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第051章】
“……”
柏续听见这道还算熟悉的声音, 不由停住了步伐,他看向商延枭,用口型悄悄暗示:褚允程的助理?
没等商延枭点头, 褚亚特的声音跟着传了过来。
“小葛啊,我知道这件事情你出了不少力,但能为了钱‘背叛’旧主的人, 你觉得我会放心留你在身边吗?”
含笑的语调里暗藏着事不关己的冷漠。
“我给你的钱不少, 未来你自己想办法, 做人不能太得寸进尺, 你说是吧?”
“谢、谢谢褚二先生。”
不到半分钟,安全通道虚掩的门就打开了,助理小葛从中快步走出, 他撞见几步之外的柏续和商延枭, 视线不安晃动了一下。
助理只僵住了两三秒,旋即头也不回地朝着反方向跑走了。
紧接着, 褚亚特才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
“……”
双方视线相对,气氛蓦然有些怪异。
柏续和商延枭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虽然他们只是意外路过,但的确听见了一些“不该听”的。
褚亚特的脸上完全没有被抓包的心虚, 不闪不躲地迎了上来, “你们都知道了?”
柏续不喜欢在这种事情上说谎,坦白直言,“褚二,我突然庆幸和你是盟友, 而非敌对方。”
眼前人看着玩世不恭, 整日笑脸相迎的,可城府之深、手段之高不容小觑。
这不, 他利用完助理小葛对付褚允程后,转头就将“废棋”干脆丢弃,不留一丝余地。
“小葛本来就不想在褚允程身边待了,我花钱用一用他的身份便利,就是没想到,还真让我挖到了他行贿这种大事。”
如果不是褚允程做事有了偏差,他哪里能这么容易拿到把柄啊?
最大的障碍被轻易扫去,褚亚特没再掩饰自己的野心,“我记得我一开始就和你们说过,我的目标就是褚氏集团董事长的位置。”
“褚允程那脾性你们应该了解,哪怕是我爸离异在先、有我妈在后,他也认定我是第三者的儿子,这些年对我说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一提及这事,褚亚特就觉得不痛快。
集团高层里有褚允程母亲的老友,褚允程平时私底下做事再混、再没用,褚天和高层们也愿意再三给他机会。
褚亚特早就看透了,也想得很明白,“小打小闹只会翻篇当做无事发生,既然如此,干脆闹一波大的。”
要是不趁这次机会将褚允程踩在脚底下,只怕后续机会不多了!
商延枭回,“这是你们褚家内部的事,你自己决定就好,不用和我们解释。”
褚亚特笑了,换回了他们熟悉的口吻,“你们放心,我褚亚特是敌是友分得一清二楚,你们拿我当盟友,我自然也是。”
要知道,如果先让褚允程成功拿下竞标项目,再举报坐实他和斯威特之间的违法行贿,后者只会得到更重的刑罚。
而且举报成功后,昼夜投资照样有机会拿到项目。
不过,褚亚特还算是为了自己的盟友考虑,“不过我转念一想,如果昼夜投资能当众中标、被媒体扩大曝光度,应该会更有利于你们公司的名声和发展?”
商延枭也不是爱绕弯子的人,“既然‘盟友’一事还生效,那么‘雏鹰影城’的具体划分就可以开始谈了。”
柏续点头,“嗯,一码归一码。”
合作这事是他们一开始就说好的,更何况,商场上唯有共同的利益最可靠。
褚亚特摆了摆手,“这事不着急,我下周再约时间和你们谈,现在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什么?”
“褚允程被带走了,我当然得好好利用这个时间,让他彻底没有再和我争的可能。”
褚亚特点到为止,而柏续和商延枭同步明白他的意思。
“行,有空再约。”
“好。”
…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嘈杂。
柏续彻底卸下了全部的压力,长舒一口气,“总算是彻底结束了,这两三个月,过得还真是很漫长。”
商延枭轻笑,“小柏总,辛苦了。”
柏续偏头看他,“彼此彼此,商总也挺辛苦的。”
商延枭用眼神示意他系上安全带,转而想起一件事,“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的赌约?”
柏续没急着动弹,哼声,“当然记得。”
两人之前参加行业团建的时候,打赌要分别搞定周扬帆和成业,只要能搞定目标人物的合作,就可以答应对方完成一件事。
后来合作顺路,赌注自然生效。
不过,这段时间两人忙于竞标项目的筹备,加上他们都没有想好赌约事项,一来二去就暂时先搁置了。
商延枭忽地俯身靠近,“小柏总,想好让我做什么了吗?”
“……”
柏续看着突破安全距离的商延枭,喉结微妙一滚,“你、离这么近做什么?坐正了好好说话。”
商延枭轻笑着扯过他边上的安全带,“你紧张什么?”
说起来,两人都很看重这次的项目竞标,事业上更不是甩手掌柜,最近分工忙于项目筹备,很久没有过所谓的“炮友”行为了。
柏续不承认,“我哪里紧张了?”
商延枭没戳破他,再三追问,“所以,想好要兑换什么赌注了吗?”
“……”
柏续的视线掠过商延枭的脸,心里有个疯狂想法却没敢开口。
商延枭眸色深了深,“我已经想好了。”
话落,他就顺势将手里的安全带插入了锁扣。
啪嗒!
安全插口发出干脆的一声,像是有什么暗示。
柏续只觉得耳膜跟着震了震,脱口而出,“商延枭,这事得你情我愿!不能当赌注兑换!”
商延枭眸色泛起涟漪,忍了几秒还是失笑出声,“小柏总,我只是想让你陪我远离城市、找个安静的地方放松两天,但你在想什么呢?嗯?”
“……”
柏续会错了意,顿时尴尬地将商延枭推开,“我才没想什么。”
商延枭不依不饶,“要是小柏总想做那种事情,我随时可以奉陪。”
柏续不承认,“开你的车!”
商延枭没再“招惹”他,特别配合地发动了车子。
车子离开地下停车场,行驶在了回家的路上。
柏续压住刚才有些躁动的心绪,这才延迟出声,“商延枭,你想去哪儿?”
商延枭说,“新国有不少适合徒步越野的地方,你要是吃得消、愿意去,我带着你一块儿?”
柏续惊讶,“徒步?你还有这爱好呢?”
“嗯。”
商延枭确实是徒步爱好者,以往压力过大或者休假的时候,他就喜欢徒步越野走上一圈,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放空自己。
柏续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乐意尝试,“行啊,但我之前没有多少徒步经验,全听你安排?”
商延枭笑了笑,“好。”
…
入夜。
闲着无事的柏续特意跑到楼下,随手开启了一瓶冰啤酒,他靠坐在了沙发上,继续刷着新国本地的圈内论坛。
今天的热门话题无疑都和“雏鹰影城”的投标有关,而其中讨论度最高的内容有二——
一是因为中标而名声大噪的昼夜投资,二是因为行贿而被带走的褚允程。
两个话题,却是天差地别。
柏续小饮了一口冰啤酒,饶有兴致地盯着手机上的消息。
不知道是谁将“褚允程在竞标大厅被公然带走”的画面拍了下来,视频被各大媒体、论坛疯狂传播,各种未判先批的论调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止都止不住。
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
柏续第一时间回头,正好和下楼的商延枭对上。
商延枭瞥见他单薄的睡衣以及手上的冰啤酒,不太赞同地蹙了蹙眉,“大晚上的,还喝冰的?”
柏续回答,“这天气,没事。”
新国处在热带,常年的气温变化不大。
虽然已经是十月中旬了,但近来天气适宜,还挺舒服的。
商延枭在他的身边坐下,“在看什么?”
柏续将手机上的内容递给他看,分析,“网上褚允程被带走的视频已经满天飞了,褚氏这么大一个集团却没有及时花钱撤下?”
商延枭看得明白,“还能是谁的手笔?”
“褚二还真是够狠的。”
柏续同样明白幕后推手是谁,但话里褒义更甚,“为了打压竞争对手,连自家公司的集团名誉也可以先抛弃。”
褚允程这事一出,褚氏集团必定会受到波及。
商延枭接话,“只有这样,利益受到影响的高层才会越排斥褚允程,反过来越支持他。”
柏续眉梢轻挑,“褚老董事长会看不明白他的算计?”
商延枭无所谓地笑了笑,“那就是褚二要想办法解决的事情了。”
柏续哼应,“也是。”
商延枭趁机改口,“对了,我刚才已经安排好了,我们明天就出发。”
“明天?去哪儿?”
“丛山森林湾,是新国比较原始的森林景区,从新市出发开车四小时能到。”
商延枭将自己的规划说出,“我们上午十点出发,等到了那边简单吃个饭,徒步两个半小时到三小时,能赶在天黑前抵达景区内部的住宿点。”
他顿了顿,询问柏续的意见,“会不会累?”
柏续不确定地说,“听上去好像还行?但是不是得准备运动装备?我衣柜里没有。”
商延枭早就细心考虑到了这个层面,“我刚已经联系到了运动品牌的专柜,明早他们能把东西送齐。”
这种花钱就能解决的事,用不着废多少精力。
商延枭继续说,“我们在那边住一晚,第二天没有安排,自然放松后再坐车回来,如果你喜欢,想要再多待一两天也可以。”
柏续点了点头,“听着是挺轻松的,就是得要来回开车,好像你比我辛苦。”
商延枭无所谓这点往返的时间,“只要你在我边上,我甘之如饴。”
“……”
柏续怔然,心尖凝上一丝温热。
商延枭不是那种张口就说情话的类型,可低沉的声线实在格外好听,偶尔漫不经心的一两句话,就能惹得人极速心动。
柏续微微挺身,没忍住朝他靠近,“商延枭。”
“嗯?”
柏续的视线在他的脸上游荡,带着点说不上来的冲动,“我觉得你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商延枭却是更直接地伸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往前一送,“嗯?哪里不一样?”
两人的鼻尖似有若无地轻蹭,呼吸间缠绕着是彼此的气息。
柏续还握着冰啤酒,但瓶身上的那点凉感早已经无法压制体内迅速膨胀的热意,“我觉得……”
在亲吻即将落下的那一刻,紧闭的大门突然响起了解锁声。
柏续本能警惕,瞬间推开了商延枭。
谢奇开门而入,看清沙发上的情况后不免愣在原地。
“……”
老天爷。
他现在隐身退出去还来得及吗?
谢奇意识到商延枭和柏续之间的那点暧昧氛围,硬着头皮打招呼,“三少,小柏先生,你们这么晚还没上去啊?”
商延枭的后背绷得有些发紧,没有回答。
柏续带着被抓包的那点羞耻感,又饮了一口啤酒“压惊”,“那什么,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哪怕知道是对方随口掰扯的话题,谢奇也只能顺着回答,“小柏总,你和三少说中了标,要我和凯玲好好犒劳项目组的大家?我刚聚完餐回来。”
柏续想起这档子事,“哦,我先上去休息了,明早还要出发呢。”
说完,他就脚底抹油般地往二楼走。
商延枭无奈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尽头,心底涌起一丝“好事被打断”的可惜,他侧身对上还在原地不敢动弹的助理。
四目相对。
谢奇紧张地推了一下眼镜,讪讪,“三少。”
“行了,把大门关上就回去休息吧。”
商延枭理智尚存,心里却在暗中盘算——
果然得找个没有第三人的地方,否则都要像今晚这么被打断可不好。
…
第二天早上。
柏续换上了商延枭专门购置的运动套装,颇有兴致地上了车。
商延枭将佣人提早准备好的餐盒递了过去,“路上饿了吃,如果还觉得困,就再睡一会儿,到了我喊你。”
柏续系上安全带,“不困,今天天气不错。”
商延枭笑了笑,干脆发动车子,“那就出发了?”
“好。”
商延枭对于出行的规划很靠谱,柏续在他的带领下,准点出发、准时抵达。
丛山森林湾的面积很大,是新国数一数二的森林氧吧,这些年吸引了不少徒步越野者们前来打卡。
为了方便前来观光的游客,也为了更好的保护原始环境——
有关部门特意用石阶和木板修出了一条小道,只要顺着小道走,就不太能出错。
森林里的空气相对闷热潮湿。
柏续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兴趣不减,“感觉就这么走上两个多小时,应该不会很累。”
商延枭为了减轻柏续的负重,将大部分的重物都塞进了自己的背包里,“能量饮用水在我这边,渴了和我说。”
“知道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柏续利索打开登山杖,兴致冲冲地跑上了几阶台阶。
商延枭轻笑着跟上,无奈嘱咐,“这台阶上有青苔,你慢点,小心别脚滑!”
柏续回应的语调有些可爱,“哎呀,知道了!你快点!”
…
两人就这么徒步了将近三个小时,总算赶在天黑前抵达了森林中唯一可以入住的酒店。
“两位先生,我们这边所有的套房都是单独的庭院设计,外围是石块和钢化玻璃的双重防护,是为了防止野生动物的夜间入侵。”
管家带领着柏续和商延枭,尽职尽责地进行介绍。
“酒店在附近还安排了一些户外项目,两位明天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预约,最迟要提早半小时预约。”
柏续看向商延枭,“户外项目?我们现在就先预约了?”
华国人的传统,来都来了,不体验一番多可惜?
商延枭眸底掠过一丝微光,回答,“明天再说吧,你今天的运动量不小,万一明天起来腰酸背痛,想要多睡一会儿呢?”
“会吗?”
柏续对自己的体力有信心,但还是听了商延枭的话,“好吧。”
管家继续介绍,“餐食同样提早半小时预约就行,房间内有服务铃,今天晚餐已经提早预备上了,待会儿就给两位送上。”
“嗯。”
很快地,三人就抵达了专属的庭院套房。
管家很有分寸地停在了最外围,“两位先生,这是房卡,庭院的浴池都是经过标准化消毒的,如果有需要可以提前放水,放满需要二十分钟。”
“谢谢。”
柏续主动接过了房卡,抢先一步靠近了主屋。
商延枭紧随其后。
柏续兴冲冲地打开套间的门,然后就对着屋里唯一仅有的大床陷入了沉默,“商延枭,为什么只有一张床?”
商延枭将随身背包放下,面不改色,“预定的时候只有大床房。”
“……”
你骗鬼呢。
柏续显然不信,“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被戳穿的商延枭面色如常,“我们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而且看这大床的尺寸……”
他轻笑着提醒,“好像我们今晚怎么睡都绰绰有余。”
柏续闷哼,没接话。
商延枭不明显地叹了口气,以退为进,“你要是不愿意,我去找管家换房间?”
“算了,反正就这一晚,睡了就睡了。”
柏续对“同床共枕”这事本身没有多大抗拒,“商延枭,我饿了。”
简单一句话,命令的意味却很明显。
商延枭在心里暗道了一声“小祖宗”,还是心甘情愿地接了话,“等着,我让管家把吃的送来。”
“好。”
…
虽然酒店在森林深处、运送不方便,但酒店在吃食上的安排很讲究。
林中徒步还是挺消耗体力的,商延枭和柏续很快就将送来的晚餐吃了个干净。
商延枭主动起身,“放热水稍稍泡一泡?晚上可能稍微好睡点?”
柏续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好。”
商延枭得了他的回答,起身主动朝着院外走去。
柏续静坐在位置上,目光却随着商延枭移动。
他总觉得商延枭像是潜心挖好了陷阱的猎手,正在一步步地引着他掉进去,然后,再彻彻底底地饱餐一顿。
“……”
明知道前路“危险”,但柏续还是没有逃跑的念头,他端着酒杯,缓缓靠近了院内的浴池。
包裹着庭院的玻璃拦断了外头林里的风,但隔绝不了远处时不时传来的动物叫声,静悄悄的夜色里藏着最原始的野性,危险又着迷。
商延枭干脆利落地脱掉外套,踏入了才蓄了一半热水的浴池。
柏续走近,“不是说给我泡吗?你怎么反倒先进去了?”
商延枭反问,“就不能两个人一起泡?我先给你试试水温。”
柏续的视线往下落了落,不由自主地停在了商延枭的腹肌上,哪怕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了,但每每还是会被这身材勾得一阵口干舌燥。
“……”
见色起意,美色误人。
柏续突然觉得这俩词汇特别适合自己。
他仰头将剩余的酒液一并饮入,这才坐在了浴池边上的石阶上,“商延枭,你这陷阱设得太明显了,聪明的猎物是不会上钩的。”
商延枭朝着他靠近,“哦?看来小柏总也觉得自己是猎物了?”
柏续由着他贴近自己,言语上也胆大了起来,“今晚谁是猎物,还不一定呢~”
林中深处又响起了一声动物的嘶吼。
商延枭深深地看了柏续一眼,二话不说地扣住他的下巴、攫取了他的唇。
“……”
本能的吸气声伴随着又一声动物嘶吼,柏续愣了一瞬,毫不客气地迎上去交锋。
两人一人站在池中,一人坐在池边,高度却正好地适合拥吻。
满池的水汽氤氲。
商延枭身上的水意打湿了柏续的衣服,但谁也没有功夫在意。
两人似虎狼撕咬着、宣告着对彼此的占有欲,连日来工作积累的压力在一瞬间释放,被压制许久的欲/望如同藤蔓疯狂冒头,将他们缠绕得密不可分。
“唔嗯……”
柏续下意识地发出呜咽,下一秒,发了力的商延枭就将他强行拖入了水中。
骤然的失控让柏续猛地睁眼,含糊,“我、我衣服还没脱。”
“没关系,反正、都是要弄脏的。”
商延枭呼吸滚烫,声音嘶哑,像是极力克制着最后的分寸。
“阿续。”
“……”
柏续涌动的情/欲勾得意乱,回应变得湿哒哒的,“嗯?”
商延枭没由来地想起两人第一次接吻前的明知故问,“我想要你,可以吗?”
虽是提问,但行动上没给柏续反驳的可能性,他将怀中人抵压在了浴池壁上,目光如同盯紧了猎物不放。
柏续喉结滚动,又一次贴上商延枭的唇角,“可以。”
能怎么办呢?
明知道这陷阱,他还是心甘情愿跳进去了。
第052章 【第052章】
亲吻的力度越来越重。
商延枭吸吮着柏续的唇, 撬开牙关长驱直入,不肯轻易放过每一处。
他一手禁锢着怀中人的腰,一手落在后脑勺上, 穿过发丝的指尖或重或轻地摩挲,是最温柔缱绻的安抚。
柏续一开始还能和商延枭争个平手,但越到后面就越是力不从心——
浴池里的热浪浸透了他的衣服, 湿哒哒地黏在身上, 就像是一张不透气的网, 使得他浑身的血液不受控地涌上大脑, 心跳和呼吸起伏着盘旋。
柏续的掌心贴在商延枭的胸膛上,欲拒还迎,“商、商延枭, 唔!”
水底下似乎有什么束缚被褪去, 转瞬又被更危险的存在所拿捏。
柏续微微后仰,倒吸一口气, “嗯。”
商延枭缓缓抬眼,“嗯?”
单音充斥着绝对的压迫性, 偏头吮上了他的颈侧,没入浴池下的掌心悄然有了动作, 强势而缓慢地进攻着。
柏续觉得整座浴池仿佛成了火海, 浸得他浑身都像在被灼烧。
“……”
水声晃荡,搅得思绪跟着游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柏续泛白的意识才逐渐归拢。
他天生温软的眉眼被雾气所笼罩,只能断断续续地说, “太热了。”
“把衣服脱了。”
商延枭咬着他的耳朵, 手指已然摸索到了衣领,一点一点地将运动衫的拉链往下扯。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动作, 在这种情景下又生出了一种撩拨感。
“转过去。”
“……”
没了衣服的隔档,柏续被迫和浴池壁上来了个亲密接触。
他冻得一哆嗦,“凉。”
商延枭重新覆了上来,吻了吻他颈后的那颗小痣,笑了声,“小柏总,水里和床上选一个?”
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早就没了悬崖勒马的可能。
柏续由着内心真实想法做了主,微微喘着气,“成、成年人不做选择。”
“……”
他偏过头,对上商延枭那双眼,“我都要。”
回答声入水的那一刹那,商延枭压制已久的动作就猛然发了狠。
…
……
柏续觉得自己像是一叶随波逐流的小舟,晃荡摇曳在商延枭所掌控的海里,断断续续的,迎接了几波汹涌的浪潮。
直到最后一丝意识飘散的时候,他似乎看见了落地窗前乍破的天光。
柏续的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浑身延绵的酸胀侵扰着,等到再次醒来时,全身的酸痛感有过之而无不及。
“……嘶。”
柏续眉头拧着,逃避般地合眼缩在被窝里。
不过很快地,他脑袋上的被子就被商延枭温柔掀开了,“醒了?”
柏续不愿接话,偏头抵在枕头上。
商延枭伸手揉了揉他紧缩不放的眉心,俯下身来哄,“阿续,要不先吃点东西再继续睡?乖。”
“……”
柏续有气无力地睁眼,“几点了?”
“六点。”
商延枭报出时间,又怕他没理解进去,“晚上六点。”
“……”
柏续无语凝噎,还带着倦意的眼直勾勾地盯着罪魁祸首。
商延枭瞧见他无语的小表情,只觉得可爱,“起得来吗?我帮你?”
“不用。”
柏续要强地爬了起来,咬牙不肯泄露一声呼痛。
以前总以为“身体散架”只是一种夸张的修辞手法,现在轮到他自己了,才知道这种形容有多贴切。
意识渐渐回拢。
柏续扫了两眼自己所在的套房,虽然房间内的布局近乎一致,但他还是发觉了,“换房间了?”
商延枭按下服务铃让送餐,这才应话,“嗯,那边的床单被褥全脏了。”
声线平稳,仿佛后半句话是一件极其稀松平常的事。
柏续脑海中隐约记得一些画面,顿时烧得慌——
两人昨晚从浴池闹到床上,食髓知味,身上的湿意都来不及擦干,虽然酒店里有独立包装的套子,但好像只用了一次就没再用上。
这一来二去,床单被褥自然干净不到哪里去。
商延枭继续说,“你下午那会儿睡得沉,所以我就擅作主张续了新的套房。”
柏续发出一声气音,算是应过。
商延枭瞥见他锁骨上的红痕,心情很好,“我已经给你简单清理过了,待会儿吃饭,要再去浴室简单漱个口吗?”
柏续瞧见他这般餍足的轻松姿态,就觉得不爽,又是用哼哼作答。
商延枭知道自己在那件事上是狠了些,任由柏续的气性发作,“好了,那我抱你过去?”
柏续嗓音还沾着一丝哑意,偏偏还嘴硬,“不用,我自己可以。”
他忍着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酸痛,慢慢挪步到了床边,双脚触及木地板的那一刻,那种绵绵的无力感就传了过来。
“……”
柏续沉默,没再动弹。
这绝对不是他不行,而是这身体的体质还是太差了!
商延枭看出眼前人的尴尬凝固,轻而易举将他捞到自己的怀中,起身往浴室走。
柏续羞恼,“你放我下来。”
商延枭轻笑,“小柏总,有时候好胜心不用那么强。”
“……”
柏续瞥见他嘴角上扬的弧度,不管三七二十一,发泄般地张口就咬在了商延枭的肩膀上。
商延枭吃痛,怀抱的力度却没松,“——嘶!”
柏续没让他的肩膀见血,但还是用力咬出了一个深深的牙印,这才憋着火气痛斥,“商延枭,你个混蛋!”
平时装得那么一本正经,到了床上怎么能狠成昨晚那样子?
什么互帮互助的炮友!简直放屁!他亏大发了!
商延枭将他温柔放在洗漱台前,这才对镜瞥了一眼自己肩膀上新增的伤口,“小柏总,属狗的?咬挺狠。”
柏续没理他,自顾自地拿起漱口水。
商延枭倒也不着急,等着眼前人洗漱完毕,“怎么这么大的气性?难道昨晚你没尝到甜头?没缠着我要?”
“……”
这种事情本来就讲究一个契合,该有的滋味自然是得了的。
柏续想起昨晚最开始的那两三次,难免心热。
他闷咳一声,随便扯开话题,“怪不得昨天来的时候让我别提早预约林中项目,你早就想好了吧?”
商延枭只回,“你要是感兴趣,那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再去也不迟。”
话音刚落,门铃声就响了起来。
管家的声音传来,“您好,这边是客房送餐服务。”
柏续理所当然地指挥起商延枭,“你去开门,我现在可没脸去。”
一想起他们在另外屋子里留下来的痕迹,柏续就觉得臊得慌,根本不想让第三人看见自己此刻的“狼狈”样子。
商延枭看穿他那点小心思,“好。”
…
丰盛的晚餐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饿了一天的柏续没在这件事情上强撑,分分钟就填饱了肚子。
只可惜身上的疲惫和酸胀还没有停止,他简单漱口后又摆烂般地躺回了床上。
商延枭收拾了一下,从浴室里拿来了热毛巾,“阿续,转过来躺。”
柏续逐渐习惯了这声亲密的称呼,偏头看他,“干嘛?”
商延枭坐在床边,“拿热毛巾给你敷敷,我再给你揉揉,今晚会好睡点。”
柏续瞧出他眼里的认真,没拒绝这送上来的贴心服务,“那你可得好好揉。”
商延枭轻笑,“好。”
热毛巾贴上了酸胀感最重的后腰,商延枭的指尖隔着毛巾一点一点地揉着,适宜的热气轻易让人有了放松感。
柏续总算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商延枭见此,越发认真地替他揉按着,毫无怨言。
就这么持续了半个多小时,柏续才觉得积压的酸胀得到了缓解,他转过身去,总算多出点满意笑容,“好了,辛苦三少了。”
商延枭将毛巾放在床头柜上,凑近询问,“现在不生气了?”
柏续不承认,“我本来就没生气啊,说好了是炮/友互帮互助。”
“……炮、友?”
商延枭盯着柏续,刻意将这两字咬重了些。
这小没良心的,到现在居然还咬着这层关系不改口。
柏续察觉出他的微妙情绪,补充,“上次打赌时就说好了的,一人答应对方一个请求,你这要来徒步越野,我算是陪你完成了?”
虽然现在看来,“徒步越野”这事更像是一个借口。
商延枭微微颔首,“嗯,所以小柏总是想好要对我提出什么请求了吗?”
柏续看见商延枭肩膀上还没消散的牙印肿胀,心思微动,“还……真有一个。”
商延枭问,“什么?”
柏续凑近商延枭,抬手勾了勾他的下巴,“下次我要在上面。”
“……”
商延枭沉默着挑了挑眉梢,斩钉截铁,“不行,你换一个请求。”
柏续捏着下巴的手一用力,“商延枭,你是不是玩不起!”
商延枭反拢住他的手腕,一点儿不心虚地说,“嗯,玩不起。”
“……”
这件事怎么承认得那么快!
柏续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得想要收手,但商延枭更快一步地将他压回到了床上,“除了这件事情,其他事情都能答应你。”
柏续扬起下颚,不依,“我就这个请求。”
“哪怕我答应,阿续……”商延枭失笑,“你确定你能在上面?”
柏续冷哼,“你看不起谁呢?我昨晚是失了先机,所以才、才让着你的,知道了没?”
商延枭逗他,“嗯,知道了,天塌下来都有我们小柏总的嘴巴顶着。”
柏续无语。
商延枭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地改口,“好吧,我让你在上面。”
“啊?”
柏续一怔,反倒有了种天上掉馅饼的奇怪错觉。
商延枭忍着笑,低头咬了咬他的耳朵,“我说的在上面是让你……”
暧昧至极的声调隐秘入耳,轻松打破了柏续刚刚升起的那点幻想。
“……”
柏续耳根子发烫,气不过将他用力推开,卷着被子往边上一滚,“睡了!”
商延枭盯着他露出来的那半个脑袋,又没忍住笑了笑,“好好休息,今晚不闹你了。”
…
次日,睡到自然醒的柏续恢复了精气神。
两人特意玩好了酒店安排的森中项目才开启了返程,还是将近四个小时的驾驶,车子才回到了新市地界。
柏续看着又一次暗下的天色,忍不住问,“开了这么久,累不累?”
商延枭回答,“不累。”
刚才路过加油站的时候,短暂休息了二十分钟,他现在感觉还好。
柏续想了想,“等雏鹰的项目正式签署后,我抽空去考个驾照。”
商延枭借着红灯的功夫停了下来,“不是有陈余飞?”
柏续脱口而出,“总不能一直麻烦他,万一以后还是我们两个人出行,我至少能……”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商延枭就轻笑了一声。
柏续反应过来,改口,“我的意思是,我以后想要自己出去更方便。”
“嗯,我知道。”
商延枭应话,有意补充上一句,“小柏总不是怕我一个人开车辛苦。”
“……”
柏续假装没听见,盯着车窗外即将跳转的好绿灯,“可以走了。”
商延枭确认前方显示的绿地,这才踩下了油门。
只是车子还没开出去两秒,左边拐弯的道上就突然响起了急促的喇叭声!
滴!滴!滴!
商延枭余光瞥见那辆冲上来的面包车,心脏顿时像被无形的大手攥紧了,第一时间顺从本能猛打了方向盘进行规避!
——砰!
刹那间,一道剧烈的碰撞声响彻了整个十字路口,甚至还有路人发出了惊慌失措的尖叫。
…
晚上八点,市中心医院。
得知消息的谢奇和陈余飞一前一后地跑进了急救部门,前者随手拦下了一名护士,“不好意思,我想请问一下……”
眼尖的陈余飞率先发现了商延枭,连忙打断,“谢奇,三少在这边!”
此刻,急救大厅最右侧的床位边上,两名身穿制服的交警正围着商延枭,不知道是在询问什么。
谢奇和陈余飞对视一眼,快步走了上去,“三少!情况怎么样了?”
商延枭偏头看向他们,紧绷的神色无比严肃。
为首的交警将事故笔录递给商延枭,“商延枭,麻烦你签字确认一下,等事故鉴定报告出了,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谢谢。”
商延枭接过警方的笔录,迅速签上了自己的英文名。
目送着两位警方离去后,谢奇的眉心晃过一丝担忧,“三少,你刚才的落款……”
商延枭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无奈,“事故车辆的当事人之一是我,避不开警方真实的身份查询。”
陈余飞环视了一圈,“三少,小柏先生人呢?怎么会突然遇到事故?”
提及柏续,商延枭眉心又多了化不开的自责和懊恼,“我在路口正常等绿灯后行驶,是对方车辆突然从拐角的辅道冲了出来、闯了红灯。”
虽然规避了对方车辆的致命撞击,但商延枭的车子还是不慎撞上了路口的灯柱,导致右侧车门和玻璃严重受损。
驾驶位上的商延枭只是手臂轻微擦伤,反倒是副驾的柏续无从闪躲、撞在了碎裂的车玻璃上,使得额头又添了一处缝伤。
“他缝完针就被护士带去做脑内检查了。”
商延枭从刚才起就心慌得不行,掌心更是不断地渗出冷汗,碍于警察和医护人员在场,他才死死克制着、保持着理智。
三人交谈间,护士就带着轮椅上的柏续走了回来。
商延枭第一时间靠近,蹲在了柏续的面前,“怎么样?”
护士说,“只是轻微脑震荡,医生建议回家静养就行,回去后少做强烈运动,也不能太劳累,额头上的缝伤要定时换药。”
商延枭不放心,“不用留院观察?”
柏续反驳,“那就这么金贵了?我觉得我好得很,这轮椅都不用坐。”
商延枭压着沉重情绪,“这能叫没事?都怪我不小心。”
“好了。”
柏续温声止住商延枭的担忧,弯了弯嘴角,“延枭,我真没事,我现在只想要回家躺着。”
说着,他就看向了边上的另外两人,“谢奇,先替我去结算一下费用,陈哥,你们开车来的吧?我们现在就回去。”
商延枭的车子成了事故车,已经被警方拖走了,还得过两天才能开回来维修。
商延枭见此,只好应下,“那就先回去吧。”
…
夜色浓郁如墨。
回家的一路上,商延枭的脸色就没有好转过。
柏续眼见着车子驶入了自家车库,这才对着前排的谢奇和陈余飞说,“你们俩先回去吧,我和三少说说话。”
谢奇和陈余飞很有眼力劲,火速下了车。
砰。
车门关上,又成了两人独处的密闭空间。
“商延枭……”
“对不起……”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商延枭深呼一口气,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今天是我反应不到位,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昏暗中,柏续却轻易辨别了商延枭此刻试图隐藏的情绪——
愧疚和自责交织在他的眼中,而眸底深处更是酝酿着从未有过的恐惧。
柏续更加确定了什么,干脆握住了他的手,“商延枭,你听我说。”
男人的掌心带着少有的凉意,甚至带上了一丝并不明显的颤抖。
柏续没由来的一阵心疼,“这场车祸只是意外情况,而且警方都判定是对方责任了,错不在你。”
商延枭没有接话,只是沉默的、压抑地反握着柏续的手不肯放。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沙哑着喃喃,“和上次一样,过错方不在我们。”
柏续就知道他联想到之前的车祸,无声给予安抚。
“……”
商延枭喉结小幅度地滚了滚,带着近乎脱力的无奈,“我以为我已经走出来了。”
距离三房在海外发生的那场车祸,已经过去了十个多月。
商延枭自以为已经走出了那场车祸所带来的阴霾,时至今日他才发现,并不是这样的——
他发自内心得排斥尖锐的鸣笛声,恐惧两车剧烈相撞时的声响!那骤然间的呼吸停滞、心脏紧缩,让他根本就没办法保持最正常的理智去应对!
商延枭自嘲,“我今天才发现,自己好像是个懦夫。”
“阿续,我看见你额头上满是血、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不敢去碰你。”
要不是柏续自个儿闷痛先出了事,商延枭只怕自己的心脏当场就要爆开了!
“……”
柏续倾听着他难得外露的心声,心疼更甚。
商延枭想到那短暂又割裂的几秒钟,忍不住俯身将柏续拥在怀中,“幸好你没事。”
否则,他内心绝对不会放过他自己。
柏续没有拒绝这个用力的怀抱,他伸手拍了拍商延枭的脑袋,“嗯,不仅我没事,你也没事,这真的只是一个意外,仅此而已。”
商延枭偏头感知着他的温热气息,喃喃重复,“只是意外。”
柏续继续用自己的方式安抚,“对了,既然你没答应我昨天提的请求,那就不做数了,我现在重新提一个?”
商延枭松开这个怀抱,“什么?”
柏续盯着商延枭眼里未散的那点低落,伸手抚平他眉心的皱痕,“商延枭,答应我,要有勇气向前看。”
无论是曾经的商确言,还是此刻的商延枭,都不应该被那场车祸彻底困住将来的人生。
柏续知道,有些真相和答案需要时间。
他不是要让商延枭放下那一切,而是希望他能够有勇气面对未知的一切。
柏续说,“你弟都能做到的事,你这个当哥哥的,可不能输给他。”
商延枭读懂柏续的意思,“好。”
两人相视一笑,压抑的气氛总算松快了些。
柏续收起了那点认真模样,重新哼哼唧唧,“好了,我头有点晕,我们赶紧下车吧,你得让我这个‘病患’好好休息。”
商延枭连忙答应,“好。”
…
虽然轻微脑震荡不算严重,但柏续还是吃了药就陷入了昏睡。
商延枭细心地替他捻好了被子,这才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喊来了谢奇。
谢奇本来就还没睡,见到商延枭的第一件事就是问,“三少,是不是要再暗中查一查肇事司机?”
“嗯。”
商延枭颔首,他心里总有种隐约的不安。
哪怕真的只是意外,他也得彻底查个安心。
谢奇很有分寸地应下,转而又提及另外一件要紧事,“三少,私家侦探那边昨天发来的消息,已经查到切尔金的下落了!”
商延枭追问,“在哪儿?”
“一个偏僻小洲的地下黑赌场。”
谢奇走回房间,将平板里记录的监控录像拿给商延枭看,“他们推断,切尔金这两个月应该是在黑赌场输了不少钱,如果对方近期还出现的话就能逮到!”
“我擅作主张给那边加了钱继续调查,让他们动身去找切尔金。”
赌徒是最嗜钱如命的,只要往他身上砸钱,应该能从他嘴里撬出不少料,包括那个利用HS银行给他存了一大笔数额的神秘男人。
商延枭眸色深沉,“让他们抓紧查!”
谢奇又问,“那这事要告诉老爷子吗?”
商延枭想起远在华国的商老爷子,心绪没由来地起伏了一瞬,“等查清楚了再说,不要让他老人家徒增心烦了。”
“好。”
…
五天后,昼夜投资和雏鹰公司正式签署了委托建设的全权合约,柏续额头上的缝伤逐渐愈合,他谨遵医嘱、定期前往医院里换了药。
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
柏续一走出换药室,就看见了等候在外侧的商延枭。
“好了?”
“嗯,本来就是简单换个药,你还非得陪我来这一趟。”柏续笑笑,目光偏向商延枭的手臂,“你手臂上的擦伤怎么样了?”
“开始结痂了。”
商延枭无所谓自己受的这点小伤,“饿了吗?带你去吃点东西?”
柏续没拒绝,“好啊,我这两天特别想吃中餐,东北菜,不知道新市有没有?”
商延枭听见他的需求,“我查查。”
“嗯。”
商延枭刚拿出了手机,微信界面就猛地弹跳出了商确言的来电提醒。
“……”
商延枭眉头不自觉地一拧,内心涌现一种莫名的不安。
柏续也瞥见了来电显示,“你先接。”
商延枭点了点头,当着柏续的面接通了这则电话,“喂?”
下一秒,电话那头的商确言就着急慌忙地开了口,“哥,爷爷出事了!”
第053章 【第053章】
深夜。
帝京国际机场。
柏续刚下飞机就感受到了空气中迎面扑来的寒气, 轻吸了一口气,“果然国内就是比较冷。”
商延枭像是早就料到了这点,从随行的背包里拿出了一件外套, “快换上。”
柏续接过,随手一套,“确言派人来接我们?”
商延枭点了点头, 神色不见放松。
他们是下午突然接到了商确言的跨国电话, 商老爷子突发心梗, 那会儿正被送往医院抢救。
至亲之人的生死面前, 一切伪装都变得无足轻重。
商确言第一时间联系上了商延枭,而商延枭和柏续也当机立断地决定回国。
他们买了最近一架航班的机票,直到上飞机前, 商老爷子还在持续抢救中。
商延枭就这么提心吊胆了六七个小时, 好在落地的第一时间,他就收到了商确言的消息——
商老爷子暂时被抢救回来了, 但还没有度过危险期。
商延枭看着聊天框里新发来的消息,重新戴上了口罩和帽子, “走吧,负二楼D121。”
“好。”
两人回来得急, 没有带上托运行李。
他们乘坐电梯直达了负二层的停车场, 还没等开始搜索这一停车号的具体位置,电梯边上就响起了一道久违的、熟悉的声音:
“哥!”
商延枭迅速朝着声源看去,眸中汇聚的紧张顷刻缓和——
商确言就站在电梯门边,身上的正装还没来得及换下, 原本散落的头发梳成了偏分, 打理得一丝不苟。
四五个月没见,他脸上的悲观消极一扫而空, 眉眼间的少年傲劲也蜕变成了稳重,就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
最重要的是,他就这么笔直而稳定地站着两人的面前。
商延枭眸光晃动,“确言。”
商确言一步步地朝着两人走了过来,他知道自家兄长最关心什么,特别自如地抬了抬自己的双脚,又坦然将藏在西装裤下的假肢露了出来。
“哥,你看,我没事了。”
简单几个字,将大半年以来的心酸和痛楚一并翻过。
“……”
商延枭沉默两秒,上前给了自家弟弟一个沉稳有力的拥抱,“好,没事就好。”
商确言看向边上的柏续,没了以往那点别扭的傲劲,“柏续,好久不见。”
虽然早就从书里得知“男主”商确言会复健成功、磨砺得更加优秀,但如今亲眼见到,柏续还是发自内心地替他感到高兴。
“好久不见。”
他笑着回应了一句,视线在兄弟两人间来回扫视,“以前还觉得你们兄弟两人不太像,现在倒好了,真是越看越像。”
商确言说,“亲兄弟哪有不像的?我本来就和我哥很像。”
单是这句话,隐约还能窥见当初那“傲娇兄控”的一点影子。
柏续轻笑,没有反驳。
商确言反问,“谢奇他们呢?没有和你们一块回来?”
柏续解释,“事出突然,新国那边还有项目要筹备,等过几天交接了就回来。”
褚亚特接管集团董事长位置一事,十有八/九是稳了,雏鹰影城的后续启动将会按照合约、由双方共同完成。
毕竟,褚氏集团在新国本地更有优势,有事情更适合交给他们去筹备。
面对柏续的说辞,商延枭只是点了点头。
他心中记挂着商老爷子的安危,转而提及正事,“爷爷怎么样了?怎么会突然心梗?”
商确言恢复正色,“上车再说。”
“好。”
车门关上。
坐在前排副驾的商确言示意助理开车,侧身和后排的两人说起事情经过,“爷爷是下午倒在书房……”
商延枭很警惕地瞥了一眼前排的陌生助理,没急着摘下口罩。
商确言明白他的眼神暗示,“阿全是自己人,信得过。”
“……”
阿全?
柏续立刻就和书中的“郭望全”对上了号。
对方作为商确言的行政助理,出众的能力和谢奇有得一比,对原文男主一直忠心耿耿、没有二心。
柏续想到这儿,干脆询问,“是谁第一个发现的?老爷子出事前,见了哪些人?”
商确言如实回答,“奶奶先发现的。”
商延枭立刻想到什么,“孙管家呢?”
对方不仅是庄园总管家,更是老爷子的私人生活助理,后者上了年纪后,总管家白天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
怎么这事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商确言原先在医院的时候,特意追问过对方这事,“老管家说,他按照老爷子的要求,去隔壁茶水间煮了一壶养生茶,所以离开了一小会儿。”
“听到奶奶的慌张求救声后,他才赶回来了。”
因为商老夫妇都上了年纪,家里特意配备了私人医生,所以能进行紧急情况的救助。
直到救护车的到来,才将商老爷子送往了医院。
“管家说,老爷子出事前见了二伯,还有姑父,两人是一前一后分开见的,具体谈了什么内容,他不知道。”
“商运和吴畏?”
柏续飞快将这两个称呼对上名字,看向商延枭,“巧了,一个二房的,一个大房的。”
商延枭心尖凝上一丝怀疑,继续问,“爷爷呢,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商确言神色不算轻松,“急性心梗,还有脑出血。”
柏续一惊,“脑出血?”
原书里只说张老爷子心梗住院,可从来没说过还有脑出血啊!
商确言忧心忡忡地点头,“听医生说,可能是因为倒下时没有防备,后脑勺嗑到了书房座椅才导致的。”
“虽然手术成功,但还没渡过危险期,就看这几天能不能熬过去了。”
“……”
商延枭听见老爷子的危险情况,呼吸声蓦然重了一拍。
柏续感知到他的压抑和担忧,安抚般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老爷子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心里却没了底。
虽然现实情况和时间进度有了细微的变化,但商老爷子还是像书里发展的那样病倒了,如果再发展下去,那岂不是……
柏续不敢再继续深想下去,落在商延枭手背上的手却失控一抓。
商延枭像是感知到了他突如其来的不安,反手将他牵住,“嗯,会没事的。”
柏续一时忘了挣脱,手心传来的力道和温度像是成了两人相互的依靠和安抚。
“……”
商确言察觉到这一幕,双眼小幅度地睁了睁,又恢复了原样。
商延枭没发现自己弟弟的这点情绪波动,“现在是开车去医院吗?我想去看看爷爷。”
话音刚落,商确言就驳回了,“哥,你现在不能去。”
商延枭沉默。
商确言直言不讳,“先不说爷爷还在重症监护室,没到家属可以进入的探视时间,而且现在大房和二房轮流派人守着,你一去,你这大半年的伪装就会彻底露馅。”
商延枭无奈叹气,“你当我在国外这段时间,大房和二房那边会一点儿异样也没察觉?”
商确言又回, “就算他们察觉了,高层股东照样还不知道。”
柏续敏锐感知出不对劲,“是不是其他两房有动作了?”
商确言看向商延枭,着重提及,“爷爷病重的事情暂时被封锁了,还没透露过外界。”
商老爷子毕竟是商氏的掌权人、集团董事长,他生死攸关的事情一经爆出,必定会让集团股价跟着波动。
“但大房和二房联手,将本该在月末的股东大会提到了明天下午。”
商确言看向手机屏幕上已经跳转到凌晨的时间,改口,“准确来说,是今天下午两点。”
柏续嗤笑,“他们就这么着急要争这个董事长的位置?”
藏了这么久,狐狸尾巴彻底露出来了,蛇信子也彻底吐出来了。
商确言同样不屑,“说得好听是代理董事长,说得残酷些,哪怕爷爷真的……”
他犹豫着开口,“真的没熬过去,谁能够拿到这个位置,手里的筹码就大大增加了。”
一直沉默开车的郭万全突然开了口,“他们之所以会这么着急召开,大概是赌三少短期内赶不回来。”
将股东大会临时提早,是两房在今晚七点发出的突然决定,按照新国直飞帝京的班次来说——
好巧不巧,可以“卡死”商延枭飞回来的时间。
如果不是商确言在出事的第一时间就打电话告知,如果不是商延枭和柏续迅速决定回国,只怕是彻底赶不上了这一出好戏了。
商延枭赶不上,那就缺失了话语权。
哪怕商确言历练成长得再快,但那群唯利是图的高层股东又怎么会轻易相信他的能力?孤军奋战就容易输了局面。
“哥,你听我一回我的安排——”
“今晚先不回庄园住,小心为上,既然你早晚要丢掉这层伪装,那就在明天关键时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商延枭以往在集团展示出来的能力有目共睹,甚至还被不少人私下里认定是商氏集团的继承人。
只要他能够出现在明天的股东大会上,不见得三房会没有赢面!
商延枭沉默了许久,还是听从了自家弟弟的安排,“好。”
…
为了不打草惊蛇,商确言早就给他们找好了私人公寓,郭助理将门牌号和密码纸条递给了商延枭。
“三少,小柏先生,公寓里东西都齐全,从左侧的电梯就可以直接上去。”
商延枭点头,看向自家弟弟,“快一点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商确言知道他们长时间坐飞机也辛苦,“好,那你们好好休息,有情况我随时和你们联系。”
“对了。”
柏续下车前又交代了一句,“确言,医院那边还是得安排自己人,以防万一总没错。”
商延枭默契补充,“找你二哥。”
商老爷子现在所在的医院,和章长叙工作的医院是同一家。
商确言应下,“好。”
…
公寓房门关上。
柏续环视了一圈布局,“还不错,你弟还挺会挑地方的。”
身后没有传来熟悉的回应,柏续转过身,才发现商延枭还站在玄关的鞋柜处,有些意料之外的出神。
柏续低喊,“延枭?”
“嗯?”
商延枭回过神,将鞋柜里的一次性棉拖递给了柏续,“快入冬了天凉,先把拖鞋穿上。”
“好。”
柏续乖乖照做。
他注视着商延枭的眉眼,看着其中隐隐带着化不开的凝重,“从刚才起,我觉得你情绪不太对劲,你在想什么?”
商延枭怔了两秒,旋即笑了笑,“我现在在你面前,是一点儿情绪都藏不住了?”
说着,他也拿出拖鞋给自己换上。
柏续眉梢微挑,“相处久了,自然就摸清楚三少的脾性了。”
商延枭示意他往屋内走,“那你能不能猜到,我现在在想什么?”
柏续故作不满地“啧”了一声,“明明是我问你的,怎么反过来考我了?”
商延枭将随身携带的行李放在茶几边上,选择坦诚,“我只是觉得,爷爷刚出事还没度过危险期,大房和二房那边就迫不及待地将股东大会提前,明天在会上会有什么算计还显而易见。”
“如果爷爷还醒着,不知道看了会有多寒心?”
整个商氏上上下下,有多少人真正关心过他的安危?又有多少人在背地里巴不得他就此离去?
“阿续,我既不想让大房和二房坐上那个位置,但也不想自己是以这种方式‘顶替’着坐上那个位置。”
前一个不想,是怕其他两房会借着“董事长”的位置刻意打压三房;后一个不想,是他希望商老爷子能够平安醒来。
“对我来说,集团董事长的位置不是此刻最要紧的事。”
商延枭有野心去争、也有实力坐稳,但他更希望是商老爷子亲自醒来、宣布公司未来的继承人。
作为他最敬重的长辈,商延枭是真心希望商老爷子能够平安度过这一劫。
商延枭深吸一口气,“可惜现实就摆在眼前,我必须得为了三房去争,没有任何退路。”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柏续明白商延枭藏在野心之下的孝心,忽地想起了什么,“延枭,其实我们不是没有退路。”
商延枭看向他,“什么?”
短短几秒内,柏续已然有了成型的完整想法,“我有一个主意,或许能够制衡老爷子‘病倒’后的现有局面,你要不要听听看?”
商延枭眼色微变,“你说。”
柏续将他拉坐在沙发边上,一字一句地将自己刚想好的计划说出。
……
商氏集团,办公大楼。
离下午的上班点还有十五分钟,几名员工聚在走廊尽头,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你们都看见公司内部网的消息了吧?怎么月底的股东大会突然提早了小半个月啊?”
“就是啊,我刚才坐电梯,和几个股东‘撞’一块了,好家伙,老总们脸色全部都绷着,差点没把我吓死,只敢缩在电梯角落。”
“我怎么总觉得今天有大事要发生呢?”
“哎,我说个小道消息,你们可千万不要传出去。”
“什么?”
“老董事长昨天下午出事了,估计是快到头了,这不才着急召开股东大会、商量对策。”
“不是吧?真的假的?”
“这些年,老董事长一心守着集团,哪次股东大会不参与的?但今天到现在都没看见人影,你们不觉得奇怪?”
“天呐,那接下来董事长的位置给谁啊?我……”
边上安全通道的门突然被打卡,吓得众人的聊天声戛然而止。
有员工认出来人,“萧、萧特助。”
对方是商祈顺的行政助理,可是怎么会从安全通道里出来?
萧特助环视一圈,冷冷开口,“做好你们分内的工作,别听风就是雨,聚在这里乱嚼舌根。”
那名带头传消息的员工尴尬,“知、知道了。”
萧特助没再理会这群人,径直朝着电梯间走去。
叮咚。
专属的电梯门打开,正巧对上了同步上楼的商祈顺。
萧特助礼貌示意,“大少。”
商祈顺没了在人前的那点谦和儒雅,眼色像是淬了毒的狠,“怎么样了?”
哪怕电梯里没有第三人,萧特助还是谨慎地压低声音说,“和齐总、宋总他们都打过招呼了。”
商祈顺微微颔首。
萧特助又说,“齐总、宋总都是跟着老董事长一路打拼过来的,话语权不小,只要他们站队了我们,肯定会有其他小股东跟风。”
待会儿只要能在会议上推到投票表决这一步,根据股东表决时的占股总和,大房“暂代董事长”位置一事就稳了!
商祈顺很冷静,“别掉以轻心,二房那边指不定要怎么跳脚,枪打出头鸟,待会儿由着他们发言,我们先看戏。”
萧特助又问,“那三房那边……”
话还没来得及问完,电梯就抵达了第十九楼。
商祈顺迅速换回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走吧,我自有分寸。”
“好。”
会议室的大门打开,里面几乎已经坐满了人。
商可意看见自家儿子,示意,“祈顺,来。”
商祈顺一点儿不着急,反而对着会议室内的大小股东们挨个微笑招呼,将礼节表现得淋漓尽致。
坐在对面的商颂鸣瞧见他这一出戏,不屑含糊,“真他妈会装。”
话音刚落,就有股东问,“这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吧?快两点了。”
商祈顺出声,“陈总,稍等一下,我四弟还没来。”
商颂鸣又是一声轻声嗤笑,“人家腿废着呢,迟到也正常。”
商运见他嘴上没个把门的,提醒,“行了,注意分寸!坐直了!”
“……”
商颂鸣知道接下来今天这场会议的重要性,难得配合坐直了身子。
会议室的大门又一次被人推开。
商确言带着助理走了进来,“各位抱歉,我来迟了。”
有股东说,“四少,没迟,你这正好踩点。”
商运像是刻意提及他的不方便,“确言,你腿脚不便,赶紧坐下吧,别累着。”
“我还年轻,不累。”
商确言从容一笑,稳步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商运收回视线,率先打开了自己面前的话筒,“各位股东,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我父亲于昨天下午脑出血住院,目前情况不容乐观。”
商老爷子的情况对外界是暂时封锁的,但对于受邀前来的各位股东不是秘密。
“集团即将开展今年最后一季度的工作项目,作为一个横跨了各行各业的大型集团,接下来的重要事项决策必须要有人带领,所以我和我大姐商量了一下——”
“在我父亲病情好转、重掌集团事务之前,由各位股东一致票选出‘代理董事长’暂时接手集团,各位意下如何?”
“……”
什么叫做说得比唱得好听?这就是!
商确言听见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垂眸掩盖住冷光。
面对股东们的纷纷应和,商可意简洁明了地开了腔,“各位,有什么推荐的人选吗?”
这是既定的客套说辞,但在场众人都很明白——
这次所谓的“代理股东”的票选无非是商家自家人打自家人。
很快地,就有“已经站队”的股东假意推荐,一推大房的商祈顺,二推二房的商运。
作为“三房”唯一人选的商确言,偏偏在事先没有任何表示。
支持三房的股东们面面相觑,忍不住出声,“既然如此,那我推荐四少。”
“是啊,前段时间四少接手的AI医疗项目还被老董事长夸过。”
商颂鸣一向刺头,“四弟接手集团事务还不足半年,总归是缺乏经验的,还不如选我大哥呢。”
前半句话否定了商确言,后半句话试图给商祈顺招惹仇恨。
商祈顺微微一笑,“确言有这个能力,我也推荐他。”
“……”
商颂鸣僵住假笑,“大哥还真是好气度啊。”
商可意代替自家儿子回答,“祈顺,我觉得你也有实力和你爸一争高下,这集团未来终究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商颂鸣被呛住,不接话了。
商确言等着他们消停,这才按下了自己面前的话筒,“各位股东,我自知能力不足,所以就不参与这次股东大会的竞选了。”
这话一出口,顿时引起了众人侧目。
站队三房的几名股东见此,难掩失望,“四少,你可要想清楚了?”
说不参与就不参与了?年轻人没点血性怎么能行!这要是换成三少,那是绝对不会往后退的!
“……”
二房父子对视一眼,暗中吃惊。
居然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原本还以为他一定会为了三房争上一争呢,果然是个孬种。
坐在对面的商祈顺听见他的决定,温和的眼色闪过一丝幽光,“糟了。”
边上的商可意等人听见他这声暗叹,不由偏转视线,“什么糟了?”
话落,商确言又一次开口,“不过在场众人既然都有资格推荐,那我也想另外推荐一人。”
有人追问,“谁?”
“我哥。”
“什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
商确言的目光悠悠扫视着整个会议室,一字一句,“商氏集团创投部前总经理,商延枭。”
就像是特意算好了时机,紧闭的会议室大门骤然打开。
躁动的众人看清了门外久违的身影,无一例外地变了神色,由震惊所带来的沉默蔓延到了每个角落。
“……”
这商氏集团,眼下才是要真正乱起来了!
第054章 【第054章】
会议室的门口, 正是因为车祸昏迷而淡出众人视野的商延枭!
此刻,他的脸上没有一点久卧在床的病气,眉眼带着一如既往的冷傲和矜贵, 哪怕只是简单站在门口,就已经足够吸引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商确言对上自家兄长投来的视线,像是突然有了极大的依仗, 嘴角上扬的弧度越发自信。
原本已经对三房失望的股东们一瞬间振奋起来, “三少!你没事了?”
“是啊?什么时候好的?身体怎么样了?”
反应过来的商颂鸣一下子就坐不住了, 他站起来先发制人地逼问, 速度快到连边上的商运都来不及拦截。
“商延枭,你怎么在这里!”
面对这声不算友好的质问,商延枭不咸不淡地偏过视线, “同为堂兄弟, 连你都能参加的股东大会,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了?”
冷硬的语调, 一针见血的回怼,杀伤力不减当初。
“……”
什么叫做“连你都能”?
商颂鸣当下就被噎得说不出来。
这种熟悉又该死的感觉又来了!
人人都说商延枭能力出众、谈吐有理, 可在商颂鸣看来——
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商延枭根本就是目中无人的货色, 从来没有将他这位堂哥放在眼里!
商可意同样从震惊中回过神, 她刚准备出声,商祈顺就悄然压了压她藏在桌下的手腕,示意她稍安勿躁。
商祈顺的镜片折射出一丝不可多见的冷光,嘴角的弧度像是精心计算好的, 依旧表现得如沐春风, “延枭,你二哥的意思是——”
“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也不提早和家里人打声招呼?大家都很担心你。”
商延枭对上那张虚以为蛇的面容, 从容以对,“三个多月了,而且醒来后的第一时间就告诉了董事长。”
毕竟是当着集团这么多人的面,商延枭还是用“董事长”来称呼商老爷子。
有股东惊讶,“醒了三个多月了?那怎么不回来呢?”
“就是,一直没听老爷子提起来过。”
商延枭给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我因为车祸昏迷了这么长时间,身体各项机能退化,总需要时间去复健,之所以保密……”
他的目光从大房一家子过渡到了二房父子的份上,若有深意。
商颂鸣不爽,“你什么意思?”
商延枭面不改色,“没,就是我要强,大病初愈手脚无力的,不想要被其他人看了笑话,想要好全了再回集团,老爷子也知道这事,同意了。”
“哦?”
商可意看向商延枭这位侄子,“看样子现在是好全了?时间卡得刚刚好。”
商确言有了底气,再开口的锐利又增了一分,“凡事刚刚好,总好过凡事勉强,各位股东,我推荐我哥,大家没意见吧?”
商延枭一直都是商老爷子最看重的孙子,而且他的手里同样持有商氏集团的股份,怎么可能会没有资格?
众位股东自然没有意见。
商可意和商运隔空对视一眼,姐弟两人难得生出糟心的默契——
千算万算,没想到商延枭又“杀”了回来!
眼下他们两房要是不联手,只怕三房沉寂了大半年的火焰又要烧起来了!
当着全场股东的面,商延枭非学着柏续装乖,“姑姑,二伯,我可以入座了吗?”
“……”
“……”
谁敢在明面上真拦着你不成?
装这副晚辈的礼貌模样给谁看?怪膈应人的!
商可意没接话,做惯了“老好人”的商运只好示意,“当然,快坐下吧,这下子人到齐了。”
商延枭快步走到商确言的身边,坐在后排的郭助理很有眼力劲,第一时间就给商延枭安插上了椅子,“三少,坐。”
“谢谢。”
商延枭沉稳入座。
商确言见缝插针地低问,“哥,柏续呢?”
商延枭想起两人凌晨才盘算好的计划,只得长话短说,“以他现在的身份不方便参与这场股东会议,有其他事情要做。”
商确言还不知道他们另外的计划,只好先点了点头。
商运勉强从三房兄弟那边收回视线,继续着股东大会的流程,“还有其他股东要举荐的吗?”
股东们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再提及新人选。
眼下大房、二房、三房每家各派出一位代理董事长的候选人,这场摆在明面上的自家人内斗已经够有看头了,至于他们这些股东——
只要站好了队,未来能够稳定地拿到钱,那就足够了。
聪明人谁要沾上这些糟心事啊?
见众人都没再提出异议,商运又一次开腔,“既然如此,那我们就……”
“等一下。”
商延枭骤然移过商确言桌前的话筒,干脆利落地卡断了会议节奏,“在大家票选‘代理董事长’之前,我还有两个问题,必须要当着众多股东的面问清楚。”
全场目光的焦点再次聚集。
面对齐刷刷的视线,商延枭却是故意看向了斜对面的商祈顺。
“……”
商祈顺一时没看懂他想做什么,思绪百转千回,最终落为不出差错的一句,“延枭,你想说什么尽管说。”
商延枭等得就是这句话!
他眸光微闪,忽地将话锋一转,“董事长昨天下午出事前,在家分别见了二伯和姑父,我想请两位当着众股东的面说清楚——”
“你们昨天分别和他说了什么?”
“……”
商祈顺眉心一蹙,这才意识到商延枭只是拿他的“搭话”作为开场,好让旁人以为他事先也同意了这句提问!
商确言跟着反应过来,“我听总管家说,老爷子昨天早起心情不错,中午还在照常用餐,日常血压测量都很正常,怎么不过两小时就摔倒脑出血了?”
“我问了医生,不排除因为过分的情绪激动而导致心肌梗塞。”
点到这里,弦外之音已经够清晰了。
商运听出兄弟两人话里话外的指控,面色一僵。
商颂鸣怒目相对,“商延枭!商确言!你们兄弟两人别太过分!空口无凭说什么呢!”
吴畏没有接话,但面色也跟着变了变。
商可意才知道这事,不由看了丈夫一眼。
吴畏冲着她轻微摇了摇头。
商可意没多想,选择帮自家人,“你们兄弟两人在股东大会提及这件事,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怀疑大房和二房害了老爷子?”
商延枭对上商可意的不悦,淡定回话,“姑姑,二伯和姑父有必要说明情况,要不然,在场股东难免会有生疑。”
站队三房的股东反应迅速,“是啊,昨天董事长才意外住院,今天股东大会就提早了大半个月,安排得也太迅速了!”
商延枭牢牢控场,“你们讲清楚了,这票选继续。要是讲不清楚……”
商确言默契接话,隐隐有了撕破脸的趋势,“比起股东大会,我看更应该报警解决!”
众股东听见这一唱一和,面面相觑。
有人忍不住低声说,“我怎么觉得三少这久违回归后,行事作风更冷硬、更厉害了呢?”
“是啊,这哪里像是自家人争董事长的位置啊?瞧着倒像是实打实的敌人。”
“……”
商可意向来要强,哪里愿意自己一家沾染上这种莫须有的“罪名”?
她猛地拍桌,“商延枭!”
还没等上涨的心气发作,对面的商运就跟着出了声,“老爷子找我过去,是商议华威汽车的收购案。”
“这个项目,他想让我带着确言一块做。”
商颂鸣听见后半句话,不满呼之欲出,“爸,爷爷真这么说?”
商确言没反驳,“爷爷确实和我提过这事,但我和他老人家说,这事还得二伯同意。”
二房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做出过什么漂亮实绩了,商老爷子看在眼里、无奈在心里,所以想让商运以合作的名义带着商确言一起参与该项目。
一来是帮前者的分公司做出实绩,二来是想再历练历练后者。
商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坦诚,“我没同意,认为颂鸣有能力做好,所以闹了点不愉快。”
在这种事情上,他没有扯谎的必要,有时候真实的自私反而能够说服人心。
果不其然,在场股东们听见这话都没有生疑——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
商运自己有儿子,又怎么会带着侄子做事呢?
商延枭察觉出周围人的偏向,没有咄咄逼人,“好,我信二伯。”
商确言看向斜对面一贯沉默的吴畏,“姑父,你呢?”
“……”
商可意瞪了没大没小的商确言一眼,改变主意看向丈夫,“说吧,我二弟都说了,你再遮遮掩掩,这黑锅立刻就要砸在我们一家子头上了。”
身正不怕影子歪!
她可不能叫旁人看不起自家人!
吴畏有些为难,“是、是私事。”
商可意在婚姻里向来都是强势的那一方,“那也给我说。”
吴畏无奈叹了口气,像是只冲着妻子交代,“爸说他最近总是想起以前的事,当初因为不同意我们俩的婚事、伤了你们父女间的感情,他说他上了年纪,很多事情力不从心了,让我……让我以后好好对你。”
商可意脸上的强硬松懈,眼眶泛起一丝不可置信的动容,“爸和你说了这些?”
吴畏忙不迭地点头,又拉出旁人,“我离开的时候总管家还在,他能作证我没和老爷子起争执!不信等这边结束后,你们再去问他。”
“……”
商祈顺轻推了一下眼镜,藏在镜片下的目光偏向了对面左五的齐总。
齐善水看懂他的示意,总算开了口,“各位,听我一句劝,我相信老董事长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平安度过危险期。”
“到时候,老爷子和商总、吴总到底讲了些什么,两位所言是真是假会有定论。”
“既然今天要选的只是‘代理董事长’,短期内能主事就好,至于未来真正的继承人,我相信老董事长会有定夺。”
“他的眼光,不需要我们操心。”
齐善水算是跟着商老爷子最早的那一批合伙人,手里捏着的股份不少,在高层里还算是比较有威望和发言权的。
他这番话一出口,立刻就得到了不少人的应和。
商延枭捕获了齐善水和商祈顺刚才那短暂的眼神交际,明白了对方所站的队伍。
——不能再拖下去了。
脑海中想法成型的那一刻,口袋里的手机就响起震动。
滋滋。
商延枭迅速点开一看,屏幕那头的柏续像是心有灵犀地发出倒计时:三分钟。
商延枭攥着手机的力度紧了紧,喉间溢出一声很淡的笑:
这小祖宗,总算来了。
商确言听见这声微妙,心里却有些急,“哥,现在怎么办?”
齐善水如果选择了大房一家子,指不定会有多少股东跟票!
以往三房是收获了不少股东的暗中支持,但自从出事后,大房和二房没少和这些股东走动、收买人心!
如今商延枭的出现是重振了一些股东的信心,但票选要是论起股份占比,三房的输赢还是在众股东的一念之间。
话落,齐善水又一次开口,“平日三位为集团做出的实绩和贡献,想必大家有目共睹,既然如此,那就直接投选吧?”
有人应和,“好啊。”
齐善水在一早发下来的书面投票纸上写上了自己的选择,还签署上了自己的落款,“我齐某选择……”
砰!
千钧一发之际,会议室紧闭的大门被人用力推开。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
齐善水的答案卡在喉中,不由朝着门口的陌生身影看去——
来人穿着一袭米白色的大衣,岁数看上去很轻,白净的脸蛋轻易给人乖巧温软的感觉。
与之相反的是,对方的气场带着不符合年纪的沉稳镇定。
这会儿面对会议厅里将四五十号股东的注视,他的神色不见有半点慌乱,嘴角甚至还挂着胸有成竹的淡笑。
“柏续?”
商确言难掩惊讶,视线来回在门口和身侧切换,“哥,你不是说他不能来吗?”
商延枭冷然了许久的眸色一瞬化开,笑了笑,“他必须得来。”
他刚才故意拖延时间,就是为了等柏续。
对方来了,也就带着他们三房的“新路”一起来了。
商确言敏锐反问,“你们留了后招?”
话音刚落,商颂鸣就嚷嚷出声,“柏续?你一个外人来这里做什么?股东大会是你随便能进来的地方吗?”
“守在外面的秘书呢,怎么做事的?”
“二少,你急什么啊?”
柏续一开口就是气死人不偿命,“几个月没见,你还是这么没长进,股东大会还没把你除名啊?”
“你……”
商颂鸣气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前有商延枭,后又来一个柏续,这两人杵在门口的姿势一模一样,还都成了心要怼着他!
不是一家人,还真进不了一家门!
商颂鸣找回自己的声调,“柏续,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三房今天就是诚心不让这场股东大会开下去!”
柏续根本不理会他的聒噪,将其无视得一干二净。
“各位,很冒昧就这么闯了进来,但我之所以会来这儿——”
柏续对商延枭对上视线,笑了笑,“是按照三少的事先嘱咐,又给大家请来了一位重要股东。”
有股东好奇,“谁啊?”
柏续侧身推开另外半扇紧闭的会议室的门,旋即当众扬声,“老夫人,您请进。”
第055章 【第055章】
“……”
谁?
谁来了?
在场除了商延枭和柏续, 其他人几乎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门外的商老夫人缓步走了进来,她将头发全部盘梳到了脑后,穿着素黑色的毛衣长裙, 还披着一条暗色系的刺绣披肩。
虽然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但也沉淀了她华贵优雅的气度。
商老夫人的手里还是攥着一串檀木佛珠,向来温和的目光依次落在了每个人的脸上, “各位, 实在抱歉, 我这路上耽误了点功夫, 所以才来迟了。”
齐善水实在没料到还会有这一出戏,将众人的疑问一并问出,“老夫人, 你怎么来了?”
要知道, 集团刚整合成立的前十几年,商老夫人确实会出席每一次的大小会议, 但后来因为人到中年、时常生病,她就渐渐缺席了集团的各项会议。
在今天之前, 商老夫人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出席过这种正经场合了。
商老夫人淡然反问,“怎么?我没资格来吗?”
她比齐善水还要年长几岁, 早些年, 在公司职务上还要压对方一头。
齐善水连忙改口,“老夫人,我当然不是这意思。”
商可意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商老夫人的身边, “妈, 我爸呢?”
商老夫人看向自己的大女儿,再出口的话带上了深意, “难为你还有心思关心你爸的情况。”
“……”
商可意从未听过商老夫人用这种口吻同自己说话,莫名涌上一丝心虚。
她躲避着的视线偏巧落在了柏续的脸上,想也不想地就借口发难,“柏续,你明知道老夫人身体不好、需要在家里静养,为什么还把她带来集团?”
“万一哪个不长眼的下属冲撞了她,你担当得起吗?”
说着全然“为了老夫人好”的漂亮话,却是将话里的一口大锅轻易砸下。
“姑姑说得对!”商颂鸣应和,不忘瞪上同排的商延枭,“依我看——”
“三房让柏续带着奶奶来股东大会,摆明了就是瞎捣乱!”
“……”
商运警铃大作,低声喝止,“闭嘴!这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商老夫人停下手里的佛珠转动,“是我自己要来的,怎么,你们觉得我来这儿就是瞎捣乱?”
二房父子面露尴尬,商运立刻起身,“妈,颂鸣他不是这个意思。”
商颂鸣硬着头皮解释,“奶奶,我是说、说柏续……”
商老夫人看得很明白,“平日里你们小辈在家里吵吵闹闹就算了,我权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股东大会这种地方,不是让你们为了一己私欲逞口舌之快的!”
“是我这些年太纵着你们了,让你们一个个都没了分寸!”
说到最后,向来温和的神色里竟也破出一丝强硬。
“……”
“……”
近乎直白的问责砸了下来,二房父子霎时不敢说话了。
商祈顺见此情况,毕恭毕敬地邀请,“奶奶,您先请入座。”
商老夫人微微颔首,不忘看向了身后的柏续,“小续,你还有门口的肖律师一块随我进去,有我在,没人敢拦着你们。”
柏续乖巧点头,“好的,老夫人。”
商老夫人坐在了顶头的主位,柏续在她的默许下,跟着坐在了边上。
后排的众股东瞧见这情况,免不了好奇,低声议论,“这年轻人到底什么来头了?怎么就坐在了老夫人的边上?”
“不就是三少名义上的联姻对象吗?之前被柏家领养的那位。”
“哦哦,我想起来了,我还以为他早就被商家赶出去了呢,没想到还在啊?”
“赶什么赶?好像是跟着三少一块出国了。”
“听说以前不是常常闹出笑话,惹人嫌弃吗?现在看着不像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上半年董事长和夫人结婚周年,这柏续叫人千里迢迢赶来做了一碗黄鱼面当贺礼,算是送到二老的心坎上了。”
“今时不同往日,你看他这会儿能坐在老夫人的身边,风头一下子就盖过其他商家人了。”
商确言隐约听见后排传来的窃窃私语,心里却一点儿都不发酸,“哥,这又是柏续的鬼主意吧?”
“爷爷病重不方便,他居然把奶奶请了过来?”
亏他想得出来!
商延枭的手指交叉摩挲,眼底的笑意又浓了一分,“不好吗?”
商老夫人注定压了大房和二房一头,有她坐镇,谁还敢争着“代理董事长”的位置、明晃晃地暴露自己的野心?
自从柏续带着商老夫人进入会议室后,大房和二房的脸色就快要挂不住了!
商确言挪回身子看戏,“好得很。”
另一边,有股东得到齐善水的眼神暗示,“商老夫人,恕我冒昧,您今天来这儿到底是有何贵干?”
这都已经是上了年纪的老妇人了,来了能有什么用呢?
商老夫人对着这道陌生面孔,听出这声询问里弦外之音。
她慢条斯理地转动着佛珠,才定定开口,“我已经有些年没管过集团的事情了,在场有不少股东对我而言是生面孔,想必大家对我同样都不了解。”
“外人现在称我一声‘商老夫人’、以前称为我一声‘商女士’、更早的时候称我一声‘商小姐’,从不是因为我的丈夫是商鸿。”
“我商雅南有名有姓,这商氏集团最初是商鸿和我一块打拼下来的!”
“……”
一席话,将整个会议室震得鸦雀无声。
商老夫人稳坐在主位上,身形带着饱经岁月的从容和沉稳,但铿锵有力的声线却能让人窥见曾经的傲意风骨。
柏续忍不住在心里叫好,心里钦佩更重。
外人都说,商家长女商可意是出了名的女强人,如今看来,对方十有八/九是随了商老夫人的脾气!
只可惜,对方是随了自家母亲的傲气,却没学会对方待人的圆润和温和。
商老夫人看向边上的律师,“肖律,麻烦你了。”
“应该的。”
陪同前来的肖律师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份厚实的文件,当众宣布,“各位股东,关于国家相关规定,商氏最早由商鸿先生、商雅南女士共同出资设立,两人现阶段所持股份属于夫妻共同财产。”
“另外,夫妻两人签署过个人财产独立性的相关协议,和所持集团股份并为混同,股份占比依旧生效。”
“最重要的一点,商鸿董事长在五年前就已经签署相关协议——”
“将来如自身遇到重病、无主观意识等(非死亡)情况,他在商氏集团董事长一职以及对应的全部权益,将交由其妻子商雅南女士全权支配。”
肖律师将相关合同用最简洁明了的方式说明,旋即后退了一步。
有股东听了个大概,不确定地猜测,“老夫人让律师说这话的意思,是她可以指定代理董事长的人选?”
“这是要选谁啊?”
“三少吧?老夫人毕竟是柏续和三少请来的。”
众位股东能想到的,商家众人自然也能想到。
商可意和商运对上视线,姐弟两人都有些止不住的忐忑——
若要真是被商延枭当了代理董事长,那他们其他两房以后在集团里还有“活路”吗?
商可意试探性地问,“妈,那您的意思是?”
有股东接话,“是啊,老夫人,您应该知道今天这场股东大会召开的目的,您要是内心有合适的人选,不妨直接说了?”
柏续察觉到商颂鸣投来的敌对眼神,无所谓地笑了笑。
蠢的。
他和商延枭至于在这种场合暴露野心吗?
同样是在家中排行老二,商颂鸣和褚亚特简直天差地别!
商老夫人出声,“在商鸿好转醒来之前,他的位置将由我全权担任,至于其他三房以及对应事务,按部就班即可。”
一席话,又是惊得众人变了眼色。
猜错答案的商颂鸣偏头看向商延枭,却没料到对方神色如常,完全没有“落选”该有的失望。
有站队大房的股东说,“老夫人,容我说句不中听的话,您已经退居幕后好些年了,这会儿又要亲自管理集团?恐怕会力不从心吧?”
商老夫人明知道这话里有故意看轻自己的成分,却不急着回答。
柏续代替出声,“恕我直言,集团的管理从来都不是董事长一个人的重担,那么多部门总经理,每人管好自己手底下的项目和员工,又怎么会让老夫人力不从心?”
他看向大房一家子,又看了看二房父子,“除非,有人故意想要为难老夫人。”
商老夫人看向齐善水,反问,“老齐,你是在场所有股东里资历最长的,你觉得呢?”
“……”
原本站队大房一家子的齐善水顾着昔日的交情,改口,“老夫人要是愿意坐镇,自然、自然是好的。”
商延枭趁着众人沉默之际,率先表态,“我没意见。”
商确言配合自家兄长,“我也没意见。”
柏续勾唇,将矛盾直接指向大房和二房,“其他几位怎么看?”
商可意沉默以对。
边上的商祈顺看清了局势,不得不放弃这一轮还没开启的交锋,“我没意见。”
很显然,三房本来就无心于这“代理董事长”的位置,但同样不想让他们得逞,于是才搬出了老夫人,用得还是最光明正大的理由!
如果大房和二房还要“咬死”继续争下去,只怕得不偿失。
商运眼见着其他人都“表了忠心”,只能顺势点头,“就听老夫人的。”
一场本该你争我夺的闹剧,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宣告了结束。
股东们接二连三地离去。
商老夫人端坐在位置上没动弹,其他商家人见状只好陪同。
很快地,会议室里没了外人,商老夫人这才吩咐柏续,“小续,麻烦你去关个门。”
“好的。”
柏续乖乖关了门,下意识地绕回到商延枭的身边。
商延枭同他耳语,“怎么去了这么久?”
柏续长话短说地解释,“老夫人猜到自己贸然前来会有股东不同意,所以特意去了一趟律所,让肖律师带着协议合同一块来。”
说服商老夫人出席股东大会、控制局面,确实是柏续凌晨才想出来的主意——
商老爷子之前在自传里就多次夸奖、肯定了妻子的商业头脑和能力,还说商老夫人才是他创业路上最亮的指路针。
他还在最后尾章提及,如果集团董事长的位置一开始就属于商老夫人,她一定也能将其管理得出色!
按照柏续一开始的设想,说服商老夫人、让她也参与这场票选。
毕竟只要商延枭等三房一派站队表态,加上老夫人自己手上的股份占比,大房和二房再怎么争也争不过。
然而商老夫人想得比柏续更长远、更简便。
这不,拥有法律效益的东西一摆出来,结果不言而喻。
两人短暂交流间,坐在主位上的商老夫人就开了口,“可意,阿运,你们姐弟两人到我跟前来。”
商可意和商运听见这声招呼,内心深处的不安又深了一层。
碍于“孝”字。
两人只能一前一后地走上前去,忐忑,“妈。”
“……”
商老夫人没接话,只是缓缓起了身。
她的视线在姐弟两人间来回移动,内心压制许久的悲凉一点一点地弥漫出来,全然没过了脸上数十年如一日的温和慈善。
——啪!
忽然间,商老夫人当着商家所有人的面,用尽全力将一巴掌扇在了商运的脸上。
她平生头一次没了作为母亲的宽容和慈爱,厉声吼道,“好你个不孝子!”
第056章 【第056章】
商老夫人戴了许久的檀木佛珠猛然挣断, 随着响亮的巴掌声而散落在地,噼里啪啦地撞得在场众人的心头狂跳。
柏续一改往常看戏时的淡定,下意识地将吃惊的目光投向商延枭。
商延枭察觉到他的视线, 无声摇了摇头。
要知道,商老夫人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对待儿孙辈一向宽容温厚, 以往老爷子发脾气时, 她都是在边上规劝、暗中帮衬的那号人物。
如今突然发起了脾气、甚至动手扇了巴掌, 那就足以证明她失望、痛心到了极致!
“……”
商运感受到脸上火辣辣的痛意, 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
他活了这把岁数,还是第一次被商老夫人打脸。
商颂鸣一下子就急了,走上前来, “奶奶, 你这是做什么?”
商可意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给吓到了,怔了两秒才开口, “妈,有话好好说, 我和阿运……”
“你给我闭嘴!”
商老夫人打断商可意的辩驳,“要不看在你是女孩子的份上, 你弟这一巴掌, 我也得落在你脸上!”
商可意听出商老夫人的不满,面色顷刻发烫。
吴畏原本想要上前替妻子说话,结果还没等步伐迈出去,看清楚局面的商祈顺就悄声制止了, “爸!”
父子两人对上视线, 后者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暗示他不要惹火烧身。
吴畏见此, 瞬间止住了念头。
“……”
站在斜对面的柏续正好瞥见了他们的眼神交流,心底涌出一丝不屑:
这对父子居然明哲保身到了这种程度?真够无情的!
商老夫人的质问声传来,“你爸昨天才出事,你们两姐弟当晚就商议着迫不及待地提早了股东大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满脑子在想什么!”
“你们眼里还有你爸吗?还有我这个当妈的吗?”
“这些年,家里是让你们不够吃不够用,还是让你们资金短缺过?至于让你们这么急不可耐地谋算一切?”
“我看你们巴不得我和你爸一同归西,好让彻底让你们将集团彻底瓜分干净!”
“家里怎么会出了你们这样不孝的白眼狼!”
一声厉过一声的斥责,无一例外冲向了眼前的两姐弟。
“……”
商运的脸已经肿了,呼吸粗重着不接话。
商可意同样被骂得面子上挂不住,臊得慌,“妈,你这是说哪里的话?我们再怎么样也是你亲生的。”
商老夫人气笑,“你自己心里有数!”
正因为都是自己亲生的孩子,所以此刻的她才会更心寒。
这些年,商老爷子给予各房的项目机会是一致的,从来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偏心,只是有些人将事情完成得漂亮,而有些人只能捅出窟窿!
偏偏一个赛一个的不知足!
如今,父亲的安危竟然还比不上一个“代理董事长”的位置,还比不上将来注定会分给他们的产业和资产,这叫他们当父母的怎么能不失望?
会议室内的气氛有些说不出的凝重。
柏续观察着商老夫人的面色,不着痕迹地戳了戳一侧的商确言。
“……”
商确言一愣,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他一步步走向商老夫人,藏在西装裤下的假肢发出轻微声响,“奶奶,消消气,有什么事坐下再说。”
说着,还递出了一瓶矿泉水。
商延枭顺势接话,“奶奶,你心脏本来就不好,千万要注意自己的身子。”
商老夫人瞧见他们两兄弟,寒意布满的心房总算回了一点温。
老三夫妻在世时,从来就没动过这些歪脑筋,培养出来的孩子同样踏实优秀。
只可惜,白发人送黑发人。
商老夫人想起已经去世的儿子和儿媳妇,眼眶微微发酸,她没有心思喝水,只是看回眼前的一对子女。
“你们当父母的利欲熏心,但别带坏了我的这些孙子!就算老爷子醒不过来,我都会守好他在意的东西。”
“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
“你们姐弟两人这辈子就死了这条心!我绝对不会把集团交在你们的手里!好自为之!”
言下之意是未来的集团乃至其他资产,她宁愿直接隔代交给孙子辈,也不会再落在他们姐弟的身上。
“……”
商运发愣,商可意的脸色瞬间煞白。
作为孙子辈的商颂鸣听见这话,脸色同样没好看到哪里去。
商祈顺轻推了一下眼镜,适时开了口,“奶奶,我们知道错了,确言他们说得对,您千万不能气坏了身子。”
“今天医院的探视时间快到了,要不要先派人送您回医院?”
商老夫人想起了还在重症监护室里的丈夫,总算点了点头,“嗯。”
“奶奶,我陪你回去。”商延枭见缝插针,绝不把任何机会让给商祈顺。
商老夫人拍了拍他的手背,又恢复了温和的语调,“好。”
她低头看着散落在地的佛珠,瞳孔深处闪过一丝压抑的不安,却还是止住了弯腰再捡的念头。
商确言不忘和自家兄长打招呼,“哥,那我先陪奶奶过去。”
商延枭颔首,“好,我和柏续迟点开车过去。”
会议室的门重新打开,商确言搀扶着老夫人往外走。
商颂鸣眼红地看着这一幕,不甘心地靠近自家父亲,“爸!”
商运强忍着翻涌的心绪,“回家再说。”
说完,父子两人便不再理会其他几人,匆匆往外走。
商可意深呼一口气,转身冷冷对上商延枭和柏续,“你们三房真是玩得一手好算计!走着瞧!”
说着,她又剐了吴畏一眼,踩着高跟鞋快步往外走。
吴畏瞧出妻子的火气,连忙往外追,“老婆,你等等我。”
商可意强势问责,“你们父子两人刚才都是哑巴了吗!连句话都不帮我说!”
“……”
夫妻两人的声音越离越远。
商祈顺丝毫不在意父母的争执声,藏在镜片下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到了商延枭的脸上。
两人的视线里充斥着敌对,但转瞬消散全无。
商祈顺笑了声,一字一句,“恭喜啊,康复出院。”
商延枭淡定接话,“我也得恭喜大哥,下月就要订婚了。”
商祈顺又说,“果然还是新国的气候养人,你在帝京‘卧床’那么久都没醒,一到新国没两个月就醒了?”
商延枭反问,“大哥是不希望我醒?”
商祈顺从善如流,“当然不是,我原本还怕你喝不上我和小卉的订婚喜酒,现在好了,到时候一定多喝几杯。”
“那是自然。”
柏续听着这话里话外的刀光剑影,默默不吱声。
没料到,商祈顺忽地就将注意力挪到他的身上,“对了,我前两天听朋友说,新国最近有个势头很猛的新公司叫昼夜投资?”
“……”
“不知道柏小少爷听说过没?”
柏续听见这声明知故问,回得轻巧,“嗯,我也听说了,他们老板最不喜欢拐弯抹角的假斯文人。”
商祈顺没料到柏续竟然会是这样的回复,嘴角标准化的弧度反倒真实弯了弯,“几个月不见,柏小少爷还是这么开玩笑。”
柏续挑眉,“比起‘柏小少爷’,我更喜欢别人喊我‘柏总’。”
商祈顺改口迅速,“柏总在商业上的行事作风倒是很像延枭,我差点怀疑,这家公司是你们两人一起创办的?”
柏续原封不动地推了回去,“不劳操心,这公司纯属我手痒闹着玩的,至于我的行事风格——”
他饶有深意地笑了笑,“以后大少爷会有机会领教的。”
商祈顺摩挲了一下镜片的边缘,眼里兴味更浓,“是吗?那我还挺期待的。”
“……”
商延枭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眼,适时打断,“时间差不多了,柏续,我们该去医院了,大哥要去吗?”
“不了。”
商祈顺婉拒,“我还有其他事,你们自便。”
说着,他就转身朝着会议室外走去。
直到专属电梯门关上,他嘴角虚伪的笑容收了个一干二净,瞳孔深处的戾气骤然破出。
——叮咚。
电梯门在停车场层打开。
边上的萧助理等候已久,靠近,“大少。”
“……”
商祈顺低着气压往外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助理瞧出他不对劲的情绪,当即道歉,“大少,抱歉,是我没第一时间监控到那两人的行踪!”
一个月前,他们彻底掌控了商延枭在新国的行踪,商祈顺猜到对方可能会对车祸存有阴影,于是还“贴心”地送上了一份大礼——
只可惜,那司机临场反悔、不成气候,导致的车祸后果甚微。
商延枭不在集团的这大半年,大房早就开始用各种手段收买人心。
商老爷子的“病重”在意料之外,但这是他们等待了许久的好机会,原本想要趁机以“代理董事长”的身份掌控集团,却没料到——
商延枭会以这么快的速度赶回国,还和柏续将股东大会扰得一团糟!
“……”
忍无可忍的商祈顺一拳轰在了石柱上,“全他妈白费了!”
受到重击的指关节顷刻破皮,溢出血色。
助理从未见过商祈顺如此失控的模样,惊得呼吸骤停。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偌大的停车场在这一刻逼仄得吓人。
商祈顺垂眸盯着自己被鲜血染红的右手指关节,冷笑着用左手指腹用力擦拭伤口,仿佛一点儿痛感都感觉不到,“走吧。”
“大少?去哪里?”
“和那女人约了几点碰面?”
明明是名义上的女友,下个月的准未婚妻,在他口中只是轻飘飘的“那个女人”。
助理反应过来,“白卉小姐约了你五点半,说是要亲自挑选订婚伴手礼,按照你事先的吩咐,我已经将花和礼物以你的名义送过去了。”
“麻烦。”
商祈顺不耐烦地拿出手机,转而拍下了自己血淋淋的右手关节,迅速发给了白卉。
“宝贝,我这边临时出了点小事故、受了点伤。要不今晚你先挑?我迟点处理完了就赶过去陪你,好吗?”
宠溺至极的语调,而神色却是截然不同的冷漠。
助理早就习惯了商祈顺的变脸,见怪不怪地替他打开车门,“大少,请。”
商祈顺已经从短暂的、失控的愤怒中挣脱出来,“嗯,走吧。”
车子扬长而去,而边上的VIP专属的电梯门再次打开。
柏续率先从电梯内走出,“看起来商祈顺早就知道你‘伪装’的事情了,那他为什么不揭发你?”
商延枭以“对手”的心态回复,“他揭发我的伪装,不就意味着我有可能回到集团,继续和大房争个不停?”
柏续想了想,“也是,他们巴不得你从此以后好别回集团。”
商延枭拉住他示意,“在这儿等一下,我让集团安排了接送车。”
他们凌晨才回国,这会儿没有方便自驾的车子。
柏续微微点头,忽地感到掌心一热。
商延枭主动牵上了他的手,“累不累?”
柏续呼吸缓了缓,答非所问地哼声,“商延枭,你别牵。”
“为什么不?”
“我们又不是、不是那种关系。”
“炮/友不可以牵手?”
“炮/友为什么要牵手?”
“你之前也说炮/友不用接吻,但最后还不是……”
“好了你别说了!”
柏续猛地脸红,止住了两人无意义的讨论,他放弃挣扎任由商延枭牵紧,“无聊。”
第057章 【第057章】
帝京市中心医院。
消毒水混着各种的药味, 总是长年累月地弥漫在医院走廊里。
柏续和商延枭刚走出去电梯,就听见了边上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老朱, 你走了我该怎么办啊!”
一辆推车从他们的身边经过,躺在上面的人已经盖在了专用的白布,宣告着生命到了尽头。
哭喊的妇人近乎晕倒在了地上, 边上围着的儿女同样灰丧着面色。
“……”
柏续联想到了柏老先生去世的场景, 心尖一颤。
商延枭同样瞧见了这一幕, 呼吸沉了沉, “阿续,别看了,走吧。”
话音刚落, 提早得到消息的章长叙就从拐角走了过来, “延枭,这边。”
两人和他对上视线, 走近。
章长叙也瞧见了电梯边的悲痛惨状,随口提及, “刚送走的那位听说是富恒袜业的老周总,在重症靠药物吊了快两个月, 还是没熬过去。”
“……”
商延枭没接话, 心思蓦然又重了些。
柏续感知出商延枭的情绪,代替追问,“老爷子怎么样了?”
作为医者,章长叙实话实说, “外力撞击导致的脑出血, 出血量很严重。”
“昨天送来的第一时间,宋主任就亲自进行了开刀手术, 但老爷子的颅内压一直不稳定,还没度过危险期。”
柏续追问,“心梗呢?严重吗?”
章长叙特别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这个点,正是我想和你们说的。”
商延枭当即意识到不对劲,“怎么了?”
“跟我来。”
章长叙没急着带他们前往商老爷子所在的重症监护室,而是将他们带到一旁的安全通道。
柏续追问,“老爷子的病情有疑点?”
章长叙只挑确定的内容说,“老爷子每年都会进行定期的健康体检,心脏方面一直没有出现过大毛病。”
“我特意问过昨天的医护人员,其实老爷子心梗的症状不算严重。”
“简单来说,如果老爷子昨天在事发前和别人发生了争执、导致了情绪过激,这种程度最多会觉得胸闷、喘不上气。”
商延枭隐约明白了好友的意思,猜测,“按照爷爷的脾性,他大可以在察觉到不适的情况下,第一时间坐下来缓和,那如果严重不适到了‘晕倒’?”
章长叙肯定接话,“不至于意识全消、一头猛栽,而且还是这种程度的外力创伤。”
柏续心惊,“你的意思是,老爷子有可能是人为推倒摔伤的?”
章长叙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作为医生,我不能贸然替你们做出推断,但作为朋友……”
他对上商延枭渐沉的眸光,“我建议你们好好查查。”
商延枭稳住呼吸,“知道了,谢谢。”
章长叙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我们之间不说这些,老爷子这边有情况了,我会随时和你们联系。”
“好。”
三人从安全通道走了出来,走到了拐角走廊的最里侧——
商老夫人正坐在外侧的长椅上,弯着腰、低着头,比起在股东大会上的从容优雅,此刻的她变得异常苍老而疲惫。
除此之外,商确言和总管家就陪在她的身边。
章长叙低声说明情况,“医院有明确规定,重症病房每天只允许单人的探视,老夫人刚进去过,探视时间到了就出来了。”
“她说要在这里守着老爷子,不肯走。”
柏续凝了凝眉头,“那怎么行?”
听说商老夫人昨天执意守到了凌晨,白天又为了股东大会的事情费了不少精力,再这样下去,身体肯定吃不消。
商延枭率先靠近,“奶奶。”
商确言第一时间注意到他,“哥,你们来啦?”
总管家瞧见商延枭久违的身影,一脸平静地让出位置,“三少。”
商老夫人抬了头,眼眶的红意很明显。
她主动牵起商延枭的手,百感交集,“延枭,让奶奶好好看看你。”
上次商老爷子从新市返回帝京后,次日就告知了她真实情况,还让商延枭拨来了视频电话报平安。
商老夫人为此又惊又喜,就盼着孙子什么时候能够回国。
“延枭,我原本想着等你回来了,好好摆一桌家宴接接风、去去晦气,结果……”
她看向一墙之隔的重症监护室,情绪又有了波动,“没想到你爷爷先倒下了。”
商延枭回握了一下商老夫人的手,低声安慰,“奶奶,这桌家宴会摆上的,等爷爷痊愈没事了,我们再加倍补上。”
商老夫人动容,“好。”
边上的商确言又劝,“奶奶,你先跟我们回去休息吧,要不然你身体吃不消。”
商老夫人摇了摇头,“不,我要在这儿守着你们爷爷。”
“……”
商延枭眉心微蹙,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柏续。
柏续给他递出一道隐晦的目光暗示,还没等身侧的章长叙反应过来,接收到视线的商延枭就已经默契起身。
他看向总管家,“孙伯,我和确言有些事情想要找你确认,你跟我们来一下?”
商确言很有眼力劲地起身,配合自家兄长,“嗯。”
总管家意识到了什么,“好的,两位少爷。”
柏续交替着走上前去,坐在了商老夫人的身边,“老夫人,我有东西要给您。”
商老夫人问,“什么?”
柏续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盒子,将其打开——
原本断线散落的佛珠被他全部拾了回来,满满当当地占据了整个盒子。
商老夫人疲惫而阴郁的脸上透出一抹惊喜,“小续,你给捡回来了?”
“老夫人,你离开前会议室前特意往地上留恋了好几眼,我就猜到你舍不得,所以延枭和我就找员工要了一个小盒子,将它们一颗颗捡起来装好了。”
柏续将小盒子又往前递了递,“一共十八颗,你数数对不对?”
商老夫人心里泛起暖流,“对,你这孩子,有心了。”
她离开前确实想要将佛珠捡回来,只是珠子掉得满地都是,还有几颗滚到了桌子底下,加上那会儿会议室里的气氛很压抑,在场不少孩子内心有埋怨——
商老夫人自个儿身子骨不好、不方便捡,也不想麻烦孩子们。
因此,商老夫人才强行忍下了这点念头,打算事后再请其他员工帮忙捡回来。
柏续没有直接开劝,而是由此衍生话题,“老夫人,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的手上就一直盘着这串佛珠,它对你的意义是不是很重要?”
商老夫人捡起其中一颗摩挲,“这串佛珠,是阿鸿亲自给我选料、亲自给我打磨的。”
柏续听见这声称呼,略微愣了愣,“老爷子亲手做的?”
商老夫人早就将柏续当成了三房的一份子,温柔对他叙述,“我早些年身体不好,还动过两次手术,你们爷爷不信佛、不信教,但他知道我在这方面一直有念想。”
“于是,他亲手为了做了这串珠子,还特意请人带到庙里祝祷开光。”
以商家的有钱程度,很多物质上的东西都能轻易满足,但难得的是这份心意,足以见得商老爷子对妻子的珍视。
商老夫人解释,“十八颗珠子,寓意身体健康。”
所以,他在看见佛珠断裂后才会感到不安,好在柏续替她全部捡了回来。
柏续动容,真心感叹,“老夫人,老爷子对你真好。”
商老夫人拍了拍他的手腕,“你怎么还叫得这么生疏呢?我都听你们爷爷说了,你和延枭在处对象?”
“……”
柏续卡壳。
商老夫人只当他是在害羞,提及这事的心情总算好了些,“小续,你放心,我们商家这么些人,对待感情、对待伴侣这方面是有些一脉相承的。”
无论是商老夫妇,还是三房夫妇,又或者是一心要嫁给吴畏的商可意,大家在对待感情上一向认真且执着,看着自己的伴侣怎么着都觉得好。
柏续想到这儿,悄悄开起了一句玩笑,“奶奶,按照我们年轻人说法,这叫‘恋爱脑’。”
“嗯?”商老夫人一知半解,还是替商延枭做担保,“我啊,了解延枭这孩子的脾性,他要是认准了你,就不会辜负你。”
“……”
不会辜负?
那商延枭算恋爱脑吗?应该不是吧。
柏续思绪不由偏了偏,嘴角扬起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老夫人……”
商老夫人出声,“还不改口啊?”
柏续本来就想着哄她开心,只能听话,“奶奶,爷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好起来了。”
“你就当是为了他、也为了自己、更为了我们几个孩子,今晚先回家休息吧,好不好?”
商老夫人反问,“为了你们?”
“嗯,我听说确言昨天在医院待到深夜?接完我和延枭后,凌晨又返回到医院陪你?”
“延枭也是,昨天得知消息就赶回来了,这两天也没休息好。”
“你今晚要是不回去,以他们两兄弟的性格肯定也会留下来陪你。”
这一来二去,不但商老夫人上了年纪吃不消,就连商延枭等人也不见得能吃得消。
商老夫人叹了口气,“老三家的孩子都是好的。”
柏续继续劝,“医院有医护人员早晚照看,我听说章医生今晚也值夜班,你就先跟我们回去休息,明天一早,我让延枭亲自送你来医院?行吗?”
话音刚落,商延枭等人就从拐角处走了回来。
商老夫人和自己的两个孙子对上视线,终究是听了柏续的劝,“好。”
…
五分钟后,医院停车场。
和来时一样,商确言和商老夫人等人一辆车,柏续和商延枭单独一辆车。
车门关上。
柏续看着已经全黑的天色,紧绷了许久的心弦终于松了松,“商延枭,你把刚才在集团停车场的话重新问一遍。”
商延枭慢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累了?”
“嗯,这下是真的有些累了。”
柏续如实承认,紧接着追问,“总管家那边怎么说?老爷子最后见过的两个人还是商运和吴畏?”
商延续眸色沉沉,“和他们在股东大会上说得一致,而且吴畏离开后,老爷子的身体并没有出现异常。”
柏续蹙眉猜测,“你说,总管家会不会撒谎?”
商延枭摇了摇头,“孙伯跟在爷爷身边很多年了,信得过。”
柏续总觉得有地方不对劲,“那就奇怪了……”
只是他还没找到这一事件里的“蹊跷”,商延枭的手机就传来了震动。
聊天被打断,商延枭拿出手机一看,当着柏续的面接通。
“喂,谢奇,怎么了?”
“三少,股东大会还顺利吗?”谢奇还留在新国处理事务,没跟回来,“你、你待会儿有空吗?”
商延枭回答,“嗯,还算顺利,有什么事情直说。”
电话那头的谢奇听见这话,干脆抛出重点,“海外私家侦探那边发来消息,已经找到切尔金了!”
商延枭眸色一震。
谢奇继续说,“不过情况比想象中得复杂,我让那边稍晚直接联系你?”
柏续听了个大概,神色跟着认真起来。
商延枭和他对视了一眼,当机立断,“好。”
第058章 【第058章】
夜色浸入庄园的每一个角落。
二房所住的别墅内, 方裕华看着丈夫红肿的脸,又气又心疼。
“张嫂!快点把冰袋和消肿的药膏拿过来!这老太太到底怎么回事?失心疯了不成?”
“……”
商运心头憋着一股子火气,只觉得妻子聒噪, “你消停点!嚷嚷这么大声就不怕传到妈的耳朵里?”
“而且再怎么说,那都是我亲妈!别胡说八道。”
方裕华自知理亏,连忙接过佣人手中的冰袋, “我这不还是心疼你?关起家门谁敢往外传。”
她小心翼翼地将其敷在丈夫的脸上, “好端端的, 怎么下这么重的手?还就打你一个!”
“——嘶!”
商运疼得直抽气, 直接抢过冰袋来捂,“我自己来,你这下手没个轻重的。”
方裕华一噎, 转而将责怪的目光落在了大儿子的身上, “颂鸣,你爸被打了, 你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也不护着点!”
“妈,你就别嚷嚷了, 奶奶在会议室里动的手,谁敢拦啊?大房一家子那会儿也怕着呢, 至于三房……”
商颂鸣想起那两兄弟以及柏续的嘴脸, 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心里指不定怎么偷着乐呢!”
方裕华这才想起“商延枭”这号关键人物,不信邪地追问,“那商延枭躺了这么久, 一点儿后遗症都没有?”
她今天没有去股东大会, 所有经过都是从丈夫和儿子的口中听说的。
商颂鸣冷哼,“什么后遗症?我看他好得很!”
“还有那个叫柏续的, 居然瞒着我们把奶奶请到现场了!要不是他们精心筹划了这一出,我们家怎么会闹得如此狼狈?”
明明三房都出席了股东大会,偏偏只有商运一个人挨了巴掌!
商颂鸣想起商老夫人放出的狠话,脸上难看,“爸!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奶奶都放话了,以后无论是集团事务还是其他资产直接越过你和姑姑,交给隔代的孙辈。”
无论是一直屹立不倒的商祈顺,还是已然苏醒回归的商延枭,更甚至还有排在他后头的商确言!
这一个个的,都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货色!这摆明了是叫他吃亏啊!
商颂鸣想起这事儿就觉得不满,“你叫我一个人,拿什么斗得过他们?”
“……”
商运没接话,气得将手里的冰袋直接砸了过去。
商颂鸣的胸口猛然被砸中,疼得从沙发上跳起来,“爸,你做什么?”
“没用的混账东西,我让你平日在业务上多精进的时候,你怎么不听?现在还有脸来问我该怎么办?”
商运的右半张脸还僵着,说话都有些漏风,“但凡你和你那些堂兄弟换一下,让他们来当我的儿子,咱们二房也不至于是现在这样!”
商颂鸣不爱听了,“爸!”
方裕华也跟着反驳,“你胡说什么呢?我们家儿子哪里不如人家了?顶多就是差点运气。”
“就是!”
“就是个屁!”
商运指着庄园三房的方向,“就那个商确言,他比你迟进公司多少年?可老爷子昨天出事前都宁愿把项目给他、不给你!你说说你还有什么用!”
商颂鸣心气儿高,被训得面色难看,他刚准备拔腿走人,二楼就传来娇气的制止声——
“爸,哥,你们吵够了没有?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
哒哒哒。
拖鞋踩地的声音响起,商乐尔从二楼疾步走了下来。
方裕华一瞧见自己的宝贝女儿,立刻笑脸相迎,“小尔醒啦?睡了这么久饿不饿?”
因为商老爷子突然出事、危在旦夕,原本在英国读书的商乐尔也千里迢迢地赶了回来,今天傍晚才到。
这睡了不到一小时,她就被楼下的争执声给吵醒了。
看见许久未见的女儿,商运的脸色不由缓了些,“小尔,来坐。”
商乐尔笑了笑,“嗯。”
她瞧见自家兄长那憋屈的臭脸,走近喊道,“哥,别气了,这么久没见了,不给你亲爱的妹妹来个大大的拥抱?”
商颂鸣平日做事虽然有些混,但对于妹妹是真心宠爱。
他看在商乐尔的面子上,勉强压住父子间的那点不和睦,“大半年不见,你怎么还瘦了?在海外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
“吃了吃了。”
商乐尔拉着他坐回到沙发上,随手从茶几果盘里拿起一个橘子,“喏。”
“……”
商颂鸣默默接过,一点儿脾气都没有地替她剥了起来。
商运和方裕华对视一眼,后者说,“你这臭脾气,就你妹妹治得住你!”
商颂鸣手里的动作没停过,“我可不敢招她,从小到大就是烦人精。”
“你说谁呢!”
“谁接话就说谁!”
客厅里的气氛骤然缓和了很多。
商乐尔接过剥好的橘子,毫无顾忌地开口,“爸,妈,还有哥,我要是你们,我就坐山观虎斗,趁早放弃这场本来就打不赢的仗。”
“……”
商颂鸣和方裕华愣了愣。
商运听明白了,但还是有些不接受,“什么意思?”
商乐尔一脸轻松地嚼着橘瓣,“爸,现在局势还不明显吗?大房趁着三哥出事这段时间,一定在暗中疯狂拉拢势力。”
“我刚才在楼上听你的意思,四哥这半年也历练得很快,看样子是已经是火速赶超我哥了。”
“……”
商颂鸣被亲妹拉踩,哽了一声就忍下了。
商乐尔继续说,“现在三哥又回来了,他的实力有目共睹,而且你们知道吗?他身边那个叫柏续的……”
方裕华拧了拧眉头,插话,“柏续又怎么了?”
商乐尔瞧见家里人的反应,就知道他们全然不知,“柏续这段时间在新国风头正盛,开办了一家创投公司,拿下了新国雏鹰影城的项目,瞧着绝对不是个简单人物。”
“……”
三脸震惊。
商颂鸣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怎么知道的?”
“爸,你上了年纪也跟着糊涂了。”
商乐尔淡定回答,“只要有心查,有什么能查不到的?”
“是你们一心想要从集团夺肉,旁的什么都顾不上了,太深陷局中了才会什么都看不清。”
商运由着自家女儿数落,没有反驳。
商乐尔慢悠悠地挑着橘瓣上的白色丝络,“你们老说爷爷奶奶偏心,可我们二房照样不愁吃、不愁穿?”
“要我说,老老实实、安安心心当个集团股东有什么不好的?”
商乐尔虽然年轻,但活得通透——
当个闲散股东还能定期拿集团分红呢!
在能力范围内的项目就努努力,实在不行就换人做,非得拼死拼活图什么?
“说句不中听的话,大房和三房,我们打得过哪家?别反着被利用了才好。”
商乐尔看向商运,一字一句点破,“爸,你不觉得提前召开股东大会这事,大房早就布好局了吗?”
如果今天三房没有到场,只怕这“代理董事长”的位置早就是大房的囊中之物了。
“……”
商运忽地想起今天偏帮着大房的齐善水,眸色跟着变动。
商乐尔实话一堆接一堆地砸下来,“就算集团就算真落到了我们二房的手里,爸,你得拿什么精力去管啊?而且我哥就不是那块料。”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商颂鸣从她手里抢回最后的橘瓣,不乐意了,“好好说话,能不能别总嫌弃你哥?”
商乐尔笑着抽出纸巾,“爸,我们家趁早退出这场‘战争’,或许能保留在手里的东西就越多。”
商运欲言又止,“小尔,你太天真了。”
这些年,家里人争来夺去,彼此早就埋下了怨、结了仇!
商运心底钻上一丝从未有过的疲惫,“你看另外两房哪里像是好惹的?如果我们就这么放弃,只怕最后会被欺负得连骨头都不剩!”
事到如今,只怕没有回头路了!
“爸,我们不争,但可以站队。”
商乐尔眸光灵动,凭借本能的直觉,“大房一家子不可信,但我觉得三哥和四哥还行,你要不要换条路走走?”
……
叩叩。
敲门声响起。
管家林伯将泡好的茶水端进了中厅书房,“三少,小柏先生,你们一回来就直奔房间,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原本听说商延枭回国,管家和妻子庄嫂还做了一大桌子的饭菜,结果对方一口都没动,就径直上了楼。
柏续看了一眼心事沉沉的商延枭,主动接话,“林伯,我们待会儿有个视频会议,是工作上的内容。”
他扯了一个无关痛痒的借口,“等我们这边忙完,就下去吃。”
有些真相在还没有了解清楚之前,不适合往外透露。
柏续又想起什么,“确言呢?”
管家回答,“他陪着老夫人在主屋用晚餐呢,还没回来,那我就先下去了,你们有什么吩咐随时说。”
“好。”
书房的门合上。
柏续转身看向商延枭,走近和他作伴,“别紧张。”
商延枭说,“大概是等得太久了,现在就快要接近真相,我就有种说不上来的忐忑。”
他既怕自己长期以来的猜测是错的,却也怕真相像他想象得一样残忍。
滋滋滋。
一个陌生的跨国视频打了进来。
商延枭面色紧绷,瞬间按下了接通。
他将另外一只蓝牙耳机递给了柏续,完全没有要避开对方的意思。
柏续勾来一旁的椅子,陪同坐下。
视频那头出现了一位络腮胡的男人,他看着画面里的商延枭和柏续,不太确定地说,“商先生?”
“我是。”
商延枭干脆利落地接话。
络腮胡男人又看向了边上的柏续,有些迟疑。
商延枭看穿他的犹豫,“这位是我的恋人。”
“……”
柏续愣了愣。
络腮胡男人反应过来,“好的,商先生,我是负责调查你委托事件的私家侦探,我叫维克。”
商延枭开门见山,“维克,你直接说具体情况就行,谢奇说,你们找到切尔金了?”
“是的,我们的人是在一家地下黑赌场找到切尔金的,他这段时间过得非常惨,月底再还不上赌款就要被抓着挖去器官。”
维克并没有第一时间贸然行动,而是刻意等待了几天,确认切尔金走投无路了,这才“施以援手”。
“我出面给了切尔金一笔钱,又使计给他灌了点酒,就撬开了这张嘴。”
“切尔金说,肇事司机查立平日里闲着没事,会在当地的赌场小玩一把,但出事前两个月,查立一夜之间输了近三十万的美元。”
柏续眼底的吃惊和厌恶并存,“三十万美元?这对于普通人来说可不是小数目。”
赌/博就像是个无底洞,一旦踏入就会万劫不复。
“查立那段时间过得很惶恐、很萎靡,不止一次影响到了工作,但最让他崩溃懊悔的是,他的妻子在这个时候查出了身孕。”
“……”
负债累累的情况下,家里却有了新生命——
这可能是新的前进动力,但也可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压力!
用切尔金这位旁观者的视角来说,查立只觉得压力倍增,总算说着自己不想活了、不如去死,工作效率更加差劲,好几次都被主管警告了、甚至到了要被辞退的地步。
商延枭看了一眼柏续,“当初事故调查报告中确实有说,是因为查立精神压力过大、上路分心才出的意外。”
大概是查立妻子检出怀孕的两周后,查立有天突然一反常态、精神振奋,还特意单独找了切尔金,要求对方借用身份信息办一张HS银行卡。
再然后,查立就和切尔金透了底,说是之前在赌场认识的一位赌友,请他帮忙做件大事。
商延枭骤然生出恨意,攥紧了拳头,“做事?”
那根本就是杀人!
查立嘱咐切尔金,如果过段时间卡里有了钱,得麻烦他转交给妻子,作为中间方的帮忙报酬,切尔金也可以得到单独的一万美金!
人心难辨,本就荒唐。
何况这件事情还掺杂着巨额的利益,注定会让昧了良知的人剑走偏锋。
维克继续将得知的细节说出,“事发前,查立还说,哪怕是货车司机撞上私家车,还有一定的概率生还,说不定就能赌赢了”
柏续的情绪同样带着冷意,“呵,还真是个赌徒!那叫查立就这么信得过他?”
“切尔金平时惯会装成老好人,不抽烟、不喝酒的,又和查立是多年的同事搭档,不过事实证明,这人确实信不过。
一周后,一个人故意请假逃开值班,一个人算计着时间独自驾驶,制造出了那场把自己也搭进去了的车祸。
“查尔去世后,她的妻子打击太大、意外流产,而切尔金看到银行卡里的金额,利欲熏心,直接拿走了所有的钱。”
他怕警方会查找上门,于是第一时间用账户里的钱购买了奢侈品,然后再拿到黑市重新兑换成了现金、以物换物。
为了掩人耳目,他特意找了一家给钱就能住的小旅馆,窝藏了近三个月。
在这期间,切尔金跟着小旅馆里的那些人渐渐也染上了赌瘾,越赌越大,整日在各个黑赌场里混日子。
“……直到被我们发现。”
商延枭呼吸颤抖,咬牙追问,“幕后主使查立的那个人呢?是谁!”
维克说,“切尔金没有见过他本人,不过查立生前留了个心眼,他怕对方事/后赖账,特意偷拍了一张照片。”
它还交代切尔金,如果没有收到款,就直接去警局告发!
只是后来切尔金收到了钱,因为一己私欲就将这事抛之脑后了。
柏续瞥见商延枭攥拳后仍是止不住发颤的手,心疼握紧,“延枭,冷静点。”
他代替对方询问,“照片还在吗?”
维克说,“我刚要到,发给你们。”
“好。”
咻——
随着消息提示音响起,电脑屏幕上赫然出现了一张照片。
或许是因为偷拍,这张照片有些晃影,能看得出拍照者当时的心慌手抖。
“这身形,和HS银行汇款的是同一个人。”
“切尔金从查立那边只知道个大概,对方应该是华国人,叫‘Wang哥’,第四声,不确定是哪个中文字,大概三十岁出头。”
柏续对于这个称呼很陌生,“Wang哥?”
商延枭同样也是,他放大了这张照片的脸部,虽然模糊但依稀可以辨别面容和五官。
柏续盯着电脑屏幕,总觉得照片上的人有一种说不出的眼熟。
忽然间,他灵光一闪,几乎同时和商延枭开了口。
“阿续,这个人好像……”
“延枭,我好像猜到他是谁了!”
第059章 【第059章】
——叮。
信息量巨大的视频电话总算挂断了, 但书房内的低沉气氛并没有因此回升。
柏续看向边上的商延枭,露出担忧,“你怎么样?”
他们对“Wang哥”的身份已经有了猜测, 只是需要进一步调查。
商延枭合了合眼,嗓音沙哑,“没事, 在事情没有彻底水落石出之前, 先不要告诉确言。”
柏续不确定地反问, “你还想瞒着他?”
以往之所以瞒着商确言, 一是因为私家侦探那边还没得到明确的线索,二来是为了不影响他的复健。
商延枭坚持,“嗯, 爷爷突然倒下, 现在三房在集团内部的事情有他忙的,暂时先不要让他分心。”
“等确认了切尔金口中的Wang哥的身份, 我会再找个合适的时间告诉他。”
如果真是他们猜测得那样,到时候还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好。”
柏续尊重他的决定。
外面的走廊响起踩地的动静。
柏续仔细分辨, “好像是确言。”
果不其然,商确言很快就敲响了主卧的门, “哥, 我能进来吗?”
商延枭压了压哽咽的情绪,“进。”
商确言推开门,“你们忙完了吗?林伯说你们还没吃饭,楼下饭菜都还热着呢。”
“忙完了。”
在商确言面前, 商延枭又恢复了那个可靠的兄长, “你和林伯说一声,晚餐我就先不吃了, 连轴转了这么两天有点累。”
说着,他还不忘和柏续示意,“你下楼也多吃点,我今晚想一个人先休息。”
柏续没在商确言面前表露太多,“行,那你早点休息。”
“……”
站在门口的商确言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直到柏续将主卧的门关上,他才趁机询问,“我哥怎么了?”
柏续想起商延枭的交代,“没啊,他就是累了。”
商确言不信,“不对,我哥明显藏着情绪,肯定出什么事了,你们……”
“我们吵架了。”
柏续只能先扯出一个理由,试图以玩笑翻篇,“具体什么原因,四少还是少知道得为好。”
“……”
熟悉的逗弄感迎面扑来,将商确言的疑心全部堵了回去。
他眉眼间晃过一丝纠结和挣扎,他迟疑试探,“柏续,你和我哥真在一起了?”
“啧,刚认识那会儿就和你说了——”
柏续挑眉,继续转移他的注意力,“小叔子,我们夫夫间的事情你少管。”
“……”
商确言的沉默震耳欲聋,“谁说我想管了?”
他甚至等不到电梯抵达升上二楼,就顺着楼梯往楼下走去,那步伐快到根本看不出底下是装了假肢。
柏续扯了扯嘴角,担心的目光又落回在了主卧的房门上。
他还是放心不下商延枭,重新敲门后进入。
商延枭依旧坐在中厅的书桌前,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他听见开门的动静,慢半拍地抬了头,“阿续,怎么又回来了?”
柏续走回书桌前,还是没忍住询问,“你今晚真的没事?”
虽然真相还没有彻底揭露,但他们至少已经从别人的口中确定了——
当初,三房的车祸确实是人为制造的、是蓄意谋害!
亲人的自然离世都是一场长期而漫长的潮湿,更何况是出现了这种人为的设局谋害,柏续知道商延枭要强,但还是放心不下。
商延枭对上他的视线,轻笑反驳,“没事,我只是需要自己再消化一下,阿续,你先回去睡吧,好吗?”
柏续不信,“你确定不需要我陪着你?”
商延枭摇了摇头,只冲着他说,“晚安。”
“……”
柏续蹙了蹙眉,还是尊重了他的决定,“好吧,有事你找我。”
房门又重新合上。
柏续看向走廊尽头自己的房间,慢悠悠地往回走,用自己的脚步暗量这两间房的距离——
这里不比新国的小洋房,两人的卧室不仅没有互通的门,而且还卡在走廊的一左一右,简直就是最远的距离。
这样一来,连彼此夜里发生点什么都不知道。
柏续带着一闪而过的烦恼念头,重重关上了房间的门。
…
浓郁的夜色倾斜而下。
洗漱完的柏续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他忍不住摸黑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打开一看,发现居然已经过了两点。
——砰。
黑夜中,似乎传来物品落地的短促声响。
要是换成其他人,可能就这么忽略了。
但柏续还是第一时间从床上翻坐了起来,打开了灯,他盯着自己紧闭的房间门,又像是透过房门在看其他什么。
“……”
商延枭应该睡了吧?
念头成型的瞬间,柏续没能抵得过内心突如其来的冲动,他身体的反应快过理智,不仅下了床,还是轻手轻脚地打开了房间门。
走廊上只留着昏暗的地灯照明。
尽头的主卧房门居然意外虚掩着,门缝中还透着光亮。
“还没睡?”
柏续不由自主地朝着主卧走去,才刚靠近房门,他就闻到了一股少有的酒味。
“……”
柏续眉心微蹙,推门而入。
刹那间,酒味更浓。
偌大的主卧只开了中厅一盏灯,商延枭就靠倒在沙发上,而地毯上堆着一大堆酒瓶。
其中还有一瓶倒在地上,瓶口正在往外溢出酒液。
估计刚才听到的那声,就是这么发出来的。
柏续靠近,“商延枭?”
“……”
躺在沙发上的商延枭睁开眼,眼眶里尽是藏不住的红意,就像是一只负伤了许久的黑豹,只能在黑夜里孤零零地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柏续对上他来不及遮掩的痛苦,心尖钝痛,“商延枭,你……”
商延枭对上柏续的身影,下意识地捂了捂脸,“对不起,是不是把吵醒你了?”
沾着酒意的声线疲惫不堪。
柏续避开地毯上的酒瓶,越发挨在他的跟前,“你怎么一个人喝了这么多酒?”
答案不言而喻。
商延枭从来不是嗜酒嗜烟的人,眼下竟成了这般,可见内心深处有多痛苦、痛恨。
商延枭又捡起了几分自我防线,“没什么,睡不着,不知不觉就喝多了。”
“……”
柏续盯着眼前人看,伸手重重按在他的眼角,“撒谎。”
指尖沾上了一丝意外的水汽,像是酒醉后的水雾,又或是其他什么。
“……”
商延枭失了回答,但柏续看明白了,“商延枭,你到底是信不过我,还是习惯了一个人将什么事情都藏好?”
“哪怕我早就说过,我在‘车祸’这件事情上可以陪你一起面对,你还是要在我面前藏着大部分的情绪,不肯向我这位‘盟友’示弱一丝一毫。”
平日里看着已经能够轻松相处,实际上心房紧闭不开,哪怕深夜独自买醉,也不肯找他倾诉半个字。
商延枭垂下眸光,接不上话。
柏续收回自己的手指,心底是说不上来的失落,“算了,或许我们之间的关/系,确实还没到可以彻底坦诚交心的份上。”
说完,他就往后退了一步。
与此同时,沙发上的商延枭骤然拽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反压在了沙发上,“错了。”
“什么?”
柏续被这突如其来的压制惊得大脑泛白,“……唔嗯!”
带着酒意的吻失控地落在了唇上,旋即开启了一种近乎“野蛮”的情绪宣泄。
每次的啃咬和吸吮都带着令人发麻的力度,唇上有了轻微的痛感,紧接着,一丝浅淡的血味在两人的唇齿间弥漫。
柏续感受到商延枭紧绷的情绪、发狠的力道,却没有像往常那般“争强好胜”,而是顺从了身上人所有的失控。
他腾出一只手抚在商延枭的颈侧,摩挲里带着绝对的温柔安抚。
啪嗒。
一滴湿意砸了下来。
柏续手中的动作一停,怔怔地望着眼前人,“延枭?”
商延枭停下自己失去分寸的进攻,眼眶里的红意又重了几分,“我恨他们,恨不得杀了他们每一个人!”
“……”
“凭什么?我爸妈从来没有做错过任何事!”
“他们只不过是去观看了一场赛车比赛,不过是想着和两个儿子见见面,凭什么就要遭受这一切!”
“……”
柏续答不上来。
他理解商延枭的恨意,却没办法代替对方承担这一切。
“从小到大,我逼着自己变得更优秀,但从来没有想过,这份优秀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甚至让他们不惜绕这么大的圈子去设计一场车祸!”
柏续这次看清了他眼角的水光,指腹再次蹭上,“错的是他们,居心叵测的人也是他们,我们一步步来,早晚有一天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商延枭下意识偏头贴上了柏续的手,深吸一口气,“对不起,别生我气。”
“我只是觉得、我不应该将这种负面情绪发泄在你的身上,也不应该用刚刚这种方式对待你。”
哪怕柏续总是以“炮友”去定义他们的关系,可在商延枭看来——
对方从来不是自己发现情/欲的工具人而是有了好感、真心想要去呵护、去对待的人。
柏续从商延枭的严重看穿了一切,心绪微动,“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商延枭,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受,没有人能面对这种事情无动于衷,你别忘了我们是什么关系?如果这种方式能让你把痛苦都宣泄出来——”
柏续扣住商延枭的后颈,往自己的唇边一压,“那我愿意。”
商延枭呼吸一颤,“你说什么?”
柏续又一次吻向了他,是撩拨,是安抚,也是连自己都没窥见的爱意,“你再不抓紧,难不成真要让我在你上面?”
“……”
行动代替了所有言论。
单方面的痛苦宣泄,变成了双向的温暖拥抱。
浓郁的夜色里掺上了粗重的气息和闷哼,直到天光破晓,方才停下。
第060章 【第060章】
睡意朦胧间, 柏续听见了身侧的动静,他挣扎着抬了抬眼皮,“唔?”
商延枭止住了自己下床的动作, 重新俯身哄他,“把你吵醒了?”
“……”
柏续忍着身上的那点怪异酸胀,小幅度地侧了侧身, “几点了?你要去哪里?”
说着, 就忍不住困意又将眼睛合了上去, “……好累。”
“刚过九点。”
距离两人消停入睡还不到四个小时, 累也是正常的。
商延枭的酒意早在那一番不可言说的激烈运动中散了个干净,这会儿的精神反倒很不错。
他短促交代,“确言今天还有一个会议, 我想陪着奶奶再去医院看看。”
哪怕夜里泛着再阴郁沉重的情绪, 可日子总要一天天过下去,既然现在已经锁定了幕后推手, 那就更要振作起来——
三房的人为车祸要彻查,商老爷子“生病”的事情也要查!
至于三房曾经“被迫”丢下的项目和资源, 他都要想办法重新拿回来、牢牢捏在手中!
“嗯。”
柏续又一次费力地抬起眼皮,确认商延枭的面色不再沉重后, 有气无力地说, “商延枭,我可告诉你……”
“什么?”
“这种安慰方式我只用一次,以后你要是再这样,门都没有。”
谁说这种情/事一回生、二回熟的?
情绪上头的商延枭简直太狠了些, 差点没直接“死”在床上!
“……”
商延枭怔了两秒, 笑开,“小柏总, 怎么翻脸不认人了?凌晨那会儿不是你自己送上来的?你上次说要在‘上面’,我不是也照做了?”
“……”
此‘上面’非彼‘上面’,能混为一谈吗?
柏续将被子往头顶一扯,标准发音,“商延枭,你滚。”
商延枭早就习惯了他偶尔的那点小气性,隔着被子吻了吻他的头顶,“好好睡一觉,迟点醒了再联系我,知道没?”
柏续哼哼两声。
很快地,他就没再理会收拾中的商延枭,重新带着“运动过度”的疲惫身子陷入了沉睡中。
…
这一觉睡得尤其漫长,等到柏续再醒来时,时间一晃就到了下午三点。
他忍着酸胀未消的身体返回到自己的房间,随手扯出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换上,确认脖颈上的吻痕不会露馅后,这才下了楼。
“诶哟,小柏先生,你可算睡醒了。”
正在忙碌的庄嫂看清他的身影,连忙打招呼,“三少出门前特意交代我们别去吵醒你,可你要是再不醒,我真得去敲门了。”
柏续当然不好说自己凌晨在做“荒唐事”,只好找补,“哦,我倒时差呢,庄嫂,有吃的吗?随便给我来点。”
胃里空落落的,感觉是饿过了头。
“有呢!”
庄嫂示意边上的佣人去厨房拿东西,顺带提醒柏续,“对了小柏先生,我刚听主屋那边的人说,老夫人今晚要举办家宴。”
柏续蹙了蹙眉,“今晚?”
昨天在医院里不是说要“耽搁”一段时间、等商老爷子醒了再办?怎么突然临时又要来家宴了?
柏续眸光微亮,“老爷子醒了?”
庄嫂摇头,“我听说是四小姐要提前回来了,具体是什么情况没多问。”
柏续惊讶,“四小姐?”
庄嫂怕柏续误会这一称谓,连忙解释,“我说的‘四小姐’是老夫妇膝下的第四个女儿,是三少他们的小姑姑,叫商可舒。”
佣人将吃食送了上来。
柏续对这号人物有所耳闻,拿起筷子,“我听说她是老夫妇的老来女?”
庄嫂站在餐桌边上接话,“是啊,今年才三十五六,看着和几位少爷像同龄人,水灵年轻得很。”
商可舒是个不婚主义者,用她的话来说——
“恋爱可以,结婚不必。”
“我又不缺钱,非得找个男人‘绑架’自己一辈子做什么?吃好喝好玩好不行吗?”
柏续听见庄嫂复述的这些说辞,笑了笑,“这不是挺好的?”
庄嫂叹了一声,“早些年,四小姐可把老爷子气得不轻,也把老夫人愁得不轻。”
膝下的两个女儿,前者非要下嫁给没钱没势的小秘书,后者则是吵着嚷着笃定自己不结婚。
姐妹两人对婚姻是截然不同的态度,却同样闹了二老的心。
“老爷子说了四小姐几句,她当场拎包就往机场去了,好几年没回来呢!”
三房出事那一阵儿,商可舒特意赶回来吊唁,等到葬礼一结束就又走了。
不过,商老爷子这回病发突然、危在旦夕,她作为女儿,千里迢迢赶回来也很正常。
柏续听完庄嫂的转述,下意识地追问,“庄嫂,她和三房的关系好吗?”
原著中,对于这位“男主小姑姑”提及的次数并不多,只能从只言片语的描写中了解到——
商可舒是最利落不过的干脆性子。
喜欢的事能笑着夸出花,讨厌的事也敢当场开口骂,痴笑怒骂由着本心,全然不怕得罪任何人。
“关系还行,先生在世时挺疼她这位妹妹的。”
庄嫂想了想,只挑自己确认的事情说。
“我听两位少爷提起过,他们之前在海外留学的时候,小姑姑还会经常去学校看他们。”
柏续眉梢微挑,“那就好。”
现在商老爷子倒下、商老夫人坐镇,三房之间的明争暗斗已经够乱了,特别是商延枭和商确言,仿佛成了众矢之的。
商可舒不是作为他们的“对立面”出现,少一个敌人,情况也会好办点。
庄嫂停下话题,“小柏先生,快吃吧,今晚不是有家宴吗?如果四小姐回来了,那你能看到的。”
“好。”
…
柏续填饱了肚子,才想起商延枭早起的交代,他不紧不慢地拿出自己的手机,给对方发去了消息——
“醒了。”
“听说你小姑姑今晚要回来,老夫人让人办了家宴?”
商延枭的回电来得很快。
柏续无奈笑了声,接通,“喂?”
电话那头的商延枭开口,“总算舍得给我发消息了?还以为小柏总睡晕过去了。”
柏续“嗯哼”了一声。
商延枭说,“奶奶是临时举办了家宴,说是要给我们俩还有小姑接接风,顺带冲冲家里的阴郁晦气。”
柏续没反驳,“也好。”
商延枭继续交代,“奶奶刚探视完,已经让司机送回去了,家宴还是老时间,你待会儿先过去,我去集团找确言有点事,可能会迟一会儿到家。”
柏续听见商延枭的报备,嘴角弧度又翘了翘,“嗯,知道了,那我先挂了。”
“等等。”
商延枭及时制止,浅声追问,“还难受吗?你凌晨喊了好几次说要肿了,我……”
柏续耳根子蓦然发烫,失态大喊,“商延枭!”
“……”
边上正在打扫的佣人看了过来,目光里藏着好奇。
柏续的耳根子蓦然发烫,把声音降到最低,“你再说我就把你拉黑!滚~”
…
晚上六点,柏续准时抵达了商老夫妇所住的主屋。
守在门口的总管家看见柏续,上前迎接,“柏小少爷,今晚的家宴被老夫人安排在大餐厅,请随我来。”
柏续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管家,“其他人都到了吗?”
管家一边引着柏续往里屋进,一边告知,“三少、四少和可舒小姐还没到。”
“老夫人刚从医院回来就头疼,被劝着睡了一小会儿,这会儿还在楼上没下来。”
话落,两人就走到了大餐厅的门口。
总管家推门示意,“柏小少爷,你也请先进去坐一会儿。”
柏续沉默着踏入了餐厅,霎时,屋内的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在了他的身上——
大房一家三口,二房一家四口,全来齐了。
大家坐在自己对应的位置上,看向柏续的眼神各怀深意。
“……”
柏续无奈接收着这些目光的洗礼,选择沉默以对。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早知道就等着商延枭一块迟到了,这下倒好,全让他一个人给撞上了!
“柏续?”商乐尔主动打破了这份沉默。
边上的方裕华还没从“讨厌柏续”的态度中转变过来,不太赞同地扯了扯她的手腕。
商乐尔忽略了这份制止,继续友好招呼,“你好,这应该算是我们在这个家的第一次见面,我叫商乐尔!”
柏续点了点头,“你好。”
“奶奶还没下来,你坐着跟我们一起等吧。”商乐尔怕柏续独自站着尴尬,给他指明方向,“喏,我三哥一般都坐那个位置!”
“谢谢。”
柏续对于餐桌礼仪还算明确。
他确认商乐尔所指的位置不是“坑”后,这才走近。
椅子拉开的瞬间,斜对面的商可意就嗤笑一声,“管家,谁允许你把他带进来的?”
众人的视线有所转移。
吴畏瞧出妻子的不满,欲言又止。
总管家重新走餐厅外走了进来,毕恭毕敬地解释,“柏小少爷在名义上是三少的联姻对象,之前就参加过家宴。”
商可意看向柏续,近乎直白地发了难,“一没订婚宴,二没领结婚证,怎么就是联姻对象了?”
“原先待在我们家还图一个‘冲喜’,现在商延枭都醒了,他还死皮赖脸地留在这里做什么?”
昨天在股东大会上棋差一着,事后又遭到了商老夫人从未有过的训斥,商可意内心本来就憋着一团无名怒火。
眼下,无依无靠的柏续成了她的发泄对象。
商祈顺明白母亲的烦躁心情,他没有出声阻止,而是默默饮了口水,观察着看着柏续接下来的反应。
“……”
柏续的手压在了椅背商,将矛盾丢给商运,“要是我没记错,当初这场联姻还是商二先生牵线搭桥的?”
方裕华反驳,“你扯我们家做什么?”
“妈!”商乐尔轻声制止,又将暗示递给了自己的父亲。
商运想起昨晚女儿的劝告,只好尝试着踏出一步,“姐,联姻这事是我替延枭安排的,爸妈也都早早承认柏续是三房的一份子了。”
商可意睨去视线,“商运,你脑子是出问题了?还帮他一个外人说话?”
方裕华当即坐不住了,“大姐!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好好说话?”
“你们是不知道妈昨天说了什么吗?以后上至集团职位、下至家中资产都要分给家里的小辈们。”
商可意趁着商老夫人不在,直接把话摆明了讲,“你们现在认了柏续是三房的,不就等于让他们多分一杯羹?”
她看向二房全家,“商运,你和弟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慷慨大方、乐于助人了?”
“……”
商运挂着老好人的面具,笑笑不打算接话。
他这位大姐最是心高气傲,昨天被迫丢了“代理董事长”,心里憋着火呢。
既然对方明摆着想和柏续过不去,那他们二房干脆隔岸观火、看戏就行。
商可意将针对的目光重新对准了柏续,“柏续,我不信我那侄子会喜欢你这样一个男的,而且我们商家容不得你这样的乞丐。”
“你要是识趣,那就趁早离开。”
“……”
面对这声带有侮辱性质的逐客令,柏续眸底泛起久违的冷意。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反驳,餐厅门口就传来了一声阴阳怪气的女声。
“哟,山中无老虎,谁能当大王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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