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之国
原本渐渐导向不利的局面因为纲手的信件而瞬间扭转,前火影的权威不会因为退休而削弱。
卡卡西环顾了一圈众人的反应,开口道:“那此事便按照纲手大人的意见处理。”
至此。
小葵还坐在原位没有起身,她浑身瘫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人还有些懵懵的,渴盼了太久的梦一朝得以实现,在这一瞬间都幻化为极度的不真实感。
“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你先回去吧。”
她仰起头看了一眼卡卡西,点点头:“好。”
办公室内。
小葵拿着纲手的亲笔信,手还在微微颤抖着,这封信来得实在太及时,若非如此……
终究还是没让她走到那一步。
她摇了摇头,让自己不再去想那些,重新端详起手里的这封信。
这还是她这段时间收到的纲手的第一个消息。在她还未醒来之际纲手就急匆匆的将火影之位禅让给卡卡西,哪怕在她大婚之际也没有回来,原本以为是经四战过于疲惫,决定不再过问忍界之事,所以在这件事上并没有刻意去找她求助,准确来说,是不愿意因自己的事情去打扰她,可结果,还是没能少了她的帮助。
但是……好像还有哪里怪怪的?
将这封来自鸟之国的信件翻来覆去的看,心里说不上来的疑惑。
“小葵姐姐!我听说了会议结果,太好了!”
人未到,声先至,鸣人兴奋的推门而入。
不管外界人眼中她是如何大权在握,肆无忌惮的以权谋私,他却很清楚她这些日子背负的压力,以及,即使背负骂名也非这么做不可的理由。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还是下忍身份,不具备参会议论的资格,他肯定是要站出来为她声援的,幸好结果是好的。
比起他的兴奋,却见坐在办公桌前的小葵始终低着头,不见丝毫喜悦之意,反而蹙着眉,肉眼可见的神情困惑。
她似乎在思考些什么,过分投入,居然连自己的到来都没注意到。
他靠了过去,才瞧见她是正盯着一封信件入神,忍不住轻声问道:“姐姐,怎么了吗?”
话音刚落,却见她从座位上猛地站起,突然的爆发出一声尖叫,吓了自己一大跳。
“小葵姐姐……”
猝不及防的被她用力抱住,几乎是要搂着自己一起欢呼雀跃的庆祝了,他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他还活着!”
靠在耳边的声音也在颤抖着,听着隐隐还透露出激动的哭腔。
“谁?”
“他还活着!”哭腔愈发明显,她又重复了一遍。
“你在说谁?”
他终于被放开,随后便见她以咫尺之距直视自己,陡然放大的脸,而眼眶已蓄满了眼泪。
“色老头还活着!”
鸣人茫然的看着她喜极而泣的神情,呆呆道:“你说……好色仙人吗?”
小葵养着手中的信件,重重的点头,一边流泪一边笑道:“他还活着,他没有死,现在就在鸟之国!”
不对劲的地方,她想了许久,终于想通了。
的确,纲手过去说过会支持她的一切决定,所以一开始她以为纲手只是支持她,而非针对为鼬抹去叛忍罪名的这件事。
可是,无论她再怎么开明,也是拥有绝对木叶立场的火影,对待叛忍的态度上不可能会因为一个她而宽容至此,更何况,过去纲手在她面前也并未表露过对鼬一丝一毫的理解和容忍,从来只当他是木叶的敌人。
但是在信件的内容中,她已经表达出明确的同意为他平反的立场,也就是说,在这件事情上,一定有人更改了她的意志和想法。
一个十分清楚鼬的真相的人。
知道真相且能在她面前说得上话,还很长时间都不曾在木叶,只可能是他了。
再联系到卡卡西所说,纲手是在接到秘密情报后急匆匆的退位离开……
最关键的是……这封信是从鸟之国寄来的,鸟之国的特殊含义,只有自己和他知道。
“土之国和风之国之间的鸟之国,是我见过最美丽最安宁的国家,那里的人热爱和平,没有烦恼,最适合生活,希望一切结束之后,他能定居在那里……”
雨之国对战佩恩六道后,自来也重伤坠海,但他没有死,此刻,他现在正和纲手隐居于美好的乌托邦世界。
先发现的人,是流浪在外的宇智波佐助。
“两位这是……在一起了?”佐助看着面前“勾肩搭背”的两人,扯了扯嘴角。
“嘿嘿。”某白毛老头笑笑,表示不否认即是默认。
纲手嫌弃的啧了一声,伸手挥开了自来也的胳膊,有些别扭的表示:“别想太多,我们都这个岁数了,只是合作养老罢了!”
怎么都好,不过……谁能告诉他为何木叶两位重量级人物此刻都在鸟之国被他碰上了?一个是前火影就不说了,另一个听说早就已经“战死”了呀?可怎么现在人好端端的出现在他面前呢?
除了空空如也的左袖。
自来也瞧见了他望向自己空缺的左臂,也没有掩饰什么:“失去一条手臂,再想为木叶做些什么也有心无力了,不过也正好,在我捡回一条命,养好伤之后,就已经听闻第四次忍界大战结束了……”
“行了!”纲手打断他的话,“我们已经为木叶付出了大半辈子,接下来交给年轻人就是了,安享晚年才是我们该做的。”
“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呢?”佐助想起那两个人。
自来也望了一眼什么都没有的左袖,苦笑一声:“英雄落幕也该用一种体面的方式。”
佐助闻言,心里酸涩,刚想伤感一番,又听见他恢复了不正经的调笑。
“都没赶上最能出风头的忍界大战,现在战争都打完了才露面未免也太丢人了!”
“……?”
不能回木叶的纲手和自来也想要了解她的事情,便只能靠佐助讲述了,在佐助逗留鸟之国的两天时间里,他们从他那里听说了木叶的很多事情,包括那场他们最在意最牵挂的婚礼。
有得必有失,两人虽说已经决定放下一切,过着闲适的退休生活,但没有回去参加小葵和卡卡西的婚礼仍是他们心中最遗憾的事情。水门和玖辛奈不在,送她出嫁的流程原本该由他们俩来负责的,佐助告诉他们,婚礼那天送她出嫁的人是一乐拉面店的老板。
说不遗憾是不可能的。
佐助眼看着两人低眉垂目,沉默了好久。
婚礼虽然错过,但小葵在木叶引起轩然大波的事情他们却很及时的收到了消息。
“算算时间,那封信应该已经到了他们手上了吧?”纲手低声说道,“希望赶得上。”
自来也笑了笑:“放心吧,即使没有你的信,到最后卡卡西也一定会力排众议同意她的诉求,他可不会让她失望。”
“我担心的是小葵,”她叹了口气,颇感忧虑,“我能明白她急切的心情,但未免也太操之过急了,她才上位不足两个月,政途才刚刚开始,她会因为这件事情在全村人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未来之路也会因此更曲折。”
即使她已经从自来也口中得知了当年的真相,理解她的痛苦,但无论如何也太冒险了些,她做的这些,简直是常人不能想象的只会得不偿失的失智之举。
“于她而言却是值得的,她在意的从来不是外界的目光。”
目光远眺,很多年前的回忆涌上心间,自来也将那几年她在外的坚持和执着简单的复述给纲手。听的人无不动容,自然也包括了在一旁沉默许久的佐助。
她对他从来都很执着,丝毫不在意外人眼光的固执己见。
所以,自来也是很能理解她迫不及待就要完成这一切的心情的。
因为太过于重要,所以甘心铤而走险,付出一切。
“你也应该有所了解吧?”他看向佐助。
“鼬他……应该并不在意。”
“大概吧,但这并不妨碍她渴望做到这些,”眼前似乎浮现出很多年前小女孩苦闷但倔强的面容,自来也长叹一声,“她很在意,她也愿意为你哥哥做任何事情。”
佐助没有再说话。
纲手摇了摇头:“这可真是退休也落不到个真正的清闲!”
因为这,自己哪怕在外,还得为她担心受怕一段时间。
“放心吧,这世上可没有第二个人能让她再这般付出,况且,那丫头可是很聪明的!想做什么只管放手去做,之后有卡卡西不遗余力的支持,也无需我们担心。”说着,自来也手臂自然的搭上了纲手的肩,人借机凑了过去。
纲手白了他一眼:“小葵可是我教出来的,我还能不信她?”
办公室内又只剩下了小葵一个人。
鸣人听说自来也在鸟之国后便急着要去找他,要亲眼确定他还活着,被她好说歹说劝住了,不管是纲手还是自来也,都决定隐瞒这件事,必定是事出有因的,她似乎也能猜到一点。
只要知道他还平安的活在同一片天空下的某个地方就已足够。
处理事情结束后的卡卡西刚回办公室的那一瞬间,还未开口,便被人扑了个满怀。
他以为她还沉浸在会议结果的喜悦中,抚摸着她的背,柔声说道:“宇智波鼬的档案已经命人重新撰写和整理,叛忍手册上关于他的信息将会在三日之内全部抹去,你可以安心了。”
小葵嗯了一声,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告诉他关于那封信和自来也的事情。
“谢谢你。”
“跟我还需要说这个吗?”
“不是的,卡卡西,不是因为这件事,”她靠在他的胸膛,轻轻嚅声道,“因为有你在我身边……”
敲门声适时响起,打断了两人温情缱绻的一刻,迫使他们放开彼此。
往门口望去,开门进来的人是大蛇丸,他望向的正是小葵,嘴角还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
“幸不辱命,你委托我的事情,已经办妥……”
带他回来
时间会改变人的想法,过去,他想的是亲自变成风,去带动风车转动,可现在,他体会到了等候风起的乐趣。
做等风起的人,等待,未必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在第四次忍界大战结束后,大蛇丸被带回木叶关押。
即使他于战争有功,但他过去在木叶做人体实验,而后叛逃出村,又入侵木叶带来的浩劫,害死三代目火影和无数忍者平民,罪大恶极,功不抵过,所以他仍是木叶的罪人,挟持回木叶,被捕入狱。
该如何定罪责和处罚,上面似乎意见不一,所以迟迟没能做决定下最终审判,他也便迟迟就这么关押着。
与被关押了几个月就被放出的佐助不同,他的牢狱之罪看上去更遥遥无期一点。
他自己对此颇有自觉的认知。
只是在暗无天日的监狱里的日子实在过于乏味了,与世隔绝,不能做实验,也无法跟人讲话,无聊到时间流逝都失去了意义,让他觉得永恒的生命都变得空洞了起来。
每天唯一能带来一点新鲜感的便是听监狱的看守人闲聊着村里发生了哪些事,有些算得上是大事,有些又很鸡毛蒜皮,偏偏鸡毛蒜皮的事占了绝大多数,唉,聊以度日吧。
直到某一天,他听监狱看守人语气焦急的说到六代目火影突然消失,四战中伤重在医院昏迷一年的那个女忍者也消失了,吓坏了木叶上下。
而第二天两人双双出现,并当众宣布了他们的婚事。
可这件事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是因为这个人在宣布婚事的后一天就出现在狱中,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大蛇丸,我们做个交易吧……”
在光线昏暗的监狱中,女生皮肤白皙的像在发光,然而真正明亮的是她的双眸,像是在深海里熠熠闪烁的蔚蓝宝石。
“什么交易?”
“按照你当年对木叶发动袭击造成的损失,以及害死了一位火影的所为,原本是死罪难逃的,现在……我可以赦免你。”
大蛇丸看着她,露出轻蔑的笑。
她也笑了:“也许你觉得我低估了你的再生之术,忘了你本就是死不掉的,可你大概也低估了我,我的封印术可以封印掉你留在别人身上所有的咒印,让你无法借机复活。”
他的笑容消失了,良久之后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找一个人的尸骨。”
“谁?”
“宇智波鼬。”
大蛇丸看她的眼神变了,注视了她许久,似乎想要把她看透,但她始终挂着浅浅微笑,给自己套上了一层无懈可击的伪装。
“如今的你体会到了重要之人失去的痛苦了吗?”
他意味深长的说道,果不其然见她神情冷了几许。
“……”
“痛苦,流尽了眼泪,然后麻木的滋味。”
“大蛇丸。”
“为已逝之人做这些没有任何意义,如果说死亡有意义,那只存在于可以利用的时候,”他轻笑一声,“十几年过去了,你还是什么都没能看明白。”
“这些就与你无关了,”她转身前淡淡的说出最后一句话,“你只需记住,我们这是交易。”
“……成交。”
实在是划算的买卖,他当然知道宇智波鼬的尸身被药师兜收集,四战中用来秽土转生,药师兜在战争结束后便消失了,只有自己能找得到他。
不怎么费力的工作就能换回自由,为什么不同意呢?
只不过,事情的发展,或者说她的想法,出乎他的预料。
大蛇丸原本猜想的是她打算悄悄的将宇智波鼬的尸身运回木叶,毕竟是穷凶极恶的叛忍之身。却没想到回木叶之时,听到她利用职务之便提出议案,竟强行要求抹去他的叛忍罪名。
疯了吗?
她竟然是怀着让他能光明正大的回木叶下葬的心思?
“幸不辱命,你委托我的事情,已经办妥……”
宇智波鼬的尸身被大蛇丸从药师兜手中带离,因为“叛忍”身份的抹除,所以棺木可以光明正大的运回木叶,无需顾忌任何人的眼光。
只是宇智波一族已经覆灭,距离真正的落叶归根总还存在一些遗憾。
大蛇丸带着找寻回来的棺木来见小葵,里面正躺着宇智波鼬遗失在外许久的尸身,无需打开验证,他不可能在这件事上糊弄她。
她也没有怀疑,好像只是靠近就已能产生确信无疑的灵魂感应,她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抚摸着棺身,双眸在一瞬间已蒙上一层氤氲的雾气。
“我说过要带你回木叶,鼬,我说到做到了……”
从那时到现在,天竺葵的心愿就没有变过,她最渴望的梦想,她最想完成的事情,无时无刻不牵绕在心头的只有这一件事情,那就是带他回来。
带他回木叶,让他永远留在自己的身边。
即使人已故去,也要让他魂归故里。
因为他是“木叶的宇智波鼬”。
许久未曾踏入的南贺之川,风景依旧,看上去与记忆中并无区别。
悬崖之上的一片平原,承载了他们三人那几年无数的美好回忆,无忧无虑,肆意轻松,四季常绿的香樟树下,切磋训练结束后彼此依靠休憩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恍然惊觉,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树下的土坑已经挖出了一深近一米的矩形坑,没有假借于人,连鸣人想帮忙都制止了,偌大的土坑,是她两只手一点一点挖出来的。
棺木就在身边,只差将它下放其中。
小葵靠在棺身,脸轻轻贴了过去,手掌抚摸着棺木,眼眸波动,轻声道:“在这里可以和止水作伴,比村里的陵园好一些,对吗,鼬?”
止水自杀一事没有任何人向她透露过细节,除了宇智波少数族人,连木叶高层都知之甚少,但其实她很早的时候就猜到了。
他就是在这片土地跳崖身亡的。
当着挚友的面,将理想和写轮眼一并托付,从南贺之川的悬崖上一跃而下,绝望的告别人世间。
她为什么会知道呢?
……因为在那之后,鼬再也没有带她来过这里。
猜到,却装作不知道,软弱无能的应对方式。
在那之后,两个人的心中多了一道永恒的难言之痛。
往事如风,已不可追。
如今,就让他们在这里永远为伴吧。
她独自将棺木拖进土坑之中,再次拒绝了别人的帮助,大蛇丸和鸣人只是旁观着一切,也许在笑她偏执,也许只是叹惋,但她从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她注视的方向,她在意的人,从来都很固定。
现在,就差埋土了,距离真正的“魂归故里”只差最后一步。
她的苦心经营,她的数年的心血,终于要在此划上一个句号。
眼看着她就要将棺木打开,大蛇丸快步上前,按住了她的手,提醒道:“虽说兜将宇智波鼬用药水保存了很长时间,但他毕竟已经死了一年多了,而且……他的身体被毁坏的厉害。”
被剜去双眼,还被药师兜取去部分□□,早已并非完整的尸身。
若是想在下葬前再见他一面,未免是个过于愚蠢且矫情的念头。
他不理解。
“没关系。”
“你……?”
“大蛇丸,”她抬起头望向他,面色冷清道,“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你随时可以离开木叶。”
“……哼。”
好心劝说不听便算了,大蛇丸冷笑一声,当即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此处。
鸣人就在她身后,即使知道她想要干什么,也并没有像大蛇丸一样冲上去,他只是微皱着眉,有些控制不住内心的波动,却也不过是选择沉默。
他听见棺盖被慢慢移开的声音,可他看不见她此刻的表情,只能眼见着她陡然间剧烈颤抖的背影,随后……她伸手解下了自己的护额,小心翼翼的缓缓置于棺木之中,一抹随风飞舞的蓝色渐渐柔柔的坠落了下去,消失于泥土之下。
每个忍者只有一个护额,成为叛忍后,那道永远不会消失的划痕也会伴随人的一生,除非抛却忍者身份。
在将自己的护额放进去的时候,她在想些什么呢?鸣人情不自禁想去探知,可怎么也猜不透她的想法,只是为了还他一个“木叶忍者”的身份吗?还是……
他忽然间想起她对秽土转生的那个人说的最后一句话。
“……只要我记得,你就会永远存在于我的心里,永远留在我的身边,对吗?”
她渴望的……到底是什么呢?
无法言说的,寄托在护额之上的隐蔽心思。
一抔又一抔的土沙沙的覆盖其上,和着不尽的眼泪。将鸣人从沉重的思绪中拉离出来的,是她咬紧牙关不溢之于口的抽泣声,他默默上前,无声的来到她的身边,也帮着她一起浇土掩埋,最后,扶着墓碑立起固定。
结束了吗?尘埃落定了吗?可以放下了吗?
“小葵姐姐……”
“鸣人你先回去吧,”小葵没有回头看他,“我想再待一会儿。”
“好。”他垂下目光,轻轻点头答道。
太阳西沉,天空灿金,温暖的色调,和清晰的暖意,却不知为何在当下场景中,竟生出一些凄凉之感。
离去已有一定距离时,鸣人才听到身后人不再压抑伪装的呜咽声,他闻声回头,看着她伏在碑上悲伤欲绝的身影。
无论她在人前如何冷静强势,在面对那人的时候总是流泪不止,姐姐这辈子的眼泪,好像大半都是为了他而流。
不知道命运是什么,才知道什么是命运。
天色完全黯淡之前,刮起了一阵晚风,肆意掀起银白的长发,随风起舞,让这静止的世间能显示出一点无情的骚动。小葵坐在南贺之川上的悬崖边,眺望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前辈。”
小葵循声抬头,佐井已经来到身侧,他笑着,丝毫没犹豫就大大方方坐在了她的身边。
“佐井,你怎么来了?”
因为听闻了一些事情,出于好奇……但佐井不可能说出来。
“没什么,今日无任务,下班较早,便想着来找前辈,路上遇到鸣人,他告诉我说你在这里。”
“噢。”
“这里风景不错。”
“……”
“前辈过去常来吗?”
“嗯。”
……
佐井看着她的侧脸,她仍是一副沉寂失神的模样,自己没事找话聊终究是没能让她心情好转。
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树下新建的墓碑上的名字,与那时所见叛忍手册上的名字如出一辙。他过去并不知道这个人和她的关系,直至这几天才从旁人口中或多或少了解到一点他们过去的事情,可那太单薄,无法解他心中困惑,他还是希望听她亲口诉说。
“这个人和前辈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问出口的那瞬间,见她眼睑垂下,遮住了眼眸。
小葵沉默了很久,却不是在思考。
过去出自于自己之口的很多话语涌上心头,但她没有重复说出口。
因为没有再强调的必要。
现在,她只是微微勾起唇角。
“他是宇智波鼬,而我是天竺葵。”
这样便够了。
这句话就已经说明了所有。
笼中鸟
拥有政治权力的木叶高层自二代以后,在很长时间内都保持着一定程度的分散,即火影拥有最高权力,但顾问层也拥有着相应的管理、统治和斗争的合法合规权力,这在三代目猿飞日斩统治时期尤为显著,温和派的策略意在平衡各方势力,但也造成权力的分散,几大高层间都有独立于火影之外的政治资本和军事力量,和平的表面之下,是各方势力的蠢蠢欲动。
一代领导者有一代的风格,也许严厉与宽松相互交替是较为理想的管理模式,但木叶已经放任太久了,到了这一代开始,除天竺葵外再无拥有实权的高层,又因与火影的夫妻关系,实则木叶的权力处于高度集中的时期。
既有实力,又有战功,兼备覆盖全忍界的人脉,她的话语权,本就不亚于火影,只是看她愿不愿意强势,过渡期的柔和一面过后,她强势的一面逐渐展露人前和固定下来。
到底要如何“改变命运”?
对于这个问题,他们已经思考和努力了很久。
“笼中鸟”咒印在身,不死不得消除,“改变命运”是否只会演变成“改变自我观念”的谎言?
自三岁时在额上刻上“笼中鸟”,日向宁次就理解了日向一族内拥有着相同血脉的亲人间的森严等级。看似宗家分家拥有着世间最亲密被刻进血缘里的关系,但宗家可以通过这一咒印控制和破坏分家成员的脑神经,从而控制分家,随时置于死地,无条件替宗家送命。
这不是亲人,即使用情感绑架,本质上只是主与奴。
“咒印本身就是封印的一种,既是封印,就能解开,宁次,我当年其实想过研究反封印术的原理为你消除‘笼中鸟’,但我当时没有这么做,我顾虑的实在太多。”
“前辈,我明白。”
“解开封印简单,可一旦主动解开,就意味着要与木叶最古老的世家大族根深蒂固的制度进行对抗,当年我不过只是一名普通的下忍,我没有力量这么做,现在,我有能力帮你。”
只要今天“笼中鸟”印记被消除,他的“替死鬼”的命运就将被改写。
双手不受控制的开始轻微颤抖,他伸手至脑后,准备解开护额,露出额间的咒印,可就在双手刚触及护额的绸带时,却被她制止了。
宁次看着小葵,却见她摇了摇头。
“不是现在,宁次。”
他不明所以,露出困惑的神情。
“今天为你解除了‘笼中鸟’,你的命运就真的被改写了吗?作为分家的你会因此暂且摆脱宗家的控制,可分家的命运却没有根本性的改变,不是吗?”
“前辈……”
“根本问题是,我们要改变的到底是什么呢?”
“……”
“你的悲剧,从来不是你一个人的悲剧,想要彻底改变分家的悲剧命运,只靠消除一个‘笼中鸟’是不够的……宁次,我们必须合作。”
从她沉稳冷静的目光中,他好像读出了她的计划。
可是,他还是在犹豫。
日向家族府邸。
古朴而豪华的占地巨大的日式宅院显示出日向一族的悠久历史和在木叶村非比寻常的重要地位。
已经提前收到消息的日向日足早早地就在府邸门口迎接,来者虽然年轻,但都是火之国内及整个忍界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眼看着两人已经到了面前,日向日足挂着礼貌笑容迎了上去:“名主大人,还有天竺葵小葵,快请进!两位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莅临我们日向家族,实在是令寒舍蓬荜生辉。”
虽然笑着,但他心里没底,毕竟,已成为影佐的天竺葵过去与日向家族完全没有过私交,而大名一般会直接对接火影,也不会私下会见到他们身上,可两人结伴而来的话,必定是有大事要商讨。
“日向族长太客气了,今日我与姐姐是有事相请,不得不来打扰。”小稚摇着折扇,笑的单纯无害。
小葵也配合的礼貌一笑。
日向日足了然的点点头,给同行的宁次一个眼色,便直接带人去了会客厅。
无论外面如何阳光明媚,古朴的木质房屋内总是显得阴暗压抑。一步入会客厅,充足的光线被迫消敛了大半,人脸浸入了阴影之中,一股木头散发的腐旧气味让小葵不禁皱了皱鼻子。
四人皆落座,又命仆人快速的奉上了香茗,礼数周全,挑不出毛病。
身为名主的小稚不开口,即便是在场最年长的日向日足也只得始终提心吊胆着。
“不知两位贵客到访,所谓何事?”
只见他优雅的品了口茶后,才幽幽的开口道:“我听姐姐说,日向一族是木叶村最古老也是最强大的家族,能人辈出呀。”
日向日足听了这番吹捧,心弦松弛了不少,笑道:“过奖了,名主大人。”
“看来并非言过其实,那我便放心了,”小稚笑着将茶杯轻轻搁置茶几上,又摇起了扇子,一副闲适随口而谈的姿态,“是这样的,日向族长,我打算挑选一名贴身护卫伴我左右,直至成年,就从你们家族中挑人。”
日向日足愣了一下,随后站起身:“承蒙名主大人看得起,日向一族必定挑选出一名可靠的子弟……”
“不必那么麻烦,我看他便很合适,”小稚合起扇子,指了指从头至尾一言不发的宁次,“外界传闻这位日向宁次是你们日向一族罕见的天才,又与我年龄相仿,就他吧。”
“宁次吗?”日向日足回过头看向宁次,却见他表情未变,似乎并不意外。
“或者说,日向一族年轻一辈中还有比他更强的人吗?”
日向日足闻之眉头条件反射的一跳,只能诚实的回答道:“年轻一辈中的确没有比宁次实力更强的。”
小稚满意的点点头,扭头对她露出纯真的笑容,用高出一度的清亮活泼的嗓音问道:“姐姐,你觉得怎么样?”
从进门起便没说过一句话的小葵,直至此刻才放下了已经空了的茶杯,也回以微笑:“宁次是这一代最年轻的上忍,实力强劲,性格也沉稳可靠,自然是保护你的不二人选。”
“那便说定了,日向族长,从今天开始,日向宁次便借我两年。”
“既然名主大人都这么说了,宁次……”
无论如何,跟随者火之国最有权势的大名,无异于登上青云梯,其政治助力不亚于累加几项S级任务,日向日足不傻,不可能会拒绝。
“等一下,”小葵站起身,声音不大,却让在场人表情瞬间凝滞,她对着宁次微笑道,“宁次,请摘下你的护额。”
“天竺葵小姐!”
日足出声阻拦未果,宁次却选择听她的话,双手伸与脑后,将护额摘了下来,暴露出额间的“笼中鸟”咒印纹样。
“哦?这是?”小稚用扇子遮挡住嘴,露出睁大的双目,貌似惊讶道。
“这是笼中鸟印记,会封印住白眼的若干能力,以及带来视野盲区,若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大名护卫,有这咒印的存在怕是会不可避免带来一定的防卫风险。”小葵不急不慢的解释道,故意没有吐露其真正作用。
“日向族长,这……”小稚的笑容消失了,别有深意的拉长语调,虽然语气仍是淡淡的。
“名主大人,这咒印是我们家族流传下来的习俗,若您担心宁次能力,不如由我更换人选。”日向日足背后已经冷汗涔涔了。
“哦?是要更换成能力比宁次更强的没有咒印的宗家人吗?可以呀,只要能经过与我交手的检验,得到我的认可,自然是没问题的。”
话语虽然轻松,但她的声线瞬间冷了下来,仍复是随意站着,可全身爆发出强者的迫人气息,让日向日足不寒而栗。
不是上位者,而是以实力说话的强者。
谁不知道天竺葵不仅是木叶手握权力的高层,更是放眼全忍界的都堪称顶级的战力,别说日向一族了,全木叶能与她水平相当的又有几人?日向日足终于明白了,今天这一出并非临时起意,而是谋划已久,迄今为止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在走向他们计划好的剧本。
“日向族长不必为难,我们信任宁次的能力,只是不能允许他的能力有人为强加的瑕疵,”她又恢复了淡笑神情,可日向日足已经不敢懈怠了,听见她语气轻松的说道,“此事也好办,我有解决办法。”
在他们的注视之下,小葵微笑着走到宁次面前,见他对自己点了点头后,便将凝聚着查克拉的手掌覆在他额头的“笼中鸟”纹样之上,一股温暖的查克拉开始渗透进他的皮肤,游走于大脑神经内。
不肖片刻,咒印纹在众人的注视中凭空消失了。
“不愧是姐姐呀,果然无所不能!”
然而比起不懂忍术和封印术的小稚的开心,其他人各异的表情更值得玩味。
直至能感应到头脑中封印的消失,宁次一直在观察着日向日足的反应,可直到最后自己被小葵牵着手带到小稚面前时,所看见的他的反应,仍复只有惊恐和慌乱。
如果是有心解救他“替死鬼”的命运,即便自己做不到,在看见咒印被别人消除的那瞬间,震惊之余,也该有那么一点感叹和如释重负。
可为何只有惊慌?
观察着日足神情变化的还有小葵,她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敛目不言,遮住了眼底蔓延而出的失望情绪。
“天竺葵小姐你……!”
“如此一来,宁次的能力将不会受到限制,相信他能做好护卫的职责,小稚,你觉得怎么样?”她只是对着小稚笑道。
“甚好,甚好!这不就皆大欢喜了吗?”小稚抚掌而笑。
“宁次,名主大人相当欣赏你,你在他身边两年,除了保护好他,也要趁着这机会多见见世面,明白吗?”她意味深长的说道。
“我明白,谢谢前辈。”宁次点头回答道。
日向日足的脸色已经苍白的有些吓人了,他听出了她的话外意,她竟是打算让大名成为宁次直接的政治资源,可他还是想不明白,或者说是不敢想象,她到底想干什么?
“既然今日之事已经顺利解决,那我便告辞了,”小稚站起身,对着小葵说道,“姐姐要随我一起离开吗?还是……”
她瞥了一眼目光呆滞、神情恍惚的日向自足,含笑道:“我与日向族长还有些话要聊。”
随着在场身份最为尊贵的大名的离去,会客厅维持的一种伪装和平的氛围自然而然被撕开,沉闷的气氛被冷酷压抑的气压所取代。
小葵脸上挂着的笑容在目睹小稚离开的那瞬间已经消失,她神色淡然的看向已经说不出话的日向日足:“我觉得比起血统纯正的宗家继承人,日向家族更需要的是一位能引领复兴的杰出领袖,日向族长,你觉得呢?”
宁次沉默不语,日向日足却身体一僵。
言毕,小葵转身离去,宁次深深看了一眼垂丧着身体,仿佛衰老了十岁的日向族长,逗留两秒后,也默默随着她的步伐离去。
趴在门边偷看着这一切的雏田看着打算从大门离开,而即将从她身边经过的小葵和宁次,竟也不自觉挂上惊恐畏惧的神情。
“宁次哥哥,小葵前辈……”
连声音都在颤抖。
“为什么会害怕呢?”
雏田没敢说话,又往后退了两步。
小葵看着她瑟缩一团的身体,内心忽然感到有些悲哀。
虽为宗家,但雏田跟这项令人作呕的家族吃人制度没有任何关系,她就像一张白纸,什么都不懂,所以小葵对她并无恶意,也自然不会用对日足那套对她。可如果是真心为宁次的不公遭遇而心疼,哪怕有那么一点点的感同身受,在这个场景下,在看到自己的哥哥终于被解除束缚命运的“笼中鸟”,又怎么会害怕呢?
这是人的本能判断,背后代表着什么,她已不愿去深究。
改革
自日向府邸离开后,宁次察觉到小葵情绪明显的低落了。
咄咄逼人并非此行的目的,他知道,可是他们的反应已令她灰心丧气。
其实早在中忍考试之前,他就已经和日向日足达成了情感上的和解,了解到当年父亲日差之死是自愿的,所以,他已不再怨恨宗家人。
可是她当时目光深沉的望着自己。
“如果换做是你,在雏田有危险之际,在笼中鸟印记未曾消除的情况下,在分家必须保护宗家的教导之下,你是否会替她死?”
“会,但……”
“但你只是出于兄长对妹妹的关爱和保护对吗?”
“……对。”
“宁次,你会选择你父亲一样的路,好像摆脱了命运,好像获得了选择的自由,但我想告诉你,这两者在作为外人的我看来没有区别。所以,为什么要让你来改变想法,而不是他们去改变制度呢?”
“前辈……”
宗家从来都是受益者,如果他们真的认识到悲剧,有志于改变悲剧,也不至于这么些年任由宁次痛苦,因为……他们并没有真正被这古老而腐朽的制度刺中死穴,所以选择温水煮青蛙,听之任之。
“如果你原谅了,是不是也要下一代的分家人继续选择原谅,靠受害者的原谅来粉饰太平,来麻痹一个又一个的伤害和痛苦?不要用感情来美化压迫与不公。”
“……”
“宁次,如果你是族长,你会废止笼中鸟制度吗?”
他皱着眉,内心身处痛苦的纠结和确认了很久,才肯定答道:“会。”
“正因如此,”她看着他,坦荡说道,“我才选择帮助你。”
因为只有受其害知其痛的人才会下定决心有魄力进行改革。
最后,但宁次告诉小葵,族长只是家族决定的执行者,其他族人共同组成最终意志,就某种程度而言,族长本人也不过是负着枷锁的傀儡。
“所以我们要试他的态度。”
如果族长日向日足出于对宁次的同情而显露哪怕一丝一毫希望他得到解脱的情绪,即代表了他内心也对陈腐家规产生合理性的怀疑,那么她愿意作为外力和他里应外合,共同抵抗族内其他人的声音去废止“笼中鸟”。如果他表现出来的仍是拼命维护家规,那么她只能选择施压,强行扶持宁次上位去正面反抗。
结果……今天一行证明了,即使是真情实感的亲情,还是敌不过固有的守旧观念。
他们虽然同情,可他们却本能的恐惧于改变现状。
“我们要改变的到底是什么?”
宁次跟在她的身后,听见她低声自问的一句,心里也不免跟着失落起来。
“小葵前辈!宁次!”
各怀心事的两人低着头不知不觉间经过训练场,而被场中人热情的大声叫住,顺着声音望过去,是天天和小李,他们正对着小葵和宁次兴高采烈的招手,两人对视一眼,便一同走进训练场内。
“天天,小李,你们这是在私下训练吗?”
“嘿嘿,前辈,虽然你很忙,可我们俩也没闲着!天天想要去应聘忍者学校的忍具教官一职,现在正认真练习呢!我嘛,也正努力跟随凯老师的步伐!”
小葵了然的笑了笑。
“宁次,你的额头……”天天注意到宁次摘下护额露出的额头,“咒印不见了?”
“小葵前辈替我解除了。”宁次解释道。
“那是不是‘笼中鸟’对你的限制完全失效了?”
“嗯。”
“太好了!”她开心的抱住宁次,激动的无以言表,“你终于不用承受这份痛苦!你解脱了,宁次!”
宁次嘴角压抑不住温柔的笑意,不禁回拥住天天。
小李第一反应也是为他高兴,可随后有些担忧的望向小葵:“前辈,为宁次解除咒印,日向家族那边要怎么交代呢?”
“错误的就要去改正,我只是替他们做了应该做的事情。”
“嗯!”小李咧开嘴,重重的点头,“前辈做得太对了!”
小葵独自后退几步,在树下坐了下来,靠在树干上,看着围在一起为宁次欢呼的朋友们,将自己置于一个旁观者的位置,心里渐渐涌起暖流,分明感受到了希望。
这才是正常的反应,这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
没有被家族腐旧罪恶的制度毒害的天天和小李会发自内心的为宁次解除了被诅咒的命运而开心,但被宗家特权思想侵蚀而在不知不觉间染上“平庸之恶”的雏田本能反应是恐慌。
在这一刻小葵终于想通了,她要改变的,不光是错误的家族制度本身,还有认同这种制度存在即合理的人的观念。
也许是更为漫长而困难的过程……
可看着三人亲密无间的说笑,她忍不住嘴角流露出欣慰的笑意。
天天走了过来,俯下身体看向她,指责道:“小葵前辈现在贵为木叶影佐,就这么席地而坐,未免也太不顾形象了。”
“没人可以对另一个人设限,哪怕是自己也不行。”她仰着头笑道。
“又在说些我听不懂的话。”天天无奈的摇头。
她的坐姿却更懒散了,怎么舒适怎么来,懒洋洋的宛如悠闲晒着太阳的猫咪。
舒服的就快要睡着了。
闭眼前最后看到宁次向她走过来。
“我愿协助前辈……”
“嗯……”
“笼中鸟”并非终点。
那日他们讨论的,或者说要解决的东西复杂的多,也困难的多,使得宁次直到此刻才认可她的想法,决定帮助她。
不是她帮他,而是他帮助她。
……
“前辈想帮我,只是想废除日向一族的‘笼中鸟‘制度吗?”
宁次承认,他被她说服了,可是他能感觉到,她针对的并不仅仅只是“笼中鸟”和他的不幸命运本身。
被如此坦诚的问,一时之间让两人间氛围变得微妙了起来,互相凝视的目光,不容闪躲与伪装,沉默之下即将破土而出的是最深处的真诚。
话已说开,再含糊其辞、敷衍以对也没有必要。
小葵望着他,淡淡的开口:“我一直都觉得木叶的问题大多来自家族,宇智波的覆灭不是个例,只是冰山一角,日向虽然安稳度过百年,可真的没问题吗?”
然而令他背后发凉的是她接下来的话。
“‘笼中鸟’本质上是大家族内部的阶级化,也是家族集权的象征,宗家人的意志对分家的影响和优先度远远高于木叶的集体意识,这在讲求‘火之意志’的木叶集体思维下何尝不是一种隐形的悖反?比起宇智波一族被初代二代明显的防备,相信你也发现了,作为木叶最古老的大家族,看似相安无事备受尊敬的日向一族……实则从未进入过木叶政治中心。”
他瞬间瞪大了双眼,像是被带领着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此前从未想过的方面如今却让他吓出一身冷汗。
“‘笼中鸟’是日向内部矛盾的缩影,也是制度腐朽的最表层的体现,这些矛盾不会消失,只会累积,亟待质变爆发罢了,日向一族的改革即使是为了更远的求生目标也是势在必行的,所以宁次,我帮你,也是希望你能帮我,只有深受其害的你,才会有改革的魄力,这不仅是针对你个人的自救,同时也是对一个家族的拯救。”
“帮助一个分家人,逆反宗家,是对家族制度进行破坏的第一步,日向一族是前辈对木叶大家族整顿的起点。”
“对。”
“前辈想要达成一个什么样的目标?”
“打碎‘家族’的墙,让木叶只有大的集体和小的家庭。”
“可前辈怎么能确信这样才是木叶真正正确的未来?”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正确的,谁也无法预测未来不是吗?可是面对着温水煮青蛙的必亡结局,总得做些什么,有的人可能会选择加冷水拯救青蛙,可是我,会选择继续添火使水沸腾,只有使之乱,才能令其动,于动中寻求活路,这是我的想法。”
非常激进,非常大胆,颠覆了他对她过去的所有认知。
他看着面前几乎与数年前中忍考试相识时温温柔柔的印象无异的人,却觉得陌生了,可是,他的内心也燃烧了起来。
只是,要跨出这一步,几乎等同于放弃了“日向”家族带来的荣耀,虽然这荣耀不过是表层的“与有荣焉”,实实在在的却是压迫和苦难。
“实话说吧,宁次,在今天找你之前,我也很犹豫,所以我写信将我的困惑和迟疑告诉了纲手大人,昨天我收到了她的回信,才让我今天坚定的来找上你。”
“纲手大人信中说了什么?”
小葵勾起唇角,意味深长的答道:“其实只有一句话:你以为千手一族为何在木叶消失了?”
宁次先是一愣,而后陷入了长久的被震惊包裹的疑问之中,哪怕在她转身离开之后,他还在原地沉浸于思索。
作为在战国时期就扬名忍界的大家族,而后更是与宇智波一族合力建村木叶,族内不仅出了当时最强的千手柱间,更是承包了木叶的两代火影,论地位和影响,谁能比得过千手一族?可是在二代千手扉间去世后,千手一族逐渐消失于木叶的历史,到了后裔纲手,更是直接放弃了千手姓氏。
为什么呢?
千手就是宇智波的相反一面,与紧紧抱团的宇智波一族不同,千手一族将自己内部打散,完全融进木叶村内,虽然放弃了“千手”名号所带来的荣耀,但却成为了真正的“木叶人”。
在吸收了无数忍族逐渐壮大的木叶村,初代和二代看到了其利与弊,为了长久的稳定,原本就是想通过自己的示范表率向各家族表达放下家族间的隔阂,悄无声息的内部分化,实现共同融进木叶大家庭中的愿望的,只是时间短暂,而战乱不停,造成这一计划的无限搁置。千手一族虽然“消失”了,宇智波一族也已化作历史尘埃,但其他的大家族仍然僵守旧域,顽固不堪。
所以在小葵向纲手表达了想要改革木叶各家族的想法时,纲手虽回以问题,但表达的是支持的坚定立场。
而现在,在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之后,宁次最终也认可了她的道路。
耳畔略过树枝在风中沙沙作响的静谧声响,被卷起的发丝若有似无的抚摸着脸颊,模糊混沌之间,仿佛还能听见树叶飘落的声音。
在训练场醒来的时候,睁眼便见没被遮挡的漫天星光,月色虽不明显,但一颗颗星星明亮的就像月亮一样。
小葵呆呆的想着,哪怕只有这片星空相伴,自己这一生其实也不会孤独。
“醒了?”
她懵懵的转头,才看见身边还坐着一个人,安安静静的陪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卡卡西,你怎么来了?”她眨了眨眼,“宁次天天他们呢?”
“他们见你睡着,也不好叫醒你,走之前去通知了我。”
“噢。”
“很累吗?”他替她整理了因靠在树上睡而蹭乱的长发,轻声问道。
“其实今天也没做什么累人的事……”她小声的嘟囔。
疲惫的不是身体,而是精神。卡卡西知道,他当然知道她今天经历了什么。
“现在要一起回家吗?”
她看着他笑了出来,摇了摇头,抱着他的胳膊,将脑袋靠了过去。
“去哪里都只有我们两个的话,那就表明在哪里其实都一样!”
听见如同过去一般淘气的语气,卡卡西担忧的心情散去了不少:“我还以为你今天心情不好。”
小葵浅浅的叹着气:“不是心情不好,只是总觉得挫败,如今觉得,没点抗压的心理素质还真不能进政治,每推行一步所得到的反馈都会令我感到挫败,以及由此产生的自我怀疑。”
卡卡西握住她的手:“无论你做什么,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我知道,但正因为这样……”她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因为有你无条件的支持,因为我自己也强权在握,会让一切都那么顺利。”
但这一定是好事吗?还是一把危险的双刃剑。
“在当时决定要不要抹去鼬的叛忍罪名的最终会议上,当他们决定用民主投票否决的时候,卡卡西,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
卡卡西记得她当时垂下的视线,灰暗的神情,却听见她说。
“我当时在想,即使他们都反对,我也一定要这么做,即便用上强权压制,也要迫使他们点头同意。”
因为权力,本就是实现个人目标最简单有效的手段。
当时,她还会压抑这种念头,也为着纲手的及时来信而松了口气,可现在,她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便捷的方法,就比如今天对日向家族不留情面的干预,何尝不是一种权力压迫?可她已经对自己身处的高度和拥有的话语权运用的相当熟练和游刃有余了。
“有时候利用自己的权力强制推行的时候,总会忍不住的想,我现在的手段和刚愎自用的团藏又有什么区别?他在做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的时候,大概也会觉得众人皆醉我独醒吧?”
“我很害怕,有一天习惯了强权独行的我,会成为另一个团藏。”
“卡卡西,如果有一天我做错事了,你一定要阻止我……”
第一课
在办公室看文件看的焦头烂额,连听到敲门声都没时间抬头,只提高声量喊了声“请进”。
“小葵。”
听到熟悉的柔和声线,她才匆匆抬起头,扬起明亮的笑容:“林原!”
推门而入的林原含着浅笑,对着她点点头,迈开步伐,转眼已到她办公桌前,将手上的文件递给她:“这是我拟好的团队名单,你看一下,如果对人员的选择上有问题,我回头再调整。”
“你挑的人能有什么问题?”小葵略略扫视了一番名单上的人员资料,便将其放置一旁,对着他笑道,“我等一下会拿去给卡卡西签字的,辛苦你了。”
“你要忙的事情可比我多太多了,跟你比,我这算什么辛苦。”
“等心理咨询室建成之后,可就有你忙的啦!”她调侃笑道,给他指了指身边的椅子。
林原顺势坐下,开口道:“这也是我今天来想跟你商量的,等到暗部的心理咨询室建成,我打算让小樱接管我在木叶医院的全部工作,专心于这边。”
“那不是相当于让小樱成为木叶医院的院长?她才不到20岁,好像太早了点吧,而且,我担心她一个人负责这么多事会有点吃不消。”
“她这两年也接触了医院方方面面的工作了,做的都还不错,至于工作量,有静音小姐一直跟着她,我也会帮衬着点的,现阶段,我知道你很看重这个心理咨询室,我也想全部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帮你一把。”
纯粹而真诚的目光,正是她信任和依靠的来源。
“谢谢你,林原。”心里一股暖流,无以言表的感动,她抿了抿唇,也只能吐露这单薄的一句感谢。
“那就这样了,你先忙,我走了。”
“对了,等一下!”
小葵出声喊住欲转身向门走去的林原,急急忙忙的从抽屉里翻找,拿出一个包装精致完好的礼物盒,小跑上前塞进他的手中:“差点又忘了,你和石井的孩子出生我都没时间去探望,现在这个礼物只能算是满月礼了吧,早就准备好了,总是忙,总是忘,实在是不好意思!还有就是迟到的一句恭喜!”
她一口气说完,见他垂下目光凝视着手中的礼物不说话,她有些赧然的继续说道:“其实我很清楚,你们有了孩子之后,应该是要将生活的重心转移到家庭上的,但我,唉,又总是要麻烦你……”
“别这么说,”林原抬起视线,浅笑的直视她的双眸,“能帮到你,我很开心。”
“我……”
“而且我们都是为了木叶而努力,不是吗?”
“嗯!”
相视一笑。
最近正是最忙碌的时候。
将敲定后的名单交给卡卡西后,下午小葵便马不停蹄赶去了忍者学校,又是一年开学季,她早在两个月前就被邀请前去为这一年的开学典礼做演讲。
说起来,她对忍者学校的记忆并没有很多,所待的时间不过一年,大部分的记忆画面也只关联到一个人。
学校固然是学习的地方,但她真正的“学习经历”却是在学校之外。
校长和行政主任相较于她上学的时候早已换了一批,如今被陌生的人簇拥着迎到操场讲台上,底下乖乖坐着今年入学的所有的新生,一张张懵懂的稚嫩面孔,用好奇的眼光盯着自己看,她挂上亲切的微笑以对,脑海里却浮现出已经快二十年前的那一幕。
同样的开学典礼上,因为听不进三代目猿飞日斩的讲话,而偷偷溜出去的小女孩……
“天竺葵大人,请开始您的讲话吧!”
校长一通十分官方而漫长的介绍之后,终于把话引到了她的身上,也唤回了她陷入回忆中的神思。
小葵点点头,接过了话筒,对上无数清澈的目光,流露出发自内心的亲切笑容。
“同学们,下午好,我是天竺葵,只是个早你们十九年入学的大朋友……”
小孩子们听到她调皮的介绍,纷纷笑了出来,幽默的语言表达,自然要比无趣官腔更能吸引到听众,尤其是年龄不大的新生儿童,还瞬间拉进了两方的心理距离。
趁着气氛轻松,她继续说道:“我知道大家报名忍者学校,都是希望能在未来成为一位优秀的忍者,对吗?”
“对!”
“很好,那么在这里,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她故作神秘停顿了一秒,看着他们一个个的睁大眼睛,竖起耳朵,笑了笑,“我的问题是,什么是忍者?”
问题抛出后,身边坐着的学校领导们和老师们纷纷不自觉的点头,感叹问题出现的时机巧妙,在新生典礼上给孩子们树立忍者责任观念和牺牲意识,属于是打下了相当好的思想基础。
她但笑不语。
既是问题,就会引发积极的思考,刚入学的小孩不过六七岁的年纪,正是活跃的时候,一时之间,操场上讨论声四起,众声喧哗。
“有没有同学愿意给我们分享一下,你认为的忍者是什么?”
小孩子们争先恐后的举手,踊跃发言。
“忍者是全世界最强大的人,他们有查克拉,还会各种各样的忍术!他们能日行千里,还能伪装成各种各样的物体,能操控水、土、火、木……”
“忍者要做任务,越厉害的人能接到越难的任务!”
“我爸爸告诉过我,在危险情况下,忍者要冲上战场,保护村民。”
“我知道,我看过书!忍者指忍耐痛苦的人!”
“真正的忍者就像历代火影一样,受人尊敬。”
……
讨论的愈发激烈,能报名忍者学校的,本就是对忍者这一职业相当熟悉的家庭,所以基本都有着各自的基础理解,也因有着自己的理解才有了坚定做忍者的目标。
听到孩子们的答案,大人们满意的连连点头。
在讨论进入末尾的时候,小葵才不紧不慢的靠近话筒,开了口。
“大家说的都很对,由此也能看出同学们想成为一名优秀忍者的深刻决心,我相信不管是老师们,还是家长们,都会很欣慰,”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在这里,我想谈谈我个人的看法,诚然,忍者身上的标签很多,我们每个人对这一身份的期许也不一样,但在我看来,在这些定义之前,‘忍者’首先得是一个人。”
……
在战争年代,忍者身上的“人”的痕迹被最大程度的抹去,成为了战争工具和武器,不需要个人意志,只需要听话,只需要前仆后继的为战争送命。
这有一定的合理性,特殊年代若没有这样的牺牲精神,没有统一步调和思想,也就无法执行集体决定,会损害集体利益,会影响最终的战争结果。可是,在已经牺牲了无数人换来和平的当下,还用这套思想是可悲的。
“人是什么?人是鲜活的生命体,生命只有一次,求生是人的本能,生存的尊严也是人所必要的……”
“是人,就会存在软肋,会有动摇的时候,因为在你们的心目中,会有情感上的比较,这都是正常的……”
在和平年代,培养牺牲意识不再是首要的任务,尊重生命价值和维护个人生存尊严才是她想灌输给这些小孩子们的。
“和平是我们共同的追求,和平的前提是珍惜生命,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如果不珍惜生命,那么‘爱好和平’就只是个伪命题,只是个好听一点的谎言……”
“……任何情况下,救人都不是可耻的,比起完成任务所带来的荣誉,拯救一个人的生命,才是更值得骄傲的事情。”
……
“在经历了四次忍界大战才换来难得世界和平的现在,比起学习强大的忍术,我更希望同学们不要放弃对忍者这一身份和自我的思考与探索,而这才会更令大家受益终生。”
开学第一课,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时任木叶领导的天竺葵会对着未来成为木叶中坚的孩子们说出这么一番与过去灌输的完全不同的忍者理念。“忍者首先是人”,是这一番讲话的核心命题,从本质上来说,在场的成年人都知道,其实已经与“忍者”的工作和特点背道而驰了。
不光是这一番演讲,包括这一年来所有的改革措施:马上建成的关注人精神健康的暗部心理咨询室,并规定暗部禁止招收未满16岁的忍者;忍者学校不再允许跳级,不管忍术学习的多么迅速,也必须满足六年学制,并增设贯穿六年之久的思想教育课和基础医疗课,不再以忍术的考核为唯一毕业标准,通识课不达标即不允许毕业……都带着她强烈的叛逆色彩,这还是她基础改革的第一步,还包括将木叶的工作重心从培养忍者和接任务转移到发展经济上,招商引资修路等等的“不务正业”,虽然推出后,褒贬不一,不少人认为这是浪费人才的举措,阻碍了木叶的发展,但那又怎么样,正如同她本人所说的,“是非功过,留给后人去评说!”现在的她,只需要坚定自己的立场,按照自己的理念去做就行了!
只要认为自己是对的,不需要去在意别人的看法,此刻种下的树,并不会是当下就能结果,所有行为举措的影响,总是要延迟很多年才能被清晰而准确的看到,对与不对,后世人才有评价的资格!
在如雷鸣般久久不绝的掌声中,小葵结束了今天的演讲,喝了口茶润润冒烟的嗓子后,不顾校长的反对,没有离去回中央塔继续办公,而是走下讲台和孩子们近距离接触。
不同于有距离的中年学校领导,天竺葵对于这群孩子们而言只是个亲切漂亮的大姐姐,又是从父母亲邻的讲述中由衷憧憬的忍界大英雄,自然是激动的向她涌来,热切的合照聊天求抱抱……她都一一应允。
一时之间,热闹的仿佛置身园游会。
一个小时过去了,新生们才被老师领去各自教室,开始室内课堂。
有些精疲力尽但获得心理满足的小葵暂时还没离去,拒绝了校领导的陪同,她独自站在空旷的操场上,片刻的发呆后,走向了一旁的忍具训练场。
“小葵姐姐。”
正手持着苦无和手里剑,准备练习几番的小葵忽然听见渐近的声音,循声抬头,有些惊讶。
“诶?鸣人,你怎么来了?”
“其实你演讲的时候我就在了,”鸣人指了指大门口的位置,笑道,“我一直站在那里听着呢。”
“再过几年,就该你坐在那里讲话了,到时候我肯定会光明正大的坐在下面听,绝不会躲在一边!”她一边调侃笑着,一边将手中的苦无和手里剑瞬间掷出。
没有任何意外的正中靶心。
“姐姐的手里剑术还是这么精妙。”鸣人不由得感叹道,不管看几次,仍觉震撼。
即使是忙碌于政务已经很久没碰过忍具,可刻在身体里的记忆是不会消失的。
“说到这个,天天这个学期就要担任忍者学校的忍具教官了,她说要请我每周来学校一次给学生们上手里剑术的实践课呢,我本来工作忙碌想推辞的,但今天站在这里,让我想起了过去……好像过去有段时间教授手里剑术还是我的理想来着,唔……要不要答应呢?”
“姐姐答应了吧。”
“诶,为什么?”
鸣人嘴角弯起,但看上去笑意很淡,目光却很感慨:“感觉姐姐站在这里拿着手里剑时,比坐在办公室里,看起来更开心一些。”
她想了想,笑道:“也对!”
随即调整站姿,敛起目光,沉下心来,标准握姿,再次抛出数枚手里剑去:“我对自己的手里剑术比所有忍术都更自信,虽然对敌攻击力差了点,但这毕竟是我主动学习的第一个技能,我也很想教传下去……”
闻言,他不禁垂下了视线。
“对了,鸣人,今晚没事的话来我们家吧,让卡卡西给你做大餐,我们有段时间都没一起用晚餐了呢。”
“好啊,姐姐,”他一口答应,随后想到了什么,要开口,却又犹犹豫豫的,“我……”
“怎么了?”小葵捡起散落草地上的苦无和手里剑后,望向他。
“我想再带一个人去。”
“当然可以,是谁呀?”
“是雏田,我今晚想带雏田一起去。”
“你和雏田……?”她着实被吓了一跳,惊道,“可是,你不是喜欢小樱吗?”
她和卡卡西算是鸣人的家长,带女孩子来家里吃饭相当于是进入正式见家长环节,那不就代表了感情稳定下来了吗?可是,她怎么不知道鸣人和雏田走到一起了呢?虽说有佩恩袭村那次的舍命相救,可在那之后,他并没有表现出对雏田的多一份的感情,突然见家长实在有些太突兀了。
“我只是明白了喜欢上一个没有未来的人有多难,所以放弃了。”他想轻松的笑,但实际只有苦涩。
看着他勉强的笑容,她也不禁感到有些怅然和悲伤。
“会遗憾吗?”
他想摇头,却在凝望她的双眸时,只能沉默。
说不了谎,无法自欺欺人。
小葵叹了口气,已经了然。
“那姐姐会遗憾吗?”
“什么?”
看着她忽然像被刺痛似的困惑的皱了皱眉,鸣人忽然笑了:“没什么,没什么……”
始与终
每一天的清晨,都值得被命名。
无需留恋的美妙梦境,睁眼后回到的世界,更令人满心充盈。
朝夕更替,日月流转。
安宁温馨的清晨,偶有鸟鸣于枝头,阳光穿透过透明几净的玻璃窗直射进卧室内,驱散了空间内的暗淡,完全的覆盖住了靠窗床上的两人。
天色虽已大亮,但无法阻止只想睡个懒觉的念头。
怀里的人无意识的嗯呢一声,似乎被窗外的阳光刺了眼,打扰了她的睡意,为了躲避这光线,她只得往他的胸膛里蹭了蹭。
简直是埋进了他的身体里一般。
他醒了。
怀里的动静让他了解到自己的妻子睡得并不舒服,他睁开眼,看到了懒懒洒在她发丝和脸颊上的淡金色光芒。
于是他艰难的一点点寸挪着身体,最大程度的减少动作的幅度,以免惊醒她,伸出手去拉上了窗帘。
灿烂的阳光照在裸露的手臂上,给人以别样的温暖。
随着窗帘被拉上,阻挡了恼人的光线,室内再次恢复了暗色,怀里人拧紧的眉终于松开,又踏实沉沉的睡去了。
他细心的替她掖好了被角,任她枕着自己有些发麻的手臂,她长长的发丝缠绕着自己的肩,肆意的散落在他的胸膛,痒痒的,像撩拨一样。
虽然已经没有了睡意,但因被紧紧抱着,也没有办法下床。
干脆就保持着这姿势,用得闲的左手去替她顺着长发,就像给慵懒的猫猫顺毛一般。
时间在静谧间悄然流逝,不知过去了多久,她终于睡醒了,抬起脸来,却还是懒懒恹恹的面容。
她拥着被子哑着声音问道,双眸似睁未睁,看似好像很努力的想要清醒,但……不行,她很快就无力的趴回了他的胸膛之上。
“卡卡西,几点了?”
“九点多了。”
“该起床了呢……”
即使这么说着,但她连动都没动一下。
“没关系,今天木叶公休日,我们不用去中央塔,你多睡一会儿吧。”
“我再赖会儿床就能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睁开了迷蒙的双眼,拥着被子坐立起来,上午的室内温度并不怎么清凉,双肩裸露在外也不会觉得冷,她揉了揉眼睛,叽里咕噜的发出几声语气词。
他情不自禁的在她眉间落下一吻。
“你慢慢赖床,我去给你准备早餐。”
怎么还是觉得疲惫呢?虽然……
见小葵只是小口小口的饮着热牛奶,对面前烤好的面包片和水煮蛋都没什么食用欲望的模样,卡卡西忍不住问道:“怎么了?没胃口吗?”
“嗯……可能是不饿吧,”她点点头,懒懒开口,“主要是没什么精神。”
“是最近的工作太累了,还是身体不舒服呢?要不,我下午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你下午不是还得去视察一下铁路修建的情况吗?哪有时间陪我?我去找小樱吧。”她将剩余半杯的牛奶一饮而尽,慢悠悠说道。
虽然是公休日,但忙碌的人还是会忙。
“那好吧。”
有专业人士陪同肯定是更为放心的,卡卡西点点头,默默地收拾餐具返回厨房。
小葵托着腮看着他的背影,不自觉流露出浅浅微笑。
公休日虽针对大部分人员,但面对全木叶的服务机构是不可能歇业的,何况是最重要的医院,基本全年无休,作为年轻的一院之长,更是如此。
小葵来的时候,果然见她还在办公室忙碌着。
“小葵姐姐!”眼尖瞅见她刚到门口,小樱就迅速的放下资料夹,站起身,欢欢喜喜跑了过去。
她笑了笑,简单表明来意。
“啊?身体不舒服?”小樱听完之后惊讶道。
“倒也不是,”小葵摇摇头,“只是觉得疲惫乏力。”
小樱下意识的皱起眉头,迅速说道:“那就是平时工作强度太大,身体吃不消了!”
外人看只道是夫妻俩站在木叶权力巅峰多么风光,实际上只有亲近之人才知道他们除了工作之外,几乎没有多少个人时间,忙完村内事务还得忙于村外建交,时不时得去其他忍村出席增进忍界团结友谊的活动,一回村内又要面对看不完的各部门文件和发展实业计划书。
“但我也没觉得身体哪里不舒服呀,而且最近的工作量也没有增加来着,”她想了想,叹着气,“我怀疑是进入职业倦怠期了。”
“唉,小葵姐姐和卡卡西老师简直是工作狂,我之前就说过了,劳逸结合对身心都好,拜托你们给自己放个假吧!”小樱苦口婆心的劝说。
“可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
这才两年多的时间,就进入了职业倦怠期可不行呢,她和卡卡西在一开始就已经商量好了,要一起为木叶尽心尽力工作十年,履行完自己的职责,随后他们俩便会携手从木叶退休,放下一切去周游世界。
责任和真实渴望总是在各种情况下被迫做出违心的选择,意愿藏在责任之后,但这次他们已经下定决心,往后只随心而行,既然认定彼此是最重要的,余生便只有对方一个选项,不会再做任何退让。
原本就都是不贪恋权势的懒散性格,不肯歇一口气只是为了这十年之约,可她没想到,职业倦怠期来的如此之快……可剩下的八年又该怎么熬?
唉,苦恼。
“不管怎么说,先去做个全身检查,走……”小樱不由分说的拉着她下了楼去。
小题大做的经过各种仪器的检查之后,她稀里糊涂的被医生推去了妇产科。
……
山上的风即使不大,也因着空旷无边的地形而存在感十足,恢恢飘过,无际无形,转瞬即逝。
卡卡西找上小葵的时候,见她静默无言的独自坐在火影岩上,不知是眺望着远方的风景,还是只简单吹着风发着呆。
他也静静的顺势坐了起来,紧靠着她的身边。
“怎么来这里了?去医院检查了吗?结果如何?”
她转过视线,轻轻笑了笑,却没有回答。
见她神情轻松惬意,他也就知晓了身体定无大碍,便没有继续追问,也看出她心情不错,嘴角的笑容始终没有垂下来,于是陪着她继续坐着。
她的视线又移了过去,看着山下的村落,开口说道:“卡卡西,你知道吗?今天我坐在这里,突然想通了一件事。”
“什么?”
“很早之前,我曾说过,天竺葵看到的世界很小,看不见整个木叶,但是现在,我能看见了。”
卡卡西望向她近在咫尺的侧颜,看着她开心的伸出手指描摹着的木叶村落的轮廓,嘴角也忍不住微微扬起。
“我还说过,鼬在我心目中比整个木叶更重要,虽然是我的心声,但现在,我知道这句话从本质上来说是错的。”
“……”
“不管是鼬,还是我自己,或是你,卡卡西,或者是鸣人……我们明明都在木叶,我们所有人和木叶都不是对立的关系,可我过去却将你们分置于天平的两端,进行比较,可这不对呀,这是不能对立的,也是不能比较的,因为你们给予我的,也正是我脚下这片土地赋予我的。”
“小葵……”
“因为木叶就是我的家呀……”
轻轻的一声感叹,被风所卷动,缓缓萦绕于这世间。
卡卡西听的心里一动,随即站起身,拉了她一把:“我们走。”
“嗯?去哪?”
“带你回家。”
“哈?”
对上她困惑的目光,他微微一笑,温声道:“回你‘最初的家’。”
天竺葵最初的家?
眼前这个两层独栋小洋房,的确是她阔别了二十年之久的最初的家,只是外墙表面已有着风吹日晒的痕迹,被时间无情做了旧。
“卡卡西……”
“之前在做村里资产清点的时候就留意了老师的这栋房子,虽然村里历经几次浩劫,但房子却神奇的没被损坏,完整保存至今,这段时间我便悄悄的办过户手续,将它买了下来……从这里每天去中央塔上班,会比从郊区的家里出发,更近一点吧?”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双眸闪烁着泪光,小葵压抑着内心的波动,低声问道。
“我知道你内心一直渴望能回来,便想着给你一个惊喜,”卡卡西将早已准备好的钥匙递给她,“既然如此,我们便搬回来住吧。”
她嚅嗫着唇,分明很感动,却还斜睨他,故意调侃道:“怎么?你想当波风家的赘婿吗?”
他牵起她的手:“为了你,有何不可?”
沿着台阶而上,用钥匙打开尘封的大门,进入玄关,一楼还是熟悉的客厅,布置并无变化,家具一应俱全,和她当年离去时没有任何区别。显然在她来之前,房间就已经被人打扫过了,干净无尘,只是房子仍在无言的诉说着很多年杳无人烟的寂寥。
厨房、餐厅和客厅在一楼,卧室在二楼,仔细流连于每一细小的角落后,继续沿着楼梯上前,打开玖辛奈和水门的卧室,寂静无人的房间已经不会再让她心生伤感,轻轻的合上门,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窗帘被拉开,阳光透了进来,室内并不暗沉,偶有一阵阵的风吹进来,注入了活力和生气。
靠窗的小小单人床,简单的布置装修,以及橱窗里少量的玩偶,还能见出独属于女孩子的房间特点。
收拾的干干净净,床上什至铺好了柔软的床单,仿佛主人从未离去。
无数的记忆涌上心头。
小葵侧身躺了上去,她闭着眼睛,感受着,回忆着……
卡卡西也躺在了她的身边,本来尚有余裕的空间,瞬间变得拥挤,他贴近她的后背,伸出手臂将她揽进了怀里,恰好将小床填补的满满当当。
“卡卡西,我们要不把房子送给鸣人吧?”她低声开口道,“我已经占据了五年原本属于他的亲情,总得给他留下一些留有爸爸妈妈记忆的东西。 ”
他的声音就响在她的耳边:“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所以已经提前找过鸣人了。”
“……?”
“他告诉我,拥有和这栋房子珍贵回忆的从来只有你,他对于''家庭''的最初记忆只是从和你一起居住十几年的小小起居室里开始的……所以,不需要心怀愧疚。”
小葵此刻才睁开眼,视野内是空空如也的阳台,室内一切都没有变化,可室外却并非如此,那一排的盆栽敌不过时间的侵袭,还包括了她人生中第一株珍贵的天竺葵花。
那盆天竺葵呀……
不受控制的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心里止不住的一阵颤动,她翻过身,微微抬起视线,直视他的双眼:“你知道吗?其实五岁生日的那个晚上,我在心里替你许下了一个愿望。”
卡卡西温柔的抚摸着她细腻的脸颊:“是什么?”
她笑的眉眼弯弯:“希望你能开心幸福,卡卡西。”
手指一滞,眸光轻颤,他愣了一下,良久之后,低笑一声望着她:“在凌晨之后,我的生日,其实我也替你许下了一个心愿。”
"咦?"
“希望你也能一直开心幸福,小葵。”
天竺葵的花语是:很高兴陪在你身边。
她所渴望的,最初与最终,只有他懂,也只有他做到了。
相互依偎的两个人,享受着被爱意环绕的温馨时刻。
小葵窝在卡卡西的怀里,摸着平坦的腹部,忽而想到了什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了?”
“没什么……”
“嗯?”
腰间一紧。
“哎呀,再过几个月你就知道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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