怀孕,你代管府中事务,故意克扣我阿母的三餐,企图让阿母肚子里?的孩儿生?得小些,更像个早产儿些,是不是?”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似乎从手札上扯下的两页纸,递呈给了淳德帝。
淳德帝从来不知展雪居然还?留下了记录日常的手札。
待接过看时,故人熟悉,风骨行云的笔体便映入眼帘。
展雪为人豁达,行文的潇洒的遣词用句,与旁人略有不同。
而这描述餐饮的记录里?,俏皮调侃商氏幸好入了王府为妾,不然依着她这般吝啬餐食的管家法子,岂不是要将她家养在乡下的猪给喂瘦了?只是她还?怀着孩子,每日都吃不饱,只能盼着兄长叶重入府看她时,多给她带些糕饼果子。
而在日期为叶展雪生?产之后的一页里?,展雪却只写?下一行简单的字:“原来如此!妇人之毒,为何要甚于毒蝎?”
淳德帝看到?这,拿着纸的手都微微发抖,忍不住抬头阴冷看向商氏。
商贵妃慌忙道:“陛下,臣妾真是冤枉啊!”
凤渊淡淡道:“阿母其实当谢谢你没有给她投毒,闹得一尸两命。哦,想起来了,若我阿母被人毒死,她的亲哥哥会闹上门?的,你便是一个嫌犯。依着叶重的脾气,当是一刀砍死你。所以莫不如将一盆脏水泼到?阿母和我的身上,便会让父皇厌弃我们?。这等心思,果然甚于毒蝎!”
陈年旧事,却被凤渊三言两语间说出了九成?。
商贵妃心里?这个恨,没想到?当年以为不必在意的孽种,十年过来后,竟然如此心机,一直隐而不发。
而那叶展雪更是可恨,当年居然不声不响,留下这么多的笔墨,她这是要干什?么?
事已至此,凤渊的中毒案子,虽然疑云重重,却一并归在了商贵妃的身上。
不过她毕竟是西宫的贵妃娘娘,只凭没头没尾的泛黄手札,不好落罪。
淳德帝看着那泛黄的手札,微微摩挲了半响,才对哭得梨花带雨的商贵妃道:“若不是你做的,自是会查验清楚,可若没有冤枉人,也自有账目一笔笔的清算,你且先回宫吧!”
商贵妃心知若再?诉苦,只会惹了陛下厌烦,如今,她也只能先回去,再?细细思量对策。
于是她在宫女的搀扶下起身,哽咽告辞而去。
安庆公主看了一眼表情冰冷的大皇子,开?口道:“世人误会大皇子得了疯症,而对大皇子多有畏惧。如今总算查明,那日在慕家时,大殿下能忍住毒性,足以证明他的心智与常人未有不通过,还?望陛下为大殿下正名?,补偿了他这些年的苦楚……以慰叶王妃在天之灵。”
安庆公主说的这些,正入淳德帝的心思。
凤渊淡淡道:“说到?补偿,儿臣也正好有心事,希望父皇成?全?。”
淳德帝道:“说吧,父皇若能做到?,便尽可能满足你。”
这话?说得看似慷慨却有所保留。
其实凤渊想要什?么,淳德帝都清楚,毕竟前一阵子大儿子被兵部的几个老臣拒之门?外,闹得沸沸扬扬。
他一定是憋着一股气,想要早点入兵司一雪前耻。
不过皇子入兵司多有避忌,淳德帝之前允了凤渊,只因为误会他心智不全?,也不会有臣子归附,做了什?么结党的勾当。
可若凤渊从来都没有疯过,他借着自己受委屈的由头,相胁着要入兵司,背后的原因就值得人探究了。
淳德帝对自己的儿子们?有许多的失望,只愿这凤渊不要学了老二,满脑子的专营心思。
凤渊闻听此言,似有不信,抬头问:“陛下当真什?么都答应?”
淳德帝难得动了慈父之心,想了想,觉得有兵司的那些潜邸时期的老伙伴压制着,这初出茅庐的小子就算去了,也闹不出什?么动静,便宽仁道:“说吧,朕身为大奉天子,君无戏言。”
凤渊听了,这才郑重施礼道:“儿臣想要陛下给儿臣赐婚!”
此话?一出,满堂精彩。
不提旁人,淳德帝自己也是一脸诧异。
毕竟之前信誓旦旦说看着女郎心烦,若娶进门?,来一个掐死一个的,就是这个逆子。
怎么今日大好的要军权钱
银的机会,他却用来讨王妃了?
闻听此言,淳德帝表情一松,觉得这般要求应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便笑着道:“好啊,看好哪家贵女,朕替你说和。”
凤渊淡淡道:“不是什?么贵女,就是我府里?的侍妾。”
慕寒江闻听此言,迅速抬头,不敢置信地?瞪着凤渊,他要娶闫小萤?他……怎么敢!
淳德帝又是意外打量他:“就是商贵妃说的那个?你可是皇子,怎么能将侍妾扶正,难道你不怕人笑话?……”
“不怕,儿臣从小到?大,被人笑话?惯了。所以儿臣不想回府关门?过日子的时候,还?要受委屈,要娶只娶自己看得顺眼的。”
这话?听得陛下一皱眉:“她家里?是做什?么的,父亲是什?么官职?”
“家中是江浙贩盐的商贾。”
淳德帝听得脑袋都疼了:“阿渊啊,你可是大奉堂堂皇长子,娶了这般身份的女子,丢的不光是你一人的脸面。”
凤渊闻听此言,冷冷抬头:“所谓脸面,都是儿郎自己挣出来的。她若是将来被人看不起,便说明我无用,不能给她争脸。父皇说,是不是这份道理?”
淳德帝觉得这儿子太叫他失望。虽然没有被功名?利禄冲昏头脑,却被个商贾家的女郎拿捏不知轻重。
他有心驳了,可刚知道这孩子中毒甚久,受了几多委屈,被囚的十年啊!换得谁能受得住?
于是淳德帝缓了语气道:“你且先将人带来,让朕过过眼,到?底是什?么花容月貌,让你非娶不可?”
慕寒江听得心都提到?嗓子眼,若是闫小萤顶着那样的脸出现在陛下跟前,她岂不是死路一条?
这时,便听凤渊沉声道:“她入京以来,被人嘲讽出身,自觉坠了我的名?声,已经?自请回江浙了。临行时,她说除非陛下降旨赐婚,否则她死都不踏入我京城王府一步!”
淳德帝听得都挑眉毛了:“她竟然敢说这样胆大包天的话?来?”
凤渊抱拳道:“她笃定父皇不会应,才说出让儿臣死心的话?。可儿臣这辈子若不娶她,宁愿终身不娶!”
说着,凤渊郑重跪下,朝着淳德帝施了全?礼。
自从荒殿出来,这是皇长子第一次如此郑重求他。
陛下一时陷入了沉默。他虽正值壮年,却不能不考虑未来继承人的人选,太子是被皇后养废了的,立了软弱无能的他,便会让汤氏外戚把?持朝纲。原本属意的老二,越发叫他失望。
而这老大,他以前一直未曾考虑过,毕竟一个疯子如何执掌朝纲。
可若凤渊只是受了毒药蛊惑,本身并没失智……他的经?历太坎坷,吃了太多苦,又怎会对兄弟有情?若是一朝执掌大权,只怕老二他们?就不光是被痛打一顿那么简单了……
帝王心思流转,一时想得有些深远。
凤渊童年经?历坎坷,却并无尧舜的圣人心肠,观他为人冷硬处事,做个辅助的臣子还?好,却不堪为仁君。
若是如此,为他择妻,倒不必如给储君择妻一般,要求个门?第显贵了。
如此想罢,他淡淡提醒:“皇子娶亲,不光只为情,你娶了这样的女子,可不光是世人嘲笑,对你之前途也有影响。你可想好了?”
凤渊淡定道:“想好了,还?请父皇下旨成?全?!”
“不可!”没等淳德帝应下,一旁突然传来郎君的喝止声,只见慕寒江铁青着脸喊出这句话?。
这次安庆公主有些惊讶,转头看向自己儿子,不知慕寒江为何突然如此激动。
慕寒江说完这一句,才警觉自己失态,只能硬着头皮道:“身为皇子,择妻当谨慎,女子父兄要向礼司递交庚帖,验明与皇子生?辰八字,才可奏请陛下。”
他这么说倒是合理,可还?没等陛下开?口,凤渊冷冷道:“合于不合,我此生?唯娶她一人。又不是给你择妻,慕公子为何要如此激动,出声阻拦?”
慕公子咬了咬牙,沉声道:“只怕这是大皇子的一厢情愿!她若心爱你,怎会如此轻易离去,大皇子当真确定,她愿嫁你?”
小萤与他讲过,她并非凤渊真的侍妾,不过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子罢了!
凤渊如此行事,可曾问过女郎的意见?
凤渊闻听此言,轻蔑一笑:“怎么?她跟你说过不愿嫁我?”
慕寒江抿了抿嘴,正待说话?,凤渊又冷冷道:“若慕公子有意见,那我还?有一人选,不知慕公子愿不愿割爱将令妹嫁给我啊!”
此话?一出,原本闲闲看热闹的三皇子登时不干了,瞪起牛眼冲凤渊喊道:“大皇兄,你敢!吃着碗里?,望着锅里?,好的全?成?你的了!”
安庆公主也连忙奏请陛下:“嫣嫣被娇宠惯了,性情火爆,实在不堪为大皇子良配……”
慕寒江更是被气得紧紧握住双拳,才能努力压制火气。
一时间,御书房里?吵得不可开?交。
淳德帝听凤渊越发胡闹,也是紧皱眉头,看着乱糟糟的情形,忍不住一拍桌子:“吵什?么吵?你们?是阵前抢辎重的兵蛋子?难道手慢了,就要忍饥挨饿,娶不到?媳妇了?”
他看桌前的两个儿子,又看了看紧抿着嘴的慕寒江,实在懒得梳理这些小儿女的糟心事情。
凤渊的年岁不小了,眼看着二十四,还?没留下一儿半女。
这孩子向来欲求不高,从来没管他要过什?么东西,不过是要扶个出身不高的女子为王妃。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何苦在这时候伤了父子之情。
想到?这,他开?口道:“既然是你的侍妾,想你也知根知底,至于庚帖什?么的,交给礼部补一下,走过场就是了,朕会下诏书,让你风风光光接那女子回京的。”
听了这话?,凤渊和三皇子同时跪下,谢过父皇圣明。
淳德帝皱眉看着三皇子:“有你什?么事,你谢什?么?”
三皇子连忙道:“父皇赐一个也是赐,赐两个也是赐,不如也赐我与慕嫣嫣成?婚……”
他的话?音未落,安庆公主便冷声开?口道:“慕嫣嫣已经?许了人家,谢过三皇子错爱,还?请另择良配。”
这下三皇子的牛眼又瞪圆了。
凤渊自觉没有自己的事情,跟陛下确定了请旨流程,便与父皇告辞,转身离开?了书房。
而慕寒江手拿着面具,一路追撵过来,等走到?一处无人的长廊时,他出声道:“大皇子,请留步!”
第94章
凤渊回头看他,目光落在慕寒江拿着的那个面?具上。
慕寒江深吸了?一口气,笃定道:“你?知道她从我那逃跑了?,也知道她在哪。”
凤渊将目光落到慕寒江的脸上,悠然回答:“你?说呢?”
慕寒江此时胸口都要炸裂开来:“你?将她交到我手上,只是为了?诓骗我和母亲替你?为证?”
凤渊冷冷道:“我不会将她交到你?手上,是她想跟你?走,才走得?的!”
言下之意,那日慕寒江虽然拿了?小萤假扮太子的机密相胁,又领人包围了?瑞祥王府。
可若不是小萤松口表示要跟慕寒江走,那慕寒江就带不走人!
“至于你?母亲为何愿意来证,那你?要问?她。像她那样惯会权衡利弊的人,一定是深思熟虑,想到了?得?罪西宫的弊端,比她自己承担毒害皇子的罪责要轻,这才来证的,怎么,你?还要我对你?们母子感恩戴德?”
慕寒江直觉自己遭到了?背叛。可这愤怒的源头是什么,又该滚滚流向哪里,却全无头绪。
凤渊好似洞悉了?慕寒江掩在晦暗下挣扎成?一团的乱,伸手扯过他手里的面?具,一边打量那面?具,一边道:“你?在担心什么?是担心小萤祸乱凤家宫闱?”
慕寒江抿了?抿嘴:“她不是那样心性的人,可那么胆大的女郎,若她做过的事情被陛下知晓,你?该知后果!再?说你?往后怎么将她往陛下的身?边领?”
凤渊并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慕寒江的眼,若有所思道:“慕公子,其实你?不是担心我娶她,而是不愿她嫁我吧?”
听起来像是废话,可慕
寒江仿佛被说中了?心事,瞳孔微微放大,顿了?片刻,才咬牙切齿道:“你?……在胡说什么?对,我是担心她甚于担心你?。因为你?这样是在害她!你?明知她身?世清苦,为何在她家人好不容易团聚时,还要固执将她留下?放她回去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放?就像你?打算做的那样?我不是你?,在荒殿苦熬的十?年,活着便如同地狱里煎熬,我只知道抓握在自己的手里,才是真切的。可你?呢,明明每次见到,眼睛都紧盯着她,却因着种?种?桎梏,甘心做个君子?慕寒江,你?可真像你?母亲,虚伪得?连自己都骗,你?是什么时候动的心思?难道在她还是太子的时候……”
“够了?!”慕寒江没想到凤渊会突然说破,一向儒雅的脸上难得?挂了?尴尬狼狈。
凤渊轻笑了?一下:“不管公子怎么想,以后都离瑞祥王妃远些,否则休怪我与你?翻脸!”
说话间,那张狰狞的阎王面?具,在凤渊的大掌间被搓成?了?粉末。
慕寒江缓过神,低头看那面?具,怒道:“这是证物,你?怎么擅自损毁?”
凤渊拍了?拍手:“弄脏了?的东西,要它?作甚?”
“你?……”慕寒江不明白他为何这么说。
凤渊懒得?再?跟慕寒江掰扯,转身?大步出?宫而去。
而慕寒江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双手微微攥紧,心中翻滚的却是凤渊的那一句“你?是什么时候动的心思”。
什么时候?他也不知,只是今日凤渊突然提出?迎娶闫小萤,他却觉得?无法接受,凭什么?明明皇长?子的桎梏更多,他却不管不顾,一意孤行?
世间哪有那么多的恣意妄为?凤渊这么做,只会害人害己!
……
就在陛下书房内这场风波不到一个时辰,啸云山庄那边就得?了?关于书房审案的密奏。
“他居然只是向陛下请赐了?婚书?”主上正在擦拭着一把七弦琴,用蛋清给那蚕丝的琴弦保养。
“他是求了?哪家贵女?”
坐在轮椅上的范十?七低声道:“是他府里养着的一个商贾出?身?的侍妾,不是什么贵女。”
主上低低笑了?出?来:“当真懂得?韬光隐晦!他若求娶对他有裨益的高门女子,一定会引起陛下的猜忌。可为了?避讳猜忌,就娶了?那么低贱的女子,也非常人能?为!可惜啊,此等心性,若能?为我所用,可比西宫的废物母子要强太多了?!”
范十?七现在提起凤渊就觉得?四肢痛楚,他的断筋虽然接续上了?,可也失了?气力,俨然成?了?废人,如今也只能?在山庄负责情报的收集。
“至于魏国的抚王霍不寻已经暂时坐船离开,可因着没能?带走怡妃,他托人问?主上,能?否安排他再?来一次大奉都城?”
主上保养好了?琴弦,用扇子轻轻给弦子打扇:“我养了?这么多的线里,顶数魏国的两兄弟没有白养,居然一不小心,让昔日落魄的两兄弟执掌了?魏国。可惜那霍不琛翻脸无情,跟凤渊一样,都是养不熟的狼。还好他这个弟弟,色迷心窍,留了?短处。可惜,本?想让他挑起两国祸端,却这么不清不楚地偃旗息鼓了?……还没查出?那怡妃到底是如何回宫的?”
范十?七心里一紧,连忙道:“属下在抚王身边又安排了?人手,打听到这次救下怡妃的,是在毓秀村救下葛大年夫妻的女子,听说,她还是杀死碎银的那个绝顶高手,据说所用招式能?克制范氏刀法,身手不凡!”
主上的手顿住了?,带着兜帽的头微微抬起,诧异道:“是个女子?”
范十?七道:“属下猜测,这女子应该是萧天养派给大皇子的死士暗卫!如此高手,一定有名有姓,若从萧氏门下查找,必有收获!”
主上冷哼:“萧氏门下的女高手?萧天养为人向来挑剔,又有叶展雪珠玉在前,不如叶氏的女子,他岂会收到门下?他什么时候收过女徒,怎么从不见你?来报?范十?七,你?的脑子若是跟手脚一般无力,当真就是无用的废人了……”
范十?七听得?一惊,连忙道:“只因为萧氏门下有许多我安插的人,可是他移居京郊山上后,便一个门徒都没有带,属下马上安排人,从萧天养处套出那女子的底细!”
主上又是轻笑一声:“几次布局,都是差一点就功亏一篑,这棋局里定然是有我没有算到的纰漏,将之找出?碾碎,才可继续,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范十?七连连应下,正要转身?离开,主上却指了?指那把名琴道:“将这把琴,借着汤家人的手,送到怡妃那去。”
这次怡妃没有被废,虽然出?乎他的预料,不过如此也好。商氏母子不堪一用,他也需得?培养些好用的了?。
而这怡妃当年与霍不寻的私情,正是现成?的好把柄。
但愿这个怡妃懂得?识时务,不然她那冷宫姑母,就是她的前车之鉴!
……
此时的闫小萤可不知深宫内外的风云变幻。
她在皇寺送走了?汤觅之后,娘娘回宫,城中门禁解封,她便买了?一套四季鲜花饼,带着小五跑去山上看望萧天养老?前辈了?。
这次在五里坡与人对战,小萤才体会到萧老?前辈为自己付出?的心血,自当买些糕饼作为谢师礼的回报。
萧天养看小丫头一改之前总想逃之夭夭的德行,开始对自己围前围后了?,也很受用,当即扬言要再?教小萤一套功法。
小萤殷勤给老?前辈冲了?一杯茶问?:“萧老?前辈,你?知道啸云山庄是个什么底细吗?”
萧天养皱了?皱眉:“就是个游走黑白两道的生意铺子,凡是赚钱的,铁矿生意,人命买卖,没有那山庄不做的,是以关系深厚,让人触摸不得?。至于山庄的主人,我也未曾见过,而山庄的管事叫范十?七。阿渊之前跟他们往来密切,我劝了?几次,他也不听,你?要多劝劝他,他好像听你?的。”
小萤却若有所思地问?:“可我总觉得?这位主上,与故去的叶王妃也相熟。您知道还有什么人与叶王妃交好?对她成?婚以后的家事了?解甚深?还有安庆公主……她在嫁给定国公前,跟陛下关系如何?”
萧天养没想到这小小女郎问?的尽是陈年旧事,一时也有些怅然:“跟展雪交好的人太多了?。她的性子可跟凤渊那闷葫芦不同,生平最?爱结交。成?婚前,仰慕她之人大有人在。就连萧雨嵉的夫婿,也曾喜欢展雪……”
萧雨嵉便是安庆公主的闺名。
说到这,萧天养自觉失言,不该如此妄议侄女萧氏的家事。
小萤又挖到了?个八卦:“这么说,定国公当年也喜欢凤渊的阿母?”
萧天养也是叶展雪的仰慕者,却毫无醋意,还带着无比骄傲道:“只要见过展雪,不瞎的男子谁不喜欢她?不过展雪绝非寻常女子,只可仰头瞻望,却近身?不得?!”
小萤听得?愈加好奇:“叶王妃如此奇女子,为何会嫁给陛下?”
虽然淳德帝年轻时也是俊帅非凡,可叶展雪应该也不会是重颜色的浅薄女子啊?
萧天养微微叹息:“以前我也不懂,不过后来也渐渐明白,展雪嫁的不是男子,而是她的宏志!”
“怎么?她想做皇后?”
“非也,展雪常常感慨,许多奇山异水尽在魏国。可惜前朝内乱,魏国的国土被贼子割裂,魏国的旧王穷兵黩武,不断袭扰边关。两国交恶,想要去魏国游历山水也是困难重重。若有一日能?一统魏国,岂不是今生无憾?而能?助她成?愿的,自然非凤家男儿莫属,所以凤启殊那小子投其所好,整日围在展雪的身?边画着大饼。小小女郎到底是被花言巧语骗了?!”
当年那老?儿,仗着仪表非凡讨人喜欢,又故意表现得?与展雪志趣相投,极尽讨好能?事,让展雪误以为找到了?同路伙伴。
可他当了?皇帝后,干的却是权术平衡之道,在世家之间,大搞制衡,稳住帝王之位,征讨魏国变得?遥遥无期。
而叶展雪则遭遇了?意外后,发?现丈夫并非心中良伴时,已经晚矣。
叶凤两家捆绑太深,让她陷入泥沼,最?终产后重病,缠绵病榻抑郁而终。
说到最?后,萧大侠叹了?一口气:“她若没有嫁人,该是多好……”
小萤撑着下巴听,终于明白萧大侠对叶王妃的情感了?。这心仪的女子,在他心中俨然如供奉神祗般的存在。
是以有人喜欢他,他不但不愤怒,反而觉得?理所当然,毕竟神仙就是供世人敬仰,却不可近身?的。
在这点上,凤渊的气度可比萧大侠差多了?!举凡她身?边出?现个男的,凤渊都要醋一醋,那架势,仿佛有人要抢他过冬的衣粮,护食得?吓人。
跟萧老?前辈畅聊太久,小萤也干脆便在山上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她还没睁开眼,便觉得?有股冷冽之气转入了?被窝,冰得?小萤一激灵,猛然睁眼。
却看见凤渊带着一身?寒气正躺在她的身?边。
小萤有些嫌弃
地挪了?身?子,尽可能?往被窝深处躲:“干嘛啊,太冷了?!别碰我啊!”
可是大皇子压根不听,伸手就将小萤扯入了?怀中,一翻身?覆在其上。
小萤被冰得?不行,气得?捶着的他的胸。
而凤渊将她揽住,故意用冰脸蹭她。
小萤忍不住咬他的脸,惹得?凤渊轻笑:“属小狗的?”
小萤干脆伸手将他搂住,无赖蹭了?蹭问?:“中毒的事情报呈陛下了??他不会有事重拿轻放了?吧?”
凤渊哼了?一声:“凤栖庭入了?吏部之后,卖官鬻爵,大发?横财,真当以为他老?子不知?前些日子,他‘提拔’的官吏在镇海闯下大祸,为了?收刮回买官的钱银,大肆冤案,却不巧冤枉了?腾阁老?一位学?生的侄儿。那贪官以为苦主只是无名无姓的穷书生,却不知他乃隐居乡野的大儒康卷的亲侄儿,所以冤案之后,这来龙去脉的状纸由腾阁老?代转,已经呈到了?陛下的桌案上。”
小萤眨了?眨眼:“隐居乡野多年的康大儒,早就远离名利场,如何能?立刻与朝中腾阁老?接洽?又这么及时上报?”
这里面?应该是有人顺势推了?一把才对。
凤渊坦然道:“镇海离澧县不远,汤明江受我所托,一直盯着那贪官的动向,也是他帮助那位大儒搜集证据,又联系我派人将人接入京城。”
老?鼠哪有不偷吃的,只要锁定了?合适的目标,耐心等待,便有所成?。
而今,这案子已经在各个州府书院传扬开了?。而关于二殿下卖官鬻爵的传言也喧嚣直上,纷纷要求吏部彻查此事。
毕竟那犯事的官员居然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文盲,而那书生正是在田产纠纷时,讽刺他乃草包昏官才锒铛入狱的。
小萤听明白了?,凤渊早就握有商贵妃当年迫害叶王妃的证据,却一直隐而不发?,就是静待一个合适的机会。
毕竟西宫商贵妃深得?陛下多年的宠爱。就算凤渊满身?委屈,在故人已逝,家丑不宜外扬的前提下,淳德帝大约也是大事化小,不能?给西宫致命打击。
可若是西宫牵扯了?国事,而且会酿成?浩瀚巨波,哪怕再?得?宠的女人,在国事面?前也变得?无足轻重。
现在,二皇子闯了?大祸,陛下不能?容他了?。
这才是今日凤渊突然发?难,而西宫商贵妃能?被一举被压制的根本?原因。
“若是彻查二皇子卖官位,那汤明江会不会受牵连?”
“汤明江在晋升考试里,名列第一,卷子是呈交上去封存了?的。这样的名次,原本?该晋升到更好些的地方。可他自愿选了?谁都不爱去的穷县,而且短短时日,就带领百姓解决了?当地水渠堵塞的难题,深得?民心。就算他说贿赂了?二皇子,靠买官得?的官职,只怕都没人信。”
听到这,小萤舒缓了?一口气,然后贼兮兮地问?:“咱们那位父皇,最?爱搞用官职爵位补偿的那一套了?,他见你?吃了?这么多的苦,没说给你?个官做做,好好补偿一下?”
想当初,她假装太子时,不过是拒绝了?汤皇后安排的婚事,挨了?一顿打,靠着装可怜便换了?少府的肥差。
如今到了?凤渊这里,这么一个苦透了?的孩子,就算他开口提出?入兵部,淳德帝也是会应下的吧?
凤渊笑了?笑:“我要了?更好的……”
小萤好奇问?:“什么官职?”
“你?日后便知道了?……”
凤渊觉得?与这女郎多日未见,如今正是二人独处的时光,再?谈那勾心斗角,便辜负了?。
所以他低下头,密密实实地吻住了?小萤的嘴。
每次二人分隔太久,凤渊的亲吻总是来得?更加霸道不容拒绝,仿佛她的口舌含着续命的灵丹妙药,需得?耐心吮食,容不得?半点的浪费。
待得?一吻将歇,有些喘不过气的小萤终于一巴掌拍开了?他,然后将脸埋在他结实的臂膀里,嗅闻着淡淡浸雪冷香,有些依依不舍道:“以后我不能?留京,与你?也不得?长?见,待我寻了?落脚的地方,你?若有空就来看看。”
她被慕寒江识破,若是再?在京城明目张胆地出?现,慕寒江一定会发?难。
所以在安庆公主与义父的旧账未了?之前,小萤打算在京郊城镇寻个落脚安身?之处。
往常提起此类话题,凤渊必定脸色沉沉,不甚情愿。
小萤早准备好哄一哄人了?,可谁想到这次,凤渊仿佛超脱到了?新的境界,竟然心平气和道:“好啊,最?近无事,我陪你?去寻相宜的地方。”
这让小萤颇有些出?乎意料,觉得?凤渊今日怎么这么好说话。倒是让她有些不适应了?。
他与陛下陈明女郎离了?京城,需得?有旨才愿回京。
他借口去接女郎回京,正好可以陪着小萤在附近游玩几日。
至于为何不告诉小萤,他已经请了?准婚的圣旨,是因为他太了?解这女郎的性子了?。
那日她敷衍的语气,当他不知?
若是肉没按在锅里煮烂,岂能?轻易掀开锅盖,让煮熟的肉飞跑?
第95章
既然凤渊提出要陪着自己在附近的城镇逛一逛,两个人当天便下了山。
只是下山的时候,遇到了两个正在上山的壮汉。
其中一个个子矮些的说,他们?是萧天养前些年收的两个弟子,正好游历在京城附近,听?闻师父在山上有别?馆,便来此拜见师父。
看着这对年轻男女从山上下来,那矮个子的便好奇问他们?是谁。
凤渊不愿表露身份,便简单说自己是萧大侠新?收的弟子。
因为天冷风大,小萤穿了件戴兜帽的披风,将脸得密密实实的。
另一个下巴长了痦子的男子则上下打?量小萤,还?好奇地?问:“你……也是我师父新?收的弟子?”
没等小萤开口,凤渊就冷冷道:“你不是他老人家的徒弟吗?应该了解他之为人,何时收过女弟子?”
那个下巴长着黑痦子的男子尴尬一笑:“只是见有女郎在此,才好奇一问。那……这位小师弟,我们?先上山去见师父了,容后再聊。”
说完,那两个二人也不再废话,继续朝山上而行。
凤渊叫了沈净:“回去看看,确定那二人身份。”
因着之前毓秀村的遭遇,凤渊怕主上再对他身边亲近之人下手,不得不提高防备。
不多时,沈净从山上下来,跟凤渊说,那两个人分别?叫宁羽和刘程,的确是萧大侠早些年的徒弟。
“属下还?照您的吩咐,跟萧大侠交代,不要跟不相?干的人提及女郎与您的事情。”
凤渊听?了点了点头,这才下山扶着小萤上了马车,朝着乡镇而去。
凤渊所理解的乡镇,似乎跟小萤的有些偏差。
等小萤下马车时,才发现他领自己来了距离京城百里的主衣局的织坊。
这里的工匠都是从江南各大织坊里请来的工匠,蚕丝也是从槐乡运来的金贵丝料。
这方圆百里毗邻的工坊忙碌一片,做出的布料专供王室使用。
当凤渊让小萤拿着图册挑选布料的花纹式样时,小萤不禁失笑道:“你想给我买新?衣,去镇上的成衣铺子就好,选这么名贵的布料,日?常穿起来太隆重,到时候岂不是要压箱底?”
可?凤渊表示来都已经来了,为何不选?
小萤虽然平日?以男装居多,可?心?里到底是爱美的小女郎。
她嘴巴上拒绝,眼?睛却很诚实地?挑挑拣拣,不多时便选了十几个样式。
凤渊吩咐一旁的主衣局管事记下,再推荐一下这些式样的布料做什
么样款式的礼裙才适合。
于是管事又叫了裁缝来给女郎量尺。
小萤看了凤渊挑的礼裙式样,裙摆拖地?,还?要镶嵌海珠宝石。
依着她看,连大奉的公主在宫中赴宴时,都不敢穿这么奢靡的裙。
“你疯啦!有钱银也不是这么花的,我穿这样裙,去乡里老绅家中吃席吗?”
若是像先前顶了凤渊侍妾的名头,还?能有机会穿这些裙子在京城赴宴,让那些贵妇品头论足。
可?是现在,她眼?看过不了多久就要打?道回府,回江浙老家了,弄这些礼服作?甚?
可?凤渊却瞟了她一眼?,继续自顾自地?去选里衣式样。
不亏是江南名造,一件里衣织得薄若蝉翼,团起来攥在手里,竟没有苹果大的一团。
当那纤薄里衣在凤渊骨节分明?的大掌里如夏花绽放,又被抖开时,从来都不会在人前局促的闫小萤只觉得是被蒸锅料理的螃蟹,从头到脚头都要红透了……
她特意用身子遮挡一旁管事和绣娘的视线,用手指着那衣:“这是给你选的,还?是给我选的?”
若是凤渊给自己选的,她……应该没啥意见,他一身的紧实的肌理线条若穿上这衣,便如裹透明?糖衣,应该很养眼?吧?
可?若是给她穿……那岂不是跟没穿一样?
她才不要!
凤渊笑了笑,倒也没坚持。
不过趁着小萤没有注意的时候,他还?是示意管事将这里衣添入单子里,另外还?有一件嫁衣礼裙,也要抓紧时间?改制出来。
他的萤儿既然爱美,在他们?成礼那日?,她便要穿上最美的嫁衣。
从主衣局出来后,凤渊便拉着她一路吃吃喝喝,却并不看房子。
小萤到底是十七岁的女郎,若无?事的时候,有人带着她玩,她也想不起正事。
论起民间?玩耍,凤渊不甚灵光,在他童年短促的时光里,并无?人专门?带他在集市游玩。
就算现在看着这些,凤渊也不大感兴趣,他的日常除了虔诚吃饭之外,便是练功,还?有读书,而无?助于他目的其他兴趣,比如贵族弟子喜好附庸风雅的字画,他向来懒得分精力钻研。
记得在王府时,凤渊喜欢与小萤同宿一房,小萤已经酣然睡了,偶尔起夜醒来时,才发现凤渊居然又去了隔壁书房,继续挑灯夜读。
小萤这才恍然,凤渊为何在出了荒殿以后,无论武功还是学业进步如此之快,他真是在头悬梁锥刺股地?弥补自己被夺走的十年光阴。
是以他现在如此耐心地陪着自己逛集市,都让小萤生出了微微的罪恶感,觉得实在荒废他的光阴。
“要不,你先回去吧,我跟小五他们自己寻房子就好,别?耽误你的时间?了。”
凤渊将手里的猪肉烤饼喂到她的嘴里,然后低头很是认真道:“陪你怎么是耽误时间??”
小萤知道,这位大皇子并不是擅长花言巧语的人,所以他这么说,就是真这么认为。
在凤渊的心?里,陪着她,跟变强大,还?有夺权一样重要的。
她喜欢这样的凤渊,虽然是皇家儿郎,但心?思还?没如他父皇一般被权势浸染,盛得下闫家的女郎。
这让她的眼?睛都变得晶亮,勾着他的手,心?想:定要带他玩得尽兴些,才不算辜负了他。
于是接下来,小萤传授了他不少?的技巧,比如撂地?拉场子的时候,如何快速占位,抢在最前排。
这样看杂耍艺人吞剑,悬天绳的时候,眼?前无?遮挡,最过瘾。
有时候,动作?慢了,没抢在最前面也无?所谓,凤渊看着有其他大人将孩童撂在肩膀上看,觉得这法子不错。
他臂力惊人,伸手将小萤也高高举起,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旁边的孩童咬着糖葫芦,好奇地?看着新?加入的同伴,奶声奶气问:“姐姐,你几岁?”
小萤稳住了身形,冲着小童笑:“只比你大一点点……”
只是凤渊原本就身材高挑伟岸,再将女郎架起,简直是人群中高耸入云的山峰一座。
这下子,他们?身后的人可?不干了:“不是,郎君看着年岁不大,女儿长这么大了?你将人举这么高,好意思吗?我们?怎么看啊?”
凤渊回头冷冷看人,他野性俊美的模样先是周围的人一愣,而满身杀戮气场,搭配冷凝的眼?神?,逼得人有些说不出硬话来。
不过他高举着的女郎却通些情理,笑着拍凤渊的肩膀,示意他将自己放下,不要阻碍别?人看杂耍。
于是凤渊就干脆拦腰抱去她,让她跟自己一般高,这样也能看得很清楚。
人群嬉闹之际,小萤似乎听?到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于是回头目光掠过人群,并没有发现什么。可?过了一会呼喊声渐进,她再次让凤渊将自己举高,突然发现人群中有一张熟悉的脸。
小萤赶紧拍了拍凤渊的手臂,凤渊顺着她的目光一望,也是目光一凛,示意身后的沈净过去找人。
而凤渊则带着小萤寻了一家清净的茶室,包了一间?房。
不一会,沈净便将人领了上来,只见一身狼狈的鉴湖噗通一声跪地?,看看一身女装的小萤,又看看一旁坐在的大皇子,悲切地?唤了一声:“奴婢可?找到你们?了!”
小萤许久没看到鉴湖了,连忙扶起了她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在离开江南前,特意留下了鉴湖与尽忠,就是为了有一日?“太子”驾崩,能给这二人一份自由。
按照之前慕寒江和凤渊的商议,是打?算让太子立即“殁了”,免除后患的。
按照时间?算,那边的“太子”都该下葬了,为何鉴湖会满身狼狈出现在此?
鉴湖好像许久没有吃饭了,先狼吞虎咽,吃了茶点,才总算能平心?说话:“不好了,太子……好像要回来了!”
小萤的瞳孔微微放大,紧声道:“究竟怎么回事?”
阿兄虽然是跟随戏班唱戏,可?凤渊也安排了可?靠的人相?随,就是怕他发生意外。
北地?那么远,更无?什么朝野权贵,就算阿兄登台亮相?,也是涂抹厚重的脂粉,怎么可?能被人认出?
鉴湖说太子回来了,是说凤栖原回来了吗?
就在这时,凤渊王府有人骑快马而来,给凤渊送来王府接到的飞鸽传书。
凤渊展开纸条看了看,神?情凝重道:“凤栖原的确出事了……”
原来凤栖原的戏班子一路游走到北地?村镇后,便打?算再一路而下,折返回来冬休。
天太冷了,戏子们?在台上露天唱戏也太呛嗓子,是以要年底封箱,等最寒冷的月份过去,再重新?开唱。
封箱宴上,通常要请些平常捧场的老主顾,喝一杯答谢酒。
坏就坏在酒宴上,一个老主顾又领了一位爱好戏文的贵客登场。
那位贵客来自京城,看到了凤栖原的脸便惊讶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不过好在凤栖原在戏班用了化名,取了小萤替他取的化名,叫“宗宝”。
而那人过来给凤栖原敬酒的时候,那一口流利京话让凤栖原心?怀警惕,只是照着小萤替他想好的说辞讲了一遍,他跟着江浙的班主,又在北地?生活了数月,口音都变成南腔北调了,压根听?不出京话,是以并无?什么破绽。
那人盘问甚久,而班主之前得过小萤让人给的银子,也照着事先的说辞,替凤栖原打?掩护。
确定了凤栖原当真是从小跟着班主唱戏的,那贵人这才作?罢。
如此以后,戏班子封箱,便准备打?道回府。
可?就在半路上,戏班子入住客栈的时候,直到第二天中午,都没有一个人下楼吃饭。
等负责保护凤栖原的人察觉不对,踹开客栈房间?,才发现戏班子上下都被迷药麻翻,整个戏班子人在睡梦中被利刃抹了脖子。
只是横陈的尸体里,独独不见凤栖原。
小萤听?到这里,手脚都发凉,她转头问鉴湖:“说吧,你那边又是什么情况?”
原来太子江浙别?院那边早早便安排了太子早逝的戏码,只是碍着之前慕公子盯得紧,无?法实施。
待慕寒江那边终于消停,撤了暗卫后,他们?那边一看机不可?失,立刻安排
太子“病逝”,就连身形相?似的尸体也备好了。
这样就算陛下命令棺椁入京安葬,尸体在入京时也会变得这腐烂,脸都看不清的尸体也不怕人检验。
可?关于太子殁了的奏折刚送出去,还?没送到地?方官员那时。
就在夜里,棺椁存在厅堂上时,突然来了一伙蒙面人,入院就杀,一副不留活口的样子。
而鉴湖和尽忠都是遇事脚底抹油的机灵鬼。
尤其是鉴湖,能从宫廷一路活到江浙,靠的就是被假太子磨砺得越发胆大的心?思。
她老早就为了以防万一,给自己想了退路,在别?院墙角偷偷挖了狗洞,有茅草遮挡,并不显眼?。
而厅堂里情形不对时,她手疾眼?快,拉住一旁哭丧的尽忠,溜到狗洞边爬了出来,这才趁着夜色堪堪逃过一劫。
鉴湖心?知太子是假的身份若暴露,乃是株连九族的祸事。
她也是艺高人胆大,在偷跑之前,还?在厅堂放了火,将接续长明?灯的油罐子洒在了棺椁一圈,就算那些人闯进来开棺验尸,应该也是焦尸一具了!
鉴湖想着那日?她跟尽忠逃出去后,偷偷折折返查看别?馆的情形,可?远远窥探了半天,只见一辆辆蒙着黑布的车不断往外运。
“那运的,只怕都是别?馆里侍卫和仆役的尸体!别?馆里的人跟戏班子的人一样,都被屠戮灭口了!”鉴湖说到这里时,又是后怕打?了个冷颤。
小萤听?到这,不动声色问:“你为何要拉着尽忠一起跑?”
鉴湖丧着脸:“匆忙之间?,我身无?分文,一个女儿家跑出去怎过活,可?尽忠就不一样,他最爱藏钱,平时鞋垫子里藏的都是银票,我要逃跑,自然得拽个大份的荷包啊!”
若不是事关阿兄,小萤应该能被鉴湖的机智逗笑,看她现在只是紧缩眉头问:“那尽忠现在在哪?”
“我们?一路出逃,时刻留意官府公告。按理说,无?论太子殁了,还?是太子的遗体被盗匪歹人打?劫,各地?公府都应该出告示缉拿。可?是我和尽忠在江浙兜转了一圈,毫无?消息。后来又听?闻了太子要动身归京的消息。我听?得都蒙了,因为太子的车就是从别?馆里出来的,可?是跟车的侍卫随从,我却一个都不认识。尽忠并不知你假冒的事情,我也没法跟尽忠讲明?内里的关卡,他偏偏要追撵太子,若是去了,岂不是肉包子打?狗?我只能诓骗他,我得了太子的密令,要与他秘密回京,就是想先找到你和大皇子,商议接下来的对策。”
说到这,鉴湖想着这些日?子的心?酸,哭得鼻涕都要出来了:“可?是眼?看着要进京了,尽忠不小心?露财,被几个无?赖盯上,被他们?搜身抢了钱袋子,他为了护我,还?被人打?伤了。我们?只剩下几十文钱,便一路节衣缩食,一日?支持一个馒头,尽忠丢了钱银,本就上火,于是生了病,倒在了城外的茅草店里。我没有法子,寻思出门?到镇上探听?消息,顺便买些便宜的炊饼,却没想到远远看见你骑在大皇子的肩膀上,这才来寻你。”
听?到这,小萤的脑子难得有些乱。她原地?走了几圈,问“也就是说太子仪仗也快入京了?”
鉴湖点了点头。
凤渊在一旁沉思,然后笃定道:“凤栖原归位了,有人想要太子速速回京。”
小萤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太子一直没有发丧,便说明?阿兄暂时安全。
那么就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们?知道病死的太子是假的,所以找回真的凤栖原,完璧归赵。
另一种就有点匪夷所思了,那就是他们?没有认出戏子宗宝就是凤栖原,却因为他的相?貌,而寻了阿兄去冒充太子……
也就是说,有人行了她以前的路子,妄想真假相?换,却一不小心?,将真的换了回去。
当小萤说出自己的想法后,凤渊想了想道:“无?论是哪一种,都是有人要掌控太子,所以才血洗了江浙别?院!”
“无?论哪种都不重要,我阿兄不能再入皇宫。”
以前无?论怎么,阿兄总算还?有个蛇蝎的汤氏可?以依靠。
可?是现在他回宫的话,那个处心?积虑将他捉回来的人必定要牢牢掌控阿兄,那么他情况就要比逃出宫前还?要凶险百倍!
凤渊显然也想到了关隘,伸手搂住了小萤的肩膀,宽慰她道:“别?急,阿原暂时没有危险,我会命人打?探太子仪仗,亲自去见见他。”
鉴湖惊魂未定,却看见那个传闻疯癫的大皇子,亲昵搂着假太子,还?柔声宽慰着她。
一时间?鉴湖有些精神?恍惚,疑心?自己最近没吃饱饭,看人都看出错觉了。
第96章
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小女郎,居然?乖乖任着?大皇子?搂抱,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性子?本就是乖巧的?奶猫。
难道大皇子?不知她的?性情,被她甜美?如小妹妹的?外?表迷惑?
他们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鉴湖半张着?嘴,惊讶得眼珠都快掉了。
她终于恍然?,为何当初大皇子?识破了这女郎却不戳穿的?原因。
乖乖,美?人计都使上了,还真不怕被大皇子?掐死?
这天底下还有没有闫小萤办不到的?事情了?
一时间,鉴湖对自己这位假主子?的?钦佩之情,便是黄河天上之水,一路滚滚而来。
小萤靠在凤渊的?怀中?平息一下心绪,看到了鉴湖惊讶神情,这才推开了凤渊。
而那一向冷峻的?大皇子?依然?拉着?女郎的?手,丝毫不介意女郎的?僭越举动。
小萤整理了下思绪,然?后问凤渊:“你能派人确认太子?仪仗到了哪里吗?”
凤渊点?了点?头,然?后道:“事态变化必然?紧急,你不能离我太远,得跟我回京城王府。”
小萤点?了点?头,只有呆在凤渊身?边,才能及时得到阿兄的?消息。
只是在这之前,她得安顿好鉴湖和尽忠。
鉴湖还好些,她从始至终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可?是尽忠并不知她假太子?的?身?份,就得大皇子?出?面了。
那小子?乃是十足财迷,他的?家当有一半留在了江浙太子?别院,而另一半又被抢劫一空,如此打?击,让尽忠病入膏肓,活得了无?生趣。
不过这类心病,倒也好治。
大皇子?派沈净去接尽忠时,按照小萤的?吩咐,将?两锭成色十足的?金扔甩在了尽忠身?上,并告诉他这是大皇子?的?赏。真是瞬间药到病除,原本直哼哼的?尽忠好了一半,一下子?能坐起来了,还有气力咬金锭辨真假。
至于没好的?那一半,便是心悬着?他贴心主子?下落的?缘故。
尽忠现在都是懵的?,先是在江浙时,太子?突然?病逝。他听?闻这消息时,真切觉得悲伤,世间再难找太子?殿下那般宽厚仁慈的?好主子?了!
他在灵堂前披麻戴孝哭得好好的?,就有一伙蒙面人杀入灵堂。
然?后慌不择路的?他被鉴湖那丫头一把拽起,钻了狗洞,再然?后就是别院大门封闭,一车车往外?运东西。
鉴湖说那些车上装的?是尸体,尽忠起初还不信,直到看到泥泞路上覆满了苍蝇,才看出?是有车上的?血浸在了泥土上……
吓得他面如土色。接着?死了的?太子?突然?要回京城,而鉴湖说领了太子?密令,要他陪着?一路回京。
尽忠一直半信半疑,待自己的?压箱底的?银子?被无?赖劫掠走时,尽忠甚至觉得自己被鉴湖骗了,她跟那些劫财的?才是一伙的?。
不过鉴湖留下来跟自己挨饿,尽忠又觉得鉴湖那丫头还真够义气。
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有了大皇子?出?面,可?尽忠依然?心悬主子?的?下落。
沈净不善撒谎,还是鉴湖快言快语敷衍了尽忠。
把这两个人安置好了以后,沈净又顺便去了沿途驿官,却听?说太子?行到流云渡附近时,便停歇下来再不向前。
小萤在王府的?书斋里铺开了地图,点?着?流云渡的?位置问:“这
里有什么?蹊跷?”
“这里离啸云山庄很?近。”凤渊说完,抬头看了小萤一眼。
小萤往后一靠,心里微微发冷:“难道我阿兄失踪,这里也有那么?主上的?手笔?怎麽办?要不要去啸云山庄探一探底?”
凤渊道:“我曾去过啸云一次,那里是经机关高手修建的?暗门楼阁,若有不熟悉机关的?外?人闯入,还没等入内院,就要被乱箭穿心而死。”
啸云经营的?生意太脏,那位主上也是怕人行刺,是以布下了机关重重。
小萤深吸一口气,那位主上扣着?阿原不放,要么?是等待进宫的?时机,要不然?就是怕“宗宝”露馅,对这个“假太子?”做些培训。
若只是等时机,他迟早得放太子?出?来,可?若做培训的?话,但愿阿兄机灵,不要露出?马脚才好。
可?小萤想不明?白,为何这位主上最近频频动作?
他可?是能耐心十年?养蛊的?人物,如今急着?布线落子?,所谓何故?
所以小萤又问:“最近朝中?有什么?大事,说来给我听?听??”
凤渊想了想:“内政并无?什么?出?奇,江浙的?水患已平,贪官污吏清得也差不多了。至于凤栖庭卖官鬻爵的?案子?,不宜明?察,可?我那父皇也让人秘密处置了。听?说昨日,将?凤栖庭调拨吏部的?旨意已经下达,西宫失了吏部势力事小,可?此次声浪太大,西宫这位二?殿下想要复起有些难。所以太子?若此时回宫,除了我以外?,再无?与他争,太子?不出?错,国储之位甚至比以前还要稳些。”
小萤听?着?,又问:“外务呢?”
“凤尾坡一战后,魏国与大奉一直冲突不断,魏国的?霍不琛整顿了先王的一批老臣,任用了一批新将?,据说正招兵买马,可?能要反扑凤尾坡,但魏国政见不甚统一,国力稍显不足,因此,魏国将?要派出?使臣,与大奉商量止战界限。”
也就是说,双方现在都不想开战,但情势如此,又都被逼到了弦上,总要寻机会坐一坐,互相给个面子?,待得双方休养生息之后,再继续掰腕子?。
小萤若有所思:“当初攻打?凤尾坡,固然?是你心念着?为叶王妃一雪前耻,可?说过到底,也是因为她旧日手札的?牵引,才让你有了这般迫切念头、与其说战事是你挑起,倒不如说是主上刻意引导你行事。可是另一方面,他又借了商家人之手,与魏国的?霍氏秘密接触,更是输出?庚铁,助一臂之力。”
小萤总觉得这位隐在幕后的?主上,好似一个斗鸡的?老手,在鸡群里精挑细选着?嘴爪锋利的?斗鸡,再将?它们放出?,斗得血肉横流,生灵涂炭……
而如今听?着?最近的?国事,小萤隐隐觉得,这一件件看似毫不想干的?事件背后,似乎酝酿着?什么?更为惊人的?巨变阴谋。
阿兄凤栖原,还有许许多多的?人,都将?成为阴谋的?一步,注定要被牺牲,血肉被碾压,成为祭天的?一杯血酒……
而此时的?啸云山庄内,化名“宗宝”的?戏子?凤栖原正在战战兢兢地看着?眼前的?笔墨。
一个戴着?黝黑面具的?人坐在屏风后的?椅子?上问:“会写字吗?”
凤栖原惶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含糊道:“会一点?点?。”
“写给我看……”
见凤栖原不动,他身?后的?一个粗壮老媪粗鲁地捅了捅他。
凤栖原赶紧拿起笔墨,在纸上写下七扭八歪的?“宗宝”两个字。
他是故意写歪的?,因为他认出?了身?后的?老媪是汤皇后以前的?侍女,她认得自己,而方才她上下打?量了自己半天,也不知认没认出?来。
戴面具的?人看了他故意写丑的?字,轻笑了一下:“这样的?,一时应该也教不会写字……”
一旁坐在轮椅上的?范十七连忙道:“若是主上不满意这个,那属下再找个更合适的??”
这个少年?是范十七的?心腹去北地公干无?意中?发现的?。当听?说这人长得与太子?相类时,他立刻报呈了主上,又将?戏班灭口,将?人带了出?来。
恰好那太子?在江浙病入膏肓,突然?殁了,而在外?院的?啸云眼线虽然?不得近太子?之身?,却将?消息及时传递出?来,正好能做个替换。
主上如今在皇子?里布下的?棋都不管用了,可?大皇子?也好,二?皇子?也罢,有哪个能比得上一国储君?
就算淳德帝不待见这个懦弱的?儿子?,可?如果皇帝突然?死了,顺理成章继承皇位的?不就是这个凤栖原吗?
所以凤栖原虽然?无?用,却还不能病逝。
若这个叫宗宝的?戏子?长得够像太子?,足以蒙混过关的?话,便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用的?棋子?了。
如今亲眼见了人,果真是跟太子?长得像极了!
就连那肖似女子?的?气质也一模一样。范十七都忍不住嘟囔:“是不是这唱戏长久了,男儿的?面向都会变啊!”
主上却似有疑问道:“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人?”
范十七连忙低低道:“说起来,太子?的?长相也不算太特别,算是从众的?相貌,大皇子?的?那个侍妾也跟太子?长得甚为肖似。属下曾经在定国公府门前远远见了一眼,可?真像极了!可?惜她是个女的?,不如这个堪用!”
主上却依旧有些不信,开口询问了“宗宝”几个问题。
待宗宝用那南腔北调的?口音答了一遍后,主上的?疑虑还是不减,又问那老媪:“你说,他跟太子?长得像吗?”
那老媪并非太子?近身?服侍的?人,毕竟以前贴身?服侍过太子?的?,都被汤皇后处理得差不多了。
她没法根据痦子?一类辨认,只能仔细看了看脸:“模样是像,不过这位长得比太子?更女相了些,言谈举止,也无?太子?的?文雅气度,看看这兰花指,都压不下去!”
说着?,她忍不住按了按“宗宝”握着?笔时高高翘起的?兰花指。
不怪老媪眼拙,实在是凤栖庭去了戏班子?后,再无?旁人约束,再加上唱了旦角,的?确比以前更媚了些。
而且他跟随戏班子?营生,风餐露宿,日子?过得随心放肆了许多,照比着?以前养在宫里时,也少了粉雕玉砌的?贵公子?气度。
主上敲了敲椅子?的?扶手,看着?“宗宝”的?脸道:“有这张脸就够了,旁的?倒也不重要!”
说完,他挥手让人将?这“宗宝”带走,然?后想了想,问:“我送出?去的?那把琴,怡妃收了吗?”
一旁的?范十七推着?轮椅,小心翼翼道:“怡妃……给退了,而且她自入宫以后,连汤家的?女眷都不怎么?见,冷淡得很?。”
主上有些意外?地笑了笑:“这么?不懂事,你没让人透话,借着?魏国的?霍不寻,敲打?一下她?
范十七连忙道:“透了些,可?是那怡妃压根就不回应,更无?其他动作。”
主上叹了口气:“这个怡妃,比她那个姑姑有心机,知道陛下忌惮汤家,便与娘家保持距离,还真是当皇后的?坯子?……不过她若不能为我所用,那就不能让她这么?顺利的?上位。冷宫里那个苟延残喘的?皇后暂时留一留吧!毕竟国储的?位置不稳,若是此时丧母,会有变数。只是除了冷宫以外?,宫里其他服侍过太子?的?人,都处理了吧。”
既然?是虚有其表的?假货,主上也不愿浪费太多时间在他的?身?上,只吩咐那老媪细心调教,大致不露马脚就行。
想到这,他起身?来到了沙盘之前,那里
是精砂掺入鱼胶所制的?大奉疆域图。
只是在这版图,远比大奉现在的?国境更加辽阔,不光是魏国,就连北地的?个个部落也囊括其中?。
他出?神地看着?,爱怜摸着?一旁的?浸雪兰花,呢喃道:“看,你到死都没有完成的?梦,我会替你实现……若是你当年?没有选错人,本该在我身?边,看着?这荣光一切……”
满室清冷,烛光映在那罗盘上,呈现出?一片诡暗光影……
太子?已经启程还朝的?消息,是在鉴湖她们与小萤汇合两日后才传至京城。
这消息传开,别人也还好些,可?是慕寒江却震惊得连声确定三次,才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有听?错。
怎么?可?能?本来说好了要死的?太子?,怎么?突然?就要回转京城了,凤渊到底是如何安排的??
想到这,他马上赶到瑞祥王府寻凤渊问个明?白。
“到底怎么?回事?回来的?那个究竟是谁?”
凤渊并不说话,只是抬眼看着?他,然?后说:“凤栖原在北地被人劫持了。戏班子?的?人都死光了,而江浙别院的?人似乎也被换了……我猜回来的?,应该就是凤栖原……”
“你猜?你不是聪明?绝顶,运筹帷幄吗?怎么??玩脱手了?你也不知那人是谁?你确定那个是凤栖原,不是闫小萤?”
慕寒江如今嘴巴仿佛开光浸了毒汁,嘲讽起人来,毫无?半点?儒雅公子?的?气度。
“肯定不会是我啊,我在这呢!”慕寒江话音未落,闫小萤便笑嘻嘻端着?果盘从外?面走了进来。
慕寒江看着?穿着?一身?鹅黄襦裙,披着?兔毛夹袄,款款而入的?女郎。
她看上去依旧抿明?媚动人,不像他,当初为了寻突然?失踪的?她,熬得几日都没合眼。
他气急而笑:“你倒是敢出?现在我的?眼前?”
“她有何不敢?你能拿她怎样?”凤渊冷冷发问,护犊子?的?尖牙立刻露出?来。
慕寒江压根不看凤渊,直直问小萤:“说吧,当初是怎么?逃出?我的?院子?的??”
当小萤说出?凤渊提前给她塞了镣铐钥匙的?时候,慕寒江真气乐了:“原来你们当着?我的?面吵架,都是作假?闫小萤,你对得起我对你的?信任吗?”
儒雅的?公子?,从来没笑得这么?狰狞过,小萤都觉得有些对不住慕公子?了。
从京城到江浙,又回转京城,虽然?她对慕寒江有许多说不得的?秘密,却也觉得这人不坏,带着?一股不同于那些世故朝臣的?朝气。
奈何满腔热血抱负,却被强势的?母亲压制,无?法彻底施展,也是位壮志未酬的?有志郎君。
若是她也是与他身?份匹配的?郎君,应该能跟慕公子?做个至交好友吧?
所以她倒了一杯茶,递给了慕寒江,诚挚道:“的?确是我不对,不该与公子?不告而别,若是跟公子?坦诚相谈,公子?也能放过我的?……”
慕寒江的?下巴微微绷紧:“你是在讽我?”
小萤摇了摇头,干脆说道:“我的?确有些难言之隐,碍着?公子?龙鳞暗卫的?立场,不能尽之相告,待小萤心事了结那日,必定再向慕公子?……请罪!”
虽然?他母亲不是好人,害了义父一家,但这些恩怨显然?跟慕公子?没有关系。
但总有一日,她要揭穿安庆公主的?真面目,若国法不能正义,那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她手刃了安庆公主,告慰义母和孟家阿兄阿妹们的?在天之灵。
而那时,她便与慕寒江结下杀母之仇。
这种避无?可?避的?趋向,也让闫小萤有些怅惘,只能对慕寒江道:“总归是我要欠你的?。不过眼下,我阿兄陷入危机,我必拼尽全力救他,所以,公子?一意阻拦,我便要得罪了!”
慕寒江的?眸光更冷:“怎么??你要杀我灭口不成?”
小萤无?奈一笑:“你我交情,何必打?打?杀杀?无?非就是委屈慕公子?在王府里停留几日,等我救了皇兄,便放了你。”
她倒是不必跟凤渊商量,就这么?替凤渊做了决定,是笃定凤渊会听?她的??
慕寒江想起陛下赐婚的?事情,觉得这女郎有恃无?恐地说这些,是在跟他耀武扬威。
他努力压制住心里吞毛般的?难受,冷冷道:“我今日能来,自然?是有后手,若敢挟持我,龙鳞暗卫便可?不请圣旨,查抄王府!我的?话撂在这,你们胆敢祸乱凤家血脉,那休怪我无?情,去陛下那面呈这一切。”
不管归来的?太子?是哪个,注定都不是凤家的?子?嗣,能安排他归京的?人居心叵测。
慕寒江身?为龙鳞暗卫,必须将?这一切荒唐的?源头遏制住。
闫小萤并不意外?慕寒江的?翻脸无?情,只是道:“我若是你,担心就不是太子?回不回来,而是安排他回来的?那个幕后黑手到底要做什么?。”
慕寒江眯眼看着?她的?脸,问:“你知那人是谁?”
小萤知道,想要制止接下来太子?还朝的?阴谋,光靠她和凤渊远远不够,还要拉着?慕寒江与他们同船一起追查才行。
啸云山庄的?势力太大,若慕寒江能觉察线索,肯定事半功倍。如此一来,慕寒江也算能有政绩,算做了利国利民的?好事。
可?惜凤渊死也不答应,因为这事,他俩之前还闹了脾气。
明?明?她和慕公子?之间清白得很?,凤渊却总是大吃飞醋,还说出?慕寒江对她不怀好意,让她少跟慕寒江接触这样的?荒唐话来。
笑话!像慕家寒江这样翩翩公子?,满京城的?贵女都私心倾慕,就算没有凤渊这个醋坛子?拦着?,她也够不到这样的?公子?啊!
而现在,凤渊的?耐心显然?到了头,看似平和地对小萤说:“果盘既然?送到了,你可?以出?去了吗?”
第97章
凤渊如此直白“请”她出去。
小萤假作没听到,对慕寒江道:“若想知道幕后人是谁,将阿兄救出问清来龙去脉便可?,干嘛非得等?他回京再让陛下砍头?他并无犯错?因为汤氏的罪孽,从小就失了亲生的母亲,不得与亲人一处,难道就是为了保全凤家的颜面,就要将他秘密处死?”
这次,慕寒江提醒自己?绝不会?被这狡诈女郎牵着鼻子走:“这幕后黑手?,我是一定要查的,若不向陛下陈明?一切,是不是还要不断撒谎,犯着欺君之?罪吗?够了,我已经被你们带离的太偏,该让一切回归正轨了。
慕寒江试着让自己?的心,硬冷起来,语气也?十分坚决。
凤渊见小萤还想继续跟慕寒江说下去,这次干脆短促说了两个字:“出去!”
他语气不容商量,既然是人家的府宅书?屋,小萤只能识趣出去。
待小萤走后,凤渊这才继续说道:“我并无意与你合作,女郎的话,你不必入心。”
凤渊三言两语就将慕寒江摘了出去,可?慕寒江却并不高兴:“怎么?你跟闫小萤,一硬一软,跟我欲擒故纵?”
有人妄想操控国储,必有惊天阴谋,他岂能假作不知?
凤渊起身,突然推开了门窗,待发?现门窗外并无女郎偷听,这才关上门窗,开口道:“太子之?事,等?救出凤栖原后,我会?亲自与陛下陈明?请罪,绝不带累公子。”
听他这么说,慕寒江却一点都?不相信,冷笑点破凤渊私心:“你不就是担心东窗事发?,你和?闫小萤的婚事就要化成泡影吗?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你如何能娶她?”
凤渊淡淡道:“我跟小萤的事情,亦与你无关。”
被控了十年的人生,在?千方百计踏出荒殿时,他便对自己?说过?,以后该如何活,得由自己?说了算。
慕寒江与他说不通,自是深吸一口气。
这番太子归来,变数甚大,凤渊口气这么硬,事情却不一定尽如他愿。
“大殿下,你心太贪,岂能事事如意?如今你千方百计扳倒了西宫,当是有更大的抱负。岂可?一味牵涉真假太子的疑云里。如今,最稳妥的法子,就是让她兄妹二人再不出现京城。是你私心作祟,以至于忽略这最有效,也?是对他们兄妹最好?的法子。你若想明?白了,舍得放手?,对于他们兄妹才是最好?的!”
“陛下的圣旨已经赐婚,如何能拒?”凤渊语气笃定,圣意难为的模样。
慕寒江这次都?笑出声了:“你们两个,哪个是害怕抗旨的?一个胆子奇大敢假冒太子,一个敢私自发?动国战。两个欺君罔上之?人,就
别太自谦了!”
凤渊冷冷道:“你以为搅了我与她的婚事,你就有机会?了?”
“谁说我要机会?,我这是在?保她的命!”慕寒江跟大皇子一副有理说不清的样子,音量也?略微大了些。
就在?这时书?房大门被人猛地推开,小萤从屋外冲了进来:“婚事?什么婚事?”
小萤偷听向来带了技巧,方才半悬吊挂在?飞檐屋顶,躲过?了凤渊推门查看,本以为这二位郎君要做些权谋的妥协交易。
谁知,听来听去,都?是她被陛下赐婚,要与凤渊成婚的荒唐,她真是越听眼睛瞪得越大。
慕寒江看着她震惊的表情不似作假,又转头看着凤渊冷冷瞪着自己?样子,似有所悟:“怎么,他没告诉你?陛下已经跟你们赐婚了?”
什么?闫小萤瞪大了眼睛,忍不住也?看向了凤渊。
有那么一刻,她顿悟了前两日?他为何有闲情逸致,陪着自己?挑选衣服了。
还有这两日?,王府里的管事似乎忙碌着操办什么宴的样子。
感情她要嫁人了,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
等?到那日?,她若不应,凤渊是不是准备让人架着她,硬是按头拜堂成亲?
慕寒江明?白了凤渊在?瞒着小萤,微微松了一口气,不无嘲讽地对凤渊道:“你连这个都?没告诉她,是打算骗婚?”
自从知道凤栖原出事,凤渊就猜到事情会?有变化,却没想到被慕寒江这么快道破。
依着他原来的想法,是想待一切准备妥当,再向小萤求亲,让她的义父看到他的诚意,而不是现在?的情形。
在?她阿兄蒙难的关卡,他的这番安排显然不合时宜。
凤渊垂下眼眸,习惯性抿紧了嘴巴,等?着小萤向他发?火。
小萤终于明?白,若有所悟抬眼问凤渊:“你不愿让我跟慕公子多说话,就是因着这事?”
看凤渊垂眸不吭声的样子,小萤有些头疼。
她想起了自己以前无意跟凤渊的说的话,没想到她随口说的要有圣旨就嫁,这样没边儿的荒唐话也?被凤渊当了真。
而且他还真的千方百计从陛下那里讨了旨意。
她一时想到,她问凤渊为何不从兵部讨要官职,他却说已经跟陛下要了更好的……
小萤急急收住思绪:“好?了,既然都?说开了,那就不用撵我出书?房了?眼下最要紧的,就是阻止阿兄回宫,并找出做出这些的幕后黑手?。至于其他的乱七八糟,以后再说。”
“什么叫乱七八糟?”凤渊和?慕公子又是难得异口同声。
二位似乎都?认为她嫁与不嫁,并非小事。
小萤懒得搭理他俩,用手?敲了敲地图:“眼下必须确定,被送回来的到底是不是阿兄,慕祭酒,您就算要抓人,也?得探清虚实,对不对?待我探明?,再告知你,而你要做的便是作壁上旁观,不要牵涉其中可?好??”
慕寒江嘲讽一笑,不觉得她一人能解决此事:“若他是凤栖原,该如何?”
闫小萤利索道:“这是我阿兄的事,祭酒您只需假作不知,其他的不用劳烦您费心了。”
“光凭你?”慕寒江有些迟疑,不过?看向凤渊时,便猜她应该要借助大皇子的力量。
想到这,他忍不住蹙眉道:“凤栖原毕竟顶着太子的名头,你让大皇子出面,岂不是要牵连他,一旦事迹败露,他就要顶着兄弟阋墙的罪名!”
小萤心道:若你俩方才打起来,也?算是兄弟阋墙呢!
不过?她嘴上却淡定道:“放心,我自会?想法子,不会?牵连大皇子,更无需祭酒牵涉其中。”
慕寒江并不相信小萤的话,就算她较着寻常女子聪慧些,可?一届弱质女流,如何能解救凤栖原?
话已至此,慕寒江便起身告辞。
临行前,他似乎对小萤有话说,请小萤单独相送。
到了门口,不待慕寒江起头,小萤便开口道:“公子是不是想跟我说,我身份低微,不堪攀龙附凤?放心,我待京城的事务都?了结,就会?带阿兄远走,彻底断了当年汤氏换子的隐患。”
慕寒江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忍了忍,解释道:“我不是想讽你身份卑微,配不得贵胄……”
小萤坦荡看着他的眼:“我亦非自卑才不肯应。大殿下前半生太苦,我不忍他因为我而错失了于他重要的东西。更不是因为公子相胁,而自愿离开他。我离开也?好?,留下也?罢,必定是遵从本心。而他骗我也?好?,诓我也?罢,也?是我与他的事情,与旁人无关。”
这话显然是在?回敬,慕寒江方才说凤渊在?骗婚。
慕寒江的表情因为那一句“旁人”暗了暗,停顿了片刻道:“请女郎放心,若是有机会?,我会?助你救出你阿兄。”
她不禁好?奇问:“公子向来循规蹈矩,为何这次愿意破例?”
“有什么奇怪的,我之?前也?为你破了例。”
小萤知道,可?那次是承担了凤尾坡开战的罪责,是为了保全慕寒江心中相宜的国储太子。
可?现在?,他明?知凤栖原是假的,为何还愿意干冒天下之?大不韪?
听了小萤的疑问,慕寒江顿了顿,直直看向女郎的脸儿,慢慢说道:“你为何不信,我无论上次,还是这次,都?是因为要保的人是你……”
上一次,只是因为国储是让他刮目相看的少年,让他心生不忍,他才会?救。
小萤对于慕寒江突然砸的话有些猝不及防,难得愣了一下,琢磨他话里的意思。
可?慕寒江不待她反应,便转身上马,扬鞭而去。
等?小萤转身回房间时,凤渊已经等?在?那了。
门房应该事无巨细,将门口的事情都?告知了瑞祥王。
而此时凤渊一言不发?,默默地看着她。
她以为凤渊这个醋坛子定然会?发?难,盘问她的心思。
没想到凤渊沉默了一会?,只是简单解释了隐瞒婚事的原因:“原想着告知你的,只是阿原出事,才耽搁了。”
这般解释很?牵强,不足以抵消他骗人的坏心思。
不过?小萤看他这般通情达理,居然没胡乱吃醋发?疯,突然觉得此人心性似乎开阔了许多。
只是她将手?搭在?凤渊手?臂上时,才发?现他的肌肉绷得很?紧,紧抿着唇,似乎在?努力控制自己?。
凤渊当然清楚慕寒江在?府门口向他的未婚妻说的那些话。
他甚至觉得慕寒江就是故意挑了这样的时机,若是他吃醋发?作,势必要与小萤口角。
而这凤栖原出事的关头,若是他闹,便显得他不懂事,不体谅人了。
生在?宫里,凤渊对于这种争宠比较的心思,看得太多。
却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沦落到要动这样的心机。慕寒江没生成女儿身,入宫做个争宠的妃子,还真是可?惜……
小萤原本安慰醋坛子的话,因为凤渊的“通情达理”而堵了回去。
若不了解他,还真以为他这般大度。
既然他要憋着,就看看他最后能憋到什么时候,不过?她很?好?奇凤渊原本是准备怎么“算计”她的:“说说你原来的打算。”
凤渊笑了一下,带着说不出的邪气:“你不会?爱听,何必说出来?”
也?就是说,他原来“骗婚”的打算只合适做出来,却卑鄙得不好?讲出来?
这么说,还是阿兄出事,才间接“救了”她?
难道还真要迷晕了她,然后架着拜堂?小萤被勾得更加好?奇,心里痒痒的,正想说话,却被凤渊一把捂住了嘴。
“若是我不爱听的,你也?先别说。”说完这句,凤渊却转身想要离开。
小萤从后搂住他的腰肢,懒洋洋问:“你怎么知我说的你
不爱听?”
凤渊伸手?覆住了她的腕子,却终于没有使出气力,只是微微转头,等?着小萤如往常生气时那般,继续大骂凤家的族谱。
这女郎热爱自由,最恨别人摆布算计她。然而他明?知忌讳,却一意孤行,想用一纸婚书?留住她,她若想骂人,也?是正常的。
小萤伸手?扳住他的下巴,拿出审人的劲头问:“既然备的是婚服,那件薄里衣,是给谁备的?”
凤渊没想到,她问的却是这般不着调的问题,一时呆愣住了,怔怔的眼神,跟昨天院子被小萤按住猛亲的傻狗儿一样。
他正想说些什么,却被小萤一把捂住了嘴。
“我现在?可?是还生气呢,不想听你说话,等?救出了阿原,你穿那件衣服打拳给我一人看,我才原谅你……”
说完,她也?想学凤渊方才的样子,大步流星地离开。却被凤渊反手?扯入怀里,低头亲吻住了她的唇。
每次亲吻少女,无论多么缠绵都?不够,再灼热的纠缠,似乎都?无法牵绊住她自由飘荡的魂灵。
小萤闭眼接受着大奉皇长子虔诚的膜拜,也?在?安抚着郎君躁动的不安全感……
他的性子就是如此,因为曾经极度的贫乏,而不得不抓牢手?边的一切,又因为从无人可?依靠,而变得性情孤僻,若是任着他胡思乱想,说不定又要拐入到什么牛犄角里去。
待得一吻作罢,小萤依依不舍摩挲着男人的脸颊,轻轻道:“接下来,我可?能真要说些你不爱听的了。”
说完这句,小萤附到了凤渊耳边,低声耳语:“我打算……”而凤渊的眼也?越睁越大……
再说慕寒江,从瑞祥王府出来,一夜都?没有睡好?。
第二天清晨,却接到了陛下的旨意,宣他入宫。
最近魏国的使臣要入京,却赶上前阵子京城刺客的乱子,所以京城的治安,陛下也?得慎重问一下。
如此聊着,便也?聊到了即将回京的太子凤栖原。
淳德帝叹气说道:“他身体不好?,一路慢行了一些,听说在?流云渡停留数日?才又启程。”
说着,他挥手?示意慕寒江坐下,吩咐人给他赐茶:“你父亲的身体如何?”
慕寒江恭谨回答:“还是老样子,陈年旧伤,需要将养。”
定国公慕甚常年不见人,又经常外出求医,更怕将病气过?给陛下。所以淳德帝上次见慕甚,应该是在?十年前了。
淳德帝点了点头,看向慕寒江,似乎是在?他脸上找寻着什么,微微叹气道:“每次看你,朕都?觉得自己?的儿子不争气,个个都?不如你……许是朕不如老慕,没有将孩子教好?,还真是天意弄人……”
类似这样的话,慕寒江以前也?听陛下说过?。
看来国储归来,又让陛下想起了凤栖原的女态糟心,所以才有这般感慨,自是说些赞誉国储皇子一类,不走心的话。
正说话的功夫,宫内的大太监引着一位端庄明?丽的妃子进来。
她手?里盛着托盘,那炖盅里是给陛下刚刚炖好?的燕窝奶羹。
慕寒江认得,这女子乃是刚刚历险归来的怡妃。
虽然是正得宠的妃子,不过?她的穿着也?很?素雅,并无商贵妃那般满头珠钗。
陛下结果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便示意宫女也?端了温热的一杯给慕寒江。
慕寒江自小出入宫里,关于吃食一类,若遇到了,陛下从来都?是要分给他吃的。
用陛下的话讲,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便跟自己?的亲儿没有什么两样,宫人也?都?习惯了。
就在?这时候,有宫人来报,说是定国公求见。
陛下似乎没有防备,甚至呛了一口,怡妃赶紧在?一旁给陛下顺气拍背。
慕寒江也?纳闷,父亲今日?为何突然进宫来见陛下。
待定国公进来时,淳德帝从桌后站了起来,快走了几步过?去扶住了他:“老慕啊,还以为你浸在?药罐子里,这辈子都?不与朕相见了。”
慕甚清瘦的脸上溢着温笑,先是要郑重施礼,却被淳德帝扶住:“这里又没外人,你还怕有礼官挑错?快,给定国公赐座!”
他年少时,跟慕甚一起读书?游学,乃是光屁股长大的交情,自是不同旁人。
待坐下之?后,慕甚看了看儿子,笑问到:“寒江,今日?入宫是为何事?”
待慕寒江说了是因为迎入时节,跟陛下禀报一下那次刺客后续时,慕甚点了点头:“听说最近魏国的使臣要来,在?这关卡,一切以稳妥为宜。说起来,这次使臣的来头不小……好?像是魏王的亲弟弟,叫……霍不寻的!”
就在?这时,一旁的怡妃似乎没有拿稳杯子,杯盖掉落在?了地上。
怡妃倒是从容,赶紧施礼向陛下请罪,然后道:“既然陛下要跟国公商谈国事,臣妾便先告退了。”
慕甚微笑瞟了一眼怡妃苍白侧脸,待她出去后,便掏出了一本手?札,交给了陛下。
“臣养病这么多年,虽然身体羸弱,却也?不敢忘君之?嘱托,布置人手?,在?魏国王庭安插眼线潜伏多年,收集来了这次使臣的名册底细,以及偏好?,希望能对这次议谈有些助力……”
慕寒江知道父亲与国君久别重逢,定是有许多话讲,他便先告退一步,离了御书?房。
上次刺客最后的踪迹就是在?五里坡,那里也?是太子回程的必经之?路。
慕寒江想好?,便以寻访刺客下落为借口,正好?去那里偶遇一下太子车队。
当他回到龙鳞暗卫调拨人马的时候,发?现高崎并不在?,一问才知他今日?生病,并没有来当值。
而自己?用惯了几个人,也?都?恰好?不在?。
母亲的心腹——精字辈统领程琨走了过?来。
听闻慕公子想要去五里坡时,他道:“正好?属下今日?无事,可?带人随着公子走一趟差事。”
慕寒江不惯用精字辈,直觉想要拒绝,程琨却说:“陛下整顿吏部卖官鬻爵的案子,抓了不少文武臣子,因为不好?走廷尉府,借调了不少龙鳞暗卫,公子要是觉得属下用得不顺手?,可?就暂时无人可?用了。”
慕寒江今日?就是摆样子,前去探探虚实,确定了太子身份即可?。
于是慕寒江便让程琨带人,随着他走一趟差事。
而太子的马车一路走走停停,这时已经到了五里坡。
慕寒江带着龙鳞暗卫寻访五里坡时,“正好?遇到了太子车队。
到了车队前时,慕寒江看了看从江浙而来的随行之?人,冷声道:“怎么护卫太子的都?是生面孔,将你们的腰牌掏出来,我要查看。”
第98章
侍卫掏出了腰牌,慕寒江一看?,居然?都是临川罗镇部下的?军牌。
据说是太子殿下不放心一路上的?安全,向罗镇将军调兵,要求护卫自己的?安全。
是以罗镇不敢怠慢,调来了自己的?亲兵相随。
慕寒江又问太子的?贴身侍女都是何人,他们也?不是以前的?宫人,而是在江浙人牙子那买来的?侍女。
听说之?前几个宫人,因为玩忽职守,害得?太子在江浙的?别院着?火,都已?经被太子赐死了。
如此一来,太子因大病而心情乖戾,身边换了人,便有个合理的?解释,变得?滴水不露。
程琨来到慕寒江身侧来道:“公子,不是来五里坡查看?贼匪的?吗?那些行?刺陛下的?歹徒不知逃窜到了何处,我们要不要再去附近村镇看?看?。”
慕寒江没?有接话,亮出了龙鳞暗卫查案的?腰牌,示意程琨将几个领队的?武将拉到一边审问履历章程。
毕竟这是天子脚下,最近闹了刺客,所有进京的?生面孔都要接受盘问,这样的?借口谁都挑不出错。
趁着?侍卫们接受审问的?功夫,慕寒江畅通无阻地走到了马车跟前,跟殿下问安。
可侍女入了车内,片刻后出来传话说,太子感?染了风寒,不想见人,慕卿在车外?问安便是。
而慕寒江问安时,那马车里也?不见人言语。
就在慕寒江起身的?功夫,手疾眼快,拨开了车帘,正好看?见凤栖原带着?惶恐的?脸。
“太子殿下,恕臣无礼,只是臣奉旨来保护太子安危,若不亲见太子,不能?复命。”
凤栖原看?着?他最怕的?慕寒江,脸色苍白,不知该不该应。
慕寒江看?着?脸色苍白的?少年,开口问:“殿下这一路来,可顺利?”
不等太子说话,一旁的?那个老媪开口:“太子感?染风寒,嗓子嘶哑,不宜说话,还请慕公子体
谅殿下。”
慕寒江不理她,又试探问:“太子殿下,在臣离开江浙的?时候,您曾托付我的?事情,臣已?办妥,不知殿下还满意?”
那老媪又开口道:“慕公子,外?面风大,还请快些将帘子放下,太子受不住风……”
这一次慕寒江再次出手,却一把拽住了那老媪,将她扯下了马车:“你这婆子,几次在太子殿下跟前僭越说话,当真不懂规矩,我身为龙鳞暗卫,有责查出皇族身边奸佞,自然?也?可查一查你这僭越主子的?奴才!”
说着?,他也?不用别人,抽剑将这老媪押入了林中。
待周遭无人时,慕寒江用剑抵住那婆子的?脖子,冷冷问道:“太子乃国储,身边随侍岂是说换就换的??谁不知太子性情温良,从无打骂过身边侍者,所有人都赐死了?这种?谎话,说给谁听!你到底是何人派来的??”
那婆子压根没?想到,只是打了个照面的?功夫,慕寒江就看?出了破绽,还如此胆大,当着?太子的?面,直接押走他身边的?人。
眼看?着?跟着?太子入京的?一行?人都遭到了盘查,这老媪也?全没?了主意。
她不过是负责监督这小戏子言行?,不让他露馅的?,谁知道,还没?入京就破绽全开。一时间,她有些慌神,嘴硬想要抵赖。
而这剑抵得?太紧,她的?脖子被划破了,隐约能?闻到扩散开的?血腥味道。
她一时害怕,忍不住道:“奴才什么都不知道,是那啸……”
还没?等她的?话说完,一支锋利的?芒箭射来,直直插进那老媪眼窝,当场将她穿透在了林中。
慕寒江一惊,松开了她,飞快隐在树后,朝着?林外?望去。
又有箭矢飞来,那箭射得?毫不留情,直直朝着?他的?面门袭来,幸好他弯腰及时,才堪堪躲过。
接下来的?箭便如雨点?纷至,直直朝着?他的?要害袭来,慕寒江隐在树后,大声喊着?程琨,却听程琨高喊,他们遇袭,让公子莫要出林。
就在这时,从两侧路旁,突然?跃出许多手执弯刀的?蒙面人,朝着?马车这边袭来!
那些弯刀,分明就是陈西范门下的?独门武器,带着?无限寒芒。
慕寒江一看?,直觉不好,他们遇到了魏国的?刺客!
明明和谈在即,他们为何要行?刺大奉皇储?
虽然?明知道太子是假的?,但想到他是小萤的?阿兄,慕寒江还是飞身而出,想要将少年从马车里解救出来。
可就在这时,从他的?后背突然?一阵刺痛,转头看?时,程琨的?一剑正刺入他的?后背。
“你……”慕寒江不敢置信瞪大了眼,绝没?有想到,致命一击却是来自身后。
马车里的凤栖原也看到了,吓得?他忍不住尖叫起来。
此时方才接受盘问的?兵卒,也?被程琨手下的?人抹了脖子,到处尸横遍野,马车周围的土地被弥漫的鲜血染红。
慕寒江那一刻脑子仿佛炸裂开来。他一时又想起了驿站旁的?断桥
那次,若不是凤渊及时拉拽住他,他就要万劫不复,摔得?粉身碎骨。
那时凤渊言语暗示,将此事导向龙鳞暗卫,他却直觉护短,不肯承认。
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这个程琨居然?就是内贼……他可一直都是母亲的?心腹!
程琨这一剑刺得?并不准,慕寒江方才晃了一下身子,堪堪避开要害,所以程琨咬牙抽剑,准备再补一剑:“公子,对不住了,你今日?原不该来此,以后年节,我一定给你多烧纸钱……”
就在程琨举剑,准备再次刺下的?时候,一支带着?哨响的?箭划破长空,朝着?程琨的?手腕袭来。
那是一支袖箭却力道十足,一下子就将他的?手腕刺穿。那剑也?握不住掉落地上。
紧接着?,慕寒江看?到,一群带着?阎王面具的?人杀了过来,与那些弯刀客战在了一处。
领头的?那个人,看?着?像个女子,可招式出手狠厉宛如男人,腾挪跳跃间,像极了他在江浙的?一位故人!
而那领头的?蒙面人,则直直杀向了程琨。
程琨心知,今日?的?事情不能?善了,虽然?手腕受伤,却毫不迟疑跳上马车,准备折断那羸弱少年的?脖子。
今日?总归是有人要死在五里坡的?,虽然?计划并不是慕寒江和这个太子。
可是因着?慕寒江突然?来了此地,又不知他从何处得?来线索,知道了太子假冒,开始起疑查问,若不制止,后患无穷!
所以程琨临时大胆决定,将计划改变,就让慕寒江和太子都葬身此处吧!
但是万万没?想到,又杀出了一伙阎王,个个武功生猛,很快就将他的?属下杀得?毫无招架之?力。
而面前这个身材瘦小的?面具客,一招一式尽显刁钻,程琨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用左手持剑,直直朝着?来者袭去。
犀利剑锋划过,挽着?剑花一下子划破了来者的?大腿,程琨趁机将人踹下马车,然?后用剑刺向一直在不断尖叫的?少年。
可是下一刻,他左手腕却被人擒住,咔嚓一声便分筋错骨而断。
程琨惨叫出声,回头看?时,才发现是大皇子跳上了马车,折断了他的?左手腕。
凤渊并非一人前来,居然?还带了许多亲兵护卫。
很快就跟那些面具人控制住了场面。
凤渊让凤栖原下马车,然?后伸脚踹了踹程琨:“没?想到居然?钓出了你,还真是意外?的?收获,说吧,背后指使?你的?是何人?”
程琨也?没?料到今日?竟然?意外?连连,不过他却是凄厉一笑,无比恶意看?着?慕寒江,大笑着?道:“公主怎么生出你这样的?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居然?跟大皇子勾结到了一处,杂种?!你压根不配继承龙鳞暗卫!”
说到最后,他突然?脸色一变,嘴里吐出一股黑血,显然?是咬碎了嘴里的?毒药,顷刻间就绝了气。
而他带来的?那些龙鳞暗卫亦是如此,个个中毒而亡。
慕寒江又惊又怒,加上失血过多,此时已?经耳边虚鸣一片,只能?听到嗡嗡鼓噪的?声音,却听不清周遭人在说些什么。
凤栖原还在缩成?一团抽泣,而那个被程琨划伤了脚踝的?蒙面人,正跌坐在地上,凤渊跪在那查看?蒙面人的?伤情,被拉扯起来的?裤管下,是一截白皙的?腿肚,而在腿肚一侧,有个小小的?新月疤痕……
慕寒江再也?撑不住眼皮,终于?脖子一歪晕死了过去。
那日?,还在宫里与慕甚下棋的?陛下得?到了消息,说是太子的?车队在五里坡受到了一群弯刀神秘客的?攻击。
正好在那查案的?慕公子因为护卫太子而身负重伤,太子本人也?受了些轻伤,所幸大皇子及时赶到,救下了国储。
如今他们在地方护卫下,已?经入了京城门口。
其他的?还好,当听闻慕公子受伤的?事情,陛下震惊站起:“什么?他受了伤,伤得?如何?”
当听闻太监说,虽然?失血过多,但好在大皇子派人及时处理,虽然?还在昏迷,暂时应该无性命之?忧后,才缓松一口气。
淳德帝转头看?向慕甚,发现老伙伴也?是一件震惊,嘴唇颤抖,只是他身子弱,经不起大喜大悲,一时连站都站不起,只能?勉强撑着?棋盘,细细喘气。
淳德帝连忙柔声宽慰,又让御医前来查看?定国公的?情形。
“老慕啊,别担心,寒江那孩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说到这,淳德帝才想起自己的?两个孩子:“太子和大皇子的?情形如何?”
宦官李泉恭谨道:“这个时候,大皇子应该已?经护卫太子入宫了,只是太子受了伤,恐怕不能?来书房面见陛下。”
淳德帝挥了挥手:“不必讲那些礼节,朕去看?看?那孩子。”
就在这时,慕甚也?起身道:“事关行?刺国储,龙鳞暗卫责无旁贷,寒江那个那孩子还在昏迷,臣能?不能?跟陛下同往,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形?”
淳德帝知道老伙伴向来以国事为重,便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点?头准了。
当君臣二人来到了太子的?储文殿时,只见太子身边的?小太监尽忠一溜烟地跑了过来,朝着?陛下问安,又快步走了进去,传话陛下亲临。
然?后淳德帝看?见,自己那久违的?四儿子,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眼睛湿润晶亮道:“父皇,儿臣不孝,让您担忧了!”
说着?,他在一旁大皇子的?搀扶下,便准备跪下施礼。
淳德帝快走两步扶起了老四:“都受伤了,不
必讲究繁文缛节,来人,给太子赐座!”
太子谢过父皇,坐下之?后,一脸好奇看?向了慕甚,似乎费力认了认后,才一脸惊异道:“这……是定国公,我的?慕伯伯吧?”
淳德帝笑道:“你倒是好记性,十余年不见,你还认得?你慕伯伯。老慕啊,你能?认出他们俩个吗?”
慕甚仔细上下打量着?太子,又看?向一旁的?凤渊,微笑道:“太子长高了这么多,看?着?与小时不大一样,不过眉眼未变,还是那般灵气逼人。而大皇子的?模样变得?倒是甚多,不过却肖似陛下,让臣恍惚以为又见了与臣游学的?少年陛下啊!”
一番寒暄后,淳德帝便问起了五里坡的?变故。
因着?太子一直在马车里,只听到外?面突然?打斗声不断,所知也?不甚详细,所以一直都是凤渊代答,说他正好要前往舅舅的?军营,谁知在五里坡经过时,却遇到了有人行?刺太子车队,而他到时,慕公子已?经一身血泊倒在了地上,而他的?剑刺中的?却是他的?部下程琨。
当时二人的?姿势很奇怪,令人费解,而程琨和他的?部下也?都是毒发而亡。
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看?来要等慕公子醒了才能?一问究竟。
慕甚听到这,有些焦灼开口:“那寒江现在何处?有没?有送回定国公府?”
凤渊说道:“慕公子在昏迷之?前,跟我说了一句,龙鳞暗卫有内奸,不要送他回国公府,然?后便昏迷了。虽然?我不懂他是何意,却依他的?话,将他送到了我的?王府调养,定国公若是想看?儿子,便可来我王府。”
他的?话,让淳德帝和慕甚都变了脸色。
慕甚愣神之?后,立刻明白了几分,起身郑重给淳德帝跪下道:“臣这些年,因为身体懈怠公职,只是将庶务交由其他人等,如今暗卫出了纰漏,让魏人差点?得?逞,害得?国储蒙难,都是臣一人之?错!”
凤渊这时,却不急不缓地开口了:“定国公为何笃定,这次下手的?是魏人呢?”
太子这时也?开口道:“对啦,大皇兄说得?有理。儿臣听说,魏国的?使?臣已?经入京,他们这时对儿臣动手,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啊!”
淳德帝看?了看?两个儿子,龙生九子,他这两个儿子,算是一阴一阳,长得?十分相生相克了。
这个老四,也?不知是不是江浙水米吃多了,怎么看?着?比以前更有女相?
淳德帝直觉不喜,刻意掠过那根羸弱的?豆芽菜,淳德帝问大皇子:“那你说这次行?刺之?人为谁?”
可是那豆芽菜却接过话茬,侃侃而谈道:“父皇,不管那幕后之?人为谁,不能?是魏国人就是了。”
淳德帝移眼看?向老四,皱眉问:“你又有什么高见?”
太子似乎没?听懂淳德帝话里的?嘲讽,慢悠悠道:“儿臣这些时日?居住江浙,对于?魏国了解的?比在京城里时多了些。那魏国新王根基不稳,自登基以来,一直在跟老王的?旧部权利倾扎。而凤尾坡一役,原本支持新王的?大将古治又被大皇兄斩杀,所以这霍不琛可以说是步步维艰,巴不得?快些止了外?战,好稳住自己的?朝堂。您说这样的?情况下,他派人来刺杀我这平庸太子何用?难道他不知,我们凤家的?儿郎个个出挑,我的?几个皇兄都比儿臣出色吗?”
说到这,太子笑着?对淳德帝道:“所以儿臣以为,以龙鳞暗卫精字辈统领犯上作乱结案,比传扬出什么魏人行?刺太子,要顾全大局一些!”
慕甚闻言,突然?开口笑道:“寒江还没?醒,程琨到底是不是内奸也?未查清,如此早早下定论,太子殿下是不是略心急了些?”
少年殿下叹了一口气,盘着?手里的?两颗蜜枣道:“是急啊,若是父皇不早早盖棺定论,明日?那谏官的?折子就会堆满父皇的?龙案。如今与魏是战是和,朝臣分为两派。本就无定论。依着?儿臣的?意思,恨不得?能?立刻踏平魏国,奈何打仗是要银子的?啊!孤掌管少府,也?跟腾阁老查问过江浙账目,这大魏的?国库还需得?攒一攒钱银啊!既然?如此,何不早早封了臣子们的?口,不然?听他们絮絮叨叨,真是头疼得?连饭都要少吃几碗!”
听到这,淳德帝沉下来脸:“起初说得?像样,后面的?话该是一国储君该说的?吗?你说臣子絮叨,不怕谏官参你不修口舌?”
太子被申斥,脸上也?不见恼,只是态度恭谨道:“父皇教训得?是,儿臣在江浙待久了,跟那些下人都学粗鲁了。过些日?子,便跟着?葛先生好好学习。”
淳德帝缓了口气:“你还不知吧,葛先生已?经离京了。你都这么大的?人了,在书房里也?学不出什么,既然?你在江浙历练,看?着?长了些学问,等腿伤好些,便跟着?礼部官员一起,接待一下魏国来使?吧!”
凤栖原听了,立刻诚惶诚恐叩谢了隆恩,又恭送着?陛下和定国公离开。
待二圣一走,少年太子如换了个人般,眨眼委屈朝着?一旁沉默的?凤渊开口撒娇道:“大皇兄,腿好痛,要抱抱!”
第99章
如此俊秀少年撒起娇来,如新熬好的麦芽糖,甜腻得很。
最后,太?子?殿下借口?着腿疼,干脆孩童一般,蹲坐地上不起。
偏偏凤渊是耐得住的,居然能冷眼看着,淡淡道:“殿下不知我如何对待兄弟吗?便是见一个,恨不得掐死一个……”
少年自是晓得,干脆坐在地上,抱着他的长?腿,用脸蛋磨蹭膝盖撒娇:“你之前?可是应了?,无论我做什么都不生气的。可进宫这一路都不给我好脸子?,有?把我这个储君放在眼里吗?”
是了?,进宫的太?子?并非凤栖原,而是闫小萤。
就?在慕寒江来王府后,小萤便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她要将计就?计,顶替阿兄再次入宫,以身入局,看看这一切的幕后主使究竟何人。
只是没想到?,慕寒江的主意更大,第?二天居然连招呼都不打,便径自来了?五里坡查案。
幸好当?时小萤正跟凤渊,还有?义父孟准他们在踩盘子?,撞了?个正着。
当?时小萤真是捏一把汗,生怕阿兄因为慕寒江的鲁莽,引得幕后之人动杀机,害了?兄长?性命。
没想到?,慕寒江鲁莽之举竟然引出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刺杀,还钓出了?程琨这条大鱼。
就?在慕寒江失血过多晕倒之后,小萤简单包扎了?伤腿,就?跟凤栖原调了?包,待到?了?临县时,与尽忠和鉴湖两人汇合,就?此回宫。
虽然凤渊从头到?尾都没有?阻拦小萤,可他的气儿一直没有?理?顺。
毕竟是拿了?圣旨,定了?嫁衣,原本能一鼓作气娶了?王妃的。
如今却是王妃跑得没了?应,只有?抱这他的腿耍赖不起的“弟弟”。
凤渊的硬心肠,在这等狗皮膏药的弟弟跟前?也?维系不了?太?久。
想到?她腿还有?伤,坐到?地上太?凉,凤渊还是弯腰将她抱起,轻巧放在了?
床上。
小萤惬意在床上打了?个滚,看着眼熟的幔帐有?些苦中作乐道:“没想到?,居然又回来了?!”
说完这句,凤渊冷冷道:“早知你这么爱住宫里,我分什么府?便是守在宫里,等着你一路开枝散叶,登基称帝算了?。”
是了?,到?了?晚上,凤渊这个分府的大皇子?还得在宫门落钥前?出宫。
毕竟他是得了?陛下赐婚的,在别人眼里,应该忙着成亲事宜,总不能没事赖在亲弟弟的内殿里没完没了?啊!
小萤救出哥哥后,少了?心病,整个人又活泼了?起来,居然还有?闲心逗弄大皇子?,趴在他的胸口?上问,等他成婚那日,想要什么贺礼,她这个做弟弟的一定奉上。
凤渊眯着眼,淡淡道:“你说入宫救阿兄查真相,其实最终的目的就?是等着我自己将这婚事取消,对不对?”
小萤笑着不做声,是又怎么样?她什么时候是别人给东西,她就?乖乖受着的主儿?
如今她入了?宫,大皇子?没了?王妃的婚事自然就?进行不下去了?。
凤渊最近的脾气出奇的好,听了?这话,居然还笑了?一下,似乎并不介意婚事泡汤的事情。
模样生得像他这般出众,舒展一笑时,恍如雪山解开千年寒冰,漾着别样的俊美风情。
若他生闷气,小萤还能心安些,可凤渊如此云淡风轻的样子?,小萤的心里又不落地了?。
她试着转移话题,问:“方才你故意不跟陛下说,是程琨动手刺伤了?慕寒江,又扣着他不放,是准备钓哪条大鱼?”
若慕寒江不醒,就?没人能断定当?时的情形,那程琨的幕后主使只怕也?要寝食难安,心悬慕公子?的安危了?。
凤渊却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突然推开麦芽黏糖般的女郎,干脆利索地说:“我走了?。”
小萤觉得时间还早,晃了?晃他的腕子?道:“不多待一会?这个时辰御膳房要送饭食了?,你跟我吃了?再走呗。”
“今日凤渊可是救了?太?子?性命,就?算太?子?留下吃饭,也?是合情合理?。
可是凤渊却温和道:“不了?,我一会还要去廷尉府报备案情。另外……我王府有?驿站那边新送来的江浙甜蟹,送来时还新鲜吐泡,留到?明日再吃就?失了?风味。”
小萤听了?这话,扑棱坐了?起来,她前?些日子?刚跟凤渊说过,江浙的蟹清甜鲜香可口?。
就?连吃法都被小萤想好了?——若是早晨吃,便做蟹味粥垫胃。
当?然配上江浙的红椒辣炒,压住湖水土味,又是别种?滋味。
最好再制些醉蟹,用江浙的五年酿桃花酒最相配。
可没想到?,凤渊居然不声不响叫人运来了!
他是故意的吧?怎么偏这么巧,她刚入宫,那边就?运蟹来了?。
小萤吞咽了?下口?水,试着提议:“那么多,你又吃不完,要不你明日带蒸好的蟹来吗,我帮你吃一些?”
凤渊一如慈爱兄长?,低头替小萤整理了一下凌乱的鬓角,贴心提醒:“最近因着我中毒的事情,宫里酒饮菜饭愈发严格了。宫外的食物压根不准带入内宫中来,就?算是御膳房的菜色,也?要严格检查,甚至不准加入掩盖异味的重味香辛调料。你又受了?伤,御膳房必定要为殿下调配出更加清淡养身的膳。”
说到?这,大皇子?再次雪山消融般地笑了?:“所以蟹什么的,还是别想了?,偶尔吃一次,殿下养嫩的胃肠也?受不了?……”
说完,他竟然就?这么微笑转身大步而去了?。
小萤的脸都要被凤渊的话逼出苦瓜汁了?。
她之前?在王府里,被这厮,还有?王府厨子?养得口?舌娇贵,骤然入宫哪里能受得了??
宫里那些糊弄人的吃食,除了?食材名贵,烹饪法子?都是只求不出错的中庸法子?啊!
她竟然忘了这茬,这剩下的日子?,还是人过的吗?
“凤渊,你明知道我吃不到?,还故意说,诚心的是不是!”
说完,她一瘸一拐追出去,等到?了?东宫门口?,顺手拿了?鉴湖端着的苹果往外扔。
结果没砸到?凤渊,却将刚入东宫寝宫门外的二殿下砸了?个正着,疼得凤栖庭哎呦叫出声来。
一旁引路的尽忠一缩脖子?,连忙喊道:“二殿下和三殿下来跟太?子?问安。”
凤栖庭今日其实说不好走的是什么背时运,他原本是要去五里坡相迎太?子?的。
因着大皇子?陈年中毒的案子?,商贵妃遭了?陛下猜忌。
她知道陛下最重皇子?间的兄弟和睦。倒不如让二皇子?早早迎一迎太?子?,顺便探探他的口?风,顺便彰显一下二皇子?知道错了?,懂得珍视兄弟情谊,莫要让陛下因为西宫旧错,牵连了?二皇子?。
可没想到?五里坡这个地方跟二殿下太?冲了?,他刚赶到?那里,就?赶上太?子?历劫归来。
看着被血淋淋抬着的慕寒江,二皇子?忍不住后怕。
若不是他临出发时,跟侍妾缠绵磨蹭,再早来一步,倒在血泊里的就?是他了?。
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在江浙的暗线明明来报,说太?子?病入膏肓,别馆里连棺椁寿材都备好了?。
怎么老四又活蹦乱跳地回来了??
而且啸云山庄那边刚刚也?传来信儿,让他探一探太?子?的虚实,有?何异状,都要来报。
凤栖庭琢磨不出这里面有?什么门道。
最近啸云山庄对他和西宫的态度骤冷,他还以为啸云山庄的那位主上要见风使舵,转而扶持太?子?。
可现?在看,啸云山庄似乎也?拿捏不住老四,还需得他啊!
于是二皇子?打着叮叮当?当?的算盘,故意邀三皇子?一起来看看太?子?。
可没想到?,还没入东宫,就?被太?子?一个苹果砸得平平安安。
三皇子?在一旁看得直乐,刚想问大皇子?怎么得罪太?子?了?,惹得他用苹果砸人。
可待看到?久违的太?子?时,牛三又愣住,忍不住低声道:“这他的,还真像……”
怎么办,他好不容易看萤儿女郎顺眼些,觉得她不再像自己的四弟。
可现?在看了?四弟,又觉得四弟越发像娘们,就?连笑起时,眼睛晶亮的模样,也?跟萤儿女郎一模一样!
于是乎,牛三皇子?说话时,不自觉变得跟萤儿女郎说话时一般,微微夹起了?嗓门,再没有?以前?对太?子?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蛮横了?。
太?子?跟二皇子?赔不是后,二皇子?捂着面门,试探道:“大皇兄是又说了?什么气人的话,惹了?殿下不高兴?”
小萤摆了?摆手,示意鉴湖过来扶她,然后一瘸一拐地往回走:“我们大皇兄什么样子?,你们又不是不知,孤哪敢生他的气啊,他可是孤的救命恩人呢。”
凤栖庭压根不信,继续试探:“说起来,殿下怎么在江浙耽搁这么久,没跟大殿下他们一起回来,应该病得不轻。我怎么听说前?些日子?,江浙那边连寿材都备了??若是这样,病情该是恶化了?,怎么短短时日,太?子?又看着生龙活虎的?”
小萤被鉴湖扶到?了?软椅上坐下,扬眉看着凤栖庭,笑吟吟道:“二哥啊,你还是这么耳聪目明,只怕孤在江浙起夜多少,夜壶有?没有?满,你都帮孤记着呢吧?”
这话比隔夜的夜壶还冲,二皇子?不习惯被怯懦太?子?挤兑,气得他脸色一变:“你……”
经过这么多教?训,凤栖庭总算有?些进步,知道在储君面前?夹起尾巴,有?些做臣兄的样子?。
他勉强忍气一笑:“殿下哪里的话,不过是偶尔听到?从江浙入京述职的官员说起,我也?是关心殿下啊!”
小萤点?头:“皇兄的用心,孤领受了?。岂止是备了?寿材,孤还命令别院一帮奴才们备了?纸钱灵棚,躺在棺材里,好好感受了?人死后的光景呢!”
这话让两位皇兄听得面面相觑,凤栖庭忍不住道:“什么?人没死就?办丧事,太?子?殿下,您这也?太?荒唐了?!你就?不怕谏官参你?”
小萤懒洋洋道:“这法子?用来明辨忠奸最管用!那些奴才里,哪些是假哭,哪些是真哭,一目了?然。”
一旁的小尽忠自是骄傲地挺起胸脯,原来太?子?竟然如此识人用心!
还真是人生处处皆是考验!幸好他在灵堂哭得用心用力,堪堪受住了?这场大考!
太?子?忠仆,他受之无愧!
说到?这,小萤又是感慨:“你说,孤这一死,魑魅魍魉便也?都蹦出来了?,这回京的
一路热闹啊!便是那大圣取经,斩不完的妖魔鬼怪……”
说到?这,她探身道:“都是自家兄弟,孤“办活丧”也?就?过了?你们俩的耳,谏官如何知?若传出去,便验出你们是真兄弟,还是假兄弟了?,对不对?”
说完,小萤拉着武生戏腔,夸张哈哈大笑了?起来。
二皇子?虽然觉得太?子?有?些发癫,却因为心坏鬼胎,勉强附和跟笑。
三皇子?却皱着眉,带着暴殄天物的惋惜,看着太?子?用肖似女郎的脸,作这般疯笑。
等兄弟俩从东宫出来时,三皇子?回头看了?看,叹气:“得了?,这又疯一个,正好跟大皇兄作伴了?!”
哪天他得提醒一下父皇,找人看看皇陵风水,是不是谁砍了?凤家智脉,怎么尽出些疯子??
不过他明日得出宫想办法去见嫣嫣。
安庆公主不知为何,如此不待见凤家子?弟,居然真的给嫣嫣寻了?亲事。
所以慕寒江出事,三皇子?听闻他无性命之忧后,松了?一口?气后,又暗自庆幸。
起码慕公子?受伤,安庆公主应该没心情跟别的府宅子?换婚书?。
明日他得陪着嫣嫣,想法子?去瑞祥王府看看慕兄。
顺便再寻萤儿女郎,看看她能不能替自己想些点?子?,帮帮他和嫣嫣这对苦命的鸳鸯。
三皇子?心事重重,二皇子?也?无心跟他闲扯,敷衍几句后,便匆匆给啸云的主上报信去了?。
只是二皇子?并不知,此时那位主上,早就?得了?宫里的消息,甚至三位皇子?的闲聊都入了?他耳。
主上戴着兜帽,坐在密室的椅子?上问:“五里坡怎么生出那样的乱子??不是应该二皇子?去迎储君,然后遭到?魏人的伏击吗?”
这才是他起初的安排——已是废棋的二皇子?被魏人劫杀,造成声势,让大奉与魏国和谈不成。
谁知最后,竟然变成慕寒重伤不醒,而那二皇子?却安然无恙!
而回宫的那个的太?子?,又是从哪里冒出的鬼东西?
那个在陛下面前?侃侃而谈,分析与魏相争的太?子?,根本不可能是那个连话都说不出的蠢戏子?!
所以,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范十七听了?主上问询,忙道:“原是这般安排的,只是二皇子?临出宫时,遇到?了?侍妾争宠,被临时缠住,耽搁了?些时间。没想到?慕公子?却正碰到?了?太?子?,还察觉了?他身边人似有?不对,开始百般审问。我派人收买的那些魏国盗匪并不认得慕公子?和二皇子?的样貌。看马车旁来了?人,便以为正主到?了?,急急冲下去厮杀……程琨眼看着无法收场,应该是以为二皇子?不会再来。为了?不让计策空落,便擅作主张,要杀了?慕公子?……”
而把风的一个暗探因为被突然杀来的一伙面具人发现?,便先胆怯逃跑了?。
后来大皇子?什么时候来的,他也?不知……”
主上听闻到?此,震怒地将范十七踹倒:“这些都是那个逃回来的暗卫说的?”
幸好有?一个把风的暗卫没有?现?身,总算回了?个活口?,不然眼下这盘乱麻,连头绪都找寻不到?!
范十七的轮车被踹坏,狼狈趴在地上,紧声道:“是!属下已经将他料理?了?,再加上程琨他们已死,绝不会外泄……”
“不会外泄?”主上怒极而笑:“那最大的活口?,便在瑞祥王府躺着呢!只要他醒来,说出是程琨杀了?他,那陛下必定要追查到?底!还有?那伙面具人,究竟是什么来路?你竟然也?不知?范十七,你真是叫我失望了?!”
范十七的冷汗直流,忍不住道:“属下这边安排……去处理?了?公子?……”
“处理??如何处理??”主上的语气转冷。
范十七察觉不对,立刻转了?语气:“总之,需得先将公子?接出,万万不可让他落入到?瑞祥王的手中。”
主上慢慢坐到?桌前?,拿起了?一页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出事的前?一天,慕寒江的一日行程。
“他只怕早就?落到?了?凤渊的算计里了?。在瑞祥王府呆了?将近半个时辰,第?二天便入宫跟陛下请示要去五里坡查案。又那么凑巧,正好堵住了?太?子?……你说这里面,有?没有?大皇子?的手笔?”
范十七也?是越听越心惊,探头道:“难道太?子?在江浙真的诈死,办了?活丧?那这次回宫的岂不是真太?子?……”
主上笑了?一下:“总归不是你找来的那个蠢戏子?!凤栖原?那个皇后养出的废物?十年不见,居然也?将养成了?人物?有?趣,我倒要看看,这两个皇子?加在一起,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简单交代?了?几句后,主上从密室里走了?出来,待再走一段路,曲径通幽的私宅变成挂满了?裱糊字画的店铺。
他脱了?兜帽,将披风扔甩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信步走到?了?街市上。
此时夜色将晚,只有?匆匆而过的小贩客商,还有?几家卖宵夜的摊子?。
他接过了?字画铺主人递来的画轴,带着小厮寻了?一处十字路口?,管小贩要了?一碗汤面,却又不喝,只是坐在简陋木桌旁,慢慢搅动调羹,等着路旁响起马蹄声响。
就?在这时,从宫里出来后,前?往廷尉府报备了?案情的凤渊,正带着侍从,一路骑行路过此处。
他放下调羹,站起身扬声道:“大殿下,请留步!”
第100章
凤渊听到路旁有人喊,闪目望去,却见一温雅中年男子,一身灰衫立在油灯摇曳的面摊木车旁。
他勒住了马缰绳,挑眉问:“定?国公,你怎么在此?”
定?国公慕甚举了举手里的字画道:“偶得前朝苦禅大师的画,犬子得大殿下所救,又将养在你府上,便将此画赠与大殿下,以示谢意。”
凤渊翻身下马,却并没有接,只是道:“我从小便不喜字画一类,这么名贵的画若是给我,与焚琴煮鹤无异,定?国公还是收着自赏吧。”
定?国公摇了摇头,微笑道:“我其实也不沾字画许久了,年轻时?的许多爱好,都?在缠绵病榻时?荒废了。倒是你,不是正跟萧三爷习武吗?他的路数有些?至刚至阳,若是心无定?力,反而短了蓄势待发的后韵,不如?多养养心境,这样对你的拳路也大有裨益。”
凤渊笑了一下,问:“三爷爷知道您这么编排他的拳法吗?”
慕甚苦笑一下道:“是我失言,这可是你母亲当年的话,并非我一家之言,别跟你三爷爷传话啊!”
他迎娶了安庆公主,乃是萧天养的侄女婿,不过定?国公还是遵从了年轻时?的习惯,称呼萧天养为三爷。
既然是一番好意,凤渊便接过画,然后问:“定?国公等在这,应该还有别的事吧?”
定?国公点?了点?头:“我先前从宫里出来,便去你府上,想看看寒江。只是我久不在京城,你府上的人不认得我,没能进?门?。我便想着你可能去了廷尉府,便在这一边吃面一边等你。”
凤渊似不经意地问:“安庆公主没来看望慕公子吗?”
定?国公摇了摇头:“我一直没回去,也没有派人特意告信。当母亲的总是心疼孩子,别没由来吓着她,待我见了寒江,再回去一点?点?透给她。”
凤渊略带嘲讽一笑。
在五里坡时?,有人看见有个暗哨偷偷逃跑,应该是通风报信去了。
那程琨乃是安庆的心腹,一整队的龙鳞暗卫折戟,她应该已经得了信,就?算定?国公心疼妻子,也是白费心力。
定?国公上了马车,跟凤渊一起到了王府门?口时?,果然有一辆马车早早等在了王府门?口。
定?国公下车之后,便听那辆马车上传来了女子惊异的声音:“你……怎么也来了?”
那马车里的果然是安庆公主,她应该是到了信儿便来了王府。
只是凤渊一直没有回来,临行前又吩咐,没有他的话,谁也不准放进?来,所以安庆公主也吃了闭门?羹。
只
是她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了她的夫君。
虽然知道定?国公回来了,可他一直住在京郊别院,入京后并没有回到城中的定?国公府。
算起来,安庆公主也是许久没见丈夫了。
定?国公语气温和解释,说是自己?是在宫里陪着陛下时?,听闻寒江受伤的消息便来看看寒江。
安庆公主百感?交集看着许久未见的丈夫,低声道:“既然回来了,怎么的一直不回府,住在京郊的别院,到底不太?方便。”
定?国公没有接话,只是道:“还是先进?去吧。”
凤渊做了“请”的动作,让二位入了王府,然后边走?边问:“定?国公既然没有回府,不知公主是从何处得了慕公子遇袭受伤的消息?”
安庆公主的嘴角紧抿了一下:“精字辈率领的龙鳞暗卫在五里坡几乎全军覆没,我岂能不知?”
“那公主可知,为何慕公子被人发现时?,与那程琨双双倒在血泊里,而慕公子似乎是被程琨的剑重伤?”
“什么?程琨伤了寒江?”
原本匆匆前行的安庆公主突然顿住了脚步,猛然回身,瞪大眼?睛瞪向了凤渊,然后又茫然滑向了一旁的定?国公,看上去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定?国公也蹙眉道:“大皇子,话不能乱说,现在还不能确定?就?是程琨伤了寒江。”
凤渊看了看他们俩,语气淡淡道:“国公说得对,这是廷尉府的仵作勘验现场的推断,一切还得等慕公子醒了才有定?论。”
慕寒江此时?还没醒,失血过多让他的身体极度虚弱,面色苍白憔悴。
安庆公主平日就?算跟儿子再严肃,此时?看到了也忍不住心疼地想靠过去,可她的手才刚刚伸出来,却被凤渊拦住,一副怕她加害的光景。
安庆公主再也忍耐不住,瞪眼?道:“大殿下这是何意?他是我的儿子,难道我会害他不成??”
凤渊语气平平道:“廷尉府的大人关照我,说若真是程琨伤了慕公子,定?然是慕公子知道了他什么不得了的机密,所以在公子没有醒来前,务必要看护好公子,不能让任何人近身,所以公主,得罪了。”
安庆公主用力喘息,终于抑制住了情?绪,直直看着凤渊道:“我知你向来都?不喜我,可也不至于胡乱猜忌,影射我会害死自己的儿子!”
她还要再说什么,却被定?国公制止:“够了,玉嵉!大皇子也是一片好心,人是他救下的,难道你还怕他照顾不好寒江?”
被定?国公这么一拦,安庆公主终于按捺住情?绪,又仔细看了看慕寒江,确定?他除了昏睡一切还算安好,也定?时?喂了流食后,这才跟定?国公一起离开?了王府。
当定?国公准备回到自己?的马车上时?,安庆公主阻拦道:“国公可方便与我同乘,我有话与国公说。”
虽然是几十年的夫妻,可是公主与她的这位驸马爷,却有着说不出的客套疏离感?。
毕竟他们二人,除了成?婚的那几年外,便是长久的分居。
当马车行驶时?,定?国公温和问:“公主有什么话同我讲?”
安庆公主百感?交集,最后终于清冷了眉眼?道:“付安生在我的手上。”
慕甚做出不解的样子:“付安生?他是何人?”
安庆公主努力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情?绪道:“他就?是当年听到你与陈诺在江浙交谈之人!”
见慕甚依旧不动声色,安庆公主干脆点?破:“你当年派人连夜洗劫了孟准满府,可曾想过你杀错了人!”
当年在江浙她暂居的别馆里,陪着她前往江浙的,还有慕甚。
当初慕甚与陈诺密谈,却发现有人躲在花园假山石后偷听,遗落了腰牌。
第二天就?是由陈诺出面,调查了夜里当值的武将是孟准。
再然后,孟准获罪,全家一夜被盗匪屠戮,这些?她全都?知晓,却一直不曾与慕甚对质。
那日她在驿馆见了孟准,也是满心惭愧,毕竟孟准一家的悲剧,也是因着她丈夫而起。
慕甚闻言失笑,依旧风轻云淡:“虽然不知你误会了什么,不过那孟准一家若是受了此时?牵连,应该也是陈诺所为?他的为人你又不知,最是钻营刁毒。”
安庆公主无奈摇头:“陈诺不在了,所以你便将一切都?推给他?岂不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凤渊收容了孟准以后,一直从各个渠道查找勇字辈的名单,而且凡是那年派往江浙的又被细查了一番。
安庆公主起初并不知凤渊用意,除此之外,他还派人需找寻一个叫付安生的武将。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勾起了安庆的好奇心。
扣住了付安生以后,从他的嘴里终于知道了当年他让孟准顶包的隐秘,再梳理了来龙去脉,自然猜到了当年孟府灭门?的背后主使了!
虽然捏握着付安生这个把柄的是安庆公主,可坐在她对面的驸马还是笑得温和镇定?。
“所以呢?公主要怎么样?告知陛下,或者凤渊那孩子?逝者已逝,翻开?这霉得发臭的旧案,有何益处?我若是你,只会安置好付安生这个隐患,你却还留着?让我猜猜,你是准备留他来对付我吗?打算怎么对付我?毕竟寒江已经将养长大,我这个夫君对你来说,也无甚用处了……”
“慕甚!”
人前从来都?是循规蹈矩的安庆公主,有一刻,羞愤似乎能从每一个端庄的毛孔里喷出。
她抿了抿嘴:“你不必说这些?难听的,我只是想提醒你,做任何事情?时?,也得想想我们嫣嫣,她如?今也大了,正是要议亲时?,家里若是闹出什么丑闻,她一个女儿嫁该如?何自处?”
提起女儿,慕甚缓和了语气,温言道:“我不也正是收了你的信,这才赶着回来替嫣嫣挑选个好人家的吗?好了,不再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寒江现在伤势这么重,一切等孩子好了再说。”
提起慕寒江的这次受伤,安庆公主也是疑虑重重,不由得抬眼?看向慕甚。
慕甚听了她的试探,无谓笑了一下:“你又在胡想些?什么?我对这孩子的关爱,并不比你这个当母亲的少。”
安庆公主困窘闭嘴。
的确,虽然慕甚近些?年不在家,可是对家中一对儿女的心思却丝毫不减,每个月与儿女的书信也从不间断。
又因着自己?一向是严母做派,慕甚这个慈父,显然更得孩子们的心。
想当年,只因为怀疑凤渊的血脉不纯,那孩子便被陛下了漠视厌弃。
而寒江跟凤渊那孩子相比,却幸运多了。
因为跟满心江山的淳德帝相比,慕甚从来都?是个无可挑剔的父亲……
就?在太?子遇袭的三天之后,魏国的使臣一夜终于到了大奉都?城。
这次负责接到使臣的除了礼部官员外,还有刚回都?城便接受皇命的太?子凤栖原。
所以小萤一大早便起身,准备去城门?迎客。从回宫起,她就?一直等着劫持了凤栖原的幕后之手与她接触。可是却无动静,让她有些?意外。
一出门?时?,她只看到小六凤栖若正恭谨立在东宫门?口,给四哥问安。
这数月不见,小孩子似乎猛长了许多,再加上愈加老成?的气质,俨然是个小大人了。
小萤向来爱逗他,所以在小六施礼完毕后问:“孤不在宫里的日子,你都?是在靠着谁过日子?”
风栖若道:“宫中兄弟姐妹一向和睦,虽然母后的身体一直不大见好,所幸有怡妃娘娘照顾着臣弟,不过臣弟也是日夜盼着皇兄归来……”
“行啦,真要是盼孤回来,怎么第一天不见你来探望?”
这小子无依无靠,向来讲求明哲保身,应该是观望着风向。眼?看着太?子被陛下重用,这才眼?巴巴靠过来。
不过说起怡妃,小萤一时?还有些?感?慨。
上次与汤觅告别时?,还想着以后再不能相见。
谁知一转眼?,她成?了怡妃娘娘的表哥,怡妃娘娘成?了她名义上的小妈。
这亲缘关系,还真是错综复杂。
而且,她看了大奉来使的名册,那个色胆包天的抚王霍不寻赫然在列,竟然又胆大包天,来大奉都?城晃悠了。
想来那汤觅应该也得了信儿,这几日恐怕都?要踌躇难眠了。
正这般想着,小萤便与迎面而来的怡妃走?了个正着。
不同于上次的灰头土脸,满身狼藉,一身宫服的汤觅看上去眉眼?愈加明艳,只是眼?角眉梢,有些?不宜察觉的疲累,一副没太?安寝好的样子。
当看到太?子迎面走?来,怡妃娘娘自然是要闪到一旁,向国君问安。
小萤以前做太?子时?,也没有跟这位表妹有什么叙旧交情?。此时?更不宜多言,便是点?了点?头,便匆匆而过了。
倒是怡妃起身后,看着小萤的背影出神看了一会,不经意地问身边的宫女:“对了,听说陛下给大殿下赐婚,那成?礼的日子定?了吗?”
那宫女道:“那倒是没有听说,好像是那位侍妾负气出走?,还一直没回王府呢!”
再说小萤,出宫上了马车后,便跟礼部官员来到了城门?处,远远看到大魏的礼旗时?,一旁的礼官洪大人提醒道:“太?子,此番大魏来此,除了议和,更有宣扬国威的意思。毕竟他们魏国人都?认为,上次凤尾坡战役失利,乃是大将古治轻敌,入了我大奉圈套的缘故。据说这次抚王带来的人里,还有大魏绝顶高手陈西范秘密随行……一会若是那些?魏国人跟我大奉施展下马威,还请太?子沉得住气。”
小萤挑了挑眉。关于陈西范的名字,她听过无数次了。
那个碎银乃是陈西范的高徒,而当年萧九牧又是败在陈西范之手。
能让萧天养视为一生之敌的侠客,实力一定?不容小觑。
小萤一时?起了好奇,所以看着魏国的来使车队时?,不由自主地来回扫视,想看看哪一位是鼎鼎大名的陈西范。
而坐在马背上的抚王霍不寻,同样打量着曲柄龙伞下的大奉太?子。
这一看不打紧,竟然是瘦不伶仃的少年一个,虽然伞盖阴影下,看不清楚眉眼?,可一眼?望去像是个小姑娘扮的。
于是有人毫不客气道:“你们大奉的男人都?死光了,竟然教个小女郎充太?子,当我们都?是傻子吗?”
一旁的洪大人脸色一变,连忙扬声道:“大胆,我大奉皇太?子欺容尓等言语羞辱,这是你们大魏的为客之道吗?”
确定?了这个娘娘腔真的是太?子之后,魏国的使团营里再次爆出了意味不明的哄堂大笑。
小萤突然明白,为何是自己?被委任了这差事。
魏国上下都?因为丢了凤尾坡憋着一股气,此番来大奉,虽然是议和,却也是来展示国威,吓唬人来了。
若是派凤渊那样的,现在笑声最大的那几位的门?牙,可能都?被凤渊掰下来了。
皇帝老儿派太?子这个窝囊废来,很明显,就?是让凤栖原充当受气包的。
毕竟换了任何一个血气方刚的皇子来,都?不见得受得住魏国的窝囊气。
可是她闫小萤也不是天生受气的主儿啊!
于是她微微一笑,突然从嘴里吐出枚枣核,一下子就?吐到了队列最前面,那笑得最大声的男人嘴里。
那位魏国武将猝不及防,一下子被呛了嗓子眼?,捂住脖子就?开?始翻白眼?。
而他身边的人又是给他拍后背,又是将他抱起捶打,总算是将嗓子眼?的异物吐了出来。
霍不寻皱起浓眉瞪向大奉太?子:“你……这是干什么?”
只见那少年太?子无措地往嘴里又补了一颗枣道:“我就?是吐枣核,也是凑巧了。咳,没事将嘴长得那么大干嘛?来人啊,给这位魏国的大人送些?汤饮顺一顺。”
霍不寻冷笑一声,懒得跟这等细瘦娘娘腔,进?行口舌之争,开?口说到:“此番本王前来,是奉了我皇兄之命,来为大奉皇帝递交议和国书。”
说着,他伸手示意一旁的侍从端来国书,然后双手拿起,却又单手递给了闫小萤。
从始至终,霍不寻都?没有下马。这种递交国书的法子,显然透着十足的轻蔑,不合礼法。
洪大人在一旁提心吊胆,生怕太?子没有外务经验,不知轻重,伸手将国书接了。
这要传扬出去,堂堂大奉太?子在魏人的高头大马前,垂立如?侍者般收了国书,那可是能挂上史书的奇耻大辱啊!
不过他的担心显然多余,只见少年太?子负手,不卑不亢,笑看着前方,道:“既然是给大奉天子的,自然得请王爷入皇殿面呈,孤只是个储君,哪有替陛下收国书的道理?”
霍不寻望着华盖阴影下的少年,鄙夷一笑:“太?子,您年纪太?小,是第一次接使团吧?我魏国与大奉往来,都?是城门?前递交国书,面呈了你们皇帝过目之后,对彼此的底线也有个章程。若是想和,就?放我们入内细谈。若是谈不拢,便回绝国书,我们立刻回转魏国。如?今太?子您迎我们,却不肯代收国书,也就?是说,你们大奉想要与魏国一战到底了?”
一旁的洪大人也尴尬小声提醒:“太?子殿下,是这个道理,您……不好不收国书的。”
此时?城门?下,因为一封国书陷入僵局,而城门?之上看热闹的人也不在少数。
几位皇子,还有朝中重臣都?立在城门?楼上,观望着门?前的情?形。
二皇子有些?幸灾乐祸,又勉强掩饰道:“哎呀,太?子殿下到底是没经验,上来就?惹恼了魏国使臣,让他们给了下马威,这下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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