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薛铃不是真的想要去看兵马俑,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谁叫闻九则不肯说他要带她去哪,她之前问起来,他还转移话题。
好啊, 不肯说, 那我们就先走遍全国。
反正薛铃确定兵马俑肯定不是闻九则的目的地。
闻九则不急着开车了,他侧过身看着薛铃:“你是不是……”
薛铃竖起耳朵,想听他坦白。
“是不是想去偷兵马俑?”
薛铃:“……”
你偷!你才偷兵马俑!
“不然难道是想去买玉吗?”闻九则一脸故作正经的思索。
薛铃不想费那个劲写字跟他斗嘴, 本来以前就斗不过他那张毒嘴,现在写字慢又简短,更是攻击力不足。
忽然她想到什么,从座位底下那一摞书中翻出一本, 哗哗翻页找到自己想找的那句话, 拿笔圈出来。
闻九则看到她圈出来展示给他的那句话:
“男人是最会装傻的, 就算你猜出来他想要隐藏的秘密, 他也会摆出无辜的嘴脸,假装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极为可恶!”
闻九则:“……”
这什么书啊这么能写。
“好吧, 你真的一定要现在去看兵马俑?过段时间再去行不行?”
他放低声音商量, 眉眼间懒散疏淡的笑意被窗外绿荫光点衬得特别柔和。
丧尸薛铃拒绝了人类,括弧前男友括弧完, 的引诱。
她低头猛猛翻书, 拿出一本小说, 又在里面圈出一句。
“瞧你这心虚的样子,奶奶就知道你有事瞒着我!”
闻九则读出了半句,一手拍在脸上叹气。
也是让她找到新的说话方式了。
“也不是有什么要瞒着你……我想带你回瑜市看看。”闻九则说得和真的似的,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那里留下了什么不好的记忆,不确定你愿不愿意回去。”
薛铃低头掏书, 翻了一本,翻了两本。
闻九则看着她半天没找到合适的话,忍不住笑说:“翻不到合适的就算了呢?”
薛铃终于圈出了一句合心意的话。
“我这样的人是很奇怪的,无关紧要的话我能从早到晚说个不停,真正心中在意的事,不论是爱还是悲伤,反而说不出口。”
她圈出这句话,又在写字板上加了两个字作为补充批注:“讨厌!!!”
闻九则哑然。
他目光闪烁地看了眼车窗外的绿意,很快转回头来,脸上又是那种惯常的笑,有些无赖问:“那你先跟我回瑜市一趟?”
“等这一趟结束,你想去哪都行。”
仗着薛铃写字慢翻书找句子更慢,闻九则接二连三说:“你说实话,真不想回去看看?”
被这家伙拿捏了!薛铃当初是因为伤心和逃避,才离开的瑜市,可在外面游荡这么久,她确实想回去了。
“我猜猜,你不会是不敢回去吧?”闻九则突然观察着她的反应说,“怕被认识的人看到现在的样子?”
他脸上有点欠揍的得意,好像很确定自己猜对了她的心思。
“怕什么,都被我看到了,再被其他人看到也没有那么严重。”
也是,复杂的情绪和尴尬已经在突然遇到闻九则的时候用光了,如果再看到其他人,应该也不会很难受吧?
但薛铃看到闻九则得意就难受,唰唰在写字板上写了三个字作为回敬——前男友。
闻九则脸上胜券在握的得意和笑容消失了。
他抿了抿唇,又转头看了眼窗外。
薛铃没想到这三个字杀伤力还挺大的,因为接下来这一路,闻九则反常地一句话都没说。
薛铃安安生生地坐了一路,没被骚扰,她都惊了。
再看身边男人不自觉盯着前路皱起的眉心。
哟,闻哥怎么了?今天开车不困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终于,过了很久,闻九则好像自己把自己劝好了,再度开口。
“你还在意分手那事呢?”
一张口就没憋出什么好屁。
你不在意倒是别沉默这么久啊。
他自己好像也察觉这一句不太合适,停下话头又懊恼地拧了拧眉头。
本来薛铃也挺在意的,但看他这反应,突然没那么难受了。就等着看他还能说什么。
闻九则说:“我想和你结婚……行不行?”
薛铃:“?”
你中间跳过太多环了吧。
“不行!”她反应过来,立刻写了大大的两个字,表示自己大大的拒绝。
闻九则一看,反而笑了,放松地靠回去说:“好,现在你也拒绝我一次了,之前的事扯平一半了。”
他自顾自宣布。
薛铃:“……”
啊啊啊啊该死我怎么不能说话啊好想骂他啊!好想大声骂他啊!
薛铃抬起写字板用力砸闻九则的头。
“写字板就这一个,砸坏了没有备用。”闻九则提醒,“要不你用书砸,那个不容易砸坏,砸人也比这轻飘飘的写字板疼。”
很有挨打经验的样子。
车子在路上歪歪扭扭开一阵停了,副驾驶的门被打开,薛铃下车,气得在原地转了圈,又跑到路边锤树。
还好她已经死了,不然真怕再被他气死。
好好说一说当初的事,解释一下,好好告诉她是怎么想的,就这么难吗?!
锤了树干两下,闻九则过来把她拖回去,不等她瞪人,闻九则抓着她发青的拳头,怼在自己的头上:“还是打我吧,我保证不躲。”
薛铃瞪着他半蹲下低着的脑袋,到底没下得去手。
她以前别说打人了,对人说句重话都没有过,从来不和人红脸。
但是骂闻九则,被他气到了锤他,不知不觉就变成习以为常的事。
第一次被他气得失去理智时,她特别用力地踹了他一脚,回过神后,她心里立即觉得很害怕,怕他生气发怒,因为他是一个高大又看起来凶悍不好惹的男人,如果他生气了……
但他没有生气,甚至没什么反应,哪怕腿上被她踹青了一块,仍然是笑眯眯地和她说话,一点没有把她那一脚放在心上。
薛铃觉得他像是那种看起来很可怕,其实很温顺的大型犬,被主人踹了,他也不会发出恐怖的叫声,还是会过来在脚边转,下次继续惹人生气。
不管再被踢几次,还是这样的。
事后薛铃反思了很久,是否人心里都有暴力的一面存在呢?
不管怎么样,她打人总是不对的。
所以她很羞愧地向他道歉,说自己不该动手,保证下次绝对不会了。
闻九则听了她的道歉,揽着她的脖子,把她拉倒在沙发,语气轻松笑说:“我说你,别整天对自己有那么高的道德要求吧。”
“下次要是不爽,可以再继续打我几下,反正你知道的,我皮糙肉厚。”他耸耸肩,满不在乎说。
薛铃当时内心满是对自己的谴责,愧疚地看他,反驳:“如果我生气就打你的话,那和闻煊有什么区别啊。”
闻九则因为听到闻煊的名字,露出一点不愉快的神色,他说:“那不一样,我不乐意让闻煊打,但乐意让你打。”
薛铃屏住呼吸,追问:“为什么我就可以,我和他有什么不一样的?”
闻九则噗地笑了:“因为你比他力气小很多,打人像在撒娇。”
发誓再也不对闻九则动手的薛铃,当场就破功了。
总之,立志当一个道德高尚好人的薛铃,硬生生被欠揍的闻九则激活了暴力因子,只要听到他开始犯贱就条件反射想给他一拳。
因为他的纵容,她养成了糟糕的习惯。
最生气的时候还咬过他,脖子、肩膀、手臂、手掌……还有胸口,都咬过。
他瞧瞧牙印,还要真诚地问一句:“你的牙齿还好吗?不会早早就松掉吧?”
有一次给他手臂上咬出血了,他翻来覆去看着自己的手臂,问她:“你觉得我要不要去打狂犬疫苗?”
当然没去打疫苗,他连创可贴都没用一个,就带着她愤怒的牙印招摇过市。
跟闻九则在一起的那段时间,薛铃最害怕的不是闻九则会伤害她,反而更担心自己会因为习惯性向闻九则发泄脾气诉诸暴力,最终理所当然去伤害他。
薛铃挣开闻九则的手,没有碰他的脑袋,沿着马路往前走了一段,然后就地躺下。
她张开四肢,躺在被雨水冲刷过又晒干的绿荫公路上,躺出了要卧轨的死意。
闻九则走过来坐在她身边,端详她僵硬的表情:“别憋着,憋气伤身体。”
薛铃:还能怎么伤身体,我现在还能得癌是怎么的?
看她半天没有起来的意思,闻九则也跟着躺下了,他躺在薛铃旁边,眯眼看头顶的树隙光,又把脑袋移到薛铃胸口,压着她单薄的胸膛低声说:
“我后悔了。”
“如果早知道……”
如果早知道会有末世,他不会和薛铃提分手,如果早知道她会变成丧尸,他不会把她一个人留在瑜市。
闻九则最烦“早知道”,哪有什么早知道,后悔是最没用的。可他很长时间都沉浸在后悔里。
不愿意想,也不想提,还不如打他一顿算了。
可惜薛铃又下不了手,把她自己气成这样。
他到底是说:“当初的事,对不起,是我错了。”
虽然还是没什么实话和解释,但他这种不嬉皮笑脸的道歉也算难得。
薛铃终于被他从地上哄起来。更主要的原因是天又阴下来了,看起来要下雨,薛铃不想躺在这淋雨。
一点争吵,倒是也不必搞得在大雨中挨淋那么悲情。
这天说变就变,这次闻九则没有停在路上躲雨,就迎着雨幕开车。
“那,我们就往瑜市的方向开了?”他询问薛铃的意见。
薛铃抱着胳膊坐在副驾驶上,有几分他平时的拽样,不爽地“嗷”了一嗓子。
接下来两天,她明显还不怎么高兴,虽然丧尸的脸上表情不明显,但她的主动交流几乎没有了。
她要是不肯写字,就是抓着她的手写字也没法正常交流。
不会说话的丧尸,在冷战在这个赛道上拥有天然优势。
这天停车在路边生火做饭时,闻九则还在琢磨怎么让薛铃高兴点,忽然薛铃瞪大眼睛,扑过来激动地猛摇他的脖子,又焦急地指他身后。
疑惑的闻九则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去,在路边树林里看到一只大型猛兽。
“老虎?”
薛铃连连点头,揪着他的衣服很激动。
她吓死了,刚还坐在一边生气,忽然树林里冒出来一只老虎。哪来的老虎啊这!
傻狗还坐在这里不动,有老虎啊!老虎过来了!还不赶紧走!
闻九则被她拽的T恤变形,领口大开,他琢磨了一下说:“我知道了,这附近好像是有个动物园……不然我带你去动物园玩怎么样?”
这样应该能消气了。
薛铃:“……”
你真的神经病啊!
第22章
闻九则询问的同时, 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的枪,另一手抽出短刀。
他的目光紧盯着林中的老虎,手一扬, 短刀倏地飞出去, 钉在老虎左前侧的一棵树干上。
那只金渐层老虎没有上前来攻击,它扭头钻进了树林里,很快就消失了。
薛铃终于把闻九则的衣服松开。
闻九则看看自己松垮的领口, 还有被她抓出几个窟窿的衣摆,心说她现在力气是大了。
上去把自己的短刀从树干上拔出来怼回鞘里。
“走。”他上车开车。
薛铃顾不上跟他生气,余悸未消地拿过写字板写:“老虎!”
闻九则奇怪看她一眼:“老虎怎么了,有什么好怕的。”
老虎吃人啊!薛铃写道。
闻九则:“到处不都是吃人的丧尸, 老虎就是少见一点而已。”
薛铃:“……”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道理。
闻九则从他收集到的一大堆新旧地图里翻找出附近的地图:“嘉市动物园……要从这条路插过去。”
薛铃无语地看他, 原来他不是随口一说, 而是真的要去?
可是!
“老虎都跑出来了!”她写道。
要是动物园那些大型动物全跑出来在附近溜达, 那不是很危险吗?
闻九则安慰:“没事的,动物园里很多动物,老虎跑了还可以去看其他的, 不可能全都跑了吧。”
薛铃:我担心的是这个问题吗!
最后还是去了那个动物园。
这个动物园建在嘉市近郊, 占地面积还挺大的,比薛铃以前去过的瑜市动物园要大很多, 而且这里没看到多少丧尸。
是末世初这里没多少游客, 还是其他原因?
不管什么原因, 这让他们的入园参观变得更加顺利。
薛铃担心会有什么大型猛兽随时扑出来,走在闻九则身后,左右张望的样子像是个贼。
闻九则抓住她的手, 牵着她往前走,笑话她:“真有猛兽也不爱吃你, 别紧张。”
薛铃被他牵着手,忽然一怔。
闻九则没有戴上皮手套隔绝危险,和从前一样地抓着她的手,热乎乎的掌心熨烫着她的手背。
她忽然想起几年前,两人第一次牵手的场景。
……别误会,那不是什么浪漫回忆。
当时两人确定关系没有多久,彼此还处于一种生疏状态,薛铃对他客客气气,闻九则对她也淡淡。
那天闻九则在她学校侧门等她,忽然主动对她伸出手。
之前两人出门,闻九则要么走在她前面,要么走在她旁边,手总是插在兜里,偶尔薛铃走到路边,离车比较近,闻九则才会伸手把她往回拨一下,牵手是没有的。
所以他主动伸手要牵,让薛铃有点奇怪,又有点紧张。
她伸出手,被他握住。
感觉到他手心的热度,薛铃那点害羞和紧张才生出苗头,就察觉到他手里有点湿乎乎的东西?
收回手一看,和闻九则手心相贴的手背处,沾着一些灰白的……鸟屎?鸟屎!
闻九则支着那只手,笑眯眯说:“刚才等你的时候不小心在栏杆上沾到了鸟屎。”
“……”
大概就是从那时候起,他们的相处方式,从不尴不尬的客气,变成了一个犯贱一个生气,演变成打打闹闹。
不知不觉,他们就开始经常牵着手,虽然每次薛铃都要仔细看看闻九则的手里有没有东西才肯握上去。
比起和男朋友牵手的羞涩,她想的更多的是,这人今天是不是又准备犯什么贱?
薛铃从过去的记忆中回神,都没注意闻九则把她拉哪儿来了,抬头一看,猛兽区。
你还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幸好,猛兽区的栅栏破了个大口子,里面的野兽全跑光了。
……这不是更可怕吗?万一还在附近徘徊呢!
“都跑了?”
闻九则挑眉,抬脚往那个窟窿里走,想进从前游客进不了的区域看看,被薛铃用力往后扯了个趔趄。
她几乎是拖着闻九则离开这里。
斑马、长颈鹿、鸵鸟还有大象的区域都是空着的。
他们走到禽鸟区,大笼子似的房间长长一排,各种品种的鹦鹉牌子还挂在笼外,但笼子里的鸟已经没了。
有些房间里能看到鸟死去后留下的骸骨,有些就空空如也。
薛铃正有些难受,闻九则示意她抬头看,他们头顶的树上站着两只羽毛靓丽的鹦鹉。
薛铃高兴了些,指着鹦鹉嗷呜了一声。
树上的鹦鹉看着底下的人类和丧尸,张张嘴:“嗷呜。”
闻九则:“噗哈哈哈,学的还挺像。”
树林里又响起一阵奇怪的笑声:“嘎嘎嘎嘎嘎嘎,像!”
原来那里面还有只鹦鹉。
薛铃和闻九则都:“……”
比起这些关在笼子格子里的,被放置在水边造景里的天鹅鸳鸯丹顶鹤这些,存活的就更多了。
薛铃还在湖对岸的草丛里看到一窝蛋,不知道是什么鸟下的。
隔壁的孔雀笼子空着,不过雀实没事,拖着长尾巴正在路上溜达。
看到有人过来,它昂着修长的脖子,一副高傲睥睨的神态,目不斜视地晃悠了过去。
闻九则的目光随着它移动,问:“不知道孔雀好不好吃。”
薛铃犹豫了下,还是把他往前推。算了,长得那么好看,别吃它了。
前方有小桥流水,有大湖小湖,成群结队的观赏鱼在相连的鱼池里游动,悠闲的模样和末世前没什么两样。
长得漂亮的观赏鱼,通常都不好吃。
薛铃防止闻九则又想打它们主意,抢先指指鱼群,摇头比叉,示意它们味道不行。
闻九则也指着鱼池,他指的地方是鱼池边缘,薛铃仔细一瞧,那边泡着好几个发胀的丧尸,有一群红红黄黄的鱼正围在旁边啄食。
——丧尸嫌弃鱼不好吃,但鱼不嫌弃丧尸不好吃。
薛铃:谁看到这一幕都会对这些鱼失去胃口。
薛铃这三年里,看到过被丧尸咬的动物,基本上很快就会死,而不会像人类一样产生异变。
那这些吃了丧尸的鱼呢?它们也会死吗?
他们蹲在鱼池边看了好一阵鱼,没瞧出什么来,附近有两个丧尸走了过来,被闻九则剁了丢进鱼池,给鱼群加餐。
不过新鲜的丧尸入水,鱼群立刻都散开了,没有去吃。
“新鲜的不吃,要泡发了才吃,难道泡发了就没那么毒,可以入口了?”闻九则猜测。
薛铃持有不同的看法,她写:“可能不泡发,咬不动。”
当丧尸越久身躯越坚硬,皮肤充满韧性,刀扎上去都铛铛响,像砍金属一样,质量差点的刀还有可能戳折了,这样鱼怎么咬得动。
薛铃更奇怪的是闻九则怎么做到那么轻松用短刀割丧尸脑袋的。
鱼池里的鱼们自由生活,水箱里的观赏鱼们就有点倒霉了。
浑浊的水久没有人换,供氧装置也早就停了,水箱里的水发绿,不用说,水箱里的漂亮小鱼们当然全都死了。
他们只是扫了一眼就走过去,闻九则把薛铃带到了一个建成岩石山洞模样的地方。
薛铃没注意看牌子,刚想着这里是什么区域,就看到了玻璃后面的大蟒蛇。
薛铃:“!”
闻九则听到自己T恤被撕裂的声音。
幸好薛铃还有理智,没伸出手指在他身上抓几条道道,只是把他T恤撕了。
玻璃后面的大蟒蛇一动不动,薛铃看着它身上艳丽的花纹,几乎贴在闻九则身上。
想问它活的还是死的,又怕问出来闻九则要把玻璃打破去给她寻找答案。
只好转开眼睛,用拳头推着闻九则的后背,让他赶紧往前走。
那些蛇薛铃都没敢仔细看,不小心看到个空的巢穴,就疑心那蛇跑出来了,怀疑脚下随时会出现蛇。
走过这一片,两人又在玻璃后看到了鳄鱼。
一动不动的鳄鱼张着嘴,看上去像个雕像。
闻九则蹲下来看了一阵,又敲敲玻璃。
“死的还是活的?”
薛铃还是了解他的,因为闻九则问完这一句,就动手试探着按玻璃边缘,像是准备把玻璃拆了,把鳄鱼弄出来看看。
他猛锤玻璃的时候,薛铃也开始猛锤他。
最后到底没有把玻璃拆了,只能遗憾留下一堆“它们到底活着死着”的疑问。
离开这里,闻九则那件旧T恤几乎被薛铃又撕又拉扯得变成碎布条,接近报废了。
穿着这乞丐装,闻九则和薛铃继续去逛下个区。
下个区是猴山。
相比其他区域里的动物要么空了要么跑了,这群猴子直接在此地称王,扩大族群。
才过去,假山上,附近的树上,全都是猴子!一眼看去起码几百只。
看到他们出现,一只猴子开始叫,一群猴子跟着开始叫。
薛铃觉得不太妙时,闻九则已经当机立断,把她一揽转身往回跑。
“快跑!”闻九则说。
一个面对老虎面不改色的猛男,终究还是在几百只猴子面前屈服了。
虽然自己现在也是倒霉的一个,但薛铃有点不厚道地想笑。
拽哥,拽哥,你也有知道怕的时候!
身后有猴子追过来的动静,它们不知道抓了些什么东西,吱吱喳喳叫着往他们身上砸。
噼里啪啦的土坷垃小石子和干果核砸到他们身上,弹到脚边,下雨一样。
闻九则罩着薛铃的脑袋,几乎没让她被砸到,半拖半抱着她跑出了猴山范围。
停下来后一看,他身上各种灰印,头发里都有土渣子,是彻底不能看了。
薛铃想笑。可惜做不出哈哈笑的表情,她就稍微龇了龇牙。
闻九则了然地看她,拍了拍自己的头发:“现在高兴了?”
没有!薛铃立刻把龇着的大牙收回去。
平白无故去动物园遭了猴子一顿打,两人重新上路。
第23章
膝高的乱草里, 薛铃弯着腰在地里拨开冬瓜叶子寻摸。
没人照顾,但是从前留下的蔬菜瓜果种子,仍然在这些田地里年复一年地发芽生长, 开花结果。
薛铃找得很专心, 越走越远,在她终于发现了一个绿皮大冬瓜的时候,她听到远处路上传来一阵停车的动静。
那是一辆带着车斗的卡车, 开车和停车的声音都不小。
薛铃抱着冬瓜直起身,加快步子往刚才的来路走。
她和闻九则今天早上路过公路边的一个小镇,她看到附近有不少菜地,就准备来找点新鲜菜蔬。
而闻九则, 被她打发到周围几户人家去找衣服。
他之前过得很凑合, 一共就那么两件T恤换着穿, 一件黑的一件白的。
被她在动物园撕坏了一件, 另一件也被她抓出了很多窟窿,成了洞洞装,还能穿的竟然只剩下那件她带回去的博物馆联名T恤。
薛铃现在能穿的衣服都比他多。
在路边荒废房屋里翻找衣服的闻九则, 比薛铃更早听到外面的动静。
他丢下手里的衣服, 从二楼窗边往下看了两眼,这才提着个袋子下楼。
那辆卡车上下来的有三个男人, 两个中年人, 一个年轻男人, 车上还有个年轻女孩趴在车窗上跟他们说话。
几人正在聊着闻九则停在边上那辆车。
“哇,这车不错啊,改装过的吧?”
“没看到人在, 说不定是废弃的车辆,爸, 二叔,要不我们开走吧?”
“别傻了,一看就不是废弃车辆,人说不定是进屋找东西去了。”
闻九则就是这个时候走了出来。
他看一眼在场几人,拉开车门把手里的袋子丢进去,哐地关上车门,靠在车边。
他比在场三个男人都要高出大半个头,手臂和胸膛的肌肉形状一看就知道平时没少动手。
不说这个傲人的体格和不好惹的气质,只看他身上的枪和短刀,几个人就按下了抢劫的心思。
刚提议要把车开走的年轻人收敛了自己眼里的贪婪,走到自己的车边。
年纪最大的中年男人显然要圆滑很多,他打量两眼闻九则,露出笑容掏出烟递过来,打听消息:“年轻人从哪来啊。”
闻九则没接,摆手拒绝了。
独自在外必须有防人之心,他以前遇到过在烟里加料的。
“不知道地方,就胡乱开。”闻九则说。
中年人收回烟,自己点了抽起来,笑说:“我看你这方向,是准备去坪区基地,还是准备去川安基地?”
从这条路去,一左一右可以通往两个不同基地。
他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这边几人,“我弟弟和我一双儿女,从川安基地过来,准备去拾荒。”
现在把进入废弃城市寻找还能用的物资,称作拾荒。
这样的人不少,通常几个人就组成一个小队,一般是以家庭为单位。
像眼前这个小队,就是在小镇或城市外围,搜索一些小东西,不会深入城市内部。
闻九则随口说:“可能去坪区基地。”
中年男人笑问:“你是坪区基地的?我们以前也去过坪区基地,好像没见过你啊。”
基地里人不少,但不是所有人都敢或者说有那个条件往外跑的,大部分人还是在基地里和基地附近干活。
眼前这年轻人,像是独身出门,又能有一辆这样的车,有足够的汽油到处跑,肯定不是普通人。
他们这样经常往外跑的人消息灵通,不大可能没听说过他。
“在坪区基地待过一段时间。”闻九则心里开始不耐烦。
他的目光扫过看似友好,实则身体略有些紧绷的中年男人,站在附近眼神警惕的另一个黑瘦中年,还有那两个不吭声的年轻男女。
在外面遇到人,是比遇到丧尸还需要警惕的事,因为很有可能就会遇到杀人劫道的。
虽然他们有四个人,而闻九则只有一个,看似闻九则比较弱势吃亏,但这四人小队更不想起冲突。
闻九则比他们看起来要更轻松一点,反问:“你们准备在这里拾荒?还是在这里歇歇脚就走?”
这附近他们早就来过,没什么好东西了,要不是看到路边这辆车,也不会特地停下来看看。
中年男人笑两声:“时间不早,我们这就准备走了。”
他招呼另外两人上车,蓝色卡车很快就从闻九则面前开走了。
闻九则目送这辆车离开,年轻女孩的脑袋探出车窗往后瞧,见他还站在原地看着,吓得又连忙把脑袋缩回去。
等车开远了,闻九则才回身往屋后走。
他的脚步很快,走出后门时猝然停下。
薛铃蹲在后墙根下,怀里抱着个大冬瓜,正仰头看他。
刚才对那几个人漠然的一张脸,看到躲在这里的薛铃时,下意识就露出个笑。
但这笑又马上变淡了。
以前就体型不大一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变成丧尸缩水了,一团蹲在这,看着有点可怜。
“听到有人来是不是害怕了,躲在这?”
他接过冬瓜,把薛铃拉起来,揽着她的肩轻抱了一下。
写字板没带在身上,薛铃指指那边的马路,闻九则便说:“人走了,没事。”
他和薛铃一起往前面走,看着被自己一手托起的冬瓜,突然低声抱怨:“我又不喜欢吃冬瓜。”
薛铃怒目,有得吃就不错了,还敢挑食!
看他要把自己往门外车上带,薛铃忙拽拽他的衣服提醒他,衣服。
闻九则说:“衣服都太小了,穿不了。”
薛铃不信,闻九则跟着她去屋里,薛铃拿起一条被他随手丢到衣服堆上的T恤,展开在闻九则身上比了比。
好像是有点小,但衣服有弹性,说不定能穿呢。
闻九则单手把身上的衣服脱了,换上她手里这件。
薛铃忍笑,好像大人偷穿小孩衣服,绷得紧紧的,好傻好滑稽。
这件不行,她又找出件中年人衬衫,闻九则穿上,衬衫前面拉都拉不上,袖子还短了。
薛铃:真是的,长得这么高个干什么,衣服都找不到合适的。
他们回到车上,薛铃看到位置上多了个袋子,里面是花花绿绿的衣服,她的。
自己的衣服没找到,倒是又给她找了新的衣服。
提出来一件,气质中年女人的雪纺连衣裙。
闻九则说:“这边离有人的基地比较近了,接下来可能经常遇到人,你下次就坐在车上,有人和你说话也别理。”
不能被人发现自己是个丧尸,薛铃也知道。
她早就做好了全副武装的准备,只要换上长袖长裤,戴上手套帽子,把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遮住,不和人靠太近,应该没问题。
“刚好,你可以把这个衣服换上。这个长袖打底,外面套这条雪纺裙,再穿上黑色打底袜……”
薛铃早知道他的审美像狗屎一样糟糕,还是为他的搭配感到震撼。
高领长袖叠穿雪纺裙,他到底怎么想到的?
审美这么异于常人,他难道是什么奢侈品牌设计师吗?
而且,那不是黑色打底袜,是一条女士秋裤。
薛铃拒绝了闻九则的服装搭配,换上了自己上次找的长袖长裤,罩着一件大点的冲锋衣外套,可以把半张脸都遮住。
幸好丧尸不怕热,不然这一身穿上,她非得中暑。
闻九则给她翻出来几双手套,让她挑选。
薛铃打开车窗,冷酷地把那双粉蓝色草莓毛线手套丢了出去,戴上了那双平平无奇的黑色骑车手套。
“还有帽子。”
这次没得挑,只有一顶森女风草帽,上面有少女心的小碎花丝带和蕾丝花朵。
虽然觉得在车里穿一身这样的衣服,戴着这种帽子实在太神经了,但薛铃还是忍了。
“眼镜。”
这个墨镜,大概是闻九则找到的,唯一让她满意的配饰。
薛铃欣然把大大的墨镜架在鼻子上,遮住那双暗红色的丧尸眼睛,感觉良好地对着车上的小镜子照了照。
好久没感觉自己这么有人样了。
闻九则也戴上了墨镜,和她的同款。
其实是比较土的墨镜,有些人戴上去像算命的瞎子,但闻九则戴着,就酷帅酷帅的,像是什么复古时尚单品。
接下去的路上,他们果然陆续又遇到了几次人。
不过闻九则没有和他们打交道,通常是直接开车过去,有人主动搭话他也没理。
闻九则准备去坪区基地补充点物资,这是他表弟戴英和他表姨姨夫住的基地,之前意外在这里遇上他们,就待了一段时间。
戴英所在的那个车队,不是闻九则跟过的第一个车队。
他到处找人的时候,去过大大小小几十个基地,跟过的车队也多。
不过,他和每个跟过的车队都相处淡淡,纯粹是干活出力换物资,有分歧的时候就分道扬镳。
戴英在的那个车队,去安溪搬机器,遭到丘庄基地的人阻止,无功而返,算时间现在应该是回来了。
闻九则没想去找他们,他把车开到坪区基地门口,准备下车去换点东西就走。
基地门口附近有换物资的地方,可以供来往的车队做交易,省得外来车队进基地停留,容易惹出乱子。
下车前,薛铃从后车座底下的空间里掏出一个袋子来给他。
闻九则看到袋子上“安溪文康医院”的字样,又看放在后座的另一个药袋子。
原来那一袋有过敏药、安眠药和精神类药物的,还是给他的专属药物,另外还藏着一袋其他的。
“你那次究竟拿了多少药?”
薛铃表示就这么多了。这一袋她是胡乱装的,各种药都有,也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
不过现在缺医少药,应该能换个好价钱。
薛铃大方表示:都拿去换钱用吧!
又吃上软饭的闻九则,带着富婆姐姐的打赏下车。
第24章
换物资这事闻九则做的轻车熟路, 很快换了一堆需要的东西。
在等待交易点拿货的间隙,他一直注意着自己车的方向。
他把车子停在最近的一个停车位,站在交易点门口就能看见那边。有陌生人靠近, 他可以及时发现。
他不放心在这种地方, 让薛铃离开自己的视线。
交接东西的时候,闻九则听到身后一声“表哥”。
吊着胳膊的戴英表情讪讪地看着他。闻九则瞥他一眼,继续往口袋里塞东西。
戴英期期艾艾凑过来, 低声说:“表哥,你怎么样啊?没事吧?我和米哥他们的车队在安溪那边被地头蛇赶走了,东西没拿到,还被打了一顿, 我胳膊伤了。”
他动了动自己的胳膊。
闻九则哼笑:“活该。”
“表哥, 我知道错了。”戴英跟在他身后, 看看周围没人注意, 小声说,“我回来后,我妈教训过我了, 我不该那样做。”
他妈说车队里其他人担心自己安危, 想要把丧尸处理掉无可厚非,可他们是亲人, 更该体谅表哥, 站在表哥的立场将心比心。
他这个表哥是有能力的, 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轮不到他一个没经验的毛头小子替他做决定。
事情有很多种更委婉的解决办法,偏偏他被别人三两句煽动, 出头做了蠢事。
“表哥,你还带着那个……你、你女朋友吗?”
闻九则:“有话就说。”
戴英更加尴尬了:“车队里那个冯叔, 他回来之后在基地里到处宣扬你养丧尸,你要是还带着,估计不能再住在基地了,会被查的。”
闻九则:“哦,我马上走了。”
他没准备在这个基地多待。对有些人来说被基地拒绝接收是天大的灾难,但对闻九则来说,世界这么大,哪里不能去。
戴英失望:“啊,表哥你这就要走啊,我妈还让我在这里等你,说要请你回去吃饭,让我给你赔罪道歉呢。”
闻九则一点不惯着他:“想道歉现在就可以说。”
戴英低头道歉,苦着脸:“我妈如果知道你就这么走了,一定会骂死我的。”
他妈妈是闻九则妈妈的表姐,闻九则喊她表姨。
当年闻家那个花心滥情的男人,把他妈妈骗身骗心又拍拍屁股消失的时候,他妈妈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高中生。
未婚先孕遭受了不知道多少白眼,听了多少闲言碎语,都说她是从小没有父母教养才这么不自爱,小小年纪怀了不知道谁的野种。
亲戚们都觉得丢人不和她来往,唯独妈妈这个表姐,在她生孩子的时候去照顾了她一段时间,后来也有过接济。
小时候,闻九则稀少几次吃过的零食,就是这个表姨过来探望时买的。
所以末世再遇,他才愿意带一带戴英,教他一点东西。
戴英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一会儿说让他回去吃饭,他知道一个地方可以把丧尸藏起来保证没人发现,一会儿又为他担心,怕他被人发现带着丧尸遭到排挤。
闻九则回头,丢给他一盒止疼药:“这个给表姨,她不是经常头疼吗。”
“你,拿了药闭嘴走人,一个字都别说了。”
他嫌吵。
戴英拿着药讷讷,他其实很崇拜这个表哥,看他要走,终于没忍住问了最后一句:“哥,你还会回来吗?”
闻九则摆了一下手。
他应该不会再回到这里。
如果没能在鞍东市找到闻漪,他就只能……去看兵马俑了。或许哪天就死在路上,也没什么,早晚的事。
扛着东西回到自己的车旁,在他离开这段时间,车子没有陌生人来光顾,但有只熟狗在这。
戴英的大金毛泡芙,它跟着主人出来溜达,看到这个熟悉的车就自己跑了过来。
那边戴英和闻九则说话时,泡芙就趴在这边车窗上,呼哧呼哧吐着舌头摇着尾巴。
车窗贴了防窥膜,它看不到里面,但能感觉到里面有人。
薛铃坐在后座,隔着车窗看狗。
隔着车门,她就不怕了,还觉得挺可爱的,手指在车窗上敲敲逗狗。
她拿指甲在车窗上敲一下,外面的狗狗就拿爪子拍一下,玩了好一阵,直到闻九则回来。
看到他,泡芙不趴着车窗了,下来颠颠地迎上去,在他脚边蹭。
闻九则空出手摸了一把它的狗头:“乖狗,比你主人可爱多了。”
他打开车门,把东西放车上,车里的薛铃往后缩了缩,又探头看狗,一副又怕又想玩的样子。
闻九则看看脚边的狗,突然问:“想养狗吗,不然我们把泡芙带走怎么样?”
薛铃:什么恶霸表哥啊,这和过年走亲戚把人家孩子玩具带走的人有什么区别。
她迅速摇头摆手表示拒绝。
她对狗的兴趣是“叶公好龙”,不动的时候觉得狗毛乎乎可爱,动一动靠近时又觉得怕了。
而且,她也有养“狗”啊。
聪明的时候像边牧,惹祸犯贱的时候像哈士奇,谁敢说闻九则不是狗!
反正当初她刚刚认识到闻九则的本性,被他气到无语的时候,她就悄悄安慰自己,就当他是狗吧。
想想那些养哈士奇的人,也会被家里的狗狗气到,好歹闻九则还不拆家,又能听懂人话。
这么一想,对他的包容度陡然就上升了。
不知道薛铃在想什么的闻九则,还以为她是因为当初被狗追心有余悸,不想看到这条大狗,遗憾地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还想让他的傻子表弟也体验一下,自己在乎的被突然送走,是什么感觉。
等他哭着追上去,再把狗还他。
感谢你表嫂的善良吧。
“走走,回你主人那里去。”闻九则用脚拨拨大金毛。
浑然不知自己差点被绑架的大金毛看懂他驱赶的意思,不舍地汪汪叫了两声,乖乖跑向主人。
和他逃过一劫的傻主人一起目送车子远去。
“不在这多留两天?”薛铃写字问。
“不了,人多麻烦。”闻九则回答。
知道他带着丧尸的那个车队成员也在基地,在这里多留两天,万一有人怀恨在心来找麻烦呢。
他是不怕,但不想让薛铃暴露在更多人的目光底下,那很危险。
知道危险就要规避,别等事情发生了再来追悔莫及。
他一气把车子开离坪区基地很远了,才停车,收拾那堆换来的物资。
除了汽油食物之类的,他还拿了户外移动电池,像个箱子一样有提手,可以给很多电子产品充电。
之前车上也有一个,闻九则大部分时间只用来维持夜间照明。
现在这个新的另有用处。
“这个给你。”
一个平板递到薛铃手里。
“虽然不能联网,但是有内置单机小游戏,还有些书和影视剧,各类视频,打发时间用。”
这些电子产品挺便宜,换的人很少。
不是所有基地都有电用,一些小基地没有发电设备,只有少数人能用上电,中型大型基地各有各的发电方法,也不像以前和平年代那样随便用。
像坪区基地,算是中型基地,基地里每天可以保障居民六小时用电,电费还不便宜。
这些薛铃不知道,她时隔三年,终于再一次摸到平板,拿着笔戳戳点点的动作都比写字主动不少。
然后这一整天,她埋头看平板,闻九则和她说话,她的目光也没离开过屏幕。
得不到回应的闻九则:“……”
丧尸对人也就她对平板这么热情了。
他是怕薛铃无聊,看她每天坐在那发呆,才给她换了这个,现在薛铃是不无聊了,他开始无聊了。
看在她无聊了这么久的份上,闻九则难得没有捣乱打扰她,任她看剧看得天昏地暗。
但是晚上他做了饭端着碗在对面吃饭,薛铃开始看起人家吃播的视频,闻九则就有意见了。
他人在这吃饭,不看他看吃播视频,怎么,是他吃饭看起来让丧尸没食欲吗?
等到薛铃点开了一些网络健身男博主的视频,闻九则看着满屏肌肉,似笑非笑接过平板:“以前也没看你喜欢看这种。”
薛铃看他一眼,写:“这是更适合丧尸的吃播。”
闻九则:“……”
她好像是在讲地狱笑话。
“开玩笑的。”薛铃写。
从闻九则手里拿回平板,她继续在繁多的视频库里翻找,找到了一个厨师家常菜系列视频合集。
“你看,学做菜。”她找出几个比较简单的,给闻九则看。
闻九则看着视频,也给她回了个地狱笑话:“让我努力学习厨艺把自己养肥,你也是干上养殖业了。”
他还真有些好奇起来:“我现在在你眼里是什么?鸡腿?牛肉?猪排?”
薛铃:“……”
什么跟什么,闻九则就是闻九则,怎么都不可能变成牛肉和猪排。
真要说的话,就像是,她小时候被舅舅舅妈带去街上玩,他们给她买了一个非常可爱的糖人。
焦糖的味道很香,舔一口又甜甜的,被她放在床头好几天。
晚上饿了,看着好看的糖人也舍不得吃,觉得看着就满足开心。
后来惹了蚂蚁,舅妈催她赶紧吃,她还是舍不得吃。
最后化了,她还是舍不得吃。
舅妈嘀咕浪费了,但她并不后悔没有早点吃掉,因为很喜欢,她不忍心把它嚼碎破坏。
只是想,如果能好好保存,留存得久一点就好了。
“说说啊,你会觉得我好吃吗?”闻九则笑眯眯追问。
薛铃坚定地摇头。
她怕自己说好吃,闻九则会片点下来给她解解馋。
想想,她写:“是狗肉,不好吃。”
闻九则听了果然不问了,对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伸手把她的脸一阵左右上下地旋转揉搓。
“没有品味。”他嗤笑说。
第25章
从坪区基地去瑜市, 还有一段比较遥远的距离。
这段距离末世前飞机高铁几个小时就到,现在开车走走停停,为了安全还要绕路, 最少都得花上两个月。
但这条路闻九则曾走过, 比较熟,到这里,就不怎么需要翻看地图了, 可以用他熟悉的标志物来做方向校正。
也知道沿途哪些地方有基地可以补充物资,他还有一张自己画的地图,上面做了些只有他能看懂的标记。
因为当初越是繁华人多的地方沦陷越快,如今的大部分基地都建立在从前的偏僻区域, 或依靠着人少的小城镇。
基地和基地之间, 大片的废弃区域都是从前繁华城市, 少见人烟。
到这种地方的时候, 路上没人,闻九则就会敞开车窗,让外面的风吹进来。
也会经常找丧尸少的地方, 和薛铃下车去周围走走, 晚上找地方露宿、做饭。
但只要靠近基地,路上出现其他人和车, 闻九则就会关紧车窗, 沉默快速地开过去, 除非必要,绝不和人交流。
那种怀疑每个人的警惕目光,比薛铃更像个潜伏在人类中的丧尸。
就是薛铃这个真丧尸, 路上遇到人多,还要趴车窗上多看两眼呢。
好久没见过这么多人了, 她在丧尸堆里待久了,常有种人类灭绝了,只剩她一个的错觉。
看她趴车窗上往外看人,闻九则就开她玩笑:“欸,挑到想吃的没有?肥瘦比我匀称吗?”
薛铃:“……”
大部分情况下,闻九则不理会路边的人,其他人也不会主动来找麻烦。
少部分时候,他们的车会被攻击。
毕竟只是一辆车,在外面走,肯定不如车队那么有威慑力,难免让人想要试着抢一抢。
明目张胆一点的,直接追车。
闻九则打开车窗往外开枪,一般打死一个坐在车顶望风的,他们就不会再追了。
有枪的人不好惹,就算是现在,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搞到枪,大部分人用的是一些自己改装过的武器。
这些只敢抢落单路人的,通常也混的不怎么样,就算有枪,会不会用还不一定。
行动谨慎点的,会在路上布置路障,等人下车清理路面,好几个人扑出来一拥而上。
不过,闻九则的身手比他的脸还好看,而且很有被围攻的经验,这种时候他连枪都不用,就用短刀。
人的脖子比丧尸脖子软。
时常还会发生这种情况,闻九则在那边打群架,另外有人摸到车上。
看到缩在车里,包裹严实的薛铃,第一反应就是把她拉下去,想用她当人质威胁闻九则就范。
薛铃一般只有两个动作,露出脸,张嘴咬一口。
“啊啊啊啊这是个丧尸,我被咬了!”
基本上每个人都是这个反应,跟商量好了似的。
在这些人看来,末世都这么久了,哪还有正常人会养丧尸,而且穿戴整齐弄得跟个大活人一样。
基本不会有人防备,被咬之后都要慢半拍才发现不对。
处理完拦路抢劫的,闻九则蹲在水边擦洗身上脸上溅的血,薛铃端着漱口杯漱口。
今天这个挟持她的,手臂上汗毛特别长,而且瞧上去不经常洗澡,手臂上有汗泥,咬一口……呕。
生理性反胃了。
丧尸毫发无损,只受了点心灵创伤,人类就不一样了。
一对多的情况下,闻九则难免会受点小伤。
拳头破皮,虎口因为用力过猛开裂,这些消消毒就行,但被棍子砸了出现淤青,就没有活血化瘀的药给他用。
看闻九则晾着刚擦洗过的上半身,顶着背后两道红肿棍痕在那捧着碗吃饭,薛铃就觉得自己上次拿药还是没考虑全面。
注意到她的目光在自己后背游移,闻九则笑,额前湿漉漉的头发有点遮眼睛,被他随手拨开。
“过两天就会好了。”他说,“你知道我的,伤比别人好得快。”
是,薛铃知道,他从小习惯挨揍了,像这样力道的棍子砸下来,砸在他身上只留下两道红痕,如果换成别人,可能骨头都会被砸断。
薛铃给他在背上涂了点消毒的药水,过期了一阵,不知道还有没有用。
晚上闻九则趴在那晾着背睡的,天太热,他在出汗,汗珠从后背上流到腰窝。
薛铃抱着膝盖坐在旁边,摸出平板,看点下饭菜消消胃口。
她说谎了,其实闻九则看起来真的挺好吃的。
这样走了大半个月,移动电源里的电用完,汽油剩的也不多。
开车是很方便,这辆改装车也好,路上被人几次打砸都没出现大问题,就是太耗油。
闻九则又找了个比较大的基地换汽油,中途差点没能坚持到这个基地就歇了,如果车子停在半路,那就比较麻烦。
薛铃拿着他自己画的那个抽象地图,问他怎么不去更近的那个基地,要到更远的这个基地来。
“那个基地啊,现在已经没了。以前是个黑基地,普通人进去了出不来那种。”闻九则说。
大的基地领导者基本上都是从前的官方人员,还算有规矩秩序。
小些的基地没人监管,良莠不齐的,很容易出现欺男霸女的土皇帝。
一群人大哥小弟的,就干起占山为王的买卖。
“你去过这里?”薛铃好奇。
“去过啊,不然我怎么知道那是个黑基地。那个基地的老大还想让我留在那替他干活当打手呢。”闻九则说起来像讲故事。
“那个老大给我画饼,说‘当了我的兄弟,大哥不亏待你,等我们把周边两个基地打下来,让你去另外那个基地当老大!’”
他扯了扯嘴角,评价:“他还以为自己在玩三国战斗游戏,想要招兵买马逐鹿天下呢。”
薛铃被他逗乐了,写着:“那个基地怎么没了,和你有关系?”
“他们抓了不该抓的人,我拿了报酬和一群人一起去救人……然后这个基地就没了。”
中间也省略太多了吧。
薛铃听得聚精会神,感觉闻九则这三年的生活比她精彩很多。
不像她,除了在路上走走走,持续迷路,就是找地方歇着。
“这些基地你都去过?”写字写字。
“去过啊。”闻九则手垫在脑后,看薛铃暗红的眼睛里几乎写满了“都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说来听听”。
闻九则回想了一下,肯定是没有薛铃想象中那么有趣的。
他当时就是为了赚物资,才和人合作,每次拿到足够的东西就走,也没太注意那些基地,合作的人都快记不清了。
有趣的事,他想了半天也没找出什么有趣的事。
琢磨着她会觉得有趣的事,闻九则说:“这个地图上还有个作风很强盗的基地,规模比较大,我当初差点陷在里面,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
薛铃听紧张了,攥着拳头等后续。
“原因……原因我不记得了,那里面有个头目看我不顺眼,带着几十个人追杀我,我都跑出基地了,他们还是紧追不放。”
他腰上那条长长的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我带着他们在附近废弃的城里绕圈,就在一座空荡荡的大厦里,花了一天一夜和他们周旋,把他们都解决了,最后抢了他们的车跑了。”
“对,就是现在这辆,还得谢谢他们呢,这车真不错。”
看到薛铃松开拳头,晃了晃表达高兴的情绪,闻九则也懒散地笑。
他没说当时有多么惊险,那个夜晚,他一手把自己差点掉出来的肠子往回塞,堵着肚子上的伤口,一手开车往外冲,整个座椅都是他的血。
他以为自己要死在那了,半昏迷的情况下,咬牙拖着伤在车上翻到伤药胡乱处理,竟然就那么坚持了下来。
可能真是命贱难死,也有可能是死在那太不甘心。
薛铃有点怀疑他在编故事哄自己玩,但还是给面子啪啪鼓掌。
闻九则没说的地方,她自己稍微脑补一下,觉得肯定像动作电影里演绎的那样紧张刺激。
最后离开的那一幕,一定要配上黎明作为背景,预示逃出生天,接下来一切顺利。
“所以呢,等路过这个基地,我们最好绕路。”闻九则在那个基地上画了个叉。
薛铃点头。
闻九则又在一个基地上画叉:“这个基地也不能去。”
难道也是个黑基地?
闻九则:“这个基地是周边三省最大的一个基地,里面生活的人很多,管理非常严格,通往基地的路口都有人把守检查,我们肯定不能靠近。”
薛铃一定会被检查出来的。
他在那个基地待的时间最长,那里有长长一条街的寻人启事,他找薛铃的启事也贴在上面。
“还有这个基地,最好不去。”又划去一个基地。
这个基地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基地长的女儿看上我了,要我做倒插门女婿。”
薛铃:“……”
“假的吧。”她写。
闻九则笑而不语。
晚上睡前,双手放在腹部躺着的薛铃突然坐起来,拿起写字板砸了闻九则一下。
上面“假的吧”三个字还没擦掉。
“假的假的,是假的,我骗你玩的。”闻九则被她砸得直乐。
薛铃重新躺下去。
其实也没什么,他们都分手了。
而且他们一个丧尸一个人类,难道以后还会一直这样待在一起吗?肯定不会。
薛铃交叠在腹部的手往上移到胸口,过会儿忽然又坐起来,拿过写字板:“真的是假的?”
“噗嗤。”闻九则翻个身,侧着肩膀不停颤抖。
“是假的,没人看上我。”他说,“眼睛有问题才能看得上我。”
薛铃:“……”
被骂了。
脚伸过去猛踩他的脚。
闻九则还在笑。
薛铃心说踩着你开关了,踩一下乐一下?
担心只踩一只脚,他明天走路会一瘸一拐,薛铃体贴地把他另一只脚也踩了。
第26章
薛铃坐在驾驶座上, 眼睛盯着前方,开车开得很认真。
闻九则坐在副驾驶打盹,抱着自己的胳膊, 因为脚下放了一摞书, 空间不足以塞下他两条大长腿,只好岔开腿睡。
睡得死沉,路上怎么颠簸, 脑袋摇摇晃晃都没醒。
前方路上出现了丧尸,薛铃避不开就直接撞倒压过去,车子又因此颠簸了一下。
闻九则还在睡,他倒是放心, 在车上比晚上躺架子床还睡得熟一点。
又开了一段, 路边忽然有丧尸扑过来, 啪地砸到驾驶座这边的车窗上, 把薛铃惊了惊。
不过它很快就被车子甩下了,薛铃瞧到车窗上的灰手印,不满地嗷了一声。
她的声音不大, 但旁边的闻九则突然醒了。他坐直身体看向薛铃, 大手抓着自己后颈用力捏了一把。
“怎么了?”
发现不对,往窗外看了眼:“你是不是开错路了?”
薛铃忙着开车呢, 没余暇回答他, 闻九则也不继续问她要把车开去哪, 发现没什么事,无所谓地继续两眼一闭睡过去。
等到了,薛铃用拳头怼一怼他的胳膊, 把他喊醒,闻九则看到远处某个醒目的城市地标建筑。
薛铃把车开到从前的繁华忻市来了。和忻市相比, 安溪市也只能算是个乡镇。
薛铃把手套帽子脱了,对他发下通知——我要去城里零元购,你在此地等我。
不用问她去市里找什么,也知道肯定是为了他。
闻九则把她拽回车上:“去市里还有那么远,你自己走过去要走半天,再往里开一阵。”
薛铃就是担心前面丧尸太多才把车停在这,但闻九则艺高人胆大,开车那架势几乎是直往丧尸堆里扑。
看到外面路上的丧尸越来越多,经常把车窗撞得砰砰响,薛铃有点坐不住。
她怕待会儿车子停下来,闻九则就被包围了。
在这么多丧尸的地方,如果车轮被丧尸卡了开不动……薛铃想起自己看到过的很多个在车里自杀的人。
“都当丧尸了,大胆一点!”闻九则鼓励。
薛铃怀疑他是还没睡醒。
惊险刺激地展示了一番车技后,幸运地找到一处丧尸比较少的地方,闻九则把车停了。
薛铃让他在这等着,自己下车去,谁知闻九则也跟着下车。
薛铃:“?”
闻九则:“这边不是丧尸比较少吗,再跟你一起往前面走走。”
忘了上次被丧尸围追堵截的事儿了你?
这么危险还要跟,待会儿被丧尸围了,这么大个头,她挡得住脑袋挡不住脚的。
但闻九则非要跟,她也没办法把他赶回车上,只好自己加快脚步,走到前面探探路况,找点丧尸稍微没那么多的路段走。
闻九则拿着短刀,砍了几个路边跑来的丧尸,看到前面薛铃对比两条街的丧尸数量,对他招招手,他跟上去。
就这么走到实在丧尸太多过不去的地方,闻九则才停下来说:“我在这等你。”
他再不停,薛铃都想转身回去了。
闻九则在原地站了会儿,就进了旁边的居民楼,踩过楼道里陈旧发黑的血迹,爬到楼顶,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摸出望远镜,寻找薛铃的身影。
在所有漫无目的游荡的丧尸里面,薛铃非常显眼,她目标明确,直奔大商场。
然后被紧闭的商场大门拦在门外。
看到她的身影在几扇大门前转悠一圈,踹门,踹不开,砸玻璃,没砸破,不甘地踮着脚趴在玻璃门上往内张望。
举着望远镜的闻九则勾了勾嘴角。
可爱。
这个门进不去,薛铃没有气馁,又去找其他门,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但闻九则仍然举着望远镜,搜寻她的身影。
等了很久,薛铃的身影才重新出现。
她身上套了一件特别大的外套,两只手都提着袋子,像是以前刚从超市采购出来的样子。
她要么不去超市,去一次就要买很多东西,热爱囤货,恨不得把家里需要的消耗用品都买上一年份的。
闻九则和她一起住的时候,会被她拉去逛超市。
他们住处附近那个大超市人流量很大,周围几个小区的人都喜欢去那里购物,超市还喜欢搞促销活动,每次有活动,人都特别多。
有一次遇到水饺搞促销,薛铃还挺喜欢吃水饺,看人都挤在那边抢,还有大姨嚷嚷那个水饺特别好吃,她顿时也心动了,准备过去买一点。
可惜怎么都挤不过去,见她在人群外跃跃欲试,闻九则决定干脆帮她一把,两手插到腋下将人举起来,直接让她空降内圈——
那天好吃的饺子是抢到了,但薛铃回到家就倒在沙发上,脸埋在抱枕里不肯抬起来。
好几个小时没理他,直到晚上他煮了水饺喊她去吃,她才爬起来。
坐在桌边才吃了一个水饺,突然吸吸鼻子说:“今天好丢脸。”
“哪里丢脸了,他们又不认识你。”
“……从今天起,就认识我了。”
闻九则住到她那后,因为身高长相,在那一片还挺出名的,附近的大姨大婶私底下议论他。
有人猜测他是模特,有人说他是港市来的武打明星,还有的觉得他是道上混的。
薛铃就不那么出名了,但这次之后,认识她的大姨大婶也多了。
提起她都说:“那个跳到柜台上抢饺子的闺女”“听说爬到货架上还踩着别人的头去抢饺子”“在超市和男朋友吵架被男朋友摔到人堆里”……越传越离谱。
就因为那次,薛铃都不乐意再让他跟去超市,去了就让他蹲远点等着,自己去买东西。
就像现在这样。
闻九则用望远镜观察到薛铃购物出来,准备下去接应,见她在街上张望,又拐进了另一条街。
闻九则皱眉,那条街在这边楼顶看不见。
他又等了一阵,看天色都快暗了,等不下去,观察周围地形,考虑从楼和楼之间,横跨丧尸多的那条街去另一边的可行性。
在他真正行动之前,薛铃出现了。
她大包小包背着提着,手里还提着一大块东西,虽然表情略僵硬,但从走路的步伐就能看出她的高兴。
走一段,手上东西太多掉了个袋子,她又回头去捡,捡起这个掉那个。
等她拖拖拉拉走过丧尸最多的街区,闻九则去接,才看清她手里拖着的那一大块,是一条大火腿。
闻九则几乎从她眼睛里看出兴奋的炫耀:“看,是大火腿!”
没有问这么久了,大火腿还能不能吃,闻九则先把东西都接过来,顺便把她也扛起来,快步往停车的位置走。
薛铃那件特大号男士外套里鼓鼓囊囊的,扛在肩上特别硌人,闻九则在车边把她放下来,揉了揉肩膀。
“你身上是什么东西?”
薛铃把身上的外套往两边一拉开,露出脖子上一片金光闪烁的金链子。
闻九则:“……”
薛铃又举起双手,外套袖子落下来,露出她两条手臂上几十个金镯子金手链。
闻九则:“……”
他是和薛铃提起过,大基地现在金子还可以当做货币流通,毕竟交易只用物资还是不怎么方便。
但看清她这个金店劫匪的别致造型,闻九则还是差点笑出来。
薛铃莫名兴奋,展示完自己身上挂着戴着的,又从口袋里掏掏,全都是金子。
闻九则给她取下身上那些东西的时候心想,这下真是金光闪闪的富婆姐姐了。
薛铃对金子的兴奋没有持续太久。
她还带了一些在药店翻出来的药。这些药不拿放在那也是过期浪费了,所以她又拿了很多。
不过这次时间不够,没有仔细筛选,只挑了挑伤药。
另外就是些衣服之类的日用品,总算让衣服上又多了好几个窟窿的闻九则实现了穿衣自由,不用经常在荒郊野外露背了。
最让薛铃关注的,还是那条大火腿。
闻九则把车子开走,找了个开阔的路边准备烧饭时,薛铃就蹲在大火腿旁边研究。
这么重一条大火腿,也亏她顽强地拖回来了。
薛铃拿小树枝戳了戳火腿,问闻九则这个还能不能吃。
她好像以前看到过,这种火腿可以放很久的。
闻九则也不知道这玩意儿还能不能吃,不过他面不改色刮着火腿上的白毛说:“能吃,怎么不能吃,待会儿就切一点尝尝。”
让她辛苦拖了一路带回来,不能吃也要吃。
薛铃果然高兴起来,催他赶紧做饭。
闻九则看她那么期待,一时都不确定,她是想给他弄点好吃的,还是单纯想知道这个火腿还能不能吃。
闻九则清理出的地方给自己做饭,薛铃在一旁看着,饭还没好,有一个规模比较大的车队过来了。
闻九则放下手里的东西,薛铃也反应过来往车上走,闻九则帮她把帽子眼镜手套都戴上,又给她多戴了个口罩。
“待会儿就在车上,我去看看情况。”
闻九则扣着枪出去了。
他们至今在路上遇到的都是小车队,像眼下这种二十几辆车还有大卡车的大队伍,是第一次见。
通常这种车队都是长途运货,车队本身实力雄厚,车队里的人也过得不错,一般不屑于做出抢劫落单路人的行径,但也有例外。
有些车队里的人道德水平不高,主动找事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找点乐子,闻九则不是没遇上过这种人。
看了一圈这个大车队,估摸出他们运了什么货要去什么地方,闻九则心里有了数,并不过分紧张,就靠在车边等着车队开过去。
偶尔有车里的人朝他看两眼,也没怎么在意,眼看车队开过去大半,忽然一辆卡车停下来。
一颗寸头探出车窗,盯着闻九则仔细看两眼。
“九哥?是九哥吧,我操了九哥你怎么在这啊!”
闻九则也认出了他,表情有些意外,难得露出点笑:“林子?”
这辆卡车一停,后面的车也停了,小寸头顾不上,满脸看到熟人的惊喜,激动得差点从车窗爬下来。
“我操!九哥!好几年没看到你了,真是你啊,我刚才瞅着就像,你怎么都没变啊哈哈哈哈!”
后面和前头的车上都有人探头,看发生了什么,有人嚷嚷:“林国胜!你干什么呢停在那!
“是九哥啊你们快来看哪!”小寸头一嗓子嚷嚷出七八个脑袋。
很快,车队整个停了,前前后后跳下来好几个男人,他们身形高壮彪悍,和小寸头一起把闻九则包围。
薛铃从车窗缝隙看到这宛如帮派聚头的一幕,也认出来他们,说起来都是瑜市的。
虽然看着像是道上混的,但他们……其实是一个少儿武术培训班的老师。
闻九则曾在那兼职,所以薛铃也去过他们那儿找闻九则。
第27章
闻九则当初会去那个少儿武术培训班兼职, 纯属意外。
被修改了学校和志愿,被迫到瑜市上学,刚去瑜市那阵子, 闻九则满身戾气, 笑起来比不笑还可怕,走在路上都会让人退避三舍。
小寸头林国胜是个相当没眼色的人,看不懂别人的脸色, 也看不懂气氛,拿着一叠传单,当街把满身烦躁的闻九则给拦了下来。
闻九则心不在焉,林国胜又操着一口瑜市本地话, 闻九则就听清了“武术”两个字, 打断他问:“你会武术?这里有武馆?”
林国胜想了想, 咧开嘴笑:“对!”
闻九则正烦得想找人好好打一架发泄心里那股愤怒, 便抬脚跟着他走了,两人穿过一条街,走到三楼。
透过玻璃门看到屋子里一群小萝卜头在哼哼哈哈的同时, 闻九则抬头看到这里的招牌——七彩阳光少儿武术培训中心。
什么东西?
林国胜已经走进门里喊:“柴哥, 有客人要了解课程!”
闻九则转身就走,林国胜一见忙把他拉住:“欸别走啊!”
闻九则反手就把他的胳膊扭了。
那位来接待客人的柴哥一见, 上来解救小寸头……他们当场就在门口打了一架。
闻九则也不知道为什么周围人越来越多, 一群小孩在围观, 还有好几个男人在旁边喝彩。
打完后,一个戴着手表气质斯文的中年男人上前来,抓着他的手热情地摇了摇说:
“我是这里的老板, 我姓黄,小兄弟你身手很好啊, 有没有兴趣到我们这里上班啊?”
“来来来,我们进去说!”
黄老板是个适合搞传销的人才,和他聊完,闻九则就成了这个少儿武术培训班的兼职老师。
不是为了工资,而是因为这里的几个老师身手都不错,黄老板说可以让他们免费陪他练练。
他们这里前身确实是个武馆,但武馆在这个时代早就没落了。
老馆长死后,没有继承馆长父亲的好身手,更像是个斯文生意人的黄盛,抓住当代鸡娃潮流,在遍地开花的各色培训班中,把武馆爆改少儿武术培训中心,就这么红红火火地开了起来。
所以培训班这几个老师,都是从前武馆的弟子,各个手里都有两把刷子。
闻九则只是想找个可以和人对打,发泄精力和情绪的地方,被黄盛一劝,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下来。
加上黄盛这个老板,培训班里有七个老师,闻九则算是编外人员。
他只比最小的林国胜大一岁,比其他人都小,但喊着喊着,所有人都跟着林国胜一起喊他九哥了。
虽然一开始那些年纪大的喊他九哥,是故意调笑,但随着他打遍武馆,把所有人都打服了之后,那声“九哥”逐渐带上了真心实意的佩服和亲近。
和这群人相处简单,也轻松,闻九则和他们的关系不错,至少比他那些同学,还有名义上的亲人要好。
所以有时候他鼻青脸肿身上淤青,也不全是闻煊干的,纯粹是泡在武馆和人对练,下手没有轻重伤着了。
不过薛铃把这些都算在闻煊头上,他也乐见其成,完全没解释过。
当初离开瑜市匆忙,闻九则只简单和黄老板通了个电话辞职,没能和这群人道别。
再见到他,几个脸上明显多了风霜的大老爷们抓着他的肩膀抱怨,说他不讲义气,说走就走。
柴哥还玩闹地搡了搡他:“你这小子,一走就没消息了,也不知道哥哥们担心!”
他手劲大,这一搡,要不是闻九则下盘稳,能被他推出去两米。
闻九则把这群人的手全抖开,有些受不了这些糙哥们的热情——他对象和他重逢的时候都没他们这么激动。
“走!好不容易在这里逮着你了,跟我们一起走,大家好好聚聚!”
“要不把车绑我们车上,九哥你坐我车吧,咱们在车上聊天!”小寸头提议。
闻九则差点被他们七手八脚搬走,断然拒绝:“不用,我车里还有我女朋友,不方便。”
几个人不明原因地突然安静下来,小寸头瞧了瞧他黑乎乎的车窗,低声问:“你女朋友,还是从前那个吗?”
闻九则:“不然呢?”
怕不小心问到他伤心处的几个人都放松了,重新露出笑容。
柴哥拍板:“天都要黑了,你肯定也要去前面那个营地休息,咱们先去那里再说!”
闻九则重新回到车上,想问问薛铃的意见,刚进去就见她举着写字板,上面写满了“哈哈哈哈哈”。
外面的人看不到车窗里面的情形,但薛铃在里面看得清清楚楚。
这拽哥被大汉包围,被人左扒拉一下右扒拉一下,有点不耐烦又有点无语应付他们的样子,真的怪好笑的。
刚还有人兴冲冲抓他胳膊,他往回拉,整得好像拔河一样,她都看到他暗暗用劲了。
薛铃刚看着,还真有点担心他会被几个人合力搬走呢。
这几个大哥一看就很能打,感觉闻九则一个人打不过。
闻九则启动车子,要笑不笑地瞥她:“笑话我?”
薛铃点头,不小心泄露出两声低低的“嗷”,又忙用手捂住,怕被人发现了。
闻九则伸手抓了一把她的后脑勺:“我待会儿去跟他们聊聊,明天我们就和他们分开走。”
说话间,他们的车子慢慢跟上了前面的车队。
薛铃因为他的话愣了一阵。
她看闻九则遇到这几个人还挺开心的,以为他会想跟他们多相处一段时间,甚至直接和他们一起走了也有可能。
人类是群居动物,如果能和人相处融洽,怎么会喜欢离群索居?
大约一个小时后,车队来到一个亮着灯的营地。
外面围着高高的缠满铁刺的栏杆,里面已经停了几辆车,有人在里面生火做饭。
大车队一进去,占据了大半的空位,闻九则把车停在最靠近门口的位置,距离大车队也有一段距离。
薛铃观察这个营地,发现不同的大小车队在这里面过夜休息,有种井水不犯河水的平和。
原来这种营地,是可以随便进来休息的。
但这一路上,闻九则从来没带她进过这种营地,他一直是找个野地就在那休息。
随时会有丧尸出现的野外,肯定比不上这种更安全的营地。
那他为什么从来不来?
答案很明显,是因为她。
那边车队的小寸头车一停稳就过来喊人了,闻九则解开安全带说:“我去和他们聊聊,你在车上……”
薛铃已经摸到平板打开,开始看上次没看完的电视剧,随手对他摆了摆。
闻九则推开车门下车,小寸头往他车里瞟了眼,但因为闻九则关门太快,就看到个人影。
“她怎么不下来啊,一起去吃饭啊,荣哥说一起煮火锅吃!荣哥管着伙食,平时可精打细算了,今天是遇到你才肯让我们吃火锅的!”
闻九则锁了车门:“她生病了,不能吹风,在车上早点休息。”
夜色中,火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翻滚的红汤里下了很多干面条馒头片,还有数量不多的蔬菜和肉。
种类是没有从前多了,但量大管饱,几个人围在一起抢着吃,也让人胃口大开。
车队里其他和闻九则不认识的人,闻着这边香喷喷的味道,也端着碗过来蹭点吃的,又被荣哥赶走。
这边只坐着从前培训班里的几个熟人。
荣哥拿出自己珍藏的可乐,给每个人倒上。
现在的可乐可贵了,想喝不容易,小寸头抓紧喝了两杯,被荣哥骂了两句。
闻九则坐在那看着杯里可乐的气泡上浮,听着他们吵闹,勾一下嘴角,又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自己的车。
荣哥注意到,问:“给你女朋友也端杯可乐过去?”
“不了,她现在不能喝。”闻九则没有多说。
吃饱喝足,他们说起这两年的经历。
这几个本就是无牵无挂,武馆倒闭后无处可去才留下来,从前把武馆当家,后来把培训班当家,末世后也跟着黄老板。
黄老板着实是个人才,带着他们早早搬到靠谱的基地,又成立了个运输公司。
“就在安华基地里,黄老大现在就在那坐镇呢,我们在那里有一栋楼,大家都住一起,九哥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呗!”
“我还要去瑜市一趟,有点事。”闻九则拒绝。
说着说着,话题就到了闻九则身上。
小寸头感慨:“没想到这都三年多了,你还和你女朋友在一起,挺好的。当初你不是走了吗,你女朋友还去我们那找过你呢。”
闻九则看向他:“找我?什么时候?”
“就是三年前刚乱起来那会儿,说有丧尸,一堆人往外跑,一堆人待家里不敢出来,她去我们那儿问,能不能联系上你,我说联系不上,她还很失望呢。”
“后面彻底乱了,我们准备走,还说去她那里看看你有没有回来,结果瞧见你们住的那小区,房子都被烧了一半,也没找着人。”
小寸头满脸高兴:“幸好人没事,她后来还是找着你了吧。”
闻九则没说话,他忽然很想抽根烟。
他没有烟瘾,只是有时候累了,额头会抽痛,抽一根用来提神和缓解头痛。
找到薛铃后,他基本上没再抽烟,一包还剩大半,丢在车上都不记得塞到哪里去了。
搓搓手指,闻九则用力按了按有点抽痛的太阳穴。
“我去趟车上。”
打开车门,薛铃没有像他下车前那样在看剧,她孤零零趴在车窗上,看另一个小车队那边。
那个小车队也挺热闹,有几个人坐在灯下打牌。
闻九则默了默,他想问,你羡慕他们的热闹,也想再次坐在人群里吗?
他伸出手,把薛铃往怀里抱。谁知薛铃用力挣扎,头也不回地推开他的脑袋,又扑到车窗那往外望。
闻九则:“……你在看什么?”
薛铃错过了关键处没能看到,懊恼地锤了下车窗,收回目光摸了写字板,在上面又写又画,给他讲述自己刚才看到了什么。
那个小车队里,穿红衣服的女人和穿蓝衣服的男人是一对,他们吃饭的时候还是抱在一起吃的。
另一个穿墨绿衣服的女人和穿黑色衣服的男人,也是一对夫妻。
但是刚才那个蓝衣服的男人说去上厕所,在旁边那个车后面,和墨绿衣服女人抱在一起亲。
红衣服女人和黑色衣服男人,还在那和人打牌没发现!
闻九则这个车子的位置停得非常好,那边发生的一切,全被车上的薛铃看到了。
闻九则:“……”
薛铃两只眼睛在发光,她唰唰写:“他们在车后面开始脱衣服,还偷摸往那边的空房间后面去了!”
都怪闻九则突然跑过来打扰,她都没看清楚是去的哪个房间。
讲完八卦,发现闻九则脸色不对,薛铃终于想起来关心一下他,写:“你聊完了?”
闻九则:“没,来车上拿点东西。”
刚才想来找烟,但现在不想抽了。
“那个火腿,我拿去给他们尝尝,行不行?”闻九则记起还没来得及吃的火腿。
薛铃很大方地表示,拿去和小伙伴们分享吧!
她又靠到窗边,想看看那边还有没有后续。
闻九则拿着白毛火腿下车。
不确定能不能吃,先让兄弟们帮他尝尝吧。
第28章
闻九则起身去车里之后, 车队里一个年轻女孩坐到林国胜他们旁边。
“欸,那个帅哥是你们以前认识的人吗,他叫什么?”
“他叫闻九则, 是末世前跟我们一起在武馆工作的兄弟。”林国胜说。
“林子, 我听你们都喊他九哥,难道他年纪比你们都大?看着不像啊。”女孩保养不错的白净圆脸笑呵呵的。
“那不是,咱九哥就比我大一岁, 不过他厉害,从前就打遍武馆无敌手,连柴哥都打不过他,喊他九哥是尊称, 懂吧!”
“这么厉害, 长得还这么帅, 林子, 你介绍我们认识认识呗!”
林国胜才弄明白她的来意,难怪刚才旁边几个哥们都不接话,就他在这傻乎乎回答。
“那不行, 九哥有女朋友了, 他女朋友就在车上呢,你别想了。”林国胜读不懂空气, 回答也异常直白。
这叫程甄的女孩子性格爽快爱笑, 在车队里人缘不错, 好几个年轻小伙子都对她有那么点意思,但她一个看不上,没想到看上九哥了。
不过这也正常, 闻九则一向就招人惦记。
林国胜还记得当初在武馆……不,少儿培训班里, 那些送孩子来的家长们,只要是个年轻女性,都爱多看他们九哥两眼。
要是孩子阿姨姐姐来送孩子,胆子大点的,都会主动要九哥的联系方式。
甚至有人因为九哥,非要给自己报名他们少儿培训班,想让九哥教,还不是一个两个姑娘这样,荣哥每天拒绝得嘴巴都说干了。
黄老大看着心痛不已,觉得大好商机就这么错过,还和九哥商量,合伙开个健身房,让九哥当教练,一定有很多女孩子愿意交会员费。
九哥听得嗤笑一声,说:“要不然你干脆开个会所,我给你当头牌,你明码标价把我拍卖了怎么样?”
黄老大一咬牙:“也不是不行,只要你愿意下海……”
然后九哥就笑着把黄老大打了一顿。
他真是没留手,黄老大顶着两个乌眼圈,大半个月都没敢去培训班,就怕撞他枪口上。
他们哥几个都很能理解九哥受欢迎,人长得好,身材更好,穿着黑色武术背心,谁都不搭理那样子,别说女孩子们了,他也觉得酷。
但再好,那都有主了。
程甄张望着闻九则的车:“有女朋友了?刚才怎么没看到人啊。”
瞧她还有点不甘心的样子,林国胜不乐意地说:“都跟你说了,人女朋友在呢,他们感情好得很,不信你问荣哥他们!”
程甄看向其他人,荣哥脾气好,笑说:“九哥很听他女朋友的话,让他晚上十点回去,九点半他就回去了。”
程甄:“啊?”
那男人看起来就不像个会“听话”的,那股不羁的气质,听话?
“是啊,他女朋友喊他蹲着,他不坐着。”另一个年轻人阿传插话说。
“我有一回在培训班对面街上,看到九哥坐在栏杆上等车,薛铃坐不上去,就让九哥下来蹲着,她坐九哥背上,九哥也乖乖让她坐了。”
程甄觉得他们说的有点过了,听着都假,脸上就露出点怀疑。
“嘿,你别不信,你看九哥对别人都爱答不理的,跟他说话,说十句不一定回你一个字,在他女朋友面前,那嘴叭叭地可能说了。人家不想搭理他,还要凑上去找骂。”
林国胜毫不犹豫地掀起九哥老底。
当初他可是看得真真的,闻九则跟他们一起在外面吃宵夜,薛铃过来找他。
人还没到,九哥就让老板加了不少她爱吃的东西。
等人来了,他拿着菜单子装模作样问她想吃什么,薛铃说一样,他就说店里卖完了,一连说了几样,他都说没了,把人气得脸都红了。
他早就点好的东西端上来,还睁着眼睛说瞎话,说不知道谁点的,可能送错了,催她赶紧吃,免得被人找过来又端走了。
店里只有冷饮,薛铃没喝,九哥还特地去附近给她买常温的饮料。
林国胜就坐在他们两个对面,看到薛铃嘴边沾了油,她正要找纸,九哥就注意到了,抽纸往薛铃嘴上按。
要说是帮她擦嘴吧,又不肯好好擦,擦完还得逗她一下。
“你擦了嘴,有油啊!又往我鼻子上擦!”
“哦,我看你鼻子上亮亮的,以为那也是油呢,顺手帮你一起擦了。”
两人斗了两句嘴。
那时候的九哥,林国胜说不上来,那种劲劲儿的感觉,他没见九哥在其他人面前那样过。
腼腆的阿禄也开口说:“我看到过九哥身上的牙印,他女朋友咬的,在腰上,有好几个。”
和闻九则对练,他不小心把衣服撩起来,就看到了。
阿禄觉得奇怪,随口问了句,他说:“薛铃咬的,为什么咬我?她牙痒呗,拿我磨牙。”
那语气听得阿禄牙齿发酸。
程甄听不下去了,感觉有什么堵在喉咙口,可能是晚上吃太多撑着了。
这时闻九则拿着个火腿回来了。
他见几个人干坐着没人说话,奇怪:“怎么都不聊天,看我干什么?”
哪是没聊天,这不刚才一直说他呢。
林国胜小声对程甄说:“瞧见没有,刚才和我们坐在这说话,不知道为啥脸色难看,去车上吸他女朋友一口仙气,回来什么事都没有了!”
程甄看着闻九则那张脸,感到一言难尽:“……”
闻九则没关注她,把手里拿着的火腿放下:“这个火腿,大家一起尝尝。”
“哟,是火腿啊,这么大。”荣哥过来仔细瞧了瞧。
“火腿长毛了,这还能吃吗?”林国胜问。
程甄清清嗓子插话:“这种毛没关系的,我们那边以前经常腌火腿,像这一块保存得还挺好,品质也很高,把外面的刮了就能吃了。”
她对闻九则笑了笑:“你找的吗,好厉害啊,现在这种好火腿很难得的,你在哪找的?”
闻九则:“不知道,我女朋友找的,我就一吃软饭的。”
程甄:“……”
姐们彻底放弃,站起来就走了,边走边翻白眼。
渣男、坏男人、恋爱脑都行,但软饭男不行。
在场有人低笑出声,还有人觉得遗憾。
“这就走了,我还有很多没说完呢。”林国胜嘟囔。
他还没给程甄讲那个最炸裂的!
有一回薛铃去聚餐遇到事,九哥去接人,林国胜一起去的,他听到薛铃喝醉了叫九哥小名,她喊他笑笑!
他又猛又拽的九哥,小名竟然叫笑笑!
林国胜大嘴巴把不住门,当天这事就在培训班流传遍了,然后所有起哄喊笑笑的,都被九哥打了。
林国胜尤其惨,直接被打哭,后来就再也没敢喊这地雷一样的小名。
“还有什么没说完,你们刚才该不会在说我坏话?”闻九则手搭在林国胜肩上,笑眯眯问。
“啊……没有啊,我们怎么会说你坏话,就是聊聊天,对了,这个火腿怎么吃啊,好吃吗?”
闻九则:“当然好吃,现在就片点下来给你尝尝,林子多吃点。”
林国胜乐了:“好,我多吃点,九哥还是关心我的!”
其他人都没忍心看他,这孩子真是缺心眼。
火腿的滋味真的不错,每个人都吃了不少,闻九则也是。
这一晚,他们坐到深夜才各自去休息,聊了许多。
闻九则说第二天就和他们告别,几个人都舍不得,但最年长的柴哥荣哥都没多劝,只有林国胜,早上看闻九则开车离去,差点哭了。
“荣哥,你们怎么都不帮着劝一下九哥,去咱们那里跟咱们一起住多好啊,他跟薛铃两个人在外面孤零零流浪,说不定还会被欺负呢。”
细心的荣哥无声叹气:“你没听九哥说,薛铃生病了,不方便去我们那。”
“生病了才要去基地,基地有医生啊。”
柴哥拍拍傻子的脑袋:“行了,去开车吧,咱们也走了。”
他们几个年纪大的都看出来不对了,闻九则把薛铃藏得严严实实,一眼都没让人看见,什么病才要这么藏着?
一起吃饭,他也没说留一些出来给薛铃送去。
但凡薛铃还需要吃饭,他不可能不为她考虑。
恐怕……
几人谁也没说破这事,心情沉重地送他离开了。
如果真像他们猜的那样,那他能去哪里?以后又要怎么办呢?
“这么快就走?”薛铃举起写字板。
“还在遗憾昨天看的八卦没有后续?”闻九则把车开上马路。
“你不想多和朋友聊聊吗?”
“哪有那么多好聊的,一晚上还聊不够吗。”
薛铃换了个新问题:“火腿好吃吗?”
“好吃,大家都说好。”所以还剩下一大半他拿回来了。
薛铃满足了,放下写字板。
因为她自己现在每天都饿,就特别想让闻九则吃饱饱的,看到什么能吃的都想喂给他。
经历这次意外遇到熟人,在营地休息了一晚,薛铃每天晚上都催闻九则找个营地去休息。
闻九则眯起眼睛,怀疑地盯她:“你说实话,想让我去营地,究竟是为了我的安全,还是想看热闹和八卦?”
薛铃:“……”
我就不能都想吗?
闻九则突然笑开,倾身揉了揉薛铃:“你的心态还真是,挺好的。”
比他的精神状态是好多了。
薛铃心说,不要小看我喝过的那么多心灵鸡汤。
从前还看不起她的鸡汤视频呢。
闻九则还是大部分时间在野外休息,只偶尔会去营地里。
营地里的热闹是挺多的,偷情吵架抢东西,什么奇葩事都有。
单独开一辆车的闻九则,进了营地就被人盯上。
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敲敲车窗,亮出手里的牌:“哥们要不要一起玩两把,我们那边还差个人,放心,我们赌得不大……”
“打牌?”闻九则将胳膊搭在车窗上,露出枪口,皮笑肉不笑,“我更喜欢打人你要不要试试?”
把人吓走的闻九则,还抢了对方一副牌,比这准备做局害人的更有恶霸作派。
车窗一关,他拿着牌对薛铃说:“太无聊了,我们来玩牌。”
第29章
玩牌, 对于如今是一名丧尸的薛铃来说,是一项有点麻烦的游戏。
首先,她的手指僵硬, 弯曲的速度很慢, 做一些精细动作总显得很笨拙。
扑克牌很薄一张,又滑滑的,想要让丧尸将一把牌全握在手里, 然后选牌出牌,这个操作比拿着笔点平板难很多。
一不小心,手里的牌就撒了,还经常不能准确地夹出某张或某几张牌。
其次, 和她打牌的人就不是个人。
薛铃都这么惨了, 坐她对面的闻九则还要看她的牌, 正在费力捡掉在地上的牌, 察觉到自己牌被看了的薛铃,抬头瞪他。
她气冲冲地放下牌,往写字板上写:“你是人吗?”
她啪啪地拍打着写字板。
闻九则转着手里的牌, 玩魔术似的, 他耸肩:“哦,汪汪。”
然后一气儿把手里的牌全出了, 宣布:“我赢了。”
薛铃:“……”
薛铃不打牌了, 她打闻九则, 这个就顺手多了。
最后这副牌,成了闻九则无聊玩扑克飞镖的道具,被他在路上撒光了。
但扑克牌好像给了闻九则一些启发。
他从营地一个人手里弄了套飞行棋, 邀请薛铃一起玩。
薛铃也是太无聊了,虽然觉得这人肯定没憋什么好屁, 但还是想玩。
丢骰子她就顺手多了,移动飞行棋的动作虽然慢,好在闻九则也不急着催她,就等着她慢慢挪。
一开始还好,等到她的红色棋子快到终点时,闻九则突然把她的棋子撞回了老家,让她从头再来。
薛铃:“……”
好吧,玩飞行棋就是这样,棋子很容易被别人送回家,没关系,再来。
闻九则会这么做,她真是一点都不意外,呵呵。
差点被他的松弛感给欺骗了,以为他今天不想搞事!
薛铃接下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关注自己和闻九则的每一个棋子,计算自己的棋子有没有被送回家的危险。
她第二个棋子被送回家、第三个棋子被送回家……
别人玩飞行棋的目标是让自己的棋子全部进终点,闻九则不是,他的目标是送薛铃的棋子回家。
薛铃大怒,她也转变目标,想送闻九则的棋子回家,可她把对面棋子撞回家的时候,闻九则完全不在意,还是继续阻挠她,玩的就是一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闻九则又扔出个六,将薛铃最后一个重新出门的棋子被送回家,整整齐齐四个棋子摆在出发点。
“好了,又可以从零开始了。”闻九则笑眯眯说。
薛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拳头,感觉拳头硬硬的。
闻九则:“怎么了,铃,快继续从‘铃’开始啊。”
薛铃捏着拳头猛然扑向他的时候,闻九则几乎是同时在旁边的石头上一按,越过石头跑出去好几米。
两人是坐在路边一棵树下玩的游戏,周围地形开阔,闻九则又灵活,反应奇快,薛铃抓不住他。
抓不住他,薛铃在原地转了两圈,抓起他的棋子,丢进了附近的小水沟里。
但想想还是气,薛铃往前一倒趴在了地上。反正周围没人看见,她把面前的土都刨出了好几个沟。
见她不追了,闻九则悠悠走回来,蹲在不远不近的位置:“气性是越来越大了。”
“吼嗷!”薛铃发出可怕的丧尸叫。
“虽然听不懂,但我知道你骂得很脏。”闻九则劝她起来,“好了好了,玩游戏而已,我保证不撞你的棋子了。”
薛铃抓起一把土,往他脸上扬,闻九则身体反应比脑子快,一下就躲开了。
刚昂起脑袋的丧尸又躺回去,一时半会儿看样子是不想起来。
当了丧尸真的释放天性,她现在生气跟小孩儿似的。
闻九则乐了会儿,突然声音紧张地说:“快快快,赶紧起来,好多蚂蚁爬你身上去了!”
薛铃立刻就起来了,赶紧慌张地往自己身上看。
没看到蚂蚁,又发现闻九则在笑,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两年前,薛铃一个丧尸走在看不到头的公路上时,曾有过想要停下来的想法。
那么刚好的,路边有一个挖好的坑,她躺下去试了试,正好装下她。
她在那个坑里安详地躺了三天,希望有路过好心人,能给她添点土,把她埋了算了。
但没人经过,只来了很多蚂蚁。
等她发现时,身上有许多蚂蚁在爬,吓得她从坑里跳出来,在身上又拍又打,还在水里泡了一阵。
从此她不管去哪里躺着,都不会躺很久,还会经常起来动一动,避免蚂蚁爬到身上。
要是爬到鼻孔嘴巴里,她可受不了。
这些小家伙很少往活人身上爬,对尸体却不客气的。
闻九则随口吓唬,没想到她反应会这么大,拍半天还不放心地往身上看,又翻衣服又摸头发。
他一开始觉得好笑,可慢慢地,突然反应过来。
她为什么会这么紧张?
薛铃检查完身上,发现没有蚂蚁,气得过去踢了他一脚。
她拿过写字板,严正声明:“不能用蚂蚁吓我!”
“我真的会生气!”
为了让闻九则这狗东西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她也决定吓唬他:“我之前差点被很多蚂蚁吃掉了!”
闻九则拿着写字板,看着上面的字,那点残余的笑容彻底消失。
接下来他没有再找薛铃玩那些小游戏,也没有再故意逗她玩,甚至都不怎么说话。
薛铃开始还很满意这个状态,觉得自己的警告震慑住了他。
可是,一天两天还好,连续三四天,他都表情淡淡的,沉默地开着车,一副思考人生的神游状态。
薛铃都快不习惯他这么安静的样子。
她意识到,自己之前写的话,杀伤力好像有点大,把闻九则给整抑郁了。
发现这一点的时候,薛铃很无语。
他在意的点很怪,怎么气得骂他,他都不痛不痒,跟他动手更是不放在心上,脸皮那叫一个厚。
好好跟他说几句,反而把他搞破防了。
难道就因为那句“她差点被蚂蚁吃了”?
该不会是脑补了很多她的凄惨情形,然后就难受了好几天吧?
通常薛铃跟闻九则生气,只是当下会气得上头,事情一过就很快过去了。
闻九则的抑郁却持续了好几天。
薛铃点开平板,外放自己觉得很好笑的冷笑话合集。
她一个没办法笑的丧尸都快要笑活了,旁边的闻九则没有半点想笑的意思。
薛铃:“……”这都不笑,这些冷笑话难道不好笑吗?
晚上,薛铃在帐篷里擦洗。
最近有些降温了,晚上温度会低一点,闻九则给她烧了些热水用来清洗。
擦到一半,闻九则低头进了帐篷。他卷起袖子说:“我帮你。”
也不是第一次让他帮忙了,薛铃只是犹豫了一下就把毛巾递给他。
闻九则让她坐在腿上,打湿毛巾帮她擦。热乎乎热毛巾擦拭到薛铃背后清晰的骨头,闻九则的动作停下。
薛铃感觉到他将脑袋靠在自己后背,呼吸喷吐在背后皮肤上。
她整个人被环抱起来,闻九则的语气格外温柔:“成为丧尸是什么样的感觉?会觉得难以忍受吗?”
“会不会想要解脱?”
他过分温柔,甚至柔和得有点诡异的话语听到耳中,薛铃悚然一惊,惊恐地想回头看他的表情。
他该不会觉得她丧尸当得太惨,想给她一个痛快吧?
薛铃啪啪拍打他环在自己身前的手臂。不要啊!别这样吓丧尸了!
其实当丧尸也挺好的,虽然是有过“埋了算了”的念头,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没那么糟糕,最近还找到不少当丧尸的好处!
薛铃想起闻九则路上砍丧尸脑袋的干脆劲儿,抖了抖,只恨自己不能说话,没办法好好劝劝他,不要冲动!
闻九则的鼻尖蹭了蹭她的背,抬起头看到她眼里的惊恐,露出这几天里第一个笑容。
“你在怕什么,我只是问问,又不会做什么。”
薛铃半信半疑地看了他好一阵,差点想让他发誓,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闻九则帮她擦洗,还帮她梳了梳头。
薛铃心不在焉地琢磨,拿着自己的写字板,准备和闻九则进行一场谈话。
她埋头写了很久,主题是:“劝人珍惜(丧尸的)生命”。
——就当她现在是生病了,传染病,所以只能离群索居,生活上也出现了一些困难,还会遭受病痛的折磨(主要是挨饿),也不能因为生病难受就决定去死,对吧?
更没有病人还没放弃,病人家属觉得看着太难受了就把病人干掉的事,对吧?
闻九则三秒钟看完了薛铃写了三十分钟的话。
“对,你写的很有道理,比那些鸡汤有道理多了。”闻九则梳着她的头发说。
薛铃觉得他的态度很敷衍。
不能再让他逃避治疗了!
她把那一袋子精神类药物翻出来,抠了片药出来给闻九则。
要不是怕不小心戳到他,薛铃都想直接把药塞进他嘴里。
药都送到嘴边,闻九则懒得拒绝,接过去吃了。
他喝了口水说:“这种药没有你想的那么有用,不可能吃了就让人开心起来,更多的情况下,这只是一种安慰剂。”
如果长期吃,就会变成他妈妈那种情况。吊着一个快要崩溃的精神,然后让她的身体变得更糟糕,除此之外,什么用都没有。
一片药吃下去没多久,闻九则忽然皱眉下车。
薛铃听到了他呕吐的声音。
闻九则很快漱口回来,靠着椅背:“薛医生,不能把活马当死马医啊。”
薛铃摸到药盒,仔细翻看那密密麻麻的说明书,半天才找到用量,一次半片……这么小一片的药,还以为一片就是最小单位了。
不小心让他吃过量了,所以才会吐吗。
她有点心虚地翻了翻,看到不良反应那里有列举出呕吐反胃。
也有可能是药物的正常反应!
虽说闻九则也没怪她,可他坐在那好像是不太舒服的样子。
薛铃小心碰了碰他,给他递水。
闻九则看她一眼,接过喝了,薛铃举起写字板:“你生气了吗?”
“这点事有什么好生气的。”他哼笑,拧上水壶盖子放回去。
薛铃写:“是我不好,下次不逼你吃了。”
她在愧疚,虽然是一张青白僵硬做不出太多表情的脸,但依稀能看出从前的模样。
现在就有点像她第一次忍不住用力踢了他一脚后那个反应。
踢到他腿上的前一秒还在生气,后一秒意识到自己打人了,立刻脸上浮现出愧疚和惊恐。
眼里有明显的害怕,无措地顿在原地,就像是闯祸了的小孩子看着大人,不安等待着接下来的责骂。
她打的他,反而把她自己给吓到了。
这算什么事。
闻九则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他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也让他习惯于暴力。
可他当时看到薛铃的表情,没办法对她生出一丝脾气,反而怕吓到她了,下意识就拿出平时那种满不在乎的笑,懒洋洋跟她说:
“你连我都打,可不能放过其他惹你生气的人。”
那段时间,他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被生气的薛铃一拳捣在胸口时,他揉揉胸口笑说:“你都敢打我,对其他人也别怂。”
可能是打他打出了胆色,慢慢也敢跟人吵架了。
分开的时间太久,她又开始害怕。
闻九则闭着眼睛轻声道:“怕什么,我不是答应过你,不会跟你生气吗。”
薛铃:“……”
还有这回事吗,什么时候答应的,她怎么不知道?
第30章
那是两人交往中期发生的事。
有天晚上, 闻九则在培训中心那边,突然接到一通电话,薛铃的同学打来的。
电话里的女声说:“喂你是铃铃男朋友吗, 能不能来酷乐ktv接她一下, 她喝醉了……”
电话里的背景音异常喧嚣,女生的惊叫声,一个熟悉男声在骂人, 还有人在大喊:“别打了!”
“闻煊,算了算了,都冷静一下。”
闻九则知道那天晚上是薛铃学生会聚餐,没想到闻煊也在, 薛铃还喝醉了。
因为电话里听到的那些, 他心中发沉, 带着林国胜一起过去。
到了地方, 却没看到其他人,只有薛铃和她的一个朋友等在ktv门口。
他一只手就抓住摇摇晃晃的薛铃,问她旁边那个女生:“怎么回事, 她被欺负了, 闻煊还对她动手了?”
女生尴尬地摆手:“不是不是,是……铃铃对闻煊动手了。”
“我们在ktv遇到闻煊他们, 闻煊过来和铃铃说话, 不知道说了什么, 铃铃不太高兴,就喝了点酒,然后她突然就和闻煊吵起来了。”
薛铃出人意料地打了闻煊一巴掌, 电话里的吵闹是闻煊反应过来气急要还手,被周围的人拉住。
大家嘴上都劝他, 你一个男生和个喝醉的女生计较什么。
心里则想着,薛铃那个脾气有目共睹,虽然最近不那么好说话了,但也不会无缘无故和人起冲突。
肯定是闻煊和人家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把人逼急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不然薛铃能和他动手?
大家又拦又劝把闻煊按在包间里,又把薛铃带出来。
“你是和铃铃一起住吧,交给你了,好好照顾她。”
女生好像有点怕高大又神情莫测的闻九则,说完匆匆回去了ktv里。
闻九则一手撑着薛铃,让她坐在长椅上,捏着她的下巴晃了晃:“你还敢打闻煊,真出息了……他跟你说什么了?”
薛铃慢吞吞地瞅他,好像不能理解他说的什么。
“闻煊欺负你了?说话。”
薛铃把眉毛皱成扭曲的毛毛虫,脸也拧起来,慢慢说:“笑笑,我想吐。”
闻九则:“……”
他几乎是下意识捂住了她的嘴,直接把人提起来找到个垃圾桶。
折腾吐了一阵,醉鬼又抬头说:“笑笑,我想吐。”
闻九则:“……你这不是正吐着。”
他一手扶着人,另一手把她的头发捞起来,免得被弄脏。
吐完把人扶稳,大手从她的后颈熨到后背。
旁边林国胜大嗓门说:“九哥,她怎么喊你笑笑啊,哈哈哈哈这是你小名吗?”
闻九则转头看他:“你怎么还在这?”
林国胜:“我不是一直跟着你吗?”
把没用上的帮手打发回去,闻九则又给吐完的人胡乱擦擦嘴,把她抱起来。
喝醉的人抓着他的耳朵,口齿不清喊:“笑笑,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要接着往下说什么。
闻九则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背提醒:“别喊我笑笑。”
闻九则是十二岁才进闻家,在那之前,他并不叫闻九则。
闻九则是闻老爷子取的名字,不像闻煊和闻家姐妹两人的名字,他的名字来自于闻老爷子在他进闻家时,给他定下的九条规矩。
具体内容闻九则懒得记,简单来说就是让他像狗一样听话。
没进闻家之前,他和妈妈姓,叫黎笑。
据他妈说,他一生下来嘴巴就是翘翘的,看起来像在笑,他妈觉得他以后肯定是个爱笑的孩子。
有了新名字之后,旧名字没人再喊了,只偶尔他妈妈会喊一声。
他妈和他打电话时喊过他的小名,被薛铃听到了,不过当时薛铃没什么反应,后来也没提起过。
没想到喝醉了开始挂在嘴边,看来心底没少笑话他。
“不、能、喊,听到没?”他强调。
薛铃呆呆看了一会儿他的表情,突然眼圈红了:“你不要凶我,我要害怕了。”
闻九则:“?”
他简直气笑,这么久了,他什么时候凶过薛铃,被她打了还要对她笑,天大的脾气也没对她发过。
但薛铃抓着他的耳朵低低打起嗝来:“我怕别人很凶,生气,我就害怕。”
闻九则嘶了一声,侧头想躲开她的手。
平时没见有多大劲,喝醉了一股牛劲就上来了,脸上表情可怜兮兮,但他耳朵都快要被她拔下来。
一边露出受了天大委屈的表情,一边小孩似的手底下没轻没重,死命拽着他的头发,下巴在他头顶磕了又磕。
“不要凶我,不要生气……”
闻九则想把她拔下来,又怕被她连头发头皮一起拔了。
后颈湿乎乎的,也不知道是她掉眼泪了还是流口水了。
他抱着人走过街口,附近有个妈妈抱着她几岁的小孩,也是他们这个姿势。
那小孩嚎啕大哭,在妈妈怀里扭来扭去,想要他妈妈答应给他买零食。
闻九则和薛铃都被小孩的哭声吸引了一下,然后闻九则发觉薛铃也开始摇晃,开始哭。
“你答应我,你答应我!呜!”
“你学他干什么!”
闻九则只能庆幸还好她没学那小孩叫妈,麻木回答:“行,不凶,也不生气……你松手。”
然后这个醉鬼薅着他的头发哭着问:“我手,手在哪里?”
自己手都找不到了,学习能力却挺强。
闻九则不知道她哪来的执念,不管跟她说什么,她就是来来回回说怕人生气发脾气。
他不得不几次答应她,肯定不对她发脾气。
“行,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跟你生气,也不对你发脾气,行了吧?”
他是被折磨得答应了,结果她自己第二天一醒,不记得这回事了。
后来她偶尔搞砸什么,做错了什么事,或者不小心打他打重了,就会偷偷瞧他,露出“他这都不生气好奇怪”的表情。
闻九则也没提醒,就想看看她什么时候能自己想起来这事。
不过看她这脑袋,是记不起来了。
其实只是随口答应的一句话,也被他当做誓言记了挺久。
有些时候甚至不是对着薛铃,但想起她说害怕别人发脾气的样子,心里那股烦躁火气也会突然消下去一点。
薛铃觉得那个药还是有点用的,虽然闻九则吃吐了,但他难受了一天后,就恢复了精神。
天气不错,闻九则把车停在河边,从车上翻出一块磨刀石,坐在河边磨他那把常用的短刀。
“咵嚓咵嚓”的磨刀声中,薛铃僵硬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闻九则的短刀质量很不错,砍了那么多的丧尸脑袋都没有卷刃,只是难免会变钝,需要磨一磨。
今天闻九则早上笑眯眯和她说话,还突然有兴致磨刀。
就是这个磨刀的声音听得薛铃很紧张。
闻九则注意到薛铃鬼鬼祟祟偷瞄的样子,心里想笑。他弹了弹刀面,喊薛铃过来。
薛铃走到他身边时,闻九则眯了下眼睛,故意说:“刀磨得差不多了,过来试试这刀锋不锋利。”
薛铃:“!”
用什么试?我的脖子吗?
她抢了闻九则的刀,自己坐到他的位置,开始帮他磨刀,至于闻九则,被她赶去做饭。
“嚓、嚓”规律的磨刀声再次在河边响起。
闻九则单手拿着铲子,翻动锅里的煎肉,时而抬头看看薛铃。
她磨得很认真。
薛铃理解闻九则为什么磨刀了,这种规律重复的工作,做起来有点解压。
看着河水冲掉污水,刀面被磨亮,变得锋利,就有种成就感。
闻九则做饭时她在磨刀,闻九则吃完饭,她还在磨刀。
“磨到这样就行了。”闻九则过去提醒。
薛铃摇头,她还没磨够。
闻九则:“你再磨下去,我刀都给你磨没了。”
他看出薛铃还没玩够,转头去车上翻找出几把刀,大小不一,还有些生锈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刀?
“出门在外,怎么会只有一把刀,现在这把最好用,之前这些用得少。”
薛铃换了把生锈的刀,兴致勃勃开始磨。
把锈迹和污迹磨掉的最初过程是最开心的。
从这些有缺口的刀上,薛铃仿佛能看见闻九则经历过的无数场战斗。
这一把刀刀尖崩掉一块。
这一把刀刀柄上还有个血手印。
薛铃拿起来仔细看,没确定那个手印是不是闻九则的。
薛铃磨刀上瘾,闻九则睡觉时她还在磨,喊了两次她都不肯放下。
闻九则不知不觉睡过去,深夜突然因为身前站着的黑影惊醒。
薛铃木僵着脸站在他面前,低头看他,手里拿着一把雪亮的刀,刀身还在往下滴水。
看到他醒来,她把刀怼到他眼前。
闻九则:“……”
“磨到这样可以吗?”薛铃又缓缓伸过写字板。
“……可以了。”闻九则说,看着薛铃在黑夜中又提刀回到河边,再也睡不着了。
这下子轮到闻九则听着嚓嚓的磨刀声感到紧张。
薛铃一次性磨刀磨了个够,心说这不比扑克和飞行棋好玩?
第二天晚上,他们住在路边一个圈起来的安全营地。条件不允许,没有给薛铃继续彻夜磨刀的机会。
营地里除了闻九则两个独自一辆车,还有三辆车组成的车队,车队里有男有女,有年轻人也有老人,似乎是一大家子。
他们坐在一起吃饭聊天。
和他们比起来,将车停在角落的闻九则两人就很安静了。
薛铃每次去营地露宿都留在车上,她以为这次也是,没想到闻九则观察了下对面的车队,突然把薛铃拉下车。
薛铃戴着手套攥紧他的手,紧张地看向对面那些人,又心虚地按了按自己脸上的墨镜和口罩。
“没事,我们在角落,天黑这边又没有灯,没人会发现。”闻九则安慰她。
他展开两把椅子,摆在车子旁边的空地上,和薛铃一起坐在那里。
那边车队里的人看了他们这边几眼,很快就移开目光不再关注。
双方离得不远,声音能清晰传来。
薛铃最初的紧张过后,慢慢就放松了,听着不远处那一大家子人说话。
当儿子的在说面里盐放少了没味道,他妈妈骂他事多。
一个年轻女孩拿了方便面的调料包出来,引起几个同龄兄弟姐妹哄抢。
中年夫妻挑了些肉菜,分给年纪最大的老人,说着爸多吃点。
老人家说好,转头就夹了一筷子肉给旁边十一二岁的小孩。
“爸你自己吃,别管他。”
“妈!你看哥,他抢我调味包!”
“气你妹妹干什么,快还她!”
“我也要,姐给我一点!”
……
薛铃的手始终被闻九则牵着。
她仰头看天上的星星,被这种声音带回了灾难发生之前,她还身处人群之中,过着平凡安宁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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