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叶青轻咳一声,掩去不自在和心虚。
“再找找吧,肯定在家的。这玩意儿又没长腿,不可能往外跑嘛。”
黄妈点点头,重燃一丝希望,朝佣人道:“都别愣着,大家赶紧找!”
大厅重新恢复忙碌,梁叶青趁着没人注意,悄悄吧药丸放到花瓶旁的小盒子里,然后假装和大家一起找起来。
没一会儿,他听见有佣人惊喜道:“找到了找到了,在花瓶旁边!”
药丸重新交到了梁叶青手上,他做出一个轻松的笑,打哈哈道:“找到了就行,晚餐好了吗?”
他们找了一个多小时,哪儿来得及做饭。
黄妈摇摇头,又做饭去了。
梁叶青盯着手里的黑色药丸看,生怕露出马脚,又听见旁边传来谢闻幽幽的声音。
“奇怪,怎么会在这里呢。”
梁叶青心虚地干笑几声,把药丸塞到谢闻手里。
“不知道呢,有时候无意间就带下楼了。”
谢闻静静地看着他,“原来是这样……”
他朝梁叶青凑近,轻轻挨在他的脖颈处,感觉对方瞬间就僵硬了一些,恐怕仍然不习惯这么近的距离。
回想起姚冬天说,他和第一次见面的女生都能亲密耳语。
现在自己靠近反而不习惯,心脏一阵阵泛起不悦。
谢闻顿时就不想马上放过他,嗅了嗅,望着他问:“哥哥,身上怎么一股中草药味儿?”
他不放过梁叶青神态变化的任何一个细节。
对方神色无常,不过低头嗅了嗅,又看向自己。
那浅琥珀色,看谁都带三分深情的眼睛,很快弯成月牙的弧度。
“我闻了闻,还真有。”
梁叶青故作镇定地戏谑道:“昨晚和你待了一宿,这味道估计是从你身上染的。”
谢闻闻言一怔,原本的不悦和醋意瞬间消了大半,他垂下眸子,感觉脸颊微微发烫。
半晌,等他缓过那股劲,才低头问道:“会不会不太好闻?”
梁叶青听出他话音里的失落,连忙笑着否认:“怎么会?我觉得还挺亲切的,一闻到就想起你。”
看着谢闻逐渐抬起头,他继续道:“而且很助眠。托你的福,我昨晚很快就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
谢闻又想起趁他睡着,轻轻朝他唇上咬了一口的事情。
他轻轻闻了闻自己的手腕。
微凉的肌肤上,好像的确萦绕着淡淡的中草药香气。
*
今天刮了许久的风,到夜晚淅淅沥沥开始下小雨。
庭园的雨声和风声交织,落在茂密的绿植上响起悦耳的沙沙声。
落地窗外,绿意盎然的花枝在春雨浇灌下,更加生机勃勃,叶尖也挂满了晶莹的雨露,如珍珠般圆润。
散步计划因这场雨而取消,梁叶青坐在沙发上,偶尔望向庭院,手中的商业计划书已经翻到一半。
谢闻悠悠下楼,开始摆弄他的那些兰花和盆栽。
梁叶青的目光不知不觉就落到他身上。养弟的动作细致而从容,仔细检查每一片枝丫和新叶,神情柔和专注,手里握着一把金丝剪刀,静静修剪着文竹的形状。
莫名地,梁叶青忽然想到那句“当时只道是寻常”。
窗外雨声连绵,空气湿漉漉的,有些哀伤。
好像在给谢闻未来难以捉摸的命运,奏响配乐。
梁叶青的情绪渐渐又低落起来,上次曲庆给的药,谢闻吃后的确缓解了病痛,但对方也说过这只是一时之计,不能长久。
眼前的平静与美好,他已经习惯了。
也许正是在这样的习惯中,才会忽略这是多么珍贵,又有多么脆弱。
他害怕未来某一天,再也无法和唯一亲近的家人共听雨声,并再也看不见谢闻修剪花枝的景象。
但是每当想到他和谢闻要做那种事,又真真切切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虽然知道和谢闻并不是亲兄弟,连血缘关系都没有,但从小一起长大,早就成为了血浓于水的家人。
要他躺在谢闻身下……
他可能治好谢闻就该移民了。
下半辈子再也不见,以此保留住自己那份体面。
梁叶青总想给自己一段时间,来做心理准备,但想到今晚散步计划泡汤,他想,或许时间并不总是站在他们这一边。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抑制心中的焦虑。
手机嗡嗡响了一声,梁叶青低头解开锁屏,目光微怔。
发消息的人备注是杨南,他想了想,对这人没什么印象。
[今天和朋友出去吃饭,看见他感觉好像你呀~]
配图是一张远景,梁叶青放大看了看,是他走在ifs的背影,看来还真偶遇了。
聊天记录往上滑,才发现对方在这段时间里,陆陆续续发过许多条消息。
不过梁叶青最近心烦意乱的,陌生人的消息统统没点开。
他点开对方的朋友圈翻了几条,温和可爱的小圆脸,小鹿般的杏眼,唇红齿白,这才想起是之前王冉剧组认识的小配角。
说话软软糯糯,家乡在江南的那位。
梁叶青渐渐升起一个想法。
他不动声色又回到对话框,把杨南发给他的消息完完整整看了一遍。
根据他这么多年混迹情场的雷达,很难看不出来杨南对他有感觉。这种感觉来源于爱情,还是金钱,也可能两者都有。
梁叶青把杨南的信息发给助理,在键盘上敲打道:“去查查他干不干净。”
杨南和他一共也没见几面,唯一一次说话是他和王冉分手那天。
他去探班,王冉被导演叫走,杨南陪他聊了会儿天。
如果杨南真就这么爱上他,感觉在娱乐圈这种名利场,如此小白兔的做法,也不太可能。他还是倾向对方也想找棵大树靠一靠,这样的人太多,他也习惯,无非各取所需罢了。
验证信息里还有不少陌生人,不知道从哪儿套来了他的联系方式,其中很多人头像就是本人的照片,有一些脸蛋小有名气,梁叶青也认识。
他挑挑拣拣通过一些,尤其是脸蛋俏身子软的,一看就是0,然后也发给了助理。
谢闻修剪完文竹,将那把金丝剪刀搁置一旁,回头见梁叶青抱着手机,不知道在忙什么。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梁叶青好像没有察觉他的目光,一颗心还在手机里,盯得很认真。
谢闻走到椅背,一眼就看见了好几位长得好看的男生。
梁叶青把照片一股脑发给助理,啪啪啪按下一句话。
“哪个更好看?”
谢闻顿时就攥紧了紫檀木靠背。
要是手劲再大一点,这套刚刚搬进家一个月不到的新家具就又废了。
他沉着眸子,压抑住怒火,问:“你发的什么东西?”
梁叶青猝不及防,想想问助理还不如问本尊,他回头看向谢闻,看他表情就知道误会了,道:“你想哪儿去了?我现在哪有心思找新情人啊!”
“你来看看,谁好看点?”
谢闻怒火半分未降,想不通既然没心思找新情人,又在这里选妃干什么。
他一眼也不想看,推开梁叶青伸过来的手问:“哥,选出谁好看,是要给集团找新的代言人吗?”
“不是啊。”
梁叶青想通了新计划,觉得一切都有救了,神清气爽道:“我是在给你挑。”
“曲庆说了你要采阳补阳,没说只能是我。我给你找个听话的、身段软的床伴,你俩培养培养感情,到时候好好治治,一个不行还能换下一个,病自然就好了。”
梁叶青只后悔自己怎么没早点想出来这办法,白白耽搁这么多时间。都怪最近神经绷得太紧,听见曲庆说合适人选是自己,就慌了阵脚,完全没想到可以再找别的人。
天地之大,他合适,那也能有别的合适的人。
谢闻不愿意和陌生人作伴,那就先带回家,相处相处就熟悉了。
有什么难的呢?
最该怪的还是自己,商场上好用的脑子一到这儿就像生锈了一样,要不是今天看见杨南的消息,他估计又得陷在这种两难的抉择里很久。
然而谢闻的脸色早已难看到极点。
梁叶青递过来的手机,像是触动了他最最敏感的神经,谢闻不受控地猛地把手机拍开,手机顿时飞远了,砸在远处的桌角,又掉在地毯上,发出异常沉闷的响声。
他眼神锐利如刀,简直要将梁叶青切割开来。
“你在说什么胡话!”谢闻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你以为我的病是什么?难道就这么随便可以用一个‘床伴’来解决吗?”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双手紧握成拳,颤抖的指尖几乎要掘进掌心。
谢闻的脸色苍白,嘴唇紧抿,梁叶青从未见过他如此生气的模样。
“你把我当什么?!”
“我以为我们之间有的是尊重,梁叶青!”声音低沉而绝望,“你凭什么自作主张?!如果不是我今天恰好在场,你是不是会直接把人带回家!”
“我早就说过了我不希望你再带任何人回家,哪怕是给我找的也不行,你有没有和我商量,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感受?!”
梁叶青感到一阵心慌和无措,他,他好像的确没有问过谢闻觉得行不行……可过去明明,他可以操刀谢闻的一切,因为无论他做什么,谢闻都会笑着接受……
他看着眼前愤怒失望到极致的养弟,自知理亏,嘴唇张合几下都没有发出声响。
“你现在给我清楚地听好,”谢闻几步走近梁叶青,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再也不要把这种荒唐的主意拿到我面前来。我宁愿搬出家里、马上去死,也不会接受你所谓的方案。”
梁叶青喃喃道:“那你怎么办……”
他一把抓住谢闻的胳膊,试图止住谢闻浑身的颤抖,再一次重复道:“你怎么办,我不想你死,你怎么办?”
谢闻无声和他对峙,半晌,从眼眶里掉落下一颗滚烫的泪珠,濡湿了纤长的下睫毛。
他变得可怜起来,刚刚那么愤怒、失望,现在好像又回到了平时的他,那个乖巧的,安静的,总是笑着接受一切的贴心弟弟。
谢闻无声哭了起来,凄切又委屈。
他捧住脸,豆大的泪珠从指隙不断滑落。
“怎、怎么哭了……”梁叶青都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了,慌慌张张地想去帮他擦泪,泪水也顺势掉在他的手上,感觉每一颗都砸在了他心里。
谢闻扯出一个凄婉至极的苦笑。
他断断续续,轻声道:“哥哥……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
“我不想强迫你,但是,可不可以,最后的这段时间不要再往家里带人?我想你好好的,想你很幸福,只要你以后每年都来给我献束花……”
“轰隆——”
炸开的春雷和闪电让屋内亮如白昼,谢闻的话像重锤一般砸在他的心上。
梁叶青明明站在温室之中,一切温暖和煦,明媚花香。
这一刻,却像被谢闻无尽的泪水,淋了个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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