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神奈川的公路上(二)
“先前我加入这个组织, 并没有将蝴蝶效应考虑在内。”松田阵平看向自己的好友,坦言道。重生过多次之后,他总怀抱“反正也能重启”的想法, 这是某种自我保护,使他不至于因为蝴蝶效应导致的意外而过多自责, 但是卷发的少年并不打算为此次意外找借口。
“不止你一个人。”降谷零皱了皱眉, “如果这件事顺利度过,我们需要查清楚我们四个人重生带来的蝴蝶效应都有些什么。难得这次我们四个人重生在一起……”
他们不能浪费这次彼此陪伴着渡过难关的机会。
不过现在, 还是先解决眼下这件事的好。
松田阵平和降谷零各自开车离开——自然, 合法驾驶年龄对于组织的人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
两辆车从不同方向离开了狭窄的巷子, 出现在监控里时已经处于截然不同的两条道上, 任谁也决想不到它们是从同一个地方出发的。
车辆归并入来往车流, 如同普普通通的行人, 然后分别朝着白兰地和皇家礼炮的安全屋驶去。
松田阵平皱了皱眉, 感觉到自己心里的烦躁与几分不易察觉的焦灼。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强压下纷乱的思绪。他惯常这么做,只是这些年和伙伴们在一起,安心的时日多过警惕焦虑,这才对于情绪管理没那么擅长了。
他回想起皇家礼炮同他说的话。
“……仅仅是删除违/法行车记录, 上头不会如此大动干戈, 这你也知道。我没法告诉你更多信息,但威士忌似乎有什么事想要和你交流——我是说以前那个。”
“你先来我这里,我带你去找他。”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松田阵平紧了紧握住方向盘的手,眉头紧锁。
皇家礼炮的说话方式大部分时候并非如此, 他和熟人交谈时尤其偏爱污言秽语,尤其是在组织提出什么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任务时。
比如对松田阵平的称呼, 皇家礼炮就喜欢用“小兔崽子”。
而在那段电话里,没有任何对于松田阵平的称呼,语气也很平淡,完全是公事公办地交流的语气。
但那声音又分明不是他人,确确实实是皇家礼炮。若非是专业人士的伪装,那便是皇家礼炮在借由语气的转换提醒他什么。
他先前给皇家礼炮的手机上安装了一些反变声器装置,变声器的可能性可以被基本排除。
组织里能将伪声使用得让他完全听不出来的人只有贝尔摩德一个人——或许这条世界线里还有萩原研二,毕竟这是松田阵平第一次见到贝尔摩德收直系弟子。
但是贝尔摩德现在应当在美国才对,没道理会来到霓虹,更没道理可以使用皇家礼炮的通讯设备。
降谷零给他的手机安装过特制的反入侵系统,异常的经过伪装的号码打过来都会有警告提示。
因此,这通电话大概率是皇家礼炮为了暗示他某些信息而打来的。
但通电话是想要提示他什么信息呢?
“……我没法告诉你更多信息……”
“……你先来我这里……”
“……上头不会如此大动干戈……”
黑色皮革触感的方向盘之上,少年白皙的手指攥得死紧,右手食指不自觉地上下移动轻轻点着。带着电话所特有的电流质感的声音再一次从他的耳畔响起,他一句一句依次分析。
不,这些都是非常正常、公事公办的谈话。那通电话里唯一能称得上特殊的,就是——
“……威士忌似乎有什么事想要和你交流——我是说以前那个……”
以前那个威士忌。那个被发现是卧底,他、黑泽阵、诸伏景光等人帮助出逃的那个MI6卧底。
皇家礼炮特意提起是一种暗示,暗示松田阵平正在“被试探”。此次组织人物里牵涉到的所有人,几乎都是试探的对象——代号为“波本”的降谷零,他,还有那位疑似萩原千速的神奈川女交警。
一切线索全都被串联了起来,如同散落的珍珠在细线间成为完整的项链,使他的思维都明晰起来。
如此这般,必然不止他和降谷零参与此次任务,而是有一个发起怀疑者,而只需要关注除了他们之外组织还有谁在试图接触该项任务,就可以逐渐接近那位怀疑他们的人。
至于千速姐又是如何被牵扯到这样一件事情里去的,也只能等到了神奈川再深究了。
眼下还有另一件事情。皇家礼炮用这种方式发来警告,隐含了另一个信息,即现在皇家礼炮处于一种被监视的状态。既然组织已经有在怀疑松田阵平,那么利用皇家礼炮来试探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毕竟,根据皇家礼炮的性格,就算真的挖掘到什么情报,他也更倾向于直接提醒而非隐晦暗示。
这位大龄组织非核心成员几十年如一日的直肠子,若非真的有事,决计不会想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暗示方式。这家伙平日里还厌恶鄙夷组织情报人员惯常的谜语人做派呢。
松田阵平紧锁眉头。他严重怀疑现在组织的人正在皇家礼炮的安全屋里守株待兔,毕竟他刚刚在电话里听到“以前那个威士忌”时可持着云淡风轻的态度,就好像他早就知道且理所当然地认为威士忌确实应该还活着那样。
不过松田阵平是故意秉持那样一种态度的,以他在组织里塑造的性格,他可不是那种在听到自己不相信的消息时就跳起来惊慌夸张地呼喊着什么“怎么可能???为什么???你骗我!!!”的这种人。
车辆转过两个弯,从来往成群车流之中悄无声息地脱离,进入一条鲜少有人经过的小道。松田阵平随手把自己的车停在路边,踏上左侧狭小的人行道,并因那若有若无的青菜果蔬腐烂的气息而皱了皱眉。
他该习惯的,甚至应该庆幸此时此刻这里没有尸体的气味。
顿了顿,松田阵平从车右边侧面掏出一张纸和一支笔,在右上角写下“有关萩原千速的所有信息,买断”这样简短的一行字,然后将纸张撕成了和钱币差不多大小。
人行道上空无一人,路边的招牌也因此显得冷清,门可罗雀,看起来可怜得很。
与主观意愿上的冷清像对比,这店铺的招牌是客观上的破烂,有种走在底下随时有被掉落的碎片砸到脑袋的危机四伏的美感。
这儿当然不是皇家礼炮的安全屋,就算是混得再烂的代号成员也不可能居住在这种地方。松田阵平也不可能直接回去那个很可能有着怀疑他的组织成员的地方。他来到这儿,是因为在那之前,他需要做些准备。
空气中混杂着浑浊的尘埃,在光下尤其显眼,被风吹着飘向黑暗,与阴影融为一体后便消失不见。卷发的少年带上了一副墨镜,竖起衣领遮住了半张脸,然后踏进了一间店铺,店铺上方将掉不掉摇摇欲坠的牌子上用丑陋的手写体写着“pizza”。
刚一踏进店铺,松田阵平就听到一阵窃窃私语。
“这年头□□都要来这儿收保护费了?”
“想什么呢,大概是身为组织二把手来交换什么情报的。”
“看着不像,你看那嘴角下撇的弧度,更像是来打架的。”
松田阵平:。
他都不穿黑西装了,只是为了契合组织气质在上衣之外披了一间黑色夹克,就这还觉得他像□□打手?他到底哪儿像了。
没懂。
他径直走到柜台前,用左手肘部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靠近店员,右手点了点桌面:“夏威夷经典套餐,十二寸。”
松田阵平掏出一叠厚厚的钱币,钱币间夹着一张纸条,赫然便是他在下车前写的那张。他将钱递过去,补充:“另加十一套餐和十六套餐。”
店员抬头眼神木然地看了他一眼:“客人,你有些贪心。”
松田阵平耸了耸肩,又拿起一叠钱币递了过去,店员这才点了点头,将两叠万元纸币递到后厨房。
卷发的少年走到一旁,自己找了个座位坐下,用降谷零拍胸脯保证绝对安全的联络方式给降谷零发消息:除了我们,还有谁被派去神奈川?
降谷零很快发来回复:稍等,我需要查一下。
静待片刻,松田阵平感受到店员看过来的目光,于是快步走过去。
“夏威夷经典卖完了。”店员语气平板地说,“请问您愿意换成照烧酱青椒味吗?”
松田阵平没忍住皱了下眉——虽说他直到这不是什么正经披萨店,但是这种听起来就很诡异的口味到底是哪个人才想出来的?
“去后厨详谈一下吧。”店员说,依旧是双眼无神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松田阵平微微点头,走进了后厨。
所谓“后厨”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厨房。确切地说,厨房的部分是有的,但只占“后厨”的很小一部分。一个黑发的女人正靠在厨房灶台上,面容普通,似笑非笑地看着进来的少年。
松田阵平觉得心里一紧,不知为何,直觉告诉他,这个人用的不是自己的真实面容。
“田纳西——”她拖长了声调,“我不收你的钱,我想和你交换情报。”
“我想要知道的信息很简单,而且我可以和你保证我不会告诉组织的任何人。”
松田阵平略有些警惕地盯着女人的一举一动,不动声色道:“你想要知道什么?”
“我想要知道——”女人顿了顿,露出一个笑容,“苏格兰、波本芝华士,你更喜欢哪个?”
松田阵平:?
第42章 神奈川的公路上(三)
松田阵平没懂对方问这个是什么意思。他仍旧处于一种紧绷着的警惕状态, 大脑疯狂转动。
这家名为“淑女pizza店”实为某情报商人开设的情报店一直保持着中立的状态,在各大黑//道组织的交锋之间一直岿然不动,从未有过偏向任何一方的倾向。
若非松田阵平早就与眼前的女人熟识, 他绝对很难放心此处的情报交换。
事实上,即使眼前是认识的人, 他现在也很难调整自己的思路, 使自己放松警惕。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和他们三个有什么特殊的情谊?”他沉声道。
后厨的女人乐了。
“孩子,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这世界上有三种事物无法掩盖, 咳嗽、贫穷和爱情。”
松田阵平的第一反应是懵了一下, 险些以为自己幻听了——爱情?什么爱情?谁和谁有爱情?
直到女人没忍住笑, 他才瞬间反应过来对方在开玩笑。
卷发的少年扯下遮住半张脸的领子, 脱下墨镜, 少年俊秀的面容裸露出来, 但周身的危险气息却并未消去。那是十几年来组织生涯养成的气息, 是融入骨血的血腥。
但他的肌肉却分明是没有方才那么紧绷了。
“……千影姐。”他无奈道,“别开玩笑了。”
那女人留着黑色的中长发,一双蓝色的眼眸闪过脚下的光芒,与那张普通的面容非常不相称。她轻笑了一声,摘下自己脸上的易/容/面/具, 一张精致年轻的脸就这样露了出来, 赫然便是曾经鼎鼎大名的怪盗淑女。
黑羽千影揉乱少年那一头难以打理的卷发:“好啦好啦,小小年纪的别总是板着张脸啦。我早先便注意到了那位神奈川女交警的动向,一直给你留着呢,前些天那个龙舌兰来要,我都没有给出去哦!”
她面带笑意, 调皮地冲着松田阵平眨了眨眼。
松田阵平耸了耸肩,用手指插进被揉乱的蓬松卷发之中, 将其粗略地抓顺,但已经翘起的头发很难被压平,他尝试了几次却没能成功之后就自暴自弃地放下了手:“龙舌兰……我记得他是皮斯科的人?他怎么会掺和进这件事?”松田阵平双手抱臂。
皮斯科已经年过半百,几乎算是到了可以退位给小辈,然后安安心心地养老、享享清福的年纪了。
这个老人近年来几乎只是完成组织的任务,鲜少有主动揽活的时候。
他的野心随着年纪增大而逐渐消弥,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过多了,他似乎唯一的愿望便是被几个徒弟照顾着安享晚年。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参与过组织高层的权力争斗了。
传闻他对待新收的小徒弟占边威士忌就像是在对待自己的亲生孙儿一般,温和和蔼,甚至会过问他的学业,就像是一个真正的爷爷、一个普通的老人一般,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总之,如果是皮斯科在怀疑松田阵平他们与萩原千速有关系,他大概率不会做这些无谓的试探,而是会选择上报组织。
但若是组织上头明确知晓这些事,就算白兰地被牢牢地瞒住了,琴酒也一定会收到信息并提醒他们。毕竟,琴酒和他们在表面上可不是同一个派系的。但事实是,松田阵平在此前从未听说过阻止方对于自己的怀疑。
因此,整件事的逻辑怎么看怎么可疑。
但……若是还有一种可能性,龙舌兰并非皮斯科的人呢?又或者说……
“龙舌兰真的还忠于皮斯科吗?”卷发的少年轻轻皱起眉头,盯着黑羽千影的双眼,认真地询问。
已经退役的怪盗淑女轻轻地笑了一声,抬起双手,鼓了鼓掌:“不愧是你啊,小田纳西。没错,这是我倾情赠送的情报——龙舌兰察觉到自己的地位似乎已经将要被他新的小弟弟占边替代,所以情急之下投靠了朗姆。搜集萩原千速的信息这件事,正是朗姆命令他这样做的。”
“朗姆……”松田阵平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代号,“果然,不论是哪个世界,不论是什么时候,他都是如此热衷于给所有不能供给他价值的事物使绊子。”
他又抬眸看向眼前的女子:“那么,我想要的有关萩原千速的情报……”
黑羽千影半掩着嘴“噗嗤”一声笑了:“我要的有关你的情报,你可还没告诉我呢。”
松田阵平:……
不是说好了是开玩笑的吗。
后厨里的一大部分空间都留给了各种各样的档案与文件,只有一小部分留给了确实应该在此处的灶台、冰箱与烤箱——说起来,烤箱里好像还确实在烤些什么东西。
有不少档案袋都是密封着的,里面的文件看起来很重要。不过松田阵平内心清楚,以黑羽千影的性子,最重要的文件不会放在如此明显的地方。
当然,在这里摆放的档案也不可谓不重要。曾经大名鼎鼎的怪盗淑女小姐,有足够的自信不会被等闲之辈盗窃。
黑羽千影转过身,从等人高的装满了档案的箱柜中拿了一叠文件出来。
“行啦行啦,我知道你着急,就不开玩笑了。”留着与肩膀平齐的黑色长发的前怪盗笑道,“相关资料都在这儿,你可以回去细细查看。”
松田阵平上前拿过资料,到手便觉察到附加的重量。厚厚一叠纸的边缘略有凹陷,明显是其中夹杂了某个尺寸与a4纸大小不太相符的东西。于是卷发的少年冲黑羽千影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身想要离开。
“等等!”女人笑容盈盈地上前叫住他,“这边是新出的照烧味青椒比萨,也带走尝尝吧!”
松田阵平感受着被塞进怀里的比萨盒接近滚烫的热度,闻到照烧汁散发出的阵阵甜香、芝士馥郁的奶味与青椒独特的气味混杂在一起的浓郁气息,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所以你居然真的把这种口味奇怪的披萨做出来了吗,千影姐?”
——所以这种诡异的口味真的是能吃的吗?
*
汽车很快从小道的另一头出来,汇入了奔涌的车流,仿若又从阴郁的黑夜行至朗朗晴空。而对于卷发少年来说,刚刚在“淑女pizza店”中和黑羽千影交谈时片刻的轻松氛围却是一扫而空。
刚刚进入店铺时,他特意要了两个套餐。黑羽千影的pizza店尽管主营的是情报方面的交换与买卖,但一般的黑市店铺里有的服务这儿也一应俱全。所谓的“套餐”,其实是购买零件的障眼法。
毕竟,身为曾经在国际享誉盛名的怪盗淑女,黑羽千影自然不会缺少得到精妙的机关零件的渠道。这儿也是松田阵平最满意的零件售卖场所,不仅仅是一些小玩意儿的拼搭,有时若是能搞到黑羽千影以前当怪盗时用到的道具,也能让他玩上个几小时。
到达了皇家礼炮的安全屋楼下,松田阵平却是没有直接上楼,而是先三两下地用买来的“套餐”拼成了两个“小装置”。
然后松田阵平妥帖地放好了黑羽千影给他的纸质资料。车辆右边的地毯底下有个暗格,在车的底座与地毯之间有一个小的镂空处,正好可以摆放那些他不想被旁人觉察到的东西。
做完了这些,卷发的少年这才下了车上楼,一只手拎着黑羽千影给的“口味诡异”的比萨,另一只手敲响了皇家礼炮的安全屋的门。
他当然有皇家礼炮的安全屋的钥匙,他也知道组织知道他有。但他这样做的目的是演一场戏,让组织觉得他与威士忌是毫不相关也丝毫不知情对方还活着的关系,打消几分
来自朗姆酒的怀疑。
换句话说,他要让组织以为他因为在电话里听到了威士忌活着的消息而警惕但不敢轻举妄动。
房门很快被从里边向外推开了。不出松田阵平的意料,里边出现了除皇家礼炮之外的第二道呼吸声。
卷发的少年跃入房间内,速度迅捷如雨燕,在空中划过一道黑色的糊影。与此同时,他身体蜷起,肌肉绷紧,摆出了拳击中攻防一体的姿势。
果不其然,一个人很快跳了出来,迎上了松田阵平的拳头。那个人的身手也不算差,但终究比不上几辈子与组织扯上关联的松田阵平,两人有来有往地打了片刻,卷发的少年略占上风。
卷发少年在心底略做判断,这么着急地迎上来的人,一定不是朗姆主要派出来试探他的人,而更像是年轻浮躁,急着想要立功,毛毛躁躁的青年人。
但他辨别了一下房间里的呼吸声,只有两个人。
果然,朗姆就并不打算趁此机会直接试探成功,对方更想将大部分精力花在此次神奈川任务的监视上。
松田阵平微微按下身子,轻松地避过对方袭来的拳风,身体略微闪动,脸不红气不喘的避开又一脚攻击,沉下声音冷然质问:“你是谁?这是什么意思?”
第43章 神奈川的公路上(四)
年轻人先没有回答松田阵平的话。他大概以为在说话时卷发的少年手上的动作会稍有迟钝, 想要趁着空隙去进攻。
他用左脚稳稳的站立,右脚一勾,想要缠住松田阵平的小腿。与此同时, 原本站立着的左脚起跳,想要趁机踹过去。
然而, 他没想到的是, 卷发的少年在讲话间,下盘也丝毫没有放松。不仅他这一勾完全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对方稳稳地站住了没有动, 人家还顺势一个侧身, 用拳头击向了他的腹部。
“妈的, 打得好!小家伙, 快为老子报仇!”皇家礼炮的声音从一边响起。
在打斗的间隙, 松田阵平还有精力看过去。然后少年无语凝噎, 发觉自家导师被一根绳子捆得严严实实,在沙发上动弹不得,罪魁祸首除了眼前这个根本打不过自己的年轻人,还能有谁?
松田阵平险些想要捂脸,他及时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专注于打斗, 并试图用话术让眼前的人平静下来,至少可以好好谈谈,取信于对方。
他的目的从来就不是压倒性的胜利,否则这次打斗早就结束得没有任何悬念。
*
在较远处,皮斯科的据点里, 伊达航紧皱着眉翻阅着眼前的资料。
也许老人都喜欢这样风格的装修吧,皮斯科的据点比起冷冰冰的安全屋, 更像是一个家。但伊达航再清楚不过,这里的清亮整洁的装修是由无数家庭破灭得来的钱财换来的。
何况,皮斯科名义上营造的所谓“祖孙情”也好,“师徒情”也罢,从一开始就是建立在他表现出的价值上的,而他所表现出的价值,也是在里世界拼杀出来的,是踩着无数人鲜血与白骨造就的。
他不可能放任自己去享受这样虚假的情感。
自从发现自己前几辈子的警校好友纷纷失踪之后,伊达航心中担忧,但却不好表现出来,更不敢真的花大力气去寻找他们,生怕引起组织的任何怀疑。
确切的说,他已经使用了在不引起组织注意的情况下能使用的各种方法,但是却没能找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这让他非常心焦,但是眼下也没有其他的解决方式。
伊达航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助保护自己曾经好友的家人们,让他们不要卷入里世界中的任何事,护他们平安无忧。
他找到了身在长野的诸伏高明,对方正在备考警校职业组,想要入学成为一名警官。于是他悄然抹去了里世界对于诸伏高明的一切记录,定期打探情报,确保没有人找上自己曾经同期的哥哥。
他找到了松田阵平的父亲松田丈太郎,对方在亲生儿子死亡之后酗酒愈发厉害,颇有种想要将自己喝醉致死的劲头。他匿名约了心理医生上门咨询,同时定期向对方的卡里打进一笔钱,保证松田丈太郎在没有工作的情况下依然可以衣食无忧。
近些年,这位前拳击手似乎又一次燃起了对生命的希望,重操旧业成为了一名拳击手,哪怕是在地下世界都赫赫有名。
他找到了萩原研二的父母与姐姐,然后发现……
“你确定吗,萩原千速的资料已经有人预订了?”他皱着眉同眼前的龙舌兰说话,“会是朗姆吗?”
身材魁梧的西装男子摇头,双手抱臂:“不会,朗姆已经相信我归顺他了。你想出来的理由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伊达航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数个月之前,他就察觉到似乎萩原千速那儿有什么动向。那位金发的女交警从来都不止步于自己弟弟的失踪,而是执意于想要查出些什么。
他认得出对方那双紫色眼眸中熟悉的执着。
他怀疑朗姆盯上了对方,于是让自己的师兄龙舌兰做了这个“间谍”,伪装出背叛皮斯科的模样,投入朗姆麾下。
皮斯科麾下的龙舌兰与伊达航自己都不是极其渴望向上爬,渴望组织权利的人。但朗姆不理解这一点,他内心鄙夷着已经年岁渐大的皮斯科,以己度人地觉得每一个人都会想方设法往上爬。
不过朗姆这么相信龙舌兰的投诚,还有个原因就是对方……嗯,聪明得不是很明显。
如果龙舌兰的背后没有伊达航指导,那他早就被发现几百次了。
想想在他没有介入时龙舌兰的死亡方式吧,伊达航在内心吐槽着,上辈子这家伙居然是将组织的资料拿错成他人的炸弹包,然后被炸弹炸死的——这合理吗?放到升学考试里这家伙会因为粗心被扣到不及格吧?
但即使是这样的人,在伊达航的指挥下,也可以成为一名倍受信赖的“间//谍”。
也许伊达航在其他方面不是特别突出,但是有一方面他绝对是佼佼者,即策划部署。他善于迅速根据对方的特点做出相应的行动指挥。曾经还是一名警校生的他,就在教官被绳索勒住脖颈时迅速指挥另外四位好友,有惊无险地救下了教官。
别看他表面上看起来并是最有技巧与实力的那几个,他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抓住每一个人的优点、缺点,调配、部署、让对方心甘情愿地视自己为领导者。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当年某四个人都有比他分数高的科目,但却心甘情愿地让他当班长的原因之一。
视角回归现在,伊达航脸色凝重,神情专注,手指不断扣打着桌面。
如果不是朗姆,那还能是谁在和他们抢萩原千速的资料?这个人和组织里盯上萩原千速的是同一个人吗?
然而,饶是他再怎么思虑周全,也绝对想不到自己曾经的四个好友都在这个组织里呢。
*
十几公里之外,皇家礼炮的安全屋内。
“什么叫作这是什么意思?你干过什么,你自己心里不是最清楚吗?”朗姆麾下的年轻人冷笑着说,“背叛组织的人,还想有什么话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松田阵平紧皱着眉头,肌肉紧绷,说话间又和对方过了几招,语气却并没有落下来的趋势。很显然,他几乎没有消耗多少体力。
反观那边的年轻人,说话的语气中很明显有气喘吁吁的意思。
隶属于朗姆麾下的年轻人一咬牙,也知道再这么拖下去只会对自己不利:“你进来前就有防备,谁来到导师家里会如此防备?你必然对组织有二心。”
卷发的少年冷笑一声:“任谁听到电话里有人用自己导师的声音说出一个早就已经不在世上的名字,都会心生疑虑吧。”
“那你为什么当场不询问呢?”年轻人抱臂质问,“如果你真的清清白白,你大可以在电话里就把疑问说出来。”
这回还不等卷发的少年回答,坐在一旁被捆住双手动弹不得的皇家礼炮便骂了一句:“真是蠢货!妈/的什么时候这种人也拿来捆老子了?”
年轻人脸色扭曲:“你闭嘴,我哪里蠢了?我在合理地质疑他,你别一味护着他,小心真相出来你俩一起受罚。”
“”松田阵平冷哼一声,“在电话里能判断出的情况有限,我当然要先答应着,亲自来会会到底是什么人敢于冒充我的导师。”
“”年轻人的神色很明显地慌乱了一瞬,很显然,他没有想过这个方向。他和松田阵平年纪差得不多,看起来也是个未成年人。虽说组织的孩子懂那些黑暗与阴影与蛰伏的乌鸦懂得比较早,但如此天真也不算不合理。
“但,你完全有可能”他语气顿了一下,然后像是找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但你也没办法证明自己和威士忌没有关系啊!没准你是到了这儿,看到了这儿的情况,才能及时做出应对。”
松田阵平皱眉看着对方。确实,证明自己怎么想的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毕竟他们没有读心的能力,还接受过专门的训练,可以使测谎仪测试出错误结果。
他想起自己几辈子轮回间在里世界肮脏的阴影里摸爬滚打听过无数告诫,有的是那儿堕落的人仅存的善意,有的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纯粹恶意。那么多句子仿若黑色底图上泼溅上猩红的色泽,此时有一句在他的视野里颇为醒目。
“黑色绵羊要躲藏,拽下白毛将身挡;挡不住,怎么办?割下黑毛给他绑。”
——如果被怀疑了,最好的方法就是将脏水泼到别人身上。
情急之下,他能想到的最好的人选只有一个——那个莫名其妙出现在“斯泰林”家门口的有着黑色长发绿色眼眸的小女孩,那个据萩原研二说出现一瞬又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神秘的“诸星大”。
——赤井秀一。
他当然不是出于什么无聊的日/本/公/安与美/国FBI的爱恨情仇,原因非常直接,这个人组织无法直接找到。
就连他们四个人都找不到的神秘存在,组织肯定找得焦头烂额却还是抓不住对方的蛛丝马迹。
这样既可以转移组织的注意力,又不会对任何人有损伤。如果良心不安的话,大不了这件事过去他们帮赤井秀一再把信息多加密几层。
千里之外的美国,依然在照顾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的赤井秀一茫然地打了个喷嚏,又低头看着高中一年级的作业,咬着笔杆苦恼地叹了口气。
明天学校有活动,最好别是感冒了。他苦恼地想。
于是,松田阵平停下来,钳制住眼前的年轻人:“对此,我也有一些情报可以和你共享——我之前就查到了一些东西,本来想等到信息更完善一些时报告组织。”
第44章 神奈川的公路上(五)
“八年前威士忌被查出是卧底一事, 我并不是直接的亲历者。尽管当时我、基安蒂、苏格兰等人都在他手下训练,但与他真正关系密切的只有他当时的唯一的一个直系弟子。”松田阵平双手抱臂,一双青色的眼眸冷然地瞪着面前的年轻人, 一只脚以快速但不规则的节奏击打着地板,重心沉在另一条腿上, 身子微微倾斜, 整个人呈现出一种不耐烦但强压着火气解释的态度。
他分明因为年纪尚小的原因比面前的年轻人要矮上一些,但气势却强过对方不知多少。或许这便是为什么即使松开了钳制, 年轻人却没敢再冲着松田阵平动手的原因。
卷发的少年停顿片刻, 冷哼了一声:“当然, 你的上级肯定是不敢直接去派人找那家伙的。不过, 他若是想捡软柿子捏也不该找我。哈, 我没有核心代号成员作靠山是一回事,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 若我找上他施加什么报复,以我的能力,他可决然躲不掉。”
年轻人气得脸红,梗着脖子道:“我……我是直接接了组织的命令来的,没有上级在要求我。”
松田阵平不置可否地算了耸肩:“你说是就是吧, 这本来就不是我想说的重点。”
他上前两步走到沙发前, 慢条斯理地坐下,又拍拍身旁的空位,示意年轻人也坐下慢慢聊。沙发另一端一直被绑着没解开过的皇家礼包看到将自己绑个严实一动也不能动的罪魁祸首,一时没忍住:“草,不是, 小家伙你能先给我绳子解开吗?”
松田阵平才想起来自家导师还被绑着,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帮他解开:“……我说, 你真得练练体术。”
他在那年轻人面前树立起的危险形象,刚刚可是差点破功。
皇家礼炮骂骂咧咧:“那是他偷袭!否则我怎么可能打不过?就算要留他一命不能用炸弹,我也不至于菜成这样。”他知道用小机关搞死年轻人会更惹朗姆怀疑。
松田阵平心知对方擅长的是在暗处安装能置人于的地的炸弹,但这掩盖不了对方的体术弱到能被一个小年轻打趴下的事实。他耸了耸肩,对此不予置评,只是又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割断自家菜鸡导师身上的麻绳。
皇家礼炮恢复自由之后,活动了一下筋骨就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安全屋,将空间留给松田阵平。
而卷发的少年重新坐下,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他的笔记本非常简洁,桌面是纯黑色的底色,没有任何可以作文章的空间。不过年轻人在松田阵平用指纹解锁电脑的那一刻,眼尖地瞥到电脑屏幕上一闪而过的星云锁屏。
丝缕紫色呈现出环状,包裹得飘逸,将最中间的深邃的黑突显得尤为神秘——那是一种近乎于未知的紫,美丽得绚丽。年轻人眨了眨眼,视网膜上似乎仍残留了那夺目的紫。
像是某个人的眼睛。
“这里。”松田阵平点开了图片文件夹,右手食指指尖轻轻点了点,“网络世界上‘神龙见真不见尾’的家伙——诸星大。我追查她有一段时间了。”
松田阵平当然知道这个所谓的“诸星大”其实就是自己同期好友降谷零在网络世界中曾用过的某一个化名,但这不妨碍他把这个网络身份与先前在斯泰林家看到的那个有着黑长直与绿色眼眸的白皮肤小姑娘联系在一起。
毕竟真假相间的信息是最难辨别的,这只会搞晕组织派去调查相关事宜的情报人员的头脑。
何况他非常信任自己同期好友的黑客实力,毕竟对方掌握的是超出现在这个时代所拥有的黑客技术,组织的任何一个信息情报人员,甚至是他的导师白兰地,都无法掌握比他更好的技术。
如果要和网络世界的黑客扯上关系的话,使用降谷零的这个假身份是再合适不过的选择。
至于为什么说的是“她”——他们查到的在斯泰林家里出现过的那个家伙可是一个小姑娘,顺藤摸瓜摸出来的身份也不过是一个名为“伊丽莎白”的女孩。因此,明面上他们不应该知道对方是男性。
总之,卷发的少年愉悦地想,就给组织一堆莫名其妙的资料,让他们焦头烂额去吧。
“诸星大?”年轻人下意识的重复了一遍松田阵平说出的那个名字,颇有些疑惑地说,“这不是个男名吗?‘她’?”
“这当然是化名。”松田阵平又一次将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身体向后靠在沙发的靠背上。这放在社交礼仪中是非常不礼貌的说话姿势,但松田阵平不在乎,组织不在乎,年轻人自然也没有在乎的权利。
“我们顺着线索找到了这个女孩——伊丽莎白。当然,没有证据证明这是她的真名,确切地说,大概率不是,因为伊丽莎白这个名字没有在除了里世界之外的地方出现过。”
怎么从诸星大这个计算机世界里的身份调查到伊丽莎白的实际身份——他还没有具体的证据将二者串联。不过问题不大,他相信眼前这个年轻人已经被这些信息砸晕了脑袋,暂时想不起来去问这些。
等晚点他去禀告了朗姆,朗姆让他再来询问的时候,松田阵平有信心自己早已把所有证据都备齐了。
果然正如他所想,年轻人瞪大了眼想凑近查看。松田阵平故意表现出嫌弃的模样“啧”了一声,但并没有阻止对方观看。
“我会将你说的如数报告给发布这项任务的人。”他直起身子,站起来,颇有些不得劲地瞪了松田阵平一眼,但目光撞进卷发少年那双青色的眼眸中又心虚地撇开了。
他显然也觉得自己这样的表现丢脸极了,来不及说其他的话就匆匆离开。
松田阵平等他的脚步声远去之后才放松身子,放下双臂。他踱步到窗边,看到那个年轻人驾车离开,确保对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之后,才下了楼找到自己的车,打开车门从车子地毯之下的暗格里取出资料,将被牛皮纸包裹的纸页往怀里一塞,又回到了楼上。
然后才仔细阅读起来。
*
千里之外,神奈川。
金发蓝眼的美丽女警将头发挽起,戴上假发套,又用一副和她的脸庞相比大了不少的墨镜将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的。那头灿烂的金发被隐藏在粉蓝色的假发下面,明媚的湛蓝眸子又被隐藏在了黑色的墨镜之后。她将自己的脸用粉底涂得惨白,再用紫黑色的夸张口红覆盖住自己原本的唇色。
打扮完了再看时,无人能将她和神奈川刑警界冉冉升起的新星萩原千速相联系。
众所周知,当妆容足够夸张时,无人会再在意对方原本的面容。至于好不好看——萩原千速在乎这个?
她高中毕业不去参与大学考试,直接选择警校的问题非常简单,放弃公安方向,选择当一名普通刑警的目的也非常简单。
找到弟弟,然后,如果可以的话,阻止更多的家庭发生这样的惨剧。
她感激自己的选择,让她抓到了这条线索。
——找到这个名为二一三的男人。
说真的这个名字假得还能再明显一点吗?
萩原千速拿起公文包,里边装着她的配枪。她知道这样做如果掏枪就会暴露她是警察的事实,有心人很容易就能查到她的身上,但是她没有渠道,搞不到其他枪。
而不拿着枪防身的话,她实在无法放心。
黑市旁边的酒吧鱼龙混杂,昏暗的灯光时不时更换着颜色,让不常来这种地方的萩原千速感到头晕目眩,颇有些不适应。
这个黑//市是她在单位里追查另一个案子的时候查到的。当时在单位里,她并没有表现出来什么,但是却偷偷将案子的发生地址记在了心里,当天下班之后就过去踩点观察了。
黑//市的位置非常隐蔽,而且仅仅在凌晨至早上的时候才开放。但这当然拦不住观察力卓绝的萩原千速。在下班后去踩点的时候,她便觉察到了处在关闭状态中的黑市有些什么违//法的地方。初出茅庐的年轻女警没有上报,而是独自一人偷偷调查,这便追查到了黑市旁边那个酒吧,那个很多来路不明的人都在做交易的地方。
她当然知道这不太合规矩,但是她已经无暇去管那么多了。为了能够更快地找到弟弟,她并没有报考职业组,因为职业组织有大学毕业后才能报考。从基层警/察做起的话,有些什么发现,从上报到收到回复,最少都要等上一个星期。日本的官僚制度就是如此繁复。
身为一个姐姐,她无比渴望她的弟弟回来;身为她自己,她渴求一个真相。
而二一三是她在黑市第三次闲逛的时候发觉的。当时那个男人浑身是血,身为警/察的她没有多想,便将对方带回了家里进行简单的包扎,救下了对方的性命。
也因此,二一三便算得上是欠她一个人情。
介于对方是在里世界扎根比较深的“老手”,萩原千速理所当然地提出:
“我想知道所有在八年前在神奈川第一次踏入里世界的六岁男孩的信息。”
二一三的脸色在刹变得很是奇怪。
第45章 神奈川的公路上(六)
萩原千速想查的是自己的弟弟萩原研二, 但二一三想到的却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他是八年前离开那个在里世界赫赫有名的组织的。以他的身份,彻底离开里世界,当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是完全不切实际的想法。
因为他本来就不是用普通的手段离开的黑衣组织。
像黑衣组织这样实力强大, 权力之手遍布全球的大型组织,一个人想要独善其身地离开是完全不可能的。
而他离开的唯一原因——
是因为他是一名卧底, 一名在黑衣组织暴露身份被追捕有幸被留下一条命的卧底。
他曾经在组织的代号是威士忌。
没有办法回归正常的生活, 但也没有办法继续以原本的假身份留在组织,与上级的联系也切断了, 一个身份暴露的断线卧底还能做什么呢?
他唯一的谋生方式就是留在里世界成为一名情报人员, 借此谋生。
威士忌轻轻用右手食指叩着桌面, 经过专门化妆掩盖面部特征的脸庞连表情也一并遮住了。
酒吧声音嘈杂, 绚烂的灯光不断在桌面上投射下一圈圈波纹式的彩色, 也一并映在两个人的脸上。若是旁人看来, 他们两个就像是一对普通的、在酒吧看对眼的男女, 或许下一步是添加联系方式,也可能是携手去一家酒店里开个房间。
但只有他们两个人自己心里清楚,他们此时的情绪有多么严肃与警惕。
八年前在神奈川进入里世界的男孩……
威士忌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就连手指叩打桌面的节奏都不自觉快了一点。他抑制住自己的情绪,迫使自己的肢体语言不要呈现出紧张与焦虑。
他能立刻联想到的人选, 只有松田阵平。
尽管相处短暂, 他能察觉到这个男孩心性不坏,但之后是否会走向歪路,还得看他所处的环境,或是这个男孩本身的意志是否足够坚定。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愿意随便将对方的信息透露给别人。尽管眼前这个不知来路的女人救了他一命, 但是他对对方的了解还不够。
先前他才被贝尔摩德的人发现了一次,因此才落到浑身是血, 被一个陌生女人救下欠了个人情的狼狈境地。他现在暂时联络不上自己之前积累起来的几个人脉,调查这个女人身份的事情暂时搁置。
思索片刻,威士忌决定先进一步试探一下信息。
“我需要知道你询问这些信息的目的。”他的姿态略显随意,但是萩原千速在警校时,还是公安预备役的时候,曾经接受过相关的训练——她面前的男人肌肉紧绷,随时有攻击的倾向。
于是萩原千速也紧绷起肌肉,更加紧地抱住了自己手中的公文包,不引人注意地解开了搭扣的套绳,再将细绳松松缠绕在搭扣上,作出没有解开的模样。
一切细微的手部动作都是隐藏在桌面之下进行的,萩原千速表面上还是一副面不改色的模样,那双湛蓝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眼前的男人,观察对方的微表情,力求不让对方察觉到任何一丝异样。
“我记得你说过自己是一个情报贩子。”女人双手抱臂,表情不变,“什么时候里世界的情报贩子也要求雇主提供自己需要情报的原因了?”
“我不是个普通的情报贩子。”威士忌不为所动,“我做的是人情交易——人情交易和钱财不一样,而恰好,我所知道的可以提供你要求的信息的人同我关系很近。”
“我救了你一命。”萩原千速强调道。她现在能和这位“二一三”先生面对面的谈判就是倚仗的这一点。
“恕我直言,这位小姐。”威士忌身体略微前倾,摆出了一副很无奈的模样,“或许你还不是很清楚里世界是如何运作的——就凭你刚刚说的那句话,我就足以判断出你在里世界是个彻头彻尾的新手。”
“……”萩原千速的表情丝毫都没有变化,但是略微变得急促的呼吸暴露了她此时情绪的紧张。
“这里可不是日//本职场,你不能将表世界的那一套套进里世界的人情往来。”威士忌刻意地作出不屑的模样,“我与你素昧相识,如果仅仅是因为你的好心而欠下的人情,我完全可以在恢复过来之后杀了你,这样这笔人情就一笔勾销。”
“里世界与表世界最不一样的地方在于,这里并没有一个很久不变的‘固定’。简而言之,没有谁是一直在那儿的,所以就算得罪别人也不会对你产生什么影响——大不了让你得罪的人死就行。”
“这位小姐,里世界并不存在律法,每个人都有数个备用身份,随时都可以换一张面孔,成为另一个人。因此,我们所谓的人情只有一个办法衡量——也即能力。”
威士忌笑了一声:“里世界大部分人情往来都是建立在‘能力’上的,而那些没有什么能力的小喽啰,没有建立人情往来的权利。”
“至于我愿意和你做这个人情交换的原因,是因为我尚且没有完全被里世界这个沈重罪恶的泥沼卷入,没有完全腐烂发臭在这一隅之地。但是这不代表你可以用表世界中正常人的道德观去衡量我。”
“所以我说了,如果你不告诉我你需要这条情报的原因,我是绝对不会将情报交给你的。我需要衡量你对于那个男孩的态度,再给出我的答复。”
“……”
萩原千速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男人的说法是在维护“那个男孩”,那个在八年前的神奈川一脚踏入里世界,从此再也没有回到光明的机会的男孩。
但她没有直接的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她的理智也叫她不要轻信这一点。
“……”
将自己打扮的妆容夸张的女人垂下眼眸,粉蓝色的假发发丝垂落她的脸庞两侧,打下阴影。酒吧五颜六色的灯光闪烁在她的脸颊上,使得阴影显得并不突兀,反倒很符合这儿的氛围。
她的脸庞依然被一副宽大的墨镜遮盖,在一个光线昏暗的酒吧里,这本该是很不寻常的事情,但是偏偏这么做的不止她一个人,也没有人表现出丝毫对这一行为合理性的质疑。
萩原千速深吸一口气。
直到听完威士忌的话,她才恍然发觉自己无论打扮的与这个酒吧的疯狂又罪恶的气息多么契合,在这里也终究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存在。
但没有关系,她本就不属于这里,本就不属于这个城市的阴暗面,这个充斥着偷窃、□□、谋杀、歧视,混杂着罪恶的泥沼的恶臭的地方。
她不需要属于这个地方,她也庆幸自己不属于这个地方。
她不能将自己找萩原研二的真实原因告诉眼前这个名为“二一三”的男人。对方有多么可疑不用多说,如果这件事真的暴露在里世界的人眼里,而萩原研二恰好确实和里世界扯上了联系——那无论是她、萩原研二,还是他们家的其他家人,就通通危险了。
但是眼前这个机会如此宝贵,真的要就此放弃吗?她不是一个里世界的“原住民”,想要与一个情报人员搭上线,从他的嘴里撬出点什么,恐怕是很难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萩原千速的大脑极速旋转着,试图两相比较,找到一个更好的解决方式。
*
卷发的少年正坐在皇家礼炮的安全屋中,身体深深陷入柔软的沙发里。明亮的房间里,LED灯打开着,为他照亮了眼前的档案。
但就是这样一份白纸黑字的档案,却让他陷入深深的犹疑——
——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呢,他想。
少年的手指深深插入沙发的座位,指甲尖崩紧得发白。
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呢?贝尔摩德的人怎么会发现萩原千速和威士忌有关?
萩原千速怎么可能和威士忌扯上关系?!?
当年的威士忌事件,松田阵平等人几乎是将大部分都交给了黑泽阵他们解决,当时还只有六岁的几个小豆丁,并没有对这件事插手过多。
他确实有想过威士忌这种情况下应该如何生存,不过暴露的卧底总共也就那么几种活法,与上线断连的卧底选择就更少了。
如果想要生存下去,他除了在里世界另找一个身份,找到一个可以自己谋生的方式之外,还能有什么?
而对于威士忌来说,最好的选择当然是成为一名情报贩子。这个活计灵活、机动性强,还可以较好地发挥出威士忌的特长,同时也是一个积攒人脉快来钱也快的工作。
而萩原千速——先前面对降谷零的时候松田阵平就承认了,由于已经轮回的次数过多,再加上他加入组织是冲动之举,并没有细细考虑自己亲人的情况,他猜测萩原研二也是如此——他也有猜测过。
他曾经猜想对方因此而立志当一名公安;又或是通过自己的路子在寻找弟弟,发很多传单,号召一些民间组织什么的 。
但是在他的所有猜想里,萩原千速都是决计接触不到里世界的。
第46章 神奈川的公路上(七)
情报人员满世界到处跑是常态, 尤其是人脉比较广的、能力比较强的情报人员,对方的关系网可不是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就能积攒出来的。
看看贝尔摩德吧,除去在美国与日本待的时间尤其长之外, 她几乎是等概率地出现在世界上各个国家,从欧洲各国到大洋洲, 偏至西非乱至中东, 她全都去过。
因此假死的威士忌以假身份出现在神奈川这件事,松田阵平倒不能说意外。
他意外的只是对方与萩原千速居然有接触这件事。
每个里世界的人都清楚, 表世界和里世界是有壁的。表世界的人无法轻易进入里世界;而踏入里世界就别想再回到表世界。
除却经济往来之外, 一般人终其一生都别想接触到那个充斥着带着血色阴影的无尽哭号的世界。这个泥沼是极其排外的。
倘若你当真一脚踏了进去, 那么这辈子你都别想挣脱附着全身表皮的黏腻污渍, 这话不假;但若你作为一个普通人, 要想找到通向那个泥泞世界的道路?这却绝对称不上一件容易的事情。
萩原千速想找到通向那个世界的路径, 必然是通过某种方式和里世界的某个人搭上了线。如果乐观一点猜测, 萩原千速是直接搭上了威士忌的线。对于这位前MI6卧底非必要不杀无辜者的底线,松田阵平还是相信的。
卷发的少年仔细地阅读着档案上所给的有关萩原千速的全部内容,逐渐在心中肯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
黑羽千影其人尽管偶尔很不靠谱,但在给情报这方面的准确性确实没话说。
松田阵平将详尽客观的资料反复阅读了数遍,直到纯白的纸张反射头顶上明亮的LED灯光将他的双眼映照得生疼, 白底黑宇的资料连内容带排版在他的大脑中深深烙刻, 凭借他的观察能力,也没有找寻出第三个人的存在。
松田阵平对于自己的观察能力有信心,因此他推断,萩原千速与威士忌的交互之中并不存在一个牵线搭桥的所谓“第三个人”。
那么另一个问题又来了。萩原千速为自己塑造了一个高中太妹的形象以进入里世界。这与地原本的英勇酷飒女警察的形象颇不相符,松田阵平猜测这就是萩原千速塑造了这样一个形象夸张的角色的原因。
毕竟, 众所周之,越是夸张的妆容, 越有机会掩盖住更多原本脸庞的面部特征。不是所有人都像贝尔摩德那样,拥有高超的易容技巧的。当需要伪装自己时,大部分里世界的人采取的技巧和萩原千速相同,或是戴上颜色诡异造形夸张的假发假睫毛,又或是给脸上画一
个狰狞丑陋的伤疤。
在这种情况下,威士忌会对萩原千速产生怎样的印象?他会将萩原千速归类为与正义相对立的“黑方”吗?
威士忌算不上是心理与精神状态最危险的那类断线卧底。他依然有着自己给自己规定的道德底线。
即使是一直与上线有联络的卧底,在长时间的浸润黑暗的过程中,不断与各罪犯打交道,甚至逼迫自己也成为一名罪犯,心态逐渐崩盘,终其一生摆脱不了阴影,永远沉浸在痛苦之中。在这种情况下,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会使得他们不自觉地合理化他们所做过的事情,以至于道德观发生扭曲。
就拿松田阵平自己来说,百余次轮回险些让他接受了为了最终的结果正义而动用私刑谋杀他人的合理性。基于这样的思维模式,哪怕是像白兰地、皇家礼炮这样的人也都通通可以被原谅了,毕竟他们虽然杀人放火,但对松田阵平等人切切实实地给予了关心爱护,又或者说,他们帮助了松田阵平等人在组织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活了下去,使得他、诸伏景光、降谷零和萩原研二四个人可以再次相会,共同试图消灭组织。
但世界的遗辑不是这么运作的,也不应当是这么运作的。松田阵平不会否认自身的罪孽,就像即使他与皇家礼炮共处八年有了那么一丝微薄的师徒情,也丝毫不妨碍他做梦都想要将对方绳之以法并从重处罚。那个将爆炸当成艺术的男人,尽管在组织中被严重低估,但他出手便是数十乃至数百条无辜者的性命。
威士忌的情况和松田阵平等人在遇到自家同期之前的情况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都是沉浸在黑暗中的卧底,无人知晓光明的身份 ,只能一个人在黑暗中踽踽独行。有所不同的是现在松田阵平有了同伴。
但这不妨碍松田阵平去试图棋拟威士忌的心理。
像那样的卧底内心必然有一条泾渭分明的“无辜者”与“非无辜者”的线,而在必要的时候,后者的生死他们可以袖手旁观。
由于不清楚萩原千速与威士忌是如何相识的,松田阵平很难判断出现在在威士忌眼里的萩原千速,究意是因故深入里世界的无辜者,还是在里世界如鱼得水作恶多端的非无辜者。
如果萩原千速在给自己做身份时在身上叠加了几个罪名,以使自己能更顺利地融入里世界,那威士忌恐怕不会对对方有什么好印象……
再加上对方本身就已经是行走在红黑之间的立场……
卷发的少年猛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快步下楼去开车。他所有必要拿的日常用品都备在车里。下楼的过程中,他快速划动手机、点击屏幕,订下最近一班去神奈川的车票——庆幸现在不是节假日,一小时之后的车票依然有空座在售。
然后他便启动了自己的车,一脚踩下油门,赶往车站的方向。
卷发的少年手指紧握方向盘,指间用力得发白,汗水从鬓角滑落。
**
萩原千速不自觉地用手指缠绕公文包的细绳,重复着将它在右手食指上绞紧又松开的动作,冷汗顺着质感粗糙的粉蓝色假发向下流。酒吧里的空调打得刚刚好,甚至因为内部空间人多又混杂而带着一丝闷热,她却无端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她在心中暗骂,到底是自己太过草率,还没有完全了解里世界就一脚想要踏进其中,现在看来里世界比她一个二十都没到的初出茅庐的小警察所能想到的最晦涩黑暗的世界还要莫测得多,不是现在的她就能涉足的
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若是不抓住机会,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总有一天要做好准备的。
刚满十九岁不久的小姑娘挺起背脊,眼神有了些微妙的变化。她深呼吸一口气,松开自己一直反复揉搓的细线,恍然感觉到自己的手心里已经被汗水浸透,眼睛略有些发痒,大概是冷汗润湿了眼睛周围的眼妆,眼线、眼影、粉底和睫毛膏顺着汗水流进了眼里。
她眨了眨眼,将流进眼睛里的液体挤出去,就好像将自己内心的惊惧挤出去。
事已至此,都走到这一步了,要是不拼一把不就亏了?
萩原千速眼神坚定起来。
能力——如果他想要的是某种可以作为交换的能力,那就和他交换。萩原千速扪心自问有什么是一个里世界的强大的情报人员所需要而她又恰好有的,答案只有一个——她刑//警的身份。
她可以以此交换,假装自己售卖自己的“职务便利”,反正整个日本喜欢收点小恩小惠的失//德//警//察多了去了,这位“二一三”先生不会起疑的。
她当然不愿意真的利用警察的身份做些什么违法的事情,但是先答应着,保下一条命来,剩下的事情可以之后再慢慢考虑。
想通了这点,萩原千速端正坐姿,整个人的气势忽然凌厉了一倍不止。
不过威士忌并没有真的想要为难这个小姑娘。他只是在用一种严厉的口吻拒绝对方罢了。
“好好考虑一下吧。”他抢在萩原千速给出回答之前说,语调缓慢,身为警察的萩原千速可以轻易地听出对方正在用这种方式给她施加心理压力,青年女子在想通之后就不再惧怕,对这种老掉牙的技巧也只是冷哼一声。
“两个小时后,还是相同的地方,我们到时再聊。”威士忌身体前倾,仗着身为男性的身高优势,略带居高临下,吐字缓慢。他当然注意到了萩原千速的变化,但他只是在心底暗暗赞许对方的心理素质,表面上却是当作没看见。
威士忌用手指缓慢的点着桌面,也许是因为心态逐渐笃定,他用手指点桌面的频率也放缓了。
在之后的两个小时之内,他这八年来积攒的人脉应该能与他碰头。到时候,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清楚眼前这个女人的身份与目的。
以及现在的几个孩子的动向。
**
“淑女pizza店”的店主是黑羽千影一事,在组织里几乎是一个公开秘密。
事实上,曾经的怪盗淑女本身就没有多少想要隐藏的想法,不然也不会直接将自己作为怪盗时的代号作为店名了。
伊达航站在店面前,将自己的鸭舌帽向下压,然后走进了店里。
第47章 占边威士忌(一)
其实组织的人, 至少在明面上,是不会来这样一家情报店的。中立的情报商店并不代表其没有立场,换句话中, 中立便是其立场。而组织成员倘若沾上“中立”这样的词汇,可就可能有麻烦了。
但这也只是明面上。事实是, 有多少个组织成员真的会一心忠诚于组织?会加入组织的人, 一半是为了可能捞取的利益,一半是因为实在别无选择。既然每一个人都各怀心思 那偶尔会有人隐藏身份来“淑女pizza店”购买些什么, 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吗?
就算买东西的时候遇到组织的同事, 大家也会装作没看到彼此——总不能伤敌一千自己也损一千地和上头举报吧!
伊达航大步跨进店内, 不着痕迹地用余光扫过四周, 并确信自己看到了不下五个在组织有过一面之缘的熟悉面孔。
……怎么说呢, 还挺符合他对组织的“卧底与叛徒齐飞, 二五仔废物一堆”的印象的。
他在内心暗自无语了片刻, 然后快步走到前台,敲了敲桌面:“请给我一份夏威夷披萨,谢谢。”
他将一叠日元钱币递给前台,将写着自己想要的消息的纸条不引人注意地夹在纸币中间,然后趁着间隙看向收钱的前台。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没什么特点的面孔, 扁平的五官, 暗黄的肤色,还有一些看上去是青春期手贱挤痘痘没挤好时留下的痘印。伊达航几乎要为对方的伪装喝彩。若非他早知道眼前的男人戴着黑羽千影的丈夫黑羽盗一倾情提供的人皮面具,他可完全看不出来对方有一丝一毫的伪装的痕迹!
这也太自然了,谁会伪装的时候把痘痘也伪装在内?
前台将钱递到后厨,示意伊达航稍等片刻。
伊达航简单地点了点头, 稳稳站立着,目视前方, 鸭舌帽遮挡住了他的大部分眉眼。他就只是这么站着,没有分毫其他动作。
这是他面对情报人员时惯用姿态。
曾经的警校鬼冢班长依然记得自己某一次加入公//安之后,当时的同期降谷零曾告诉过他的一段话:
“情报人员最喜欢玩的就是心理战,只要你一有异样,露出平静以外的神色,愤怒、憎恨也好,喜悦、欢欣也罢,哪怕是一丝胜券在握胸有成竹的笃定,你在这场言语对决中就已经输了。”
“因此,在情报战中占据主导地位的人一般就是那个心理更为强大的人。想要保持自身占据上风,不难,确实不难。你只需要沉得住气,表情不变,心率自然,然后——反过来寻
找对方的弱点,逐个击破。”
“hiro曾经和我说过这样一句话:风雨不动安如山。他说这是他哥哥教给他的。”
“班长你只需要照着这句话做就好。”
他还记得说完这句话后没多久,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就双双因为卧底暴露而殉职了。当时和他们死在一起的,好像还有一个FBI卧底,名叫赤井秀一。
真不知道这两位好友现在怎样呢……
*
“……情报人员最喜欢玩的就是心理战,只要你一有异样,露出平静以外的神色,愤怒、憎恨也好,喜悦、欢欣也罢,哪怕是一丝胜券在握胸有成竹的笃定,你在这场言语对决中就已经输了。”
“……因此,在情报战中占据主导地位的人一般就是那个心理更为强大的人。想要保持自身占据上风,不难,确实不难。你只需要沉得住气,表情不变,心率自然,然后——反过来寻找对方的弱点,逐个击破。”
降谷零的耳边回响起自己之前在某个轮回中和伊达航说过的话。
“……hiro曾经和我说过这样一句话:风雨不动安如山。他说这是他哥哥教给他的。”
“班长你只需要照着这句话做就好。”
说来也怪,那次轮回里他分明没做什么大变动,班长却和他以及hiro一起成为了公//安。也许这就是蝴蝶效应的威力吧?
只可惜他当时一心去救下自己的幼驯染,没有太关注另外几位同期的情况。
结果当时还是没能救下诸伏景光,连带着他自己也在天台上暴露了,还有试图救下他和hiro的赤井秀一,三个人一起被琴酒抓住,射杀在了天台上。
真不知道这一世班长怎样呢,他们四个人都不在的话,未来班长肯定会在警校里大放异彩,成为当之无愧的第一名的吧!说不定还能甩开第二名好几条街呢。
降谷零摇了摇头,撇开自己纷乱的思绪,凝神在手头的事情上。
情报人员最擅长的就是心理战,这句话确实没错,但是这个“情报人员”是有范围的。
在里世界,有一部分人被严重低估,松田阵平的导师皇家礼炮算一个,而他的导师白兰地则是另外一个。
诚然,白兰地在组织地位不低,怎么也算是一个核心代号成员。但是降谷零清楚,以对方的能力,能获取比贝尔摩德还要详细的情报也说不定。
在组织里最受瞩目的,自然是外勤人员。killer组的琴酒和情报组的贝尔摩德俱是如此,他们都是直面现场,直面血腥与杀戮的人,自然在这个组织里最受器重。
而非外勤人员——那些尽管确实有在任务中起巨大作用,但是因为并没有直面现场,所以被很多人忽略的人,自然就没有那么受尊重了。
其中就包括信息计算机类情报人员。
其实,伏特加的黑客技能也很好,他当上代号成员总不至于真的只是因为他是琴酒的小弟。
再看看他至今只是一个负责开车的,就知道组织有多么不重视黑客了。
但是……
降谷零垂眸看向手头的平板电脑的屏幕,指间在键盘间不断跃动着,黑底绿字的Python界面在屏幕上滚动。
缩进、引用库、回车……
他行云流水地动作着,流畅得好像这个流程他已经做过无数次了。
黑客恰恰是可以获取信息最多的存在。
像贝尔摩德那样的情报人员,能获取的情报有真有假,但相比之下,黑客能获得的信息就要客观得多。
最后一行代码完成,他按下回车键,几段完全不同的视频出现在了屏幕上。
那是最近出现萩原千速其人的监控,以及捕捉的到提到该名字的人的监控。
接下来就需要降谷零人工筛选了。
他点开一个个视频框,细细查看。
第一个视频是神奈川警署的监控,大概是萩原千速的同事们。降谷零通过口型辨别出他们正在谈论,说萩原千速最近一下班就不知所踪,有女同事邀请她逛街她都想办法推拒了。
第二个视频是松田丈太郎和萩原家父母在餐馆吃饭的监控。降谷零点开,放大,看清楚了几个人的口型。
“如果论年龄,我们家老二和你儿子应该差不多大吧?”这是萩原父亲,“造孽啊……千速这些年也一直在试图找弟弟,真不知道他们都去哪儿了。”
“萩原千速是个好姑娘,这些年我一直将她当做女儿看待。”松田阵平的拳击手父亲简单地回答,随后似乎想起来什么一般陷入了自己的思绪,缄口不言。
降谷零设置的程序是根据人们的口型判断出他们是否有说出“萩原千速”这个姓名,但倘若说的只是“萩原”或是“千速”这样的昵称,视频并不会呈现。
他知道这样的检索并不很完全,但是现在时间紧,没有时间去考虑那么多情况。
他三倍速看完了几个视频,然后在第八个视频处停下了。
这是黑羽千影开设的情报交易商店“淑女pizza店”的后厨监控,似乎有人想和黑羽千影购买萩原千速的情报。
降谷零停下是因为购买情报的顾客他实在是太熟悉了。
这分明是他前几辈子就读警校时的班长,伊达航!
*
萩原千速离开酒吧时,整个后背都被汗浸湿了。她后知后觉感觉到双腿发软,心脏似乎都要跳出喉咙口。
但她会止步于此吗?不会,绝对不会。
两小时后,她会赌上性命,准时赴约。
青年女子快步离开这一片里世界与表世界交界的灰色区域,驾车回到了自己家。
她卸下自己一脸夸张的妆容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修改了一下自己的遗嘱。
下定决心当公安找弟弟的时候,她就定下了自己遗嘱的初稿。只不过后来她放弃了走公安这条路,就没有继续作修改。
至于现在
她总要做好这次一去不归的准备。虽说这个选择也很不负责任,至少对于她的父母来说,这么做无疑是巨大的伤害。但是她不会后悔。
萩原千速站在自己的房间里,深吸了一口气。她看着自己书架上的照片,停顿片刻,将其拿了起来。照片里是小时候的她和萩原研二,弟弟的脸尚且带着婴儿肥,而她彼时也尚未脱去童稚。
两个小孩都满脸笑容地看着屏幕,年纪小时第二性征未曾显露,显得两个人更加相像,几乎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每每看到这张照片,萩原千速都会略微怔愣于血脉的连结之奇妙,竟能将人塑造得如此相像。
年幼的男孩女孩就连笑容都如此一致,灿烂得好像天上的阳光比之都稍显逊色,紫色与蓝色的眼眸交相辉映,星辰的色泽都比不及那般绚烂璀璨。
研二。
她握住照片,紧紧贴在胸前,深呼吸了一口气。
研二,我一定会找到你
无论你在哪里,无论找到你要付出什么——
姐姐会做到的。
她犹豫了一下,将照片放进了口袋里。
*
松田阵平到达神奈川时,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之后。
他紧赶慢赶,上了最近的一班车,又在车上查遍了整个神奈川里里世界活动较多的地区并在其中三个地方找到了威士忌活动的踪迹,然后一下车就开着自己在神奈川的据点里停着的车子,直奔这几个地方而去。
然后一无所获。
饶是他也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焦急的情绪,方向盘被巨大的握力挤压出了“嘎吱”的声响,又被猛然放开,方向盘外壳在“嘎吱”声中回到原本的模样。
汽车因他下脚踩油门程度之激烈而猛然蹿出去,不远处交警一个劲儿的呼喝才让他勉勉强强压下自己暴躁的情绪,跟着慢吞吞的下班高峰期车流如同乌龟般缓慢地移动。
之前某次一起来神奈川出差时被降谷零实验性地安装了智能系统的一点也不智能的车发出提醒:“松田阵平先生,避免路怒症,从你我做”
卷发的少年一把关掉提示音,深切觉得做出这个系统的降谷零脑子有点问题。
直到又过去了半个小时,他的其中一个监控器似乎检测到了对应的面孔,于是平板电脑发出了提示的声响。松田阵平凑过去一看,终于看到了威士忌。
——和坐在他面前的,戴着粉蓝色假发与夸张巨大黑墨镜,涂着紫色口红的青年女子。
松田阵平呼吸一窒,内心只有一个念头:
千速姐居然真的和威士忌在一起我得快点去找他们。
至于这个世界线的萩原千速完全没有见过他这件事,被他完全忽略了。
*
另一边,里世界与表世界交界处的酒吧里。
威士忌到达时,萩原千速已经坐在他们两小时之前所在的位置上等待了。青年女子的气场与今天早些时候有所不同,如果说那时候她还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那现在这些已经全部被转化为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孤注一掷的勇气。
这样的气质使她自然而然显得自信又强大。
“我按时来赴约了。”她沉声说,粉蓝色的假发马尾在脑后晃荡,显出几分符合她年龄的活泼——是的,威士忌可以从她裸//露出的眉眼观察到她年纪不大,这也是为什么他愿意和对方好好说话,不打算为难甚至谋//杀对方的原因之一。
“你考虑好了吗?”威士忌询问,语气悠然。
其实他的内心远没有表面上那么游刃有余,只是当了那么多年卧底的人了,表面上的平静总能装出来的。
他错误估计了自己在里世界作为情报贩子的团队的效率或者是忠诚程度——是前者还是后者取决于是那群人还没找到他还是他们压根儿不想找他。
总之,今天没有任何人联系他,他在没有人脉的情况下,自然也无从了解眼前这个妆容夸张的女子的真实身份。
“我考虑好了,二一三先生。”萩原千速严肃地说,身体前倾,“如果你认为只有能力才能让我得到我所想要的情报,那么我也可以拿我的一个你们所没有的能力作为交换,来了解我想要的情报。”
“我可以和你证明我是一名警察,神奈川的警察。”她沉声说,察觉到内心涌起因某种程度上背叛了自身信念而升起的复杂情感,“我可以帮助你做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如抹杀证据、借用职务之便提供信息等。当然,只有一件。”
威士忌似乎完全没有想过萩原千速会做出这个选择——一个在他原本给的两条路之外的选择。他只是微微怔了一下,然后做出思考的模样。
就在这时,有个熟悉的卷发少年进入了酒吧里。
第48章 占边威士忌(二)(半次加更)
降谷零猛然站起身来, 那双紫灰色的瞳孔缩小,展示出他内心的震惊。他仿佛又不敢置信的一般凑到电脑前仔细端详,却见眼前的画面中分明就是那张熟悉的面容。
什么……什么?班长怎么也到组织里来了?
不, 不对,还不能确认, 毕竟班长只是出现在了那家情报商店里而已。
那家情报商店, 降谷零是听说过的,毕竟是曾经赫赫大名的怪盗淑女在退役之后, 为了找乐子而开的。
这么多年来, 这家情报交易商店一直以中立而闻名, 去到那里的不一定是组织的人。事实上正相反, 一般组织的人是没有胆子去那里的。
因此, 伊达航会去到那里, 更大的可能是他只是误入了里世界。
降谷零微微松了口气。
现在他最主要的任务还是处理有关萩原研二的姐姐萩原千速的事情, 手头暂时空不出来去处理班长的事。
他犹豫了一下,将这段监控内容截图,用组织查不到的私人通讯设备发给了诸伏景光。他知道诸伏景光现在还和萩原研二缩在他们的那个据点里,自家幼驯染大概率是会分享给萩原研二的。
毕竟这件事和萩原千速的事件性质不同,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
想了想, 他又打了一串字过去。作为补充交代与说明。
降谷零:这是我在执行组织的任务的时候偶然查到的, 但我现在暂时腾不出手去细查,交给你们了。
降谷零:等我手头的事情办完,会回来跟进的。
发完这一串字符后,金发深肤色的少年没来由地陷入一阵沉默。
……跟组织上级交谈多了,就连和好朋友发消息都总有一种汇报任务的感觉呢。
*
另一边, 正在共同据点里休息的两个曾经的警校好友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尽管多年不见了,但是两个人重逢之后却是丝毫没有陌生, 依然同以往那样熟悉。
阳光透过窄小的窗户洒在他们面前的地面上,在地板上投下一层金色的光辉,仿佛是祝福,又仿佛代表了前方未知也未尽的危险道路。
闲暇的放松时光在组织里是极其罕见的,对早已经和同伴们汇合的诸伏景光还好,对刚刚遇见同道的萩原研二却是显得分外值得珍惜。
两人手头也分别有自己的事务要做,但这并不影响他们聊天摸鱼。
就在此时,诸伏景光的手机响起了消息提示音。
这个时间点有任务是常有的事情,他也没多在意,随手拿起手机查看消息,然后动作就顿住了。
黑发蓝眼的少年眼眸瞪大,那双微微上挑的猫眼中流露出了几分强烈的不可置信。
他的好友本就观察力敏锐,即使现在注意力在自己的工作上也瞬间察觉到了同伴动作中的不对劲。
萩原研二关切地抬眸询问:“怎么了,hiro?”
诸伏景光将手机屏幕转了个方向,朝向自己的好友,语气恍惚:“萩原,你看一下,我应该不是眼花了吧?”
“……?????”
这下轮到萩原研二震惊了,留着黑色半长发的少年一把抢过好友的手机,凑到眼前细细端详起来,一双紫色的眼眸瞪大,瞳孔缩小,震惊的情绪呼之欲出。
“……看上去不是我眼花了。”诸伏景光恍惚地下了结论。
“不,hiro,别那么快下结论。”萩原研二严肃地说,“其实不能排除我们两个都眼花了的可能性。”
“这话你自己信吗?”
“……其实信一下也不是不可以,总比我们五个人都在里世界这个可能性要好。”
“……那萩原你的笑容就不要那么僵硬啊喂!”
“……”
“……”
两个少年面面相觑片刻,一起跳起来。
萩原研二拎起自己的包,然后拽着诸伏景光进浴室:“事不宜迟,hiro我这边有全套的易容设备,先给你简单的糊一个人//皮//面//具伪装一下,然后我们一起去那个‘淑女pizza店’。”
诸伏景光点头:“我的大//狙还在我自己的车上,我可能需要先去拿一下……不,算了,不用了,我记得zero有在沙发附近放几把手//枪,我拿着它们就好。”
萩原研二自己的易容技术当然不算特别迅速,至少不能在十分钟内解决化妆,但是他有他导师贝尔摩德给他的人皮面具。他大概估算了一下自家同期在这个年龄的脸庞大小以及面孔的大致形状,挑选了一个大小尺寸合适、肤色也差不多的面具糊在他脸上,毕竟现在时间紧,来不及给他全身都拍上粉改变肤色。
好在他们都是日本人的常见肤色,如果把那张显得帅气的脸遮住,走在路上也没有什么可以引人注目的地方。
经过萩原研二的伪装,现在两个少年的样貌都变成了普通的日本大叔。两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身高本就在大约一米六左右,而且日本人整体身高又较矮——像他们以前的一米八几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在同龄人中都是鹤立鸡群的存在——伪装成一个三四十的大叔倒也不显突兀。
“好啦,走吧。”萩原研二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易容的所有步骤,然后和诸伏景光一起奔出门。
“你开车?”诸伏景光询问,他知道对方超绝的开车技术的,除去可能有点颠簸之外,速度什么的都是最合适的。
“好的!”萩原研二也没有异议,而是走到诸伏景光的车旁,一把拉开了驾驶座的车门。
他来日本本来只是为了拿到个代号就回美国,只是没想到遇到了那么多事情。他在日本这边待的比较少,也没有购置车辆,连到这里都是库拉索接来的。
不过,如果他的几个曾经的警校好友都在日本的话,可能他以后要考虑一下在日本定居了。
萩原研二用力摇了摇头,甩开因为焦急而格外纷乱繁复的心绪,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的语气中没有焦急顾虑而显得积极兴奋:“走吧,我们去看看那个人到底是不是班长!”
诸伏景光看得明晰——对方才刚刚与他们相逢没多久,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对于像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想要掩盖自己情绪已经是常态,一时间扭转不过来也是合理。
他只是将手搭在自己曾经好友的肩膀上拍了拍,然后绕到车的另一边,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萩原研二身体一僵,原本伪装出的阳光,开朗的笑容顿时消弭得无影无踪。他也没有再说什么,那双紫色的眼眸紧盯着前方,一脚踩下油门,汽车顿时冲了出去,如同一头迅猛的猎豹想要向前扑食猎物。
诸伏景光被惯性带得猛地往后一仰,后脑勺紧紧靠在椅背上,看着自家同期好友的模样,在心中默默感慨着:
真不愧是萩原啊,每次开车都那么有活力呢。
一路上的风驰电掣,即使是在较为拥挤的城区,诸伏景光都能看到四周的建筑以及来往车辆飞速的后退,几乎出现了残影。
他完全不知道萩原研二到底是怎么在车流往来的大道上开的如此之快,而且居然没有发生任何一起意外车祸的。
可能这就是萩原研二的超能力吧?
还好,轮回那么多次,他也早已做习惯了对方的车子,这才没有在下车时丢脸的吐出来。
“hiro,你的车在组织里有名气吗?”萩原研二转头询问。
诸伏景光一时间没有明白对方在问些什么:“什么意思……?”
“前面那条狭窄的单行道就是我们要去的那家情报交易商店‘淑女pizza店’所在的街道了,我担心,如果我把你的车开进去,里面若是有组织的人,会一眼将我们识破。”半长发的少年皱了皱眉,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深思熟虑后的担忧。
“我几乎没有开着车在人前出现过。”诸伏景光宽慰道,“大部分时候我都搭着我直系师姐基安蒂的车去出任务,只是最近基安蒂不知为什么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才买了辆自己的车,但也只开过一次,就是从买车的地方开到我们共同的据点那次。鉴于我们那个据点的保密性,我相信没有人看到的。”
萩原研二这才放下心来,将车开进了狭窄的单行道里。
说是单行道,其实开了进去之后,路就变得宽敞了一点点,尽管还是单行道,但至少有在两侧停车的地方了。
“好……不符合交规的路啊。”萩原研二随口吐槽。
“毕竟是里世界的地方吧,也没有警察会来管。”
两个将自己易容成中年大叔的少年,先后走进了这家情报交易商店。
他们俩是第一次来这家商店,尽管早已经有所耳闻,但两个人都没有什么情报需要收集——萩原研二自己就是冉冉升起的组织情报组新星,而诸伏景光很少出情报相关的任务。
踏进商店时,两个人都展现出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警惕。pizza店的布置和任何一家普通的路边小摊贩,没有任何不同,很多个人挤在这儿,享用披萨。
萩原研二在跟随自己导师的时候,也或多或少听到过对方介绍自己的师母开的情报店。他回想着贝尔摩德偶然间提过一嘴的暗号——
“请给我一份夏威夷披萨。”他走到前台敲了敲,递过去一叠钱币,“如果少了,就让后厨亲自来找我。”
前台简单的翻过这叠钱币,并没有在中间找到写着要求的小纸条,于是抬起眼睛:“现在后厨有其他的客人要接待。”
“那我们就在这等着,也问题不大。”诸伏景光在他后面插了一句嘴。他知道两个人交替说话会给人以更大的心理压迫感。
在言语间,他和萩原研二都若有若无地放出了自己在组织里待了那么多年以来的杀气,其目的就是震慑。
在这样中立的小商店里,什么身份,什么权利,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实力,而他们此举,就是在彰显自己的实力。
但是面前这个面貌普通的男人不为所动,丝毫没有受心理压迫感的影响。
“好的,两位先生,那就请先领个号,然后在旁边稍坐片刻吧。”他面无表情的说,就连眼睛都没有动一动。
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当然知道此时此刻正在后厨谈话的人是谁——就是他们的同期好友降谷零发给他们的那个视频截图中长的疑似他们曾经的班长伊达航的男人。
不,与其说那是男人,倒不如说是少年。对方的长相一直挺显年纪的,也许是因为那双显得威武的八字眉吧。前世里他们几个一起出去玩,还曾经被当成过是老员工带着新员工团建。但即使如此,从那张视频截图里,他们也能看出对方年纪不大。
如果那个人确实是班长伊达航的话,那这个年纪倒也不奇怪。他们本来就是同龄人,现在对方应该与他们一样,是十四五岁的年纪才对。
而前台这个男人肯定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他们的气势的,就算是在组织,也只有代号成员可以做到。
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从善如流地坐到了一边的桌子旁边,耐心等待。为了不暴露自己的信息,两个人都没有做什么交谈,只是他们能从彼此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中感受到对方的焦急。
片刻之后,按捺不住的萩原研二率先使用不被组织监视的私人通讯设备给诸伏景光发消息:如果那真的是班长,是不是代表他和我们一样有着奇怪的系统?
他们几个都是有系统的人,所以可以这样交流,如果这段信息在别人看来,那“奇怪的系统”几个字就是一团奇怪的乱码了。
诸伏景光:大概率是的,我们的蝴蝶效应怎么也波及不到班长,他会出现在里世界,只有这一个可能。
萩原研二低头打字:那是不是也说明了……
他的字还没打完,后厨通往前台的帘子就被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一个比他们略微高一些的少年。
少年目测大约一米七的模样,穿着普通的T恤短裤,带着遮盖住眉眼的鸭舌帽。但这样的装扮也仅仅让陌生人不至于认出他来。
对于萩原研二和诸伏景光来说,两个人几乎是一瞬间就确定了——
——眼前这个人一定是他们曾经的警校同期,他们的班长。
那个勤勤恳恳能力强大的刑警,那个莫名其妙就因为他人的疲劳驾驶而死亡的警察。
伊达航。
两个人几乎是瞬间就想站起身来,但是又想到了自己现在的易容,不得不稳坐在原地。
前台此时此刻终于抬起头来,用平板的声音说:“刚刚的两位客人,可以进去找后厨了。”
然而现在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心思去找后厨。
两位好友对视一样,几乎是瞬间就定下了策略。较为擅长交际的萩原研二率先站起身来,走入了后厨,而诸伏景光则是径直走出了店铺,追上了伊达航。
但伊达航也不是一般人在感受到有一个人跟着自己之后,他瞬间转过身来,厉声喝道:“谁?”
诸伏景光窜了出来,几乎是立刻就与对方扭打在了一起。
他想过了,让对方相信自己并认出自己的最好方式就是打一架,让对方从拳脚招式的熟悉感中悟出他的身份。
诸伏景光可以使用了自己在警校学习的招式,蹬踢对方的小腿,再用脚尖轻轻一挑,手上使用擒拿式——
这招立竿见影,伊达航停下了打斗,皱眉询问:“你到底是谁?”
第49章 占边威士忌(三)
太熟悉了……
伊达航攥紧拳头。
对方的动作实在是太熟悉了, 让他几乎是要回到多年之前与好友们在警校的格斗课上比拼的时候。
……看这个姿势,是零和景光喜欢用的格斗方式吧!
尽管大家都是鬼冢班的学生,学习到的格斗姿势应该差不多, 但那两对幼驯染进入警校之前就自学过一些打斗技巧了。其中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都是跟随松田丈太郎学习的拳击;而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则是和比他们早一年成为刑警的诸伏高明的同事学习的——至于为什么不是诸伏高明,是因为他不太擅长近身格斗。
其中降谷零还有小时候在街上和人打架打出来的经验, 风格和诸伏景光又略有不同。
所以——
是景光吗?眼前和他打斗着的人……
伊达航停下, 放下正摆放成格斗姿势的双手,缓慢地抬头, 定睛看向眼前的人的面容。
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心态, 既期望眼前的人是他熟悉的人, 又希望这一切只是一个巧合, 他只是很单纯地认错的人。
但仔细想想, 想到他无法查到任何自己这四位好友的信息的事实, 若是他们早就进入了里世界, 这一切似乎又正好说的通了。
与他打斗的男人也停下了动作,站立在原地。他的样貌映入伊达航的眼底。
那是很普通的日本中年男性的相貌,小眼睛、塌鼻子、不大不小的嘴巴、油腻的黄色皮肤上有些许皱纹,如果非要说的话,这个男人的特征就是平庸普通, 没有任何记忆点。
总之, 绝对和他曾经的好友完全不一样。
伊达航狠狠闭了一下眼睛,也不知道该说自己心里是庆幸好还是失望好。饶是早有心理准备,他还是很想叹气,并暗自唾骂自己的自作多情。
……真是的,怎么可能呢?自己那几个向往着正义与阳光的好友, 那始终内心坚守着樱花的信念的好友,那始终站在红方的好友, 怎么会加入组织呢?
就算未来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会成为“波本”与“苏格兰”,那也是八年之后,他们都二十二岁时的事情啊。
诸伏景光在原地站立了片刻,见伊达航眼中闪过各种复杂情绪,却始终没有上来相认,不由得有片刻的疑惑。
然后他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好像还没有脱下萩原研二给的人皮面具呢。
诸伏景光:……
好吧,有点破坏气氛啊,这个意外。
他登时有些啼笑皆非,抬手想把人皮面具撕下来。
然而他忘记了两个人先前还在打斗,伊达航一看到他的动作就警惕起来。他只是手臂刚刚略有些抬起,对方就立刻作出反应,跨步进攻上来。
诸伏景光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先一步作出反应,后退,侧步,然后跨步作马步状,劈掌,回身侧击。
然后他堪堪反应过来自己的目的,却发觉方才已经下意识地用出了公/-安卧底培训时教授他们、要求他们深深印刻在脑子里的伪装动作。
那属于危险的犯罪分子的条件反射动作。
诸伏景光想要捂脸。方才他本身绝对没有在攻击的意思,只是想摘下脸上的人//皮//面//具而已,奈何眼前的人实在是太警惕了。
但现在这一架是不得不打了,否则他绝对腾不出手来揭开面具,揭示身份。
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提醒班长他的身份吗?他们曾经在警校共处的时光……?
诸伏景光的大脑急速运转着,思考着各种可行的方式。与此同时,他手脚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但他没有选择进攻,而只是被动地避开自己曾经的班长的招式。
伊达航皱了皱眉,他发现眼前这个奇怪的男人,在用出一招他同样也很熟悉的招式之后,就一直在一味地闪躲。
——那个招式,使他在之前某个轮回的周目里加入公安后,公安的教练教给他用以避免被通过招式认出警察身份的杂牌招式。
联想到前边他所使用的招式,虽然带着几分熟悉的诸伏景光的风格,但是终究能说是警察的制式招式……
难道眼前的人,是公//安安排来组织的卧底吗?但对方为什么会找上他呢?现在的他和公//安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伊达航思绪飞快,转瞬间就有了数种不同的猜测。
但是与此同时,他的动作依然没有停止,在公/安的训练中,他对于如何对付这几招招式已经烂熟于心,此时此刻,身体的动作快于大脑的思维,他下意识地使出了对应的招式——
半马步勾掌的同时后腿快速向前迈步蹬踢,然后撤步以避开对方踹向小腿的动作。两个人的下盘都极稳,上半身却也不甘示弱。伊达航抬掌劈过去,往对方的肩部打,另一只手化掌成拳,从下方瞄准对方的腹部。
诸伏景光在察觉到对方的动作同样给自己带来熟悉感时,略微一怔。
这并不纯粹是当年他们在警校里对练时班长的风格,反倒更像是他当年在公//安训练里,那位曾经当过卧底的教练教导他们的那样。
所以,班长也加入过公//安吧?果然啊……他们每一个人都有过不止一次轮回。
只不过看来这一架真的是不得不打了。他上步劈砍向伊达航化为弓步的大腿,但这只是假动作,因为他预料到对方会及时做出反应,撤回支撑重心的那条腿。在左手砍到一半的时候,他将右手化为掌推了出去,借力让自己后撤了半步,然后回身冲拳,这一拳实实在在地砸到了对方的胸膛上。
这倒是又变回警校所教的正路子的制式招式了。
伊达航皱了皱眉。
一般的公//安卧底并不会在卧底过程中使用警校教过的招式,因为这是最容易被辨别出身份的招式,这就让他又一次对眼前男人的身份不确定起来。
他旋身先是一个侧踹,理所当然的没有踹到目标,诸伏景光早就看出他动作的趋势,侧身回避。伊达航作势就此收脚,但收回后却只是虚步点地,然后一个鞭腿又甩了出去。
诸伏景光交叉手用腕部格挡,然后屈膝上顶,逼近对方的同时锁肩将伊达航向下拉,试图打破对方的平衡。
——他本来想说出他们曾经在警校里做过的事情,以表露自己的身份,取信于伊达航。
但是……他打得还挺爽的欸。
组织里能和他有来有回地打斗,而且不使阴招的人已经不多了,他的小伙伴们算三个,琴酒算一个。
好久没那么酣畅淋漓地来一场了,再看看对面人的熟悉面庞,他恍惚间都要以为自己回到了当年欢笑肆意的警校时光。
至于此行的目的……
反正眼前是熟悉的班长,问题不大,让他再多打会儿,晚点再揭露身份也没什么影响。
诸伏景光露出了一个笑容,一个高鞭腿直冲伊达航的前胸,然后再迅速调整自己的重心,将其从着地的左脚迅速转移到踹完人刚刚落地的右脚,然后旋身攀颈,借力拉手扣腕。
伊达航只是重心不稳了一瞬间,很快就生生借用腹部力量稳住了身体。他双腿下蹲,重心微沉,片刻后瞅准机会一个扫堂腿过去,迅速直起身来接着进攻。
诸伏景光凌空跃起跳过对方扫来的腿,这个动作尽管灵活,却有一个巨大的劣势——他在腾空而起的时候,相当于将整个下半身都变成了弱点,暴露给了对方。
伊达航在直起身的那一刻就迅速伸手拉住了腾空而起的诸伏景光的腿,打破了对方的平衡,将他向下拽。他的块头比诸伏景光大,力气也更大一些,后者见无法挣脱,干脆任由自己被拽到地上,用手轻轻一撑,腰腹绷紧,就再一次跃起来了。
他本可以趁此机会请用后空翻的方式后退,暂时避开对方的袭击,先自己修整一下,但他没有这么选择,而是微微喘了口气就再次攻上来,这次依旧用一个高鞭腿。
伊达航也不甘示弱地抬臂格挡,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手切臂,冲着诸伏景光的肘关节而去。
诸伏景光及时弯起手臂,让对方切下的一记落在较为坚硬的骨头上。然后他抬手格挡开,顺势转了一下手腕,化掌为勾爪,假动作抓去,又在瞬间变为劈砍。
而伊达航则是使用标准的十字挡避开,身形迅速逼近,攀颈作势要绞。
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年轻声音响起:
“班长,hiro……?你们俩……?”
有着黑色半长发的紫眸少年和黑羽千影说完话,将这位曾经的怪盗淑女哄得心花怒放,就差拉着他认他作干弟弟。
他也只是使用自己惯常的情商与谈话技巧,和美丽的女士说了一会儿话,略微耽搁了点儿,本以为出来就是和同期相认的愉快和平闲聊时光,结果……
hiro老爷你怎么回事啊!怎么这就和班长打起来了啊!
萩原研二略有些无语地扶额,以他的视角很快就发觉了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诸伏景光没有摘下人//皮//面//具。
伊达航看到又来了一个人,看样貌也是一个中年男性,以为又是一个敌人,下意识分出几分心思来警惕。
然后他就听到对方说出了那个他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任何人说出的称呼:
——班长。
在第一辈子,他因为出色的领导能力与组织能力,从国小、国中、高中到大学、警校,一直都是被任命为“班长”的存在。他也很喜欢担任这样的职位,同学们也对此心服口服。
但不知从轮回的第几世开始,他就开始尽量避免担任这样的职位了。如果想要成为卧底的话,被太多人注意到终归不方便,他在校园里会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加入组织之后,他更是不能在学校表现得太显眼。尤其在他有皮斯科这样的导师的情况下,无数组织成员虎视眈眈地盯着呢,他必须非常低调。
要说他不怀念当年的时光,那是绝无可能的。这也是为什么在听到走来的陌生男人那样的称呼时,他会微微一怔。
然后他的大脑后知后觉地处理了对方的第二个称呼——hiro,景。
这不是……他在警校时的同期诸伏景光的昵称吗?
不,怎么可能呢?这个称呼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这个世界的他,理应和曾经熟悉的好友们没有任何交集才对啊。
又或者是,那个人其实是在叫别人吧?毕竟名字里带有hiro这样的音节的人在日本并不能算少。
萩原研二看的明晰,伊达航眼中复杂的情绪他感同身受——因为就在今天的早些时候,他刚刚和几位好友重逢。
彼时的他就是这般,既温暖喜悦于有好友在身侧相伴,从此不必再踽踽独行,又难过于亲友与自己一样踏上了这条道路。
不过伊达航眼中最多的还是不可置信。
有着黑色半长发的少年有些好笑,他干脆抬手一把揭下了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是我,班长,我是萩原研二。”
伊达航尽管在看到他抬手的一瞬间就警惕起来,也许是以为他要使什么阴招儿吧,想过来制止,但奈何距离过远,而且诸伏景光还拖着他呢,这才没来得及。
伊达航一瞬间愣住了:“……???”
他停下了打斗的动作,然后缓缓抬头看向眼前一直在和他打斗的“陌生男人”。
诸伏景光:……
哎呀,本来还想再打一会儿呢。
他摆出了一个无奈的手势,然后抬手也揭下了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
黑发蓝眼的小男孩缓缓露出了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真巧啊,班长。”
伊达航停顿几秒,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重重拍了拍自己这位曾经的老同学的肩膀:“可以啊你小子,打得不错嘛——再对练对练,过几招怎么样?”
诸伏景光:“……”
啊,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刚刚的打斗他其实是略占下风的,继续打的话大概率会是伊达航赢……所以总觉得班长的话语里有种公报私仇的意味呢。
不过伊达航也就开个玩笑,其实刚刚的打斗带给他的熟悉感已经足够让他怀疑对战的人是不是他熟悉的同期好友。因此在萩原研二的人皮面具被揭下来之后,他已经信了七分。
“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问起了正事,“你们也是里世界的人?”
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对视了一眼,后者点头承认道:“是的。我们换个更私密一点的地方说吧。”
*
千里之外,神奈川。
萩原千速敏锐地察觉到威士忌的注意力已经被酒吧里新进来的那个人吸引了去。
带着粉蓝色假发的少女顺着威士忌的视线看了过去,只见进来的是一个卷发的少年,眉眼间隐隐有几分熟悉,但更多的是陌生感。
这个人她绝对不认识,但是她有可能认识对方的亲戚。萩原千速笃定地想着。
她皱了皱眉,光看眉眼她说不准,但是……
如果只看头发的话,那头卷发和她的邻居松田丈太郎的发型几乎一模一样。
这么一联想,她就想起来在哪儿看过与这个少年相似的眉眼了——是在松田丈太郎叔叔家里的相册上,相册的第一张照就是一个小男孩,青色的眼眸明亮,表情酷酷的,叉着腰,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样子。
“这,怎么会,他是松田……”
萩原千速无意识的嘟囔被威士忌敏锐地捕捉到了。
第50章 占边威士忌(四)(半次加更)
伊达航原本打算从“淑女pizza店”里挖到一些有关萩原千速的信息——或者至少, 购买了萩原千速的消息的人的信息,然后就回皮斯科那儿。
不过两个好友的出现改变了他的计划。
说实话,他其实还没有完全相信眼前的这两个人——尽管无论是身手、说话习惯还是样貌都对的上, 但是……
他们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里世界???明明这个时候的他们都应当还是普普通通的国中生,每天最大的烦恼无非是好朋友为什么不理自己了或是考试成绩不理想无法和父母交代。
总不能是……
伊达航心中略过一个猜测。
总不能是和他一样, 他们两个也都是重生者吧?
他来“淑女pizza店”的时候就没有开车, 主要是担忧开车出去的时候会被盯着皮斯科的那群组织成员发现,进而惹上麻烦。
所以他就干脆坐上了萩原研二和诸伏景光的车, 随着他们一起去他们所说的“更私密一点的地方”。
天色渐晚, 对于他们每一个人来说, 今天都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以至于萩原研二看到天边泛起略深的靛蓝色时, 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今天过得可真快啊。”他略带感叹地随口提起, 看着天边太阳还未完全落下, 月亮依稀的轮廓便已经逐渐显现出来,皎洁的白仿佛白色珍珠润泽的光芒,点缀在傍晚的天空上。而天空也并非全然的靛蓝,而是参杂了晚霞绚烂的紫、明丽的橙,渐变的颜色被轻风吹拂着混成更璀璨的云。
“可不是吗——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呢。”诸伏景光搭话。
还真是, 这一天萩原研二先是与他们相逢, 现在又是伊达航,事情的进度真的快到让他们来不及做出反应——说起来他们五个人怎么回事啊,这个重生率也太高了一点吧!
回程的路上气氛倒是没有去的时候那么紧绷了,毕竟现在人找到了,也证明了彼此的身份;至于他们具体为什么会在这里, 在里世界重逢,这些还是等回到据点再说吧。
萩原研二正常开车时开得还是非常稳的——确切地说, 他飙车时也不过是速度快了一点,也完全称不上是不稳。
他安稳地向前开车,有一搭没一搭和两个同期说着话,倒是也没提什么敏感内容,大部分都是对大家第一世时的警校生活的回忆。
他们都知道,尽管已经间隔了不知道多少辈子,但当年共同为着樱花的信仰与公平正义而奋斗的生活永远不会消弭在他们的记忆里的。
诸伏景光听着两位好友聊天,时不时自己也插一句嘴。他将脑袋靠在车窗上,软软的黑发被车窗压得翘起了一些。少年尚且稚嫩的脸蛋贴在车窗上,向外边看时竟显出几分孩童般的天真——谁让他的脸显幼呢。
少年上挑的蓝色猫眼中透露出几分猫午后晒着太阳小憩般的懒散,他愉悦地眯了眯眼。
那边他的两个同期聊天聊得开心。
“你们几个可以啊,四个人聚在一起却不把我叫上。”伊达航刚刚被告知萩原研二等四人今天就已经聚齐。
前边正在开车的紫眸少年委屈:“我冤枉啊班长,那三个家伙几年前就聚到一起去了,研二酱也是今天早上才遇到他们的——”
他顺口玩笑似的控诉了一句:“小降谷和小诸伏可是把我的幼驯染都抢走了哦。”
诸伏景光半靠着车窗笑道:“谁让你八年前跟着贝尔摩德去美国的?我们几个人都在日本,遇到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伊.同样也一直跟着皮斯科在日本.达.但是一次也没有遇到任何一位同期.航爽朗地哈哈一笑:“好了好了,我们五个这算是在组织聚会了?”
萩原研二单手握住方向盘,用余光看路,回头和两个坐在后座的同期比了个wink:“是哦!鬼冢班团建!鬼冢教官会很感动的!”
诸伏景光无奈:“萩原,别违反交规。”
半长发的少年咧嘴一笑:“我怕这个吗?相信研二酱的开车技术啊小诸伏……”
他的声音忽然顿住,猛地踩下急刹车,车子向侧边滑动,凭借惯性勉强绕开了前方的车。
“……所以都说了看路啊!”黑发蓝眼的少年捂脸,“没出什么事吧?”
萩原研二皱着眉,似乎眼神中闪过一次迟疑着的怀疑,没有说话。
——当然,开车回头是他不对,但以他的技术,他本是确信不会出事的。
但这油门的效果……未免也过好了些,和他开去“淑女pizza店”时的效果完全不一样。
这车,百分百是被人动过了。
“我们下去看看。”伊达航见前边的车靠边停了下来,有些担忧是不是真的撞到了,于是说。
萩原研二点了点头,将车也靠边停了。
外头那辆险些被擦到的车里走出来了一个人,皮肤略黑,身材壮硕,他骂骂咧咧地一面查看自己的车一面询问:“你们怎么回事?”
诸伏景光拉开自己这侧的车门刚打算下去,忽然看见了什么,迅速把车门合上了。
“萩原,把刚刚那个人//皮//面//具再给我一下。”他语速急促地说,那双蓝色的上挑猫眼中,瞳孔略微缩小,显出几分惊慌。
“怎么了?”萩原研二猛然从自己的思绪中被扯出来,他几乎是瞬间就从好友的声音中听出了他的焦急情绪,“发生什么了?驾驶那辆车的是组织的人吗?”
“不是,”诸伏景光摇头否认,顿了顿,片刻之后说,“但是他认识我——他在我进入组织前就见过我。”
他皱着眉说:“那是我哥哥的幼驯染。”
伊达航和萩原研二同时念出了一个名字:“……大和敢助?”
在之前的轮回中,两个少年也都和这个男人有过交流。他们之所以没有认出对方的原因是——现在大和敢助的身体还是健全的。
在之前的每一次轮回中,他们遇到大和敢助的时候,对方都已经有一只眼睛瞎了,一条腿略有残疾。这几乎已经成了他最显著的特点。
不过想想也是,对方是在刚从警校毕业的半年后失踪并被致残的,现在他的身体理应是完好的。
当然,以上的纷乱思绪都不是特别重要。最重要的是,对方作为与诸伏高明朝夕相处的幼驯染,会不会认出诸伏高明的弟弟,诸伏景光?
如果认得出来,这势必会让对方陷入危险。
可恶,怎么就撞上这辆车了?萩原研二咬牙。他的大脑飞速旋转,试图找到一个解决方法。
“……我拿的人''''皮''''面''''具是一次性的。”有种黑色半长发的少年担忧地皱眉,“再次使用会难以贴合皮肤,很容易被别人看出端倪。”
“我这边也需要化一下妆,至少让我看着更像一个成年人。”紫眸的少年颇有些自责,毕竟尽管车子好像是被恶意动过了,但确实是因为他开车不专心的问题惹出的事情,“我尽量抓紧,等你戴上面具之后在不贴合处遮遮瑕。”
诸伏景光咬了咬牙:“暂时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呆在车后座,你的人皮面具先给我,我凑合着用,希望敢助哥不要突发起想来仔细查看后座。”
也只能这么做了,现在也没有时间让萩原研二慢慢给诸伏景光化妆作伪装。
大和敢助已经在向这边走来,看着气势汹汹的想要来理论的模样。
算算年龄他应该是刚高中毕业不久,还没有进入警校,拿到驾照的时间应该也不长。
“我先出去。”伊达航当机立断。他拉开车门,三两步走了下去。
萩原研二担忧地瞥了一眼后座勉强套上人//皮/-面//具的诸伏景光,但已经没时间了,他迅速在副驾驶座前边的抽屉里掏了掏,翻出伪装用的驾照,然后向外边看了一眼,确认伊达航拖住了大和敢助之后,拿出高光和阴影匆匆在脸上化了几笔。
神奇的是,就这几笔,让他的脸庞从一个尚显稚嫩的少年神奇地变换成了一个青涩的青年。
萩原研二的身高本就比同龄人要高一些,十四五岁的年龄,已经快要超过一米七,完全符合日本青年的平均身高。
他又往外瞥了一眼,伊达航与大和敢助还在交涉,两个人围着大和敢助的车子看,那辆车的后座车门正在被打开,似乎有人正要走出来。他于是回过身来快速给诸伏景光遮瑕。
用过一次的一次性人//皮//面//具在皱纹处略有些鼓胀,这还能用阴影修正,但是脖颈末端的边缘已经卷起来了,这却不容易遮盖。萩原研二用遮瑕尝试了几次,最后只能拉起诸伏景光的领子,用衣服把卷边遮盖住。
随后他也下了车。
“……我知道你们没怎么擦到我的车,我也不是想和你们理论这个!”大和敢助的大嗓门一下车就能被听到,“你们车的司机呢,我的朋友在车上被吓到了,怎么也该道个歉吧!”
他当然知道对方没有擦到,否则早就打电话叫交警来了。
“别胡说敢助,我才没有被吓到!”上原由衣从车上下来。她之前以为是对方的车子擦到了大和敢助的车子,这才没有介入,搞了半天原来是这家伙担心她被突然的停车吓到了。
萩原研二上前笑道:“实在不好意思,我刚拿到驾照没多久,开车还不是很熟练,如果惊吓到这位小姐实在是非常抱歉。”
他在大和敢助和上原由衣之间看了看,忽然道:“看这位先生维护的模样,二位是情侣吧?”
两个年轻人对视一眼,上原由衣瞬间面上晕起红色,慌乱摆手道:“没、没有。”
萩原研二装出一副尴尬的模样:“啊,那是我认错了,实在不好意思。”
大和敢助盯了他片刻,忽然道:“你长得那么年轻,成年了吗?”
萩原研二微微睁大眼睛,又皱了皱眉,表现出几分疑惑不解与不满:“先生,我当然成年了,否则也没法开车啊。”
大和敢助没从他的表情中发现端倪。他现在还没有上过警校,没有表情分析的学习经历;而且就算有,以萩原研二的能力,也势必能让自己的表情无辜到对方看不出来。
他将信将疑:“是吗……那能给我看看你的驾照吗?”
萩原研二一摸口袋,心理突然一跳:遭了,刚刚他急着给自己和诸伏景光化妆,把假驾照放在车里没有拿出来。
如果车里没有诸伏景光倒还好,他去拿也没什么,但是……他担心自己回车拿驾照的时候,大和敢助和上原由衣会看到后座的人。
但现在没有别的选择。
萩原研二控制住表情:“啊,我的驾照好像在车上,请稍等一下,我去拿。”
大和敢助抱臂点头。
半长发的少年快速跑回车里拿驾照,用余光瞥到大和敢助跟了过来。
皮肤黝黑、目光凶恶的青年显然看到了车子后座的人,但他没说什么。出车祸时司机下车,后座的人继续呆在车里,算不上什么可疑的事情,何况这根本不算是车祸。
他查看了萩原研二的驾照,发现没什么问题之后就还给了他,还为自己对于对方并没有成年的怀疑道了个歉。
反倒是跟在后边的上原由衣眉头一皱:“等一下——坐在后边的先生可以出来一下吗?”
*
另一边,神奈川。
威士忌瞳孔紧缩——萩原千速认识松田阵平?!怪不得她在向自己询问对方的信息。
在发觉眼前的女孩认识松田阵平之后,威士忌就几乎确定了萩原千速进入里世界就是为了寻找对方,完全没有想过可能萩原千速找的不是松田阵平的可能性。
不过其实两种可能也差别不大。
只见卷发的少年径直向两个人的座位快步走来,似乎想和萩原千速说话,但忽然想起了什么,闭上嘴转向威士忌。
“请问二位可否赏光借一步说话?”他不能表露出自己与这两人中任何一人的熟稔,只能使用这般礼貌的语气询问。
威士忌与萩原千速都点头默认了。三人快速跟着松田阵平移到了酒吧内部的一间包间——身为组织的代号成员,动用关系在这种里世界酒吧里快速订到一间小包间是很合理的。
至于为什么不让他们跟着他去到他在神奈川的据点……他不觉得萩原千速可以保持情绪平稳一直到那时候,何况他很久没来神奈川了,不能确定他的据点有没有被组织的人按上监控器。
在包间关上门的那一刻,萩原千速终于询问出声:“你是……丈太郎叔叔的儿子吗?”
松田阵平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不过想想也对,他爸估计也会费点心思找他的。而在之前每个世界里松田家都会和萩原家当邻居,这次估计也不例外,萩原千速认识松田丈太郎是很合理的事情。
所以他犹豫了一下,抿了抿唇,点头道:“……是我。”
萩原千速迟疑片刻,摘下了夸张的假发与遮盖住大半张脸的墨镜——这便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展现诚意了。
然后她继续问:“你认识研二吗?萩原研二,我的弟弟,长相可能和我有些相似,有黑色的头发、紫色……”
松田阵平打断了她,给了青年女子一个安抚又笃定的眼神:“他和我先前在一起,现在他在东京。”
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hagi他现在很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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