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陆应淮出事,江棠失踪
天花板的细梁被烧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像是悬于头顶的尖刀不知何时就会落下。
耳畔是不断放大的汩汩血流声混合着不甚清晰火苗燃烧的“噼啪”声和风一般的响声。温度不断攀升,像是能够将人的血液烘干。
陆应淮跪在地上弓着身把江棠护在怀里,信息素屏障一寸一寸缩小,像是要随着主人的逝去而消散。
喘不过气。
陆应淮被迫张开干燥的唇瓣,鲜血像是终于找到了突破口般喷涌而出,落在爱人的发丝上,他已经意识不到自己是否还在呼吸了。
死亡一步步逼近,他无法逃避。
怀里的身体小幅度地抽搐着,陆应淮弓起的脊背不受控制地下塌。
听不见江棠说话。
感受不到江棠。
全世界似乎都安静了。
突然——
陆应淮混沌的意识捕捉到轻微的响声。
他本能地歪过身子。
头顶那根燃烧着的细梁正正砸中他的脊背。
后背灼伤的疼痛他感觉不到,只是那颗已经快要无法跳动的心脏似乎还在欣喜。
他怀里的宝宝没被烧到。
连灵魂都为之雀跃。
江棠艰难地转过脸,想要和陆应淮靠得更近一些。环抱着他的身体却先一步倒下。
信息素屏障彻底消散。
浓烟再度呛进江棠的气管。
昏迷之前他小声地喊了句“哥”。
没有人跟他说“我在”。
陆应淮后背的衣服已经烧烂,心跳定格,呼吸停止,他没有听到江棠那声呼唤。
整个四楼安静得像没有人存在。
火势愈演愈烈。
江棠脚腕的红绳不知何时被烧断。
陆应淮的最后一个动作就是把江棠护在身下。
“应淮、应淮……”火海中一个透明的人影凭空出现,谪仙般清隽的男人焦急推着陆应淮的身体,“醒醒、你要和他一起死在这里吗?你舍得吗?”
和棠棠、一起。
他愿意的。
后面是什么……
“应淮!坚持一下,你想把他带出去的,对吗?”
死在一起……不可以。
那具分明早已失去了生命体征的身体动了一下,眼睛微微睁开,看到一个透明的虚影。
“爸……”
“应淮,”安筝俯下身,怜惜地看着他,伸出手,“我做不了更多,只能唤醒你,你不舍得的,对吗?”
陆应淮艰难地缓过一口气。
对,棠棠还在这里,他不能就这么死了。
陆应淮昏昏沉沉地站起身,右手按住腺体边的皮肤用力一扯。
又有些信息素渗出来,不多,似乎已经濒临枯竭了。
足够了。陆应淮想。
那个透明身影不知是何时消失的,又或者根本就是陆应淮的幻觉。
他把信息素全部裹在江棠身上,抱起江棠以肉体为盾走向窗边。
楼下一闪而过的衣角有些眼熟,可惜陆应淮的大脑几乎停工,无法思考那是谁。
他面冲屋内坐在窗台上,亲亲江棠的眼角,把人护在怀里,身体向后仰倒。
下面不是平地,可他已经没有信息素能编网缓冲了。
所有力气都被耗尽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当肉垫。
四楼不高,有他护着和包裹江棠的那些信息素足够保证江棠不再受伤。
火势蔓延极快,下面的人根本上不来,等他们被找到,恐怕都已经呛死了。
“砰”一声重物落地。
大片深红的鲜血自陆应淮脑后蔓延开。
他的后脑勺正正撞上地面水泥板损坏露出的生满铁锈的钉子上。
两厘米的铁钉直接钉入陆应淮的后脑。坑洼但锋利的水泥板边缘也在他后脑砍出一条血口。
陆应淮双眼无神地看着广阔的天空。
江棠还被他抱在怀里,随着落地身体震了一下,无意识地咯血。
陆应淮想要转动眼珠再看一眼江棠,却做不到了。
这一世他比江棠先死掉,是还上一世的债吗?可他还不想死,他还没有爱够。
他还没陪他的棠棠走到垂垂老矣。
……没有以后了。
陆应淮的左手无力垂下,瞳孔扩散到极致,右手却还保持着护住江棠的姿势-
陆清优万没想到他就是带着方慕出了几天差会发生这么严重的事。
怕方希照顾不好自己,出差时他们还把方希带走了。
出了电梯,陆清优飞快跑向手术室门口。
陆不凡正站在门前,低着头,神色晦暗不明。
听见脚步声,迎过来的是陆丹臣。
这人和往常一丝不苟的模样大相径庭,整个人狼狈邋遢仿佛他才是从火海里逃出来的。
陆丹臣眼眶通红,歉疚地道:“是我不好,我应该……”
陆清优充耳不闻,伸手重重推开他跑到手术室门口:“大伯,我哥他……”
陆不凡摇摇头,转眸瞥了眼手术室的门。
陆清优心一沉,小心地开口问第二个问题:“江棠呢?”
“失踪了。”
这不是他预料中的答案,陆清优惊愕地瞪大眼睛。
陆不凡疲惫地按了按眉心。
他把谢逸思他们送到最近的医院再返回去,就只见到了昏迷的谢瓒和时非承,还有……陆应淮的尸体。
他命人找遍了附近,包括整个火场都没有江棠的踪迹。
而陆应淮……医院已经拒绝收治了,是得知他是个S级之后才愿意再尝试一下的。
说话间门开了。
医生摘下口罩,遗憾地摇头:“陆总,令郎已经……”
重伤、火灾、跳楼、铁钉钉入脑内,哪样不是要命的。换了别人已经死了四五次了。
“不,我哥不可能死的,他是S级!”陆清优道,身体像是要栽倒。
方慕赶紧扶住了他。
“请节哀,陆队被送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S级也是人,何况……”
这么惨痛的死法。
“我哥不会死的……”陆清优喃喃着,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险些跪在地上。
他哥也才二十三岁。
别家的孩子二十三岁还在和父母闹脾气呢。
为什么偏偏是他哥?
要是他没出差……他也是S级,起码能够帮上一点忙。
一直没说话的陆不凡转身接了个电话,回来拍拍陆清优的肩膀:“应淮这边……先交给你。”
那一瞬,陆清优居然觉得陆不凡比S级更冷血。
陆应淮好歹是他的儿子。
可他抬眼对上那双混浊的眼睛,上一秒的念头便随风而逝。
陆不凡眼里一片空洞的茫然,似乎要做的事情件件重要,他不知该先做哪一件。
他到底该先接受陆应淮的死讯,还是刚刚那个电话里说的谢逸思身体和安筝腺体的排异反应严重到命都很难保证。
抑或是……为他的儿子找回失踪的爱人。
江棠绝不可能主动离开陆应淮,一定是有人带走了他。可附近所有能查的监控里都没有可疑的身影。
江棠就像是人间蒸发了。
“之后公司就交给你了,”陆不凡语速很慢,像是承受不住接连的打击,脊背都伛偻了些,“找回江棠,也算给应淮一个交代。”
陆不凡走后,陆清优亲眼看着陆应淮被送入太平间。白布底下的面容伤痕累累脸色灰败。
陆丹臣跟在他后面:“清优,我会和你一起……”
陆清优猛地停住脚步,眸色冰冷,语气笃定:“这件事和你有关。”
陆丹臣被他极具攻击性的目光惊得倒退了半步:“你什么意思?”
陆清优没再说话,唇角扯出一丝苦笑,拍拍陆丹臣的肩膀:“公司也和你有关,我近期忙,伯父不在,还是需要你多干点。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希望我们不再针锋相对,把公司稳住才是重要的。”
“是啊,”陆丹臣似乎放下了心,附和道,“我们毕竟也是兄弟。”
“我处理我哥……咱哥的后事,这段时间公司那边你顶着。”
陆丹臣眸中野心差点压抑不住:“好,你别太辛苦,公司那边放心交给我。”
打发走了陆丹臣,陆清优一屁股坐在太平间门口的地板上:“慕哥……”
方慕跪下身虚虚环抱住陆清优:“我在。”
“我不敢去看我哥,”陆清优抬起湿漉漉的眸子,痛苦的情绪在其中翻滚,“我以为我哥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死的人。他是能力最强的双重信息素S级,为什么也会有这么一天?”
方慕说不出话,只能抵住他的额头无声地安抚他。
“里面那个,不是我哥吧。我哥不长那样,我哥也不会丢下江棠独自离开。”
可是江棠去哪儿了?
方希在一边站着,不敢哭得太大声。泪眼朦胧间似乎看到一个黄色的东西。
他擦擦眼泪,看清那是个黄色透明的小球。像摆件水晶球那么大,一只手可以拿起来,上面的光芒时隐时现。
他走过去捡起来。
感觉和陆应淮的信息素具象化光球长得很像。
隐约感觉是从陆应淮身上掉下来的。
“清优哥……”方希小心地把那个球拿给陆清优看。
小球竟然睁开眼睛,看了看陆清优又失望地闭上眼,光芒更加黯淡。
陆清优怔怔地看着它:“江棠是不是S级?这个会不会是江棠的?”
陆清优踉跄起身闯入太平间里,扑到陆应淮身边,把白布掀开一角。
他还是不敢看陆应淮的脸,只能颤着手把光球塞到陆应淮的掌心。
尸体的手无法完成抓握的动作,陆清优攥着他哥的手,让小黄球被陆应淮的掌心包裹。
小黄球又睁开眼睛,但很快就闭上了。接着身上的光芒全数熄灭。
像是终于找到放心的港湾,可以跟随他一起离开了。
第202章 我带你去见陆应淮
深夜,N国。
“夏凌,把姓江的交给我。”电话那头的人语气中隐着怒火。
夏凌站在窗边,目光落在床上:“不给。”
窗外朦胧的月色透进来,映着床上那张消瘦而苍白的脸。那人醒着,静静躺在那儿,唇上没有半分血色,眼睛盯着天花板,没有聚焦。
他的手腕脚踝都被铁链锁着,却没有半分挣扎的意愿。
琉璃般的浅瞳里只有一片死寂。
“夏凌,我只要他的腺体,”电话那头的人呼吸重了些,像是在死死压抑心中的怒火,“他人还是你的。”
“我又不傻,穆老板,”夏凌轻笑了一声,“他是个Omega,没了腺体他就会死,谁告诉你我想要的是一具尸体?等我腻了……不,我永远都不会腻。”
电话那头静了半分钟,突然传出了一声低笑。
那笑声低沉、短促,淬了寒冰一样。
“你这是决定跟我作对了?”穆霆霄摩挲着身边人的手腕,不疾不徐道。
隔着手机夏凌都能感受到那份压迫感,他大笑出声:“我想要的已经得到了,是没有必要继续和穆老板合作了,穆老板觉得呢?”
“我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穆霆霄手上的动作停下来,语气轻飘飘道,“足够你和他相处了。一个月后,你不把他送过来,你和你那个研究所里的所有人就先替他下去探路吧。”
通话被切断,只剩下嘟嘟声。
夏凌垂下眸子轻嗤一声,把手机扔到窗外,走到病床边微微俯下身:“你醒了,方哥……或许我也可以叫你……棠棠?”
舌尖微卷,仅是发出这两个音节就能感受到隐约的甜味。
两个月了,江棠刚刚醒过来。
不,该说是他从鬼门关前把江棠拉了回来。
江棠的目光从天花板慢慢挪到他脸上,唇瓣动了动,才恢复意识他本能地想要寻找陆应淮,看到的却是夏凌的脸。
夏凌摘了他的氧气面罩,温柔道:“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陆应淮……”
他张口就是这个名字,夏凌脸色一沉,很快眉眼舒展开:“你还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吗?”
江棠蹙了蹙眉。
他只隐约记得他在火海中见到了陆应淮,他不确定那是不是他的幻觉。
“你想见他?”夏凌问。
江棠警惕地看着他,嗓音干涩:“你不会这么好心。”
夏凌静静地盯了他两秒,扬眉一笑:“我哪有那么坏?方哥的要求我有哪次没有答应啊。”
他摸向口袋,像是才想起来自己把手机扔掉了一样,转身去柜子上拿了电脑。
江棠微微侧过头,看到这间宽敞的房间居然有整整一面墙的武器。
都是些冷兵器。匕首,长刀之类的。在昏暗的房间被映出冷白的芒。
夏凌拿着电脑走过来,注意到他的目光:“感兴趣?”
江棠淡淡收回视线。
夏凌用蛊惑般的语气道:“等你好了,这些都可以给你玩,你有喜欢的吗?都送你了。”
“我要见陆应淮。”江棠皱眉,有些不适应自己的声音变得如此粗哑。
夏凌注意到了:“是吸入过量烟雾的后遗症,很快就能好了。”
“我……”
“嘘,”夏凌的手指触上那柔软的双唇,笑道,“别着急,我正要给你看。”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几下,一张照片映入江棠眼帘。
他的眼睛蓦地睁大。
照片上陆应淮抱着他,身下是大片的血,那双总是温柔含笑的眼睛里毫无光彩。
江棠额头渗出虚汗,他紧紧抓住身下的床单。
夏凌不理会江棠瞬间粗重的呼吸和惨白的面色又按下了下一张。
是太平间里盖着白布的人,白布被人掀开,露出了江棠熟悉的脸。
那张脸灰败发青,怎么看都不是活人的模样。
再下一张。
是一张死亡证明。
江棠屏住了呼吸,意识到什么一样,直接看向死者姓名那一栏。
陆应淮。
陆、应、淮。
江棠的脸色骤然变青,剧烈地挣扎起来,带动铁链哗啦作响:“放我回去找他。”
夏凌慢悠悠地把电脑放到一边,看着冷汗浸湿衣衫的江棠:“方哥,棠棠,他已经死了。两个月前就死透了……你只剩下我了。”
江棠听不见他的话。
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偏过头“哇”得吐出一大口鲜血,然后昏了过去。
夏凌按下内线电话,马上就有医生和护工进来。
他站在门边,冷眼看着那些人为江棠诊治。
两个月里江棠数度濒死都是他砸钱拉回来的,江棠的命自然应该属于他而不是那个早就死了的人。
房间里再次恢复安静之后,夏凌回到床边,眼神阴沉。
“我以为会拥有你很久,”夏凌语气很轻,“最多一个月啊……那么这一个月,你都得是我的。”
江棠又连续昏迷了几天,期间不断地呕血,夏凌在旁边寸步未离怕江棠血呛到气管里。
再醒来之后江棠一直不说话,不吃东西也不喝水。
起先夏凌让人给他输液,后来江棠有了几分力气,总在医生转身之后就把针头拔了。
本来就清瘦的人瘦得更加严重。脸颊凹陷明显,发丝黯淡无光。被陆应淮好好养出来的肉都没了,江棠瘦到几乎皮包骨,只有两只手背都是肿的。
“棠棠,”江棠又一次拔了针头之后,夏凌摆手示意医生不用再管,“你想饿死自己,对吗?”
江棠别开头,没说话。蜡黄的脸上两道清晰的泪痕。
“你就那么喜欢他?你想为了他寻死?”
“他真的、死了?”江棠这些天第一次开口。
他不想吃饭,不想喝水,不想输液。他不想醒过来。
只要一直昏睡他就能梦见陆应淮。
梦里陆应淮把他圈在怀里,拿着他喜欢的小白狗逗他。手把手教他射击,不厌其烦地夸他是最棒的Omega。
梦里的陆应淮那样温柔,会亲吻他的额头,告诉他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要是能这么睡下去,然后在梦里跟着陆应淮离开该有多好。
“只有这件事,我没必要骗你,”夏凌语气很平静,“如果他没死,两个多月,他不可能不来找你。还有新闻,你明明听见了,新闻早就报道过他的死讯。”
“好。”江棠应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本来我想着,你总有一天会忘了他,”夏凌把他从床上抱起来,那具身体轻飘飘的,“但是医生告诉我……哈,我也是S级,可这世上总有S级也做不到的事情。”
他把江棠抱到轮椅上,尾音如同一声低低的叹息。
“比如生死。”
陆应淮会死,而他,也阻拦不了江棠的死亡。
那么就让他彻底拥有江棠。
夏凌这些天第一次把江棠带离这栋别墅。
“你就不问我带你去哪里?”夏凌边开车边问。
江棠吃了一种可以让他短暂恢复到健康水平,但后续会有很大副作用的药。否则夏凌别说带他出门了,就连让他下床都做不到。
“你总不会送我去死。”江棠淡道,“你没有那么仁慈。”
以他现在的状态,别说从夏凌手里逃出去,他连死都做不到。
陆应淮在那边痛不痛,会不会很想念他?
江棠转头看着车窗外完全陌生的建筑,心里默念。
哥哥,等等我,我想和你一起走。
再等等我,只要我找到机会,就去见你。
“我带你回国,”夏凌开车驶向一个私人机场,“这样你会高兴些吗?”
江棠猛地转过头,动作剧烈得让他一阵反胃,那双黯淡的眸短暂亮了一下:“真的?”
夏凌瞥他一眼:“比起你死气沉沉的样子,我果然还是更想看到你现在这样的表情。”
江棠没再说话,但脸色好了许多。
“回国都这么开心?”夏凌语气轻松,“要是带你去见他,你是不是会更开心?”
会。
江棠的心脏狂跳起来。
这么多天以来,江棠第一次感受到它的跳动。
“回国后好好吃顿饭,我就带你去见他。”
“好。”江棠答应得很爽快。
他精神不济,很快就昏睡过去,并没有注意到夏凌脸上诡异的笑容。
再醒来是夏凌喊他吃饭的时候。
江棠看着夏凌做的一桌子菜没有半分胃口,但他逼着自己吃了半碗饭。
“再吃点儿。”夏凌见他吃得少,夹了块肉过来。
江棠胃里一抽,偏过头把刚吃下的饭全吐了,吐到最后又开始呕血。
吐得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他随便蹭了下唇角的血,摸索着拿到筷子,又要往嘴里扒饭。
就那么想见他?哪怕只能见到一块墓碑?
夏凌重重吐出一口气,把自己的筷子狠狠往桌上一拍。
江棠现在经不起吓,顿时受惊般抬眼望他,满眼的惊惧。
“别吃了,”夏凌不耐烦道,“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他。”
临出发前夏凌给穆霆霄发了条消息。
「一个月后,我把他给你。」
至于到时候是死的还是活的……
车子在暮色中穿梭。
江棠原本以为他们会去墓园,可夏凌带他去了一个类似庄园的地方。
里面很大,进去后有不少人喊夏凌“老板”。
江棠被抱到一张床上。
夏凌戴上手套,在他开口之前轻声道:“方哥,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吗?”
有人上前把江棠的手脚都用束缚带捆住。
夏凌看着江棠,眸底闪着危险的光:“刚才的饭里加了一点点药,你现在说不出话,不过很快就好了……”
“三年前,那群Omega里只有你不管被如何对待都不吭声,”夏凌接过一个崭新的注射器,“那时候我觉得你很不一样,你果然没让我失望,伤成那样还能带人逃出去。”
第203章 上不愧天下不愧地
“我那个时候就知道你和我一样,你不怕疼痛,是能从疼痛里获得快感的人。”
夏凌抽取了几毫升的药水,伸手为江棠注射的时候,江棠看到他小臂上交错纵横的伤疤。其中很多已经增生出深粉色难看的疤痕。
江棠闭上眼睛,不去再看。
他和夏凌不一样,他怕疼。从前只是没人心疼他,他才不喊疼。
可是疼痛这种事,他根本无法习惯无法免疫。
他不能从中得到爽感。
就像他不能从苦难中得到成长一样。
疼痛和苦难都不是值得歌颂的事。江棠生命里唯一值得歌颂的,就是和陆应淮的相遇、相爱。
和陆应淮在一起之前他什么都没有。在一起之后,他有爱人,有家人,有朋友。
他的人生从未如此圆满过。
可惜仅仅圆满了五个月。
算了。
药剂推入的时候江棠睁开眼睛:“会死吗?”
夏凌在江棠眼里看见极迫切的渴望,那一瞬间,他很想要成全江棠。
可惜。
他能拥有江棠的时间已经被缩减成一个月了。
“不会,”夏凌漠然道,“睡吧,醒来之后你就能见到他了。”
江棠听话地闭眼。
夏凌面无表情地看着江棠颤动的眼睫。
他在陆应淮面前这么乖吗?
一想到自己也将拥有这样柔软乖巧的江棠,夏凌的心就止不住发颤-
谢柚和桑颂在医院的第三天就醒了。观察了半个月就被允许出院。
谢瓒和时非承没让他们久等,半个月后相继醒来,只是伤得比较重,一直在医院休养。
只有谢逸思一直没醒。
医生说他腿上的枪伤倒是不要紧,只是腺体排异反应过于严重,随时都会危及生命。
陆不凡一直在医院陪着,这几天公司出了问题,陆清优顾不过来他才去公司坐阵。
昨天医生说谢逸思有醒来的迹象,陆不凡处理完公司的事又赶来衣不解带地在床前陪了一天一夜。
温轻宇过来时检查了一下谢逸思的腺体,诚恳道:“已经没事了,多亏陆先生带来的药。”
陆不凡没答话。
他不是害谢逸思变成这样的始作俑者,因为腺体排异的事情不受他的控制。
可他也不能完全脱清关系。如果他没让谢逸思伤心离开,或许他的不适都能得到及时的安抚,也就不必发展成如今的状态。
所以说什么“多亏”,他不过是做了分内的事情。
陆不凡时刻记得,他得知温轻宇和谢逸思只是普通朋友的时候心中的喜悦和酸涩。
谢逸思醒来之后恨他、厌恶他都是应该的,他不会逃避,但也不会放谢逸思再离开自己。
“陆总对谢先生的照顾已经足够细致,不必太过担忧,”温轻宇起身道,“但是,谢先生醒来之后,尽量早一些永久标记,对他的恢复有好处。”
“好,”陆不凡低声,“等他醒来,我问过他的意愿再决定是否永久标记。”
这些天他不知道说了多少句抱歉,亲力亲为地为谢逸思按摩肌肉,擦洗身体。当天那句话也是他心中拔不出的刺。
可是除了那句话,他不知该如何拦住谢逸思。从前他和谢逸思没有太多有效交流。谢逸思性子也倔,他决定了重返火海,就算拖着伤腿跳车这样的事也做得出来。
温轻宇关上病房门时只听见一句:“对不起,你醒来再怪我。”
他轻叹一声,下楼去了另一间病房。
病房里空无一人,温轻宇怔了一下,转身去了隔壁。
果然,隔壁病房里还算热闹。
虽然这个“热闹”只是人多。
谢瓒两口子、时非承两口子,加上一个孤零零的顾惊墨。
“所有分部成员的伤亡情况已经全部整理出来了,”顾惊墨穿着病号服坐在病房一角的沙发上,“赔了快两百个亿,赔钱倒是小事,跟生命相比,赔再多也……受够了。”
“早上不是还喊冷,”温轻宇走过来,把手里的外套披在他肩上,“受够了咱就不干了,我养得起你。”
“你一个研究员。”顾惊墨嘴上似乎嫌弃,身体却诚实地偎进温轻宇怀里。
顾惊墨当时也受了伤,不重,但好得很慢。后来才知道他是个Omega,受伤又赶上发情期将近,才会一直反反复复发炎。
好在发情期正式来临的时候温轻宇赶了回来。
在场的其他四人显然适应良好,刚知道这个逆天消息的时候也没有太惊讶。
顾惊墨——SA这个宣称从不招收Omega的联盟的总会长居然是Omega,换作别的时间肯定要在内部引起不小的风波。
可跟陆应淮逝世、江棠失踪这样的消息相比,根本不算什么了。
顾惊墨在外一向以Alpha的身份示众,此刻彻底撑不住松懈下来,才露出柔软黏人的一面。
他和温轻宇很早就认识,早就两情相悦,顾惊墨发情期时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也是温轻宇变成再生S级的时候,顾惊墨就警觉到后面有可能出现的情况了。
只是事情发生比他预料得早太多。甚至来不及做更多准备。
“马上升所长了,”温轻宇说,“前段时间发现了一个新的试剂,去外地跟总协会讨论过,又做了实验,应该很快就能研发出来。”
“是你之前总是配不出来的那个药?”
“对。”温轻宇从口袋里掏出个橘子,剥给顾惊墨吃。
“你们搞研究的都这么小气吗?”顾惊墨接过橘子,掰成两半,把大的一半给了温轻宇,“就带一个橘子啊?”
“没,温先生放这儿了。”谢瓒指了一下地面,病床旁边放着半筐橘子。
“啊,”顾惊墨从温轻宇手中把橘子抢回来自己吃了,随口问,“两年了都没进展,怎么突然开窍了?”
“是江先生……”话一出口温轻宇哽了一下。
病房里刻意维持的温馨气氛瞬间低迷下去。
谢柚转开脸看着门的方向。
桑颂手里的橘子掉到地上骨碌碌滚到温轻宇脚边。
“说说吧,”桑颂接过温轻宇递回来的橘子,忍着鼻腔泛起的酸意,“好久没听到关于小漂亮的事了。”
他话说到一半眼泪就掉了下来,嘴角不停地往下撇,嗓音发颤:“今年橘子好甜,不知道他吃到没有……陆哥说他喜欢吃甜的,怎么也不起来买给他吃了。”
他把橘子塞进时非承的掌心,低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我真讨厌他们两个,怎么那么自大啊?他们当自己几条命啊?”
时非承摸摸桑颂很久没打理、随便扎了个小揪揪的卷毛,发根已经长出了黑色的头发。
他的手在发抖。
是啊,他也讨厌那两口子。
他是几人中最后见到陆应淮的,当时陆应淮抱着无法动弹的他躲过了一发子弹。
他躲过去了,陆应淮没躲过去。
桑颂是几人中最后见到江棠的,当时江棠把他们送下楼,自己却没能出来。
他们两口子把自己当神仙了吗?到底哪里学来的这么无私奉献命都不要啊?不是说S级最自私了吗?
顾惊墨胳膊肘捅了温轻宇一下,温轻宇才继续道:“是江先生跟我说成分弄错了,一开始研究的方向就是错的。”
江棠甚至没学过这些,却一眼发现了问题所在。
“他、很厉害的。”谢柚说。
当时在荆山看到的那些动物骨头就算他不说江棠也认得出来。江棠比他厉害很多。
每一次都是江棠保护他。
病房里又陷入沉默。
许久,顾惊墨说:“我该怎么跟秋岱交代?”
之前江丞言拿到了江棠和江家所有人的DNA比对结果,权威机构无可置疑地表示江棠和江家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血缘关系。
后来顾惊墨跟资料库里秋岱的DNA数据比对过,可以确定秋岱才是江棠的亲哥。
可秋岱早就出事了,秋家也没有别人……
“之前一直瞒着你们,”顾惊墨看向窗外,“老会长指定的接班人其实是陆应淮,是陆应淮拒绝了,我爸才把位置给了我。这么多年,很多事情的决策都是由陆应淮拍板的。你们之前都说想要退役,可陆应淮他……”
那个做决策的人不在。
“他早给你们想好了后路,”也许是气氛太哀伤,顾惊墨心理防线濒临崩溃,“所有人都觉得他冷漠无情,其实想的最多的都是他。
他觉得你们迟早要安定下来,不能一直做这种危险的工作,早就和我商量过解散联盟的事情。
这行干久了会被有心人盯上,虽然咱们是正规的,但有朝一日真的被告发,武器和资源解释起来,来路都没有那么清楚。他为了你们到时候脱身容易,暗地里给国家培训了一批人才。”
这些事谢瓒和时非承完全不知情。
“那些秘密培训的人会作为国家的秘密武器,在SA解散并入军队的时候,换你们无论选择加入军队或是退役都不会摊上麻烦。而这一切的准备,是在五年前。那时候他说,在那一天到来前,凡是危险的任务他都顶上。”
五年前,陆应淮才十八。
从那年开始,SA最危险的任务都是陆应淮带队,大部分时候,只要他不重伤,他带的队员就不会重伤。
五年里他带的队中没有牺牲一个人。
所有危险任务,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带谢瓒和时非承。
这次的事情,他虽因江棠动摇,却也因江棠坚定,以一己之力剿灭对方半数人马,以至于去救心上人时已经没有力气。
他是真的上不愧天下不愧地。
第204章 一张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他为什么都……”不和我们商量。
这话时非承没有问出口。
很多事情,知道得越多越深入,脱身时就会越困难。陆应淮希望所有人都自由、安全,所以他在十八岁那年就选择走向另一个选项。
江棠的出现是个变数。
或许就因为他是万里挑一的S级才主动承担起保护所有人的责任。
后来他那个年轻的爱人,如同十八岁的陆应淮一般勇敢、无私。
“他们两个还真是……”一张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傍晚时谢逸思醒了,温轻宇又跟随医生检查了一下他的腺体情况。
人在昏迷时没有感觉,醒来之后那些痛苦便加倍反扑。
陆不凡被隔在人群之外,听着谢逸思隐忍的闷哼声。
“陆总,还是永久标记吧,”温轻宇挤出人群正色道,“他的信息素水平已经恢复,排异反应会更大……”
陆不凡原本还在犹豫,听了这话大步走到病床前:“逸思。”
谢逸思茫然地看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医护人员跟温轻宇交代了几句后离开了,温轻宇看看那两个人,觉得自己再呆在这里也不合适,便退出病房关上了门。
谢逸思眸中痛苦与渴望交错,深深刺痛陆不凡的心脏,他张了张嘴,只说出一句“抱歉”。
谢逸思不解道:“为什么你要和我道歉?你不是在……”
他急急止住,唇线绷直,偏过头去。
陆不凡觉出不对,追问道:“我在哪里?”
曾以为再也不会和这个人相距如此之近,此刻这人却在自己面前,如同上天对将死之人的怜悯一般。
加上陆不凡身上这件衣服是他送的,袖口的配饰是他输液时电视直播镜头里一闪而过的,也是他送的……
这场景太过梦幻,谢逸思撑不住那份倔强,他都要死了,难得能有陆不凡不排斥他的机会,他忍不住想要靠近。
他眼圈红了,嗓音也不自觉带了几分哽咽:“我昨晚在墓园看到你了,你跟安筝哥……我不是故意听你说话的,其实我没有听完……”
果然。
他昏迷的时候医生预警过他有可能应激性失忆,看来他现在的记忆停留在去墓园的第二天。
这样也好,他不记得昏迷之前的事情,至少暂时不会过于愧疚。
两个多月的时间,陆不凡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江棠,可就是半分音讯都没有。
这要是让谢逸思知道……他会有多痛苦。
陆不凡坐在床边握住谢逸思的手:“是我对你不好。”
谢逸思头顶冒出好几个问号。
“是我让你变得胆怯,”陆不凡继续道,“那晚……不,昨晚,如果你听完了我跟安筝说的话,或许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谢逸思像是没听明白,但是他捕捉到了陆不凡的歉意。
“腺体有排斥为什么不肯告诉我?”陆不凡抚摸着他的发丝,“是因为觉得我会心疼阿筝的腺体而让你更加难过吗?”
心事被戳中,谢逸思别开眼,泪水一时止不住。
“逸思,小思。”
陆不凡柔声喊他,谢逸思从没听过他这么温柔的嗓音,又难过又让他无法抑制地心动。
牵着他的那只手突然松开了,病床边的重量也变轻,谢逸思心中一空,下意识转过头想要挽留陆不凡。
“别走,能不能……”再陪我一下。
再多给一点哪怕是装出来的温柔……让他攒攒勇气去面对那无法拒绝的死亡。
可谢逸思的话没讲完就哽住了。
他看见陆不凡单膝下跪,左手托着一个饰品盒子,右手缓缓打开。
里面是一枚戒指。
谢逸思讶然地撑起身子:“给我的吗?”
陆不凡眸色坚定:“你离开的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是喜欢你的,这种喜欢并不建立在安筝的腺体基础上,但是无可否认的是,我曾让你很难过……”
谢逸思慢慢拥着被子坐起来,他甚至想抽自己两巴掌——他做梦都没敢这么梦过啊……
可当着陆不凡的面扇自己巴掌也太傻了,谢逸思的手在被子里拧了一下大腿。
嘶……是疼的。
“把手拿出来,”陆不凡无奈道,“不是做梦,别伤害自己。”
谢逸思更惊讶了。
他确信他的动作很小,不可能被发现的。
他把两只手都拿出来,乖乖地放在被子上。
“……你现在没有其他喜欢的人,因此我厚着脸皮来乞求你的原谅,”陆不凡看着他,目光灼灼,“我想和你结婚,我会对你好,会弥补过往的错,你不相信也没关系,至少给我时间来证明……如果你还喜欢我这个混蛋,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为你戴上戒指吗?”
说不心动是假的。
五年里谢逸思曾期盼陆不凡有朝一日能够放下安筝,可这一天真的到了,他又问:“安筝哥怎么办?”
他紧紧盯着陆不凡的眼睛,可对方目光不逃不避,没有丝毫动摇:“安筝会永远占据我生命中的那几年,但往后的日子,都是只属于你的。”
“我不是安筝哥的替代品吗?”谢逸思有些着急地想要下床求证。
这才是最能压垮他的那根稻草。
“不是,”陆不凡赶紧起身扶住了他才没让他从病床上栽下来,“从来都不是。”
无论心动与否,陆不凡从没有把谢逸思当做安筝的替身。
哪怕他拥有安筝的腺体,他也只是谢逸思。
这大概是最动听的情话。他知道陆不凡从不说谎——他根本不屑于做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来圆的事情。
谢逸思将额头狠狠抵在陆不凡的臂弯,牙关紧咬,偶尔才泄出一两声微不可闻的呜咽声。
陆不凡把戒指盒子放在床头柜上把他往怀里带了带:“哪里难受?”
谢逸思不知道自己明明一直忍着,陆不凡又是怎么看出来,现在他的心理防线全数被击溃,他才发现面对死亡,他内心并不是平静的。
他在害怕。
他根本没有那么从容,尤其是知道陆不凡对他并不是完全没意思之后。
“腺体疼了?”陆不凡抚着他的头发低声问。
“你喜欢我?”谢逸思突然从他怀里抬起头,咬着牙恶狠狠地问。
像只呲牙咧嘴但装腔作势的小猫。
“是。”陆不凡回答。
“我要什么你都能给?”谢逸思问。
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里全是试探。
“什么都给。”
物质、感情,甚至生命。只要谢逸思说他要,陆不凡不会犹豫。
“我想要标记,”谢逸思加重语气,一字一顿,“永久标记。”
这是陆不凡从前绝不可能给他的东西。
是最能检验陆不凡是否真心的方式。
如果喜欢达不到“爱”的程度,以陆不凡的性格,他不会给出永久标记。
哪怕为了救人,他也不可能给出永久标记。陆不凡是有些感情洁癖的。
谢逸思问出这话就是做好了自己的心再次被撕碎的心理准备。
他要一个答案,要么是他幸运得到心上人的真心,并能活下去,要么是他走向死亡。
只要陆不凡拒绝,他就绝不再回头了。
可陆不凡却笑了出来。
是觉得他太自大了吗?
谢逸思一瞬失去所有力气:“就这样……”
“我是笑你啊,”陆不凡把他拉回自己怀里,“永久标记之后,你这一辈子只能跟我一个人,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谢逸思脑子里嗡嗡作响,陆不凡这是……答应了?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永久标记的决定权在你不在我,”陆不凡轻声说,“只要你确定,你不后悔就可以,我随时……”
“现在。”谢逸思打断他。
“嗯?”
“现在就要。”谢逸思腺体痛得厉害,连带着浑身上下的每一条神经都在痛,他想要陆不凡的标记。
陆不凡愣了一下,伸手捞过戒指盒子,把那枚刻着谢逸思名字的戒指戴到他手指上。单手发了条消息之后,抓过自己的长风衣把谢逸思裹了起来。
谢逸思:“?”
“问过医生了,”陆不凡抱着他往外走,“可以回家标记。”
“回、家?”
“嗯。”
回到了陆不凡家中,一开门谢逸思就觉出不对了。
家里所有跟安筝有关的东西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全是按照他的喜好新换的家具,甚至他送给陆不凡的每一件礼物都被摆了出来。
……竟然没被扔掉,而是一直好好保存着吗?
陆不凡见他不说话,还以为又惹他伤心了:“如果你不喜欢,可以重新装修……或者我们搬出去,我买了一套只属于我们的房子。”
临出院时谢逸思从医生那里得知自己缺失了一部分记忆,或许是陆不凡在身边,他并不害怕,只是纳闷:“那你为什么带我回这里?”
“为了解开你的心结,”陆不凡抱他进门,“让你知道我是认真的。”
谢逸思一时竟说不出话。
“缓和剂生效了吗?”出院前注射了缓和剂,缓解疼痛并让信息素更好地融合。
谢逸思感受了一下,点点头。
“确定了?真的不会后悔?”陆不凡最后一次询问道。
“你会后悔吗?”
“我巴不得。”陆不凡释放出安抚的信息素,引导谢逸思在注射唤醒药剂之后第一次释放信息素。
而薄荷信息素和烟草纠缠在一起时,谢逸思半天没动弹,小声喃喃:“安筝哥的信息素不是玫瑰吗?”
五年来他释放的信息素都是玫瑰和薄荷混合的味道。如今他清晰感觉到信息素中属于玫瑰的那一部分没有了。
“他的信息素是玫瑰,”陆不凡亲吻他的眉心,“谢逸思的信息素是薄荷,不是吗?”
作为伤害的补偿,我替你找回原本的你自己。
谢逸思只是谢逸思。
第205章 三天十二针
凌晨两点,江棠在实验床上睁开眼睛。手腕传来的刺痛让他明白他恐怕被植入了芯片。
屋里没开灯,只有不知道是什么机器的屏幕亮着莹白的光芒。
“三年了,那些废物的研究也颇有些成果。”阴冷的声音在床边响起,夏凌起身把灯打开了,“方哥,你还能熬得过去吗?”
他话音刚落,并没有等待江棠的回答便按下了旁边的按钮。
一阵电流窜遍江棠的全身,他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夏凌眼神平静,声音如同恶魔:“那个人叫什么?”
许多画面从江棠脑海中闪过,他双手双脚都被捆住,只能用力扬起下巴,纤细的脖颈上爆出青筋。
他的名字……
三年里芯片已经加强了很多次,连改造后的S级Alpha都能被控制,何况是身体和精神都处于极差状态的江棠。
陆应淮……
只要想到这个名字,就会有强电流从他的身体中穿过,鲜血从他口中喷出。江棠的身体被电得弹起再重重摔回来。
他的脸上、身下都是斑斑血迹。
渐渐地,实验床上的那具身体不再挣扎。心脏被电得麻木了,只有鲜血如同永不干涸的溪流从他的唇角涌出,流向耳鬓和颈后。
江棠双眸黯淡,却似乎含着微微的笑意。
连接心电图的机器发出爆鸣声。
夏凌按下内线电话,很快有人进来。
“注射,”夏凌冷道,“重复给心理暗示,给我电到他不敢再想那个名字。只要休克就注射这个药,不准他死。”
注射的这个药能够强行短时留住江棠的生命,只是有可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比如瘫痪或者脑死亡。
夏凌“砰”地把门甩上-
谢瓒查看邮箱时发现了两个多月之前,助手发到他邮箱里的江棠最后一次的腺体检查报告。
他点进去仔细查看数值,脸色一点一点变白。
“怎么了?”邻床的时非承把东西都收拾好了,“还不走?怎么还看起电脑来了?”
“非承。”
“嗯?”时非承给桑颂回了条消息,抬眸看他,瞬间愣住了。
他从未见过谢瓒露出那么恐惧的眼神,在面对那群没人性的再生S级时也没有。
他的心也跟着提起来:“怎么了?”
“你来看。”谢瓒的声音明显颤抖。
时非承接过电脑,他虽然不懂医学化验那些东西,但这种检查报告后面带数值参考的他没少看。
他越看越心惊,后来觉得太残忍了干脆放弃看下去,而是返回最上面,看到江棠的名字。
他一屁股跌坐回病床上。
“这是……什么意思?”
上面的数值差到了极点,连正常范围的下限都够不上……以他经验来看,检查结果差成这样,人也……
“他可能不在了。”谢瓒说。
这份检查结果不可能出问题,再结合桑颂那天看见江棠一直在吐血,能活下来的几率无限接近于零。
“我们还没找到他。”
时非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庆幸现在桑颂和谢柚不在。
一个人的身体怎么会突然之间差到那种地步?
“我们必须找到他,”时非承说,“哪怕……他已经不在了。”-
三天后。
“老板,再这么下去他会死的。”
夏凌重新回到实验室内。
被电了整整三天,江棠彻底昏死过去。原本就蜡黄的脸色隐隐发青,唇瓣惨白,颈边流淌到地上的一大滩血液让人触目惊心。
就连冷漠的研究员都心生不忍。
实验床上的人无比消瘦,脸颊凹陷下去,眼下一片青黑。躺在床上薄薄的一片,像是来阵风就能轻易把他的身体折断。
夏凌不再看他,打开了旁边的监控视频六倍速开始看江棠的反应。
三天注射了十二针,说明他至少休克了十二次,到最后他根本醒不过来,只是本能地喊着陆应淮的名字。
仿佛这个名字是他一生的珍宝,能够给他奔赴黄泉的勇气。
夏凌越看火气越大,眼底现出猩红的光芒,他顺手从桌边摸了一把匕首,眼也不眨地在自己疤痕增生的手臂上划了一道。
鲜血汩汩流出,却不似江棠身上流出的那么漂亮。
“啧,”夏凌不满地把匕首扔到一边,跟那个研究员说,“没你事了,走吧。”
既然忘不掉……夏凌也不想真的把江棠折腾死。
他输入了另一串口令。
又是一阵强电流,夏凌都听到了电流声,江棠却毫无反应。
只是嘴角有血沫涌出。
夏凌爱怜地擦擦他的唇角,轻咳了几声调整声线,温柔道:“棠棠,醒醒。”
江棠睫毛颤了颤,没有醒来。
夏凌握住他冰冷的手,托着江棠的后颈把他拥到怀里:“没事了,不会再疼了。”
“哥哥……”江棠干燥的唇瓣间漏出一句模糊而委屈的呼唤,“疼……”
“没事了,不疼了。”夏凌抱玩具一样抱起他出了这间阴暗的地下室。
几个小时后江棠在柔软的大床上醒来,眼睛还没适应光线,就听见身边熟悉的嗓音:“棠棠醒了?”
江棠一下子睁开眼睛,像是急于确认身边人的存在:“哥!”
夏凌温和的表情没有变化:“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哥哥给你做了饭,起来吃点。”
江棠点点头,起身太快一阵头晕目眩,他急忙拉住“陆应淮”的胳膊:“你别走。”
我好想你。
江棠一边艰难地挪动自己的身体,一边用力抓着夏凌的胳膊,想念和痛苦一起袭来,眼泪漫了满脸。
夏凌的脸色沉了下来:“你疼得快死的时候都没有哭。”
江棠小心地看向他:“你讨厌我哭吗?”
他记得夏凌告诉他陆应淮死了,可是陆应淮又出现在他面前。
他根本不敢问,生怕这个幻境很快就没了。
他用手背重重擦了下眼睛:“哥,我不哭了,你别走。”
夏凌叹了口气,用手抹掉江棠脸上的泪珠:“我怎么会讨厌你呢?棠棠,这些日子我有些工作,我们先在这边住一段时间再回家,你乖一些,好吗?”
能见到陆应淮已经很好了,江棠哪里会在意别的。
在哪里有什么关系,只要是陆应淮的身边……
江棠很乖地吃饭,只要“陆应淮”脸色一变他连猪肉都咽得下去,生怕自己哪里不乖会被陆应淮讨厌。
一定是他离开太久了。
夏凌之前说他睡了两个月。
哥哥肯定是找不到他太着急了才生气的,只要他乖一点再乖一点,陆应淮一定会消气的。
江棠被肉类恶心得直反胃,却一直忍着,吃不下了也不敢说,把“陆应淮”夹给他的菜吃得干干净净。
那双无神的眼睛时不时瞥向桌对面的陆应淮。
他以为陆应淮会像刚把他从江家带走那天一样不再勉强他,可陆应淮自始至终没有说话。
江棠强迫自己把饭都咽下去。
多吃点就能长胖了……他洗手的时候照了镜子,镜子里面的他又瘦又丑,桑颂见到他恐怕都不会再喊他“小漂亮”了。
长胖一点好看一点就不会被哥哥讨厌了。
可是无论他怎么逼迫自己多吃饭,他还是一天天更加消瘦。
出事前他想着,等见到陆应淮了他就把他身体不适和吐血的事情都告诉陆应淮,可现在面对许久不见的爱人,江棠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怕陆应淮觉得他麻烦。
之前很长时间他都不怕这个的。他知道陆应淮不会嫌弃他,陆应淮会陪他越过每一道坎。
可他现在不确定了。
他不敢当着陆应淮的面吐血,哪怕憋不住了也要避开陆应淮。
一边逃避陆应淮的视线,一边期盼陆应淮如同以前那样发现他的不适,将他抱在怀里哄着。
陆应淮现在也抱他,只是江棠总感觉和以前不一样。
他也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他逐渐记不起夏凌这个人,慢慢习惯陆应淮教他伤害自己,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昏睡,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
醒来后如果陆应淮不在,他就看着陆应淮那一墙的武器发呆……各种匕首、长刀,他还没试过长刀,捅在自己身上会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匕首倒是运用得很熟练,抛出去能够正中几米外靶子的中心。
天气逐渐变冷,江棠每天都呆在屋子里。他白天昏睡得比较多,陆应淮不会在家陪他,但也没隐瞒自己的去向。
陆应淮在研究所。
江棠记性很差,他不记得陆应淮是不是原本就在研究所,也逐渐不记得以前的事情。
他只记得他爱陆应淮。
门锁传来响声,江棠惊喜地抬眸。他摸过一边的匕首,在自己伤痕斑驳的手腕划了一刀,在陆应淮进门的时候给他看。
陆应淮没有夸奖他。
江棠低头一看,发现没有多少血流出来。
“棠棠,”夏凌捏住江棠的下颌迫使他仰起脸,“你是属于我的吗?”
江棠眼眸微弯,十足信任他不会伤害自己:“嗯。”
夏凌的心情这才好了些,松开手抱着他坐下:“最近研究所被一些人攻击了,如果我需要棠棠的帮助……”
江棠死寂的眼睛亮起来,陆应淮需要他是对他莫大的奖赏:“我会帮你的!”
“好,棠棠最棒了,”夏凌笑了,“先吃饭,吃完饭陪我检查个东西。”
第206章 秋岱:我想要这个弟弟
十一月初,雾渊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江棠的身体也一天比一天差。
昏睡的时候也在呕血。说是昏睡,其实太疼了,江棠根本没怎么睡着过,只是意识经常很模糊。
很多次他觉得冷想要挨着陆应淮,却感觉那个怀抱不再欢迎自己。为了不讨人嫌他就一个人蜷在床的另一边。
还有几次他终于睡熟,会梦到一些场景,仿佛他亲身经历过。
那个梦境里也有陆应淮,那个陆应淮不爱他,却尊重他,也不像现在这样冷落他。
他梦了很多很多,梦见自己最终死在陆应淮的怀里。那个陆应淮的怀抱是暖的,让他安心。
江棠身体更紧地蜷缩起来,睡梦中流出眼泪。
那个梦如果是真的就好了,他宁愿死在陆应淮的怀里,也不想明明在陆应淮身边却感受不到半点温暖。
夏凌被江棠昏睡中的抽泣声吵醒,他打开灯,看见床的另一边缩成一团的人影。
从成为陆应淮到现在,他没有和江棠做过拥抱以外的事情。
他发现他很排斥拥抱江棠——不。
他不是不喜欢江棠。
只是……他虽然是S级,却从小就那个方面不行。
小时候硬生生被他父亲打的,再也没发育过。
他也因此排斥亲吻等亲密行为,但这不影响他想要占有江棠。
江棠是他生命中与众不同的存在。夏凌清楚自己不是个好人,他不知道自己对江棠的感情是不是爱,或许他早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江棠是唯一一个没有任何企图地对他好过的人。
所以当江棠亲口说后悔救他的时候,夏凌就决定了,无论以何种方式,他要得到江棠。
现在他得到了。
这个人连脆弱的时候都这么迷人——夏凌没有安抚他的意思,欣赏江棠的痛苦对他来说更有爽感。
他也没有兴趣对江棠好,他只希望这个人爱他、心甘情愿为他付出一切。
江棠瘦弱的身躯颤抖着,一边哭一边咳,他似乎没有血能吐了,只能咳出一些血沫。
橘红色的血沫,很美。像天黑前最后一抹残阳。
夏凌拍下一张照片,又不知道分享给谁,最终在列表中选中一个人发了过去。
另一个半球的S国某庄园里,穆霆霄的手机微微一震,他拿过来点开图片消息。
“霆宵……咳咳。”他身侧躺着的青年瞥见照片,突然起身被灌入的空气呛得直咳。
穆霆霄把手机放下,轻抚着秋岱的后背:“阿岱,别着急。”
秋岱蹙眉,伸出手:“手机给我。”
穆霆霄滞了一下,笑道:“老婆,你什么时候开始对我的手机感兴趣了?这个不是最新款,宝贝,晚点我让人给你买新的。”
“霆霄,”秋岱撑起清瘦的身子,和江棠如出一辙的浅瞳里满是认真与严肃,“我、咳咳咳,如果你要用那个男孩子来换我的命,我现在就跳楼。”
穆霆霄愣住了,脸上所有的表情一瞬消失。
“你总有看不住我的时候,霆宵,你想让我死吗?”
穆霆霄怔怔地看着他,嗓音沙哑中带着些委屈:“阿岱,你想让我死吗?”
男人颤抖地捧着秋岱的脸:“你也回来了,对吗?你还要让我再失去你一次吗?我已经知错了……”
他眨了下眼睛,一颗泪顺着脸庞滑落:“你想让我再看着你死吗?我受不了的,阿岱。我绝对不能……”
他没说完的话被一双柔软的唇瓣堵了回去,两世了,秋岱有多久没吻过他了?
上一世他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发誓一定不会让陆应淮好过。
他寻遍了所有的专业人员,没人能救他的阿岱。
多年前的一次爆炸,在那之前他刚和秋岱吵了架。
爆炸发生的地点有个小学,秋岱当时在那所小学任教。
事情发生时是陆应淮带队救的人,他救出了很多人,除了秋岱。
秋岱在那次爆炸里S级腺体受损,身体状况一落千丈,穆霆霄带着他到处寻医问药,却始终没有好转。
各种治疗拖了好几年,最终还是病死在他的怀里。
死前的很长时间,秋岱都因为他莫名其妙对陆应淮的指责而不愿意搭理他。
上一世秋岱死后,穆霆霄发现了江棠的存在。江棠是秋岱的弟弟,又是陆应淮的Omega,他的腺体可以救秋岱。
同时又能报复陆应淮。
可惜当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重生到了三个月前,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抓江棠。他和国内没有太多联系了,才找上夏凌合作。
谁知道夏凌的人并不靠谱,腺体是S级的脑子却不是,最后都死了。江棠也没能被送到他手里。
“霆霄,”亲吻之后,秋岱伏在他的怀里喘息着,领口露出的皮肤苍白,“霆霄,都重生了,你还是不肯听我说话,是吗?”
上一世沉浸在会失去秋岱的痛苦和绝望中,无论秋岱怎么解释他都听不进去,像是被仇恨蒙住了双眼,气得秋岱干脆不再理他。
如今重来,秋岱愿意理他了,穆霆霄的心欣喜得发痛,他拥着怀里的人低声道:“你说什么我都听,除了……”
“没有例外。”秋岱见他坚定,又连续咳了几声,咳嗽中的鸣音让穆霆霄心惊。
“好好好,”穆霆霄看他咳得更加严重,赶紧给他顺气,“别这么惩罚我,我听你的。”
秋岱一下子止住咳嗽,微笑着看他:“早知道死过一次才能让你听进去我的话,我就该……”
“不该,”穆霆霄赶紧打断他,“别说这种话。”
“我跟你说了很多很多遍,那个Alpha他把我带出来了,是因为还有孩子在里面,我才返回去……”
陆应淮把他交给其他队员,就又冲进楼里救人。是他自己惦记那些孩子,趁人不注意又跑了回去。
何况陆应淮在那场爆炸里也伤到了腺体。
穆霆霄沉默地听完:“我不想失去你。”
“霆宵,有时候我也责怪自己,我看见你几乎疯魔的样子也会心痛,”秋岱摸摸他的脸颊,“如果我的结局已经注定,我更希望你能好好陪我走完最后这程。从现在算起……还有一年多时间不是吗?”
“我想要一辈子,一年太短了。”穆霆霄执拗道。
“不能错下去了!”秋岱的语气微微加重,不再温和,似乎真的生气了,“如果你执意犯错,那我就只好放弃生命,只有死了才不会看见你做那些荒唐事!劝不了你我就只能眼不见心不烦。”
“我只是不能理解,阿岱,他救得出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让你变成这样?”穆霆霄的眼神空洞迷茫。
“霆霄,他也是人啊。他已经尽力,我变成这样是我自己造成的,我并不后悔。你不能跳过引起爆炸的那些坏人,把责任全压在一个好人身上。”秋岱严厉地道,“他,他们,上一世已经很惨了!霆霄,我已经没有别的家人了,就当是为了我,好吗?最后的这一年多,我想拥有这个弟弟。”
穆霆霄抿唇不语。
“他们什么都没做错,你不能要求一个英雄救下所有的人,何况他真的救过我,”秋岱哀伤道,“你答应我。”
穆霆霄只是看着他,许久,喉结滚动了下:“好。”
他抱着秋岱,痛苦地笑着:“如果需要我为上一世的事情赎罪付出代价,至少等我陪你走完这一程。”
秋岱点点头。
“上一世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穆霆霄摇摇头。
秋岱以为他做的错事已经多到无法细数,几秒后听见穆霆霄说:“只是告诉陆丹臣他的身世而已。”
他没有做更多。即使满心想要报复。
更多的时间他都在想办法留住秋岱。秋岱死后他想要去和陆应淮同归于尽,却发现对方已经死了。
自戕于陆丹臣关了他一年多的地下室。
他只是告诉陆丹臣,他并非安筝的远房亲戚所生,而是陆家的老管家的孩子。
他想要挑拨陆丹臣和陆应淮的关系,但当时秋岱病情加重,他什么也没顾上。
发现陆应淮已死之后他调查了一下,似乎是陆丹臣想要把自己改造成S级而找上夏凌,又在夏凌不知何种目的的挑唆下彻底恨上了陆应淮。
这一切的源头似乎是夏凌。
穆霆霄叹了口气,拿起手机发消息告诉夏凌,他需要健康的江棠。
消息还没发出,他手机弹出了医学网站推送的新文章。
是他关注的腺体科学研究所新发布的药物研发论文。
经过上一世的求医,穆霆霄现在基本可以读懂这个研究方向的文章。
读着读着,他的呼吸渐渐屏住,眸色猩红得瘆人。
那篇文章中提到的新药能够治疗秋岱的腺体!换言之,只要信息素还在,腺体的大部分问题它都能治疗。
有了这个药,Omega们的腺体衰老等情况就都有了解决方法。
穆霆霄甚至想要投资这个药剂了。
再往下翻,他发现这个药预计以个位数的价格售卖——这和不要钱有什么区别!
如果条件困难,还可以免费领取。
在文章的最后,穆霆霄看到了致谢中的第一个名字。
江棠。
秋岱的亲弟弟。
接着就在赞助商的名单首位看到了陆应淮的名字。
陆应淮为这个项目两次给研究所投资总数超过三十亿。
似乎有一枚子弹穿越了两世射中他的眉心。
他想起夏凌发来的那张照片上江棠的模样,沉痛地闭了闭眼:“阿岱,这几天的治疗结束后,我带你回国。”
第207章 陆应淮醒了
“病人心率骤降——”
ICU病房内一片刺耳的杂音,但三个月来无数次的跟死神抢人都让医护人员适应了这个声音。
抢救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快到陆哥生日了吧。”抢救室外桑颂轻声问。
时非承点点头:“十一号,还有不到一个星期了。”
“你说他命那么好,娶了个又漂亮又强的老婆,怎么生日在光棍节啊。”桑颂玩笑道,眸中却不见一点笑意。
时非承揽住他的肩膀,无声地安抚着。
“小漂亮很早之前就在给陆哥准备礼物了,亲手织的毛衣呢。”
从开始复习到入学以后,江棠那么忙,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抽出的时间,给陆应淮织了一件白色的毛衣。
桑颂吸吸鼻子,只要提起江棠眼泪就控制不住:“白色的,他说陆哥很少穿白色,他觉得陆哥穿白色也会很好看的……时少爷,江棠还想织一件黑色的当情侣装,可他还没开始织就……”
他忍不住转过身抱住时非承的腰,将脸埋在他的怀里大哭出声:“陆哥还能醒过来吗?最近三天抢救了多少次了?”
时非承身体轻微发颤,他茫然地看着空荡的走廊,说出的话也不知在安慰谁:“会醒的,他一定会醒过来的。他那个人……他不会舍得把江棠独自留在这个世上。”
如果江棠还活着的话。
无论他们怎么查都查不出江棠的去向,排除了所有可能性之后,只剩下一个选项——夏凌。
但这个人也如同人间蒸发一般。
“小颂,坚强一点,”时非承抚了抚桑颂的头发,“最近又有些再生S级出现,我可能要出任务去了。”
桑颂讶然地抬眼看他。
“别担心,他们都不算太强,大概是上次全军覆没之后研究所短时培育出来的,现在正是剿杀的好时机。我会尽量保证自己的安全,”陆应淮不在,顾惊墨是Omega,时非承主动承担起了责任,“我们一起努力,你负责陪着谢柚,阿瓒要在医院随时监测阿淮的状况……会没事的。”
出院那天桑颂和谢柚在门外听到了谢瓒跟时非承的谈话,那天之后谢柚就出现抑郁躯体化症状,最近状态很差,几乎每天都是哭着度过的。
谢逸思也在永久标记后不久恢复了记忆。他顾不上纠结陆不凡的态度变化,在陆不凡每天二十四小时的看护和抚慰下才勉强从江棠又救了他一次但人失踪了的情绪中走出来。
陆不凡根本不敢放他一个人呆着,无论是去公司还是出差都把他带在身边。
公司明面上没有问题,背地里暗潮汹涌,陆丹臣不再掩藏自己的野心,带着他拉拢的人脉开始抢夺公司资源。
陆清优带着方慕忙得脚不沾地,方希几乎整天都在医院里陪着谢柚。
江丞言一肚子的火不知道往哪里发,干脆把矛头对准江玄一家。
谢瓒把江子昂告上法庭,结果还没开庭江子昂就因为长期得不到陆丹臣的信息素安抚而崩溃跳楼了。
江丞言深挖了许多江玄当时生产假药和非法进行人体实验的证据,直接走特殊程序把江玄两口子送进监狱。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两个是会死在牢里了。
江家只剩下个五岁的江之桃。
江丞言原本想把她送进孤儿院,却意外发现江之桃记事比同龄孩子晚,只要有新的家庭记忆覆盖,她长大后大概率不会记得江家的事。
在江丞言的牵线下,一对家庭富裕且无法生育的双A夫夫合法领养了江之桃,并在不久后出国,没有再回国的打算。
温轻宇泡在研究所加班加点把新药研发出来,只为了证明江棠和陆应淮的付出是值得的。
SA暂时不能解散,顾惊墨已经在整合资源,在上面的压力下被迫接了几个烂摊子,现在联盟正式成员和学校的学员已经不分等级和AO,几乎全员都在出任务。
“好。”桑颂想说什么,却忍住了,只是更紧地抱了下时非承,“放心去,别担心我。”
临近中午抢救才结束。
不知是不是幻觉,桑颂远远看见陆应淮的眼睛睁开了一瞬。
那个灰扑扑的小光球一直放在他的身边。
那日在太平间,陆清优把小光球塞给陆应淮,正失望地松开陆应淮的手准备离开时,发现光球没有滚落。
——陆应淮把它抓在手里!
陆清优大喜过望,叫来了医护人员,经过了将近二十四小时的轮番抢救,陆应淮竟然恢复了稳定的心跳。
尽管三个月来他没有醒过,还经常心跳骤停被抢救,好歹人还活着。
还活着,就还有希望。
后脑被钉子钉入的伤和那道血口已经愈合,当时为了方便手术而剃光的头发也重新长了出来。
后背的烧伤没留下太多疤痕,腺体的伤也好了,只是信息素迟迟没有恢复。
医生说他醒来的概率极低,能够这样维持生命已经是奇迹了。
送入太平间的人,还能够活着回来,陆应淮是唯一一个-
陆应淮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他梦到自己重回五岁,迈着小短腿天天拉着安筝往当时还没有成为暴发户的江家跑。
江家人带回了一个小婴儿,陆应淮小小的手指着那个小婴儿跟安筝说:“我要那个弟弟。”
安筝不明白他的行为,就没有答应。
后来陆应淮每天都去蹲守,遇见江子昂指使佣人把江棠丢掉,他偷偷带人去把江棠抱回自己家养着,并让人给江玄送去了江棠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子鉴定。
他又梦见自己回到六年前,江棠刚被李家买下的那天,他带着警察把江棠救了出来。
重回五年前被江棠送去车站时他把江棠也带走了。
重回三年前他在那条漆黑的道路上找到昏迷的江棠。
重回一年前江棠问他是否还记得他的时候,他说记得,他是专程来带江棠走的……
……
他几乎梦到了所有江棠生命中痛苦的节点,一次一次赶到江棠身边把他带回家。
直到他梦见那天的大火,他抱着江棠从四楼坠下,所有的画面都停止了,变成一片黑暗。
他似乎听见江棠在哭。
初冬下了第一场雨,窗外雷声轰鸣,乌云压得极低,整个雾渊市被笼罩在末日般的氛围之下。
加护病房里的人缓缓睁开眼睛。
陆应淮偏过头,只看见各种医疗器械。
时刻观察着这边情况的谢瓒第一个冲了进去,接着是医护人员鱼贯而入。
陆应淮意识不太清晰,仍处在半昏迷状态,做完了全部检查之后他用尽全部力气抓住谢瓒的衣袖。
“棠棠呢?”
与此同时,生物腺体研究所内,升为所长的温轻宇收到了一笔八位数的跨洋汇款和一条匿名短信。
短信上只有两句话。
第一句是江棠所在的位置。
另一句话是「状况不太好,快去救他。」
秋岱还在接受治疗,穆霆霄一时脱不开身。
夏凌在国内的研究所老巢位置隐蔽,他颇花费了一些功夫才找到了具体地址-
研究所的系统再次遭受攻击,电脑屏幕映照着江棠惨白的面色。
他的手指不断发颤,似乎每按下一个字母就多带走一分他的生命力。
“陆应淮”站在他的身后看着满屏的代码:“还要多久?”
江棠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想要陆应淮的拥抱却又不敢,握着鼠标的右手松开,摸向旁边放着的匕首。
“陆应淮”没有拦他,反而冷静地看着他划开前两天那道没来得及愈合的伤口。
哥哥不爱他了。
江棠悲哀地承认这个事实。
可他舍不得死,只要在陆应淮身边他就舍不得死。
随着电脑的重启,江棠昏倒在座位上,身体微微抽搐起来。
好冷。
好累。
江棠看见自己缩在角落里,而陆应淮在旁边冷眼看着。
或许爱是有期限的。
心脏被人撕扯着,江棠更紧地缩成一团,瘦骨嶙峋的脊背仿佛支撑不住,随时都会散架。
坚持不住了。
他还没等到陆应淮再摸摸他的头。
算了,他把生命交付给那片黑暗,不再期待谁来救赎他。
医院里。
陆应淮半靠在床头,手里捧着那个黯淡的小光球。
谢瓒尽量冷静地把三个月来所有的进展说给他听,他以为陆应淮会慌张会暴怒,可陆应淮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他只是垂着眸子,温柔抚摸着那个小光球。
“阿淮你……”谢瓒说完,见陆应淮没有太大反应,他小心地道,“别太难过,江棠他一定……”
他说不下去。
按照那份检查结果,江棠现在一定不平安。
温轻宇还不知道陆应淮醒了,他匆匆赶到医院,很快有医生把谢瓒叫走。
监护病房里只剩下陆应淮一个人。
一滴眼泪砸在手里毫无生命力的小球上。
他回来晚了。
是他把江棠弄丢了。
三个月,他家宝宝一定很害怕吧。他怎么能离开那么久?
温轻宇把短信上的消息告诉了谢瓒:“我已经跟发消息的人通过电话了……地址是正确的,他正在尝试攻克对方的网络系统,对方可能还有很多再生S级,保险起见我们……”
江棠有消息了,谢瓒马上调动SA所有没出任务的人员。
陆应淮现在的身体状况……知道了又要冒险,谢瓒思忖过后还是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第208章 哥,你来接我啦
谢瓒跟时非承联系上,在顾惊墨那里获得权限准备出发时,医院打来了电话。
“谢医生,陆队不见了!”
谢瓒心头一跳:“他动都动不了,是怎么跑出去的?”
“不知道,病房的门锁被他撬坏了,没有人看见他离开,可能是从楼道窗户翻出去的!”-
研究所的监控里出现了一个穿着病号服的身影。
夏凌冷笑了一声:“第一次见死透了的人还能诈尸,真有意思。”
他站在围墙内的一棵树下,仰脸看着墙头上的身影:“稀客啊陆队。”
“放了江棠。”长时间的昏迷让陆应淮浑身的肌肉都不听使唤,他嗓音沙哑到几乎分辨不出。
从墙上翻下来时身形踉跄了下,夏凌好心地扶了他一把:“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当然是从温轻宇跟谢瓒说话时听到的。
他知道谢瓒不会告诉他,可他怎么能装作不知道?!江棠失踪了三个月,又在夏凌手上,陆应淮怎么可能做得到在医院里等着?
“我可以让你见他,”夏凌仁慈道,“只是能不能带他走,就全凭你的本事了。”
夏凌说完示意身边的人不要动陆应淮,他回屋坐在床边上柔声呼唤:“棠棠,醒一醒,哥哥遇上一点麻烦,你可以帮帮我吗?”
哥哥,麻烦……江棠了无生气的身体一颤,挣扎着想要醒过来。
他太知道如何唤醒江棠了。
这么一句话,就能让江棠从一心求死的状态中缓过来。
他俯身抱起江棠。
江棠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这个怀抱有些陌生——或许是陆应淮太久没这样抱着他了。
江棠睁开迷蒙的眼睛,小心地往“陆应淮”怀里靠。
“棠棠,有人要杀我,我需要你的帮助。”
江棠打了个寒颤,瞬间清醒过来。
“你能帮我杀掉他吗?”夏凌将一把手枪塞进江棠掌心。
是江棠自己的那把枪。
江棠迟钝地点点头。
那把枪很沉,而他连抬起手臂的力量都没了:“哥,我走不动,可以抱我过去吗?”
夏凌准备放下他的手一顿,眼前已经浮现出陆应淮看见江棠如此信任依赖他时的表情了。
仅是这种想象都让他浑身颤栗起来。
他点头,如同神明般应允了他将死的信徒的请求:“好。”
江棠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涣散的眼瞳无法聚焦,眼尾却轻轻弯了一下。
夏凌抱着江棠出现的那一瞬间,陆应淮觉得自己的心空了。
他大步迎过来,看着那张消瘦到极点的脸庞,灵魂被撕扯得发痛。
“宝宝?”他轻声喊江棠。
江棠的眼珠缓慢转动,看不清眼前的身影:“哥,他是谁?”
“我……”
“陆丹臣,”夏凌随口说了个跟陆应淮不对付的人名,“他要杀我,你替哥哥杀了他好不好?”
“陆丹臣……”江棠小声重复。
突如其来的记忆撕扯着他的神经,乱七八糟的画面一股脑儿涌入江棠脆弱的身体。
短暂的恍惚之后,他发现自己站在一间地下室里,陆应淮被锁在他身后的角落,而陆丹臣要杀了他!
不。
江棠空洞的眼睛看向“陆丹臣”,他缓缓抬起枪,枪口对准了“陆丹臣”。
陆应淮意识到他的宝宝现在认不出他了,不仅认不出,还想杀了他。
他不躲不避,看着那张没有血色的小脸,伸手握住了枪口:“宝宝,杀了我你会开心吗?”
江棠沉下脸。
他恨陆丹臣恨到了骨子里,能亲手杀了他当然会开心了。
看清江棠眼中的仇恨之后,陆应淮松开了枪口。周围所有人的信息素压迫着他,让他无法动弹。
他突然不在乎了,如果江棠会开心,那就——
江棠把枪口下挪,直至对准了陆应淮的心脏。
鬼使神差地,陆应淮再次握住枪口往上抬抵在喉结上:“乖宝,往这里打。”
莫名的熟悉感席卷了江棠,他歪了歪头,不受控制地问出一句:“S级也怕死吗?”
这句话好像在哪听过?
陆应淮漆黑无光的眼眸温柔地看着他:“因为心里装着我的宝宝,你不能伤害他。”
江棠的心脏猛地钝痛,眼前出现一张模糊的面庞,这一切好像经历过一般。
夏凌催促道:“棠棠,别听他废话,杀了他,今晚我抱着你睡。”
可以被陆应淮抱着睡了!
江棠不再犹豫,他再次对准陆应淮的胸口按下扳机。
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江棠的枪脱手掉到地上。
“阿淮——”
一群人把夏凌的人围在中间。
谢瓒看清夏凌怀里的人时也是一愣,紧接着是愤怒。
形势变换,两方人开始交手。
夏凌遗憾地摇摇头,他对自己的人有信心,只是好戏还没看完。
算了,这些人的下场已经注定。
夏凌抱着江棠往回走。
转身的一刹那,江棠在他怀里吐出一口黑色的血,那双混沌的眼睛变得清澈起来。
江棠突然知道那股熟悉感是从何而来了。
他不敢回头看,疲惫地闭上眼睛,任由夏凌把他抱回房间。
怕回到床上会再次失去力气,江棠主动挣扎着下了地。
转头扎进夏凌的怀里:“哥哥,我帮你杀了他,你开心吗?”
夏凌满足地感受着江棠全部的依赖,难得用手抚摸着江棠干枯的头发:“开心,你做得很好。”
虽然没成功,但江棠肯为他杀掉陆应淮这个举动已经足够让他愉悦。
因此他没有发觉江棠的异样。
江棠的手慢慢伸向夏凌背后的柜子,那里有把未归鞘的长刀。
他叹息般轻轻说了句:“我也开心,哥哥,我爱你。”
夏凌的身体僵了一瞬,巨大的战胜陆应淮的兴奋瞬间淹没了他,以至于那把长刀从背后捅入他的身体时他没有反应过来。
先是冰凉,之后才是剧痛。
那把长刀从夏凌背后没入,同时捅穿了他和跟他紧贴在一起的江棠的身体。
江棠的唇角涌出鲜血,凄怆地笑了,握着刀柄让刀刃在夏凌和他的身体里转动了下——
“夏凌,”江棠说,“和我死在一起,很开心吧。”
夏凌瞪大了眼睛,血液漫上喉咙,已经无法回应。
江棠慢慢把刀从身体里拔出来,夏凌的身体重重倒在他脚边。
江棠捂着腹部的血窟窿,拿过一边的手枪在夏凌企图用信息素控制住他之前,对着夏凌的身体补了几枪。
地上那具身体彻底没了动静,江棠才给自己胡乱包扎了一下。
他也该死,可这里不是他的归宿。
他还要去一个地方。
谢瓒跟陆应淮脱身跑进别墅发现了一串带血的脚印,血脚印的起点旁边是夏凌的尸体。
江棠已经不见了。
“我去找他。”陆应淮急道。
他余光瞥到地上有张纸条,俯身捡起发现上面的红字是用血写就的。
「炸掉地下室」
是江棠留下的,笔画模糊混乱写得很急。
地上的血脚印乱七八糟,能看出那个跑出去的人几乎是连滚带爬的。
陆应淮不敢想江棠误会了什么,他追着血脚印撑着无力的身体跑到后门。
谢瓒命人把地下室炸掉,他追上陆应淮:“他可能去哪里?我开车来的。”
陆应淮绝望的眼睛转向他,声音抖得不像样:“送我回家,快……”
江棠拦了别人的车,用枪指着司机的头让对方送他回了市里。
怎么上的楼他也不清楚,他知道自己大概又惹麻烦了。后来进电梯的人看到里面的血会吓一跳吧。
可他没办法。
他好想回家。
江棠强撑着开门上了二楼,踉跄着奔进陆应淮送给他的童年房里。
身体的温度在流失,直到摸到那张婴儿床,江棠才虚脱地跪倒在地。
眼泪一颗一颗砸下来,他呜咽着用手指摸索着陆应淮在小床上的刻字。
「希望我们棠棠平安快乐地长大。」
哥哥……
棠棠不能长大了。
他冲哥哥开枪了。
江棠哭不出声音,用尽最后的力气爬到小床里蜷缩成一团,然后闭上眼睛,用随身的匕首划开了左手的手腕。
听说在浴缸里血液才不会凝固。
可是江棠没有力气放水了。
比起冷冰冰的浴缸,他更喜欢这张小床。
是陆应淮亲手为他做的。他死在这里,和死在陆应淮怀里是一样的。
意识沉沉浮浮,江棠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细瘦的手腕并没有流出很多血。
或许他连续吐血了几个月,身体里也没多少血能往外流了吧。
哥哥,再等等我,我马上……
陆应淮踹开房门时心脏都快停跳了——
他的乖宝正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心脏企图开枪。
那小小一团身体不停发抖。
就在他扣动扳机的前一秒,陆应淮把枪从他手中夺走重重扔到地上。
整张小床上都是江棠的血。
他仰起脸茫然地看着来人,释然地弯起眼角:“哥,你来接我啦。”
最后几个字只剩下气音。
陆应淮一靠近,江棠马上伸出满是血迹的皮包骨的手小心地触碰他,又仿佛做错了事一样马上收了回去。
陆应淮把他那只手紧紧握住,心惊地看着江棠手腕凌乱的伤痕:“谢瓒!!!”
去医院的路上江棠一直盯着陆应淮看,像是舍不得闭上眼睛,他的瞳孔已经扩散,分不清眼前是不是幻觉。
他艰难地扯扯唇角:“陆先生,阿淮,别救我了。”
第209章 陆应淮疯了
身边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陆应淮抓着江棠冰凉的手,一遍遍重复着:“江棠,别走,留下来。”
那个遭受了太多痛苦的灵魂似乎不愿意再回到这个世间了。
他明明那么坚韧,在无数个濒死的瞬间他都选择努力撑下来活下来。他明明渴望救赎,渴望陆应淮一次又一次把他拉到阳光下,只有这次他说“别救我了”。
他对自己失望透顶。
陆应淮跟着进了手术室。
江棠本来就很瘦,一米七八的身高体重才刚刚超过九十斤。三个月不见又瘦了十多斤。
两条手臂都是伤疤,找不出一块好肉,看得人触目惊心。
短暂走神后,陆应淮听见江棠血氧饱和度和血压都在极速下降,心电图逐渐变成一条直线。
“宝宝……”陆应淮轻轻摩挲着江棠的手,“醒过来,哥哥带你回家。”
也不知道是不是“回家”二字对江棠有太大的吸引力,他的心电图重新出现了微弱的波动。
“心跳暂时稳定住了,需要信息素……”谢瓒嘟囔一声,看向陆应淮,“你的信息素能够帮他稳定住体征,现在抽腺液可以吗?”
陆应淮的腺体没有恢复,现在信息素出不来,唯一的办法就是抽取腺体液,在腺体有伤口的情况下激发更多信息素。
陆应淮没什么可犹豫的。
“宝宝,等着我。”
他紧紧攥了下江棠的手,跟着谢瓒离开这间手术室。
“情况不太好,”谢瓒边走边说,“他的身体状况本来就很差,你还记得吗,永久标记之前他也是吐血加上腺体出血……”
“嗯。”陆应淮疲惫得给不出别的回应。
“或许他那时候就撑不住了,是你的标记和信息素为他强行续了几个月的命,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谢瓒语速很快,“所以你们的永久标记消失,他的身体就开始变差,再加上这三个月……”
谢瓒哽了一下,还是说了下去:“他可能早就撑不下去了,是因为夏凌让江棠以为他是你,为了呆在你身边,他才一撑再撑……现在他没有一点求生意愿,很可能他以为那枪打中了你。”
“嗯,抽腺液吧,”陆应淮说,“你不用管我腺体的状况,抽多少都行,尽快。”
“你真是……”腺液本就该缓慢匀速抽取,但现在的状况显然来不及,“走吧。”
手术持续了十多个小时,江棠从手术室出来时外面围满了人。
陆应淮腺体疼到麻木,衣服的后襟都被血浸透了。
针头给腺体造成伤口不够,为了让他的信息素和注射到江棠身体里的建立联结,他把谢瓒给的手术刀片斜削进腺体——如果剜下腺体能救江棠,他不会犹豫。
这是他欠江棠的。
可现在他只能刺激分泌信息素。腺体还有用,不能毁掉。他的棠棠醒了还需要信息素安抚。
他听不见周围人的询问,脚步虚浮地跟着转运床。紧紧抓着江棠的手,眼睛专注地看着那张惨白的小脸。
江棠一向都乖,这次也是。
似乎知道陆应淮在等他,在ICU里被观察的一个多星期里,江棠的体征一直很平稳。
“他舍不得走,”谢瓒拍拍陆应淮的肩膀,“你也该休息一下。”
“我是S级。”
“我知道你是S级,每次让你休息就拿这种话来搪塞我,”谢瓒无语,“S级也不能连续八九天站在这里跟个望妻石一样,一分钟觉都没睡过。大哥你还记得你自己也昏迷了三个月刚醒过来吗?你知道你脸色有多差吗?”
“不知道。”
还跟以前一样,说话噎死个人。
腺体没恢复又伤上加伤,身体没得到治疗和休养,却能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地在这里守着。
脸色差得比鬼都吓人。
得亏他是个S级,等级略低一点都经不起这样折腾。
他不知道,陆应淮根本不敢走开。
他家宝宝总是有本事一个人溜走,他怕他离开一秒,江棠就会以为自己被抛下了。
江棠不是有多强的求生欲望,他只是乖罢了。
他怕给人惹麻烦,他怕自己不听话会让陆应淮失望,连他的潜意识都觉得自己乖乖的才会有人要他。
确定江棠不会再出意外后,他就转到了单人VIP特护病房。
这下陆应淮彻底拒绝跟人交流了。
他严格把控别人看望江棠的时间,一天就允许桑颂他们在病房里呆一个小时。
他们过来或是医生来例行检查时陆应淮就站在窗户边,不参与任何话题,也不打断,说什么他都听却没给过回应。
病房里没有请护工,一切都是陆应淮亲力亲为。为了更好地照顾江棠,他也不再执拗。
给他开的药都会按时吃,也会老老实实输液。
无论做什么,他都没离开病房半步。
时非承的任务没进行一半就结束了,因为炸掉了那个地下室之后,所有的控制设备都失效了。
再生S级体内的芯片不再起作用便无法变成杀人机器,抓捕起来不太难。
江棠在对抗穆霆霄对研究所系统的攻击时发现了芯片的运行原理。
地下室里的设备中有总芯片,只要总芯片被毁掉,再生S级体内的芯片就不需要破译直接失效。
后续留存在身体里对健康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
难以想象江棠在那么绝望痛苦的时刻还想着救人。他本性纯良,如果不是身体差到极点了,他本该无法被芯片控制。
江棠回来之后谢柚明显好了些,每天就盼着那固定的、被陆应淮“施舍”的一个小时能够去看江棠。
陆应淮什么都没跟江棠说过,但他经历的那些,都被谢瓒几人告诉江棠了。
陆应淮很想阻拦他们,但实在没有说话的欲望,索性随着他们去了。
夏凌死得不能更透了,因为谢瓒命人炸掉地下室的时候让他们把炸弹绑在了夏凌身上。
从头到脚都没放过。
这种炸弹威力巨大,爆炸之后夏凌别说全尸了,连身体组织都找不出多少。
时非承回来之后见到江棠的模样一肚子火,跟桑颂商量后请了个有名的大师做了个法阵,保证夏凌永生永世无法超生无法再轮回,灰飞烟灭死得不能再死。
然后他就变成了陆应淮的跑腿。
“谁让我欠他的呢。”时非承看着新一天要买的菜单感叹道。
病房里自带小厨房,但陆应淮不怎么吃东西,他也不知道买了菜是给谁吃。
直到谢瓒担忧地找他们一起想办法:“我觉得陆应淮可能疯了?”
时非承怏怏道:“他都疯了半个月了。”
“不是,”谢瓒严肃的表情令时非承打起精神,“我几次在病房外面都听到他在跟江棠说话。”
“这多正常啊,”桑颂苦中作乐,“我们也都和小漂亮说话啊。”
“你们听我说完啊,”谢瓒拉着长音,显然他也快被陆应淮的状态搞疯了,“他要是说点什么正常的话我也不会觉得他疯了,但是他说的……算了,你们一起来听听。”
几个人明明浩浩荡荡光明正大却偷感很重地凑到病房门口,以谢瓒——时非承——温轻宇——江丞言,盛星竹——顾惊墨——桑颂——谢柚为顺序从下到上排列,一队左边一队右边的造型贴在病房门上。
路过的人都忍不住憋笑,但他们顾不上那些,因为陆应淮真的在说话——
他嗓音温和宠溺,就像往常面对江棠时那样,但内容却令人不寒而栗:“真乖……”
“啊——张嘴,再吃一口。”
“哥哥做的饭好吃吗?”
“吃慢点别噎着,喜欢吃下午还做这个好吗?”
……
八个人面面相觑。
众所周知,江棠根本就没醒!陆应淮如果不是疯了出现了幻觉,怎么可能出现喂饭的剧情。
温轻宇当机立断:“进去看看。”
三,二,一。
病房门被打开,陆应淮闻声望了过来。
他眼眶很红但表情很冷淡,见他们进来也没开口说话。
“那个……我们……”温轻宇尴尬地开口。
“不是,阿淮,知道你难过,你要哭就哭,但不能真的疯掉啊,江棠还需要你照顾……”谢瓒话没说完,陆应淮就扬了扬下巴。
众人这才看见床头柜边缘“坐”着一个小光球。
它也长着小猫般的尖尖耳朵,腮帮子鼓鼓的像是在嚼什么东西,两只小脚脚还因为愉悦而晃动着。
小东西浅茶色的眸和江棠如出一辙。
“等等,”谢瓒说,“那是江棠那个光球吗?”
本来是黯淡无光灰扑扑的,现在是冰凌花瓣的黄色,而且活泼可爱。
小东西嚼完了嘴里那口饭,又张开嘴巴。
众人看着陆应淮从小碗里舀了一勺虾仁粥喂到小东西嘴里,然后面无表情转过脸看着他们。
“打扰了。”时非承第一个反应过来,带着众人撤退,“我们这就把谢瓒拖出去打一顿。”
怪不得每天发给他的消息里都有明确需要的食材,原来是在喂宠物。
……信息素真的可以那样喂吗?
算了,反正那小东西看起来也挺开心的。
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陆应淮宠溺地摸摸小光球的小脑袋:“慢点吃。”
需要很仔细听才能发现他的哽咽。
江棠身上的伤在陆应淮的信息素帮助下愈合得不错,只是昏迷中时不时会随着咳嗽吐出一些血。
陆应淮躺回床上侧过身目不转睛地看着江棠,病房里一时只剩下小东西的咀嚼声。
“什么时候醒啊?真不要哥哥了?”陆应淮抚摸着江棠没有肉的脸颊,“醒过来,哥哥带你回家吃好吃的。”
他顿了一下:“以后不会再让你陷入危险之中,一次也不会。”
第210章 棠棠醒了
天气越来越冷,转眼已是十二月中旬,今年的雾渊入冬早,这会儿已经下过几场小雪。
其他病房里的病人和家属轮换了好几回,唯有江棠的病房,连门都没开几次。
陆应淮日渐消瘦,依旧是谁都不理。每天按时做饭给“小小棠”吃,自己却没吃几口。
有天夜里下了场大雪,第二天降温降得厉害。
桑颂他们照常来病房里看江棠,陆应淮在窗边站了会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陆应淮没回来。
时非承吓得赶紧出去找人,生怕陆应淮状态不对,出门是寻短见去了。
他跑下楼就看见了陆应淮。
低温天气医院里也忙,住院楼下面的积雪没及时清理,陆应淮穿着单薄的病号服在蹲在雪地里堆雪人。
天阴沉沉的,还在飘着细小的雪花。
陆应淮很专注,完全没有听到时非承的脚步声。
直到时非承抖了抖他丢在一边的棉服想要给陆应淮披上,却被陆应淮一把夺过,放回原位。
时非承这才看见棉服下盖着一个纸袋,里面好像是件毛衣。
白色的。
可能是江棠织给他的那件。
还有底下几个白色的团子。
“那是什么?毛线吗?”
陆应淮没说话,从袋子里找出围巾和帽子给雪人装扮好,“咔嚓”拍了张照片。
看着陆应淮沉默走向住院楼的背影,时非承小声念叨:“要不是你每天跟江棠说话,我都怕你会变成个哑巴。”
除了楼下的大雪人,陆应淮还带了个小雪人上去。
他一出现,其他人就从病房里离开了。
陆应淮在病床边坐下来:“还以为你会给我个惊喜呢。”
离开的时候偷偷地想,或许江棠会在这个空档里醒过来。
可是没有。
“没关系,宝宝,”陆应淮亲亲他的鼻尖,“不是说想看真正的雪吗?昨晚下了很大的雪,我堆了雪人,你要看吗?”
身边的人无知无觉。
陆应淮轻轻叹了口气:“那我先把小雪人放进冰箱里了,你想看就早些醒过来,好吗?”
他把小雪人放进冰箱,又回来,怕自己的手太冰没敢去牵江棠的手。
“不想醒过来也没关系,”陆应淮还是那么温柔,仿佛并不因此伤心,只有声线的细微抖动出卖了他,“哥哥陪着你呢。等你醒了,我给你造个雪人兵团好不好?”
没有人回答他。
“没事的,你想什么时候醒来都可以。”陆应淮捧着一杯热水暖手,暖过来了才把手伸进被窝里给江棠暖脚。
然后再把江棠抱在怀里搂着:“宝宝,他们说明后天我可以带你回家了,是不是不喜欢医院才不醒来的?没事,检查完我带你回家。”
他总一遍遍说“没事的”,然后忽略掉心脏传来的不舒服,像是给自己洗脑一样。
这天夜里谢瓒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还莫名心慌,总感觉要发生什么事。
谢柚被他吵醒,茫然地看着他。
“没事,你睡吧,”谢瓒亲了下他的眉心,“我去医院看看应淮。”
“嗯……”谢柚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赶到医院谢瓒才知道自己的第六感有多准。
陆应淮从床上摔了下去,正蜷在地上,脸色发白,似乎被疼晕了。
谢瓒赶紧给他喂了药,过了半小时他才缓过来。
“你吓死我了。”谢瓒一屁股在旁边坐下,“实在不行你哭一哭喊一喊,你这样不吭声我们都以为你没事,我早说你那个心脏问题得重视……”
陆应淮默不作声地回到床边。
“你药又放哪去了?我跟你说了你把药放在伸手就能碰到地方,你是S级了不起啊?”谢瓒越想越生气,“疼几天了?你不想说话,起码动动你那金贵的手指头给我发条消息也行啊!”
“我没时间去做检查。”陆应淮说。
“?”他突然一说话谢瓒差点没反应过来。
“你不能这么……”算了,他已经魔怔了,说他也无济于事,“这次你没事,以后注意点儿,等江棠醒了做个系统的检查。”
陆应淮垂下眸子轻笑了下,没说话。
等江棠醒了他就更没时间了。
谢瓒想训他两句,又觉得他已经很惨了,最后只能把自己带来的药放在床头柜上:“疼得厉害就吃两片,半个小时后要是没有缓解你就老老实实给我打电话,听到没?你心脏的问题不是小事,以后更糟糕了就没法照顾江棠了。”
一句话拿捏住陆应淮的软肋,他和谢瓒对望片刻,“嗯”了声。
谢瓒离开后,陆应淮拿起那个小药瓶看了看,又放下了。
“宝宝,如果我说我不太舒服,你会为了我早些醒过来吗?”他翻身上床,把灯关了,“不要,什么都不要为了我去做,我真是怕了你了。”
“宝宝,我很想你。”
将近凌晨,陆应淮又被疼醒了,他闭着眼睛按了按心脏的位置,吐出一口颤抖的气,缓缓睁开眼睛。
这口气吐到一半又哽住了。
陆应淮下意识屏住呼吸,在昏暗中对上一双清醒的眸。
许久,他轻轻叹气:“又是幻觉。”
他想要眨眨眼,最好扇自己几巴掌验证一下这到底是不是幻觉,却根本不舍得眨眼。
他怔怔地看着那双眼睛里微光,浑身都不敢动,只有呼吸在发颤。
“陆先生……”江棠开口,“你在哭吗?”
陆应淮又屏住呼吸。
就好像他只要不喘气,别人就看不出他在哭似的。
江棠轻轻抬手,犹豫着想要给陆应淮擦眼泪。
那只手伸到一半就被陆应淮握住,然后紧紧按在自己的心口:“你回来了。”
房间的灯被打开,陆应淮下了床去往厨房的路上还摔了一跤。
江棠怔怔看着那个仓皇的背影,随着开关冰箱门的声音,他隐约听见了几声呜咽。
陆应淮回来的时候眼眶通红,脸上没有泪痕了,睫毛却是湿的。
他手上拿着个冻成冰块的“雪人”,献宝似的给江棠看:“宝宝,雪人。”
喉间的哽咽让他说不出更多的话。
江棠想伸手触碰一下又被陆应淮拦下了。
温柔沉静的黑眸紧紧盯着他,说话的语气柔得仿佛他是个易碎品:“不碰,凉。”
“渴吗?”没待他回应,陆应淮就忙着去找杯子给他倒水。
也许是刚醒的缘故,身上没有任何难受的感觉,江棠的眼睛依恋地追随着陆应淮的身影。
他想说他恢复了一些记忆,可他又觉得陆应淮什么都知道。
陆应淮喂江棠喝了杯水,就把灯关上了。
“哥……”
“宝宝。”
陆应淮把他圈在怀里,又想用力又怕他疼。
江棠想说点什么。
陆应淮颤抖着摸到了他的手,然后紧紧抓住,额头抵在江棠的肩窝,又喊了一声:“宝宝。”
就这么一声,像是撕碎了陆应淮所有强装出来的冷静。
昏暗中陆应淮的低泣声越来越清晰,每一次颤抖的抽气,逐渐上升的体温,浸湿侧颈的眼泪,毫不保留地像江棠展示他有多害怕。
从他醒来得知江棠失踪那一刻开始,到他看见江棠被折磨地不成人样,到他赶回家中却碰上江棠自杀,再到这一个多月的日日夜夜。
陆应淮不明白他又没死为什么会昏迷那么久。
他不在乎自己几度在生死线上徘徊,他只恨自己回来晚了。
“我以为……”陆应淮哽咽着说完这无始无终的三个字,便无法再开口。
以为他不肯回来了。
以为他怪自己。
他那么多恐惧和挣扎,却一个字都没法跟江棠提起,他怕江棠难过。
陆应淮把没哭完的泪水吞回肚子里,亲了亲江棠的侧颈:“吓到你了吧?”
江棠摇摇头。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个人同时开口。
陆应淮一愣,安抚道:“没有,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一定是我对你还不够好……”
才会让你不愿等我回来。
上一世的江棠从不认为自己能够让陆应淮陷入自我怀疑,可当他灵魂漂浮着,看着陆应淮在那个地下室里自杀。
那种痛苦超越了他死时的痛苦。
他听见陆应淮弥留之际念的是他的名字,陆应淮的一句“对不起”足够让江棠原谅过往生命中的所有痛。
可他回来得太迟……他在夏凌的蛊惑下朝陆应淮开了枪,他以为陆应淮被他杀了,那么近的距离……
夏凌曾说过陆应淮死了。
陆应淮伤得那么重,他来找他的时候还穿着病号服,陆应淮一定是刚刚醒来就来找他了。
而他呢,他没认出陆应淮,还真的开枪了……
他以为他杀掉了陆应淮才会一心求死,他真的……
“哥……”江棠的情绪开始崩溃,他没太大力气,就抓着陆应淮的袖子,“哥……对不起,我没想杀你……”
他想起陆应淮问的那句“杀了我你会开心吗”,心脏似乎被人生生撕裂。
他明明那么爱陆应淮,他怎么能在听到这种话之后还开枪?
“没事,我没事,”江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陆应淮吓得坐起身把他抱在怀里顺气,“没打到我,没有受伤。”
江棠从他怀里抬起脸,哽咽着问:“真的?”
“真的,陆应淮不骗江棠。”
“如果是我……”江棠浅浅的眼窝里像是下过一场大暴雨,满脸都是泪水,“我就算死了,也不能原谅自己……”
“那我怎么舍得,”陆应淮亲吻他薄薄的眼皮,“所以我没事。”
第211章 如果你坚持这个是枪
江棠的生命中有很多次死里逃生,唯有这次,他的状态很差。
天亮之后需要做检查,桑颂他们听说江棠醒了,特意一早就来看他。
“小漂亮,你感觉怎么样?”
江棠低着头不敢去看桑颂关切的眼睛,哪怕陆应淮凌晨安抚过他。
桑颂是陆应淮的发小,要是被他知道自己曾经拿枪指着陆应淮……
“你们先出去,能探望了我会联系你们。”陆应淮毫不犹豫地下逐客令。
穆霆霄带着秋岱等在门口,回国以后他们每天都过来,但陆应淮始终闭门不见。
谢柚还想多看江棠几眼,江棠就往床脚缩。清瘦的身体微微发颤,像是害怕。
“走吧,陆哥在这儿小漂亮会舒服一些。”
谢柚被桑颂拉着,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要抽个血,”护士轻声说,“不痛的,很快。”
江棠恐惧地看着泛着银光的针头,企图蜷成更紧的一团来逃避。
“宝宝?”陆应淮示意护士等一下,绕到床的另一边,温暖的怀抱拢住他,“不想抽血吗?”
江棠从双臂间抬眼看他,又把脑袋埋了回去,身体动了动,没有回应,但乖乖地伸出满是伤疤的右手手臂。
“稍等,你先出去吧,晚些我带他去化验室抽血。”陆应淮握住那条细瘦的手臂,把江棠整个人抱在了怀里。
护士表示理解,先离开了。
直到听见房门关闭的一声,江棠的身体才受惊般打了个寒噤。
生怕陆应淮松开他,他小心地用两根手指捏着陆应淮的衣襟。
耳畔是陆应淮沉稳有力的心跳,暖烘烘的怀抱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身体突然腾空,江棠吓得又抬眼去看陆应淮。
“别怕,宝宝。”陆应淮亲亲他,抱着他去了窗边,“昨天堆的雪人还在楼下,要看看吗?”
想看。
江棠摇摇头。
“陆应淮”总是找一些他应该感兴趣的事物转移他的注意力,然后把他关在屋子里。
他想被抱着,想时时刻刻呆在陆应淮身边。
但是……
江棠的手松开了:“我还是看看吧。”
说着就想下地。
“别看了,”陆应淮抱他回到床边,“不想把你放下来,过几天还有场大雪,到时候我带你到外面去堆雪人。”
又是承诺。
江棠的脑袋里一阵嗡鸣,混乱的画面纷沓而过,那个声音逐渐变得清晰。
“杀了他,今晚我抱着你睡。”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谁?
江棠的眼睛里面迷雾散去,迸发出一股杀意。
眼前人变成了陆丹臣的模样。
陆丹臣想要杀了陆应淮,他绝对不允许。
江棠觉得自己手里握着把枪,他熟练地做了个子弹上膛的动作,然后……
陆应淮抱他坐在床沿上,腾出一只手捏住江棠的手指:“宝宝?宝宝的手以后都不需要再拿武器了。”
江棠奇怪地皱眉,这是陆丹臣会说的话吗?
“虽然不介意被你杀掉,”陆应淮把他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一口,“等会儿你醒过来又要难过了,所以我该阻止你,宝宝,看看哥哥。”
枪被夺走了。
江棠的第一反应是枪没了他还有刀。
可他的双臂被禁锢住,只能愤恨地瞪着陆应淮的眼睛。
那双沉黑的眸似乎有种奇异的力量,江棠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他问:“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我该怕吗?”陆应淮扯过被子盖在他身上,手背试探他额头的温度,是正常的,“冷不冷?怎么一直发抖?我不是你想杀的人,所以我不会怕。”
不是他想杀的人?
不可能。
他很早之前就知道只有除掉陆丹臣才能保证陆应淮的安全。
等等。
陆应淮呢?
陆应淮不应该在他身后吗?
是对他失望了,所以把他丢下了吗?
江棠的心一下子乱了:“哥?”
“棠棠,别听他废话,杀了他,今晚我抱着你睡。”
别走,我马上就……
“宝宝,哥哥在这里,你看看哥哥。”
江棠被他捏住脸颊,被迫看着“陆丹臣”的脸。
他不是陆丹臣,他是……陆应淮!
江棠的心跳剧烈,一时理不清现在的状况,胸膛急促地起伏着,身上迅速出了一层冷汗。
他又干什么了?
“哥我是不是又……”江棠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喉间的血腥味越来越浓,“我、我又想……用枪……”
“唔……如果你坚持,”陆应淮用手比了个枪的手势,“这个是枪的话。”
江棠被他逗笑了,接着就被涌上来的血呛得直咳,脸色迅速灰败下去。
陆应淮托着他的后脑,冷静地按下床头的一个按钮,然后用纸擦拭江棠吐出来的血。
“没事的没事的,”陆应淮柔声说,声线稳定,“你什么都没做,别怕,哥哥在这里陪着你。”
“我、我……”江棠想说话,嘴角却涌出更多的血。
在陆应淮怀里……不能死。
那么幸福……
谢瓒两分钟就赶到了病房:“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你的心脏……”
他看清病房里的状况,猛地噤了声。
江棠似乎快要窒息,一边急促地倒气一边不时地咳嗽几声,脸色苍白得和陆应淮当初被送进医院时没有什么区别。
“让他躺下,我看看。”
江棠无力地抓住陆应淮的衣服:“我、不要……”
其他医护人员跟着涌进病房,江棠的意识堕入一片黑暗。
有人从陆应淮的怀里接过了他,各种仪器不停地发出“滴滴”声。
陆应淮以为谢瓒曾经跟他说过江棠的身体状况差到了极点,他是有心理准备的。可是当怀里突然空了,才发现他的手抑制不住地一直发抖。
江棠清醒才不过几个小时就又被送进了监护室。当天晚上就下了一封病危通知书。
陆应淮如同丢了魂一样在外面守着。
他不停复盘是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才导致事情变成了这样。
一只手搭上他的肩,陆应淮身体本能得僵了一下,防御机制却没被触发。
他已经没有力气跟别人动手了。
现在就算有人想杀了他都轻而易举。
来人拍拍他的肩:“情况我们已经清楚了,是标记消失导致的对吗?”
陆应淮没理他。
穆霆霄不在乎他这种态度,继续温和道:“我和秋岱也有过这么一次。”
陆应淮这才把目光从玻璃窗转移到穆霆霄的脸上。
穆霆霄看到了一双乌黑的完全没有光彩的眼睛,陆应淮的神情木然,说不清他到底是濒临崩溃还是已经崩溃了。
“我以前是S级,”穆霆霄说,“阿岱也是S级。”
陆应淮把目光挪了回去,看着病房里浑身插着各种管子的脆弱的人。
沉默地表示他在听。
“也是这样,标记消失后阿岱身体骤然变得很差。”
但秋岱被标记前比江棠健康,所以标记消失的后遗症并没有严重到这个程度。
陆应淮注意到他说的“以前”,但他没力气开口询问。
“我也找了很多方法,”穆霆霄没有卖关子,“最终发现只有降低我们两人其中一个的信息素等级才能重新永久标记。”
他自然是不可能让秋岱做那种降低等级的手术。
降低等级唯一的办法就是在腺体内部切掉一块,让腺体无法分泌高浓度的信息素,对S级来说,那就意味着腺体残疾并且失去信息素幻境和具象化。
陆应淮的脚步动了一下。
如果有效,他根本不会犹豫。
可他之前向谢瓒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谢瓒说他的腺体曾经出过问题,做这个手术的确可以降低信息素等级,但他有近乎百分之百的几率彻底失去信息素,变成一个Beta。
他的腺体根本承受不住这种手术。
失去了信息素他就没法标记江棠,对江棠现在的状况自然是没有半分帮助。
那就只能降低江棠的信息素等级。
一想到这手术是要切开腺体在腺体内部进行的,陆应淮就无法接受。
他的江棠已经很痛了,他不能再让他遭受这种非人的折磨。
穆霆霄见他没有反应,也猜到了这法子对他或许不太适用。秋岱那边情况也不太好,他只能留下一句:“会没事的。”
会没事的。陆应淮在心里重复。
事情并没有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江棠那几个小时的清醒如同回光返照一般。
现在即使在昏迷中他也不断呕血,氧气面罩里一片红色。陆应淮被允许进去抬着江棠的头以免血呛到气管里。
他看不清任何东西,除了心电图机器上的直线。
“阿淮,来,把药吃了。”
陆应淮充耳不闻,他已经在抢救床前跪了好几个小时。脑子里不断重复着抢救结束时谢瓒说的话。
“他的器官已经濒临枯竭了,”谢瓒眼圈通红,那些残忍的话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跟陆应淮开口,“遭受了太多电击……”
陆应淮听不见半点声音。
天空似乎一寸一寸压下来,他的身体无比沉重。陆应淮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护住江棠。
世界在坍塌,灵魂在悲鸣,陆应淮在被生生撕碎。
冥冥之中他听见自己声嘶力竭的诘问:“你为什么不好好对他?”
你为什么不留住他?
你不是S级吗?你怎么这么没用啊。
第212章 我还给你了,你能回来了吗
陆应淮身在一团白色的迷雾中,有寺院的钟声从远方悠然响起。
面前的水泥路变得清晰。
他要去的寺院在半山腰,还有很远的路程。
前路蜿蜒,陆应淮跪下身,膝盖早已疼到麻木。
一叩求他平安,额头重重磕在水泥地面,闷闷的响声让人心里发酸。
二叩求他健康,瘦削高挑的身影俯身,跪下,叩首,掌心翻转向上。
三叩……陆应淮没有别的愿望,人不能太贪心,他只要江棠平安健康。
水泥地面上见了血,先是一点点暗红血迹,接着每一步都是更多的血。
血液从额头流到鼻尖,混着沙砾有些痒,陆应淮浑然不觉一般重复着一步一叩首的动作。
檀香味飘进鼻腔,寺院的钟声更近了些,那虔诚跪拜的身影伏在地上艰难喘息,身体歪倒在一边,痛苦地按着自己的心口。
稍微缓过一点,便继续叩拜。
终于到了那寺庙前面,陆应淮吐出一口黑红的血,眸里终于有了几分光亮。
“他寿数尽了……”老和尚于心不忍,原本不可道破的命数也破例说与他听。
青年半边脸都沾了血,却并不显得可怖,或许是他眸光太温柔。
老和尚并未转身离开,反而静静站在原地等着青年的回复。
心口的疼痛太盛,陆应淮勉强站直了身体:“不会的。”
“他是早夭的命,你留不住他的,”老和尚眼眸里满是历经多年修行的平和之色,“莫要太执着。”
面前的青年轻轻扬眉:“您看我的命格如何?”
“长命百岁之相。”
陆应淮笑了:“那就把我的命数给他。”
把我的余生给他。
为减少江棠的痛苦,他再诚心求一份遗忘。
他要江棠忘记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活着。
“回去吧。”
老和尚并没有让他进大殿,反而挥手让他回去,眼里带了些笑意:“你的命数早在上一世就给他了。”
上一世的陆应淮被救下后也能长命百岁的,他却选择追随江棠而去。他本不该绝的生命线被他一刀斩断,命运流转,那生命线被续到江棠身上。
所以佛说莫强求。
一切早已注定。
身边的一切都消失了,陆应淮身体失重,仿佛从万丈高空坠落。
他看见大火那天广阔的天空,心爱的人被他以命相搏护在怀里。
似乎连带着一些记忆也消失了。
身体的温度、心跳、呼吸……统统交付出去。
如果这些能够换回他的爱人,陆应淮没什么不舍得的。
他眷恋地最后看了一眼这世间,这有江棠存在的世间,而后决然地闭上眼。
意识断片了许久,陆应淮又听见隐隐的哭声。
似乎是江棠。
宝宝哭什么?他没有忘记自己吗?为什么?
是不是佛祖嫌他不够真诚才求不来那份遗忘?
现在该怎么办?如果江棠记得他,他却死了……
江棠连签了三张病危通知书。
医生走出手术室冲他摇头。
面前的人嘴巴开开合合,江棠怎么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他不明白,陆应淮怎么会真的舍得丢下他……
“哥,我不吓你了……哥……”
手术室里在给陆应淮卸下那些仪器上护士惊喜地跑出来——
“恢复了!病人心跳恢复了!”-
陆应淮从梦中惊醒,下意识摸向身侧,冰凉的触感让他瞬间清醒。
心口又开始疼起来。
“宝宝……”他挣扎着开了灯,看到蜷缩在床的另一边的江棠才放下心。
他把江棠捞到自己怀里抱着:“别害怕,我每一分每一秒都愿意抱着你,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真正的江棠拿着水和药站在床边看着陆应淮又一次把小小棠错认成他。
他从谢瓒那里得知,他醒来不久就又休克,差点没抢救回来,这事给陆应淮留下了很重的心理阴影。
他也是那时候才得知,陆应淮那场剿杀再生S级的行动中被对方的枪打中了心脏。
肾上腺素飙升让他不那么虚弱,可越是这样就代表伤得越重。陆应淮本该连回家都支撑不到,却因为得知江棠出事多撑了好几个小时。
心脏里的子弹几次移位,送进医院的时候他那颗心几乎是碎的——字面意义上的碎。
后来就留下了病根。
他差点没抢救回来这件事让陆应淮发了病。
如果不是谢瓒在他心脏停跳的时候说了句“江棠还活着”,陆应淮可能就撑不过来了。
这些事江棠都不知道。
因为他醒来的时候陆应淮就在他身边,带他去做检查,哄他吃药,夜里抱着他睡。
陆应淮根本就没恢复好,可江棠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后来陆应淮越来越不对劲,他好像不记得自己曾经昏倒过,也不记得江棠已经醒来了。
他以为江棠死了,并且出现了幻觉。
但令人奇怪的是,精神状况差到这种地步,陆应淮竟然还能把江棠照顾得很好。
让人觉得他一半疯了一半清醒着。
只要江棠有需要,他就会给出回应。
“哥,还疼吗?起来吃点药。”江棠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拍拍陆应淮的手臂。
陆应淮马上转过身来,似乎忘记了他刚才就抱着“江棠”:“我自己可以,你别下床,累着了怎么办?”
他起身把江棠拉到怀里:“累不累?手酸不酸?”
江棠摇摇头,眼里汪着一泓泪。
陆应淮和以前一样对他好,他却觉得自己把陆应淮弄丢了。
江棠无比想念那双会温柔注视他的眼睛,而不是如今这样空洞黯淡映不出他身影的黑眸。
陆应淮短短的二十三年生命从来没有受过如此重的伤,也没有被如此打击过。
谢瓒说医院不适合他们两个恢复,给他们办了出院。
已经临近一月了,家里除了谢瓒偶尔来检查情况没有别的人来过。
一日三餐都是陆应淮在做,如果不出现幻觉的话,陆应淮和以前区别并不大。
江棠能做的事情很少,大部分事都被陆应淮包揽了。他以为只要他陪在陆应淮身边,一切迟早能好起来。
可是直到有天江棠睡着了被枪声惊醒才知道自己太天真了。
正常状态的陆应淮哄他睡熟,出现幻觉的陆应淮却又看见满地的血。
婴儿床里满是血迹,这次却是陆应淮的。
陆应淮蜷在那张小床里几乎占满了整张小床,他划开了自己左手的手腕,然后对着心脏开了一枪。
江棠大脑一片空白,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联系了谢瓒他们过来的。
他不敢随便挪动陆应淮的身体,怕子弹再次移位会对陆应淮的心脏造成更大的危害。
只能从婴儿床的空隙里拉住陆应淮的指尖,跪在小床边呆滞地问:“为什么啊?”
陆应淮涣散的眼眸望着他,突然勾起手指擦了擦他的眼泪:“宝宝……”
江棠哭得喘不过气:“我在,我在……哥……你怎么……”
“宝宝啊……”
陆应淮扯动唇角,只能发出一点气音,江棠却听清了。
陆应淮说:“我还给你了,你能回来了吗?”
陆应淮的记忆极度混乱,他以为那天他没有夺下江棠的枪……他不是想自杀,他只是想尝尝江棠经历的痛苦。
他甚至没想过他这么做,江棠也能尝到他当时的痛苦。
江棠骤然想起,认为夏凌是陆应淮的那些日子里,他再冷再疼都只敢自己蜷在床角睡。
他会怕“陆应淮”不开心而逼迫自己吃肉类,会在“陆应淮”问他要吃什么时候,迎合“陆应淮”的口味选一些他从不吃的肉类。
这些天……
芯片对他的控制在地下室爆炸那天就已经消失了,是被迫养成的习惯导致他回到陆应淮身边还是会误以为身边是那个“陆应淮”。
他难受了只敢自己缩在一边。
陆应淮每次都会把他抱回怀里安抚。
陆应淮问他想吃什么,他给出的答案也永远是那些肉类。
如果陆应淮没准备,他就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事,连饭都不敢吃了。
如果陆应淮准备了,他就会乖乖吃肉,吃到胃里翻江倒海。
这么久以来,陆应淮包容他理解他,一遍遍告诉他不是他的错,一遍遍安抚他“我们慢慢来”。
他没有一点好转,怎么让陆应淮不绝望呢?
陆应淮一定觉得自己努力得不够吧?
只要他不适,陆应淮只会觉得自己不够好,陆应淮从来不怪他,从来没有要求他快点好起来,从来没有半分不耐烦。
是他把陆应淮变成这样的。
芯片控制早就没有了啊。他早就知道那些都是假的了啊。
陆应淮好不容易抱着他睡,睁眼又看见他在床角发抖。好不容易让他不要勉强吃不喜欢的东西,下一顿他还是吃肉吃到吐。
陆应淮一遍一遍救他,明明他也在幻想和现实间不断轮回。
“我回来了……”江棠紧紧抓着陆应淮染血的手,绝望地感觉到那手的温度在消退,“哥,你别睡,我回来了……哥……”
陆应淮形状好看的桃花眼温柔弯着,至此眼中都没有半分责怪,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眼睛在不受控地闭上。
“哥……”
江棠握着的手也软软垂下。
他把那只手的手心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哥,我回来了,真的回来了……你别睡啊……”
“别哭,哥哥……不走……”
或许陆应淮具有心疼江棠的本能,他模糊地安抚了一句。
江棠的眼泪彻底决堤。
第213章 别怕,哥哥在呢
“江棠啊,那个……”手术室门前,时非承犹豫着开口。
“?”江棠抬起哭肿的眼睛看他。
桑颂揽着江棠的身体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不赞同地道:“有什么事不能以后再说?”
“告诉我……”江棠还带着些哭腔,“是我哥又怎么了吗?”
“他……你也知道你之前身体很差,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这趟回家之后你没有再吐过血了?”
他这么一说,江棠才发现,回家的这段时间那些难受到濒死的症状都没有了。
因为陆应淮的状态不对,江棠才一直没有关注这些细节,可他几个月来都是病恹恹的,怎么会突然就好了?
是陆应淮做了什么吗?江棠想到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答案。
“你可能已经猜到了,”时非承有些不忍,但这些事江棠是有知情权的,“他注射了刺激信息素分泌的药物,然后把所有的信息素都抽出来给了你。”
他们曾经有过标记,只要有足够多的信息素就可以让江棠好起来。但是腺体释放的那些肯定不够。
江棠眼前发黑,似乎看见上一世自己抽取信息素时的样子。
那样的痛苦他怎么舍得陆应淮也承受一遍?
偏偏陆应淮已经承受过了,这让江棠有了更不好的感觉。
就好像……陆应淮要把他之前做过的全部还给他,然后彻底不要他了一般。
江棠被这个念头吓得发抖,不停追问:“他还做了什么吗?不要隐瞒我,我……”
桑颂更紧地抱住他,安抚道:“没有了没有了,陆哥要是知道你这么难过他会心疼的。”
“心疼了,他就会回来,对吗?”江棠问。
“一定会……”桑颂话说到一半,皱了皱眉,“谁在医院里喝酒啊……”
不对。
就算有人在医院喝酒,味道也不会飘到这一层来。
手术室门前的所有人里只有时非承是酒味信息素。
但桑颂对朗姆酒的气息很熟悉,他可以肯定这味道绝对不是时非承的信息素。
这味道更烈到发苦……桑颂凑近江棠后颈嗅了嗅,惊讶道:“小漂亮你的信息素怎么变成伏特加味的了?”
江棠一脸茫然。
一直握着江棠的手没说话的谢柚小心道:“会不会……是第二、信息素?”
说话间电梯门开了,穆霆霄带着秋岱匆匆赶来,和他们一起的还有温轻宇和顾惊墨。
穆霆霄这些日子和几人都混熟了,除了桑颂和谢柚。
因为当初是穆霆霄委托夏凌的人抓江棠的,哪怕是他给出了江棠的地址,也是他攻击研究所系统才让江棠发现了破译芯片的方法,已经在将功折罪了,桑颂和谢柚还是看他不顺眼。
相比之下跟江棠长得有七八分相似的秋岱就获得了所有人的好感。
毕竟江棠多一个亲哥也是好事情。
这是秋岱和江棠第一次见面,他闻到酒味快步走过来,递给桑颂一张信息素阻隔贴纸让他帮忙给江棠贴上:“是第二信息素,霆霄,他的信息素恢复了,会有帮助吗?”
江棠神情恍惚听不见任何人的话,只顾盯着手术室的门。
“会。”穆霆霄肯定地道。
“你又要干嘛?”桑颂排斥地看着穆霆霄,跟母鸡保护小鸡似的护着江棠。
“我信息素降级手术切除了腺体内部的一部分,被机构留下用于这个课题的研究,新的药剂研发出来了——”
桑颂警惕地看着穆霆霄手里的药剂:“鬼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你要是再伤害我们小漂亮怎么办?”
“为了拿到这个药剂,我把我个人产业拿去做交换了,”穆霆霄垂下眸,“就当是我的补偿。”
这下桑颂都傻了。
时非承说过这个人的产业起码值几百个亿,为了这一支药剂也……
“这……么贵的吗?”桑颂喃喃。
“不是贵,”穆霆霄拉住秋岱的手,“这支药是他们误打误撞配出来,当时以为不会成功没有记录成分,后续的研究也都失败了……”
桑颂明白过来:“也就是这是全世界唯一一支有用的?”
“对。”
本来他们针对这个实验案例进行分析,大概几个月就能有进展了,穆霆霄把药剂带走意味着他们要花费几年时间从头开始。
甚至永远配不出正确的成分。
这个损失巨大,不多给点赔偿别人肯定是不愿意的。
但为了弥补自己做错的事,穆霆霄没有犹豫。
“这药是做什么用的?”
“用于信息素融合的,有了它,两个S级的信息素能够融合得更好,穆先生其实几天前就带回来了,但不太放心,又放我们研究所验证了一下。”温轻宇道。
“结果怎样?”谢柚问。
“可以用,本来想着两边信息素不太对等,虽然都是S级但陆应淮是双重信息素,融合起来会有些麻烦,需要再配合一些别的疗法,”温轻宇语气很轻快,“现在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这么好啊。”桑颂瞬间觉得穆霆霄浓眉大眼眉清目秀闭月羞花的。
“小漂亮,你和陆哥可以永久标记了。”桑颂摇了摇江棠细瘦的胳膊。
这段时间陆应淮照顾得细致,江棠虽然折腾得厉害,却长了些肉,脸色也不再是蜡黄的了。
“什么?”江棠反应了一会儿才问。
桑颂正要重复一遍,谢瓒就从手术室里出来:“江棠,换衣服进来一趟。”
江棠刚才还反应很慢,这会儿一下子就起身:“我哥怎么了?”
“情况很危险,”谢瓒接过穆霆霄递来的药剂,神色缓和了些,“你先进来。”
进了手术室江棠才看见绿色的无菌布下陆应淮惨白的脸和氧气面罩里的血。
“听着,你要冷静一点,”谢瓒按了下江棠的肩膀,“他现在没有信息素,手术危险很大,你可以释放一些信息素看他是否有反应。他不舍得丢下你的,要相信他,一定要冷静,别哭,知道吗?”
江棠点点头:“嗯。”
他来到手术台边,牵住陆应淮的手,信息素阻隔贴在外已经取下来了。为了不干扰工作参与手术的医护人员都贴上了阻隔贴。
冰凌花和伏特加的双重信息素在手术室蔓延,然后在江棠的引导下包围住陆应淮。
小小棠突然冒了出来,还带着另一个跟它双胞胎似的透明光球。
陆应淮的各项数值慢慢趋于稳定,空气中似乎多了些冷杉和海盐的味道。
江棠欣喜得眼眶发烫,他记得谢瓒说别哭,于是努力把那股子泪意压了下去。
手术结束的时候陆应淮的信息素恢复到了正常水平,两小只几个月来第一次苏醒就发现自己有老婆了。
小眼和小小棠疯狂贴贴,大眼和没名字的透明光球紧挨在一起,画面有些滑稽,又很温馨。
江棠的唇角微微挑起。
手术很成功,甚至不需要进ICU观察,陆应淮被送去了江棠住过的那间加护病房。
麻醉还没过的时候陆应淮就醒了一下,像是特意安抚江棠一般。
信息素融合剂在手术室里就注射给陆应淮了。
一切终于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
江棠坐在病床边陪着陆应淮,之前又哭又害怕加上在信息素刚恢复时就大量使用让江棠没有太多精力。
他以为自己能和陆应淮说说话的,却很快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江棠感觉有一只发颤的手在抚摸他的头发。
“哥……”他慢慢坐直身子,一下子反应过来是陆应淮醒来,“咻”地一下站起身,想要去按铃。
却因为趴了太久身体发麻差点栽倒。
陆应淮伸手护了一下。
江棠抓住那只手,喜极而泣:“我叫医生过来……”
“别……”陆应淮的手没有力气,任由江棠拉着,“陪我一会儿。”
江棠看看陆应淮又看看另一手边的铃:“医生检查完我也能陪着你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小孩儿语气焦急想要证明自己真心的样子太招人心疼了。
“他们、太吵了……”陆应淮声音很轻,“乖,坐下休息。”
江棠这会儿哪舍得不听他的话,别说让他坐下,陆应淮就算现在想看他倒立他都照办。
“就一会儿,好吗?”江棠跟他商量,“等会儿就叫医生过来好不好?我很担心。”
现在的陆应淮看起来很正常,目光也不空洞,但江棠并不能确定他的精神状态咋样。
“好。”
见陆应淮一副什么都依他的样子江棠那些后怕的劲儿又涌上来,咬着下唇一个劲儿掉小珍珠。
“靠、近些……”陆应淮抬起没有力气的手,颤抖地触碰到江棠的脸颊,“我擦不到你的眼泪。”
江棠靠近了一点,让他的掌心贴着自己的脸颊。
“吓坏了吧?”陆应淮看着江棠的小可怜样儿,想抱抱他却做不到。
“很痛吧?”江棠问,因为消瘦而显得更大的眼睛里都是愧疚。
“不疼,哥哥好着呢,”陆应淮展眉一笑,“别怕,哥哥在呢,以后都好了。”
高匹配度的信息素作用是极大的,无论江棠还是陆应淮都因着两人纠缠的信息素而从恐惧中挣脱出来。
第214章 雪人兵团
信息素恢复之后,陆应淮展示了他身为S级的超常自愈力,术后第二个自然日他小子就能下床了。
术后第三天又下了场大雪,陆应淮把江棠裹得像个小粽子,然后给他戴了顶很丑的白色毛线帽子。
江棠像个玩具一样乖乖由着陆应淮摆弄。
陆应淮又拿出一条白色的围巾。
江棠没忍住,指了指镜子里的自己:“这么丑的帽子是哪里来的?”
他知道有的品牌为了标新立异会出一些不符合大众审美的新品,但这个帽子上面没有任何标签,之前又没见过,他难免好奇。
不知怎么的,江棠感觉陆应淮的身体僵了一瞬。
正在想这是不是他的幻觉时,陆应淮给他围好围巾:“是我织的。”
“那也不能这么……”丑啊。
江棠突然反应过来:“你织的?!”
“嗯。”陆应淮又递给他一个口罩,“很丑吗?那就戴这一次,我让人去买几顶好看的。”
陆应淮说得很平静,似乎没有拿这当件大事。
江棠的心却直抽抽,他好该死啊,哥哥等他醒来的时候专门织的,他还嫌丑。
呜呜。
这嘴巴不会说话,以后不要了。
听见陆应淮说只戴一次,江棠赶紧用戴了厚手套的双手按住自己的脑袋:“不行,我要每天都戴,我喜欢这个!”
陆应淮无奈:“刚才还说丑,现在又喜欢了,你不用顾及我……”
“我是真的喜欢!”哥哥给的什么都是好的,就算说丑也没有真的嫌弃过。
“好,都听你的。”
把江棠捂得严严实实,陆应淮自己就毛衣外面加了件黑色长款棉服,衬得整个人挺拔俊美,两条腿更是逆天得长。
江·卡通人物·棠看得眼睛里恨不得迸发出星星光波。
接着他就注意到陆应淮穿在里面的那件白色毛衣。
“这件,桑颂说是你织给我的生日礼物,”陆应淮注意到他的目光,“我原本想织个同款毛衣给你……有点难。”
所以就织了同配色的帽子和围巾。
“乖宝怎么什么都会做?”陆应淮把江棠拥进怀里,侧脸亲昵地蹭蹭他的鬓发,“长得又漂亮,信息素也厉害……怎么办,不舍得让你出去见人了。”
“我……只喜欢你,不会喜欢别的人。”
陆应淮的醋味儿浓得一年吃饺子不用买醋了,江棠心里又开始发酸,他内敛惯了,有的话不太好意思说出口。
如今他对陆应淮的爱意毫不存疑,陆应淮给他最毫无保留的温柔,他也该给足陆应淮安全感。
“哥,就算我见过这世界上所有的人,也会得出和现在一样的结论,你是最好的。”
“嗯。”陆应淮黑眸沉静,又把他的腰身箍紧了些。
“我以后,不会做伤害自己的傻事了,你不要总怕我离开。”
陆应淮哽了一下,半晌更轻而坚定地“嗯”了声。
上一世亲眼看到江棠的死亡,这一世数次把他从死神手里夺回来,陆应淮就算有颗再强大的心脏也受不了这一切。
他不断后怕自己哪一次没有赶到江棠身边是不是会永远失去这个人。
两人静静地相拥良久,江棠又看见两小只流下宽宽的海带泪。
下楼时,江棠一想起帽子围巾是陆应淮织给他的就开心得冒泡泡,跟个小孩儿似的,要不是电梯里都是人,陆应淮高低得给他亲缺氧。
江棠身体不太好,天气太冷很容易着凉,但盼着下雪已经盼了很久。跑到雪地里,被遮挡得严严实实,唯一露出的眼睛一直是弯着的。
桑颂照例打着看望陆应淮的幌子去病房里投喂小漂亮,却发现病房里是空着的。
他嗷嗷喊着“不好啦,陆应淮越狱啦”从病房里跑出来,正遇上做了好吃的带给江棠尝尝的秋岱。
穆霆霄最近处于一整个“将功赎罪”的状态,恨不得把陆应淮没时间处理的烂摊子全部给清理干净。
夏凌的研究所那边还有一些伤害过别人的再生S级,为了不让媳妇儿的弟夫操心,穆霆霄直接拟了名单,挨个儿给送进监狱里了。
秋岱的病历转到雾渊,最近每天都需要来医院接受治疗。
桑颂问了几句他的状况,又说陆应淮把他弟弟拐跑了。
“刚才在楼下遇见了,”秋岱笑笑,“看他们玩得入迷,我就没打招呼。”
于是桑颂跑到窗边往下看。
雪地一角,江棠蹲在地上团雪人的身体,陆应淮在他身边,面前摆了一个“雪人兵团”。
不知怎的,桑颂的视线突然模糊了。
这种属于陆应淮和江棠的天经地义的温馨画面,竟然迟了这么久才看见。
这两个人受尽了折磨,总该有个happy ending了吧?
楼下。
江棠简直怀疑陆应淮堆雪人是经过专业培训的。
否则很难解释他到底是怎么徒手团出如同打磨过般光滑的雪球的。
江棠看看自己的歪歪扭扭比陆应淮织的帽子还要抽象的“雪人”,再看看陆应淮面前7*7的个个圆滑美观且手握不同兵器的雪人兵团,陷入了沉思。
陆应淮似乎没注意到他的目光,正蹲在一边用一根牙签粗细的树枝戳着什么。
江棠放弃了自己的抽象雪狗,蹲在陆应淮身边看他手里的东西。
虽然条件有限,江棠还是认出了那是两个人!
是穿着长款棉服的陆应淮抱着裹成球的他。
没人告诉过他陆应淮会做雪雕啊!
“好漂亮。”江棠歪头看看目光专注的陆应淮,“这个会化的,好可惜。”
“不可惜,答应你的雪人兵团,需要你来做首领。”
“什么时候答应我的?”江棠纳闷。
陆应淮笑笑,没说话。
“为什么不是我们一起当首领?”
“我是首领夫人,负责陪伴你,永远和你在一起。”陆应淮说。
经历了这几个月,陆应淮彻底失去了打打杀杀的兴趣,完美诠释自己的恋爱脑人设,只想每时每刻都和江棠呆在一起。
雕刻江棠棉服的褶皱时,江棠突然闷闷不乐。
“怎么了?”
江棠一不高兴陆应淮就觉得他又变小了一圈,可怜兮兮的。
“我之前……”江棠不是很想提起之前伤害自己的事情让陆应淮心疼,可这件事是他心里过不去的一个坎,“杀掉夏凌……”
“宝宝做得很棒,”陆应淮以为他是因为杀了人而害怕,“如果没有伤害自己就更好了。”
“对不起嘛。”江棠小声说,他不是很在意这件事,但陆应淮这么温柔地跟他说,他就忍不住委屈。
嘴巴瘪了瘪,才把心里一直压抑的问题问了出来:“哥哥,我们是不是没法拥有宝宝了?”
他当时用那把长刀……
“我听那些护士们议论过,”江棠沮丧地戳着脚边的雪,“我好像伤到了生殖腔,以后就不能生宝宝了。”
陆应淮在心里叹气。
他的乖宝能活下来已经不易,谁还会在乎以后能不能生孩子?
“现在这四个还不够你养吗?”陆应淮指了指脚边成双成对的光球,蹦来蹦去跟撒欢的宠物似的。
陆应淮给黄色那只取名叫“小小棠”,另一只无色透明的叫“棠小小”,虽然取得很简单好记,但也是用了心的。
江棠觉得有点儿对不起大眼小眼。
他太以貌取球了。
“宝宝,你还是个宝宝呢,这么早让你怀孕显得我很不是人。”陆应淮把雕好的他们俩交给江棠,“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科技发展那么快,说不定不久之后就有治疗方法了呢。”
意思就是他听到的都是真的了。
也许是有心理准备,江棠并没有太伤心,能够和陆应淮一起已经很幸福了,贪心的小孩会被老天爷盯上。
江棠只想躲在陆应淮怀里安心生活,再也不想让老天爷盯上自己了。
他把雪雕的自己和陆应淮放在雪人兵团前面做指挥状:“从现在开始,冲着幸福的新生活,出发——”
说完了觉得自己好傻,想转头去看陆应淮的表情。
陆应淮已经起身,眉心微蹙。
江棠顿时紧张起来:“怎么了?是心脏又开始疼了吗?缓一会儿还是现在回去?”
他起身太急,眼前一片黑雾。
“别这么紧张。”陆应淮揽住他的腰把他捞进怀里,手指勾下他的口罩,低头吻了过去。
唇瓣相贴的那一刻江棠才反应过来他们有很久很久没有这样亲吻过了。
鼻间纠缠的气息令他安心,他闭上眼,生疏且认真地回应着陆应淮,眼泪不经意间流出来。
好像爱哭鬼啊,江棠想。
几次死里逃生的小两口在住院楼楼下吻得难舍难分。天空又飘下雪花,纷纷扬扬将他们俩拢在一幅唯美的画面里。
旁边不知何时聚集了很多人。
巧了,都是熟人。
没有人出声提醒,大家动作统一地掏出手机,关掉快门声音,然后进行一个拍。
大家都是替他们开心,真心地祝福他们两个。
绝对不是为了拍出好看的照片让陆应淮花钱买。
绝对不是。
陆应淮早就发现了他们,只是不在乎。他怀里的江棠全心全意地投入这个吻里,乖得不像样。
四股信息素纠缠着,彼此依附生长,永生永世无法分割。
穆霆霄因为提供了关键药剂立下大功一件,勉强通过桑颂和谢柚的审核并被拉到了大群里。
而他老婆早在第一次出现时就进群了。
穆霆霄很有眼力见儿,进群连发一百个大额红包,发到软件客服特意打电话询问他是不是被盗号了。
住院楼下的声势过于浩大,以至于路过的人还以为是有什么明星网红在这里,于是纷纷驻足围观。
江棠换不过气终于被陆应淮放过时扭头看见旁边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惊得差点翻墙头逃跑。
陆应淮敞开棉服的前襟把他包在里面带出人群时听见了江棠的闷笑声。
“不害羞了?”
“害羞,”江棠脸颊发烫,不知道是冻的还是羞的,“但是开心,好开心。”
和陆应淮在一起原来这么幸福。
江棠庆幸自己恢复了上一世的记忆,陆应淮的爱足矣弥补上一世所有的遗憾。
回到病房时发现陆不凡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像是在生闷气。
谢逸思现在不如以前那么好说话,陆不凡时时刻刻都在焦虑谢逸思是不是不爱他了。
陆应淮对此表示:他(指自己的爹)包活该的呢。
谢逸思和众人一起进门,眉眼间的笑意更显得温雅。
陆不凡突然释然。
谢逸思曾经爱他爱得小心翼翼,如今他也活该过一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
第215章 狠狠嫉妒并啃他一口
出院回家那天天气很好,穆霆霄开车接他们,秋岱坐在副驾驶,陆应淮和江棠在后座。
车后面还跟着一个车队,一辆低调的都没有,就差把“有钱”二字打印出来贴车门上了。
——都是来蹭饭的。
所以回家之前直接去了定好的酒店。只是不凑巧,遇上了碍眼的人。
陆应淮出事之后陆丹臣在公司里搞事。陆清优能力是有的,但第一次管理公司多少有些不适应,好几次差点让陆丹臣钻了空子。
后来陆不凡带谢逸思去公司,陆丹臣又把心思动在了谢逸思身上。
陆不凡一向不太管小辈之间的事,只当是他们有些小矛盾。陆丹臣的小动作他不是看不见,主要是没当回事。
这次直接按到了他的死穴上。
陆不凡是多年里在商场上厮杀的老手,随随便便就把陆丹臣笼络的人心挑拨散了。再把他手中的权力收走,接着找了个由头直接把他赶出公司,赶出陆家。
他干的那些不是人的事儿都被陆清优整合发在了集团官方网站上,还有个急于立功的穆霆霄不嫌麻烦直接发给了认识所有生意伙伴。
接着一传十十传百。
陆丹臣本以为自己有能力有手腕,逮到机会东山再起便是,谁知别说找到工作了,连房子都租不到。
陆家懒得管他,但穆霆霄闲啊。
没事就跟着他,陆丹臣想买个早餐他直接包圆儿,陆丹臣想喝口自来水他拉水闸,后来陆丹臣心理崩溃想要跳河自杀,刚跳下去就被好心路过的冬日划船主播穆霆霄捞上岸。
主打一个让他吃也吃不着喝也喝不着,死还死不了。
穆霆霄彼时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这会儿见大家都变了脸色,他狗腿子般道:“是我考虑不周有些冒昧了,陆家不缺金钱物质,这个是我送给弟弟弟夫的一点出院礼物。”
他是重生的,知道陆丹臣上一世干的那些事,本来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让这个人从世界上消失,但他想了想,觉得有的仇还是当事人亲手报了比较好。
人活在世,如果消失了一定会引起别人注意。
若是真的“神不知鬼不觉”只能说明这个人没被任何人看在眼里。
听他这么说,时非承的眉眼舒展开,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穆老板,干得漂亮。”
这个酒店是陆应淮的,里里外外都是自己人。陆丹臣就被捆着扔在大厅里,嘴里塞了块抹布。
上一世的记忆汹涌而来,江棠的目光逐渐变得冷冽,如同一把寒剑直捅陆丹臣的心脏。
陆应淮让人把他嘴里的抹布拿出来,陆丹臣就哀号起来:“哥、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哥,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哥!”
陆应淮无动于衷地垂眸看着他,目光阴冷得让人觉得他在思索从哪个部位开始肢解陆丹臣比较好。
“哥,”江棠转向陆应淮时目光一下子变得楚楚可怜,“哥哥……他虐待我,他都不给我吃饭……”
陆丹臣:?
陆应淮眼前浮现出江棠上一世瘦弱的样子,深深吸气:“那就先关起来,只给水不给饭。”
直接送他上路太便宜他了。留着以后慢慢折磨。
“现在先去吃饭,我都听见宝宝的小肚子在叫了。”陆应淮小声道,“不会让他死得太轻易。”
江棠得逞地勾起唇角。
“其实不是他不给我吃饭,”江棠没忍住跟陆应淮说了实情,“是我自己吃不下。”
陆应淮勾住他的手指慢慢与他十指相扣:“我知道,以后我都在你身边,宝宝可以好好吃饭了。”
这些天心情好,江棠明显比之前胖了些,虽然还没有回到出事之前的状态,至少气色红润看着就是往健康的方向发展的。
两小只有了老婆之后不黏江棠了,陆应淮对此非常满意。
但是看着两小只企图把小小棠和棠小小往猫窝里拐时他又忍不住了。
一左一右提溜起两小只往猫粮碗里一扔:“没出息的,这么小的房子也好意思给你们老婆住。”
小眼:?
大眼:……
不是你说我们只配住在这里面的吗?
陆应淮大手一挥,直接从客房里挑选了一间朝阳的给它们住,一副自己的信息素爱活不活,但江棠的信息素必须得娇生惯养的样子。
江棠根本理解不了,因为信息素具象光球是可以收起来的,严格来说并不是真正的宠物。
「谁懂啊,他给信息素专门装了一间房。」
桑颂当时建的五人小群因为秋岱顾惊墨和盛星竹的加入成功扩到八人群。
群名改成了「WIFI密码8个(8)」
但这个群主要是放方希的同人小作文的,一看新消息是江棠发的,下面一群不走心的回复。
就是小桑:「好啦知道你家好多房了。」
谢柚:「一定可以早生贵子。」
未来有希望:「不要点我,我今晚就写小光球的爱恨情仇!」
慕:「让他回来上一天班就老实了。」
……
江棠从这些乱七八糟的回复中感受到了朋友们令人安心的敷衍,不能理解的心情雪上加霜。
但是谢柚真不愧是最懂他的,江棠从沙发上跳起来,蹦蹦哒哒企图去“信息素房”找陆应淮。
半路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楼梯口旁边的陆应淮拦腰抱起。
衣服从走廊脱到卧室,接着就是肌肤相贴,陆应淮没给江棠为他心脏处的疤痕心疼的机会,把乖宝挑逗得还没开始标记就舒服得哼哼唧唧。
时隔快一年的时间重新进行永久标记,江棠许久没有的发情期又被唤醒,比上一次还要热烈。
信息素交融间江棠用力扬起下颌,眼神迷蒙地看着主卧的吊灯,他的爱人在床上不相信他的任何一句“不要”,硬生生把他弄得几次以为自己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从卧室到浴室,到阳台,到滑梯,到餐厅,到沙发,到地毯,到小狗池,到处都是甜到发腻的信息素味道。
第二信息素分化成了酒味,在情欲中节节攀升,江棠整个过程中都晕乎乎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信息素“度数”太高了。
一周的发情期过后,江棠连着睡了两天两夜才缓过来,他感觉自己都快散架了。
偏偏“始作俑者”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
江棠开始怀疑谢瓒当初叮嘱陆应淮不要剧烈运动小心心脏问题是否有必要。
都是双重信息素的S级,怎么人家体力就那么好啊!
江棠狠狠嫉妒,并在陆应淮裸着上身喂他吃饭的时候在他腹肌上狠狠啃了一口。
“张嘴,”陆应淮舀了一个虾仁小馄饨喂江棠,“这么开心啊?”
“嘿嘿。”
江棠老早就想这么干了。
丝毫不夸张地说,从上辈子就开始惦记了。
“乖乖吃饭,吃完了奖励再啃一口。”
江棠的手不安分地往上摸,还讲条件:“两口。”
“行。”
“嘿嘿。”江棠边吃饭边占陆应淮便宜,直到摸到了某个硬热的……后腰莫名一酸,江棠把手收回来。
老实了。
翌日早晨,小两口腻腻歪歪在吃早饭,门铃响了。
同城速递送来了一个箱子。
江棠像个好奇宝宝,蹲在小箱子边:“这个是什么?”
“陆不凡寄来的,”陆应淮看了眼手机消息,皱着眉念道,“他让我滚出他家。”
江棠:“?”
大眼抱着一片锋利的冰沿着箱子的透明胶划开。
江棠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是相册。
“陆叔为什么突然寄相册过来?”
陆应淮懒得线上跟他爹对线,把手机丢到一边:“他让我回公司上班,被我拒绝了,他说把我扫地出门。”
另一边的别墅里,谢逸思看着气呼呼把手机扔开的陆不凡感叹道:“真幼稚啊。”
把陆应淮赶出家门的方式是把相册从家里“赶走”。
“你就直说想让江棠看看相册能掉一块肉吗?”
陆不凡冷笑一声:“有能恶心陆应淮的机会我为什么要放过?”
指的是他这个行为。
谢逸思彻底无语了,起身到玄关换鞋:“我出去一趟,你要是去公司记得带桌上的文件。”
陆不凡刚才还在窗边,一下子闪现到谢逸思面前,吓了他一跳。
“你干什么?”
“谢逸思,我最近有两个疑问。”
谢逸思没看他,自顾自找了双运动鞋:“啊,然后呢?”
“坐,”陆不凡拉过旁边的高脚凳让他坐下,自己单身跪地为他系鞋带,“我可以问吗?”
换在以前陆不凡怎么可能连这种没意义的问题都要问。
谢逸思垂下眼睑看着他的发旋:“问吧。”
鞋带系好了,陆不凡却没抬起头,声音有些压抑:“你还爱我吗?”
谢逸思顺着看到陆不凡腺体缺失的那块留下来的疤,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希望你还爱我,”陆不凡这才抬起头真诚地看着他,“或者对我还有一丝感情,这样你的腺体不会出现问题。”
“只是因为这个?”
陆不凡的喉结滚动了下:“不止,但我想没有什么比你的健康更加重要。”
谢逸思心里一痛:“另一个问题是什么?”
“你有事瞒着我对吗?”
谢逸思点点头。
“是暂时不能告诉我的,还是永远都不能告诉我的?”
“这是第三个问题了。”
见谢逸思没有回答的意思,陆不凡换了个问题:“有危险吗?”
谢逸思想了想:“有的。”
陆不凡的神情变得很紧张,看起来想要追问下去,却没开口,只是起身抱了抱谢逸思:“不要独自赴险,你是有人爱着的。”
第216章 陆不凡轻轻碎掉了
谢逸思的心不争气地为这样温柔的陆不凡疯狂跳动,莫名有种自己做错了事的感觉。
因为他好像拥有了比安筝得到的还要好的陆不凡。
陆不凡很注意分寸,几个月来甚至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过安筝。
陆不凡以前每个星期都会去给安筝扫墓,现在改成了半个月一次。
有次谢逸思悄悄跟着,每近一步心里的恐惧都在放大。
但陆不凡只是把花放下,抚摸着那孤独的墓碑,低声说句:“我很好,你也照顾好自己。”
之后便不再说话,站那陪安筝几分钟,又看一眼时间:“该回去了,逸思今天想吃小龙虾,我顺路去买点。”
在已故的爱人面前说起新的爱人,想必陆不凡心里是有愧疚的。
可是已故的人看不见了,活着的人还会有各种感受,因此陆不凡现在会更关注谢逸思一些。
谢逸思那时看见陆不凡的眼睛,谈起他时闪着柔和的光,是一种惦念。
安筝或许是陆不凡一生的痛,聪明的人不该和故去的人争宠,但谢逸思看到了,陆不凡在尽量平衡这个关系,并让天平属于他的一端下沉。
去看安筝的频率降低、时间减短,就是他最最直接的尊重与爱意。
陆不凡为他检查了后颈的信息素阻隔贴,看起来有些焦虑:“需要带些可以防身的东西吗?确定不需要我陪你吗?”
谢逸思斜睨着他,悠悠道:“我需要一些私人的空间,你最近太黏人了。”
太、黏、人、了。
一个陆家家主轻轻碎掉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凡,”谢逸思看着他的眼睛,“你从前从不问我什么时候回家。”
又是一刀子捅进陆不凡心口,他不讨厌谢逸思翻旧账,就是怪疼的。
“大概三个小时吧,”谢逸思说,“三个小时应该能回来。”
“好,注意安全。”
这三个小时是陆不凡生命中最漫长的三个小时,死刑犯确认了执行日期之后的感觉也不过如此。
陆不凡让助理过来取了文件,然后把家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还剩两个小时。
陆不凡出门去买食材,谢逸思早上吃饭时在手机上看到一个牛排广告,陆不凡便记住了。
为了拖延时间,他逛了好几个商场,纯买菜。
回家发现一个人办事的效率过高也不是什么好事。
还剩一个小时。
陆不凡决定不出门了,万一谢逸思提前回来呢?
他站在窗边看着毫无动静的手机,有些希望他那被扫地出门的儿子上线跟他对线。
但显然他儿子怀拥温香软玉,根本顾不上搭理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陆不凡的心情越来越焦躁。
他拿起谢逸思落在桌上的那本诗集翻了两页便焦虑得看不下去。
人都说运动能够缓解焦虑情绪,想着他保持好身材也能对谢逸思多两分吸引力。
在家里健身房运动了十分钟他就又呆不住了,这里面听不见大门的声音,他不能在谢逸思回来的第一时间发现。
还剩半个小时。
陆不凡在客厅暴躁地走来走去,心想谢逸思出门的时候他就该跟着。
他都说了是做有危险的事情。
越想越害怕,半个小时在他的胡思乱想中度过,但谢逸思没有回来。
陆不凡当机立断换了鞋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然后发现谢逸思不是没回来。
他正坐在花园的长凳上发呆。
大冷天的,树木光秃秃灰扑扑的,根本没什么景色可言,陆不凡心疼得不行,大步走过去。
他受不了谢逸思这种茫然的表情。
一件温暖的外套披在谢逸思身上,谢逸思闷声道:“谢谢。”
陆不凡正企图在他身边坐下,被这两个字扎了屁股一样弹起来。
“好端端说什么谢?”陆不凡按住他的肩膀,认真盯着那双眼睛,“出什么事了?”
谢逸思似乎很累,疲惫地摇摇头。
陆不凡见他这个样子也不逼问,生怕让他心情更差:“外面冷,回屋好不好?”
“不好。”谢逸思冷硬道。
“那我陪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或者你想不想出去逛逛?”陆不凡问。
谢逸思别开头,看着地面。
“我看到你放桌上的那本诗集了,是你喜欢的诗人吧?过几天他来雾渊做签售,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谢逸思抬起头对上陆不凡的眼睛:“他的签售会下个月才开始,并且雾渊是第五站。”
“但我有钞能力。”
“很贵的。”
“着千金博美人一笑,值得的。”
谢逸思眼眶倏然一红:“你已经请他了?”
“没有,”陆不凡很诚实,“见你不开心,我是临时起意,这事办起来不难……”
“别请了,那本书是以前的同事送我的。”谢逸思吸吸鼻子,“我根本就不喜欢他。”
“好,但你要告诉我你想见谁,想去哪里。”陆不凡认真道,“我愿意猜测你心中所想来讨你欢心,但如果你已经不高兴,我还是需要一些提示——能让你很快开心起来的那种。”
“你以前也跟安筝哥这么说话吗?”谢逸思从不吃安筝的醋,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
这问题问的,要是给肯定答复,谢逸思会觉得这些话并不是专属于他的,就好像是陆不凡的哄人固定话术一样。
但要是给了否定答复……
没跟安筝这么说过,那意思岂不是安筝比他懂事根本不用陆不凡费心来哄吗?
怎么回答都不对,两边都是陷阱。
而且一旦犹豫,谢逸思就会自动认为他是在想对策。
陆不凡没有多想:“每一句和你说的话,都只是说给你的。”
这不算是个完美答案,但谢逸思接受了:“你就不问问我怎么变得这么无理取闹?”
“这个是无理取闹?”陆不凡失笑,“没感觉出来,何况爱人的无理取闹等同于撒娇,哪有追根溯源的道理?”
谢逸思现在觉得不是自己没出息了。
真诚才是最终杀手锏。
当一个人眼中没有对过往的留恋,只能装下你一个人的时候,很难不对他心动。
谢逸思有点想哭的冲动。
“陆不凡。”他突然严肃地喊了一声。
“到。”陆不凡马上站直。
“我想在花园里种栀子花。”
“可以,”陆不凡说,“你想种什么就种什么,想种哪里就种哪里。”
“我想买开花的苗来种。”
“交给我。”陆不凡说。
“但是冬天是栀子花的休眠期,我想要看到它开花。”
“我可以建温室,”陆不凡掏出手机,“需要一点时间,可以吗?”
谢逸思以为他会说栀子花冬天是不能开花的,他会买一些幼苗,但最好在春天种。
谁知他为自己一个莫名其妙的小要求就准备建个温室。
“我不要栀子花了。”
陆不凡发消息的手没停:“建造个温室,你想看什么花我们都可以种。”
“那我想看七彩栀子花。”
他的要求越来越离谱。
“那就请个专业团队试着培育一下,”陆不凡想了想,“有一定失败的概率,不如我去学一下。只是你恐怕要等很久了。”
高阶Alpha的学习力毋庸置疑,只是学得再快也不是三五个月就能达到专家水平的。
“我不想让你建温室。”
“?”陆不凡这下有些为难了,但也只是一瞬间,“那就让陆应淮建。”
“我想要天上的星星。”
谢逸思思维跳跃,陆不凡却没觉得麻烦。谢逸思的每个要求他都在认真想办法达成。
“这个容易些。”
只要给有关部门赞助就可以了。
能用钱能解决的都不是问题。
“只是买了署名权,我又看不到它。”
“带你去太空也不是不能完成,”陆不凡说,“我可以投资……”
“不了。”
谢逸思闭了闭眼:“我没有想要的,花、温室、星星,我都不想要。”
“不用觉得麻烦,只要有做到的可能性,就值得尝试一下。”
“不凡,如果说我的身体又出现了状况,你会怎么办?”
陆不凡僵住了一瞬。
“我今天去医院了。”
陆不凡猛地拥住他,急急地问:“今天不是腺体复查的日子,你哪里不舒服怎么不和我说?做了什么检查?检查结果怎样?别害怕,不管出现什么状况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医院那边……”
谢逸思没想到他反应这么激烈。
被爱着的实感加重。
他安抚地拍拍陆不凡的后背:“我没事,你听我慢慢说。”
“天冷,进屋说吧。”
陆不凡把他横抱起来,下意识搂住陆不凡脖颈的时候,他看见陆不凡短短几秒就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其实我昨晚梦见安筝哥了。”
听见安筝的名字,陆不凡并没有什么反应:“先说你身体的问题。”
“梦里安筝哥祝福我们,他还感谢我把你从他离开的痛苦中拉出来。”
“这些以后再说。”陆不凡急得大冷天出了一身汗,“先说……”
“不凡,别着急。”
“我怎么能不着急,你……”
陆不凡看起来快哭了。
谢逸思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这下也顾不得从头讲起了:“不凡,我怀孕了。”
一时间屋里静到落针可闻。
“……什么?”
“我怀孕了,”谢逸思重复了一遍,“梦里安筝哥说送我一个礼物……”
安筝说:“不要患得患失,也不用因为我而对不凡对你的爱产生怀疑。有了宝宝之后希望你能解脱自己的心,不用提心吊胆的。他不是因为我才爱上你的。你本身就很值得被爱。”
第217章 找到你了,我爱你
“真的?身体没有别的问题?”即便被这个好消息砸得头昏眼花,陆不凡还是首先惦记谢逸思的身体。
谢逸思有点不好意思:“医生说我以后不用总是复查腺体了,我健康到常年养生的人看了都得惊叹的地步。”
陆不凡对他很上心,信息素就没断过。
“那就好。”陆不凡的双肩骤然松懈下来,小心地抱着谢逸思,“辛苦了。”
谢逸思感觉到Alpha抚着他的发丝,动作轻而温柔-
江棠坐在满是小白狗的池子里翻看陆不凡寄来的相册。
陆应淮坐在他身后,把他整个人都圈在怀里。
陆不凡嘴上说话难听,实际上很为陆应淮感到骄傲。
但在陆应淮更小的时候,他更多是偏爱自己的爱人,而对陆应淮没有什么太大的期望。
陆应淮小时候的照片大多都是安筝拍的。
“哥,你小时候这么可爱!”江棠指着相册上的光屁股小婴儿说。
陆应淮沉默地看着照片上的小胖子。
“你管这个叫可爱?”
“不可爱吗?肉嘟嘟的,好想抱抱。”江棠戳着照片上小婴儿的脸颊,“他的脸一定很软,如果我在肯定会亲亲他的。”
陆应淮把下巴搭在江棠肩上,侧过脸亲了他一口:“你也可以亲亲这个小婴儿的pro max版本。”
“你怎么连自己的醋都吃啊。”
“因为这个,”陆应淮指着照片中抱着玩具啃的小婴儿,“看起来很蠢。”
嫌弃自己从婴儿开始。
安筝拍了各种状态下的小婴儿陆应淮。
睡着的,喝奶粉的,躺在婴儿床上抓玩具的,穿着纸尿裤满床爬的……每张照片背面都标明了日期。
没有多余的话,却满满都是爱意。
江棠尽量不太明显地吸吸鼻子,又翻过一页。
一岁、两岁……
陆应淮在他眼前慢慢长大。
当时那个漂亮婴儿慢慢长成了幼儿。
两岁的陆应淮就和婴儿时期天差地别了。
很多张照片拍到的都是两三岁的陆应淮坐在地毯上看书或者拼一些复杂的木质模型。
江棠一边看一边感叹这就是天生的顶级吗?
“哥,你小时候好乖哦,都不出去闯祸的。”
陆应淮哭笑不得:“这才两三岁,我就算想出去闯祸也没人同意我出去啊。”
“也是……”江棠瞥他一眼,轻轻叹了一声,“我都不知道小时候的我是什么样子,要是也能让你看看就好了。”
陆应淮一定会很喜欢小时候的他。
江家人根本就不会给他拍照。
当时家里江子昂的相册没有十本也有八本,全家上下却找不出一张江棠的照片。
“我见过啊。”陆应淮理所当然地回答。
“什么?”
“昏迷的时候梦见过小时候的你,跟现在一样,很小一团。”陆应淮回忆着,“我想抱一下又怕摔着你……”
江棠仿佛代入了这个故事里,他关于小时候的模糊记忆中出现了另一个身影。
相册又翻过一页。
江棠眼睛一亮:“哥!原来你穿过裙子!”
陆应淮也看了一眼:“有没有可能……这个不是我?”
或许是小孩子的五官都有些相似,加上这是陆应淮的相册,江棠就先入为主地认为上面出现的小孩都是陆应淮了。
听陆应淮这么说,他又把相册往前翻了翻:“好像真的不是你……那是谁啊?”
“时非承。”陆应淮指着照片一角,“他小时候经常在我家住,这个……”
相片的一角有个模糊的形状,似乎是手指。
“这张照片是我拍的,当时相机有点重,我没拿好就把手也拍了进去。”
江棠:……
除去那个模糊的影子,整张照片的构图、光影甚至小孩子的神情都抓拍得恰到好处,现在跟他说是个四五岁的小孩子拍的?
“我也要开始痛恨人与人之间的参差了。”
陆应淮笑着揉揉江棠的头发:“我也不是什么都能做得很好,比如爱你这件事,无论我怎么努力都觉得不够。”
“怎么会?”江棠急了,“你做得已经很好了,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爱人。”
“你才是世界上最好的。”
不仅仅是最好的爱人,还是最勇敢善良的Omega,最值得托付的朋友。
这世间你扮演的每个角色,都已经做到了最好。
陆应淮看着江棠重新被养得白皙泛粉的侧脸,心里那股劫后余生的悸动久久无法散去。
江棠随手抓了一只小白狗抱在怀里,继续翻了一页。
然后疑惑地“诶?”了一声。
“怎么了?”陆应淮顺着看过去,也愣了。
这一整面只能放一张大的照片,照片上是五岁的陆应淮,侧卧着睡在床上。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如果他身边没有一个小婴儿的话。
“这个是其他亲戚家的小孩吗?”
毕竟陆清优这个时候也得有个三四岁了,这个小婴儿却像只有几个月大。
陆应淮怔怔地看着小婴儿熟悉的脸。照片里他和小婴儿盖着同一张被子,小婴儿被他护在床的里侧。
甚至枕边还有婴儿玩具。
陆应淮的瞳孔微微震颤。
真的有平行世界,对吗?
或许在平行世界中他真的去江家偷走了江棠。
那么……别的时候呢。
陆应淮突然抓起相册,急急地往后翻。
不,不对。
这本相册里原本的照片最多到他六岁。
现在却出现了从来没见过的照片!这些照片绝对不可能是安筝给他拍的,有的地方安筝根本没去过!
陆应淮看到有张照片标注的日期是他第一次在小镇遇到江棠那一天,照片上他用外套裹着脏兮兮的江棠,两人一起坐在回雾渊的火车上。
下一张照片便是他和江棠一起在陆家吃饭。
很多照片都明显不在同一时间线上。
甚至从婴儿时期的江棠出现在照片上开始,相册里有很多张明显不在同一个时空的江棠单人照片。
从小就被养得很好的江棠。
搞怪的、活泼的、耍小脾气的江棠。
还有江棠和他、安筝、陆不凡一起拍的全家福。
陆应淮眼眶倏然红了:“宝宝……”
我是不是真的救下你了?
在另外的时空,我是不是真的做到了不让你受伤害?
那些横亘在陆应淮心头的让他无法释怀的过去,是不是真的由他亲手改写了结局?
相册里有他穿着小学校服送江棠去上幼儿园的照片。
有他给初中的江棠辅导功课的照片。
有他帮江棠填写高考志愿的照片。
有他拉着江棠的手带他出去玩的照片。
……
很多很多,每一张照片的背后都写着相同的话。
「找到你了,我爱你。」
每一个不同的时空剧情似乎都奔赴着美好圆满的结局。
江棠看着那些字,转过头时眼里有泪。
他们连重生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都经历过了,再多接受一个“平行世界”似乎也不算什么。
更何况照片摆在眼前,没有消失也不是幻觉。
过往的痛苦似乎都因此消散了。
那些明明没经历过的过去出现在江棠脑海 。
“哥哥,”江棠笑着说,“你真的把我带回家养着诶。”
“是啊,怕我长大了找不到对象,所以把你带回家当童养媳。”陆应淮抹去他脸上的泪珠,“从小就养着,从小就是我的。”
“那我从小跟你在一起,岂不是再也看不上别的Alpha了?”
“你还想看上别的Alpha?是不是腰又不疼了?”
陆应淮抱得更紧了些,江棠瞬间感受到抵着自己后腰的天赋异禀的实力不容小觑的……
“我胡说的!哥!”江棠好汉能屈能伸,认怂认得丝滑流畅。
陆应淮把相册往前翻了翻:“看这个。”
江棠很想去看,但是任谁被枪指着都很难集中精力吧。
陆应淮见他走神,修长的手指点了点他要江棠看的那张照片——
江棠看清了。
照片里的陆应淮和江棠第一次见他时的模样相似,大概十八九岁,正以和现在差不多的姿势环抱着他。
十三四岁的、没有经历被拐卖被虐待的江棠正咬着笔杆子,面前的桌上摊开一张纸。
上面写着标题:「绝不早恋保证书」
下面第一行歪歪扭扭写着:「哥啊,我真的不认识那个人……」
紧跟着后面那张照片就是完整的保证书。
江棠在里面说自己根本不认识和他表白的那个人,心里只有学习——这句被划掉了。
改成了「心里只有哥哥」。
一看就是被陆应淮胁迫着写下的。
「好好学习,不和同学过度接触。」
「保证不早恋,一心只读圣贤书。」
后面逐渐变味儿了。
「棠棠是哥哥养大的,只属于哥哥。」
「棠棠的眼睛只看哥哥。」
「棠棠是哥哥的。」
「棠棠成年要和哥哥在一起的。」
……
江棠越读眼睛睁得越大:“哥,你在干什么?!那个我还是个初中生诶!”
“不管,”照片里和现实中的陆应淮都是醋缸子,“不管几岁,棠棠都是我的,只属于我。”
这句话江棠是认同的。
本着让陆应淮吃醋了应该主动哄哄陆应淮的人道主义想法,江棠把相册放在一边,转过身胳膊搂住陆应淮的脖子。
狠狠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老公。”
连永久标记的时候陆应淮都没听见江棠喊这个词,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怎么没有反应?江棠纳闷地看着陆应淮,又喊了一声:“老公。”
如果说第一声是他用了两辈子的勇气做足了心理建设才说出来的,现在这声就是已经适应了。
他适应了。
陆应淮也硬了。
细密的吻落在江棠的眉心和鼻尖,陆应淮的声音变得沙哑,带着几分叹息撩拨着江棠的心:“宝宝,要辛苦你了。”
江棠:“?”
如果只是运动一次倒也谈不上辛苦。
直到汹涌的信息素把他包围,江棠才反应过来——他就喊了句“老公”,把陆应淮的易感期都勾出来了?!
江棠第一次感受到语言的力量如此可怕。
第218章 补偿
谢逸思怀孕之后感觉自己都快在家里闲长毛了。
毕竟他的腺体是后来移植的,陆不凡一直担心会再出现问题。他直接把公司全权交给陆清优,每天二十四小时全方位陪伴谢逸思。
最后谢逸思无聊到烦躁,借口去找江棠玩,把陆不凡赶去公司解救忙到没时间约会的陆清优。
“有事给我打电话。”
谢逸思无语:“跟江棠在一起能有什么事。”
“好好好,”陆不凡给他系好围巾,“我只是担心你,年底公司有些忙,我可能回家比较晚,你别自己回来,等我忙完去接你。”
谢逸思温顺地点头。
可是一脸几天陆不凡都早出晚归,谢逸思也不好每天都去找江棠。
因为陆应淮那厮脸上就差写着“你没事干吗”了。
他怀孕的消息临时还没告诉其他人。
又一天大清早天色就阴沉沉的,陆不凡照例要出门,临走前轻声叮嘱:“今天别出门了,外面恐怕要下雪,在家里乖乖的。”
谢逸思有些纳闷,前些天赶都赶不走的人,为什么让他去工作就变得这么忙了。
他以为这种外面寒风鬼吼鬼叫的恶劣天气,陆不凡会在家里陪着他。
怀孕的人本来就容易胡思乱想,何况天气也让人情绪不稳定。
谢逸思换着法地转移注意力,好不容易熬到陆不凡的下班时间。他蜷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看电视,顺便等着陆不凡回来。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下班时间过了两个小时,天色彻底暗了。
谢逸思掀开盖着的小薄毯,走到落地窗前。
积雪已经很厚了,四周安静得他几乎能隔着玻璃听见雪花飘落的声音。
“是不是路上没法开车了?”谢逸思嘟囔一句,去沙发上找手机给陆不凡打电话。
没有人接。
几遍打不通谢逸思心里开始发急,他干脆打给陆清优。
“喂?”陆清优似乎没看来电显示就接了电话,嗓音有些疲惫,“慕哥你先去沙发上睡一会儿吧,等雪小一些我们再回家。”
谢逸思下意识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九点了。
电话那头窸窸窣窣,似乎是陆清优在给方慕盖被子。
陆清优把方慕手里的电脑拿走:“别看了,累一天了快点休息,这些交给我就可以。小希那边我打过电话,让他先睡了。”
方慕还想起来:“我和你一起能快点。”
“雪不会很快就停,”陆清优回答,“早上让你多睡会儿你也不肯,现在就听我的吧。”
方慕真的有些困了,便不再挣扎:“好,你别太累。”
陆清优应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接了一通电话,年底了公司忙得要命。连陆应淮那个不想上班的都被迫在家远程工作了。
他易感期刚结束不适合出门,要不然陆清优不可能自己和方慕累成狗,放陆应淮在家里歇着。
陆清优回到办公桌边,看了眼手机,发现通话居然还没挂断,屏幕上显示着谢逸思的名字。
“谢哥?不好意思啊……”
谢逸思笑了笑,又想到陆清优看不见,温声道:“没事,你们很忙吗?”
“有点,”陆清优以为陆不凡查岗,打起精神,“不过请大伯放心,我们都处理得过来。”
谢逸思的心一沉:“不凡没有在公司?”
陆清优:“没有啊,大伯最近都没有来过,他不是在家陪你吗?”
回答完了陆清优才觉出不对:“他没在家吗?分公司那边出了些问题,我没顾上处理,大伯可能去那边了吧。”
“好,今天雪挺大,你们等会儿回家注意安全。”
“好嘞谢哥。”
挂断电话谢逸思有些站不住。
明明前段时间还很黏他,现在又对他说谎……是没有兴趣了吗?
谢逸思突然有些反胃,冲到洗手间干呕两声什么都吐不出来。
陆不凡临走时是不是没给他信息素?
是忘了还是……
谢逸思不敢想下去,他甚至开始反思是不是他太作了……仗着陆不凡的喜欢肆无忌惮恃宠而骄,是不是他做错了?
谢逸思又尝试给陆不凡打电话,却依旧不通。
这个时候不回来连条短信都没有……
谢逸思手脚发凉,一心想着补救这段关系。
他走进厨房,他已经好几个月没进厨房了,永久标记之后一直是陆不凡在做饭。
他想做顿晚餐,等陆不凡回来之后好好谈谈。
厨房里很干净,谢逸思打开冰箱看到陆不凡为他精心准备的食材,冰箱门上还贴着详细的营养餐菜单。
纵然冰箱里没有异味,可看到那些食材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反胃,来不及关上冰箱门便捂着嘴冲向卫生间干呕。
房门就是这时候被打开的。
陆不凡听见洗手间里的声音急得连鞋都没换就跑了进去。
谢逸思什么都吐不出来,脸色有些苍白。
转眼落入一个带着寒气的怀抱,这一天的等待、被欺骗的委屈,种种情绪一时间涌上来,谢逸思泣不成声。
陆不凡单手把淋了雪的外套脱下来扔在一边:“怎么哭了?哪里难受?”
“陆不凡,”谢逸思又像个炸毛的小猫充满敌意,“如果你不爱我了,别隐瞒,我不会纠缠……”
“怎么会不爱你,只有我每天怕你不爱我了。”陆不凡的手很冷,不敢给谢逸思擦眼泪,便把他搂抱在怀里,犬齿刺破腺体把信息素送了进去。
有了信息素安抚,想吐的反应才好了些,谢逸思闭着眼睛靠在陆不凡怀里不停流泪。
“你……”谢逸思胸膛起伏几下,腾地被陆不凡抱起来放在沙发上。
陆不凡把毯子盖在他身上:“我身上凉,别冰着你。”
谢逸思这才看清他的裤子是湿透的。
陆不凡去给他倒水喝,走起路一瘸一拐。
谢逸思登时顾不上委屈,急忙问道:“你的腿怎么了?”
“摔了一跤,不严重。”陆不凡把水递给他。
“你快去洗个澡,湿成这样会着凉的。”
“嗯,”陆不凡俯身亲了他一下,“这几天有些忙,是不是让你难过了?重新报备一下,分公司出了点问题,我去处理了……”
谢逸思都怀疑是不是陆清优跟他通过电话了。
“但是前两天已经处理完了,”陆不凡说,“现在在做的事情需要花些时间,在有好结果之前原谅我不能告诉你。逸思,我可能联系不上,但无论多晚我一定每天回家,你困了就先睡,不要胡思乱想,我没有不要你,没有不爱你。”
谢逸思点点头,心里的阴霾被驱散了。
他虽然敏感,但也好哄,只要陆不凡说了他就愿意相信。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暴雪天气,陆不凡回来得越来越晚,身上湿得仿佛被丢在雪地里泡过。
因为身上寒气太重,除了咬腺体给信息素,陆不凡都没怎么抱过谢逸思,晚上也是睡在客卧。
可谢逸思是安心的,因为信息素无法说谎。
几天后终于天晴,陆不凡回来很早。
下午三四点,家门就被打开,谢逸思正在看电视剧,转头欣喜道:“今天怎么这么早?”
扭过头就见陆不凡脸色苍白如纸,刚迈进家门就是一个趔趄……
谢逸思忙奔过去。
“别跑,别累着。”陆不凡说。
谢逸思伸手触碰到陆不凡的皮肤都烫得吓人:“不凡,你烧得好厉害,我们得去医院。”
“没事,”陆不凡安抚地拍拍他,“家里有药,我睡一觉,呃……”
他眉头蹙起,似乎身上有伤。
谢逸思把他扶到卧室,陆不凡吃完药就睡着了。
谢逸思怕他穿着衣服睡得不舒服,就帮他把衣服全脱了。
他这才知道为什么陆不凡这些天不愿跟他一起睡——陆不凡浑身都是青紫的伤,像是被棍棒打出来的。
不是,陆不凡这个年纪应该不至于出去打架吧?
就算他想打,应该也没人会跟他动手吧。
谢逸思还没细想,床上的人就呢喃着他的名字,挣扎着想要醒过来。
谢逸思赶紧握住他的手:“我在这里,睡吧。”
发烧的人力气还是很大,陆不凡把他扯到怀里抱着,因高烧而嘶哑的嗓音响在谢逸思耳畔。
“没事了,这次真的没事了。”
谢逸思听不懂他的意思,只当他在说梦话,于是附和道:“好好好,我知道没事了,你快睡吧。”
陆不凡似乎很轻地笑了下。
谢逸思久久凝视着陆不凡。
造物主对高等级的Alpha真的足够偏爱,哪怕比自己大了十五岁,岁月也未曾在陆不凡脸上留下痕迹。
看上去他也就三十岁左右的模样。
帅气、沉稳,每一个表情都让他心动。
他的心动不是没有来由的,因为第二天一早,家里就来了客人。
谢逸思醒来的时候,陆不凡已经不在床上了,而他下了楼竟看见早就跟他断了联系的父母端坐在沙发上。
“逸思,快来让妈妈看看……”
谢逸思犹豫地看了眼陆不凡。
和家里闹掰之前,母亲也未曾对他如此和颜悦色——
就连一直不满他是个Omega的父亲竟也破天荒地跟他道了歉。
无论是真情或假意,谢逸思缺失的亲情在这一刻圆满。
后来他才知道,陆不凡在雪里跪了好几天,让谢逸思的父母打了出气,和他们说上话之后先礼后兵,半胁迫着让他们重新接受谢逸思。
让他们无论心里怎么想的,行动和语言上都给谢逸思足够的爱。
这是他给谢逸思的补偿。
第219章 出人命了
SA大学的假期和别的地方不太一样,他们没有寒暑假,每年的固定假期都是三月底到六月底。
二月初,江棠感觉自己身体没有什么问题了,想着重回学校。
陆应淮自然以他为先,江棠想回学校,他就陪着。
在回学校没几天,江棠得知了谢逸思怀孕的消息。
陆不凡千防万防,谢逸思还是因为天冷加腺体之前的问题导致有先兆流产的可能性。
调养了一段时间后,江棠请假陪着谢逸思去医院做了B超。
B超单上只能看出一个黑乎乎的胚胎,还没有发育成胎儿。
江棠盯着单子发了很长时间的呆,然后叮嘱谢逸思要照顾好自己,语重心长得仿佛他才是那个“长辈”。
陆应淮最近去公司帮忙,下班回来就见自家乖宝蔫蔫地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个小白狗。
在他身边并排坐着四只小光球,和江棠如出一辙的愁眉苦脸。
陆应淮大步过来把乖宝拥进怀里:“怎么了宝宝?谁惹我家乖宝不开心了?”
“哥,你知道吗?那个单子上,宝宝只占了几毫米的位置。”
江棠没说别的,扭头拱进陆应淮的怀里:“哥,我饿,我想吃白灼虾、香辣鱼还有清蒸螃蟹。”
“好,我这就去……”
陆应淮话没说完就听见江棠在愤愤不平地嘟囔:“我还要再吃五碗米饭,我要化悲愤为食量,一个人吃八个人的饭,尽早长成一个小胖子。”
陆应淮亲亲他:“这是又受什么刺激了?”
“我陪谢哥去医院,”江棠一想起来就气得开始薅小白狗的毛,“那里有个体重秤,我就去称。”
“嗯,然后呢?”陆应淮坐下来,把江棠抱到自己腿上。
“那个秤成精了……”
陆应淮被江棠的说法逗得想笑又不敢,因为江棠看起来真的不高兴。
“嗯,秤成精了,欺负我们棠棠了?”
江棠扭头扫他一眼,又气鼓鼓地低下头:“要不你还是笑出来吧,你这样我更难受。”
“不笑不笑,宝宝接着说。”
“谢哥上去称的时候,那个称说‘先生您好,您的体重是六十千克。’”江棠气得想咬人,“到我去称,那个称就夹里夹气地说‘宝宝乖,宝宝今天的体重是四十二千克’,到底谁是宝宝!那些人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连谢哥都憋笑了好久!我是哥哥的小宝贝,又不是小孩子。”
江棠叹了口气:“只有哥哥的乖棠棠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夺笋啊,他一个成年人上去称体重被叫成宝宝。
离谱的是那个秤是可以分清大人和孩子的,它有智能扫描识别的系统,江棠在边上看了好一会儿,它只管小孩叫宝宝。
江棠很确信自己没长一张娃娃脸。他这脸有时候还挺A的。
“哥你说它是不是瞧不起我?!”
陆应淮发誓他不想笑的,但是江棠气呼呼控诉的样子太可爱,他喜欢得要命。
陆应淮抱着他,笑得胸腔发颤。
江棠本来还不高兴,转脸看见自家Alpha那双勾人多情的眼睛就什么都忘了。
“四十二千克,还是太轻了。”
当然了,出事之前四十六千克都那么瘦。
一米七八的男生健康体重怎么也得一百一十斤往上,江棠这差得也太远了,陆应淮真是一想起来就想把夏凌再炸死一次。
他口口声声喜欢江棠就是那样喜欢的?
知道谢逸思怀孕之后,江棠没事就往谢逸思那里跑。他算SA正式队员,课上不上是无所谓的。但他真对小宝宝很感兴趣。
他没拥有过真正快乐幸福的童年,却丝毫不影响对孩子的喜欢。
谢逸思也宠他,把自己买的胎教书分给江棠看。家里囤着一堆零食都是等着投喂江棠的。
他总觉得自己应该连同安筝的那一份一起对江棠好。
“现在还感受不到胎动,”谢逸思说,“等孩子生下来每天给你玩。”
说得好像陆不凡这个还没出生的娃是生出来专门给江棠当玩具的一样。
或许是心疼江棠之前经历了太多的苦,陆家现在养江棠完全是照着养“娇花”的方向养的,要星星不给月亮的那种。
陆不凡跟谢逸思的婚礼定在年前。
陆应淮和江棠的婚礼因为这几个月来的不太平推迟了不少,最后选定的日子是江棠的生日。
参加完谢逸思的婚礼,江棠早早就累了,缩在陆应淮怀里哼哼唧唧地说胃里难受。
婚礼的菜色不可能有问题,因为知道江棠不吃肉,菜单都是特意换过的。
陆应淮在车后座抱着江棠,温热的掌心隔着衣服轻轻揉着江棠的胃部:“还难受吗?”
好些了,但江棠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回事,就觉得自己需要特别特别多的爱。
想撒娇。
“还难受……”江棠抓着陆应淮的手,又想让他揉揉,又想让他牵自己的手,“有点胀,想吐……”
陆应淮神色微凛,吩咐司机:“去医院。”
“不用去医院吧。”江棠小声嘟囔。
“可能是消化不良,让医生看看。”
江棠虽然偏瘦,但身体别的指标都是正常的,照理不会有问题,陆应淮就是太紧张才会草木皆兵。
已经到了江棠打个喷嚏,陆应淮都必须弄清楚到底是感冒了过敏了还是单纯鼻子痒痒的程度。
江棠知道自己被陆应淮养得很好,生理心理两方面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负面情绪几乎没出现过。
可陆应淮不一样,他是真的怕了。
有几次学校没课,江棠跟桑颂和谢柚一起出去玩隐隐感觉陆应淮在跟着。
他很怕江棠再出一点状况。
算了,去医院检查一下陆应淮也能放心。
江棠知道自己就算说再多遍“没事”陆应淮也听不进去,被夏凌折腾了一趟,掉的体重现在还没完全养回来,好多次江棠半夜睡醒,都发现陆应淮开着灯盯着他看。
似乎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存在,又像想疼疼他却不知如何是好。
车子在医院门诊楼前停下,陆应淮抱着江棠直接去了消化科。
江棠看他着急的样子心疼极了:“真没事,我们还是挂个号吧,这个正常程序……”
“不用,”可能江棠都不知道他脸色挺差的,陆应淮走得飞快,“我有特权卡,不需要挂号。”
江棠索性由着他。
医生诊室里有人,这下不能插队,江棠被旁边的病人家属看得不好意思,想自己坐着。
陆应淮刚把他放下,被安抚得好些了的反胃感又涌上来,江棠顾不上和陆应淮说一声就匆匆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跑。
吐得稀里哗啦,眼泪直流。
被陆应淮接到怀里的时候,江棠心里也开始发怵……他好久没吐成这样了,这会儿真的害怕。
他怕他吐出来不是秽物而是血。
陆应淮的面色又凝重了几分,眼里流露出恐惧。握着江棠的手力道不自觉加重。
等到医生都快下班了才轮到江棠,他又好些了,就是害怕。
医生看了看又询问了情况,连检查单都没开就让他们走:“去六楼吧。”
江棠的手脚冰凉,一点没寻思人家医生让他去六楼看看,更没想起来自己不久前还来过六楼,就觉得连检查都没开,自己是不是没救了?
被陆应淮抱到电梯里,没别人了,他才敢撇撇嘴:“哥……我不想离开你。”
这话说得真情实感,眼泪都掉出来了。
陆应淮没顾上哄他,怔怔看着电梯里贴的楼层对应科室。
六楼是男性Omega/Beta孕产科和儿童保健科。
陆应淮脑子里一阵轰鸣,好半天才喃喃出一句:“……出人命了。”
怀里的宝宝哭得一抽一抽的,陆应淮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人啊。
他用手指揩去江棠的眼泪:“宝宝,你看看六楼是什么科室?”
江棠透过朦胧的泪眼看清了,“哇”的一下哭得更大声了。
他生殖腔受损根本没有怀孕的可能性,所以江棠压根儿没往那方面想。
他现在就觉得那个消化科的医生也把他当小孩儿。
出了电梯就看到了那个成精的秤。
江棠从陆应淮怀里下来,愤愤不平地指着那个秤,一时间连自己是来干嘛的都忘了:“哥,就是它!”
为了证明给陆应淮看,江棠站到那个秤上。
秤上的电子屏幕数字开始变换,机器发出哄小孩般夹里夹气的声音:“宝宝乖,宝宝今天的体重是四十四千克。”
陆应淮心里那点惆怅被丢到九霄云外,又忍不住开始笑。
他站到那个体重秤上,秤用正常的男性AI音色说:“先生您好,您的体重是七十千克。”
江棠不信邪,又站上去试了试。
“宝宝乖,宝宝今天的体重……”
不远处走过来一个陪家人来看医生的十八九岁的Omega。
江棠站在旁边假装看手机,其实是准备听秤会怎么说。
他十分确信这个Omega和自己差不多年纪,并且没有他高,脸也是可爱型的,理论上应该比他更像小孩。
结果秤说:“先生您好,您的体重是……”
江棠扭头就走。
他跟这个秤不共戴天。
但他走错方向又被陆应淮捞了回来:“下一个就到我们了。”
江棠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我们要在这里看医生?我不是已经没救了吗?”
“谁说你没救了,”陆应淮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屁股,“不许说这些不吉利的。”
“喔。”江棠瞬间就乖了。
直到和陆应淮并肩走出门诊楼,江棠都还保持着一个木然的状态,抱着检查单径直往前走。
“宝宝,再走就撞到柱子上了。”陆应淮拉了他一把。
江棠愣愣地停下脚步看向陆应淮:“真的假的?”
第220章 你真该死啊
陆应淮比划了一下柱子跟江棠之间的距离,也就十多厘米:“真的。”
我可真不是人啊,陆应淮想。
江棠低着头看鞋尖,艰难地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
“……你可真牛逼啊。”
他知道S级Alpha很牛逼,他以为可以淡化身上的疤痕已经是极限了,但牛逼到通过标记和信息素供给治愈了他的生殖腔顺便给他揣了崽他是万万没想到的。
“就当你是夸我吧。”陆应淮牵住他的手,“前面有台阶,慢一点。”
江棠开心得要命,胳膊勾住陆应淮的脖颈,柔软的双唇便送了上去。
狠狠地、巨大声地啵了陆应淮一口:“就是在夸你!”
陆应淮看他的目光又是喜欢又是心疼,江棠那么明摆着的快乐神情搅得陆应淮的心都快碎了。
刚回到家,江棠往沙发上一歪,两只细瘦的脚踝一抖,拖鞋被他甩得东一只西一只,小腿往上一收,扯过小毯子往自己身上一盖。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陆应淮跟在后面把他的毛茸茸拖鞋捡回了沙发边:“胃里好些了吗?我去切水果好不好?”
得到了想都不敢想的好消息,江棠浑身上下都舒坦,胃早就不难受了,他支起小脑袋:“我要吃菠萝!”
“好。”
“我只要里面那个芯。”江棠笑嘻嘻道,“谢谢哥哥。”
在医院里陆应淮问过孕期忌口,医生说两个人的信息素都很强悍,根本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就是孕期可能会嘴馋,江棠想吃什么都尽量满足一下。
医生看着陆应淮的目光多少是有些不赞成的,只是人家Omega都怀孕了,看陆应淮紧张的样子,应该也不是个渣男,就没多说别的。
这突然揣了个崽子,陆应淮更加放心不下江棠,隔个两三分钟就得从厨房里探出头确认乖宝还好好的。
江棠裹着小毯子侧卧在沙发里,抱着手机噼里啪啦打字,白皙的脚丫伸到沙发外面晃呀晃。
八人小群里。
「我有宝宝啦。」
众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桑颂就回复了。
就是小桑:「知道了陆哥,快把手机还给小漂亮。」
自从陆应淮出事后,桑颂看他再不顺眼都会老老实实叫他陆哥。
他嘴硬心软,最看不得别人受苦。
回复完了砸吧砸吧又不是那个味儿。想想陆应淮那张没表情的脸,配上这个活泼的语气,嘶……
怪恶心人的。
还在想是不是自己弄错了,手机又嗡嗡一震。
JT:「?」
JT:「我是江棠。」
好了,这回语气跟脸配上号了,桑颂斩钉截铁地回复:「不可能。」
JT:「……」
桑颂趴在床上嘎吱嘎吱嚼薯片,看到这条消息纳闷地“咦”了一声:“这个无语的状态又有点像小漂亮,怎么回事……”
他把最后一片薯片塞进嘴里,想出了一个绝妙的方法——在他和陆应淮还有江棠的聊天框里搜索省略号,谁的次数多,群里发消息的这个就是谁。
最后经过他的不完全统计,江棠最近一个月跟他聊天时使用“……”的次数为三十次,平均每天他都会让江棠无语一次。
而陆应淮最近一个月跟他聊天时使用“……”的次数为零次,因为近一个月陆应淮那个b并没有回过他的消息。
经过以上数据比对,桑颂没理没据地确信群里那个就是陆应淮。
但是当他返回群里,发现聪明的人已经用另一种方式在验证了——对暗号。
未来有希望:「地瓜地瓜,我是土豆。」
JT:「恐龙恐龙,我是企鹅。」
谢柚:「小猫抓老鼠。」
JT:「出门开路虎。」
未来有希望:「鸡蛋鸭蛋荷包蛋。」
JT:「烧饼油条豆腐脑。」
……
就是小桑:「确定了,是真的小漂亮。」
未来有希望:「为什么?暗号还有二十条没对完。」
桑颂暗叹方希这小孩还是太天真了。
就是小桑:「因为虚假的江棠根本不会跟我们对暗号,他只会嫌我们幼稚。」
未来有希望:「受教了。」
就是小桑:「这都是小事儿。」
JT:「有没有人理理我?」
谢柚:「小颂说的有道理。」
江棠:“……”关键时刻能忽略彼此的才是真兄弟。
刚巧陆应淮切好了水果,江棠喜欢吃菠萝的芯,陆应淮削了两个菠萝,他负责吃边边。
江棠把手机丢到一边,冲陆应淮伸手:“抱。”
陆应淮依言把他抱到自己腿上坐着。
江棠又指指菠萝:“喂。”
天大地大老婆最大,陆应淮拿水果叉叉了一块菠萝芯送到江棠嘴边。
就这么一个空档,群里突然反应过来。
谢柚:「小棠刚才说什么了?」
就是小桑:「没注意,我往上翻翻。」
未来有希望:「他说他有宝宝了。」
就是小桑:「什么宝宝?」
谢柚:「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
慕:「@JT,什么宝宝。」
秋岱:「@JT,什么宝宝?」
惊墨:「@JT,什么宝宝!」
群里一时间被刷屏,全是这一句。
但当事人正在吃哥哥喂的甜味加倍的菠萝,根本没看手机。
江棠听说有了宝宝会嗜睡,他这还没到孕反的时候,吃完菠萝就觉得自己困困的。缠着陆应淮哄睡,拖着长音跟他撒娇:“哥,我想听你唱歌……”
这会还不到嗜睡的时候,今下午胃里难受又吐其实就是因为吃多了,但陆应淮哪管这个,还不是江棠想怎样就怎样。
咬着腺体先给了信息素,又抱在怀里哄着,江棠睡了之后陆应淮也不敢随便动弹。
过了两个小时,胳膊被压麻了他才松开江棠。
换以前麻就麻了,他能保持一个姿势抱江棠一夜,但是现在不行。谢瓒说会压迫心脏。
陆应淮根本不敢冒一点险。
什么都不干心脏都会偶尔抽痛,他要是真出点什么事,江棠跟孩子怎么办。
陆应淮尽量轻地起身,往江棠怀里塞了个小白狗,又在床边盯着那张安睡的小脸看了一会儿才蹑手蹑脚地去了阳台。
心里滋味无法言喻,总之莫名想抽根烟。
家里有烟,陆应淮心想等会儿直接扔了。他不可能抽烟,甚至觉得那没拆封的烟放柜子里都对江棠有害。
不行,这个家里不能有这么不安全的东西。
陆应淮按了按心口的位置,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把手机设置成静音,然后给陆不凡发消息。
「爸,怎么照顾怀孕的Omega?」
有事喊爸,没事直呼其名倒反天罡的逆子发来消息,陆不凡冷嗤一声,伸手把谢逸思那边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你考我?」
陆应淮没心情跟他呛声:「爸,棠棠怀孕了。」
陆不凡那边半天没回消息,再回过来就是一条六十秒的语音。
陆应淮没点开。
知道陆不凡指定没说什么好话。
他转过身背靠着栏杆,点开大群,一看99+的新消息。
最最上面是桑颂从小群里截的图,配字:「@L,你老婆说的是什么宝宝?」
底下一溜儿刷屏,以为陆应淮给江棠买宠物了。
都知道江棠之前一刀差点把生殖腔捅烂,根本不敢往那方面去猜测。
陆应淮叹了口气,往群里丢核弹:「人类宝宝,我和棠棠的,亲的。」
然后把手机一关,不再看消息了。
江棠睡得太早,半夜又醒了。卧室里的灯开着,但陆应淮没在床上。
他穿上拖鞋去小阳台查看,走到门边就看见陆应淮似乎是……在哭?
陆应淮面对着窗外的城市霓虹,从江棠的角度看过去隐约能见脸上泪痕的反光。
怎么了这是?肚子里揣着崽子的应该是他吧?应该不是陆应淮吧?
这怎么陆应淮还多愁善感上了?
江棠还没迈出脚步,陆应淮突然抬手给了自己两巴掌。
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很清晰,下手应该蛮重的。
接着江棠听到了一声咬牙切齿的低骂。
“你真该死啊。”
都这个时候了,江棠还觉得陆应淮骂人好带感,虽然他好像在骂他自己。
“哥?”江棠从门边探出小脑袋,“怎么不睡觉啦?”
陆应淮原本开着窗吹冷风,听见他的声音便把窗关了,扭头催他回屋:“冷不冷?快回被窝。”
江棠想去拉他的手却被避开了:“我想要你抱抱。”
“我身上冷,”陆应淮用指尖揉了揉江棠的发丝,低低淡淡的嗓音格外悦耳,“等会儿再抱好不好?”
自从被人好好爱着之后,江棠心里就存不住事儿了,他在前面走向床,一步三回头,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问了:“哥,有宝宝了,你不开心吗?”
“开心。”
“开心为什么……”要哭呢?
江棠心想他应该是知道的。
“因为你太小了,才不到十九岁,体重也不到正常标准,”陆应淮乌黑的眼睛看着江棠,眸中有光流转,温柔得不行,“心疼你。”
“哥哥努力做好吃的,”江棠执着地拉住他的手,“我努力吃,体重肯定能上去的,我保证乖乖的绝对不会伤害自己,你不要担心。”
“好。”陆应淮静静地看着江棠脸上明媚生动的表情,唇角微微勾起。
该打破自困的牢笼了。
他那年轻的爱人如今健康、快乐,他们还有了孩子,未来可期。
一味自责不可取,照顾好乖宝才是首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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