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你身子有些虚。
偶有清风拂过, 一片偌大的树叶吹落而下,“砰”地一声砸落在地,惊起一阵疾风。
夭枝眉间一蹙, 眼睫微微一颤, 眼皮的眼眸轻动, 缓缓睁开眼睛, 满目阳光刺眼只觉不适应,她拿手挡住, 适应光线之后,才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上。
她慢慢坐起身, 身上盖着被子, 窗子大开,入目青山绿水, 天空广阔无垠, 像泉水洗过, 如宝石般剔透。
夭枝环顾四周,发现是个茅草屋, 虽然不大, 但所需用的东西倒是应有尽有。
她低头一看,竟是没什么伤,一探仙根,也完好无损, 她回想起先头的事, 正要下床榻, 便听见门悠长地“嘎吱”一声, 有人从门外推进来。
她当即抬头看去,却是个魔界小童, 头上长了两只角,透明似玉石,不知是什么物种。
反正小玩意儿很是勤快,一进来就忙碌起来,拿着扫帚扫地,很是沉浸其中,夭枝叫他,根本听不见……
等小玩意儿擦完桌子、椅子,才发现她醒了。
小魔物面露喜色,噔噔噔跑过来,“大人终于醒了,你睡了两月有余。”
夭枝闻言倒也不意外,受了这么重的伤,不死都已是难事,昏迷两个月简直不足挂齿。
她看了眼外头,这草屋并没有看见他的踪影,“与我一起的那个人呢?”
小魔物睁着懵懂的眼睛看着她,“他不在这里。”
小魔物走过来,将衣袖里的瓷瓶递过来,“这是另一位大人留给你的药,他离开前雇我在这里照看你。”
夭枝接过药瓶,提着心,“他去了哪里?”
小魔物沉默片刻,似在回想那位大人是怎么交代的,“你师父已经回了天界。”他说着回想着,将他的话转述过去,“他无法来看你了,他说你醒了之后便待在此处好好养伤,切记不可回天界。”
夭枝想到那一场真相未明的杀戮,微微垂下眼,他身子不知如何了,那日明明伤重到走路都难,“他可说了,我如何联系到他?”
小魔物摇摇头,“那位大人说了,不必联系他,你也不可离开魔界。神仙为了修行纯净,是不会随意出入魔界,如此也就不会有人发现你的踪迹。”
小魔物说着,又开始干活,他将草屋的小门打开,外头一望无际的巨型树木,她显然还在这个山林之间,可似乎已经没有了那些魔物的踪迹。
“这处的魔物已经被你师父处置得干干净净,你且放心住着罢。”
她看着小魔物陷入沉默,许久过后,“你看他离开时,身子可好?”
小魔物默了一默。
夭枝听到它停顿,心中悬起。
小魔物见她这般,非常诚恳,“那位大人真的无事,只是有些棘手的情况要处置罢了,等这些事处理完,说不准就能来看你了。”
夭枝听到这话,沉默下来,“如今他是天帝了吗?”
小魔物搓着抹布看来,奶声奶气道,“我不知道,我这处消息比较闭塞。”
夭枝也没有再问,慢慢垂下眼睛,“谢谢你,你若能联系上他,替我问声好,谢谢他护了我的性命。”
她知道在泯灭道掉下来,绝对是留不住命的,却不想如今性命和修为都在,着实是不容易。
他自来严苛,从不容错,如今能救下她,对她已然是网开一面,自不可能再和她见面了。
更何况,他救她,天帝和九重天那群人不知如何为难他,恐怕确实诸多棘手。
她还是莫要添乱,先养好伤。
小魔物闻言脚步一顿,似乎觉得传话很为难一般,半响才点了点头,“我尽量帮你传话罢。”
夭枝目送小玩意儿出去,自己在小草屋内呆了半日,慢慢调整气息,这仙丹果然有用,竟将她的仙气全部掩盖,变成魔界里的寻常魔民。
她闲来无事想打打牙祭,在山野中转悠了半日,竟是一只魔物都没碰到,果然是九重天上的储君,这手段着实狠快,清理得够干净。
但……她快要饿死了。
他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是不是从来不考虑她需不需要吃东西……
她从不辟谷,真的吃不消这种三天饿九顿的饿法。
夭枝去了山脚下找小魔物,这小魔物倒是奇怪,每日大老远过来打扫,打扫完就下来睡觉,又懒又勤快的,也不知宋听檐是怎么雇的它?
她推了推晒着太阳睡觉的小魔物,开口就是一句,“这里有市集吗?”
魔市自然是有的,小魔物给了她一串魔界铜板指了路。
夭枝拿着一串铜板,颇有些感动,“待我伤好了就赚银钱还你。”
夭枝说完便默了一默。
她莫不是天生穷命罢……
怎得到哪里都得欠债一波?
她有些沮丧,小魔物却摆了摆手,瓮声瓮气道,“不必了,这里有银钱也花不出去的。”
夭枝不解,这天下还有花不出钱的地方,绝不可能!
夭枝提着木篮子出了林子,魔界很吵闹,他们当真精力旺盛,酷爱斗殴,几乎全都是昼伏夜出。
她也只能晚上出来采买,顺道找点活儿。
她寻到魔市,魔界与妖界人界一样,也会做些买卖,只是他们做买卖方式不太一样……
这处并非是你去挑,是等卖家来寻你。
夭枝进了森林集市,里头阴风阵阵,颇有些阴森,这里卖什么的都有,就是他们都不爱说话,静悄悄地很是奇怪。
魔物一只跟着一只,背上驮着东西,后头魔人跟着,时不时打量她一眼。
摊子上空无一物,他们身上倒全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到处晃,摊子完全是个摆设。
夭枝才走几步,一全身黑袍的魔人双手揣在袖子里,鬼鬼祟祟往她这处走近,压低声音问,“新到了一批货,要不要?”
夭枝:“……”
她斟酌了下语句,“我只想买点吃的。”
魔人看了她一眼,“自然是吃的,我可是正经生意人。”
这样吗?
看不出来……
夭枝示意他把东西拿出来,他当即从衣袖里鬼鬼祟祟拿出一木盒打开,“这可是上好的鸡肉,是上等的本地魔鸡腌出来的,可是新鲜了。”
夭枝觉得还行,低头数着铜板,“要一只罢。”
那人魔瞬间笑起,“我们约个时间地点交易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否则……”他拿着手中那只鸡,仿佛人质。
夭枝:“…………”
她当真不知道他们往日做的是什么生意……
这人才说完,旁边突然一个魔人挤过来,悄咪咪抢生意,“姑娘来我这儿看看,我这处可全都是新货,这双眼珠子是龙眼,若是每日吃了一回,七天后,保证你的眼睛能看千里万里。”
被挤的魔人自是不愿,声音瞬间大了数倍,“得了罢,卖的假货还敢在这里胡诌,就你还能屠得了龙,只怕见了龙都要尿裤子。”
“你他娘的说什么狗屁,你尿裤子老子都不会尿裤子!”
夭枝不知他们怎么就吵起来了,且还吵得不可开交,连生意都不打算做。
不过魔界好像就是这样,他们脾气极大,动辄就是打架斗殴,每日照三顿饭来打,很是有精力。
果不其然,夭枝还未想完,他们便打了起来,连空摊子都掀翻了。
她后移了几步,颇有些无辜,她可真什么都没做,鸡也没买着。
她只能继续往前走再等着人来卖东西,结果去了哪处,最后都会莫名其妙发展成互殴。
没有一处例外,她在魔市晃悠了大半个时辰,竟没买到一点吃食,真是气得受不了。
忍不住将这一片闹事的玩意儿全胖揍了一顿。
做生意就做生意,打架就打架,非要借着做生意的名义打架,简直挂羊头卖狗肉!
这一片被揍了一圈后,总算安生了些,缩在角落盯着她很是阴翳,显然是琢磨着报复,毕竟精力旺盛,可以理解。
夭枝心满意足买到了自己想要吃的东西,提着满满一箩筐正准备回去,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魔殿之中,夭枝提着手中的篮子环顾四周,魔界与天界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
天界肃静庄严,时而云雾环绕,偶有艳丽色彩便是霞光彩虹。
而这处着实是有些浮夸,五光十色的玉石镶嵌在石柱上,光照下来,整个殿都是五颜六色的,着实叫人目眩。
夭枝闭了闭眼,颇有些不适应。
魔界是没有魔主的,因为民风独特。
这里东西都非常大,连树都长得比别的地方高大,更别提食补之物,所以补得他们精力旺盛。
往日魔界的魔主基本上都是打出来的,但是撑不了三日,又会被别人打下去。
也就形成了三天一小换,五天一大换,久而久之,换得速度太快了,魔民们也记不住谁是谁,便也不认了。
魔界乃是上古蛮荒之地,地域极大,极为辽阔,是以基本上自立为王。
她刚头过来时,了解过来,这一处大概有大大小小几百个魔王,有点实力就可以自认为王,但互相又不认可对方的实力,是以经常很“热闹”。
光是平息魔民打架斗殴之事,就已经很是头疼。
她看着坐在堂上两撇小须的男子,“你找我有什么事哦?”
“听说姑娘在找差事做?”
原来是雇主,夭枝听得眼前一亮,“你有差事给我做?”
魔王一身五颜六色长袍,闻言颔首,“我想请姑娘替我管管地皮,这些个刁民成日里打架斗殴,正事一点不干,如此下去,还怎么有心思把九重天界收入囊中?”
夭枝看出来了,他是个有抱负的地皮主。
只是地皮上的事都有些焦头烂额,这抱负未免有些遥远。
魔王说着满眼亮光看过来,“看姑娘打人的手法并不生疏,想来也是个见人就打的,应当并没有什么道德可言,正好可以以毒攻毒。”
夭枝闻言深深一默。
这听着怎么不像夸奖?
她沉默几许应下了,他看人还挺准的,才一面就看出来了。
魔王当即大笑起来,非常豪爽,大手一挥,“好好好,既如此,姑娘想要什么只管开口,只有姑娘想不到的,没有本王给不了的!”
夭枝默想了片刻,“我不要任何报酬,只是魔王你与妖界那处可有联系?”
魔王闻言自也是没想到会有这般便宜事,毕竟他们这处有点实力都会打服一群人自立为王,能屈尊替他做事根本不可能。
他一时非常欢喜,“是有些贸易往来,他们那处菜长得不够大,总往我们这处进货,自然也是认识不少人的。”
夭枝沉吟片刻,如此甚好,她总要弄清楚真相,不可能背着这些人命,更何况此事还连累了他。
她如今必然是被九重天通缉,要去查难免泄露踪迹,找一个本来就与妖界有联系的去查,自然不会被发现,说不准还能问到,她问不到的线索。
“我想请魔王帮我查一些事,只是这事不能传扬出去,叫六界知道。”
魔王一口答应,“没有问题,你放心,六界现下正乱着呢,那天界储君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哪有心思管这些杂事?”
她听到这话脑子嗡嗡响,既空白又杂乱,似乎魂游在外在做梦一般,“九重天上的储君怎么了?”
魔王有些疑惑看来,“你不知道吗?六界都传遍了,那储君两月前分裂九重天地,遭了天谴。
那日天谴下来的时候,天光遇了三日,黑夜不存,极为可怕,如今那储君不知去向,我琢磨着只怕是要在天界养上个千万年的伤。”
夭枝隐隐约约想到当日情景,原来那日这般难受,是因为他与天帝斗法,扭转空间而来。
她思绪紊乱,魔王还在八卦,“那储君自来端正,据说是与其弟子不清不楚,天帝老儿肯定是不允,自是大怒,天界可有的折腾。”
夭枝心中一顿,怎会发展到这般地步……
她明明都这般保持距离了……
无论是在凡间还是在仙界,他都是每每总差一步,不知他心中是怎生感受?
也不知他现下究竟如何了,她一时生急,却也只能坐着。
她能怎么办,去天界只会更加生乱,除非真相明了。
否则,便是想要打探些许他的消息,都是不可能的。
她垂眼出神,只觉茫然。
雇主雇了她,拨了一波人供她差使,哪里不服打哪里,很快就安生了不少。
不过她还是住在她的茅草屋里,她不知自己是习惯了,还是要等什么人?
哪怕她知道,这般情况下,他不太可能回来。
如今这般时日长久,只怕也会慢慢忘记他长什么样子,再者,她本来记忆就不好。
可惜了那玉雕,也永远找不回来了,早知道她就跟他学一下雕玉的手艺了。
她把他雕出来摆着,岂不就不怕时日长久忘记了?
魔界真是很热闹,魔民生性好斗,便是这一处都是四分五裂,竟能分出好几个不同支派的魔族,谁也不服谁?
她的雇主自然是看不下去的,因为好斗,每日来都有好多魔族人死于斗殴,着实很爱折腾。
魔王怕这样下去魔族绝后,便嘱咐她在他们打起来之前,先把他们打个半死。
夭枝:“……”
她也说不清哪里不对,就是觉得不太对。
夭枝本着没事干,到处逮人打,运动量如此之大,身体都好了不少。
这打手差事是干得有声有色,所以还是古话说得好,一技傍身,到哪处都不会饿着,她就是很好的例子。
她这种就是人才,这世道是最缺人才的。
因为她差事做得太过出色,魔王大悦,还特地送了她一件礼物。
“大人,此乃魔界珍稀之物,万万年才有一颗!
这种子,你将它种于盆中,每日细心养护,会根据你的心意,开出你喜欢的东西。”
盲盒吗?
夭枝看着鸡蛋大小的种子,微微一愣,接个一看,“当真会有我喜欢的?”
魔王大笑,伸手拍着胸膛,打了保票,“放心,养出来的东西,绝对不会叫大人失望。”
夭枝闻言难得有了几分兴趣,她当即捧着盆栽,回茅草屋认真种起来。
每日定时灌溉,经常端出去晒晒太阳,可谓是极为爱护。
好不容易诚心养了一个月,就在快要长成之际,盆里的种子却消失不见了!
她勃然大怒,必定又是哪个魔族的玩意儿瞎捣乱,竟然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偷走她的种子!
她非把这些人揍哭不可!
她当即冲出去寻找,此处山林像迷宫一样,她一路往外找,却不见任何踪迹,只能败兴而归。
快到家门,却看见不远处有个人靠坐在树下。
她有些疑惑,慢慢往那处走近,可看这背影,却越来越有种熟悉感。
等她走到这人面前,看见了这人的脸,一时间晃了神。
这人坐在树下似乎迷了路,见她走近,慢慢抬眼看了过来。
是师父?
他回来了?
他一身白衣,静坐在原地看着她,看人的眼神无悲无悯,无欲无求,不可近之。
夭枝呼吸一顿,仿佛回到了九重天,他面前。
她沉默许久,清了清嗓子,定了定心神,思绪飞快转着,压下一丝慌张,走进几步,“你是我种出来的吗?”
他看着她许久,话间依旧清冷,“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夭枝听着他玉质清润的声音,一时有几分紧张,不敢对上他的视线。
他似乎身子不太好,还有些虚弱,面容也有些苍白。
她当即开口解释给他听,“你是一颗种子,我这些天养着的,现下你刚刚化形成人,难免会是有些疲惫不适应的。”
他闻言未语,眉眼平静,似乎只听她说。
夭枝说完,便上前去伸手扶他,手却在碰到他时有些犹豫,又收了回来,有礼道,“我扶你进屋休息罢,你才刚刚种出来,不应该到处乱跑。”
他看着她扶向自己的手,倒也没有说什么,随着她扶他,缓缓站起身。
夭枝感觉他一起来似乎就有些站不稳,好像是受了内伤,一起来就微微咳嗽不止,整个人都有些站不住。
夭枝花了好大力气才扶住他,着实是有些沉。
她将他扶到屋里坐下,又去到桌旁将盆栽端过来,放到他面前,“我不知道要怎么养你,你可是要回这里头吸取养分?”
宋听檐看着面前的盆栽,里头空了一块,似乎才明白她方才的意思,他摇了摇头,“住不下。”
夭枝倒没想到他如此虚弱,“那你可需要什么?”
他抬眼看过来,平和开口,“姑娘,我与常人无异,不需要任何东西。”
夭枝听到他叫她姑娘,微微一顿,见他看着自己,蛮又收敛心神,不敢露出一丝马脚。
他身上的伤应当不轻,他眉间微敛,以手环圈捂在嘴唇旁轻咳几许,似乎才勉强压制下去。
夭枝当即上前,“你……你可是哪里受伤了,我替你看看好吗?”
她话出口便说得不对,哪有种子刚长出来就受伤了?
他闻言看来,视线落在她面上未语,似乎轻易便看穿了她心思一般。
夭枝被他看得有几分忐忑,下一刻,他才缓声开口,似乎没有发现,“无妨,只是有些不舒服。”
“让我看看罢,我医术很精湛。”夭枝说得面不改色。
他闻言看过来,静默几许。
夭枝就杵在他面前不动,显然不让他看,她就不走。
片刻的沉默之后,他伸出手,“劳烦姑娘了。”他伸手而来,放在桌上,白色衣袖之下的手皙白修长,节骨分明。
夭枝小心伸手过去,指尖触及微凉,她呼吸下意识放轻,指间搭在他脉上,脉象虽平稳却极为虚弱。
她微微一顿,越发认真去探,却探不到细处,甚至探不到仙力所在。
她心中惊惑,连忙俯身去听他的心跳。
他见状微微往后避,伸手而来似不许这般亲密。
夭枝自是不可能让他拦着,她当即伸手拉住他的手,靠近他胸膛,细听他的心跳,倒是沉稳有力。
只是……怎么会没有仙力的痕迹?
她当即又往下挪去,手抚在他腿上,听他丹田。
她听得认真,片刻后,才发现自己这般动作着实有些暧昧。
入目是修长的腿,他的手还被她抓住,修长的手指被她锢得极紧。
她的脸正对着……
若是此时旁人看见,必然会误会他们在做什么事……
夭枝瞬间脸涨红,连忙松开他的手,站起身,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这般端正的人,只怕不许。
果然她站起来,他没有说话,屋中颇为安静。
夭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间断道,“你……你有些虚弱,我开点药给你补补罢……”
他闻言慢慢抬眼看来,声音清冷,却缓声道,“莫按治兽的剂量来,药量太猛,我会死。”
夭枝哦得应了一声,转身往外头去,走了几步才隐约听出几分不对。
他这话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她何时这么不靠谱过?!
第112章 如此于礼不合。(二更)
夭枝去了外头, 认真寻了治内伤的草药来,魔界水土是当真肥沃,这草药都长得格外壮。
夭枝琢磨着他刚头说的话, 又细细分拣了一遍, 这草药长得这么壮, 药效肯定极好。
他如今这般虚弱, 剂量可真不能下太猛了。
夭枝熬着药,拿起勺尝了一口, 剂量倒是少了,只是依旧苦得她不由蹙眉。
等熬好了药, 她端着药往屋里走去, 却见他已经靠在椅榻上闭目养神,他长腿微伸, 面容苍白, 显然身子并不是很舒服。
她端着药上前走近, 站定在他面前,看着他的脸竟一时不知道该叫什么好, “……公子。”
他闻声睁开眼看来, 眼神依旧清冷,只是这般长腿微伸,往后靠着看她,着实惑人。
她也不知怎的, 思绪竟有些飘忽, 见他看来颇有几许心慌, “药熬好了, 这是治你身上伤的药,快趁热喝了罢。”
他闻言坐起身, 接过她手中的碗,浅声道,“多谢姑娘。”
夭枝看着他端过药,长指微屈,倒是没有抗拒,端着碗将药喝完,片刻后,他眉间轻敛。
夭枝伸手将碗接过,看着碗不由心里暗想,知道药苦了罢,往日她可被逼喝了不少。
她端着碗,看了眼屋内,她这处也没有蜜枣,“可是苦着了,我去偷点蜂蜜给你。”
他:“……”
夭枝:“……”
夭枝和他大眼瞪小眼,她也没办法。
蜂王那处蜂蜜不卖的,他说有本事就来偷来抢啊。
她也是平生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要求,真是做梦也想不到。
他轻咳几许,抬眼看来,温和开口,“不必了,姑娘。”
好罢。
夭枝默默应了一声,站在他面前颇有些不自在,她转身走到桌旁,将碗放下,竟忽然不知该开口说什么。
他却开了口,“姑娘。”
夭枝心中一紧,只怕被看出心中所想,她转头看去,“怎……怎么了。”
他见她这般紧张,微微笑起,话间平和,“我还没有名字?”
夭枝闻言愣了一瞬,“什么?”
他看向桌上摆着的盆栽,温和道,“我不是你种出来的吗,姑娘给我起个名字罢?”
夭枝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桌上的盆栽,顿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也对,种子自然是没有名字的。
她当即过来,非常诚恳道,“刚刚化形都是无名无姓的,你确实该如常人一般有个名字。”
她走到他面前,看着他半响,轻声开口道,“我给你取名唤听檐,取宋这个姓,表字簿辞……
往后我便叫你簿辞,可好?”
他听闻此言视线落在她面上许久,唇角微微弯起,轻道,“好,多谢姑娘,这个名字很好听,我很喜欢。”
夭枝见他这般看着自己,莫名有些不自在。
她不知为何,他明明这般清冷的做派,可这样专注看着她时,竟觉得连视线落在身上都那般明显,叫人忽略不去。
她垂下眼声音很轻,有些藏不住的欢喜,“你喜欢就好……”
他闻言笑起,却没有说话,依旧话不多。
夭枝见他实在虚弱,她看向一旁的床榻,“你去榻上歇息罢,魔界都是昼伏夜出,如今正是睡觉的时候,等夜里我再给你去买些补品补补身子。”
他闻言看了一眼这间小屋,便只有这么一张床榻。
他微微摇头,自是拒绝,“如此于礼不合。”
夭枝闻言当即看向他,直白道,“有何关系,你是我种出来的,睡哪里不是睡?”
他闻言看过来,却没有说话。
夭枝又继续道,“你若是不好好休息,身上的伤怎么能好呢?”她一时有些低落,自也有了担心。
他见她这般,薄唇微动却未语,片刻后,便也应了声,“好。”
夭枝闻言顿住,不想他竟答应了,她还以为以他那般性子,只怕是不可能去睡。
她看着他,眼眸亮了几许,颇有几分意外,连忙上前扶着他,往床榻那处走去。
等他躺下之后,便又站在床榻边上看着他。
因为现在是白日,也是她睡觉的时候了,她早已习惯了魔界的时辰休息。
她看着他不语。
他亦不语。
屋里有些静。
片刻后,他开口,“你也要睡了吗?”
夭枝闻言当即轻轻摇头,颇有些为难一般,“我也可以不睡的,或者这几日我就在椅子上凑合凑合也行。”
她颇为认真地开口,就是只字不提自己可以变回原形睡在一旁的水盆里头。
他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的水盆,片刻的沉默之后,他轻道,“一道罢。”
夭枝险些压不住嘴角,在床榻旁坐下,小心躺了下来。
竟有几分紧张,毕竟往日哪能这般?
她躺下后,看他闭着眼睛,颇为端正躺着,连衣角都没有碰到她的,不由开口道,“放心罢,这处没有外人,不会有人看见的。”
他闻言眼皮微微动了一下,竟没有开口说话。
夭枝看了他许久,只想多靠近一些,毕竟谁又知道以后的事呢?
她不由往他那边挪了些许,他却似乎看见了一般,缓缓开口,“不许碰到我。”
又不许,就没有他许的事……
夭枝停顿片刻,只能微微往回挪了一些,将压到他的衣角放了出来。
这般折腾一番,她自也有些累了,不由闭眼睡了过去。
可终究还是记挂于心,睡梦之中忽然惊醒,眼前似见天谴一般。
她猛然醒来,睁开眼见他安然躺在旁边,瞬间松了一口气。
她也没了睡意,便以手撑头看着他。
他便是这样,连睡觉都这般端正,也不见动一下。
夭枝微微伸手而去,正要触碰他的眉眼,却忽然感觉出他气息很沉,呼吸都有些紧,身上似乎还很烫。
她心中一惊,当即坐起身,果然见他额间细密汗珠而出。
她连忙伸手探去,再摸向他的手,果然生烫。
她心中慌张,瞬间心急如焚,指间摸向他的脉,果然乱如跳珠。
她当即俯身轻轻唤他,声音都带了几分颤,“簿辞。”
可他显然听不见,
她当即为他灌入仙力,可他不止没有仙力,她的仙力传去也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回应。
竟是什么办法都没有!
她六神无主间强做镇定,见他身子越来越烫,连忙端来水盆,拿过湿布替他降温。
她一整夜不敢停,他没有转醒的迹象,恐惧和害怕越发深。
…
圆月高悬,他身上的温度慢慢褪去,思绪也渐渐清晰起来。
他缓缓睁开眼,便看见夭枝小小一团呆坐在一旁,一眼不错看着他,眼眶通红,显然是哭过了。
他微微敛眉,伸手而去,声音还有几分虚弱沙哑,“别怕,我没事。”
夭枝见他醒了,连忙上前,不听这话还好,一听眼眶瞬间通红,湿润一片,不由带了哭腔,“我怎么叫你,你都没有应我。”
他气息不及,颇为虚弱坐起身,伸手而来,轻道,“过来。”
夭枝坐上床榻,靠近他身旁,他伸手而来,轻轻揽住她,低头看来,抬手指腹轻轻摸过她微肿的小眼皮,难掩心疼,开口轻道,“我的身子我怎会不知晓,不会这般容易死的,莫害怕。”
夭枝靠在他怀里,感觉他正常的体温,听他温柔的声音,眼泪不由垂落而下。
她微微点头,悬了一晚上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满心庆幸无法言说。
她都不知道如果这一次他没有醒过来,她要怎么办?
这已不是在凡间,死便是真的死-
他确实很虚弱,但那日高热已不再发生,且每日里四五碗药,似乎都苦精神了。
他每每喝完,眉间便敛得越发厉害。
夭枝特地等到夜里,挎着小篮子正准备出门,转头正要交代他在家中好好休息。
却见他缓步出来,月色下浅衣玉容,清风霁月,眉眼清隽。
夭枝打开栅栏门,有些疑惑看向他,“你怎么出来了?”
他缓步走出来,“一道去买些别的罢,有些吃不消了。”
夭枝看着他往外走去,一时有些疑惑,什么东西吃不消了,除了药,她也没给他吃什么呀?
她转念一想,想来是仙力暂失,有些饿。
出来走走也是好的,与他身体有益,便一道去,还能选他喜欢吃的。
她一时欢喜便挎着篮子,与他一道往集市走去。
这处集市已然很是热闹,自从被她一天揍九顿之后,就消停了不少,算是正正经经开始做生意了。
一到这处,到处都在做买卖,人声鼎沸,还有精力旺盛的搞了些杂耍,瞧着颇为热闹,魔物商队不停来往。
夭枝拎着个篮子一路看下来,虽然她说不要报酬,但是魔王是个颇为大方的雇主。
并没有因为她这么一说,他就不给了。
他颇为通凡间的人情世故,硬塞来了。
所以夭枝如今还是有那些银钱,至少养一个他是绝对够了。
却不想买的时候,遇到了难题……
夭枝指着前面这摊子,魔鸡魔鸭,还有滋补的心啊骨头啊,很是新鲜。
“这些可有你喜欢的?”
他看着眼前这些奇形怪状的东西,显然并不感兴趣,“我无需吃东西。”
这话夭枝不爱听,这一路而来,篮子里都是空的,就没有他想吃的东西。
她当即开口,“你这般虚,不吃怎么行呢?”
他闻言缓缓看过来,未语。
夭枝已经扭过头去,她不爱听他接下来的话,她当即伸手,指了好几个滋补的,“这些都要了。”
他站在旁边看着老板将鸡鸭肉装进篮子里,颇为云淡风轻,显然并不觉得这些东西会进到他的口里。
夭枝可不理会他,她今日烧完,是一定要他全部吃掉的。
她正数着铜板,便看见一旁摊子里好多鱼,她忽然想到什么,“给你买几条鱼罢,如今休养身子难免无趣,闲来无事可以喂着玩。”
他闻言看了过来,“钱够吗?”
他确实不通人间烟火,但她好歹在屋里不知数了多少次铜板,他听也知道有多少。
夭枝闻言顿住。
看不起谁呢?
她如今养他还是绰绰有余的。
夭枝当即点头,拿着钱袋颇为豪迈,“只管要你喜欢的。”
他闻言便上前扫了一眼,抬手而去,要了前头鱼缸里的胖乎鱼,“这两只。”
夭枝不由看了一眼,他面容清冷,这喜好还真是一点不改。
她上前看了眼那一缸子里好几条胖乎可爱的小鱼,很是活跃。
她当即开口,“全要了。”
他闻言倒没说什么,显然是喜欢的。
魔人将鱼一一捞起,给她装好递来,看了眼不远处的他,“大人对男宠真是大方,银钱花了不少罢,值不值啊?”
夭枝:“…………”
夭枝飞快提过鱼,心虚地瞥了一眼一旁的他。
他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个魔人互扇巴掌,显然没留意这处。
她松了一口气,好在没听到,不然也不知嘴上得怎生不饶人。
夭枝当即拎着鱼和吃食,往他面前走去,“走罢,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他闻言倒也安生无害跟着她回转,他缓步走近,伸手而来,“予我来提。”
夭枝自然不可能给他,“不用了,你身子还未痊愈,这点东西又能重到哪里去?”
他却伸手接过她手里提着的东西,抬眼看了过来,话里有话般,“总要物超所值。”
夭枝愣了一瞬,什么物超所值啊。
她还买什么了吗?
第113章 簿辞,那你如今是师父,还是夫君呢?
他们一路回去, 夭枝慢慢走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也只有这样的时候, 她才能多看看他。
他身子虚弱, 回去要上山, 她自然不舍得让他拎着, 当即上前提过他手中的东西,“快到了, 就让我来罢。”
她轻易就夺去了他手中的东西,一时愣住。
他微微倒没说什么。
夭枝却拿着手中的水桶顿在原地, 她还是头一次这般容易从他手中夺走东西, 往日修炼时,哪有这般机会?
可见如今他有多虚弱。
她不由有些凝重, 上前欲要扶他。
他却微微摇头, “无妨, 我能走。”
夭枝手停在原地,自也知道他惯来要强。
她提着东西走了几步, 便停下看他, 他缓步走到山间,到了这处,面容苍白,额间已满是细密汗珠。
她满眼担心。
他缓步走近来, 看着她许久, 即便在难受也是面色和煦, 认真道, “不必担心,我不会有事。”
他这般认真, 像是在承诺什么。
夭枝闻言眼眶微微酸涩,踮起脚,抬手用衣袖去擦他额间汗珠。
他虽觉如此亲密不妥,但还是微微俯身,眼睫垂下,面容如玉,颇为温和。
到了屋门口,夭枝扶他坐下休息,又去将吃食放下去炖,没办法,她只会一锅炖。
她将东西放下,走到屋门口,看向旁边一大片开阔的山野,拂面春风缓缓矣。
她将水桶放在地上,这魔鱼生得圆润可爱,小身板胖乎乎地在水里游着,怪道叫人喜欢,还时不时钻出水面还瞅他们,似乎瞧他们很面生。
夭枝看向他,“在这里给你弄片水池养它们,闲来无事你可以投喂鱼儿。”
他闻言虽面容苍白,却微微颔首,起身缓步而来。
夭枝当即伸手拦住他,“如此一个小池塘,我几下就弄完了,你坐在旁边歇息便好。”
他见她这般着急拦在面前,不由一笑,虚弱道,“好。”
夭枝怕他受了风寒,特地进屋里拿了件披风,给他披着。
如今回来早已天光大亮,日头正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她见他安稳坐下,才拿起小锄头,上前去凿水池。
虽说施法可成,但她到底是在凡间待过,总是喜欢自己动手,更有心意。
再说了,她有的是力气和手段没处使。
不消多时,她很快便凿出一处深坑,抬手施法往里头送水,又在旁边堆泥土石子做玩意儿。
她想做个自己的形状,让他每每喂鱼时看见便能想起来。
夭枝低头做活儿,很快一个身子大大,尾巴小小的鱼模样就成型了。
她专心致志,也不知他何时到了身旁,在她身旁蹲下。
夭枝微微一顿,呼吸间感觉他身上的清冽檀香气息缓缓而来,她有些不自在地抬眼看去,“你看,已经弄好了。”
他闻言视线落在鱼身上,微微颔首,“很可爱。”
他这般清冷的性子,真是难得有如此认知。
夭枝难得得到他的赞许,一时颇有欢喜,继续干活。
他慢慢抬眼,视线落在她面上。
她发丝垂落,随风轻拂,细嫩的脸颊微微泛着红,眼睛却很亮,一看就是如今真的欢喜。
他看着她许久,伸手过来轻轻拂过她鬓角的发,那指尖触感碰到她的脸,他微微一顿,很快收回了手,似觉不妥。
夭枝察觉他的动作,也是微微一顿。
他亦没有开口说话,气氛莫名古怪暧昧。
夭枝脑子里瞬间想起一些事,竟有些不敢抬头看他。
“一会儿我给你弄好吃的。”
她说了半响,没听见他动静,抬眼看去,却见他看着鱼,似乎好像没听见。
夭枝可不管,他如今无权挑食,必须补身子,开口道,“现下你归我养,吃什么得听我的。”
他闻言唇角微弯,无奈一笑。
…
她的一锅炖,他倒是真的吃了,果然人还是要逼一下才行的。
不逼,你都不知道他的极限在哪里。
不过夭枝还是想养得精细点,她如今只想对他好些,或许能弥补之前的一些遗憾。
只是没有想到竟这般难养!
养他着实太过费银钱,极为昂贵,衣食住行皆是要花大价钱!
她原本想着,他如今身子虚弱,自然什么都要给最好的,只是她在魔界也是拿俸禄的,这点俸禄可抵不上养这么金贵的一个人。
夭枝照着以往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标准来,连衣衫都是花了大价钱,太硬的不要,太薄的不要,太暗的不要,太亮的不要。
魔界眼光本就一言难尽,做工材质更不必说,想找这样上佳的布料,天界倒是有,只是从来不卖,倒是可以托魔族的商队去凡间进货,可惜出一趟远门得花上好多银钱,更别提雇上魔人的银钱,到了凡间,按他能穿的标准也皆是王孙贵胄才能够着的东西,要弄到不知得找多少门路,这其中花的银钱可不在少数。
他如今在魔界这处,显然对魔界的斗殴文化有些许兴趣,想看的书自然也是魔族的古籍。
这种藏品极为难得,寻找一本都花费极大,更别提一些旁的玩意儿。
且他也不知怎的,看的都是极好极昂贵的。
一堆魔界古玩放在那里,能让他看一眼的,保准是最贵的。
她倒是想将他看一眼的东西都买下来,可惜没那个实力,只能挑拣着买……
这般下来,他自然不知,他是过惯这样日子的,自然也不知她的艰难之处。
夭枝捉襟见肘,想着克扣些许,在哪处省一省,可细细想来没有那处能省的。
他如今虚弱,自也舍不得苦着他。
说句不好听,他这样的人若不是……又何需跟着她吃苦……
到底是连累了他。
夭枝这般日日花钱如流水,养男宠的消息便也传了出去,有见过他的魔族人,都觉得她这钱花得值,着实是太过好看,且气度不凡,一看就养不起。
但也有魔族人没看见,自不屑于此,只觉是个小白脸,更有甚者,觉得她不该独宠一个,免得惯坏了。
夭枝自然是不能让这些话传来的,只怕他听到了会气着。
他那般端正的做派,若是听到旁人觉得他在做男宠,只怕是要惹了他敛眉。
夭枝下了差回来,便看见他站在池旁喂鱼。
这鱼与凡间的不同,全是魔鱼,皆是生性好斗,争取吃食也极为凶残,一个不如意就在水中撒泼,死亡翻滚。
只不过这些鱼不敢在他面前撒泼,每每看见他游姿都乖顺起来,不争不抢,很是佛系。
完全不像她喂的时候,那个凶残得水花四溅,她每每都要站得老远,才能保证衣裳不湿。
是以她也根本没有喂鱼的闲情逸致,皆是随手撒一把。
以至于后头全都是他在喂,许是这些鱼也是看菜下碟,知晓什么人比较严肃金贵,得罪不起罢……
夭枝对于这群吃软怕硬的混账鱼很是无言以对。
她走近,见他颇有些闲适地喂鱼,一时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看得有些入神。
他闻声抬眼看过来,“回来了?”
夭枝点了点头,提着手中的食盒给他看,“刚回来,路上顺道给你带了你爱吃的。”
他看了一眼她手中的食盒,便收回了视线,继续喂水池里的鱼,淡声回道,“没胃口。”
夭枝微微一顿,这祖宗又怎么了这是?
她当即往前走去,将食盒放在一旁的石桌上,上前上下打量他,颇为紧张,她砸了这么多钱,可不能打水漂,“怎么了,可是哪处不舒服?”
他垂眼看向她,见她上下打量自己,平静收回视线,白皙修长的手指拿起鱼食,随意往水中丢去,而他只看着水中的鱼儿争抢。
他垂着眼,长睫遮挡了他眼中神色,看不出他高兴,还是不高兴,“府里来了客人。”
额这这这……
她这小茅屋虽然说前前后后加盖了好几间,但真的称不上府这个字。
这般说,倒像是有些话里有话。
夭枝看了他一眼,面容清冷,神色平静,可不像是会阴阳怪气的人。
她疑惑,她在这处只有同僚,同僚当差之时都已经见够了,这下了差又怎会还来做客?
她有些疑惑,转头往里看去,自是没看见,“是何人?”
他看了她一眼,“听闻是你的新宠。”
夭枝:“……”
哪处的听闻,她养他一个都要穷疯了。
夭枝正要开口,身后便传来齐刷刷一声,“主人。”
她闻言一顿,转身看去,果然见几个衣衫清凉的魔族男子成排站在他面前,竟有五人。
“你们是……”她一时愣了神,瞬间想起魔王与她道别时,别有意味的笑,他说她回到家中必然惊喜。
喜倒没有,只有惊了。
这五个男子选得真是环肥燕瘦,各有风情,在魔族中应该是个顶个的好看,可谓是煞费苦心。
夭枝还未反应过来,五人冲她齐齐请安,“主人,我们是来伺候您的。”
她脑子一片空白,身后却传来一声淡嗤。
夭枝只觉背脊发凉,叫他听着了这荒唐事,不知要怎生训她……
他这一声笑,那五个魔族男子也是听到的,看向他的眼神皆是挑衅。
他看了一眼他们,并未开口,缓步走到桌旁坐下,抬眼神色未明。
几个人心中自然是不服他的,毕竟都是来伺候人的,哪能这般闹脾气,既然做了男宠就应该有男宠的规矩,更何况这人虽然看着气派金贵,可皮囊有什么用,还是要温声细语会伺候人才对。
他们人多势众,自也有得意之色,可对上此人视线之后,却莫名退缩。
这人眼里没有任何情绪,疏离冷淡,却有属于上位人的威慑,那居高临下的审视,没有经年累月的身居高位,是出不来的。
怎可能会在一个需要靠人养的男宠身上看见?
他们魔族人从出生就开始斗殴,见惯了这些凶狠场面,却不想此时竟有些气短站不直。
他们相视一眼,硬着头皮站着。
夭枝挥手,不待细问就要赶走,“你们回去罢,我这处不需要。”
她还未说完话,五人便齐刷刷跪了下来,扬声道,“主人若是不要我们,我们回去必是死路一条。
我们是魔族送出去的礼物,从来没有退回去一说,若是退回去便是我们伺候不周,我们就只能以死谢罪。”
夭枝当即手一挥,格外果断自救,“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说声抱歉。”
五人:“…………”
五人面面相觑,是不是哪里听错了,怎么路数如此诡异?
夭枝颇为坚定,死道友不死贫道,总不能大家一起死罢?
她看了一眼坐下倒茶的他,心中暗想,她还想好好活着呢。
他端起茶壶,微抬茶盖,声音玉质清冷,“留下罢,远道而来皆是客,岂能这般赶走。”
夭枝:“……”
若不是他神情不变,眉眼依旧疏离淡漠。
她都觉得他这话的意思是,让他们这般走着离开,未免太轻巧了……
那五人一听,瞬间得意起来,果然此人还是怕的。
夭枝当即转头跟他解释,“这些人是我那些同僚送的,我本人已经坚决拒绝了,却没想到还是送了过来。”
他端起茶盏,一语直击要害,“想来是他们听不懂人话。”
夭枝闻言心肝小颤了一下,这回真是听出他话里有话。
早知道她就应该手动拒绝,而不是嘴上拒绝,她将他们好生打一顿,他们也就知道什么叫做真的不想要!
那五人闻言忿忿不平,“主人,此人虽好看,但性子不好,主人若是喜欢他的皮囊,不如造个傀儡陪伴,傀儡性格可以随便挑选,保管听话且好看。”
夭枝听到倒没什么反应,只瞥了他们一眼,怎的主人能叫得这般顺口,叫她佩服不已。
空气却不知为何静了一瞬。
他听闻此言微微一顿,垂眼片刻,似不喜听之,放下手中茶盏,起身进了屋。
夭枝见他进去,一时顿住,她当即回头看向颇为妖娆的他们,只觉眼疼,冲他们摆了摆手,“快走罢,我当真不需要男宠。”
五个人见夭枝决心已定,有些不甘。
他们五人虽然不比屋里这位容色好,但在魔界已经算是个顶个的好容色,可不想在夭枝面前半点不顶用。
且这男宠如此爱拈酸吃醋,也不知大人怎会这般喜欢?
他们看了一眼屋内,竟是连窗子都不曾开,似乎连个眼神都不打算给他们。
这男子显然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连多说一句都没兴趣,且虽清冷疏离,但气势颇为压人,方才不说话时确实吓人。
此人应当不是正经做男宠的。
五人本想耍赖留下,想到他看他们的眼神,如看死物,皆有些心里打鼓,只能悻悻而归。
…
夭枝进了屋,才发现他方才只着一身单薄白衣衫喂鱼。
如今乌发未束,连外衫都未着,显然一起来就看见这些人,让他不喜。
他安静坐着,却依旧端正。
夭枝看着他乌发披散,落至身后,不由走上去,看了他一眼,视线落在他面上,“我替你梳罢。”
他闻言看来一眼,并未阻止。
夭枝瞧他这冷淡的模样,一时叫她格外熟悉,且无端紧张。
她拿起桌上的木梳,一手拂过他的乌发,光滑如丝绸一般,只是比她硬上许多。
她不由摸了一把,才拿起梳子慢慢替他梳着头发,一时颇有几分认真。
她虽没替人束过发,但多少也会依瓢画葫芦。
她将他的乌发梳好,认真梳起,再拿过前面桌上放着的发冠,替他将乌发束好。
全程皆是安静。
她弄好下意识俯身看向镜子里的他,却对上了他的视线,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着她,视线落在她面上,虽清冷,却有几分专注。
夭枝看着他这皙白玉面,不由微微避开了他的视线,刻意避嫌,可下一刻,想起了他如今是种子身份,又何需避开?
他们又何需这般疏离客气?
她想着,呼吸微紧,慢慢抬眼看了回去,视线落在他面上。
他已然收回视线,垂眼整理衣袖,似要起身离开。
他的手指皙白修长,抬手整理衣袖,衣衫简单至极却越发衬出谪仙之姿,随意做的动作都颇为赏心悦目。
她不由看入了神,下意识握紧手中的木梳。
许是她看得直白,让他有所察觉,他整理着衣袖,忽而抬眼看来,对上了她的视线。
夭枝看着他这双清冷,带着几许自持疏离的眼眸看着她,心口微微收紧。
她下意识往前放下手中的木梳,转头看向他,视线慢慢落在他面上。
他便看着她这般动作,也未言语。
夭枝见他这般看着自己,他眉眼清隽,这般距离连他的长睫都能看清几根。
她压住呼吸,伸手搭上他的肩膀,微微往前靠去,离他越来越近,只感觉到他周身的檀木清香缓缓传来,叫她有些失了神。
她唇瓣快要亲到他的脸上,只差一纸距离,都能感觉温软之意,下一刻,却被他推离开来。
她回过神来,没有预料中的柔软温润触感,她下意识抬眼看向他。
他似乎有些生气,看着她的眼眸又冷了几分,似乎带了刺。
颇有几分扎手的意思?
夭枝有些不解,看着他,却见他薄唇微启,开口声音都有了几分冷淡,“做什么?”
夭枝觉得自己表现得很明显了,她看了一眼他的薄唇,又转向他的眉眼,容色清隽潋滟,她鬼使神差道,“我想和你亲近一些。”
他听到这话,似乎并没有半分解气,只开口问道,“你想亲的是谁?”
夭枝却不想他这般直白。
只怕是真气着了,竟将窗户纸都捅破了。
她微微垂眼,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她开口,很轻道,“簿辞,那你如今是师父,还是夫君呢?”
第114章 既知道是我,为何还会同意成亲?
他闻言不曾想她原是清醒着的, 他长睫微垂,话间微止,“何时发现的?”
夭枝抬眼, 视线落在他面上, “我那日在院子里等你, 你匆忙赶来连神情都未来得及变, 我便怀疑了,且你还叫了我一声先生。
后来, 你找来山门,送给我小鱼玉雕, 我便确定了。
你只怕不知你送我的玉雕, 我看了多少次,又摸了多少回, 我一眼便能看出来是你雕的, 也只有你才能雕出自己的东西来。”
宋听檐闻言唇角轻扯, “原来这般早就知道了……”他眼睫微抬,视线落在她面上, “如今不仅学会了骗人, 连我都知道瞒了。”
夭枝微微垂下眼,有些羞意,她其实还有事瞒着,那便是他那时接连两次亲吻她, 和他往日的习惯一模一样, 或许他自己没有发现, 他亲她时每每控制不住自己的习惯, 总是那般先轻轻地引诱,待唇齿间的缠磨越发深入, 不着痕迹占领所有她的呼吸和主动,便会越发过分侵略。
且他说得那些过分的话,总有他自己一番道理,明目张胆地过分。
只是如今,她自然不可能一一说出来,他现下这般端正,她有些说不出口,总觉有些亵渎。
夭枝看向他,只觉总算离他近了一些,她很轻地开口,“你唤我先生,我怎会听不出来是你?”
宋听檐眼睫微微一顿。
她伸手抚上他的眉眼,心疼不已,“所以你到底修偏了多少,又到了什么地步?”
他闻言慢慢垂下眼,任由她摸着他的眉眼,“无情道需克制欲求妄念,无欲无求方可平稳无碍。
我修此道,便要克制一切欲望,只有绝对清醒才能修成。
可当我的欲望无限上升,那欲便压制了理智,我不复理智,便会去做一切自己觉得理所应当要做的事情。
就如在梦里一般,梦皆为本意,且不能掌控。”他慢慢抬眼看来,平静开口,“我几次三番控制,皆是无果,才会如此越发生乱。”
他理智上来就会强行用心法锁住自己,可一旦欲望上来,他又能轻而易举冲破这些禁锢障碍,且反过来压制自己的理智。
这自然都是他自己,他在与自己斗,可自己怎么斗得过自己?
神魔都是一念之间,一念而起,欲望便多到压不住。
他越要控制自己压制欲望,他自己便越能利用自己想要控制局势的心,达到目的。
他推得越远,就抓得越紧。
这样聪明的人,如何防得住自己?且他自持尽失时,自然会不择手段得到想要的,根本阻止不住自己。
无情道执念越重,反噬越大。
夭枝瞬间想到九重天那越发寒冷的宫殿和随处乱窜的浮云,她每去一次皆是越乱越急。
到最后一次,他们那般亲密之后,流云彻底不见踪影,那一片天全靠他神力运行,他既然修了偏差,自然也无法维持寻常。
流云越发走乱,直到最后无法稳下停留殿中。
他走偏了,才会越修越乱,越修越偏……
夭枝心下越发沉重,无意识收回了手,这倒是她害了他,倘若她不同意成亲,也不至于他偏了这么多。
夭枝听得思绪渐止,却忽然意识到一点。
他这般说来,竟是清醒的……
那么说,他们床榻之上,他那般过分,竟也是清醒的,他故意那般抵死缠磨,用力非常,她如何求,他都不许……
她想起他那时眼睫都被汗水浸湿,滴落她身上,却还是那般……
她心口一紧,呼吸都有些生乱。
她原以为他走火入魔,并不记得自己在做什么,又具体做了什么。
可如今听来,竟是他清醒之下做的事。
他的欲望是她……且还完全控制不住,与她密不可分行那事……
夭枝呼吸一顿,只觉周身似裸露一样,拘谨至极。
他这般端正,夭枝看向他的长腿,他的手,再看向他的薄唇,他如今这般衣冠端正,禁欲自持,却在床榻上与她那样……
且如今讲着这些与她沉迷欲海的事,竟依旧平稳冷静。
夭枝却是忽然有些不敢抬头看他,这般着实太过臊人。
屋中安静了片刻,他缓缓开口,“既知道是我,为何还会同意成亲?”
夭枝呼吸一顿,想起往日他在自己怀里闭上了眼。
她抬眼对上他的视线,难掩感伤,很轻地开口道,“簿辞,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知道我从来拒绝不了你。”
宋听檐自然也想起了往日,他闻言未语,片刻才淡淡道,“往日都过去了,不必再记着。”
她闻言一怔,“为何不记着?”
难道到如今,他们之间还不能开诚布公,还那般生疏吗?
他闻言未语,起身似要离开,似不想在此事上多言。
夭枝见他这般,难免伤心,“你不愿意记着,我记着便好。”
他却停下脚步来,语气莫名生冷,“你记得做什么?”
夭枝抬头看去,只觉他眼神极为冷淡。
她唇瓣微动,看着他这般,竟不知该开口说什么,“簿辞……”
她不说话倒还好,她这般开口叫他名字。
他神情都瞬间一变,眼中满是复杂,如同那时在凡间看见她来杀他一般。
怨恨,复杂,痛苦……!
他慢慢垂眼,许久,忽而开口,“你既然要我死,为何不干脆杀了我,为何要将我送到数十年后?”
夭枝不防他突然这般问,一时半点说不出话来……
他开口,一字一句皆是怨恨难解,“我自睁眼来便在找你。”他眼中含恨,“你知不知我平生从未有为难之事,却唯独在你这事上无能为力,我连你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我遍寻天下,空有一身计谋,却怎么也谋不到你一丝踪迹!
我每一日都挣扎害怕在你是不是真的死了的痛苦里……你知道吗?!”
他话间质问,开口已是难掩半分怒意,“我连做梦都梦不到!”
他话间极重,竟是此恨难解!他自来平静,难得这般失控,竟是难以控制体内气息翻涌,喉间腥甜,嘴角都溢出血来。
夭枝见状怔住,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想要伸手替他擦,却被他用力拽住了手腕。
他抬眼而来,眼里尽是恨意,“夭枝,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你以为以命换命,我会愿意吗!
你为何不和我商量,为何自己做决定!
你以为你做对了吗,你以为用你的命换来的东西,我拿着会开心吗!”
“你把我困在另一个时空里,断绝我所有找到你的办法,我永远在害怕你真的死了,又希冀你活着间徘徊绝望,日复一日……!”他甩开她的手,话间皆是切齿的恨,“我倒宁愿你当时就干脆杀了我,也好过你这般用命来换!”
夭枝被他甩开手,直跌坐在椅子上,被他凶了一番,根本说不出话来。
她当然不知这般有多痛苦。
他这般万事都能掌控,却唯独找不到他最想找到的人,遇到如此光怪陆奇,无能为力之事,该是多么崩溃。
又怎么做得到平静?
她一时呼吸滞住,眼里再也克制不住湿意,泪湿衣襟,“原来你这般恨我吗……”
宋听檐闻言许久未语,他视线忽而模糊,用力闭上眼,一滴清泪无声而下。
他找了她二十五年,日思夜想,何其难捱。
他转眼看向她,见她被吓着,满目无措,眼眶通红,模样颇为可怜,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无法弥补一般茫然无措。
他深叹一口气,他自视能控制,可他的怨,他的恨恼,终究还是压不住半分吓着了她……
她年纪尚小,又怎懂这些……
夭枝不知自己竟让他这般痛苦,自是没想到……
她还以为他得偿所愿,会开心,却不想他凡间那些年过得如此痛苦……
她心中愧疚,不知说什么,却见他缓步而来,在她面前俯下身看来,亦是眼眶泛红,伸手擦过她脸上的眼泪,话间难掩温和,“我怎会恨你,我终究是输了。
往后,若是再左右为难,便干脆些,不必留得情面。”
夭枝闻言当即往前而去,紧紧抱住他的脖颈,连连摇头,带起哭腔,“我怎会要杀你,往后自不会再如此,更不会再不与你商量。”
他闻言伸手将她抱坐入怀,伸手轻抚她的背,许久,叹道,“也对,是不会了。”
夭枝靠在他怀里眼泪不止,感觉他周身温度,很暖,却只觉他虽是这般说,却似乎并不如此觉得……-
入夜,魔王差人来唤,说是有了结果。
她自是满心愧疚让他如此难受,不知如何面对他,也不知该说什么。
且还在他怀里哭成那样,往日还是他先生,到底有几分没面子。
而且,他如今又是她师父,自比她端正沉稳,他自然平静,只她是平静不了半分,思绪万千。
满屋寂静,得了魔王这话,她便也赶来。
若是能查明真相,他们便可以清白回九重天,他也依旧可以做回储君,也不至于连累了她。
魔王见她过来,提起五彩斑斓的衣摆,下了台阶走来,郑重道,“你要查的事,我替你问过了,如今也传来了消息。”
夭枝闻言瞬间惊喜,当即上前,“如何?”
“此事说来话长,且等我慢慢与你说来。”他似乎细想一下该怎么说,片刻后开口,“你要查的那事很大,那日,数十个仙人一道死在妖界,引起了轩然大波,妖界自也是害怕,所以事出之后,他们自己便先查了一番,若找到罪魁祸首,便将此人移交天界处置,可惜…… ”
他说着一顿,抬眼看过来,似觉此事古怪至极,“那十层门极为凶险,自是很少有人往里闯,那个时辰只有那群神仙进去。
而妖界妖主也只放了那群神仙进去,且他们无数次确认过每一层门中都没有人,所以也不可能有人藏在其他门中,再到仙人那处杀人。”
夭枝闻言心中一惊,这么说来,难道真的是她……
魔王继续开口,“他们也查了独自离去的那两位仙人,他们是机缘巧合之下去了妖市,而那时仙人们都还活着,与他们死亡的时辰根本对不上,所以此事确实与他们无关,而那一处所有的仙人都在,且都死了,只活了一个人……”
魔王说到此,最后下了定论,“此事与天界查得一般无二,没有一丝偏差。”
夭枝闻言后退一步,心中大骇,难道真的是她发狂之下杀了所有人……
所以他才会不再提及查清此事……
夜尽天明,天边还有一层淡淡的蓝色雾霾未曾淡去。
夭枝在薄雾晨色之中慢慢走回去,这一段路明明很短,却因为昼夜更替之短,让她感觉从黑夜走到了白日。
那般漫长……
她思绪混乱走着,周遭的环境却突然模糊扭曲起来,一缕似烟非烟的黑雾,慢慢遮盖了周围所有景象。
夭枝当即后退一步,伸手要摸剑,却想起来剑早已不在身旁。
她心中一凛,收回手静静看着周围环境变化,不过半息之间,眼前黑雾退散,周围景象也变了一番。
眼前山野之间变为一个巨大的洞穴,头顶皆是乱石林立,尖利非常。
洞穴之中,偶有风吹来发出恐怖的声响,只觉风冷刺骨。
“主子。”
有人低声唤她,她转头看去。
竟是那日梦里,她追着跑的两个黑衣人,且他们身旁,如今依旧放着那排门。
他们跪在她身后不远处,恭敬非常。
她瞬间安静下来,“你们到底是何人?”
前头跪着的人,似乎格外欢喜,“主子,如今离您的计划只差一步,只要取其心便可成事!”
夭枝只觉无言以对,若不是她确定如今真的不是梦,都懒得开口问,“取谁的心,成的又是什么事?”
“天族储君宋听檐。”
夭枝冷笑出声,“荒谬!”
这两个魔族人似乎知道她会有如此反应,也不急,“主子,您不是想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吗,只要您走进这扇门,便能取回您往日所有的记忆,您能掐会算,必定能算出往日所有事情,也能知道一切。
如今那储君仙力顿失已,所有皆在你的所有安排谋划之内,如今取其心是最好的时机!”
她安排……
夭枝眼睫猛然一眨,不详的预感升起,她瞬间蹙眉,“我便是我,你们说的我不知道,那便是假的。
天界储君乃是我的师父,你若敢伤他,就别怪我下手狠毒!”
他们半点不急,似乎她早已预料到,与他们交代过这般情况一般,依旧执着道,“吾等势必会按照您往日计划中的步骤来,主子,等你全部想起来就会知道谁才是你真正的师父!
你这般费心蛰伏九重天做区区一个仙界司命官,是何其委屈求全!”
夭枝眉间一深,既然有隐患,那就提前全弄死!
她当即伸手施法而去,欲置其二人于死地,可施法而去,眼前二人连带那扇门却如烟一般腾起,消失无痕。
竟只是一个幻影!
他们本尊如今都不知在何处,倒是护全了性命。
夭枝心中微惊,难道他们说的那个人,连她会如此所为,都提前预料到?
第115章 你受不住。
夭枝站在原地许久, 看着眼前巨大洞穴消失,周围景象慢慢变回山野。
方才的一切似乎像一场梦。
她当即凝神施法探寻而去,竟是毫无踪迹, 以她的仙力根本不可能追踪不到一丝一毫, 除非……这幻象阵法根本不是方才设下, 而是提前很久, 久到她可能都还只是个盆栽时,才会这般无处可寻……
这阵法设在这处, 必定是算到她一定会在这个时候走过这里才设下的。
她忽然想到往日做司命,那命簿里的安排, 她一个小小的司命却似被无形的手安排成了他的对立面……
这般看来, 仿佛每一步都在这两个黑衣人说的主子安排之中,且宋听檐如今确实仙力无存……
难道这局真是所谓的“她”设的……
夭枝莫名心中发凉, 自不信这等荒谬之事, 也更不可能随意相信两个人说的话。
可她往日确实是被掌门所救, 且在做盆栽之前,所有记忆全无。
这如何叫她不多想?
如今看来, 他们嘴里说的那个人还对她的性子极为了解……
倘若此局真是她所布, 那岂不是“自己”害了他……
她不敢深想下去,她眼眸垂下,神色微凉,自然不管什么往昔不往昔。
她如今就是她自己, 既没有往日的记忆, 那自然就不算是她, 又何必被束缚?
等再见到这些人, 无论是两个还是二十个,她赶在问题出现之前, 掐断问题便好了,自不需要诸多费心。
况且她就是恢复所谓的记忆,也绝对不允许什么所谓取心的情况出现。
这一次,她是绝对不允许他死在自己面前。
夭枝心中坚定,思绪回转,便也放下心去,继续往回走,等到了门前,才发现自己早已走到了草屋外。
她走到这处,停在虚掩的房门前,一时竟站在门外踌躇不已,天光已经大亮,她却实在不知如何面对他。
他现下着实话少,且如今又是她师父身份,又夹着往昔之事,与他共处一室,着实叫她不知该做什么……
她连站在他面前都有些许不自在。
魔界昼伏夜出,他如今将养身子,倒是随遇而安得很,说不准还未起。
她想到此,默站片刻,才伸手推开门,屋里很暖和,不同于外面带着晨露的凉意。
她慢慢进去,轻轻关门,缓步进了里屋,才进去便一眼看床榻那处无人,入目整齐,一丝不乱。
她心中微紧,果然下一刻便看见他一身白衣静坐在窗旁靠榻上,面前摆着一盘棋局,显然在与自己对弈。
屋里早已亮堂起来,他周身无一饰物,窗外的日光缓缓,落在他身上,光透过月白衣袖如清晨薄雾般干净剔透,称得他的眉眼越发清隽好看。
夭枝见他醒着,止步于屋外,一时竟不知该进还是该出去。
毕竟一进去就出去,岂不明摆着避开他?
宋听檐手执白棋,见她过来,慢慢抬眼看来,眼中神色一如既往深如古井。
他并没有开口说话,而是垂眼继续下棋。
她默默无声走进去,到了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才显得不那么拘谨。
就是这般安静的氛围叫她不知该说什么。
她喝着茶,看着他手中的棋局,案上棋局已经极为复杂,黑白棋子势均力敌,复杂的局势叫人看不分明谁胜谁负?
布局走棋皆是他自己,自己又如何斗得过自己?
夭枝喝着口中的茶,竟有些尝不出味来。
他不可能永远呆在这里,天帝早晚会找来,他早晚是要回天界的。
她在凡间,在魔界可以肆无忌惮地和他在一起,但回了九重天,又岂能如此?
莫说她如今身上的事真相未明,便是没有这些事,他和她也断然不可能在一起的。
天帝如此看重他,未来的天后人选都是诸多挑选,又怎可能允许他如此妄为,且他还是她师父。
救她,只怕都已惹天帝不喜,如今还仙力不在……
她倒不担心自己,她大不了就在魔界做一条观赏鱼。
只是担心他作为师父,作为天族储君,没办法面对自己。
他的责任太重了,他自幼便被教导成百家之首,万仙之长,言行皆不容有失,如今变成这样,他怎会允许,又怎会甘心?
所以才会变换错乱的时间越发短,短到他自己都控制不住罢……
她总归不能害他至此,凡间已是一次,如今再不能如此。
夭枝站在原地默了片刻,提步走近他。
他将手中的白子落下,又执起黑子,“想说什么?”
他如今让她说,她却又不知如何说起……
她缓慢走到他棋案前,在他棋案前坐下,斟酌片刻开口问,“你救我之后那些时日在何处,为何不来寻我?”
“在魔界。”他落下棋子,平静道,“我修行偏差遭了反噬,留在你身边,你会很危险。”
夭枝微微一顿,忽然不敢再问天谴究竟是如何光景,他那般浑厚仙力,已至无极大道都到这般境地,不知该有多可怕。
若说天罚不过洒洒水,那天谴可是集天地之力,全力诛杀上神。
他如今能安然无恙回来,已然是千万分之一的概率。
夭枝心有余悸,默坐许久,“你的仙力可还能恢复?”
宋听檐抬眼看来,“无妨,只是暂失,时日长久会回来的。”
他自然不可能骗她,可他真的能等上这么久吗?
天帝又怎可能给他这么长的时间,若是他一直不恢复,岂不是储君之位会立刻换人?
他这么多年岂不白费,又怎会不难受?
她思索片刻,竟还真想到了办法,只是……
她看着他这般清冷庄重模样,真是说不出口。
“你……”她话到嘴边,视线落在他端正坐着,衣下修长的腿,往上是窄腰,再到他执着棋子的手。
指节修长,耀眼日光落下在他手上如玉雕琢,皙白好看,显得手中玉石棋子都昂贵难寻。
他这边无情无欲,无悲无悯,瞧着着实不容染指……
也实在看不出,他曾经与她那般缠磨过……
她想到此处,慢慢坐起身,并拢了腿端正了身子,支支吾吾开口,“你在凡间既是压制不住,颇为混乱,那可曾感受过一些小细节?”
她问得有些含蓄,整张脸瞬间通红一片,不敢开口直言,毕竟他在此事上确实过于欺负她,叫人想起来都是面热。
宋听檐闻言有一瞬间的停滞,不知想到了什么。
夭枝以为他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便又硬着头皮开口,“便是成亲之后……”
他缓缓抬眼看来,“我若是没有感受,为何叫你退亲?”
他说完这句话,夭枝脑中轰得一声炸开。
他说的是感受,而不仅仅是记得……
夭枝一时间不知怎么面对他,瞬间从头红到了脚,她无法想象,他这般冷淡模样,是怎么面对自己那般过分妄为在床榻上欺负她的……
宋听檐微微垂下眼,看着案上的棋局,已经乱得不成样,已没有思绪和清醒的意识。
他看着棋局,轻浅叹息,终究是功亏一篑。
夭枝见都问到此处,便微微屏住呼吸,不去看他清冷端正的神色,直白道,“那……那你要不要与我双修,助你加快恢复仙力?”
她是听过这种修炼之法的
,据说很有用,且进展神速。
他如今无情道反噬,仙力暂失,自是不怕生乱,通过此法恢复,且修行时抵抗欲望,更能稳固心神,这是如今她想到的唯一能帮他的办法。
宋听檐听到这话,执着黑棋的手微微弯曲,似乎有些出神,久久没有开口。
夭枝见他未语,身上一时越发热起来,且想到他们之间那般亲密无间过,便更加拘谨。
也是,他如今这般清醒,这些时日亦是端正守礼,恐怕会拒绝。
她不由悄悄看了他一眼。
宋听檐却没有太大的反应,他慢慢抬眼看过来,对上她的视线依旧是平静毫无波澜,“你受不住。”
看来确实可行……
“你经过泯灭道一遭,还未恢复,难免生乱。”他很平静,像是在诉说一个事实,仿若双修那事并非能让他失了分寸之事。
夭枝闻言站起了身,在他面前转了一圈,不解道,“我好好的呢,你那日不是还给我输送仙力了吗?我如今身子比往日还好,怎会受不住?”
她这一问,他微微一默。
屋中气氛颇为微妙暧昧。
宋听檐闻言并未再语,只一句吩咐道,“此事不可。”
夭枝闻言不再开口,但多少也来了几分执拗,她自来就犟,如今有办法帮他,却不用是何道理?
他仙力若不恢复,等回到天界不知有多危险。
反正此事他们又不是没有做过,她自然不怕……
夭枝心中暗想,但见他这般清冷之姿,想要勾上榻恐怕真是不容易……
他太过敏锐,恐怕轻易便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怎么了?”
夭枝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垂下眼眸低声说,“没什么。”也不知是不是她回答的过于快,而显得有些慌乱。
周围忽然安静下来,她只感觉到宋听檐的视线落在她面上,好像下一刻就能看出她的心思。
他看过来许久,“你……”
夭枝眼睫一颤,当即俯身吻上他的唇,想要堵住他的话。
温热的唇轻轻碰上,她竟微微发颤。
他们之间身份太过复杂,他如今在九重天上教导自己这般严厉,若当真与如此清冷做派的他,这般耳鬓厮磨,也着实是叫她有些受不住。
她亲上他微凉的薄唇,心跳快得离谱,呼吸都有些乱。
宋听檐微微一顿。
她轻轻一碰,便收了回去,伸手抱上他的脖颈,慢慢坐进他怀里。
她不敢抬头看他,她与他靠得极近,呼吸间都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
他低头看过来,视线落在她面上,如有实质。
夭枝靠在他怀里,双手下意识往下,指尖顺着他的衣领慢慢往下,见他不动。
她抬眼对上他的视线,不由呼吸一紧,伸手重新抱住他的脖颈,与他贴得越发近。
耳旁贴上他的耳旁,烫着脸微微直起身子,轻轻磨着他的前襟。
他身上温热的体温透过衣衫轻易传来。
夭枝只觉自己浑身烫得厉害,心跳极快。
如此,他才有了动作,他伸手而来,将她往上抱了抱,她靠在他身上,便越发近。
夭枝被他抱起,闻到他身上的檀木清香,一时心下慌跳。
她颇有些紧张伸手环住他的脖颈。
她伸手紧紧环抱住他时,他微微一顿,夭枝低下头不敢看他。
他缓声开口,“想好了?”
他身上的檀香气息缓缓透来,萦绕在她周围,叫她忽略不去。
夭枝轻轻点头,想到他先前还在九重天上呵斥她,如今这般,着实羞臊。
宋听檐一手搂过她的腰,一手到她的腿弯处,将她抱起往里屋走去。
夭枝心跳如雷,且他还这般安静,她便更显紧张。
等被他抱着放到床榻上,她才勉强留出一丝清明。
这般头一次揭开所有身份的亲密,叫她心口慌跳,呼吸都有些发紧,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做。
倘若没有师父这重身份,倒也不至于有这般偷摸亵渎之感。
她看着他长身玉立于榻前,清冷着张脸,伸手解衣,她竟不敢多看。
她连忙闭上眼睛,强作镇定,伸手解自己身上的衣带,却因为慌乱,且看不见,越解越紧。
许久,他伸手而来,替她解。
夭枝只觉呼吸越发紊乱,想到接下来的事,就越发紧张,下一刻,便感觉床幔放下,榻中昏暗,枕侧微微一沉,他俯身而来,低头吻了上来。
夭枝感觉他温软的唇瓣吻上来,心口瞬间慌乱,被动承接他微凉缠绵的吻,竟下意识呜咽出声。
也不是没有过,可她现下却比那一回还要紧张。
她下意识睁眼看他,竟对上他清冷的视线,他动作很轻很稳,唯有亲吻格外磨人。
她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全程都无意识的任由他带领,吻到深处,脑中轰得一声,一片空白,抓着他的手如烫手山芋紧握,不由逼出两滴泪来。
下一刻,宋听檐眉眼清隽沉稳,似真的在行双修之法,夭枝忍不住叫停,这般缠磨着实受不住,他颇为无奈,停下片刻强行压制,伸手而来轻轻替她擦去,可动作依旧未停。
她再哭,他便低头吻去,温柔缠绵,克制压抑。
第116章 很快就好了。
夭枝不曾想到双修竟是这般难捱, 他已经极致温柔,可这般缠磨叫她怎么吃得消?
他温柔至极,不快不慢, 连姿势都不曾变过, 却一直……一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再加上他这张脸, 和她做这样的事, 着实让她实在有些受不住。
她忍不住求,可怎么求他, 他都没有停。
这样极致的温存,叫她如同溺在其中一般, 起不来, 挣扎不开,连声音都有些哑了。
他却依旧不停, 俯身靠近她耳旁, 清冷的声调都带上温度, 莫名暧昧,开口之间炙热气息烫得她受不住。
他温柔至极, “再忍忍, 很快就修好了。”
这怎么忍?
这大半日都快过去了,她如何吃得消?
可想到若能助他,倒……倒也是能忍一忍。
且他还这般温柔,只是她颇为耗些力气罢了。
可她到底想得还是太天真了些, 一整日过去, 这般温柔克制又压抑着力道的缠磨才是更耗力气, 他却像是有无穷无尽的力气一般, 依旧缠磨未止。
结束之后,她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
他俯身过来, 替她擦去汗水,她瘫在榻上,连手指都无力抬起。
她筋疲力尽,宋听檐也只穿了一身单薄里衣,取了净布来替她擦拭身子。
都这般坦诚相见了,她自然也顾不得什么羞耻,由着他掀开被子,替她慢慢擦拭。
她靠在他怀里,想起方才,视线抬起落在他脸上。
刚才那一场克制而又温存,自也是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的,他薄唇现下是摩挲之后的红,沾染水光,颇为潋滟,显得他整个人清冷之间格外欲色,叫人羞看。
夭枝不敢多看他,视线落在了别处,一旁榻上叠着的被褥依旧整齐,未乱半分,只有这一处床单颇皱乱,就好像方才并不过分,无声缠磨至极,压抑克制,连地方都没移多少,如他现下一般,即便如此也是克制再三。
可她还是心有余悸,这般温柔到极致的缠磨,简直能将人拉入欲望的深渊,她险些都要溺死其中出不来,完全被逼到彻底不像自己。
她不由幽幽开口,“竟如此累。”
她开口声音都是哑的,一听就知道是怎么了。
他闻言抬眼看来,视线落在她香汗淋漓的粉面上,伸手将她贴在脸上的湿发微微拂开,行止依旧清润有礼,“修行自然不会容易。”
夭枝呼吸一顿,看向他,“那你可有好一些?”
他闻言颇为平稳,“已有些许回转的痕迹。”
夭枝心中惊喜,不由想到,“不知要几次才能好?”
他看了过来,自然是平静沉稳,似乎此事在他眼里就是修行,“此事不宜多,按照规律便好,三日修行一次最为妥当,多了你也吃不消。”
三日一次倒也行。
只是照他这意思,难不成是要时日长久地来?
那她可真吃不消这般来,她如今都累坏了,哪怕他真的很温柔,很克制。
夭枝思索片刻便不多想,反正如今与他有益便是好的,往后的事自是往后再考虑。
夭枝由着他穿好衣裳,他们靠得近,她微微抬眼看去,他们险些就要亲上。
他微微低头,视线落在她娇嫩的唇瓣上,似乎呼吸越止,却没有亲上来。
他收回视线,替她将衣裳系带系好,仿佛方才在床榻之间与她亲得那般用力的并不是他一般。
他如此倒真是在修行一般,结束之后便能恢复理智自持,果然是修辞道之人。
夭枝躺下之后无力多想,眼皮瞬间无力垂下,硬生生睡了一天一夜。
月色高升,她自也是要起来办差去,毕竟魔人精力旺盛,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再说了,那般缠磨之后,她实在有些羞于见他,她实在做不到像他这般将此事当做修行一般。
她可没这般沉稳。
夭枝趁他不在,哆嗦着腿从屋里溜出来,到了山脚下就碰上准备上来干活的小魔物。
它真是又懒又勤快的,瞧见她,便往她这处跑来,拿着手中的种子递来,“大人,这是你掉的吗?”
夭枝一顿,这不便是魔王给她的种子,她伸手接过,“你在何处找到的?”
“前面看见的,就掉在那一块,还生了根。”
“生了根?”夭枝难免有些好奇,不知究竟种出了什么东西,“随我去看看。”
“大人,我要去干活了。”小魔物呆呆道。
真不是一般听话,也不知他是用了何手段雇的。
夭枝忍不住转头看向它,“他到底怎么雇得你?”
小魔物睁着一茫然的眼,“我那时找过来,想吃了你填饱肚子,大人把我揍了,他说,若是还饿,可以揍到我不饿为止,我便怕得哭了,大人看着觉得不错,便雇了我照顾你。”
夭枝默了一默,还真是他能做出来的。
她笑着摇了摇头,让它上去,自己往那一处方向走去,走近便发现那生了根的地方。
正要上前,却发现这根一碰便消失无痕,是幻术。
她微微一顿,转头看去,果然见周围尽是黑衣人。
他们见她看来,当即跪下,齐声道,“我等欲助主子恢复记忆!”
夭枝不离会,转头就走,却发现眼前无形屏障拦路,她冷笑出声,“就凭你们,能困得住我?”
“属下等是绝对困不住您,是您往日思绪周密,也担心会有如今这般变故,特地布下的这阵法,我们只需引你过来便是。”
夭枝闻言瞬间感觉到不对。
她往后退了一步,果然见地上阵法,繁复的花纹在她退后一步之后,发出了层层光亮。
已然启动了。
她当即上前欲要出阵,脚下一抬,却被阵中的一丝金光而起缠绕脚腕,硬生生困在原地。
不过一夕之间,她的手脚皆被困住,生生拽住,那阵法启动,叫她眼睛根本睁不开。
那扇门大开,无限放大,从天而降落下,将她整个人盖入门中。
夭枝只感觉那阵阵金光落入她的身体,抽丝剥茧,一时间无数思绪直冲她脑海而来,天光大开,山雨迷雾见错而开。
…
凡间有仙庙,庙中有仙人。
仙人有天梯,可通天外天。
魔界昌盛,贩卖兽奴的集市极为热闹,这些兽奴都未来得及开灵智,便被卖兽人拐卖,得不到长辈传授修行之法,又耽误了灵智开启最佳时间,修行永远不可能赶上其他魔人。
魔界崇武,所以其在魔界也是最低贱的存在,凡魔界所有最低等的活计皆是由他们来做,乃是供人取乐的玩物、奴隶。
他们不得与上等魔族人通婚,不得往上修行,唯一与上等魔族人有的接触,便是被放入斗兽圈中相互缠斗至死,以供人取乐。
他们的性命如同凡间的蝼蚁,一文不值。
凡人初升为仙,天生聪颖,修行极快,在魔界自是修为强盛不受干扰,来去自如。
魔族崇武,屡生事端,他奉命下魔界督察,最不忍看的便是斗兽此事。
偌大的买卖兽场之中,兽奴全都管在笼子里,笼子由大到小,铁笼子里头最小的兽也化了人形,衣衫褴褛,饥寒交迫,显得更加瘦弱,双手扒着铁栏,那小手还没有铁笼栏杆粗,小脸乌黑,硕大的眼睛却是空洞茫然,缩卷在笼子里那样小,也不过是孩童时期。
众人皆是心知肚明,这么小的兽奴,只怕是头一个死的。
果不其然,有人开口要试试旁边最强壮的那只战斗力,卖兽人便把最小的笼子打开,拽出缩成一团的小兽奴。
强壮的兽奴从笼子里放出来,便是一声怒吼,震得在场所有魔人皆是后退一步,只觉危险。
小兽奴缩瑟一下,连连后退,却因为脖子上捆着粗重的铁链,只能围着卖兽人打圈后退。
这两厢对比,一看就是天差地别,卖兽人显然想卖个高价,自也不在乎少了这么一个小兽奴。
强壮兽奴一放出来,嗜血凶狠,一上来就如猛兽一般扑来。
小兽奴完全靠着动作灵敏躲开,一小只害怕惊恐跑起来,瞧着很是可怜。
可惜强壮兽奴很快追上,一掌打下去,小兽奴当即飞出去。
强壮兽奴再上前准备撕咬吃掉战利品,却不防小兽奴猛然扑上去咬向大兽奴的脖子,瞬间血溅当场,周围一片惊呼。
强壮兽奴嘴里发出模糊的嘶吼声,打了几拳,小兽奴硬生生挨着,也没有松嘴的意思。
卖兽人吓得不轻,当即拿起鞭子狠狠抽打小兽奴。
那小兽奴却是咬死不放,无论怎么打都是凶狠异常。
这一场引起不小轰动,仙人本是路过不敢多看,无意干涉扰乱魔界命数,可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
那小兽奴被打得奄奄一息,才没了力气松开大兽奴。
小兽奴满嘴的血,神情惊恐至极,如同一只小兽般,呲着牙恐惧地想要逼退所有人,可是在魔族人眼里皆是虚张声势。
小兽奴这样瘦小是卖不起价的,如今还弄得另一个品相极佳的兽奴伤亡,自然是毁了卖兽人的一桩生意。
卖兽人勃然大怒,上前就要踩死小兽奴。
仙人却伸手拦住,“这只兽奴卖给我。”
卖兽人大喜过望,连忙接过钱袋,掂了掂重量,瞬间咧着大牙,欢天喜地将粗铁链递给仙人,“多谢爷慷慨,我再多送你一条鞭子,这兽奴不听话,你便打到听话为止。”
小兽奴听不懂他们的话,警惕地看着他们。
仙人却摆了摆手,蹲下身抬手将她脖子上的兽圈解开。
小兽奴脖子上的铁圈都与肉生在一起,仙人费了些功夫才能解开。
铁圈骤然掉落,小兽奴脖间一阵火辣辣撕扯疼意,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脖子也不需要再低着。
卖兽人见他这般,惊呼道,“爷,这可不行啊,会跑的!”
仙人却没有理他,他看向缩在地上的小兽奴,一字一句说得极慢,像是要让她听懂,“你已经自由,可以走了。”
小兽奴警惕看了他许久,似乎明白了意思,当即飞快跑走。
仙人看着她跑远,一旁的魔族人纷纷开口,觉得可惜,这般银钱不是扔进了水里吗?
为了小兽奴,根本不值得。
仙人不作理会,也不再逗留,径直离开。
可走去很远,还是发现了后面有什么东西悄悄跟着,一步一跟,警惕又小心。
仙人停下,转头看去,僻静的路上空无一人,“出来罢,我知道你跟着。”
果然,片刻之后,小路尽头出来一个小兽奴,衣衫褴褛还沾着血,她眼中还是小心和警惕,但手里却拿着一个钱袋。
是他的钱袋。
仙人微微一顿,小兽奴已经小心走上来,伸出小胳膊,将钱袋递出来,示意他拿回去。
仙人看着她手中钱袋,不由一笑,“你什么都还不明白,还懂知恩图报了?怎有这胆子又回去偷来,不怕被抓回去?”
小兽奴似乎听不懂他的话,但她眼中就是一码归一码的神情,她又将手中钱袋往前递了一些,不懂他为什么不拿回去?
她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这东西很重要,那卖兽人抢破头都要。
仙人见她瘦小的胳膊举得这般累,伸手推回钱袋,“给你留着罢,我不差这些。”
小兽奴见他推回来,着急嗯嗯了两声,示意他快拿,声音很是稚嫩,却也平添可爱。
仙人也只能将钱袋收回去,又看向了她,终究不忍心开了口,“你瞧着幼小,总归还是会被别的卖兽人抓回去的,我瞧着你颇有灵气,可愿与我回去做我的徒弟,往日我师父收了我,将我教导成了神仙,如今我也收个徒弟,将本事传下去。”
他说罢,怕小兽奴听不懂,伸出了手向她,一字一句慢慢问,“可愿认我做师父?”
小兽奴看了他许久,终是伸出了手,嗯嗯两声,也不知在说什么,但显然是愿意的。
哪怕她并不懂师父这两个字是何意思?
仙人见她乖巧,小小的手伸上来都皮包骨头,不由叹息魔界残忍,“那便随师父走罢。”
小兽奴虽听不懂,却连连点头。
她随仙人修行,很快学会了说话,学会了运用法术保护自己。
仙人又救了很多可怜兽奴,他们且认仙人为恩公,为主子,仙人会替他们找寻亲人,可惜也只有少数能找到……
小兽奴的亲人便是找不到的,不过她年幼,自不懂这些,且早已将仙人视为亲人。
她不想辜负仙人的期望,进步很快,每日照着仙人给的方法修行,进步神速,又有天赋,一柄剑使得出神入化。
她一只兽长得极慢,一直都是幼年期,一柄比她还高的剑,却硬是舞得虎虎生威。
仙人能力出众,乃是修仙中的天才,很快便修至上神,在仙界也有诸多事务,是以这些兽奴便是夭枝教导带领,她将师父教她的全教给他们,免他们受苦。
师父一年半载会下来看她,见她越发厉害,不由满意点头,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我们小枝好生厉害,不知以后想要做什么?”
她满目憧憬,认真看着师父,脆生生开口,“我要修仙,我要和师父一样成为救苦救难的英雄神明!”
仙人闻言哈哈大笑,笑过爽朗道,“好,咱们小枝最是有志气,为师等着你修成神仙,你若是修出来,你就是魔界第一个能修成仙的魔,为师都要佩服你!”
她当即用力点头,满心期许,千年百年修不成,她便修万年。
早晚有一日,她会成为师父这样的人!
师父说九重天是仙界,九重天的神仙最是公平良善。
她也要像那些神仙一样,慈悲为怀、泽被苍生!
她要孝敬师父,等师父有了师娘,她就又有爹又有娘了,再也不会是孤零零一人。
可惜日子不会永远风平浪静,师父终究是出了事。
魔界崇武,自不服九重天压制,究极众魔意图反了九重天。
仙魔大战之际,师父得到消息,特地偷偷下来,将她领到了凡间,要她在凡间好好修行。
她自来听师父的话,便乖生在凡间修行。
魔界一天,凡间一年,她在世外修炼,时日长久,修行极快。
她远避俗世,自也不知道仙魔大战是多么的惨烈,等下面人寻来,已经晚了。
她的师父,那样光明磊落的人,被仙界摈弃,说他是叛徒,说他与魔界勾结,逼他至那般地步,沦为魔头。
他们不断将脏水往他身上扑,将他从高处拉下,将他逼成丧家之犬,到处逃命。
那日,她拿剑赶至魔界,却为时已晚。
大雨破光砸日而下,雨砸落而下,一片迷茫,叫人睁不开眼,巨大雨幕中满山狼藉,到处都是兽奴们的尸首。
他们拼死都没护住他们的恩人遁逃而去,尽数死在天兵手中。
十万天兵用矛将她的师父扎穿而去,高高举起,欢呼不已。
似乎终于除了世间这可恶的魔头。
可谁人不知,她的师父明明是天下最好的人!
他会因为看了一眼苦难,而心生不忍,伸手施救,如今却落得不得好死。
怎么能这样不公!
“师父!”
偌大的荒地只有她的声音传来的回音,冰冷孤寂,她心中的希冀瞬间坍塌,满心的愤怒无处宣泄。
她猛然冲上前去,一声虎啸,漫山遍野都震动起来,惊得人双腿一软。
一场厮杀,漫天的血红,连山上的花都染成了红色。
她终于夺回了师父的尸首,她去探师父的心脉,却已没有任何回应。
她一时哀恸不已,大哭起来,“师父,你醒醒,你还没看见徒儿如今多厉害呢,师父……”
“竟还有余孽,就地斩杀!”当前一人拿出手中的剑,一脸杀意。
夭枝饮泣吞声,慢慢抬头看去,冷戾开口,“送上门来也好,免得叫我一个个去将你们搜罗来。”
“呵,好大的口气,你师父都逃不掉,妄论是你!”
夭枝轻轻放下师父,慢慢站起身,挤出手中的剑,眼中神色冷然,杀意四起,“你们天界既容不下我师父这样正直的人,那就只能由我这个狠毒残忍的徒弟来了。”
那日血雾漫天,天上落下的雨都是血红色,她废去半条性命夺回师父尸首,用尽半生功力才勉强维持住师父无法跳动的心脉。
…
眼前画面慢慢消失,血雾渐渐模糊视线。
夭枝身上的金光慢慢消散,从半空中缓缓落在地上,思绪还没有完全回来。
只觉得一段段记忆不断往她脑中涌入,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她一瞬之间想起了所有。
大梦初醒原来是这般感觉。
为首魔族人见她清醒过来,当即解了阵法,上前来扶她,“您想起来了吗?”
夭枝微微启唇,却因为太久没有说话,声音都有些哑,“师父如今怎么样了?”
“如主子走时那般,没有变化。”
夭枝慢慢抬眼,眼前洞穴浮现。
巨大的水晶棺立于洞穴之中,上下皆是通了顶,里头的水湛蓝,能清晰看见里头模糊的人影,音容相貌仿犹在。
夭枝看了许久,慢慢闭上眼,清泪两行。
原是如此……
第117章 喜欢我来?
千年前, 她一身魔族黑衣站在巨大玉石水晶前,里头诸海之水,水中人寄养其中。
一凡间老仙人站在此处, 自是知道各中真相, 叹息, “孩子,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这个做徒弟的还没有认命吗?
他命中注定有这一劫, 渡过去便是生,渡不过去便是死, 又何苦执着?”
“是他们欺人太甚, 我师父遭人陷害而死,此仇不报, 此怨何解!”她眼中已没了往日的天真浪漫, 满眼血红, “我是师父唯一一个徒弟,我的命是师父给的, 师父的命我要救, 师父的仇我也一定要报!”
老仙人声重,“可那是上古族!诸多种族,盘踞九重天,你一人又如何抵得过?
况且, 九重天不允魔者入内, 你便是想要上去都是不可能, 又如何?”
她垂眼固执道, “我可以剔去魔骨,散去修为, 沦为凡人。
他们不是看不上凡间仙吗?我偏要从凡人修仙为上,叫他们死在凡间仙手中!”
“这……”
“他们既不讲道理,凭何要我等认命!总有一日,我必直上九重天,诛仙家性命,让其血债血还!”
老仙人听到此话,无声叹息,此路极难,比起报仇,忍气吞声,忘掉这血仇才是最容易的。
毕竟区区一个人,如何和他们斗,他们已经是天,人如何和天斗?
便是当今天帝都要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旁人又有什么办法?
见劝之不动,便也只能无声离去。
仙人走后,身后人走近,自然知道她的全盘计划,只是还是担忧,“主子,此举太冒险了,剔去魔骨散去修为恐会危及您的性命,且忘记前尘往事,成了仙之后若是永远回不来,那又如何办?”
他们的担忧并不无道理,若要骗过天界诸仙,自然是连一点关于魔的记忆都不能有。
可既然没有这个记忆,那又如何报仇,万一永远想不起来……
且天界新任储君年纪轻轻便登此位,显然极难对付。
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恐怕都回不来。
“不会的。”夭枝唇角微动,嘲讽一笑,“他们九重天又岂会愿意让一个凡间仙做储君弟子,他们不会容,我回魔界不过是时间问题。”
她说着,慢慢垂眼,“天界这个新储君,是唯一一个聚天地之气修行的上神,其心如活玉,天上地下只有这一人,得到其心,可以复活万物。
只要此计成,师父的命便能救,我上九重天界布完这四方阵,师父的仇便也能报,此法虽险,却一本万利。”
其后众人皆是担忧至极。
只有她看着水中的人,眼里满是恨意,“区区修仙之术于我而言不过是时间问题,只要能报此仇,剔骨之痛又有何惧?”
…
夭枝看着晶石里的人许久,记忆一段段回来,越发清晰。
为首魔族人当即上前,“主子,这千年来,一切都在您的计划之中,一步未变,那储君如你所计,仙力暂失。”
夭枝听到这处,眼睫猛然一颤。
她确实费尽心思布了一个大局。
她精通卜卦谋算之术,若说第一,无人敢说第二。
她当初算到宋听檐会暗中下凡渡帝王劫,且他的司命乃是前任司命犯错而临时上来,毫无经验之间入了他的劫,此中劫数自然难过。
她便打算利用此劫。
她蛰伏已久,苦心修炼,为的就是报仇,天界的上古族独享一片天,当初师父便是与他们一道与魔界大战,却被其人嫁祸,泼尽脏水。
她夺回师父尸首东躲西藏,等了很久才等到一个机会,自是诸多谋划。
包括做他的司命,做他弟子,到如今他仙力暂失,都是她局中所计。
她铤而走险,费了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就是为了这个局。
她设下这个局,自然不把他的性命作为考虑,可如今……
……如今叫她如何下得了手?
他是簿辞啊。
夭枝只觉得自己思绪一段接着一段,让她头痛欲裂。
为首魔族人见她不说话,当即跪下,“主子,如今是大好时机,您当初设局时就说过,这会是我们唯一的机会,错过这次机会,我们便再没有机会了。”
是啊,错过这个机会,又如何报仇,如何救师父?
夭枝闻言未语,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沉默。
师父对她极好,她兽场那日重伤之下,奄奄一息,师父拿他的内丹救了她。
她修行之法是师父所教,从此也没有人再能轻易欺负她。
她可以很轻松地对那些欺负她的人说不。
师父说过,适者生存,才是这个世界生存的唯一办法。
所以她苦心修炼,可以对所有人说不,而不是求别人放过她,而不是忍气吞声,抱憾而终……
她怎么可能放弃报仇……
…
夭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山间小屋的。
她无力走近,便见宋听檐站在屋门口看着她,面容平和,似早已知道她要回来,在此处等她。
他看见她温和笑起,似乎等了很久,不止那二十五年。
她看着他,思绪一段段回来。
原来他们早就见过的……
那时,她喜欢化为原身漫山遍野地跑,魔界山林间的精怪魔物都非常惧怕她。
天光转瞬大亮,林间草木清新,偶有一声清脆鸟啼掠过林上,清风缓缓。
一声很清脆地虎啸从山林间传来,林间的精怪魔物闻之一抖。
那招猫逗狗的孽障又来了……
夭枝猛地从山林间伸爪而出,快步奔跑,如同松动筋骨一般,偶尔遇到好看的鸟兽,当即追逐上去逗玩,惹得那些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散作一团。
她玩得正起劲,忽然察觉到不同于魔界的气息,似乎是仙气。
她爪子一转,扭头往那方向过去,果然看见不远处一片玉白衣角。
夭枝瞳孔瞬间竖起,爪子一刨地,猛地往气息方向奔去。
她跑起来极快,如闪电般一闪而过,瞬间就到了那人跟前,抬头看去,瞬间顿在原地。
少年似乎早便看到了她,不过并不在意,直到她猛然往这边奔来,才垂眼看过来。
夭枝看着他的脸顿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一动不动。
少年见她一只小兽,一只爪伸出,还保持着跑来的姿势,一眼不错盯着自己看,像石化了一样。
他开口,“看我做什么?”
夭枝难得有些羞怯,收回自己的爪,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
“汝长得好漂亮。”
少年一看就身份不同寻常,显然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和他说话,更何况这漂亮二字是形容女子的,他自然不喜,“魔族的兽都这般不知羞?”
夭枝听到这话瞬间不开心,她哼了一声,“夸汝还不乐意,白长这么好看。”
她说着也不打算理他,掉头就扭着胖乎乎的小屁股往外走,准备去招猫逗狗玩了。
她爪爪本就大,又有些短,小屁股一扭一扭的,显得格外可爱。
少年见她要走,开口叫住她,“小虎崽。”
夭枝充耳不闻,不打算理会他,再好看也不理会,扭着小屁股走得飞快。
这兽个头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少年也不着急,自来就是气定神闲,他伸手到衣袖里拿出了一包吃食,缓缓摊开,“本想着此物好吃,该与人分享……”
夭枝才走了几步,便闻到了一股香甜味,莫名勾兽馋虫。
她是很随心的一只兽,想吃便转头回去了。
她一边走回去,一边开口问,“是给吾吃的吗?”
少年看着她扭着小屁股又走回来,忍不住一笑,“自然是。”
少年等她走到面前,俯下身来,将手中的糕点递来。
夭枝看着他将糕点送到自己面前,微微一愣,这人面皮生得好看,吃的东西也这般好看精致。
这样做工精美的糕点,遍寻魔界也找不到,魔人也会做糕点,只是做出来不甚好看,都是一坨一坨,味道也一坨一坨……
令兽无法形容。
他手皙白修长,生得好看,那糕点在他手上都显得越发美味精致。
夭枝小心翼翼地咬上糕点,好吃,甜甜的,她正准备细尝,却不防他伸手而来,捏住她的下颚,抬起她的脑袋细看。
夭枝被他抓住,毛茸茸的脑袋被抬起对向他,愣了一瞬,呲牙,“作甚!”
她当即就要挣扎,却不想他的手虽松松握着她的脑袋,却怎么也挣扎不开。
她使劲往后仰,还未来得及挣扎开来,他已经捏着她的脑袋左右看了一眼,又看向她的牙。
夭枝还没来得及生气,他浅道,“上古时期的老物种能留存到现在,不容易。”
天帝其子孙自然不可能见识浅薄,少年知道魔界会有稀奇物种,却不想还有这种已经灭绝了的。
此虎兽成年之后可背生双翼,飞于天际,天上地下皆无敌手,只是幼年期极长,长到没机会长大,便被天敌击杀,生存概率极低,是以自上古之后,便没能留存下。
夭枝一听,恼了,“说谁老呢,汝才老土,吾明明是从头到脚崭新一只兽!”
他闻言微微挑眉,似觉有趣,他慢悠悠道,“还不老土,如今外面早不称汝吾了,汝已经过时了。”
好歹毒的嘴啊,长得这般好看,说话好是过分,还学她称谓……
夭枝给干沉默了,瞬间一顿,深深沉思。
她真的落伍了吗?
她还在沉思,眼前便递来一块糕点,拿着糕点的手节骨分明,如玉雕琢,称得糕点格外美味。
她抬头看去。
他慢道,似疑惑,“怎么,汝不爱吃新奇的玩意儿?”
夭枝:“……= =”
她真是气死了,此人应该毒哑才是!
她瞬间不思考了,上前一口咬下,想着干脆把他手指头咬下加个餐。
可转念一想,他生得好看,缺了手指头,恐怕残缺不全,失了美感。
但夭枝不会承认,其实是因为此人看起来气定神闲,一点不弱,毕竟神仙碍于修行有异,来魔界大多都会受影响,极为不适应,他却来去自如,毫无影响。
她要是咬了,感觉会挨打。
夭枝吃着糕点,顺带舔了一下他的手指,原因无他,对于精致的东西,她总希望沾上自己的气息。
但少年似乎有洁癖,见她舔到手指,看了眼她,抬手就擦在了她脑袋的毛发上,很是顺手。
夭枝专心致志吃着东西,见状也不在意。
少年擦了擦手,似乎觉得她的毛发很柔软,却没有再摸,他这个人好像挺克制的。
夭枝很快便吃完了,抬头看向他,毫不客气,“还有吗?”
少年显然对她的没规没矩已经有了数,他摇了摇头,“不曾想会遇见你,只带了些许。”
夭枝有些失望,这玩意儿她可是头一次吃,竟然就变成最后一次吃了。
有点伤兽心。
少年看着她吃完,开口问,“可知魔域怎么走?”
“知道。”夭枝抬头看他,“汝……额你去那里做什么,那里就是一片海。”
“我要寻些稀有鱼种,听闻你们魔界的鱼很少见。”
是很少见,丑得少见。
因为魔域之中一片漆黑,它们主打一个随便长。
夭枝觉得他这么好看的一个人,若是见到那些鱼,只怕也会觉得看瞎了眼。
不过她既然吃了他的东西,自然会回答,她抬起胖乎乎的爪,往另一个方向指去,“往这处一直走,大抵两日便到了,你可以去淘淘,说不定会有几只合你心意。”
“多谢。”少年有礼道谢,缓步往她指的方向而去。
他这般年少的神仙竟敢来魔界,竟也不怕修行不稳?
夭枝看着他离开,有些意犹未尽,“你还会带好吃的来吗?”
少年闻言看去,见她眼巴巴的样子,眉眼轻轻弯起,“应当会,魔界的鱼到了别处恐怕不好养活,总要多来几趟。”
夭枝瞬间欣喜,“那我等你来。”
他答应了。
之后他当真有来了,每次带来的都是极美味的吃食,且他经常会喂她吃一些,她从来没有见过的。
“这是什么?”夭枝看着他手中黑乎乎的丑东西,有些疑惑。
“荔枝。”他说着,慢悠悠将荔枝剥开,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果肉。
夭枝上前咬住一尝,瞬间瞪大了虎眼,这清甜的果肉真是好吃,魔界从来没有这般甜美的东西。
夭枝吃了一个又一个,都是他亲手剥给她的,因为她剥不来。
在她看来,少年是一个很好的人,虽然有时讲话虎不甚爱听,他时常会指点她些许,师父不在的大多数日子,她会专门来这里等他来。
他是她心中排第二的人,因为排第一的是她师父,所以这个排位已经是最高级别了。
不过夭枝从来没有告诉他。
少年每日都来,和她说说话逗逗趣,偶尔夭枝会给他捏捏她的手掌,他虽然喜欢,却也依旧克制,只是捏了一下便收回了。
她总觉得他这样着实是有些累的,什么都要克制,连笑都要克制,不似她这般逍遥自在,着实可怜。
她每每总同情他,所以每每都来等,后来也不知是为了等他带来的吃的,还是为了等他找她玩。
他虽然每次呆的时间不长,但也信守承诺,每次都给她带吃的。
夏日到了,魔界渐热,原生皮毛着实太暖,夭枝就变回了人形,坐在树下大岩石上,未着鞋履,一双玉足在光下白得泛光,小巧玲珑。
她悠闲晃着脚等他来。
少年果然如约到来,他来时看见了她,并且在意,垂眼在地上找。
她变成原身个头极矮,确实是要他这般找。
夭枝忍不住想要逗逗他,她一跃而下,上前走近他,“好看的人,你在找什么?”
少年闻言眼帘微抬看过来,视线落在她软嫩的面上,显然一眼看出来,“你……?”
夭枝没想到他一眼就认出来了,竟这般不好骗。
她只能作罢,张开双手,展示了下自己的人形,“好看罢?”
少年打开食盒,慢悠悠道,“还是原身好看,胖一些。”
夭枝觉得他应当是没有什么审美的神仙,她这副人形皮囊可是人见人夸,变成原身的时候可凶了,那可是飞鸟走兽都要被吓跑的。
她不再说什么,走到食盒旁蹲下,如同往日一般等他投喂。
这一次,少年却没有喂她,而是将食盒放在岩石上,便随意坐下。
夭枝不解,“你不喂我了吗?”
少年看向她,似不习惯她的样子,慢悠悠道,“男女授受不亲,喂来喂去有失礼数,你自己吃。”
夭枝闻言也没有勉强他,她伸手从食盒里拿起糕点,往嘴里咬了一口,一边吃一边开口,“有什么亲不亲的,往日你不都摸我了?”
她往日原身的时候,允许少年抱一下她。
他那时抱起胖嘟嘟的她,手还揉了揉她的肚子呢。
她说着,少年一顿,“那不一样。”
夭枝不爱听,“怎么不一样,不都是我吗,你手都摸过我裤.裆了,现在和我保持距离太晚了。”他们毛茸茸都有自己的原则,揉肚皮相当于伸裤.裆,可是相当冒犯的,但他生得好看,她便不计较了。
他:“……”
他不由慢慢道,“住口。”
夭枝话间止住,幽怨看着他,手里的糕点都不香了。
他看着她,似难得说不出话来,终是道,“你这类上古物种年少期皆会隐藏性别,你当时该告诉我你是女兽。”
“我长得这么乖巧,你看不出来吗?”
少年听到她这话,看着她久久未言,他的眼神显然是知道,她平日里有多招猫逗狗讨兽嫌。
他显然并不觉得有多乖巧。
夭枝也有些小心虚,“你往后还会来吗?”
他慢悠悠道,“你喜欢我来?”
夭枝吃着糕点,“自然喜欢,我只有你这一个朋友。”
他闻言一笑,“你喜欢,我总会来的。”
那日山花烂漫,微风拂叶,尔尔清风带来草木清新气息,日头光线兼错而下,五彩光芒颇为夺目,却不及眼前此人的笑耀眼。
她看怔了眼。
他与她对视几许,清风拂过身旁,才提醒少年应该守礼,他收回了视线,眼中的笑却未减丝毫。
第118章 蠢到无药可救,便随她去死!
夭枝一步步走近, 站定在他面前,不知用了多少力气才能笑出来,“怎么出来等我了?”
宋听檐闻言眼中微静, 片刻后, 依旧眉目温和, 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方才出来,正巧看见你回来, 今日不必办差?”
夭枝闻言停顿了片刻,看着他熟悉的脸, 想起往昔种种, 如走马观花一般,这一生明明这般长, 却又这么短。
她不由心中涩然, 上前一步抱住他的窄腰, 靠进他怀里,一言未发。
当初她设局之时, 不惜牺牲一切, 自是狠心绝情,可如今……
宋听檐见她抱过来,停顿了片刻,伸手而来抱过她, 低声问, “怎么了?”
夭枝听到他的话, 鼻头竟莫名酸酸的, 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没什么, 只是那差事恐怕做不长了。”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自然不可能再无忧无虑呆在魔界,做些揍人的差事。
宋听檐伸手而来,轻轻抚着她的头,“无妨,你喜欢,这差事总会等着你。”
夭枝没有再说话,手间收紧,紧紧抱着他的腰,他身上的檀木清新气息缓缓传来,叫她莫名平静几许。
仙魔大战前,事发突然,她那时连和他告别的机会都没有,且上一刻还在林中等着他,下一刻便被师父接走。
她被师父送到凡间,划山围圈,阻断一切消息修炼,叮嘱她不许联系任何人。
她知道那时仙魔两界关系不太好,师父要保她,她是魔,虽然是修仙的魔,也并没有参与魔界动乱,但被发现也依旧不安全。
且一个神仙教导一个魔修,若被发现必会连累师父,她自不可能连累师父。
是以,她没有联系任何人,便是连他也不联系。
凡间日子长,她静心修炼,进步极快,有了凡间时间加持,更加事半功倍。
且在魔界时,她不是受师父指点,就是受他指点。
他们二人修行虽不同路数,但皆是天才,有他们两个人教,她本就天赋异禀,如此简直是突飞猛进,进步神速。
否则,她也绝无可能,在这么多天兵天将手中全身而退。
如今想来,她现下唤他一声师父也是担得起的,毕竟他昔日年少,却已经能指点她许多了。
可惜她从凡间再回来时,已是物是人非。
他们自那日分离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
师父仙魔大战被害,四处逃亡躲藏。
而他也过重重关卡,被天帝挑选,进了虚无之境。
他们再也没了见面的机会,昔日情谊早已被漫长的时间冲淡,如烟云而散。
她对天界只有绵延无尽的恨。
她当初有多么向往,有多么期盼成仙,如今就有多么痛恨。
她设下此局,就没顾及任何,包括自己和他的性命。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棋子,连她自己都不例外。
他那般年轻便能被天帝选中进入虚无之境,还修成了无情道,又岂是好对付的人?
他是天帝亲手培养,亲自挑选的储君,天帝是何许人,这么多上古遗族之中,他力排众议,登上天帝之位,他挑中的人怎会有错?
他能修此道,又怎会将那段萍水相逢的昔日之情放在心上。
而她为了师父也亦然,自然要诸多布局,事事谋划。
只她没想到会有这般深的纠葛,她只算到了司命会成为他的弟子,便提前千年暗中篡改命簿,将那位凡间老者的命线牵到自己身上,一步步安排,一步步救他,叫他弥足深陷。
有了凡间这一层关系,再加之他们往日相识,她不信旁人害她时,他会袖手旁观。
他亦不知道她的师父是谁,她往日在魔界修的便是仙,如今剔去魔骨修成仙,意外做了他的司命,也并非不可以。
他再见到她,便是想起往日种种,也不会有所怀疑。
且她要的就是他能认出自己,认出他们往日在魔界的那一段交情。
她不信在魔界,在凡间,他们这般交好,他还能不帮她。
天界那群人不可能不害能力出众的凡间仙,他这样性子,也不可能容忍其弟子被害,自然会费心去救,如今仙力尽失,比她设想的还要顺利。
她步步都算到了,只是,她没算到……会成为他的妻子,与他这般亲密无间……
夭枝被他领进屋里歇着,他自去吩咐吃食。
她做的东西着实不好吃,下点毒说不定还能调味。
他阳春白雪,自也不会这些,虽说烧出来的比她好吃些,但他惯来挑剔,自是吃不惯的。
夭枝倒还好些,毕竟她漫山遍野间长大,没那般金贵,自是吃饱就行。
宋听檐便雇小魔物给他们做饭,他告诉它有哪些菜可以做,这小魔物还挺有一手,做起菜来有模有样,色香味俱全。
且又是个勤快乖巧的,这种物理意义上的雇佣,竟比凡间雇人给铜板还要有用。
宋听檐这人真是到哪处都能精准拿捏人,才下魔界没多久,就掌握了魔界爱讨打的属性特质。
夭枝坐在屋里,看向手里一直拿着的种子。
原来她和魔王也是认识的,她曾经因为魔王穿得花里胡哨,审美太差影响到她,和他大打出手过。
如今过了千年,这厮竟还穿得这么五颜六色,真是半点没长进……
她记得,她离开之时将自己的剑送给了他,毕竟连骨头都得剔了不要,剑留着也没甚用。
不曾想,他留到如今,又还给了她。
她昔日最爱摆弄这柄剑,这种子里应当就是她的剑。
她剔骨修仙,就是为了上九重天布四方阵,此阵只有她上古虎族知晓,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旁人不得而知。
此阵法威力极大,集四方之气,有毁天之力。
升仙大试的幻境之处,乃是仙力最纯净的地方。
妖界十层门妖气最甚,而人间乌古族那处林子,便是人间怨气汇聚之地,是以连山都能成精。
人间会有神仙来往,难免会被发现,以保万全,她便让魔蛟前去压制底下阵法。
凡间,仙界,妖界,如今只剩魔界这最后一阵……
她特地在自己身上设下幻象,算到了指定的时辰地方会出现在其中,才有幻象中引她布阵的声音。
那些声音其实全都是她自己。
届时阵法开启,便是她收回修为,上九重天报仇的最好时机,如今这剑也应当快要长出来了。
她上前将种子重新种到空空如也的盆栽里,若有所思看着。
许久,她慢慢抬眼看向窗外,青山交错,草长莺飞,春和景明。
她沉默几许,缓步出了屋,在林中捡了一堆石头,每走到一个方位,便摆下一块石头,等到布好阵法之后,林中空气慢慢静止,随着时间推移,气氛微不可见地变化。
她做完这些,额间已冒出细密汗珠,她抬手轻轻擦去,偶一阵风拂来,竟有几分凉意。
她站在原地,静默片刻,转而往山间屋中走去。
夭枝走到屋外,池塘里的鱼儿显然已经喂过,颇为乖顺在水里游者。
她迈进屋门,慢慢绕过屏风,却发现宋听檐就站在窗旁看着外头,他着一身月白衣袍干净出尘,衣冠端正,长身玉立,却与方才已然不同,周身一片冷然之意。
她动作一顿,心中慢慢发紧,“……簿辞?”
他如今仙力全无,如同凡人,不可能感知到外面的阵法,但也不排除他心思敏锐,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夭枝无法,即便她已经做得足够干净,但面对他还是会心生紧张。
她心下慌张,面色竟微微苍白,有些不知所措。
屋中片刻安静之后,他面上清冷已然消失无踪,仿佛从没有出现过,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静。
他收回视线,撩过衣摆在窗旁靠榻上坐下,温声道,“去了何处,怎突然没看见你?”
夭枝微微松了口气,强作镇定开口,“我瞧着日头很好,便出去走了走,午膳已然做好了?”她一边说,一边走进屋来,到了桌案旁,伸手倒茶。
宋听檐坐在靠榻上,似要打坐修行,闻言开口道,“有一味食材魔界没有,它要去凡间寻。”
如今去一趟凡间,恐怕是快不了多少。
夭枝闻言点了点头,心思自不在这上面。
她看着他平心静气打坐修行,心中微微打鼓。
他集天地之气修炼,只要天地不灭,他的仙力便无穷无尽,聚天地之力,可无限延续。
如今报仇在即,她绝不能让他静心修行,恢复仙力,否则如何困得住他?
困不住他,此事必少了胜算……
她想到什么,眼睫微微一颤,抬手连喝了几口水,还未行动,心竟莫名其妙跳快了好几拍。
她将茶一饮而尽,又去寻来了酒,倒进杯盏里头,端着手中酒盏,小步往他那边走近,站定在他面前。
他依旧阖着眼,面容清冷端肃,叫她都有些不知如何再进一步。
哪怕他们之间已经那样亲密过,可如今他这般清冷,也依旧叫她无从下手。
她端着酒盏,想到这处,微微拉开自己的领口,露出细白滑腻的香肩来。
这一举动做完以后,她面上已经一片透红。
她颤巍巍端着手中的酒盏,伸手而去,“……簿辞,这酒极为香甜,可要尝一尝?”她说话间,故意手一歪,将手中酒盏倾倒,状似无意般倒在了他身上。
酒顺着他的衣领而下,落入他皙白的脖颈处,白色衣襟因为浸湿变透,显出底下肌理。
夭枝这一番举动做完之后颇为心虚,心跳如雷,只觉心跳声得震耳欲聋,所幸再响,也只有她自己听见。
宋听檐长睫垂下,在眼下透出一道阴影,越显眉目惊艳,他少年便好看,如今长大眉目皆是清冷禁欲之色,却也更加惑人。
夭枝想起床榻之上他那样模样,便心跳加快,身子微微发颤。
他闻言没有任何动静,许久,他慢慢睁开眼。
夭枝连忙开口,“我没有拿稳。”她连忙在他身旁坐下,伸手而去,指尖轻抚,若有似无碰到他被酒沾湿的衣领内侧,指尖皆是坚硬温热触感。
她声音微微发颤,话间微轻细声软语,颇显引诱,“我帮你擦干净,或者我帮你换身衣衫?”
他闻言视线看过来,神色清明,无悲无喜,清冷不容亵渎。
夭枝被他这般眼神看得不自在,只觉自己与他这般清冷端正相比,有些放浪形骸。
她微微坐直身子,他才有了动作。
他伸手而来,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放上自己的领口处。
夭枝只觉指间触感温热烫人。
他视线看来,抬手抚上她软嫩的唇瓣,微微用力,清冷的声线慢慢而来,带着莫名意味,声音微重,“舔干净。”
夭枝听到这直愣了一瞬,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可看着向他,他虽眉眼清冷,可这般孟浪的三个字确确实实是从他嘴里出来的。
她一瞬间从头到脚烫红。
她只觉他好似在生气,却又实在看不出来为何。
他不做声,就这样看着她,显然就是在等她。
夭枝呼吸发紧,心跳越来越快,她视线落在他浸湿变透的衣襟上,呼吸几瞬,慢慢往前,伸手攀上他的肩膀,靠向他的脖颈处,只觉他周身的男子清冽气息萦绕而来。
她靠近而上,唇瓣贴上坚硬的肌理,下一刻,便碰到了水,酒香缓缓而来,她不过浅尝片刻,便觉自己有些晕晕乎乎起来,似乎醉了酒。
她缓缓沿着衣领里头游走过他的肌理,轻轻慢慢,感觉他的气息微重,抓着她的手腕也越发得紧。
她下意识抬眼看去,他如今看着明明颇有距离却显得格外惑人,她无意识对上他的视线,被他眼中的欲色烫到。
他视线落在她面上,慢慢落在她的唇瓣上。
他俯身而来,亲上她娇嫩的唇,话间轻缓道,“坐上来。”
夭枝呼吸一滞,只觉自己耳中如耳鸣一般,听他这般说,脑中竟空白了一瞬。
她竟有些羞耻于如此,他就故意这样看着她,这般衣领松散,眉眼欲气,叫人不敢多看。
他是故意的。
夭枝在他的视线中微微咬了咬唇瓣,慢慢低头去解自己衣裳的系带。
这一次竟格外容易,她解开衣带之后看了他一眼,只觉他视线落在她身上,就是不动声色等她来。
她解完系带之后,便抬腿往他腿上坐去。
他这般坐着,腿越显修长,坐到他腿上很容易。
夭枝只感觉到什么,脸通红一片。
见他看着自己,她满脸通红,垂首避着他的视线,伸手搂上他的脖颈,慢慢靠近他,亲上他的薄唇。
他自始至终都不动,视线却如有实质,落在面上格外烫人。
夭枝贴上他的唇瓣,生疏至极,亲磨几番。
他薄唇微微张开,呼吸之间檀木清冽气息越发滚烫明显,极为引诱,她便鬼使神差地越亲越深。
下一刻,他伸手而来,锢着她的腰,颇为用力。
他伸手抚上她的头,张口就咬了上来,夭枝轻哼一声,只觉他越发重。
夭枝隐隐约约有些不安,他好像真的在生气,且举动都格外过分起来。
果不其然,她的感觉没错。
夭枝只感觉像是放火烧山,控制不住火势,看着自己玩火自焚。
她没想到这般可怕,他没让她下来过床,像是听不见她说话,叫她硬生生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她显些没被他拆了。
她现下才明白过来,他当初有多克制了。
夭枝艰难起身,看了眼床榻,再不复齐整,凌乱得可怕,到处都皱巴,床幔都凌乱散下,她的衣物也不知去了何处。
她颇为艰难,伸手到被褥里去探寻衣裳,捞出一两件,都如菜干一般皱得不能看。
她颤着手随意穿上,低头看向自己胸口,温玉一般细腻的肌肤,已经红得不能看了。
他真的好是过分。
这般乱来,着实吓人。
夭枝眼眶都还红红的,显然是被欺负得狠了。
她勉力保持意志清醒,微微动弹了一下身子,只觉腰酸背疼,腿酸得厉害。
她微微转头便看见宋听檐坐在桌案旁,喝着茶,周身还是一片冷淡之意,与方才在床榻上完全是两个人,叫她都感觉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她不敢有其他的动作,见他看过来,当即往被子里瑟缩了一下。
她是当真不敢再招惹他了,现下都觉衣裳磨着胸口生疼。
宋听檐见她醒了,端过茶盏起身走来,将手中的茶递到她面前。
夭枝是真的渴了,整整一日,她硬是滴水未进。
她当即伸出细白纤细的手,接过他手中的茶盏,有些意外,“凉了?”她开口声音都哑得厉害。
夭枝有些意外,他竟然喝凉的茶,往日可是不喝的,因为口感不佳。
宋听檐衣领微敞,露出里面白皙的肌理,夭枝莫名便想到摸上去是怎样的温热,她一时心口慌跳,不敢多想。
他神情依旧冷然,可眉眼染上情欲滋味,看上去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谪仙模样,这般相衬之下反而越发惑人。
他看着她,慢声道,“喝凉的方能平心静气。”
夭枝越发不敢看他,毕竟他们当初在魔界那般清白,如今竟这般亲密无间,且想起他方才那般肆意妄为,着实叫人羞臊。
她渴得嗓子冒烟,当即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宋听檐又给她倒了一杯,垂眼看着她,未语。
夭枝见他站在面前,微微有些紧张,一边喝,一边抓紧披在身上的衣衫,发髻早已凌乱,整个人如同海棠春睡图格外诱人。
他视线而下,忽道,“把衣裳穿好。”他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哑,本来偏冷的声音都带上了莫名的暧昧。
夭枝听在耳里,有些慌乱,连忙低头穿衣。
可下一刻,便他要往外走。
阵法需要时间启动,他走了便无用了。
她心中紧张万分,当即起身,上前拉住了他的衣袖,“别出去。”
宋听檐回头看过来,“怎么,我还出去不得了?”他淡声道,眼中已如春日雪初融般冷然。
她一时止了声。
宋听檐收回衣袖,转身掀开珠帘,往外走去。
夭枝感觉到他的衣袖从她指尖滑走,来回摇晃的珠帘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叫她瞬间紧张起来。
她当即上前抱住他,身子贴上他的背。
他生生顿住了脚步,“放开。”
夭枝察觉到他的僵硬,当即越发用力搂住他的窄腰,正要到他面前,却被他伸手抓住手甩开。
夭枝正要到他前面,却被他的力道一带,“啊。”她脚一崴,反应不及就要摔倒在地。
宋听檐一把揽住她,搂在怀里,俯身抚向她的脚踝,“扭到了?”
夭枝心中一动,当即伸手抚向脚踝,“夫君……好疼。”
他闻言动作一顿。
夭枝看着他微怔的样子,莫名有一股羞怯涌上心头,她竟然叫他夫君,往日可都叫师父,亦或是簿辞,一时竟觉羞臊,连声音都发颤。
半响,宋听檐俯身将她抱去,走到床榻旁,将她放下便要起来。
夭枝心下一横,当即搂着他的脖颈,往后一倒。
他一时没有防备,被她连带着往前压到她身上。
她被压得倒吸一口气。
可饶是如此,他还是要起身。
她自然不许,手便越发用力环住他的脖颈,拉着他往身上靠,怎么也不松开。
宋听檐一时气着,厉声开口,“还不放手!”
夭枝见他挣扎实在太过,微微一咬牙,当即整个人环抱住他,死死不松开。
他们二人本就衣冠不整,纠缠之间衣衫不整,显得越发暧昧。
纠缠之间,他气息都有些不稳了。
夭枝眼眶都有些微微泛红,她忍不住开口,声音都因为太过哑而有些温软,“夫君……”
宋听檐抬眼对上她的眼眸,眼中神色极为复杂,看她几许,似气急猛地吻着她的唇压了下来。
几番用力过后,似才解气一般,放开她磨得通红的唇瓣。
夭枝靠在他怀里张着小嘴,轻轻喘气,着实是被折腾得不轻。
见他深深看来,她心肝微颤,连忙开口,“我吃不消了。”
他闻言才收回视线,低头而来,与她耳鬓厮磨,话间轻浅,颇为不留情面,“如今才知道怕?”他说话间,似不解气用力捏了她。
她连忙拽开他的手,瞧他生得这般好看,手也修长好看,却不想这般乱来。
她不由涨红着脸揉.胸口,只觉他瞧着眉目清冷淡漠,却颇为放肆妄为。
她一时颇为乖生靠着,也不知他怎生这般旺盛的精力,仙力都还未回来,竟比她这神仙还能折腾。
外头渐渐静下,阵法已然隐下,说明已经布成了。
夭枝心却慢慢沉下,良久的沉默之后,她轻轻道,“倘若世上无事便好了,我们便能一直在这里。”
宋听檐揽着她,一腿屈起静靠在榻上,“我自是可以,你能吗?”
她闻言一顿。
他开口,“世间之事不过白驹过隙匆匆尔,又何必身负重累。”
夭枝没有开口说话。
不必身负重累。
此间谁都可以卸下此担,唯独她不可以。
师父恩于她如天,她怎可能放任师父不管?
她师父含冤而死,她岂能容九重天那群人逍遥法外?
这天下总要有一个人记得师父的怨,记得师父的恨,这个人便是她。
她微微垂眼,话间坦白,“簿辞,你我都知道,我不可能,你亦不可能……”
宋听檐闻言一顿,垂眼看来。
片刻的安静之后,他长睫微垂,话间微止,“何时发现的?”
夭枝慢慢从他怀里坐起身,“簿辞,你了解我,我亦了解你。
你其实早就猜到我的师父是谁了罢?
你收我做弟子,助我修行,教我心法,不遗余力,不就是为了让我尽快恢复修为,让我去妖界,不就是因为算到了我要布四方阵吗,你助我,不就是为了灭掉那些盘踞天界的蛀虫吗?”
宋听檐闻言看着她未语。
“你一定也在挣扎罢,一边要以大局为重,一边又不愿理智,要我远离此局,所以修行之时,才会短时间内变化得这般快罢,你凡间仙界如此挣扎,我如今又如何不明白呢?”夭枝微微一笑,却有些苦涩,不曾想凡间局面又显眼前,他是储君,天帝亲自培养,自然是天生的帝王,又怎可能容许天界乱象丛生。
“簿辞,就照着你最初的想法去做,不必为难。”如此她也不必为难。
宋听檐闻言慢慢闭上眼看来,片刻后,他道,“我已改变主意,你不必卷进此事,我会处理他们,一样可以报你师父的仇。”
夭枝看向他,“天界储君诛杀上古遗族,会寒了人心的,谁都可以出手,只有你这个掌权之人不能。
你自然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才需要我这么一个因他们错误而要报仇的人搅乱九重天,你再重立秩序。”她说着,颇感赞同,“簿辞,你是对的,如此做两全其美,你达成你的目的,我也了却我的心愿,我们二者兼得,彼此欢喜。”
他闻言猛然站起身,不再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竟有些嘲讽和尖锐,“何为彼此欢喜,只有你欢喜罢,剔骨换血耗费千余年救一个死透的人,天下也只有你这般蠢!”
夭枝闻言下意识像是回到了凡间,往日他做贤王的时候,也是这般不饶人的,浑身带刺。
她抬头看向他,话间坚定,“我师父的事,谁也拦不住我。”
他冷眼看来,眼里尽是冷意,仿佛一眼就能看穿她心中如何想。
她下意识避开,警惕于他。
他开口,眉眼皆冷,“怎么,还准备为你师父殉葬?”
夭枝顿住,她记得,她后来还是见过他的。
她那时不知带着师父逃亡了多久,也曾偶遇他来魔界。
他那时刚出虚无之境,应当是来压制魔界暴乱。
其他仙人对她师父之事议论纷纷。
他如远在天边,片尘不染,俯视苍生,开口无悲无悯,“技不如人,与人无尤。”
她那时恨毒了九重天,闻言自也暗生恨。
如今想来,他的意思只怕是师父太天真,给了那群人害他的机会,自然是技不如人。
现下,她想,她亦是如此,便是技不如人,亦与人无尤。
她微微垂眼,“簿辞,我往日问过你,你要选江山还是我?
若是当日换你问我,我若在你的位置上,也会如你一样回答。
我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他不是你的师父,你自然不会在意。
我的师父,待我极好,没有他,便没有我,我今日坐在这里,是师父之恩,此恩不报,又何必留世?
我舍不得你死,也不愿忘恩于师父,便只能用我自己的办法了。”
此话一落,屋里一片寂静。
宋听檐看着她,久久没有再开口说话。
他生来便是神明,从来不会有什么情绪,如今瞧着竟已不同。
许久,他微微俯下身来,伸手而来,握住她的手,“你有师父,难道就没有夫君吗?
婚书已签,你我名字都刻着,你要不认?”
夭枝眼眶瞬间润湿,通红一片。
“我一定能想到办法救你师父。”他眼眶微红,“先生,你便是容我些许时日想一想都不许吗?”
夭枝视线瞬间模糊,斗大的眼泪掉落下来,她心中戚戚,终开口,“多久?”
“十日。”宋听檐坚定道,“给我十日,我必能想出万全之策。”
夭枝见他这般,不由上前抱住他,颇为用力,她闭着眼,也阻止不了泪滑落。
她哽咽轻声,笑着道,“好,我答应你,等你十日,千年都等了,又怎差这十日?”
宋听檐闻言这才微微松口气,抱着她不舍放手。
夭枝却慢慢睁开眼,看向盆栽里缓缓显出的剑。
簿辞,你也没有办法。
倘若你真的有办法,又何需十日之久?
这世间,万事皆有解法,只有死人无救。
天地之道便是如此,此消彼长,用代价交换才是天道。
他必然不知道,此阵乃她逃亡之时为求速成,修行偏门、剑走偏锋所布,她以身为阵,视为阴阵,并非传说中阳阵。
此阵阴年阴历阴时阴辰,阴气最重时开启,如今算来,两日之后便是启阵之日。
她苦心孤诣设了这么久的局,绝不可能功亏一篑!
师父的仇要报,师父的命亦要救。
此路唯她所行,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便是她自己也不可能拦!
…
夭枝在屋里跟了他两日,缠得颇紧。
最后他着实生忙,她闲来无事,便晃晃悠悠去办差了。
宋听檐送了她出去,便在案前静坐查书册古籍。
外头阵法已定,他看了一眼却没有放在心上。
远中忽然一道光线而下,容琅匆忙落地,快步往屋中走去。
进了屋中,见他静坐屋中看书,一时间愣了神,“你总算给我消息了,着实叫人生急。
你在这处作甚,还这般急迫寻我带万千昆仑医法古籍而来,你那弟子不会杀了人要救罢?”
宋听檐闻言未语,根本无暇顾之,“书放下,人走。”
容琅瞬间一默,将乾坤袋放下,却又瞬间察觉到不对,当即上前抓过他的手,定睛一看。
竟是与旁人性命相连!
他一时大惊失色,“你怎会失了警惕中了阵法,竟让旁人将自己的命与你相连?!”
宋听檐闻言未语。
容琅见他如此,自也知晓此人绝对不是别人,必是极为亲近之人。
难道便是他那弟子?!
他想到此心中一惊,“她为何要连你性命,她人呢,去了何处?!”
宋听檐收回手未答,似有几分凝重。
容琅思来想去,未抓到其意,还未开口说话,院中忽然落下一苍鸟坐骑。
那坐骑长鸣几声,似在传递信号。
容琅听之,瞳孔骤然一缩,惊道,“你那弟子上了九重天,她疯了不成,九重天是何地,岂容她放肆?!”
宋听檐听到此,自知晓她所谓的愿意等,不过是骗他。
他手中笔一顿,墨迹长长一横,毁了整卷医记。
他看了许久,直起身,平心静气几息,终是无法静下,他怒不可遏,抬手就将医册掀翻而去,心中怒极,“为了个死人不要命,蠢到无药可救,便随她去死!”
第119章 随吾杀上九重天!
凡人修仙成仙, 从凡间而上,得大殿下霄湧,也就是未来天帝赏识, 一手提拔。
那时天界凡间仙极多, 他年少便是各中翘楚, 天界蛀虫盘踞已久, 柱子根底早已腐烂殆尽,天帝一脉苦苦压制, 可问题虽没有浮于表面,但依旧隐藏其下。
天帝与大殿下有意扶持凡间仙维持平衡, 是以极为看重他。
他从凡人修仙为上神, 足可见他的能力之强。
他与另一位上古遗族的少君,分别为大殿下左右手, 本来他一个凡间仙是不被允许居处高位, 但大殿下力排众议选了他。
大殿下对他有赏识之恩, 他自然会忠心不移。
魔界不安分,欲反上天界, 仙魔大战拉开序幕。
大战之际, 大殿下命他与另一位少君前往上古荒地,一道守护天际尽头,免得魔界动乱,引破天际, 同归于尽。
圻隐虽然身份尊贵, 又是上古遗族首族子弟, 但与他亦是朋友, 只是他生来便是仙,不知修仙之苦。
圻隐被要求守在这处, 只觉乏味,“暨白,你想不想看看这天外天究竟有什么?”
暨白看了友人一眼,心中只有任务,又全听大殿下教诲,对于结界之外并没有半分好奇,“这是天外结界,抵御外邪干扰仙界修行之人,没什么好看的。”
圻隐闻言不想放弃,“你就这么相信吗,万一这天外之中是我们不知道的另一处仙境呢?”
“何必知道这些,我们已是神仙,天界仙境已经够多了。”
圻隐只觉可惜,“你真是半点都不好奇,这般活着不觉得无趣吗?”
暨白收拾着结界内的魔气,“我等仙者不可因自己的好奇,驱使自己去做任何不该做的事,更何况如今仙魔大战,任何一步都是关键,我们在此虽无事,但亦不可掉以轻心。”
圻隐却觉得此事并没有这般大,魔界一盘散沙能掀起什么风浪,更何况大殿下是天帝陛下亲自培养,这般厉害,又何惧魔界这些宵小之辈。
他知道最后的结果一定是天界胜,是以一点不好奇,但对天外却是好奇。
“神仙有什么好的,总要求我们做这做那,一眼便能望到头的日子有何意思?
要我说你就不该修行,在凡间不是更有趣,更有挑战?”
暨白一边收拾着魔气,一边往前走,一笑开口,“你生来就是神仙,自然不知道我等凡仙为了修行上天界,花了多少努力和代价,做神仙乃是可遇不可求也。”
圻隐当然不知,因为轻松得来,自然也不觉得重要。
他看着暨白走远,脚步慢了下来,隐约间看到天边结界,一道痕迹缓缓隐现。
他脚下停住,这道痕迹若隐若现,仿佛轻轻一碰,就能看到外面是什么样子。
他看着那道痕迹,心中发痒得厉害,也好奇得厉害。
他生于无尘上境,身份尊贵,六界之中没有他不能去的,自也没有他不知道的地方。
自然对这未知之事新奇探索。
不过一道结界,小小撕开一道口子,看清外头是什么便好。以他的能力再合上,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何必如此谨慎小心。
更何况此地也无人会来。
他才想到此,手中的剑已然挥动而去,用尽仙力,朝着结界劈开了一剑。
下一刻,一道裂痕浮现,本就有的痕迹,瞬间裂开来。
结界的口子猛然逛进风来,他根本睁不开眼,那风险些将他整个人都吹走。
他勉强以手挡住脸,睁开眼睛看去,却见外面一片深邃,如同海下漩涡,无限翻转,诡异至极。
他根本来不及细看天外面如何样子,便见那结界的口子慢慢裂开。
随着裂开的口子越来越大,风也越来越大,结界外头是无尽的黑暗。
那风似无穷无尽,往里头吹着。
他顿时心中慌乱,当即伸手施展仙法,修补结界,却不想根本无用!
口子越补越大,眨眼之间便裂开数十丈高。
风越来越大,惊扰了走远的暨白,他回转过来,见口子破天而开,瞳孔骤然一缩。
显然是被剑强行劈开!
他看了一眼圻隐地上的佩剑,大惊失色,“你做了什么!”
圻隐为了维持裂口不那么快速裂开,已经是竭尽全力,闻言当即疾声开口,“快,暨白,快来帮我,再裂开来,天便真的要破了!”
暨白心中大急,连忙上前,可结界裂口之大,又岂是二人之力便能修补?
他们越补,天却依旧大裂开来,风瞬间席卷整个荒地,眨眼间寸草不生!
这般下去,整个六界都会被吞噬殆尽。
他们无力回天,下一刻,风已卷动魔界。
在魔界战中的霄湧见这般情形,心头一骇,闪身而去,转瞬便出现在了上古荒地。
见眼前这般天裂景象,惊愕失色。
他来不及多想,施法而去。
暨白耳目已被压迫至流血,看见了他来,惊喜而起,“大殿下!”
霄湧猛然上前,巨大磅礴仙力而出,凝成结界,兜住了所有裂口。
他开口,“你们二人嘱咐所有仙人退散此地,在我补天之时不可靠近!”
“大殿下!”暨白慌而开口。
想要缝补天际,自然要费尽所有心力,其力反噬而下,这般情形,谁留下谁就是死。
暨白不可能放大殿下一个人在此,“殿下,我不走!”
霄湧费尽所有力气,他用仙力强行缝补,结界的力量自然全部向他压下。
他五孔流血而出,咬牙道,“你们留下也无用,快走!不要在这个时候让我失望!”
暨白听闻心中悲戚,泪湿眼眶。
霄湧看着天际裂开的口子,自知回不去了,他开口,已是满嘴的血,“回去告诉陛下,孩儿不济,不能替他老人家分忧了。”
暨白闻言目眦欲裂,圻隐已口吐鲜血不止,他悲痛难掩,扶着他艰难抉择之间,只能双目含泪带着人转身离去。
…
仙魔大战之际,大殿下霄湧死于天际尽头。
无数仙人受天外戾气干扰,乱了修行,大战中的众仙兵仙力不及,与魔界人一道被卷出了天外,不见踪迹。
天象巨变,仙界暴雨如注,凡间大旱地龙,妖界火山海啸,魔界乾坤颠倒,混乱不堪,六界为之动荡。
“竟闯下这弥天大祸!”
天界震怒非常。
捅出这么大的窟窿,怎可能不处理罪魁祸首?
暨白跪在天殿中,所有人都窃窃私语,看着他责怪鄙夷愤怒。
他听着周围指责之声越来越大,而圻隐却不在此。
因为结界重伤,他被带回无上境,只留他一人在此。
可此事并不是他引起,却让他一个人跪在这处,如同罪归祸首。
他抬头而去,看见天帝陛下端坐其上,他跪行几步,只觉冤枉,“陛下?”
天帝看着他,虽面无表情,但眼中却是前所未有的悲痛欲绝。
他慢慢闭上眼,长子已失,无力回天。
暨白见状心中越发不安,想要开口解释,却被法术禁锢,根本开不了口。
九重天天上仙人缓步而出,将决定推出,“罪仙暨白毁坏天外结界,需收回仙职,上诛仙台泯灭神魂,永不入六道轮回。”
此声遥遥传下,如天边裂雷而下。
他闻言双目大睁,不敢置信猛然摇头,“呜呜!!!”
他挣扎着开口,身上的捆仙绳却越来越紧,叫他匍匐在地,痛苦不已。
却无一人听他解释,冷眼看着他被人拖下去。
他心中悲愤,一旁仙人满目悲悯,叹息,“暨白,只怪你命不好,圻隐是上古遗族首族少君,是无尘上境的继承者,他们怎可能允许罪名在他身上?
这么大的事总要有一个人承担,你和圻隐二选一,便他是罪魁,也只能诛杀你,天帝陛下也无法左右其事。
只可叹,你命不好,若托生在上古遗族,又怎会如此?”
他听到这话,瞬间便明白了。
原来他不过是替罪羔羊。
原来九重天是没有公平的,原来凡人修行成仙,也不过就是蝼蚁,蝼蚁岂能要求公平?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他修仙多年,终飞升成仙,他天赋异禀,凡间第一人,到了仙界便是被称一声仙人,也依旧什么都未变。
他修仙是为泽被苍生,却不想还未顾及苍生,便被九重天的不公折了羽翼。
却还告诉他,这不公就是他的命,他该认命。
荒谬!
他凭何信命?
他凭何认命!!!-
夜色如墨,洞穴中拂过冷风,传来几许森然之意。
她静静站在晶石前很久。
魔族人上前来,“主子,主上已封印太久,魂魄已日渐淡去,再拖下去恐回天无术。”
“我知道。”她低声回答,她当然知道,因为是她亲手封印的师父。
他的魂魄早已静止,她花半生修为才勉强留住,还有多少时日,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她上前一步,认真道,“师父,你很快就能出来了,徒儿也快功成身退了。”
身后人上前而来,“天界下来了两个仙者,应是为了妖界之事寻来。”
夭枝侧头看去,一男一女,两个仙者。
其中女仙她认得,是妫昭身边的仙娥。
那仙娥见她当真在此,当即开口,“好一个罪魁夭枝,命案在身,竟还敢在魔界勾结魔族人,你以为你能逃得了?”
夭枝眼眸微转,不由一笑,“我都忘了这事,你们天界冤我,我还未追究呢。”
“本就是你杀人,还敢不认!”
夭枝见她这般,微微垂眸,如此激动,倒像是亲眼所见一般……
她如今记忆回转,也确信自己的状态绝对不可能走火入魔,不过是气急攻心晕了过去,绝不可能杀人。
她既没有杀那些人,必然是有人栽赃嫁祸。
她做储君弟子,碍了谁的路?
必然是那些上古遗族。
那究竟是上古遗族中的谁害她,自然是谁急着来找她,便是谁害她……
她转身之间,抬手施法而去,直接进入她的脑中。
在其脑海之中,快速拉寻回忆。
她逃亡之时,修的就是偏门之道,早不是什么神仙了,如此违背天道,探寻记忆之法,她做之信手拈来,根本不怕天谴。
其仙娥痛苦哀吟,无法反抗,只能任由她在脑中寻找记忆。
夭枝找到妖界之前的时辰,果然在此之前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妫昭的声音低声而来,“族长,此女乃凡间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留之不可。”
对面的人声传来,“一个区区凡仙,设局杀之便可。”
妫昭似乎思索片刻,“殿下恐不允许杀之。”
“那就让她犯一个天大的错误,不得不死。”对面人习以为常开口,“众弟子接下来皆要去妖界试炼,正是个好机会。
那狇奚着实不是个听话的,正好借此机会一并铲除。我到时会在其中挑选一个弟子作为死士,借机杀了所有人栽赃嫁祸于此子,这么多人去,只有她一个人活,她便是说破天也不会有人相信她无辜。”
“族长英明,只是此事我怕瞒不住殿下,他会追究。”
“殿下知道又如何,他能说吗?
他说了才正合我们意,我们上古遗族独居一片天,他不念我们长者往日功劳,不念旧情,我等便可怂恿其他仙人一道叛出天去,还能奈我们何?
九重天哪一处没有我们的人,少了我们,这还算天界吗?
殿下厉害聪明又能如何,当初大殿下也厉害聪明,还不是死了,陛下都追究不了丝毫,更何况是殿下,年纪这般轻,又能做出何事来,这是天界,怕他做什么?
区区凡仙命如蝼蚁,谁会为此与我们作对?便是当初那个暨白,也不过是我们脚下之物。”
声音渐断,回忆停下。
夭枝回转而来,看向仙娥惊恐的眼,不由怒而笑起,“果然如此,你们往日冤了我师父,如今又要在我这处故技重施,欺人太甚,这千万年,只怕是做惯了此等恶事罢!”
她话间恨戾,伸手祭剑而出,剑刃闪过锋利光芒,凝神施法之间,周围场景变化,所有人几乎一瞬之间便到了山崖之巅。
巨大的山崖如被刀平削而去,地面平整之上,画着一道道阵法。
她举剑而起,在手心划下一道血痕,血顺着剑身滴落而下。
瞬间狂风骤起,卷起她的衣裙发丝,几如仙者临江而飞。
周围风劲极大,卷起她手中落下的血滴,在空中形成血雾。
她缓缓闭上眼,以手为决,在狂风之中默念,“乾坤无极,阴阳變法,祭吾之血,逆天而行,采炁四方,为吾所用!”
诀落瞬间狂风四起,地面阵法泛着金光而去,快速连结出繁复古老的图案。
阵法串联而去,若隐若现一道金丝连接妖界人间,接而无声无息缓上天界,正好连接天地四方。
风越卷越大,风过夜间,如同野兽嘶吼之声,林中万兽接连嘶吼而起,快速奔跑,万兽齐鸣,声音遥遥于天际而去。
远在人间林中,夜色之中,一巨蛇匍匐于地,闭目沉睡。
声音似从深处遥遥传来,叶上微动,随声震动飘落而下。
巨蛇猛然睁开眼,瞳孔猛然竖立而起。
林中阵法闪现金光。
它当即仰天长鸣,龙鸣之声震于天际,天际瞬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它一跃而起,转瞬之际,褪去掩饰的蛟身,头生两角,鳞爪而出,猛然飞出林中,跃上空中数千丈,身形忽幽忽明,云层万里,转眼之间便到魔界上空。
随行布雨而来,电闪雷鸣之间龙啸声而来。
转眼间,盘踞夭枝这处上空,声如敲击金体,似从亘古之处破空劈日而来。
夭枝慢慢睁眼看向它,开口低声道,“苦了你,困守凡间千年。”
巨龙盘旋半片天,扭转着身形,龙啸长鸣,眼中满是喜悦主人归来。
暴雨如注,林中大亮,血红色的烟雾直冲而上,丝丝缕缕的修为如烟气一般快速往夭枝这处而来。
丝丝缕缕缓缓进入夭枝身子,修为寸寸归回。
紧接着,魔界腾上无数亮光,无数烟雾丝缕而上,似认主一般,几乎眨眼之间直跃而来,无尽法力归一,尽数落入夭枝身中。
她睁开眼,在雨幕之中看着九层天界,眼中大恨,举剑而起,杀意四现,“随吾杀上九重天!”
众魔族人齐齐应声,声音穿透雨雾而去,魔界震荡,“杀上九重天,杀!!!”
第120章 污名我不会当,神仙我不屑做!
天边尽头连出一道路。
从魔界而上, 直通天上,其下高空深不见底,如同天渊。
夭枝一步步走上去, 前头已围满了天兵天将, “来者何人, 胆敢擅闯九重天?”
夭枝看着远处层叠而上的天, “凡仙夭枝,特上九天, 肃清不公,昭雪平冤!”
众人对视一眼, 笑其自不量力, 他们又怎可能惧怕一个凡仙?
当前将领开口,“原是逃犯, 好大的胆子, 速速拿下, 不容放肆!”
话音刚落,众人当即冲上前来。
却不想连人的衣角都未碰到, 几步开外便被击飞出去, 一龙飞跃而来,冲在最前,凶猛非常。
夭枝一剑而出,步步上前, 天兵层层叠叠而来, 一波接着一波, 无穷尽。
他们当初便是这样耗完了师父所有的力气罢。
这处无穷无尽的厮杀, 而背后之人却端坐在九天上,笑看师父终日逃亡、命丧九泉!
夭枝握着剑的手慢慢收紧, 血气上涌,猛然提剑而上。
她今次非要从一重天往上,叫他们天界诸仙看看,是谁要掀了他们仙界的天!
几番往上,一重重天厮杀而上。
夭枝过层层关卡而上,逼着天兵层层后退,手中的剑已砍卷,便是吃力亦不退半步。
身后人皆道,“主子,此处交给我等,您只管前去替我等恩人洗刷冤屈!”
他们开路而去。
夭枝直冲往上,带着一身肃杀,闯进了无尘境。
无尘境为一片天,上古遗族皆在这片天。
凤族在此以苍天高树为居,巨大树木横至数万丈,高耸入云,难以分辨居所。
夭枝入凤族花园之中,寻了踪迹而去,还真叫她碰到了熟人。
洛疏姣见她出现在这里,眼中露出一丝震惊。
夭枝见了她,便作没看见,自凡间以来,他们早是陌路人,无需招呼。
洛疏姣却先一步匆匆而来,压低声音,快而急,“你来此做什么,这不是凡间,若是被人发现便完了,快走!”
夭枝见她这般,微微一顿。
洛疏姣见她如此,凝重几许,久居此处,自然知道可怕之处,“你拦了人的路,有人要害你,逃得远远的才能保住命。”
洛疏姣知道她疑惑什么,她亦是无法,当初私自下凡,扰乱天规,险些没能回来,被族中长者重罚训诫,自然不敢和她招呼。
长久以来,她一直被勒令关在无尘境中不得再出,族中长者所言,陛下如此费心栽培的储君岂是常人,殿下必然不可能如表面那般清冷谪仙,他是必会肃清上古遗族的势力。
凡间一世,已让她对殿下的雷霆手段深刻认识,自是不敢再造次。
他们虽然也是上古族,但长久以来,皆小心翼翼,远避世外,根本不敢趟入这潭浑水。
是以她得知夭枝此事时,也不过几日前。
如此危险,她也无法解释清楚,“夭枝,你我凡间相识,过命交情,你还不知我是如何人,我不会害你,你如今便赶紧走,若是闹大,你想走都难!”
夭枝当然不可能走,她要的就是闹大,越大越好。
如此,师父的冤才能洗清!
“我这次来就没有安稳离开的打算,他们种种冤枉,总要他们说清楚。”
洛疏姣闻言微顿,“你有证据?”
夭枝拿起手中的剑,“我自有办法叫他们承认。”
洛疏姣见她这般,震惊非常,“你要当面对质?可你如何对付得了他们?
这是天界,不是凡间,随便一位仙人的力量都不容小觑,他们可不是凡人,更何况还有天帝陛下在!
且……”
洛疏姣心中生急,话到此处不得不说,“害你的是整个上古遗族,他们势力盘根错节,让陛下都要退让三分,你与他们作对是白白送死……”
夭枝不再开口,一边往前走去,一边开口提醒,“疏姣,你还有时间告知你的族人离开这里。”
洛疏姣闻言顿住,她如今才发现她衣上溅了血。
她如今一身魔族黑衣,诡异繁复花纹而上,若不是细看,根本看不出她身上到底是沾了血,还是落了雨。
她心中大惊,又听外头乱成一锅粥,天兵天将显然很快就会赶来,可她却如凡间时一般镇定。
她自也是了解她,在凡间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难不成她真要做什么……
洛疏姣想到她的话,心头瞬间悬起。
这和当初在凡间担惊受怕时多么相似,难道她和殿下已经达成共识,要做些什么?
她瞬间心头惊骇,她和殿下,做事都叫人胆战心惊,两个若是一起,那太是可怕了。
她当即转身回去,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
上古凤族在山鸟花丛之中,云上花开,美不胜收。既不似天界过分冰冷威严,亦不似荒地那般寸草不生。
妫昭坐在殿中静等消息,这几日来,夭枝此人一直未找到,且殿下一直没有消息,心中大石久未落下。
此人不死,她如何心安?
外头有仙侍匆匆而来,面色惨白,“女君!”
妫昭抬眼难掩喜色,“如何,可是找到了人?”
那仙侍却是慌张至极,“女君,人是找到了,只是她是自己打杀上来,似要擒你!”
“什么?!”妫昭猛然站起身,心中徒然打鼓,她这番做派是知道了真相?!
她心中慌乱一瞬,却没有维持太久。
毕竟区区一个凡仙,又能闹到哪般地步,他们上古遗族盘踞此地已久,蚍蜉又岂能撼树?
她默然片刻,“可曾看见殿下?”
仙侍依旧弓身回禀,颤着声道,“未曾,她只身上来这片天!”
一个人也该来闯无尘境,殿下不在,她岂有机会留着性命?
末了,她恢复神女之姿,开口吩咐,“擒住此人杀之,送到殿前,告知逃犯已擒。”
如今仙殿早朝,她务必要将此人罪名彻底定死。
仙侍闻言却是面露难色,因为外头连人都拦不住,更莫提杀之。
妫昭见他这般,黛眉蹙起诉,厉声训斥,“听不懂我的话?!”
仙侍当即跪下,颤颤巍巍,“女君,此人是从一重天起一重重闯上来的,天兵天将都拦不住,我等不是对手啊!”
妫昭闻言身体瞬间僵直,满眼不可置信。
这是九重天啊,她原以为她偷偷摸摸回了天界某处,想要诉说真相,谋取公道。
却不想竟是大张旗鼓从守卫最严的位置打进来。
九重天森严至此,何时出过这样的大事?
她想反了天去不成?!
这不是公然打九重天的脸吗,哪个神仙敢放肆至这般!
她想着面色一沉,当即往外走去,却被迎面而来一股劲,她正要伸手回击,却不想那股力道格外骇人。
将她仙力反噬而回,击飞出去,摔到在地。
妫昭喉头泛起腥意,瞬间吐了一口血,再抬眼,便见人缓步而来。
她面上一震,不想她这么快就闯到了这处。
夭枝走进来,见了她,露出一抹笑来,“正好,省了我找你的力气。”
她说着,便往前而去。
妫昭连忙往后,却不想竟是无力,“你……你修为……”竟在她之上数倍……
夭枝不等她说完,便知晓他要说什么,开口道,“在你之上不对吗?我蒙师父悉心教导,苦心修炼这么久,自是比你们这些坐在背后暗算人的要强些。”
妫昭尤不知错,梗着脖子硬声道,“你一个区区下等仙人,胆敢来此放肆,不知所谓……”
夭枝见她做错事竟还是这般高高在上的做派,想到往日师父受这些人的冤枉枉死,心中一时怒起。
她将手中的剑用力一挥,直直劈在了地上。
下一刻,连接空中花园的地梁瞬间断裂,分散而去,地动山摇,周围悄悄围着上来的凤族纷纷被震飞出去。
四面寂静。
妫昭身子瞬间僵硬,眼露惊恐。
只觉她真敢不顾及她的身份,杀人!
夭枝拿起手中的剑,一剑而去,直指妫昭的脖颈,“随我走罢,你们想平白无故地冤枉人,也要看看冤枉的是谁?”
…
天界众仙聚集在大殿之中。
有仙人缓步而出,开口道,“陛下,殿下身为储君包庇弟子脱离罪责,如今都未曾归回,知法犯法,其储君人选应当重新选之。”
天帝闻言看着殿中众仙,未语。
上古百族族长接着开口道,“包庇弟子,且救下弟子至今逍遥法外,实难当储君之责,请陛下择选新任储君。”
其身后上古遗族统一口径,齐声道,“请陛下择选新任储君。”
众仙闻言纷纷开口,“请陛下早做决断。”
这一声声皆是架起了人,显然今日不定不得罢休。,
天帝沉默几许,还未开口,外头便有人匆忙进来,“陛下,有人硬闯九重天!”
众仙闻言皆是皱眉,只觉区区一个人何需害怕,如此慌张有失庄重,“放肆,慌慌张张,规矩何在?”
天将连忙跪下,却是面色苍白,不敢声张。
天帝开口,“何人擅闯九重天?”
天将似乎也不敢置信,他颤着声开口,“那人一重天,一重天打上来,那路数好像……好像是往日的叛徒暨白。”
此言一出,众人恍然顿住,殿中安静几许。
上古族人皆是相视一眼,心虚愕然,并不相信。
这个名字早已在九重天界自行淡去,盖因为往日实在之事太大,这也是唯一一个从凡人修成上神的,凡仙何其之多,能修成上神的自古以来也就这一个,自然是备受关注。
他若没有叛出仙界之事,可谓是仙途大好。
且当初九重天上,他能硬生生逃出生天,在六界之中遁逃这么久,能有这番本事,可不是什么寻常角色。
如今死人回来,如何不叫人震惊?
一时间,殿中低声私语。
外头却是一阵喧闹,狂风卷起涌来,兼带龙啸声而起。
外头又有天兵来报,“陛下,诸位仙家,那魔人闯上来了!”
众仙闻言皆惊。
九重天只有神仙能进,魔界绝不可能入内,此乃当初大战之时,天帝亲自设下的结界,魔胆敢入内,便是魂飞魄散,泯灭于天地之间。
如今天帝仍在,这结界自不可能削弱半分。
那此魔又是如何闯上天来,且还到了这处天门?
难道真是暨白此人,死而复生?
殿中一片寂静,满地缓缓而走的流云似被惊扰,加快了流动。
天帝站起身,下了玉阶,几步之间便到殿门口。
众仙家见状也纷纷跟出去。
才到天门,只见这处一片安静,其下隐约可显喧闹厮杀。
片刻的静谧之后,忽而一条龙一跃而上,破空而来,龙啸声响彻天际。
一人缓缓从云端尽头,缓步而上,登进天门。
她满身沾血,周身红色血雾萦绕,看不清面貌,一手执剑,单枪匹马而来,手上还拽着一个人。
这人身形明显不是,可能击退无穷无尽天兵天将这般闯入九重天,如入无人之地,绝不容小觑。
有人厉声开口,“何人敢当放肆于仙界!”
那人走进天门,将手中拽着的人往前一推,如扔一块布般轻巧甩到了跟前。
夭枝站在原地,看着远处高高在上的众仙,缓缓道,“凡间仙,夭枝!”
她话音刚落,周身雾气渐渐消散,露出面貌。
众仙见状皆是震惊,唯有天帝看着她周身熟悉的修为路数,视线微止。
眼前被扔出来的竟是凤族神女。
妫昭发丝凌乱,嘴角溢血,狼狈不堪,竟是重伤在身,站不起来。
她低声道,气息不稳,“陛下,族长,救命。”
天帝还未开口,族长已然先一步怒容开口,“大胆凶徒还敢四下行走,来人,速速擒拿诛杀!”
此话一落,众仙皆是看向天帝,如此都叫人不知谁才是天界之主了。
族长似乎不放在心上,怒极之后,转而看向天帝,不卑不亢道,“陛下,此人伤及我族神女,有损我族颜面,由不得我等族人不怒啊。”
天帝闻言未语。
天兵的网罗便从四面八方而来,一时间天上地下无处遁形,将她围了个水泄不通。
夭枝半分不慌,上前一手拽起妫昭的手,一手执剑,剑上染血。
妫昭慌张至极,却无力动弹,恐惧万分,“族长救我!”
仙兵见状,一时不敢靠近。
族长勃然大怒,“大胆,你敢殿前杀人!”
夭枝抬眼看去,“族长老眼昏花了不成,旁人未做的事张口便来,污人清白?”
她说着,手中剑转,“凶徒是你们一口咬定,如今我有了证据,来此是为说明真相,洗清冤屈。”
族长冷笑一声,“事已成定局,人就是你杀的,还敢狡辩托词,莫不是殿下暗中做了什么,替你遮掩?”
夭枝慢悠悠回道,“以族长看来是亲眼所见,才这般笃定。”
这话一落,众仙皆是一静。
众人纷纷看去,虽未言但多少疑惑,既未亲眼所见,此人又有证据,为何不听一听,左右又与他无关的事。
族长瞬间皱眉,只觉此人狡猾至极,心中也暗自打鼓。
此子敢这般不要命地闯上九重天,就说明有十足的把握,难不成手中真有证据?
他一时面色微凝,心中思量。
夭枝继续道,“我既是遭人冤枉,殿下救我,合乎情理,只是族长为何不许我道明真相,难道天界已然容你只手遮天?”
族长闻言目露凶意,当即开口,“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此人执剑闯入九重天,伤及我族神女,冒犯天威,应该速速擒拿斩杀,岂容如此放肆!”
上古族人闻言皆要上前擒人。
天帝却开了口,“老族长何必动怒,既有证据便让其道来。”
一旁老仙人摸着长须,“人既然来了,不妨奏上一听,毕竟事关人命。”
族长闻言静默未语,目光缓缓看向老仙人。
天帝神情肃然,并没有因为她的放肆而有任何怒意,无情无绪似深潭,“你有何言要奏?”
夭枝放开妫昭的手,缓步上前,“当日,我入妖界手中那剑,乃是殿下亲手所赐,也就是当时仙官所查的凶器。”
她说着,故意慢道,似想不起来,“当日仙官是如何说来?”
那所查仙官当即迈出一步,笃定道,“乃是下官所查,你用此凶器一剑封喉三十七人整,伤口与你的剑完全吻合,没有丝毫偏差。”
夭枝闻言颔首,“那说明此剑从头到尾都在现场。”
众人不明白她为何如此问,既然是凶器,那自然是一直在现场。
仙官点头确认,“自是从头到尾都在,此剑如今正在案阁中放着。”
夭枝满意道,“此剑乃是我师父亲手所寻的法器,自有特殊之处。
此剑认主,饮血可倒影成像,一旦沾血,便会在其上留下痕迹。
这剑上有仙者的血迹,那一定会有他们死前的影像,执剑之人究竟是谁,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此言一出,众仙皆是面露惊讶,自然不知有什么剑会有此能力。
但上神的剑确实都会认主。
夭枝乃是宋听檐的弟子,将自己的剑送给自己的弟子也是寻常事,殿下修为不凡,他的剑自然不同寻常。
妫昭闻言瞳孔骤缩,族长倒是八风不动,只是神色极为深重。
众仙议论纷纷,皆是好奇。
老仙人闻言不解,“即是如此,你当日为何不说?”
夭枝垂眼似无辜害怕,“当初那般场面,我如何料想得到这些?
如今,我已想起当日之事,我那日乃是中了迷阵,昏迷而去,绝没有杀人。
那阵法应当布于数日之前,早在我们去时就已经布下,等我们皆在阵中之时,迷雾四起,唯有一人事先准备,自并未昏迷……”
这说的如同真有其事。
仙官闻言一默,自也是有这种可能,只是当时并未寻到踪迹。
如果阵法确实是数日之前所布,那必然是提前准备清理,不会有任何蛛丝马迹。
众仙闻言皆是觉得疑惑。
有人开口,“你这意思是有人要害你,特地杀了三十七人,嫁祸于你身上?
且哪处没有别人,还是有一人杀了其他人,然后自杀?”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觉得荒谬。
唯有妫昭面色发白,那族长亦是目含阴翳凶光。
因为此事确实如此,想来夭枝真的知道了什么,这般说来,若真有剑影成像,那便不好说了。
妫昭几乎很快便抬头,任由她的剑,在脖颈处划出一道血痕,神情严肃,根本不怕死,“胡言乱语谁会信?天下怎会有剑记影像一事,根本就是凭空捏造!”
夭枝手中的剑不曾移开,也不生气于她的嘴硬,极为平和,似乎不解一般开口,“你何故如此笃定,亲眼看看不就知晓了?”
妫昭当即反驳,“虚假的东西何故要看,你分明就是想要拿到罪证,毁灭证据!”
族长走出一步,“此等荒谬之言,竟敢在九重天上耽误诸仙的时间,简直笑话!
那剑乃是证据,岂是你说拿就拿,说看便看的?!”
“是吗?”夭枝轻轻反问,下一刻,她微微抬手,召唤决起,“总召万物,雷霆不及,剑来!”
周遭声音无端静下,安静至极。
下一刻,天际一声清越剑鸣,一柄剑突然从天外云中飞来。
直接到了她手里,而剑身上还带着血迹,显然是从案阁之中而来。
她拿着手中剑,手间一转,展示在眼前,看着族长笑道,“还真就是我说看便能看呢。”
族长见她这副挑衅做派,全身难以克制的气怒,还要装出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夭枝不由好笑,若论气死人,她可有的是经验,当年在凡间,面对那群滑不溜手的百官,能气着他们口吐鲜血。
若论此事,她可是经验丰富。
族长看着她手中的剑,“竟敢私自拿取罪证……”
他话还未说完,天帝已然开口,“既如此,便看看罢,至于擅自拿取罪证一事,可看完之后再论。”
众仙闻言皆是听从。
族长闻言紧绷着脸,一言未发。
妫昭看她竟这般容易唤来了剑,一时面色苍白,不由真的相信她所言非虚,否则她怎敢这般大闹天界,肯定是有十足的把握!
妫昭看向族长,惊惧万分。
那厢,仙官已然上前,配合夭枝展像。
夭枝伸手为指,施法而去,剑身微颤,紧接着,一段影像自剑身而出,慢慢浮现于众人眼前。
那影像凭空展示在众人面前,荒地火山,乌云山巅,灰雾一片,俨然就是妖界十层门内。
他们如今站在仙界,竟能感同身受这妖界火山扑面而来的炎热,一时间身临其境。
果然抬眼便看见山巅数人,他们这般视角如同在剑刃中一般。
那狇奚的爹看见影像中的狇奚,一时间红了眼,“奚儿。”
这一声叫所有人都全神贯注,看他们的动静。
果然争吵之后,二人离去,夭枝一时激动,无意识间想要冲进火山,狇奚连忙拉着她。
夭枝气血上涌,率先晕了过去。
拉扯之间,几人竟也晕厥而去。
紧接着,所有人便是成排成排晕倒而去。
只有一人还坐着,他在弟子中极为低调,甚至想起他都是面容模糊,名字也不常被人叫起,从来独来独往。
此弟子站起身,完全没有被迷晕的感觉,见所有人晕倒亦不惊讶。
他似乎着急,快步走来夭枝身旁,拿起她手中的剑,这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导致他们的视角也同样颤抖。
下一刻,他抬手一剑,最先便杀了狇奚。
“奚儿!”中年男子大叫出声,痛苦万分。
众仙未言,有人低声安慰,继续看着。
那弟子一边杀人,一边留着泪,颤抖着声音开口,“族长,神女,你们答应我的,照顾家中,一定要做到,否则我……”
他话还未说完,突然一股仙力而去,直接击向剑身,影像瞬间消失,剑也“啪嗒”一声砸落在地。
众仙皆静而看向族长。
妫昭面色惨白一片,不曾想竟真有此法。
夭枝笑着,慢悠悠问,“族长这是做什么?”
所有人皆是安静。
族长收回手,厉声道,“这分明就是在骗人,我等仙家岂会被骗!”
夭枝不急缓道,“既如此,为何不继续听下去?你们如何杀掉正派之人狇奚,嫁祸于我,好除掉我这个储君弟子?”
众仙听闻此言不可能想不明白。
凤族的妫昭乃是天后人选之一,很有希望嫁给天界储君,做未来的天后,未来必要掌管许多,可夭枝是储君的大弟子,且还是亲传弟子,能力出众,少不得要分权。
诸多事物皆交由弟子,那么凤族的势力便就小了,但倘若这储君弟子另有其人,且或是自己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众仙对于此等任人唯亲的行为,倒是已经麻木,此事只怕都算一桩小事,只是没想到竟杀了三十七之多,各中不乏能力出众的弟子。
人群中瞬间哗然,皆是震惊。
族长半分不慌,伸手揽袖,“荒谬,你不过一个凡间仙,要我们这般大张旗鼓来谋害你,未免太过托大!”
“那若是不止我碍了你们的眼,连狇奚也碍了你们的路呢?”她说着继续道,“他是年轻弟子中最出色的一辈,也是你们最是细心栽培,可是偏偏你们要他做的,他都不做,甚至要与你们划清界限,这样又如何维持你们上古遗族的权利?”
“你胡说!”夭枝还未说完,便有上古遗族的人站出来怒指。
话到最处,那眼眶通红的中年男子猛然站了出来,“那族长倒是说说为何要毁坏罪证?!
再说说,这弟子家中子弟皆是碌碌无为,为何可以在年轻一辈中脱颖而出,担当重任?!”
族长猛然看向他,眼中凶意叫男子微微怯懦,可为了他的儿子,他亦不怕了。
“族长,是解释不出了吗?”男子眼中含泪,被压制已至癫狂,他仰天笑起,双手大张,却自知无处申冤,只余绝望,“看看这偌大的天界,世族压制,连凡间都不如万分啊!
公平何在啊,我儿公道何在!!!”
他歇斯底里,当即冲着天帝跪下,“陛下!陛下!!!你看看这天界,都烂到根里了,三十七个孩子,活生生的人啊,因为一己之私全都死了!”
族长闻言却半分不怕,有恃无恐,旁边上古族人开口平淡道,“狇仙长,你又不是只有一个儿子,言辞还是要注意分寸。”
这平淡之言,显然就是威胁,狇仙长瞬间苍白了脸。
夭枝上前一步,慢悠悠笑言道,“众目睽睽就敢威胁于人了,当真是让我开了眼界,我在凡间都没见过这么蠢的。”
那人猛然看向她,眼含杀意。
族长看向天帝开口道,“陛下,你知晓我,此弟子身死,我给予帮助乃是常事,其他弟子家里我亦是帮衬了。
若是知道此事这般吃力不讨好,惹人话柄,便就不该管这事。”
他说着,深深叹息,双目含泪,“陛下,诸位仙家,我怎可能做此等事,这些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这都是我们这些上古族征战沙场,到如今才有机会教养出来的孩子,我们子嗣本就艰难,怎可能做这恶事。
区区一个影像,根本就是捏造的幻象,这般污蔑,我实在心中不平!”
一时间,众仙听闻此言,皆是戚戚然。
上古那一战太是惨烈,许多大族最是杰出的子弟皆命丧于那处,算是真正为了他们仙界牺牲了性命,听到此处怎不心怀怜惜?
妫昭当即开口,“对,她含血喷人,这就是她伪造的,我与此弟子交好,他死了,我们凤族照顾其家中人,又有何不可!”
夭枝不作理会,伸手施法,拿起了剑,“怎就到了你们上古遗族子嗣去了。
今次说的是此事,便就只说此事,我一个凡间仙只要清白,既不承认,那就听听你们二人如何坐下谋划,如何扶持此人模仿我术法,又如何布下迷雾阵法,教其如何杀人,这些这弟子可都在杀人的时候一五一十说了,便是凭空捏造也捏不出来你们的布阵之法,两厢对比不就看出来了?”
她话还未说完,手中的剑便已然“砰”地一声,被仙力劈断而下。
族长抬手收袖,满面怒容。
如此,众仙家见之,岂还有不知之理?
从来想要毁坏罪证的,只有杀人者,抑或是杀人者的亲眷,绝无例外 。
夭枝看着掉落在地的剑,抬眼看去,直白道,“若心中无鬼,为何不敢听之?”
如此一而再,已是板上钉钉,无人再信其与此事没有干系。
族长猛然看着她,再无仙者之相,那眼神阴森之意,倒比魔界之人还可怕上三分,如若不是此处人多,恐怕已然动手杀人。
妫昭见他这般亦是害怕,她面色惨白,再也承受不住众人目光,颓丧无言。
天帝缓缓开口,“拿下二人,押入锁仙塔。”
族长当即挣脱开来,还要开口,“陛下,我乃老臣,我为天界鞠躬尽瘁,此事我还可以解释,那阵法之事!”
“族长不必解释了。”夭枝开口打断,慢道,“此影像乃是我凭空捏造,剑中根本没有影像,不过是诓你们的。”
她伸手扶心,状似后怕般慢悠悠道,“险些就没骗到你们,差一点呢。”
族长闻言瞳孔骤缩,额角青筋暴起,似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的人!
“你!你!!!”他目眦欲裂,怒发冲冠,“蛮谎小儿,胆敢欺弄愚弄我至此!”
妫昭一时大惊,猛然抬头,“你是信口胡诌,根本没有那回事!”
夭枝点头开口,“是,我从头到尾有说过证据是真吗?”
此言一出,众仙家皆是一默,莫名安静。
妫昭无力颓坐,瞬间绝望,她万万没有想到此人竟是这般……冒死上九重天,走这一步死路。
这般兵行险招,狡诈至极,如何能防?
她真以为她全都知道,毕竟是一五一十全说中了,连那现场景象都一模一样……
如今证据真不真都说明不了什么了,她凤族参与其中,是无可置疑了。
她无力坐倒在地,再也没了反驳的力气。
天帝伸手施法而去,捆仙绳瞬间缠绕族长身上。
天帝开口,“押下去,众仙家尽数屏退。”
族长还待挣扎,上古族人纷纷出列,跪地狡辩道,“陛下,此事尚未有定论,族长他老人家……”
夭枝已然抬起手中的剑,干净利落,一剑一个。
不过转眼间,族长和神女二人看着夭枝刺向他们的剑,不敢置信跌倒在血泊之中。
她眼神冷然,没有一丝表情。
周围皆是一静,再无一丝声音,连天帝都是未曾想到她竟敢如此。
许久的静默之后,有仙人当即开口,“你这是做什么?!不是已然给了你清白!”
“凡间小仙,胆敢不知轻重,已然替你平反,岂容你殿前杀人,你还是个神仙吗!”
“平反?”
夭枝拔回族长身上的剑,冷然回问,“我需要你们平反?
你们不会觉以为我在摇尾乞怜,向你们乞求清白罢?”
她握紧手中剑,指节发白,怒意让喉间颤抖,“我今次来!不过是告诉你们,污名我不会当,神仙我不屑做!
我恩师暨白更不屑做你们九重天这破神仙!”
一时间,全场静默。
众仙家瞬间后退,惊之警惕万分。
这是那个在数万天兵天将手中抢走暨白尸首,还全身而退,遁逃无影的女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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