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云朵
“哦, 原来我们不熟么?”
“前女友——”
伴随着低沉磁性的音节落下,周遭陷入长?久的沉寂。
像是一块巨石猛然从?万丈高?空坠落,砸向平静无边的湖面, 两边都陷入沉默却汹涌的死寂。
谭茵动作迟缓地转过身来, 在看清身后之人面容时, 先是木讷地眨了眨眼,随着大脑开始转动。
下一秒,一道尖刺耳的喊叫声响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唔”
听到那句“前女友”后,时云舒也反应慢了半拍, 她怔松地站在原地。
直到谭茵过于洪亮的尖叫声响起, 她才?不得不回过头,匆忙捂住她的嘴。
“嘘——”时云舒面上多了几分慌张, “小点声, 小谭。”
“捂什么?”
始作俑者倒是饶有?兴致地倚在墙边, 欣赏这一出戏。
“这么怕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时云舒:“”
她只?遗憾自己没有?多余的手去?捂住他的嘴。
收到她递过来的一记冷锋, 江淮景总算收敛了些。
顿了两秒, 忽然眉尾轻轻上挑, 施施然开口:“时经理, 你?的报告通过了。”
话落不等她回应便转身离去?, 似乎对这一结果十分满意, 背影都显得几分嚣张。
留下时云舒和谭茵在原地凌乱。
“唔”
时云舒捂得有?些严实, 谭茵眼睛瞪得圆圆的,有?些缺氧, 但已经冷静了下来, 频频点头向她示意, 时云舒这才?松开手。
谭茵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缓过神来后, 手指来回指着两人。
“你?、你?们——”
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问起。
时云舒头痛地按了下太阳穴,平静地开口:“如果我说,他是在开玩笑,你?信吗?”
谭茵微张着唇,同样静静地看着她。
一副“你?觉得我信吗?”的神情。
时云舒深深叹了口气,放弃挣扎:“好吧,的确是有?一段孽缘。”
“之前是我骗了你?,抱歉。”——
时云舒刚搬进江家?时,并不受江淮景待见,初见是在江家?后院的中药百草园中。
那天江家?来了客人,长?辈都在前厅招待,她怕添乱,便懂事地一个人跑到后院的中药园安静地待着。
后院有?一座藤蔓缠成的秋千,那日百草园上碧空如洗,春日微风徐来,清苦的草药香阵阵。女孩轻盈地坐在秋千上,足尖点地,向后借力。
谁知还未漾起,就在一阵天旋地转间撞入一双清隽眼眸。
少年冷冽的嗓音裹挟着丝缕温柔:“坏的。”
秋千的两道绳索交缠在一起,时云舒神情微怔,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少年单手揣着口袋,姿态慵懒:“我是说秋千。”
时云舒终于领悟,忙从?秋千上跳下来,抬头一看,秋千一边的绳索根部?果真?有?轻微的松裂痕迹,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心下一阵后怕,时云舒感激地看着他。
风还未止歇,低矮的植株齐齐弯向同一个方向。
原是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谁料下一秒——
少年松开握住绳索的手,指尖的草药香若有?若无,淡淡扫了眼她羸弱的身骨:
“小病秧子,你?这病没几天活头了。”
“”时云舒道谢的话堵在喉间。
顿了一下,最终温顺点头,“算命先生也这么说过。”
那时她只?听外公?说,江爷爷有?位小孙子,与她差不多年纪,只?是生性顽劣,桀骜不驯,常把江爷爷气得不轻,总是打国?际电话和他吐槽。
因此,外公?特意交代她,没事不要招惹。
时云舒谨遵教诲,对这位二世祖敬而远之。
幸好她搬进江家?时,恰逢他与朋友去?西藏旅游,说是半月才?归,时云舒未曾与他打过照面,因此当时并不知道,救她又咒了她的,便是这位传闻中的江家?小少爷。
当天下午江杏泉为她把脉时,她才?鼓足了勇气问:“江爷爷,我还能活多久?”
江杏泉被她问得一懵:“什么意思?”
时云舒咬了下唇,红着眼眶告知原委。
那日江家?宾客众多,不乏有?与她年纪相仿的男孩,她的确
不知道是谁。
不愿节外生枝,只?模糊道:“有?个人刚刚和我说,我活不长?了”。
谁知江爷爷听后,当即怒气冲冲地将人喊来,二话不说拿上装草药的簸箕,追着少年满院子边骂边打:
“我们家就数他对药理一窍不通,他连龙葵和鬼针草都分不清,还敢给人断寿命了。”
“臭小子,你?再跑!等我今天抓到你?,我非得打断你的腿不可!”
时云舒这才?知道,原来他就是那位二世祖。
少年三两步跳到花圃上,动作敏捷地躲开,继而眉眼冷冽地扫过来。
他一句话没说,时云舒却明?白过来什么意思。
——“住我家?里,还敢告我的状?”
时云舒张了张唇,下意识想解释她不知道是他,也并非想告状。
但少年并不给她机会?,动作利落地从?花圃的另一侧跳下去?,在江老爷子的骂声中扬长?而去?。
两人之间的梁子就此结下。
再之后,似乎是为了惩罚他,又或许是因为两人将来要在同一所学校上学,想让他们联络联络感情,在学校时江淮景也好多照应她,江老爷子总是让江淮景为她采药、煎药。
江淮景虽为人叛逆,但到底对长?辈尊重?,每次都会?拒绝,但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照做了,只?是时不时地就要说一些混账话来欺负她。
比如有?一次,他面无表情地端着一碗黑色药汁过来,语气欠欠的:“我也不知道黄芪和党参能不能一起搭配,算了,你?试试吧,应该吃不死人。”
时云舒遂惊恐地盯着那碗药汁,不知该不该喝。
他不再针对时云舒是在她搬进来两个月后,那天是学校公?休,只?上半天学,中午放了学,江淮景和同学下午约了打球,将她送到离家?一百米的胡同口就走了。
但他不知道,时云舒并没有?进家?门?,而且向反方向走去?。
她悄悄研究了一个月的地图,总算找到了从?江家?去?泸水镇的路线,独自一人背上书包去?往时家?。
她路线研究得很完整,顺利的话半天就足够了,期间江老爷子问她怎么还没回来,她谎称跟淮景哥一起在外面玩呢。
事情的确如她所想顺利,来回打车问路并没有?耽搁多少时间,只?是她在发?现时家?已经人去?楼空,最爱的爸爸妈妈只?给她留了一封无关?痛痒的信后,还是没忍住坐在时家?哭了好一会?儿。
返程时已至黄昏,她抹着眼泪边往回走,却没料到会?在泸水镇门?口遇到江淮景。
落日余晖笼罩着泸水镇,少年站在不远处,面色不悦:“这就是你?说的和我在一起吗。”——
窗外的日头西斜,时云舒从?电脑屏幕上移开,侧目向窗外望去?,天边扯出大片的晚霞,似与多年前如出一辙,恍然间竟分不出今夕何夕。
“舒姐,下班了,要一起走吗?”
小谭准点收拾好了东西,将她从?思绪中牵回。
时云舒按了按酸痛的眼睛,转过头:“不了,我等会?再走,还有?些东西没整理。”
“好吧。”谭茵习惯了她加班,没多劝,“那你?忙完早点回,注意身体啊舒姐。”
时云舒笑笑:“放心。”
相比于Harmias,易辰的员工明?显工作强度更高?,下了班还有?不少人自愿加班,除了三倍的加班薪资,还有?个原因是易辰集团的餐厅24小时开放。
很多北漂打工的员工累了一天,没精力回去?做饭,点外卖又是三十元起送,还不一定卫生。
相比之下,易辰餐厅的饭菜物美价廉,所以很多人选择在公?司吃完再回去?。因此时云舒晚上六点半来餐厅时,还需要排队。
她端着擦得一尘不染的餐盘,静静地在一个窗口前等着,已经提前选好了想吃的菜。
下午和谭茵在办公?室里吃了些茶点,这会?儿不太饿,轮到她时就只?点了一份清炒荷兰豆、一个清蒸鲈鱼,还有?一份红豆薏仁粥。
都是一些清淡的菜色,她的脾胃吃不了太油腻的。
然而不巧的是,等排到她时,最后一份清蒸鲈鱼恰好被上个人买走。
“下一盘鲈鱼还在蒸,得等十五分钟,你?着急的话就点别的肉菜?”
时云舒看了一圈,没有?清淡的肉菜了,便摇摇头:“那就换成油麦菜吧,谢谢您。”
打完菜后找了个空桌子坐下,打开一部?没看完的好莱坞电影,将手机支起来,边看边细嚼慢咽地吃着。
她选的是一部?经典恐怖片,网上都说这部?片子是近年来恐怖指数最高?的,几乎每个人看完都不敢独自去?厕所,时云舒偏不信,便想挑战一下。
大概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叛逆心理,时云舒的叛逆心明?显更强一些。
越是被病症限制不建议做的事,她就越想尝试,这些年读书工作时没少偷看恐怖片。
起初还会?害怕,后面看多了就发?现,所有?恐怖片都是一个套路,最后的反转都是人为。
所以她几乎是面无表情地看完丧尸、幽灵、血色古堡,包括任何故意制造阴森恐怖氛围的惊悚音乐,都不足以让她的心脏跳动一下。
直到头顶忽然隔着降噪耳机,传来一道沉闷低沉的嘲讽声——
“时经理只?点两个菜,是想出去?抹黑我们易辰伙食差吗?”
恐怖电影都不足以吓到的时云舒身体陡然一颤,“啪”地一声,筷子被她甩了出去?,摔在地上。仿佛遇到了豺狼猛兽般,惊恐地看着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男人。
筷子是冲江淮景去?的,他眉头皱起,眼疾手快地侧身躲过“偷袭”,似是没有?料到她的反应如此之大。
视线落在她手机屏幕上的阴森古堡,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个疑问:
他比鬼片可怕?
周围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纷纷侧目看过来,有?的甚至光顾着吃瓜,筷子都伸到了桌子上。
时云舒抚着起伏的胸口,眉头紧紧蹙起,不满道:“你?是鬼吗,走路都没声音。”
江淮景脸色也不大好看,凉凉瞥她一眼:“谁知道有?些人胆子小还不自量力看恐怖片。”
时云舒懒得跟他解释,明?明?他比鬼还恐怖。
她问:“你?们公?司连员工点什么菜都要管吗?”
“当然不是。”男人淡声道,“但时经理身份特殊,我怕你?出去?故意抹黑易辰形象,污蔑我们苛待员工。”
时云舒:“”
他特意加重?了“身份特殊”四个字,时云舒听得出来,表面是指乙方公?司职工,实际暗指的是“前女友”的身份,内涵她会?伺机报复。
一天提醒了她两次,时云舒觉得他才?是在报复。
她没好气地说:“我没你?那么幼稚,是你?们食堂的鱼没了。”
男人嗤笑一声:“那样最好。”
等江淮景走后,时云舒拿了双新筷子,继续播放电影。
只?是被他中途打断,很难进入状态,还要重?新拉进度条,她都忘了刚刚演到哪儿了。
心情莫名有?些浮躁,反正这部?电影的结局已经可以预料,索性关?了电影,专心吃饭,边吃边在心里骂江淮景这个小心眼的,以为谁都像他一样睚眦必报呢。
正想着,桌子忽然被人敲了两下:“时经理。”
时云舒抬头,发?现是江淮景的助理,将手上的餐盘放在她面前。
“这是江总吩咐我给您送来的。”
餐盘上是几只?白瓷小碗,分别盛着当归鲫鱼汤、虾仁蒸蛋、清蒸鲈鱼和一份山药炖乌鸡,都是些中医食补的菜色。
时云舒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江总说,贵公?司是我们的合作伙伴,理应好好招待。”
时云舒语气质疑道:“他有?这么好心?”
助理笑道:“江总向来很关?心员工的身体健康。”
小碗菜的香味扑面而来,勾起她肚子里的馋虫,时云舒忽然心虚刚刚在心里骂了他。
她弯了弯唇角,礼貌道:“那替我好好谢谢你?们江总,费心了。”
助理垂首:“时经理客气了。”
时云舒心底默默收回刚才?对江淮景辱骂的话,还小小地夸奖了两句贴心。
她握住筷子,正打
算夹一块虾仁,侧上方突然响起一道“咔嚓”声,是助理拿着相机在对着菜品拍照。
筷子停在半空,她疑惑地问:“这是?”
助理垂首而立,一本正经地解释:“江总特意交代了,以后时经理的每顿饭都要精心准备,并拍照记录留证,以免日后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
时云舒脸上温和的笑容瞬间消失——
翌日中午,时云舒刚带着团队和易辰的技术部?门?讨论完项目,就看到蒋助理将餐盘放到了她和谭茵的办公?室茶几上。
“时经理,这是今天的午饭,请您慢用。”
时云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拍完照后收起手机,才?礼貌道:“谢谢,辛苦了。”
“什么情况这是?江总这是为了弥补你?吗?还特意送这么精致的饭菜。”
谭茵看着桌子上的佳肴,眼睛一亮。
昨天知道了两人的关?系后,谭茵并没有?继续追问。只?知道时云舒在江淮景家?里住过,两个人曾有?过一段,然后又分开,唏嘘了一阵物是人非,便没有?再多过问,还主动说要帮时云舒避开江淮景,免得再被他刻意刁难。
这个小姑娘看起来神经大条,实际上心思细腻,很会?考虑别人的感受。
时云舒将文件放到办公?桌上,语调平平:“你?见过送饭菜还要拍照的吗?”
谭茵眨眨眼:“是哦,那他拍照是干嘛呢?记录生活?”
时云舒低头整理着文件:“是为了防止我报复他。”
谭茵张大了嘴巴:“啊?你?们之间仇恨这么深吗?”
“你?感觉呢?”
“嗯”谭茵想了下,无从?反驳,“好像确实很深。”
“不过这些菜看着很不错诶,板栗炖乳鸽、三鲜菌菇汤、红枣松茸豆腐、哎这个粉丝虾上放的是什么呀,我怎么都没见过。”
谭茵一道道认菜名,指着上面的白色片状食材问,“是生姜吗?感觉也不太像啊。”
“是当归。”她整理好文件后,走到茶几旁,顺便解释道。
中药一般都是草本植物的根部?切片,乍一看的确很像生姜,但相比之下,中药切面一般是白色,而生姜的则是淡黄色。
“这你?都知道啊,舒姐。”谭茵一脸崇拜地望着她。
时云舒笑容清浅:“江家?就是行医的。”
“来,洗洗手一起吃吧,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了。”
“嘿嘿,好嘞!”
谭茵馋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就等她这句话呢。
不知道江淮景哪里找的厨师,别的不说,这些药膳的味道竟然还不错,而且烹饪方法?多用慢火蒸煮,能更好的保留药材的营养物质。
时云舒难得胃口大开,食欲不错,暂且原谅了江淮景的小人之心。
饭后,两人睡了个午觉,起来继续工作。
大约三点多钟,是下午茶时间,同楼层的易辰员工盛川又过来蹭沙发?摸鱼玩游戏了。
“队友呢?我队友搁哪儿呢?”
“我都要成mvp了,咱能不能甭拖后腿,快点儿跟上啊!”
“不是,你?们咋跑这么慢,没买鞋吗?我都被打死了!”
盛川打得激情投入,谭茵坐在办公?椅上吃着小蛋糕,勾头问:“你?在玩什么游戏啊?听着还挺有?意思。”
“最近风靡全国?的游戏,你?应该知道诶快过来,我拽着你?。”
谭茵想了下符合他描述的手游:“王者荣耀?”
“没意思。”
“和平精英?”
“早过时了。”
“那是什么?”
盛川头都没抬,语带嫌弃:“这你?都猜不到,当然是蛋仔派对啊!”
谭茵:“?”
这不是他家?小侄子玩的游戏吗??
“大哥,你?一把年纪了还玩蛋仔合适吗?”
“咋说话呢你??这游戏难度系数老高?了,我可是凤凰蛋!”
盛川低着头,东北音飚出来了,“诶,你?干哈呢干哈呢,赶紧翻滚跳过来啊!”
谭茵一脸无语:“”
时云舒小口吃着蛋糕,没忍住轻笑出声。
盛川是易辰研发?部?的搞笑担当,一口的东北口音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冀城人,人瘦瘦高?高?的,成天嬉皮笑脸没个正形,虽然看着不太正经,但实际上能力很强,不然也不会?进易辰,平日里和大家?打打闹闹的也很合得来。
谭茵为了戏弄他,故意看着门?口严肃道:“江总来了!”
闻言,盛川条件反射般从?沙发?上弹跳起来,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关?掉手机屏幕塞进口袋,装模作样地比划着:“那个,咱们今儿上午讨论的那个”
余光瞥见谭茵嬉笑的表情,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被诈了,指着谭茵:“你?、你?、你?——”
你?了半天没说出来,着急忙慌地掏出手机,给凤凰蛋穿上加速鞋,赶上队友的进度。
谭茵咯咯地笑个不停,时云舒也忍俊不禁。
下午茶十五分钟时间,吃完茶点时间就差不多了,两个人擦擦手指准备工作。
盛川手上那局还没打完,继续奋战着。
十分钟后,谭茵忽然又道:“江、江总来了——”
盛川按着凤凰蛋翻了个跟头,头也不抬:“骗子,我这回不会?再上你?当了。”
时云舒在一旁笑着提醒:“好了,你?别逗他了,再逗逗就急眼了。”
“就是,你?看看人家?小舒舒多温柔。”盛川打着游戏还不忘拉踩。
谭茵瞪大了眼睛指着门?口:“不、不是,真?是江总来了。”
闻言,两人皆是动作一僵,齐齐转头看向门?口。
门?没关?,穿着西装革履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
黑衬衫松松解开一颗扣子,袖口微微挽起,精致的腕表泛着不容忽视的光泽。
盛川这次没来得及收手机,慌张地藏在身后。
“江、江、江总”说话时嘴唇都在颤抖。
男人抬手看了眼腕表:“现在是下午三点五十分。”
语调倦懒,仿佛在讨论天气。
盛川却被吓得腿都发?抖。
办公?室外,一群员工窃窃私语。
“江总今天怎么想起来到咱们五十二层查岗了。”
“谁知道啊,江总平时八十八楼都懒得下,就算下了也不一定去?哪层呢,谁能想到这1/88的概率都让盛川这个倒霉蛋儿撞上了。”
“真?是,吓死我了,幸亏我刚刚没摸鱼玩手机。”
“我也是我也是……”
“江总,我、我知道错了,下、下次再也不敢了。”
盛川东北嗓音夹起来,声线发?颤,像是要哭出来一般。
江淮景语气漫不经心地,没留意过:“上班时间打游戏是什么处罚来着?”
员工手册是人事制定的,盛川背得滚瓜烂熟:“扣除本月全勤奖,口头警告一次,并作书面检讨。”
江淮景点点头,轻飘飘“哦”了声:“你?双倍。”
“啊???双倍?!!”
盛川瞪大了眼睛。
他本能地想提出抗议,目光触及到男人隐约泛着冷意的眉锋时,识趣地闭上嘴。
整张脸垮下,像苦瓜一样,在心里无声哀嚎。
他这是倒霉赶上老板心情不好了吗?
啊啊啊啊双倍!!那可是双倍全勤奖啊!可恶,都怪凤凰蛋!回去?就把你?卸载了!!
谭茵和时云舒纷纷同情地望着他,都想帮他说话但又都没说。
谭茵是不敢,时云舒则是担心她一开口求情,江淮景为了跟她对着干,只?会?更变本加厉,索性缄口不言。
处置过后,他话锋一转:“对了,你?刚刚叫她什么?”
三人面面相觑,眼中俱是迷茫。
尤其是被抓到的盛川,刚刚只?顾着打游戏,随口喊了句而已,自己都想不起来了。
时云舒和谭茵也都没有?留意。
办公?室内寂静无声,男人神色几分倦怠,缓缓将视线转向坐在办公?桌后的时云舒。
富有?磁性的嗓音从?胸腔中轻震而出,语调慢条斯理的:
“小舒
舒——?”
第14章 云朵
经此一事, 盛川再也不敢随便来蹭沙发?摸鱼了,还多个外号叫“凤凰蛋”。
整个易辰集团总部大楼都谨言慎行,不敢开小?差。尤其?是52层的员工, 连续几天?都人?心惶惶的, 连微博都不敢多刷, 生怕自己成了下一个盛川。
时云舒和谭茵也留了心。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虽然那次查岗没有责备她,但她总觉得江淮景上次是冲着她来的。
原本是想抓她的错处,却没想到抓到了自己的员工, 觉得面子有损, 便一气之下罚了两倍,还因此连累整层楼都不得安生, 时云舒心生愧疚, 都有些后悔搬过来了。
吃下午茶时, 她把这个推测说给了谭茵听:“我乱猜的, 不知道对不对。”
谭茵听了频频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意图太明显了。不然他没事儿跑这么远干嘛, 难不成就为了来看你一眼吗。”
这番话?更让时云舒坚定了推测。
“不是我说, 江总”
谭茵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 警惕地跑到门口左右环视一圈, 然后跑回来捂着嘴压低声音继续说:
“江总这人?也太记仇了吧, 不就是分个手,犯得着这么憎恨吗。”
时云舒没说话?, 有多恨她不知道, 但记仇是真的, 当初为了报她告状的仇,可没少吓唬她。
但让她搬到88楼和江淮景朝夕相?处, 又实在不能接受。
算了,还是抓紧做项目,早日完成走人?吧,以后关于?易辰的项目她绝对不会再接了。
今天?的下午茶是卤味和水果切盒,谭茵要的是麻辣味的,刚吃两口还好,吃多了就受不住了,辣得直斯哈,吃水果都解不了。
最后吐着舌头从包里翻出两瓶牛奶,她拧开一瓶吨吨往嘴里灌,牛奶解辣效果好,瞬间缓过劲来。
然后把另一瓶递给时云舒:“差点忘了早上罗森搞活动?,牛奶第二?瓶一元,我就顺手买了两瓶,来的路上还想着给你呢,结果又忘了。”
时云舒道了声谢接过来,她吃的鸭脖是五香的,不辣,现在喝不上,便放在了一旁,输入电脑密码开始敲代码。
谭茵还不忘叮嘱道:“这鲜牛奶保质期短,天?气热容易坏,得赶紧喝。”
时云舒笑着应下:“好,今晚睡前就喝。”
谭茵这才放心。
晚上,时云舒照例加班,因为急着做完项目走人?,这次加班的时间久了些,十一点还没走。
五十二?层灯火通明,加班的员工一一离开,整栋楼都没剩几个人?了。
时云舒敲着键盘,屏幕上的代码密密麻麻的,看得眼睛有些发?酸,拿起水杯想喝口水,拎起来却发?现已经空了。
懒得去外面接,她顺手拧开谭茵下午给她的牛奶,喝了几口,继续把剩下那节代码写完——
顶楼的总裁办公?室,江淮景处理完最后一封工作?邮件,将电脑关闭,疲惫地抬手捏了捏眉骨。
助理替他收拾好办公?桌上的文?件,跟着江淮景进?了总裁专属电梯,按下一层键。
电梯一节节下坠,快到53层时,江淮景忽然鬼使?神差地抬手,按了52层键。
蒋助理眼皮一跳,忍不住出声提醒:“江总,时经理已经下班了。”
“叮”地一声,数字定格在52,电梯门缓缓打开。
男人?神色微顿,头顶昏暗的灯光打在他脸上,留下两扇阴翳。
他淡声道:“我知道。”
然后大步迈出电梯。
蒋助理叹了口气,又迅速跟上。
这些天?老板每次走之前都要来看一眼时经理,他都摸清时经理的下班时间了。最多待到九点半就走了,现在都十一点多了,老板还是不死心。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明明关心的要命,怕时经理吃不好,特意请来七位五星级酒店的厨师,专门给时经理做养生药膳。
原本是好意,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要想不开找个“防止被污蔑,拍照存证”的理由把人?推开。
然后是下午去52层,明明是想找机会见一面时经理,却还非要装作?查岗的模样,害得整栋楼忐忑不安。因为盛川那个倒霉蛋喊了一声时经理的小?名,就公?报私仇罚了人?家两倍,还给人?时经理吓得躲着他走。
这些事儿说出去谁能想到是堂堂易辰集团总裁干出来的。
蒋昭低着头,越想越不能理解,哪有这么追女孩子的?
说句大不敬的话?,他们江总死的时候嘴都得是硬的。
但这些话?他也只敢在心里吐槽,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地跟着,给他们江总做掩护。
不过今天?也不需要他做掩护。
52层外面的办公区已经没什么人?了,最后一个走的关掉了大灯,只留了几盏安全通道的暗灯。
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从灯下缓步略过,停在距离时云舒办公?室不远处的角落,隐匿于?暗处。
办公?室内灯光明亮,女孩眉目舒然,瘦弱纤细的身姿端坐在电脑前,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似乎世界喧嚣都与她无关。
这些喧嚣也包括他。
那双藏匿在幽暗灯光之下的双眸,映衬着轮廓分明的脸庞,熠熠生辉,似有暗流涌动?,分不清是晦涩还是温柔。
他们身处明暗两侧,明明只隔了几米的距离,却又仿佛隔着万水千山。
良久,他才缓缓收回目光,低声道:“走吧。”
助理腿都快站麻了,听到这句话?瞬间如?释重负,赶紧跟上离开。
在他们越过办公?室那一刻,时云舒仿佛有感应般,抬头望了一眼门外。
门外并无人?影出现,她摇了摇头,低头继续工作?。
大概是工作?压力太大,产生错觉了——
跟着老板走到一楼大厅,蒋昭还是没忍住问:
“江总,您想看时经理,干嘛还躲着藏着啊?让她知道您对她的关心不是更好吗?”
他跟老婆是相?亲认识的,没追过女孩子的榆木脑袋实在是想不通,现在年轻人?追人?都这么迂回了吗?
江淮景脚步没停:“中午吃饭盐放多了吗?”
“没有啊。”蒋昭不明所以,掰着指头数:“中午吃的鸡蛋炒苦瓜、冬瓜排骨汤、还有”
“那你怎么这么闲。”江淮景凉凉打断他。
蒋昭:“”
司机已经开着车子候在了门外,蒋昭为他拉开后座车门:“江总,今天?是去维斯公?寓还是去瑞海湾?”
老板名下房产众多,由市中心到五环之外,这两处算是他常住的地方。
江淮景顿了下,转向驾驶座,对司机说:“我今天?自己回去。”
司机下车,垂首将钥匙递上:“好的,江总。”
蒋昭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被骂之后老实站着,不敢再多问,和司机去车库提其?他车先回了。
夜幕沉沉,霓虹闪烁,月光笼罩着这座城市,柔和却冷清。
北城的夜晚如?同一首低吟浅唱的诗歌,静谧、璀璨、深邃,都是它?的代名词。
高楼耸入漆黑的天?幕,一盏小?窗格的光始终亮着。
路边停着一辆黑色迈巴赫,驾驶座中的男人?臂肘随意搭在车窗外,袖口解开挽上两节,腕表泛着银光,深色衬衫为他添了几分清绝。
车内的冷风开着,涓涓往外涌出,他时不时侧目看向大楼的自动?门,始终未见熟悉的人?影出现。
腕表滴滴答答的,时针已经走过十二?点,他抬头,侧脸的轮廓更为清晰。
五十二?层小?窗格的灯还亮着,似乎要与这月光共寝。
思忖了片刻,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过去。
时云舒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就容易忘记时间,电脑下方弹出消息时才发?现已经十二?点半了。
她点开聊天?框。
【J.M】:工作?还没做完?
她眉头微蹙,大晚上十二?点催进?度是他们公?司的传统吗?
不知是被他气的还是熬的太晚,看到这句话?之后,胃都在隐隐作?痛。
她忍着不适,敲了几个字过去。
【Floudy】:
已经在加班了。
江淮景看着手机屏幕上冷冰冰的几个字,就知道她又误会了。
【J.M】:非易辰员工通宵也没有加班费
无良资本家,谁稀罕他那点加班费。
时云舒胃被他气得更疼了,痉挛从胃部向四周扩散,四肢开始变得虚软无力,就连坐着都没有支撑力,她捂着腹部,逐渐从办公?椅滑落到地上。
手机连带着被摔掉,她的痛觉向来比别人?敏感,此刻腹部像是被人?拿着剪刀剪断肠子一般,疼得额头和身上满是冷汗,险些要昏过去。
她凭借最后的意识,在手机上按了一通号码。
本想拨打120,却莫名其?妙按下了那明明早就删掉,却在脑海中深深印刻的十一位手机号码。
时云舒恨自己不争气,这种时候找男人?有什么用。
拇指在快要按到拨通键时及时停住,将号码清空。
只是意识再也支撑不住,没等到打完“120”三个数字,就昏死过去——
那次偷偷去找养父母被江淮景抓到后,路上两人?什么都没说,江淮景只是沉默着在她手机上留下一串手机号码,说:“以后有事给我打电话?。”
时云舒心虚地点头。
回到江家之后,本以为他会借此机会添油加醋告她的状,却没想到没等她主动?认错,他就率先告诉江爷爷,是他下午带她出去玩,光顾着和朋友打球,才把她给弄丢了。
她想否认,却被他的眼神制止住,坐在餐桌前,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
出乎意料的是,江爷爷那次没有训斥江淮景,大家和和气气地吃了一顿饭。
后来才得知,江爷爷没有当场发?作?只是怕吓到她。
那天?在她回房间后,江爷爷在书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拿着戒尺狠狠摔在他的手上,手腕被打出血,左手腕间至今还留着一道浅浅的疤。
她知道后,不顾江淮景的阻拦,哭着跑到书房向江爷爷坦白一切,得知真相?后的江老爷子向江淮景道了歉,每个人?都得到了对方的谅解,但那道因她留下的疤却再也无法消除,如?今被一只银色腕表盖着。
从那以后,她遇到事情都会第一时间打电话?告诉江淮景,让他帮她一起解决。
毫不夸张地说,他的手机号背得比她自己的还熟——
分手后,江淮景从未换过手机号,只是再也没有接到“小?病秧子”的来电。
楼上窗格的灯还没有熄灭,他靠在真皮座椅中,看着许久没有回复的聊天?框,心脏莫名收紧。
几分钟后,还是拉开车门,擦拭的一尘不染的皮鞋踩到柏油路上,大步向公?司走去。
第15章 云朵
时云舒感觉自己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她虚弱无力地躺在地上,有一个匆匆赶来的男人将她一把抱起。
她看不清对方是?谁,只?能从眼?睛勉强睁开的一条缝中依稀辨别出, 这个人的眉眼?好像江淮景。
她气息微弱地问?:“你?是?谁啊。”
那个人没回答。
她被抱得?一晃一晃的, 实在好奇:“江淮景吗?”
话落又自顾自否认:“不对, 他这个混蛋怎么会来看我。”
“”
对方似乎很讨厌她,语气冰冷:“闭嘴,吵死了。”
她在梦里疼得?想哭,已?经分不清眼?前人究竟是?谁。
委屈巴巴地小声?呜咽着:“你?凶什么。”
男人闻言, 身形一滞:
“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
“你?别哭了,好不好?”
“我是?混蛋。”
“”——
再睁眼?是?一片白色, 时云舒躺在病床上, 胃里已?经好了很多, 手背还?打着点滴, 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将她送过来的。
她望着天花板, 迟缓地眨着眼?, 视线中忽然出现一个冰冷疲惫的面容, 在垂眸帮她摇着床。
是?江淮景。
她第一反应是?:“无良的资本家, 我都生病了你?还?要催我进?度。”
她语气一如既往倔强, 然而身体还?虚弱着, 控诉的声?音显得?软绵绵的。
江淮景扫她一眼?,懒得?反驳。
把折叠桌架起来, 将拎着的饭盒放上去, 打开盖子, 里面是?枸杞小米粥。
“急性肠胃炎,这两天先喝粥。”
声?音冷冷淡淡的。
看着碗里的粥, 时云舒一愣:
“谁把我送过来的?”
江淮景没说话。
时云舒迟疑着开口:“……你?吗?”
男人不咸不淡地瞥她一眼?。
仿佛在说:不然你?以为是?谁?
时云舒:“……”
她认真想了想:“你?是?不是?本来想催我进?度,然后看我倒在地上,怕我出事讹上你?,才不得?已?把我送到医院的?”
江淮景盯着她两秒,半晌,笑出了声?。
被气的。
“时云舒,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
时云舒被他说的心虚,还?是?硬着头皮,弱弱地说:“……我有被你?害妄想症。”
江淮景冷嗤一声?,没理她。
把勺子递给她:“吃饭。”
时云舒闻了闻,摇摇头,没什么胃口。
她抬头看他,病了一场脸色更?加苍白了:“我想回去。”
公司和家里都行,自从被养父母扔到医院七天七夜后,她就对白色病房产生了强烈的抵触。
江淮景无视她的话,直接将勺子塞进?她手里:“想让我喂你??”
闻言,时云舒当即低头,皱着眉头喝粥。
硬是?忍着恶心喝了大半碗,剩下的实在喝不下了,小脸皱成一团看着他。
江淮景知?道她吃不下,也?没再逼她,原本也?只?是?想让她垫一垫,以免吃药吐出来。
他把碗和勺子收起来,递给她一杯温水和胶囊。
时云舒接过来:“吃几颗?”
“两颗。”
就着温水咽下胶囊,胃里更?胀了,恶心感从腹部冲到嗓子眼?,她抚着胸口,有一瞬间想吐出来。
江淮景握住她的肩膀,沉声?道:“抬头。”
时云舒强忍着不适,抬头看着天花板,眼?睛里已?经有泪光在打转。
好难受。
见状,江淮景眉头紧紧蹙着,薄唇翕动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片刻,一只?手掌移到她的后背,一下一下轻轻安抚着。
炙热的触感和清晰的骨骼感从后背传来,时云舒不禁脊背一僵
他这是?在帮她吗?
还?未反应过来,左手被他另一只?手牵起,她下意识想抽回,却?被他箍住手腕,沉声?命令:“别动。”
骨节分明的手指一下一下按着她左手拇指连着手掌的部位,似乎是?某个穴位。
时云舒定住不敢乱动。
大约这个穴位和胃部相连,对呕吐有缓解作用。按了二十多下后,明显缓过来不少。
柔软的掌心被他有节奏地揉捏着,已?经出了薄汗。vip病房没有其他人,安静得?能听到男人干燥的手掌在布料上来回摩挲的声?音。
初中物理学?过的“摩擦生热”效应此?刻印证于实践,她明显感受到后背在一点点迅速升温,热量沿着经络传到四肢和脸颊,不知?不觉已?经发烫。
她感到有些不自在,身体前倾躲开,抽回手轻咳一声?:“那个我已经没事了,谢谢你?。”
手心忽然落空,江淮景的手掌在半空中停顿了下,脸上没什么情绪。
若无其事地收回,转身把一次性杯子扔到垃圾桶,将桌子收起来。
“睡一会儿?”他问。
时云舒摇摇头,现在是?中午,已?经睡了十几个小时了。
“我想刷牙。”
一天一夜没洗漱,很难受。
江淮景目光落在她插着针管的右手:“你?这样怎么刷。”
时云舒无言反驳,她咬了下唇,小声?问?:“那你?
能不能帮我买一下漱口水啊。”
江淮景沉默不语。
以为他要拒绝,她急忙补充道:“我给你?钱。”
闻言,男人眉头终于有几分松动。
讥嘲地看了她一眼?,毫不客气道:“我缺你?那点窝囊费?”
时云舒:“”
有被侮辱到。
“那你?去不去啊。”
她睁着小鹿般圆圆的眼?睛望着他,眼?眶中盛着几分未干的潋滟,没发觉自己的语气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向来倔强的女孩很少有这么脆弱的时候。
江淮景眉目微动,还?是?松了口。
“你?好好待着,别乱跑。”
他从衣架上取下自己的外套,临走前不忘叮嘱道。
时云舒这才发现,他穿的衣服还?是?昨天那套。
心中陡然生出一个不确定的想法。
恰好护士来查房,记录她的情况:“还?行,没加重。”
时云舒配合完护士的检查,问?:“请问?我是?因为什么引起的急性肠胃炎啊?”
“你?男朋友没告诉你?吗?”护士随口反问?道。
“”
时云舒下意识想反驳,已?经不是?男朋友了,但护士似乎并不在意答案,自顾自接着说:
“你?是?因为空腹喝了鲜牛奶,本身你?的脾胃就不好,乳糖不耐受,缺少能分解乳糖的酶,在体内消化不了,所以导致了腹痛、腹胀和恶心等症状。”
时云舒听懂了八九分,道了声?谢。
护士将测量的仪器收起来,嘱咐她好好休息,点滴打完了按下铃,就准备离开了。
时云舒突然出声?喊住她,护士回头。
她迟疑着开口:“我想问?一下,我是?什么时候被送过来的啊?”
护士记得?很清楚:“你?是?凌晨一点来挂的急诊,你?男朋友抱你?过来的,当时整个科室都被喊过去给你?医治了,我们还?以为是?什么重症呢,一看就是?个急性肠胃炎,可把他紧张坏了。”
闻言,时云舒有些窘迫:“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休息了。”
护士摆摆手:“不用道歉,这都是?我们分内的事。”
“你?好好休息,让你?男朋友盯着点儿输液瓶,别回流了。”
护士一口一个“男朋友”,时云舒听得?头皮发麻,敷衍着应下。
等到病房内只?剩她一个人时,她思索着护士的话。
江淮景是?凌晨一点带她来挂的急诊,从易辰到医院也?得?半小时,所以是?她刚晕倒不久,他就来了吗?
那他是?怎么发现的呢?
难道他也?加班到那么晚吗?
一连串的疑问?,时云舒不得?而知?,想着等他回来亲口问?他。
病房外忽然有一道身影走过去又倒回,敲了敲门。
以为是?江淮景带着漱口水回来了,时云舒喜出望外:“进?。”
走进?来的却?是?一个戴着蓝色口罩,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个子高高的,肩膀很宽,脖子上挂着听诊器。
时云舒迷茫地眨了眨眼?:“你?是?给我看病的大夫吗?”
男人藏在口罩下面的薄唇弯了弯,发出一声?轻笑。
抬手将挂在耳朵上的口罩取下,露出一张温润俊秀的脸。
“好久不见,云舒。”
看到他容貌的那刻,时云舒眼?中闪过一抹惊喜:“迟青!”
迟青笑着回应:“是?我。”
他将门关上:“刚刚从门窗看到,还?以为是?认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你?,怎么回国了也?不和我说一声?。”
时云舒哂笑:“才回来没多久,工作太忙了,没来得?及。”
迟青是?她在国外留学?时认识的心脏外科医学?生,两个人虽然不是?同一专业,却?选到了同一门选修课,很聊得?来。
他比她大两届,去年毕业就回国工作了,两个人偶尔还?会在网上聊天,她只?知?道是?在北城的一家三甲医院工作,没想到就是?她就医的这家中心医院。
说起来最近她经常因为工作忘记回他的消息,好在迟青脾气很好,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计较。
他走近几步,站在床尾,温声?问?她:“急性肠胃炎又犯了?”
她在国外的这几年,迟青既是?朋友也?是?医生,对她的身体状况比她自己还?了解,看一眼?床头柜放的药,就知?道是?什么病了。
“嗯。”时云舒点头,靠在床头,“喝牛奶导致的。”
许久没见,时云舒还?有些不自在。
除了江淮景和她的家人,还?没有外人见过她素颜的模样,更?何况她现在还?是?蓬头垢面的形象。
她转头找手机,想整理整理仪容。
见状,迟青不动声?色地转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她,假装看风景。
时云舒意会,熄灭的屏幕映照出病态白的面容,她抿了抿发白的唇,但口红还?放在办公室的包里没拿过来,只?好作罢。
vip病房一室一厅,空间很大,楼层也?高,从窗外向下能看到对面郁郁葱葱的白杨树顶端。
他眺望过去,若无其事地与她闲聊:“你?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是?我前一个同事送我过来的。”
时云舒正在用手指梳理头发,目光躲闪回答道。
迟青了然。
“我好了,你?转过来吧。”
迟青转过身,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在她床侧停住:
“你?同事忙的话可以先回去,我就在这家医院的心脏外科,你?有事也?可以随时喊我,今天病人不多,不用担心打扰我。”
时云舒感激地笑:“好,谢谢迟医生。”
这声?打趣的“迟医生”加重语气,不经意带了几分俏皮。
迟青温和的视线落在女孩的脸上,阳光透过碎花窗帘照在她的脸颊上,漾出一些光晕,依稀能看到细小的绒毛。
她皮肤白得?过分,没有一丝血色,但一双眼?睛始终清清亮亮的,眼?眸里灵动的光彩如水银泻地般流出。
两人对视着,有一瞬的静默。
迟青就那样看着,一时间出了神。
良久,他忽然抬手,碰到女孩的发梢。
将鬓边垂落的一缕碎发捋到耳后,动作如声?音般轻柔:
“这里没整理好。”
实体店漱口水卖的少,江淮景跑了三家便利店才买到。
他顶着正午的烈日来回奔波,等走到vip病房门口时,额间的碎发已?经被薄汗浸湿。
手放到门把手上,还?未来得?及拧开,就率先看到病房内,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陌生男人举止亲昵地摸着女孩的头。
第16章 云朵
熄灭的黑色屏幕和头发是同样的颜色, 有一缕头发时云舒没?看到?,散乱地垂在了她的脸颊一侧。
迟青动作轻柔地替她将?头发捋到?耳后。
这个举动若是换了其他女孩子,大概率会?尴尬地低下头, 或心动, 或娇羞, 或觉不妥出言阻止。
但时云舒只是歪着头,静静地等着他帮忙把她的头发梳理好?。
比起亲密接触带来的情绪波动,她更在乎自己的形象。
将?女孩的头发固定在耳后,两?寸之隔就是一副姣好?的容颜。
时云舒神色坦然, 迟青倒是不易察觉地脸一红, 晶润的手指停在她鬓边。
这是一个极其暧昧的场景,只是女主角并不开窍, 侧目看他:“好?了吗?”
两?人呼吸无形中交缠, 暧昧的氛围单向?涌动着。
在国际心脏医学交流会?上尚且能言善辩的迟医生, 此时此刻竟说不出话来。
“嗒”地一声, 门被从外面打开。
两?个人齐齐转头看向?病房门口?。
男人拎着一个装满生活用品的便?利袋, 推门而入。
似乎有些用力, 木质门后的把手撞上墙壁, 发出不小的声响。
他一句话没?说, 径直将?东西放在沙发旁的矮桌上, 眉目间?黑压压地透着阴沉。
时云舒看出来他心情不好?, 有些莫名。
也不知道谁这么倒霉,又惹了这位臭脾气大少爷。
总不能是因为她让他买了一趟东西吧?
正想着, 忽然听到?江淮景背对着他们的冷嘲热讽:“什
么头发这么难捋, 钢丝球么?”
闻言, 两?人对视一眼,这才?发现迟青还保持着帮她捋头发的动作。
经他提醒, 迟青尴尬地轻咳一声,动作僵硬地收回手,耳根都红透了。
时云舒这回面上也多了一丝尴尬,但她心底坦荡,很快就恢复如常。
空旷静谧的病房又响起一道意味深长的啧声。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时云舒不知道他在犯什么神经,不就是买了个东西,至于这么冷嘲热讽吗?
还说她的头发是钢丝球,真是可恶。
迟青退后一步,看着沙发上桀骜不驯的男人,问:“云舒,这位就是你的同事吗?”
“对。”
呵,又成同事了。
江淮景倚在沙发上,冷眼看着她。
迟青抿唇浅笑:“既然你同事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24小时待命。”
时云舒道谢,想送送他,但手上还插着针管,便?对江淮景说:“你帮我送送迟医生。”
沙发上的男人当着她的面塞上两?只蓝牙耳机。
时云舒:“……”
大概是男人的直觉,迟青敏锐地感知到?时云舒和这位面冷的同事关系不一般。
目光在二人之间?打量了下,识趣地说:“不用送我了云舒,就这几步路。”
“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有空我再来看你。”
“好?的,再见。”
时云舒有些抱歉,却只能坐起来,目送他离开。
门再次被关上,不合时宜的声音再度响起:“人都走没?影了,还依依不舍呢。”
说起这个时云舒就气不打一处来,不想搭理他,没?说话,靠在床头生闷气。
江淮景吹了会?空调,心里的烦躁吹去许多。
起身从袋子里拿出一包漱口?水,拆开包装:“要几个?”
时云舒没?理他。
江淮景也不恼,随意抓了一把,走到?床边递给她。
时云舒别过?脸不去接。
“我数三下,不接我就扔了。”
他冷着声音威胁道。
时云舒:“一二三。”
江淮景盯着她,忽的扯了扯唇:
“这么横。不装了?”
“你管我。”
“行,我管不了你。”
男人顺着她说,将?漱口?水扔到?她腿上,然后转身去从购物袋里拿出来她的包递给她,里面是她的手机、耳机、口?红、腮红,和小梳妆镜,都是她日常需要用的东西,连带着还有一条湿毛巾,像是在伺候她梳洗。
“现在气消了吗,大小姐。”
时云舒眼睛一亮,下意识想去接过?来。
忽然意识到?还在和他吵架,又故意板着脸收回手。
江淮景极轻地笑了笑,把东西放下,又坐了回去。
时云舒偷偷瞄了一眼,发现他在低头看手机处理公?司事务,这才?松缓了表情,伸出一根手指将?包勾到?面前。
她单手翻出手机,回了几条消息,然后漱了下口?,用湿毛巾擦脸,对着镜子简单在脸上抹了些妆粉。
期间?江淮景抬了下头,看见她在艰难地单手化妆,淡淡道:
“其实?你不化妆也没?事,你什么样我没?见过?。”
时云舒眼也不眨:“我才不是化给你看的。”
男人脸一沉:“那你是化给谁看,那?个姓迟的?”
时云舒不置可否:“也不全是。”
她用手指将?口?红抹匀:“等这瓶生理盐水滴完了,我想回公?司。”
江淮景脸色缓和了些:“易辰不接收有病的员工。”
“……那?我回Harmias。”
江淮景抬眼看她:
“你们领导知道你这么身残志坚吗?”
时云舒嘴上也不相让:“我们领导人文关怀体贴备至,但架不住某些无良甲方压榨,大半夜十二点还要给我发消息催我进度。”
江淮景被她短暂地噎了下:
“你给我好?好?躺着,医生说还要继续观察。你的工作我找别人做,你今天如果死在病房里,还得我给你收尸。”
时云舒:“……你好?好?说话会?死吗。”——
半小时后,助理将?时云舒的笔记本电脑送过?来。
江淮景把电脑打开放到?她腿上:“输密码。”
时云舒一愣:“你找的人是你自己?”
男人斜眼看她:“不然呢,难不成指望你手下那?群靠脸吃饭的?”
“……”
时云舒一时不知他是在夸还是在贬。
“小谭可不是,她能力很强的,只是被那?些男领导埋没?了。当然,她如果想,完全能靠脸吃饭。”
江淮景嗤了声,不以为然。
病房内有书桌和椅子,他走过?去坐下办公?,时不时会?问时云舒文件存放的位置,还有前面做的一些思路。
不过?他悟性很好?,几句话就能理解,省去时云舒不少口?舌。到?后面直接不需要她了,她躺着无聊,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闻着医院的消毒水味,又或是身体恢复许多,睡梦中没?那?么疼了,这一觉睡得踏实?许多。
再睁眼时,天色已暗。
她的手被塞进薄被子里,不知道护士什么时候来的,手背上的针管已经被拔掉了,她竟然没?有半分察觉。
脑袋睡得沉沉的,陷在柔软的枕头里。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刻意放轻动作后敲打的消音键盘声,她转头看去,江淮景还保持着两?个小时前的姿势,端坐在电脑前面替她写未完成的程序。
“醒了?”
听到?动静,江淮景没?回头,注意力始终放在屏幕上。
“桌上有吃的,你自己拿。”
“嗯。”时云舒迷糊地应了声,没?急着吃。
七八瓶葡萄糖和生理盐水从早到?晚输个不停,她在床上躺了快一天,终于能下床走动了。
等清醒了些,起身穿上拖鞋,走到?江淮景旁边看了会?儿他写的程序,眼中闪过?明显的诧异。
惊讶于他不仅能自然地按照她前面的代码准确无误地接着写,还能通过?几个简单的语言符号,在她原有的算法?上进行优化改进。
她好?奇地问:“你大学不是选的金融学吗?怎么还会?代码?”
虽然江淮景办的是AI医疗公?司,但在她的认知里,创始人胜在投资的眼光和决策力,并不需要掌握核心技术,而且她记得江淮景的专业是金融学。
江淮景神色淡漠:“在你走之后,辅修了计算机。”
“噢。”
触及到?过?去的事,时云舒不太想提。
逃避似的转过?身,打开桌子上的餐盒,挖了一勺粥送入口?中。
江淮景偏过?头,忽然出声问:“不好?奇我为什么辅修计算机吗?”
时云舒喝粥动作一顿,故作漠不关心回答:“除了爱好?,还能是因为什么?”
男人无声勾了勾唇:“既然你觉得是,那?便?是吧。”
时云舒抿了抿唇,不愿探索她不在的这些年?,他有着怎样的过?去。
费尽心力学这样一门课程,并做到?比专业内还高的水准,无非是为了自己,亦或是为了别人。至于这个别人是谁,她就不得而知了,这是他的自由,她无权过?问,更无权干涉。
只是她无法?否认,相比于后者,她更愿意相信他是为了他自己,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也好?过?让她知道,曾经有那?样一个人,替代过?自己的位置。
这个话题起得突然,结束得也仓促,病房内的气氛明显压抑了许多。
她捧着碗,安静地小口?喝着粥。
加了糖的玉米南瓜粥,甜味却并不明显。
江淮景似乎并未将?刚才?的小插曲放在心上,若无其事地提醒她:“别忘了吃药,还是两?颗。”
“喔。”时云舒应道,“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啊?”
待在这里快发霉了。
江淮景输完最后一行,按下回车键。
加载几秒钟后,屏幕上显示:任务运行成功。
很顺利,一次就跑通了。
保存关闭软件,合上电脑,才?道:“三天后。”
“啊”时
云舒皱着眉头,“能不能跟医生商量商量,让我明天就回啊。”
虽然有江淮景替她完成工作,但她还是不愿意在医院住。
“不能。”
男人的语气斩钉截铁。
“那?再延缓一天,后天也行。”
江淮景冷眼觑她,已经懒得与她多费口?舌。
时云舒死心:“好?吧。”
片刻,他开口?:“或者,你还有一个选择。”
“什么?”时云舒眼睛一亮。
江淮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慢悠悠启唇:“回我家,让老爷子给你治。”
“”
时云舒眼中的亮光瞬间?熄灭了。
让江爷爷给她治,没?好?全就别想走出江家大门,她至少得旷工半个月。
她认命地掀开被子,躺回床上,盯着天花板长长叹了口?气。
喝个牛奶把自己喝进医院了,她怎么这么脆脆鲨啊。
“好?无聊啊,想看书。”
江淮景倒是过?得充实?,忙完她的工作又忙自己的。
听到?她发出的哀叹,不知从哪儿翻出来本《格林童话》,扔给她:“这有本故事书,看着玩儿吧。”
时云舒表情复杂:“你知道我今年?虚岁二十五了吗?”
江淮景不咸不淡地开口?:“现在知道了。”
时云舒无言以对,最后还是妥协地翻开那?本《格林童话》,权当是回忆童年?了。
虽然说出来很丢人,但这童话故事时隔二十多年?再看,还是挺有意思的,时云舒靠在床头,看得津津有味的。
当天晚上,迟青还托护士给她送了两?本书,是他之前在国外和她提过?,一直没?机会?拿给她的文学作品。
说这两?本书是在他办公?室存放的,怕她在医院无聊,特?意拿来给她解解闷儿。
时云舒惊喜地从床上坐起来,让护士替她转达谢意。
然后将?《格林童话》随手放在一旁的柜子上,靠在床头看新书。
江淮景正在沙发上处理工作,余光瞥见她将?那?本《格林童话》嫌弃地扔到?一边,转头视若珍宝地将?其他男人送的书抱在怀里,心底没?由来地不爽。
他从屏幕中抬起头,故作平静问:“什么书这么好?看?给我也看看。”
时云舒头也没?抬:“不要。”
江淮景冷嘁了声:“没?出息。”
说得跟谁稀罕一样。
迟青送来的书果然合她心意,不知不觉就看了两?个小时,眼睛有些发酸。
窗外的天色已经漆黑如浓墨,衬得病房中的白愈发刺眼,让她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九年?前,那?些她抱着腿缩在角落,不敢关灯的日日夜夜。
江淮景还在一旁忙着工作,看着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表,转头小心翼翼地问:“已经快十一点了,你今晚要回去吗?”
私心里是希望他留下来的,因为她害怕一个人在病房过?夜,但又不好?意思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
男人低头看着文件,侧脸线条硬朗疏冷:“不回,我今晚住这里。”
时云舒揪着的心瞬间?踏实?下来。
但与此同时,另一个问题又出现了。
她目光环视四周,秀眉轻轻拧起,张了张唇,有些难以启齿。
这家医院的vip病房是一室一卫一厅配置,旁边还没?有空的床位,那?他
男人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抬眸觑她一眼:
“放心,我还没?有无良到?跟带病员工抢床位的地步。”
第17章 云朵
男人?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 抬眸觑她一眼:“放心,我还没有无良到?跟带病员工抢床位的地步。”
话?里话?外都是在阴阳她。
时云舒睫毛低低垂着,对自?己中午骂他?“无良资本家”“压榨”的话?有些心虚。
他?抬了?下下巴, 示意立在墙边的折叠床:“我今晚睡那上面。”
时云舒松了?口气, 紧张还未消褪:“喔, 那……那你早点休息。”
话?落就蒙上被子睡觉了?,一想到?要和江淮景睡在同一间屋子里,脸颊就热得发烫。
心跳莫名?加速,在密闭窒息的空间里显得愈发清晰, 险些喘不过气来。
大脑清醒地活跃着, 根本睡不着。直到?病房的灯被江淮景关掉,她才悄悄将小脑袋露出?来。
四周陷入黑暗, 只有沙发处微弱的光线闪烁, 并不会影响到?睡眠, 反而会让她感到?心安。
或许是白天睡得太多, 又?或许是认床, 时云舒闭上眼睛很久都没睡着。又?怕引起江淮景的注意力?, 不敢在床上翻来覆去的。
只能安静地躺在床上, 大概数了?一千只羊, 五百颗星星, 最后数着数着数成了?“一只江淮景、两只江淮景、三只江淮景”
数到?第二百五十只的时候, 终于昏昏睡去。
而被当成催眠工具的江淮景本人?都没想到?,他?的催眠效果竟然这么?好。
第二天醒来才过六点, 旁边的男人?已经进入工作状态了?。
时云舒迷糊间惊醒:“你怎么?起这么?早?”
昨天蒋昭过来给他?们送了?换洗的衣物, 江淮景已经换下了?昨天的衣服, 今日穿的衣服颜色比往常浅一些,偏休闲风。
靠在沙发上有几分慵懒, 若非知道这是在病房,时云舒都要怀疑两个人?是在同居。
“睡不着,就起来了?。”江淮景淡声回道,声音有些沙哑。
“是折叠床太硬不舒服吗?”时云舒有些不好意思。
想来也是,像江淮景这样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什么?时候睡过医院的硬板折叠床。
男人?摇头,随口找了?个理由敷衍道:“不是,工作压力?大而已,不用?担心。”
“噢。”
时云舒心中舒了?口气,起身去洗漱。
男人?深邃的眸子锁住女孩的背影,有细微晦涩的情绪漫开在眼底,在他?周身笼上一层孤寂和落寞。
她不知道的是,那张折叠床自?始至终都没展开过,而他?的失眠早就在她离开那年,便已成为?他?永远无法?改变的习惯——
第二天依然是七八瓶点滴,谭茵得了?空便来医院陪她唠嗑,正好让江淮景得以抽身回公司处理事务。
时云舒清醒后向公司请了?几天病假,谭茵和徐齐得知后,都说要来探望她。为?免节外生枝,时云舒没让徐齐过来,她跟江淮景的关系越少人?知道越好。
谭茵为?自?己给的牛奶害时云舒得了?急性肠胃炎十分愧疚,抱着她一直边哭边说对不起,还说要承担她的医药费,在医院照顾她,时云舒好一顿劝说才把人?哄了?回去。
等人?都走了?后,时云舒才皱着眉将手从被子里拿出?来。
她的血管浅,护士每次扎针都很费劲,手背细嫩的皮肤留下密密麻麻的针眼,还在往外冒着红色血珠。
时云舒手都被扎痛了?,当天晚上还有点低烧,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裹了?两层被子还有些发冷,脸色难受得苍白。
迷糊间听见一阵开门?的动静,床侧拂起一阵从室外沾染的暖风,有一张干燥温热的大掌覆在她额头。
依稀听见一声轻叹,紧接着被拢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仿佛久旱遇甘霖,她像落水的小猫一样,往男人?怀里钻去,汲取他?身上的热气。
这一夜两个人?都睡得不踏实,更确切的说,只有时云舒一个人?在睡。
好在烧的度数不高,护士一早来查房时,她的烧已经退了?,江淮景不知道何时已经坐回了?沙发上,长腿交叠,西装外套熨帖整齐,没有一丝褶皱,仿佛昨晚躺在她身侧的人?不是他?。
但鼻息间恍若依然残留的雪山茶香做不了?假,是一贯的干净清澈,不锐利但又?带着明显的距离感。
她能确定昨晚抱她的人?就是他?,而江淮景也清楚地知道,她昨晚是有意识的。
但两个人?都默契地不提昨晚的事。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抱了。
只是因为?这次低烧,原本三天的住院时间被延长到
了五天。
医生告诉她这个消息时,她只是略带苦涩地牵了牵唇角,没什么?太大的起伏。
这种生病住院,病情反而加重的倒霉事,她小时候没少经历。
还好有迟青送过来的书让她解闷,说不定剩下三天时间正好能看完呢。
时云舒坐在床上,左手打着点滴,右手顽强地翻着书,大有一种沉着镇静的气势。
但江淮景那边却是电话?不断,助理每天来来回回跑好几趟,大概是他?几天没去公司,积压的事情太多,有些还需要他?亲自?处理。
时云舒极有眼力?见地对他?说:“没事,我自?己能看着,你有事就去忙吧。”
她虽然因为?输液行动不便,但也没到?必须让人?看着的地步。
江淮景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不放心将她交给雇佣的陪护人?员。
想了?想,在手机上敲了?几个字。
两分钟后,收起手机对她说:“公司的确有些事情需要我亲自?处理,我给你舅舅发了?消息,他?说半小时之后就到?,等他?来了?我再走。”
时云舒点点头:“也好。”
她那个舅舅分管祁家在国内的业务,公司上下元老级股东众多,基本上不需要他?操心,工作清闲到?隔三差五就嚷嚷着带她出?去旅游,让他?来照顾自?己的确是最合适的选择。
但没想到?,比祁钰更先到?的是迟青。
来的时候还抱着一束鲜花和一篮水果。
江淮景懒散地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目光疏冷。
看到?一连陪护了?几天的男“同事”,迟青先是一愣,然后礼貌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虽然男“同事”不怎么?礼貌地无视了?他?。
他?面上依然温和:“云舒,今天我的病人?少,正好来看看你,听王医生说你昨晚开始发烧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王医生是时云舒的主治医师,时云舒弯唇笑笑:“已经好多了?,低烧,不碍事。”
“那就好。”迟青将花和水果放在桌子上,“听说花能让病人?心情好,有助于身体痊愈,希望你早日康复。”
时云舒道了?声谢,招呼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看见她手上的书,迟青道:“这本感觉怎么?样,合你胃口吗?”
“当然。”时云舒莞尔,“别的不说,至少在看书这方面,你是最懂我喜好的,之前给我推荐的每一本书我都很喜欢,这本也是。”
她和迟青在国外上的同一门?选修课就是西方古典文学?,平时聊天也大多涉及文学?著作。
迟青笑笑:“那就好,等这两本看完了?,我再给你推荐其他?的。”
“好啊。”
“看到?哪里了??”
时云舒摊开夹着书签的那页:“看到?杰芙琳娜在达西自?杀后为?他?殉情了?。杰芙琳娜这一生都在为?自?己的丈夫而活,丈夫自?杀她的支柱也没了?,挺令人?惋惜的。”
迟青也颇有感悟:“在那个年代女性的思想的确是被禁锢的,她们大多宽厚、坚韧、顽强,一生为?自?然而生,为?族人?而生,为?丈夫而生,为?孩子而生,但唯独没有为?自?己活过。”
时云舒有些唏嘘:“这很可悲,不是吗?”
迟青:“是啊,幸好现在女性的思想在逐渐觉醒了?,我相信你会活出?自?己的。”
时云舒纠正他?:“不只是我,是全世界的女性。”
两个人?一言一语,聊得十分融洽,期间迟青还帮她换了?瓶挂水,有医生陪护,直接省去喊护士的功夫了?。
江淮景表面在专注看文件,实际上心思全放在两人?的交谈上。
尤其是想到?时云舒在他?面前从来没有这么?温顺过,他?的心底就不受控制地烦躁。
纸质文件被翻得哗哗作响,看着时云舒笑意盈盈的表情,只觉得格外刺眼。
时云舒聊的有些口渴了?,伸手去拿水杯,却够不着。
迟青站起身:“我来。”
他?将保温杯拧开递给她,等她喝完又?去饮水机接了?杯温水。
迟青坐的位置恰好位于她和江淮景之间,他?起身后中间没了?遮挡,一偏头就能看到?对方的举动。
时云舒歪了?歪脑袋,发现他?在打电话?,神色冷峻,似乎很忙。她听了?几句,基本上都是对方在说话?,他?只偶尔冷淡地应一声以作批示。
视线再次被遮挡,迟青已经回来,将水杯递给她:“你试试温度。”
时云舒回过神,抿了?一口,说:“刚好,麻烦你了?。”
“不用?客气。”迟青将杯子放回原处,“另一本书看了?吗?那本书的女主角的性格跟你还挺像的。”
“看了?一点,但我怎么?没发现哪里像。”
“你们对待感情的态度和敏感力?。”
“嗯?”时云舒无声询问。
“你还记不记得,两年前有个白人?小哥追求你。”
时云舒想了?一下:“你说的不会是那个加州大学?的Bethany吧?”
迟青点头:“就是他?,因为?追求无果还拉着我喝了?500ml威士忌。”
时云舒疑惑:“他?什么?时候追求我了??”
“他?每天见到?你都会说‘I love you’。”
“他?们美国人?不是经常对别人?说这句话?吗?”
“但他?只会看着你的眼睛。”
“……好吧。”
真没发现。
“他?还经常让你带他?去中式餐厅吃饭,就是想融入你的生活习惯,和你有共同话?题。”
“……”时云舒表情复杂:“我以为?他?是跟我一样嫌美国菜太难吃。”
迟青被她逗笑了?:“你这么?理解倒是也很合理。或许,有时候钝感力?也是一种上天的恩赐。”
“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会喜欢看偶像剧和言情小说,就连我刚上五年级的表妹都往家里买了?一书架实体小说看了?,但我认识你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听你说起过。你把所有精力?都用?在了?学?习和提高自?我上,就像是一根绷紧的弦,从未放松过。”
时云舒笑笑没说话?。
迟青说的这点倒是没错,但并不是她不想看,而是因为?她从小养在教师之家,书架上永远是当代作家新上市的文学?作品,平日里也没有交心的同龄朋友,没有人?愿意带她进入自?己的圈子,她自?然没有机会去接触这些讲述情情爱爱的影视小说。
她不知道爱情是如何萌芽的,自?然不知道Bethany的那些举动是对她示爱。
但这一点,早在她和江淮景谈恋爱的半年里,她就意识到?了?,只是她不会改变,少年也不愿意低头,两个人?也就渐行渐远。
又?或许还有一些其他?的原因,她无从知晓,也不愿过问。
如迟青所说,她最爱的永远是自?己,爱情可以存在于她生命中的一部分,但一定不是最重?要的一项。
聊到?一半,突然有人?敲门?走进。
时云舒抬头,是蒋昭过来找江淮景汇报工作了?。
他?象征性地跟两人?打了?个招呼,就径直走向江淮景,微微弯腰:“江总,天逸集团的创始人?已经等您很久了?,您看是否要过去见一面。”
半个小时前,boss说会亲自?约见,结果半个小时都过了?还没有要出?发的意思。他?们江总在工作上一向准时,这还是第一次迟到?。
他?在微信上发消息提醒老板,也只是轻飘飘地回他?两个字“等等”。
他?猜想应该是有什么?要紧事耽搁了?,便又?在外面等了?十几分钟,谁知还没见到?人?出?来。公司那边的招待人?员都急得不行了?,催了?他?好几次,他?不得已只好硬着头皮亲自?进来请这尊大佛了?。
时云舒看了?眼时间,才发现已经过去四十五分钟了?。
忙对江淮景道:“你有客户要见,就赶紧过去吧,舅舅说他?马上就到?了?。”
江淮景没吭声。
时云舒以为?他?
是不放心自?己,又?补充道:“我这儿?不要紧,更何况还有迟青呢,你不用?管我。”
谁知话?音刚落,男人?的面色明显沉了?几分。
半晌,他?向沙发背里靠了?靠,似乎是打定了?主意,淡淡道:“不去。”
“啊??!这”
他?这话?是看着时云舒说的,但最先抱怨的却是蒋昭,连表情管理都失去控制了?。
这怎么?能不去呢!这天逸集团虽然比不得易辰,但人?家老总好歹也是业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老板答应了?又?不去这不就把人?得罪了?吗?!
不仅蒋昭急得团团转,时云舒也看不懂他?。
当事人?却一派淡定,对助理说:“你代我去签合同,替我向林总致歉,为?表歉意,份额给天逸多加两成。”
他?从容不迫地将这一番话?说完,听到?后面的条件蒋昭稍稍松了?口气,虽然损失有些大,但毕竟老板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他?做下属知道没资格过问,只询问了?些细节就去办了?。
但好奇还是有的,毕竟老板极其信任他?,有什么?重?要的事也会告知他?,让他?好安排剩下的行程,哪怕是回家这种私人?的事也不会瞒着,这还是第一次什么?都不说呢。
蒋昭带着疑惑退出?病房,拉上门?时再次看到?坐在时经理身边那个穿着白大褂、长相斯文的白净男人?,瞬间恍然大悟。
哦——
怪不得!!
蒋昭走后,病房内三个人?都默契地没出?声。
江淮景泰然自?若,骨感分明的右手随意摊开:“你们继续。”
他?还没听够呢。
时云舒睫毛忽闪了?两下,莫名?觉得他?这话?阴阳怪气的。
被他?盯着,都有些聊不下去了?。
她撇过脸,轻咳了?一声:“我们刚刚聊到?哪儿?了?。”
迟青没发觉异样,温声提醒她:“刚才说到?Bethany追求你无果,借酒消愁了?。”
时云舒想起来:“那他?后来还好吗?我当时的确不知道,如果无意中伤害了?他?,我向他?道歉。”
“没关系,他?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喝完酒就想开得差不多了?,后面交了?新女友,不是还邀请我们一起去露营吗。”迟青说。
“也是。”时云舒放下心,“没事就”
好。
最后一个字还未说话?,就被一道不合时宜的冷嗤声打断。
“时云舒。”男人?的嗓音低沉冷冽,喊她的名?字。
周遭气压明显低下去,江淮景凝眸看她,一双桃花眼微微一弯,笑意却未达眼底。
他?低低轻呵一声,面露讥讽:“离开我的这几年,你过得可真好啊。”
闻言,时云舒面色一僵。
迟青怔了?两秒,也察觉到?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
他?目光在两人?之间略一打量,隐约猜到?话?中的含义,但识趣地没有多问。
只是贴心地打着圆场,笑容温和一如往常:“云舒,原来你跟你的这位同事认识了?这么?久,怪不得关系这么?好。”
“我”时云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贝齿不自?觉咬紧下唇,本就苍白的唇色越发透明。
江淮景冷笑一声:“同事?原来她在你面前是这么?介绍我的。”
迟青的笑容僵在脸上。
“江淮景——!”时云舒提高嗓音,声线夹杂着明显的怒意,颤抖到?失声。
男人?好似铁了?心不如她的意,对她的警告熟视无睹。
他?环着手臂懒散地向后靠去,笑容玩味:“你们在国外一起上了?那么?多年学?,她竟然没跟你提起来过我。”
他?轻呵一声:“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一字一句皆是赤.裸的嘲讽。
时云舒的心一点一点下坠,绝望地闭上眼。
他?的话?字字带刺,饶是妥帖如迟青,此刻也无法?维持一贯的平易近人?。
他?皱起眉头:“你究竟是云舒什么?人??”
“我们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沙发上的男人?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缓缓开口:“不过就是在一起住过三四年,她穿过我的衣服,半夜跑到?过我的房间,和我用?过同一个杯子,哦,差点忘了?——”
他?顿了?顿,目光移向病床上花容失色的女孩,意味深长地补充道:
“还和我在同一张床上睡过。”
第18章 云朵
大一那年, 时云舒和江淮景同时考上了北城分数最高?的京北大学。
时云舒向来是年级第一,她能?考上无人意外,江淮景考上却是费了好一番功夫。
江淮景比时云舒大一岁, 但却和她上同一年级, 因为成绩太差留过?一级, 还?是后面弯道超车赶上的进度,当时三模考上年级第二时甚至有老师怀疑他作?弊,但只有时云舒不意外,他原本就不是什么都不会的学渣, 他只是因为一些不得而知的原因, 刻意藏拙。
最后高?考以比她低五分的分数和她进入同一所大学。
当时两个人已经确立了男女朋友的关系,江淮景报的是金融专业, 时云舒报的是计算机。
但很不巧的是, 这两个专业分别位于京北大学的新老校区, 而两个校区又恰巧位于北城的南北两边, 中间间隔着大巴一小时的距离。
大一的课多?, 学生?工作?也忙, 他们不是异地?恋, 却胜似异地?恋。
明?明?已经在?一起, 见面的次数却不多?。
江淮景睡眠浅, 娇气, 住不惯集体宿舍,江家便?在?新校区附近给他置办了间公寓。
原本还?想给时云舒在?老校区也置办一间, 但时云舒说她一个人住害怕, 还?是和室友住比较热闹, 就拒绝了江家长辈的好意。
有一次她出去?参加校外志愿,路远没赶上门禁时间, 被锁在?了宿舍外面,江淮景就把她接到了自己的公寓住一晚。
那时候他刚搬进新公寓没几天,里面的东西置办得不多?,更别提女生?穿的衣服了,便?随手拿了一件白衬衫和休闲裤扔给她。
但即便?是松紧腰的运动裤,腰围和裤长对于瘦弱的时云舒来说还?是太大了,索性就只穿着刚及大腿中部的衬衫从浴室走出来。
女孩沐浴之后脸颊轻微绯红,湿漉漉的头发黏在?干净漂亮的小脸上,白衬衫松松地?罩在?她身上,像睡裙一样,大腿处的白皙随着她的走动若隐若现。
那是江淮景第一次意识到,时云舒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干瘪单调,只知道穿着朴素蓝白校服的小病秧子了。
时云舒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情绪,洗澡洗得有些口渴,便?拿着毛巾擦着头发,走到他面前问:“有水吗?”
耳根悄然爬上淡淡的红晕,江淮景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清了清嗓子:“有。”
转身将?自己的杯子拿给她。
那时两个人的进度还?很慢,江淮景知道时云舒在?感情上比较迟钝慢热,打?算慢慢来,所以在?一起两个月了都还?只是拥抱牵手。
时云舒看着刻有他名字的黑色马克杯,迟疑未接。
江淮景生?出逗她的心思,故意道:“怎么,刚来我?家就用过?我?的杯子喝水,现在?都跟我?在?一起了还?害羞上了?”
时云舒蓦地?脸色通红。
他说的是她刚搬到江家不久,跟他关系还?不太好的时候,两个人紧挨着坐在?圆桌上吃饭,大家的杯子都长得一样,她没注意看就拿着右手边的杯子喝水。
直到他冷着脸盯着她手里的杯子,她才意识到拿错了,而且还?喝了
江淮景没接受她的道歉,只让佣人换了一个新杯子。
当时时云舒的脸就像现在?一样通红。
为了证明?自己没害羞,时云舒如壮士慷慨赴义般就着他的杯子猛灌了好几口。
水珠顺着女孩优美纤细的脖颈滑下,浸湿了锁骨处的白色衣料,透出浅淡的粉白肤色,再往下
再往下江淮景就识趣地?撇过?
头了,免得在?时云舒那里落个流氓的名声。
反正干巴巴的没什么好看的。
他这样暗示自己。
但控制不住轻轻滚动的喉结难以替他遮掩,明?明?刚喝过?一杯水,却还?是莫名喉咙干涩。
好在?时云舒没有察觉,喝完水就将?空杯子塞回他手里:“给,我?要去?睡觉了。”
说着转身向江淮景的房间走去?。
江淮景只收拾了主卧,次卧连床垫都没来得及买,就让时云舒睡他的房间,他在?沙发将?就一晚。
空杯子经由江淮景的手被放到桌子上,他喊住她:“头发吹干再睡。”
时云舒打?着哈欠犯懒:“我?好困,不想吹了。”
“你躺床上,我?给你吹。”
“喔,那你开的风速小点,别吵到我?睡觉了。”
“知道了祖宗,伺候你还?这么多?事儿。”
时云舒不满:“是你自己非说要给我?吹的。”
少年冷哼一声:“得,我?犯贱行了吧。”
“”
这一晚江淮景没有趁人之危,给时云舒吹完头就安安分分地抱着被子去?客厅了。娇气的大少爷第一次睡沙发,长腿无处安放,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
除了发烧那一晚,江淮景的确未经允许抱了她,而且还在病床上躺到了早上五点,在?确保时云舒退了烧后,在?护士来之前,提前撤离,整理好衣服上的褶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一个大男人对这些无所谓,但时云舒是个脸皮薄的女孩子,他不希望她被别人误解。
但此时此刻,在?这个和时云舒在国外代替他的位置,与?她朝夕相处的陌生?男人面前,他早已将自己的原则抛至脑后。
他恨不得将?误会放到最大,让他知难而退,所以他口不择言,说了逾矩的话。
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秒,空旷的病房重新归入沉寂,很久很久。
三个人各怀心事,一个在?消化这番话里过?分多?的信息量,一个被嫉妒心冲垮了理智,另一个则是心如死灰躺在?病床上,不怒也不辩驳。
江淮景说的没错,他们的确在?同一张床上睡过?,甚至有她主动的原因。
她知道江淮景是在?故意挑衅迟青,她也不在?意迟青是否会误会,她只是百思不得其解,两个人明?明?已经没有关系了,他究竟是在?以什么身份来干涉自己的社交关系。
突然,一道猝不及防的开门声打?破室内的寂静。
祁钰在?路上堵了半个多?小时的车,终于姗姗来迟。
他向来粗心大意,对三个人刚刚的交谈毫无所知,一进门就开始抱怨:“这天儿可?真热,跟蒸桑拿一样,车里空调都不管用了,还?是医院的空调开得足啊。”
他脱下深灰色防晒衣挂在?衣架上,絮絮叨叨的:“都怪那个不懂事儿的小交警,非得把我?拦住检查酒驾,我?看着像喝醉的人吗?他也不想想我?大白天的喝什么酒啊,要喝也是晚上喝啊。真的是,害我?跟在?后面堵了一路,耽误了我?看我?外甥女不说,还?差点把我?热死。”
目光注意到江淮景,高?兴道:“诶,淮景还?没走呢?云舒啊,不是我?说,你这哥哥是真靠谱,我?没来他都不走,怪不得你外公连我?都不相信,优先把你交给他照顾呢。”
时云舒心里憋着一股气,扯了扯唇没顺着他的话捧江淮景,只道:“跟舅舅比的话,是个人都比您靠谱。”
祁钰以为骂的是他,佯装生?气:“你这孩子,怎么没大没小的。”
时云舒想笑却笑不出来,疲惫地?没解释。
江淮景听出她意指为何,懒散地?掀了掀眼皮,缓缓起身喊了声:“舅舅。”
祁钰乐呵呵地?答应,拍了拍江淮景的肩膀:“这几天辛苦你照顾云舒了,回头舅舅请你吃饭。”
江淮景略一颔首,以作?回应。
时云舒默然看了一眼,将?祁钰的注意力?引过?来:“对了舅舅,这是迟青,我?在?国外认识的朋友,之前跟你和外公提起过?,现在?是中心医院的心脏外科医生?。”
迟青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脱离出来,现在?又听见祁钰说江淮景是时云舒的哥哥,脑子一时超负荷运转,神情稍显迟钝地?眨了眨眼,才起身对祁钰礼貌道:“舅舅好。”
看见病房里坐在?外甥女旁边穿着白大褂、温润如玉的年轻人,祁钰眼睛一亮:“哦,这个就是迟青啊,小伙子可?真是一表人才,你不说我?还?以为是你男朋友呢。”
迟青被他调侃得耳根发红。
“舅舅”时云舒小声提醒他,还?有其他人在?呢,收收他不着调的性子。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祁钰敷衍道,说着又忍不住在?迟青身上打?量,看见他胸牌上的“主任医师”四?个字,眼睛再次放光,忍不住加了句:“退一万步讲,你俩就不能?发展发展吗?这心脏外科医生?简直是为你量身”
“舅舅。”清越淡漠的声音先时云舒一步打?断他,“我?公司还?有些事要处理,先走一步,晚一点我?来换你的班。”
“好好好,你有事就先去?忙,这里有我?。”
江淮景嗯了声,拿上车钥匙走出去?,走到一半突然想到什么。
顿住步子,回头看向祁钰,语气轻描淡写:“对了舅舅,西医治疗急症的效果的确不错,但同样会带来副作?用。”
他停顿了下,目光似有若无地?在?时云舒身上落了落,缓缓牵唇:
“像心脏病和体弱这种慢性病,我?认为还?是选择中医慢慢调养比较好。您说是吗?”
第19章 云朵
“像心脏病和体弱这?种慢性病, 我认为还是选择中医慢慢调养比较好。您说是吗?”
祁钰被他说得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又?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点头?竖起大拇指:“有道理, 我觉得你说得非常对!”
似是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江淮景满意地牵了牵唇角,关上?了病房的门。
“神经病”时云舒忍无可忍,轻声骂了句。
“你这?孩子,人家淮景也是为你好, 怎么还骂人呢。”祁钰指责道。
时云舒被他一噎, 收敛了些?,改为在心里骂。
转而对迟青说:“他这?人就?是爱说胡话, 你别放心上?。”
迟青好脾气地笑笑:“没关系, 他说的也是客观事实。”
“我今晚还要值班, 就?先回去了。”
“好。”
迟青微笑, 礼貌和祁钰道别, 就?离开了。
病房内只剩下时云舒和祁钰。
祁钰眼睁睁地看着人离开, 还是觉得可惜, 刚一张嘴就?被时云舒眼明?手快地抬手止住:“停。”
她表情?严肃:“我们俩只是单纯的好朋友, 您再?乱点鸳鸯谱我可就?生气了。”
祁钰忙道:“好好好, 不说了不说了, 这?回真不说了。”
祁钰三十七岁了还没谈过一场正?经恋爱,从小锦衣玉食的从没照顾过人, 突然被喊过来当陪护还有些?生疏。
胡乱嘘寒问暖一通:“冷不冷, 空调温度会不会太低了, 要不要我调高点。”
“不用,我盖着被子呢, 不冷。”
“你这?挂水还差几瓶,大概多久一瓶。”
“这?瓶大概再?有半小时就?挂完了,没事,我自己会盯着点的。”
“那你是不是还得吃药啊,这?桌上?怎么这?么多药,发烧的消炎的治胃的,这?都是一天几次,怎么吃的医生怎么都不写上?,淮景走之前也没告诉我啊,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哦差点忘了,吃药之前是不是还得吃点东西,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时云舒被他聒噪得头?痛,单手蒙上?被子钻进去。
“诶,你别睡觉啊,还没吃饭呢。”祁钰说。
时云舒捂住一只耳朵。
从一个?一天蹦不出来几个?字的突然换成一天叭叭一万句的,这?转变实在太突然了些?。
这?天下午和晚上?都是
祁钰在陪护,虽然手忙脚乱的,但也没出什么岔子。
毕竟是祁家唯一的后代,如果因为他照顾不周而出岔子,祁钰在自己老爹面前可不好交代。
江淮景忙到晚上?十一点才结束回来,祁钰已?经在折叠床上?睡着了。
病房的灯已?经关了,只留了床头?的一盏台灯,灯光昏暗,他动作极轻地开门,时云舒平躺着,手伸出被子环在身前,额头?舒展,睡颜温顺沉静,病情?已?经见好。
他立在床边看了一会儿?,一言不发走出去关上?门。
他今天已?经将要交代的事都告诉了祁钰,想来这?里已?经不需要他了。
第二天睁眼醒来,时云舒发现江淮景的东西已?经都不见了,她随口问了一句:“昨晚有人来过吗?”
祁钰拎着粥进来放在茶几上?:“哦,是淮景的助理,来取他的东西了。”
时云舒没什么情?绪波动地应了声。
走了正?好,省得在她面前碍眼。
祁钰招呼她过来吃饭:“今天给你添了点油水,买的海鲜粥,你看看合不合胃口,不喜欢吃我再?去买别的。”
时云舒闻了闻海鲜粥的香气,没有像之前那样反胃了:“不用麻烦了,舅舅,我的胃已?经好多了。”
“行,那等你吃完带你去楼下散散步。”
“好。”
时云舒低头?喝粥,一勺一勺的,装粥的纸碗逐渐见了底。
这?家粥店是江淮景前几天常买的,味道不错,最重要的是卫生,想来这?也是他告诉舅舅的。
饭后,时云舒被祁钰扶着去楼下的草坪散步。
暮夏时分,暑热已?经渐渐褪去,草坪上?方碧空如洗,清晨并?不沉闷。苍翠的树木上?,几只鸟儿?叽喳叫个?不停,不知名的野花黄白?相间散落在一片绿意中。
老年人在做晨练,长椅上?坐着几位中年妇人在闲聊,偶尔有医护人员路过,和自己的病人打招呼,顺道喊他们上?去做检查。
世间百态,各有颜色。
草坪上?还有一对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父母带着穿病号服的小孩在做游戏,小女孩抱着洋娃娃:“妈妈,我想给她穿高跟鞋,但是我穿不上?,你能不能帮帮我?”
年轻妈妈说:“我正?在给你的漂亮娃娃梳辫子呢,让你爸爸帮你好不好。”
年轻爸爸放下挖土的小铲子,拍了拍手上?的土:“来,爸爸来帮囡囡穿。”
时云舒驻足在一家三口旁出神看了许久,看到眼睛酸涩,才缓缓眨了下眼睛,收回视线。
她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忽然出声问祁钰:“舅舅,你给我讲讲我爸妈的事吧。”
祁钰一愣,目光躲闪,似是不愿提,干笑着:“你爸妈有什么好说的。”
“比如,他们现在在哪儿?,在做什么工作,叫什么名字,或者更简单点,哪怕告诉我他们姓什么也好。”
她软下声音,近乎祈求般望着他:“外公不愿意告诉我,你也不说吗,舅舅。”
她在国外的时候曾经自己在网上?搜过,祁思源和祁钰的近亲是谁,祁家大小姐叫什么名字,北城有没有一名祁姓女企业家。
最终的结果都是空空如也,不管是哪个?搜索词条,祁思源的资料卡上?都写着“仅有一子”,仿佛这?个?女儿?人间蒸发了一样。
祁钰在内心挣扎了许久,叹了口气:“我只能告诉你,她早就?不姓祁了。”
时云舒感激地抿嘴一笑:“谢谢舅舅,这?也算是一个?线索。”
她看得出来,他们都不希望她找到亲生父母,但越是这?样,她就?越好奇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她的亲生父母这?么多年又?为什么不来看她。
是不愿意来,还是不知道,又?或是有什么苦衷。
一切结果皆有因,她想探寻出来这?个?因果——
流云缓动,时光悄然而逝,枯燥的治疗终于结束。
挂完五天点滴之后,时云舒身体的指标终于恢复如常,在医院躺那么久快把发霉了,第二天去公司上?班都身轻如燕的。
只是这?些?天落下了不少工作需要补,幸好在她住院的这?几天,谭茵和徐齐干活干得更加卖力了,压在她身上?的工作量减轻了许多。
她打开笔记本,发现江淮景基本上?将她的任务都完成了,甚至不需要怎么调试,就?能直接运行成功,下一步就?是完善一下细节,就?可以进行算法?测试了。
换句话说,虽然她住了几天院,但进度倒是没怎么耽误。
这?本就?是涉及到两家公司的共同利益,她坦然领了江淮景的情?,坐在电脑前整理着剩下的工作内容。
一个?小时后,谭茵抱着资料从外面走进来,行色匆忙紧张,一进门就?将门关上?。
“怎么了?”时云舒从屏幕前抬头?望过去。
谭茵确定门关严实了才走过来将资料放下,看上?去惊魂未定:“我刚刚去楼上?找方秘书,路过会议室的时候,看见一群人都哭丧着脸出来的,一问方秘书,说江总今天在会上?发了好大的脾气,比上?次还要吓人,就?连董事会的老股东都尽量避免和他正?面交接。”
听到是江淮景的事,时云舒复又?重新看回了屏幕,神情?淡淡的,并?未有丝毫动容。
滑动着鼠标随口问:“他发什么脾气?谁惹他了?”
谭茵摇头?:“不知道呢,听说是两天前开始的。”
两天前?
那不就?是他从医院回去之后?
他凭什么生气?
时云舒在心里冷嘁了声,面上?却没什么情?绪波动,只轻飘飘道:“那他可得多加注意了,毕竟脾气暴躁的人容易短命。”
谭茵懵懂地眨了眨眼,莫名觉得她的话带着攻击性。
还是人身攻击型的。
但还是习惯性附和时云舒的话,就?是有些?口无遮拦的:“舒姐说的是,本来就?不一定活多久呢。”
时云舒笑了笑,正?好将东西整理完毕,打开邮箱要发给江淮景时动作突然顿住。
她转发给谭茵:“小谭,你帮我把这?份文件发给江淮景吧。”
“啊别呀,舒姐。”谭茵苦着脸,“如果是平时我肯定就?帮你发了,但是今天江总太吓人了,我不敢”
“真的不敢”她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你是不是也害怕江总,要不咱找方秘书帮忙吧?”
见状,时云舒也不好再?为难她。
她当然不是怕江淮景发脾气,她又?不是第一次惹他生气了,她只是不想看见他。
思忖片刻,将文件发给了蒋昭,随便找了个?理由让他代为转发——
蒋昭已?经快被这?些?人逼疯了。
自从老板从医院回来后,情?绪就?很?不对劲。在公司里一个?细节不满意就?要求重做,周身的气压就?差成真空了,他甚至不敢大喘气,生怕一个?呼吸不当,就?遭了骂。
偏偏那些?股东也是软包子,明?明?是自己有事需要汇报,却都转交给他,让他去前线挨枪子儿?。
他之前怎么没见这?些?老股东这?么信任他这?个?助理呢?!
蒋昭胆战心惊地替一位老董事汇报完工作后,就?如临大赦般抹着冷汗从办公室走出去了。
这?是今天上?午最后一位托他转达的公司领导了,幸好江总没将火气撒在他身上?,等会儿?终于可以好好吃个?午饭了。
谁知道还没走到电梯门口,就?听见口袋振动的声音,他拿出手机一看,是时经理的消息。
【Floudy】:蒋特助,我这?里有份文件,麻烦您帮我转发到江总邮箱吧。
蒋昭顿时瞳孔放大,恨不得当场撞死?。
还有完没完了!他的命就?不是命吗?!
他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将文件发送到老板的邮箱。
果然不出一分钟,他就?接到了电话,被喊了过去。
江淮景靠在真皮办公椅上?,质问:“这?份邮件怎么是你发的?”
刚吹干的冷汗又?蹭地冒上?来,蒋昭低垂着头?,声音不由自主颤抖:“时经理说,她邮箱密码忘了,所以先在微信上?发给
我了。”
“邮箱密码忘了?”江淮景音调明?显冷了几分,“她也不找个?像样的借口,当重置功能是摆设吗。”
蒋昭悄悄抬起眼皮,小声帮时云舒解释:“可能是验证答案忘记了,或者是觉得耽误时间?”
谁知下一秒,冷冽的目光就?直直向?他扫过来。
蒋昭几不可察地被吓得浑身一抖。
男人声音冰冷:“她让发你就?发,你到底拿的谁的工资?”
蒋昭被骂的狗血淋头?,却无从反驳。
明?显感受到老板的火气在提到时经理之后更大了,甚至将怒火转到了他这?个?中间人身上?。
“当当然是您的。”他额头?汗涔涔的,小心翼翼开口询问:“那要不我去让时经理重置一下密码,再?重新给您发一份?”
江淮景脸色更不好看了。
蒋昭忙识趣地说:“我知道错了江总,这?次是我的问题,下次我一定不会再?犯了。”
江淮景没应,蒋昭如临大赦般退了出去。
长长地舒了口气,心脏足足跳了五分钟,才缓过来。
太可怕了
江总这?次生气果然又?是因为时经理。
他逃也似的去了餐厅取了时云舒的养生餐送过去,还苦口婆心地劝:“时经理,你和江总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没说开啊?不是我多嘴,可能你刚入社会,很?多人情?世故不懂,我就?是以过来人的经验提醒你一句,在职场上?最好还是不要太较真,不然对自己没好处。”
时云舒没接那盘子,笑容疏离客气:“蒋特助多虑了,我和江总没有误会,也没起正?面冲突,如果他因为对我的偏见而迁怒于你,那也是他的问题。”
言下之意,要劝去劝你上?司,别来挨她。
她这?套逻辑清晰有理,且全然不内耗,把蒋昭怼的没话说。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不管他们俩有什么矛盾,都不应该将怒气撒到他身上?。
道理他都懂,但这?不是没那胆子去抗议自家老板吗?
得了,这?俩人都不是好拿捏的主,他继续苟着吧。
蒋昭悻悻然地摸了摸鼻子:“那我就?先回了,不打扰时经理吃饭了。”
时云舒温声道谢。
蒋昭临迈出门前听见一句:“小谭,我今天想去食堂吃点油腻的,这?份餐给你吧。”
谭茵:“好嘞。”
他一个?踉跄差点没栽倒在门口——
在餐厅吃过饭,蒋昭上?去给江淮景打包了一份带上?去。
“放那吧,我等会吃。”江淮景轻掀了下眼皮。
“好的,江总。”
蒋昭眼观鼻鼻观心,一个?字不敢多说,正?打算轻手轻脚地退出去,突然被江淮景喊住。
“今天的餐送过去了吗?”
“回江总,半个?小时前就?送过去了。”
江淮景嗯了声:“她吃了吗?”
蒋昭秒懂这?个?“她”说的是谁,但他哪敢说实话:“吃了。”
不管吃的员工餐厅还是吃的养生餐,都算吃了吧?
男人脸色缓和了些?,放下笔,起身:“我去楼下看看。”
既然吃了他送的饭,那应该是原谅他了。
蒋昭被吓坏了:“江、江总,我忘了告诉您,时经理吃的是食堂。那份养生餐她给谭茵吃了。”
“我以为您问的是时经理吃饭没”
他视死?如归地闭上?眼,声音越来越弱,将实话全部秃噜出来。
早死?晚死?都是死?,与其等老板下去亲眼看见,还不如自己主动坦白?来得痛快。
说不定还能从宽处置。
这?是他那一瞬间的想法?。
“啪”地一声,一次性木制筷子被单手折断。
第20章 云朵
“啪”地?一声, 一次性木制筷子被单手折断。
蒋昭被吓得一哆嗦。
周遭气压倏地?降低到负值。
他忽然后悔坦白了?,晚死好歹还能挣扎着多活几分钟。
木筷被一分为二,攥在一只青筋暴露的大掌中, 断接处参差不齐, 尖锐的木刺支立着。
办公桌后的男人面色冷沉, 墨色的眸子里蕴藏着锋利冷意。
蒋昭实在有些顶不住了?,这?个状态再持续下去,他永远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干脆心一横,小心翼翼地?上前提醒:“江、江总, 女孩子一般心思比较敏感, 如果吵架了?最?好还是咱们?男人当场低头?道歉,不然等时间久了?她?们?会在心里悄悄把矛盾放大, 到时候就很难和好了?。而且男人低头?不仅能解决矛盾, 还能体现咱们?宽容大度。”
江淮景凌厉的目光扫过来?:“交给你的事都办完了??需不需要我?再给你加点。”
蒋昭连忙噤声, 屏息凝气从?总裁办公室中退出去。
走出门时还心有余悸。
好险, 差点又惹祸上身。
宽敞冷色系的办公室, 江淮景在文件上签字, 笔触行?云流水, 却稍显用力, 龙飞凤舞的字体衔接处逐渐变得没有章法。
手背上的青筋依然明显暴露着, 彰显出执笔人内心的烦闷与燥怒——
下午要开研讨会, 在时云舒住院期间,项目成员为她?分担了?不少?工作, 为表谢意, 她?给所?有人点了?咖啡、果茶。
茶饮送到后, 谭茵掰着指头?数了?数:“不对呀舒姐,咱们?一共13个人, 这?里只有12杯啊。”
时云舒面不改色,煞有其事地?说?:“没算江淮景的,蒋助理说?他有事来?不了?。”
“噢噢。”
谭茵不疑有他,了?然应道,拎着茶饮提前去会议室给所?有人分发。
“谢谢时经理!破费了?。”
大家?一一感谢着,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易辰项目组都很喜欢这?位乙方项目经理,不仅人长得漂亮,能力突出,为人还不骄不躁,平易近人。
“谢谢小”轮到盛川时,他杯弓蛇影般向会议室外看了?眼,确定没人才敢说?完,“谢谢小舒舒。”
时云舒不禁抿唇笑起来?。
谭茵刚把茶饮分完,一位项目成员眼尖地?看见门口来?人,小声提醒大家?:“江总来?了?。”
“啊”谭茵人都傻眼了?,附在时云舒耳边,“不是说?江总今天不来?吗?”
时云舒假装意外:“是啊,难道是我?听错了??”
“这?这?这?这?可怎么办是好。”谭茵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看了?一圈,发现在场所?有人的茶饮都已经拆开了?,连个能救急的都没有。
说?着,江淮景已经走到了?主位坐下,环视四周时,目光不咸不淡地?在众人面前摆的茶饮上落了?落。
谭茵求救般看向时云舒。
时云舒神色坦然:“不好意思江总,我?一时疏忽数错了?人,少?点了?一杯,如果您需要的话,我?现在再点。”
男人扯了?扯唇,嘲讽道:“不必了?,既然时经理没有这?个心,何必多此一举。”
会议室众人都闻到了?空气中隐隐弥漫的火药味,面面相觑,无声中询问。
这?是双方意见不合,起什么争执了?吗?
蒋昭跟在后面祈求地?看着时云舒,无声摆手:别再说?了?,别再说?了?
时云舒视而不见,淡淡一笑:“谢谢江总体谅。”
江淮景嘴角弯成一抹尖锐的冷笑,眼底一片暗色:
“开会。”
语调平平,声线却低沉得如碎玉寒冰。
完了?,这?下矛盾越来?越大了?。
蒋昭绝望地?闭上眼,如果是火星撞地?球,那他们?就是被殃及的小行?星,碎成陨石颗粒,拼都拼不起来?。
谭茵也察觉出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时云舒是故意少?点一杯的。
她?向来?是个有话直说?的性子,在会议结束后问时云舒:“舒姐,你和江总吵架了??”
之前两人虽然也经常拌嘴,但表面上好歹说?
得过去,舒姐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将针对表现得这?么明显。
时云舒淡淡一笑:“我?跟他有什么好吵的。”
压根不需要吵,矛盾都是在沉默中激化的。
这?场冷战影响到了?江淮景和公司所?有人,唯独没有影响到时云舒。
前者一个暴怒无常,连带着下面一群人惶惶不可终日,而时云舒始终心平气和地?工作,甚至因为没有了?江淮景干扰,工作效率比生病前还高。
需要进行?阶段性工作汇报时,她?手下的成员都不敢去找江淮景,蒋昭经历了?上次的事更是死活不愿意再揽这个苦差。
“小姑奶奶,我?是真不能再去了?。你看我?这?几天被折磨得憔悴的,胡子都长了?好几茬了?,昨天一照镜子还长了?十几根白头?发。”
他低着头?揪着自己短到看不清的头?发对她?说?:“不信你看,就在这?儿呢,看见了?吗?白得可彻底了?!”
时云舒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其实什么都没看清,只看出来?他头?发还挺多的,多得白头?发都不明显。
江淮景不人道,她?也不好意思再牵连无辜了?,索性不再坚持,自己整理成word文件打?印出来?扔到他办公桌上就走。
但这种平静的日子她也没过多久,因为这?些人连带着影响到她?了?。
大家?有时会向她?抱怨,说?本来?项目就难做,现在还要受甲方老板的精神折磨,甚至连易辰的员工不相信自己同事,转而向她?这?个外人吐槽。
时云舒发觉就是因为自己表现得太过淡定,所?以大家?才会把她?当成负面情绪的垃圾筐。
她?琢磨着要怎么解决这?一僵局。
复工的第八天中午,时云舒依然没有吃养生餐,谭茵知道她?是故意的后也不敢吃了?,这?几天的养生餐就被送给了?楼内的保洁阿姨,她?们?和易辰的两个女员工一起去餐厅吃饭。
四个人端着盘子找了?个角落的空桌子坐下,边聊边吃。
“哎呦,可算是吃上饭了?,在办公室待得我?闷死了?,微信消息都不敢随便?看,报表都重新做了?七八个版本了?,江总还不满意,再这?样下去我?就要英年早逝了?。”
说?话的是会计部的安黎,平时和她?们?往来?比较多,很活泼的一个女孩子,这?几天被限制得格外憋屈。
“可不是嘛,我?入职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江总这?么暴躁过,简直太吓人了?。”
另一个是研发部的副主管闻杏,平时以踏实能干著称,如今也面容憔悴,被折磨得打?不起精神。
谭茵嘴里嚼着一块西蓝花,也跟着吐槽:“别说?你们?自己公司的人了?,我?们?Harmias来?的也都看见江总就绕道走呢。”
话落,三个人齐齐叹气。
时云舒咬着筷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这?几天所?有人都被折磨的苦不堪言,大概是看她?情绪太稳定,时常有人向她?倾诉抱怨,一开始她?还能用“没事,过两天就好了?”、“再忍一下”、“我?请你喝东西”这?些话术安慰一下,但次数多了?,她?已经没有新词汇能用了?。
打?不过就加入,索性跟着一起吐槽。
她?有模有样地?跟着叹气,煞有其事地?讲:“原来?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啊。”
“嗯嗯嗯。”几个人频频点头?。
“你们?还别说?,咱们?现在真有秦始皇暴政那味儿了?。”安黎说?。
闻杏:“但咱也不是建长城等等,先别说?这?个话题了?,我?好像看见蒋特助了?。”
“哪儿呢?”安黎一惊,四处探望,“我?去,真是蒋特助,怎么还有江总啊!他们?怎么想起来?吃食堂了??”
谭茵面对着墙,不敢回头?:“啊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时云舒还算淡定,面无表情扫了?一圈大家?还几乎没怎么动?的盘子,浇了?盆冰凉的冷水:
“太假了?。”
三人只好作罢。
与此同时,那道颀长的身影迎着众人的目光,步履从?容沉稳地?走到隔壁的空桌子坐下,蒋昭恭敬地?跟在身边,将两人的餐盘放到桌子上,分好餐具。
然后好似刚看见她?们?般转头?,堆起职业假笑跟她?们?打?招呼:“哟,这?么巧,都在呢。”
几个人略显苦涩地?打?了?个招呼。
当然,江淮景没回应她?们?,时云舒也只是冲蒋昭点了?点头?。
蒋昭随口问:“你们?刚刚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时云舒低头?安静吃着鸡蛋羹,另外三个人面面相觑,还是安黎脑袋瓜转得快,脱口而出道:“我?们?刚刚在分享大家?的感情经历呢。”
蒋昭本就是装装样子,掩盖他们?是特意而来?的事实,便?也敷衍回道:“噢,那你们?继续聊,不用管我?们?。”
“好嘞。”安黎演技高?超,撇过头?问,“诶,咱们?刚才说?到谁了??”
饭桌上尴尬了?一瞬,谭茵头?摇的像拨浪鼓:“不是我?,我?还母单solo呢。”
发觉没人说?话,闻杏只好硬着头?皮上:“好像是说?到我?前男友了?,其实这?都是五年前的事儿了?,我?这?个前男友人是挺好的,还是我?初恋,当时还投入挺多感情的。就是人没什么上进心,我?们?俩因为这?事吵过好几次,但谁都没办法说?服谁,最?后谈了?两年半,还是分了?。”
话落,氛围瞬间有些悲伤。
闻杏自己倒是想得开:“没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现在的老公不是很靠谱吗?家?庭事业兼顾,我?爸妈对他可满意了?。”
“对对,这?说?明你们?这?是修到正缘了?。”
聊完闻杏的,安黎也紧跟着吐槽了?自己的前男友:“渣男,敢趁我?不在勾搭我?闺蜜,也不掂掂自己几两肉,我?闺蜜比我?眼光高?多了?,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谭茵听得津津有味的,还跟着捧哏:“好帅好精彩啊。”
话题紧接着转到了?时云舒身上。
“舒舒,你有前男友吗?”安黎问。
她?们?都知道时云舒现在是单身,只能问问前任的事。
三人齐齐将视线望向她?。
时云舒夹菜的动?作蓦地?一顿,神情有一瞬不自然。
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温声道:“有一个。”
时云舒在公司一向清冷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般,众人嗅到了?八卦的气息,都一脸希冀地?看向她?。
“那你前男友怎么样啊?长得帅吗?”
没有人发现,隔壁桌正襟危坐的男人忽然身体一僵,垂首敛眸,手中捏着筷子却没有动?作。
时云舒认真想了?想:“时间太久了?,我?现在都有些记不太清长什么样了?。”
众人遗憾:“那人品性格上呢?应该还不错吧。”
“人品性格”时云舒目光状似不经意般向隔壁瞥了?一眼,轻飘飘开口:
“大概可以用几个词形容——”
“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小肚鸡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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