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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秦怀安面色阴沉,看着被人扶住的谢谭幽似是不解气,抬脚便又想踹来,黑云忙将谢谭幽拉至身后,一脚便踢在秦怀安腹部,她身怀武功,这一脚用了十足的力气,疼的秦怀安脸色发白。


    黑云冷冷盯着秦怀安:“公子若再敢动手,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你敢对我动手?”这边的动静太大,周围百姓纷纷停下脚步驻足观望,当着众人的面被打了,还是一个女子,秦怀安脸色十分不好看,捂着腹部慢慢站起身。


    “谢谭幽,你竟敢让你身边的人对我动手?”秦怀安怒不可遏。


    “秦公子这话,是只许你对他人动手,不许他人还手?”谢谭幽拉开黑云,冷冷道:“我也是真不知到底何处惹了秦公子不快,竟让秦公子在光天化日下对我一个弱女子动手。”


    “如此行为,实在惹人厌恶不解,你亦不配为男子。”


    会打女人的男人,着实不配活于世,恶心的令人难受。


    秦怀安死死攥着拳头,恨道:“不知?姑姑为何而死?表妹为何而死?你敢说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


    “真不知道你是如何勾引了燕王,竟可以让他帮你杀人的地步,你可真够狠的,那是你的妹妹和母亲,还有你父亲,如今还在牢狱里,你竟是还有心思逛街!”


    秦怀安高声的指责,就像是谢谭幽是什么狼心狗肺之人。


    百姓先前听过不少关于相府之事,还一阵唏嘘不信,谢靖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如今听秦怀安所言,百姓纷纷将目光看向谢谭幽。


    “诶,这是相府大小姐?相府出事她怎么好好的?”


    不知道有谁这么说了一句,百姓堆里默了一瞬,便窃窃私语起来。


    “先前,她被赐婚燕王,我还心疼她,可怜她嫁给那样一个活阎王,如今看着,倒是我想多了。”


    “可不是吗,勾引了七皇子又勾引燕王,这不是妥妥的狐媚子吗?”


    “害丞相府沦落到今日,她心也真够狠的。”


    一字一句砸在谢谭幽身上,她眸色愈发寒凉,人众多,一人随便一句便可随便压死一个人,她不知这世道怎会如此,只听谣言和片面之词便可定一个人如何。


    为何不是用眼睛去看呢?为什么要随波逐流。


    谢谭幽被众人围在中间,她却只看着秦怀安,看着看着,忽而就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秦怀安怒了。


    “我笑你蠢。”谢谭幽眉眼是毫不遮掩的厌恶:“笑你有病,笑你眼瞎。”


    “你若真心疼你的姑姑表妹,不若陪她们一起去死好了。”


    “谢谭幽!”秦怀安咬牙切齿,还想动手,扬起的手却是被人紧紧攥住动弹不得,他气急,今日出门怎么诸多不顺,回眸骂道:“哪个不长眼的,敢……”


    当看清身后之人,话头又猛地顿住。


    燕恒面沉如水,斜眼睨着他,眼底一片阴鸷,汹涌的杀意毫不遮掩,手下用力。


    “卡嚓。”


    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秦怀安面色当即发青白,可碍于人多,好面子的他,硬是强忍着不喊出来,从小便被宠惯了,见到燕恒虽怕但并非旁人那般没骨气。


    “燕王,这是什么意思?竟这般护着这样的一个女人?”


    “她什么样?”燕恒偏眸,黑沉沉的眸子看向秦怀安。


    秦怀安被看的心里发毛,还是咬牙道:“勾引妹妹未婚夫,不敬长辈,欺辱自家姐妹,这样的人燕王看上了什么?”


    见燕恒神色不变,秦怀安似是来了底气,越说越起劲:“燕王如此身份,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怎的会看上这样的一个坏女人。”


    “说完了?”燕恒神色依旧不变。


    秦怀安皱眉,搞不明白燕恒到底什么意思,犹豫一会还是点了点头。


    可下一秒,他便后悔了。


    因为,他听见燕恒淬了寒冰的声音,声声冷入骨,让人胆寒。


    “大理寺卿何在?”


    “臣在。”


    “胆敢污蔑王妃,按律法当斩,不必回禀陛下,就在这。”


    燕恒声音明明很平静,却还是让众人变了脸色,他道:“好让乱嚼舌根者长长眼,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说着,他便抬眼看众百姓,那神情,百姓们回过神来,白着脸纷纷散开,还在那,不是找死吗,刚才说话之人只觉舌头都不直了,急得直往家的方向赶。


    萧然原本躲在人群里看戏,眼下百姓都走了,他四下看了看,忍不住白了燕恒一眼,也没告诉他今日有这一出啊,他人都没带,可也不能打了燕恒的脸,便亲自上手了。


    萧然的触碰才让惊的双眸充血的秦怀安回过神,他不可置信道:“燕王,你这是什么意思?”


    “脑子不好也听不懂人话?”燕恒懒懒扫他一眼。


    “你敢杀我?我祖父是秦国公!你敢杀我?”秦怀安简直就是惊了,他外祖父手上有兵权,陛下十分倚重,燕恒竟然要杀他?甚至都不禀报陛下!这人是不是有病?


    到底知不知道祖父在陛下心中多重要。


    萧然看向燕恒,正好对上燕恒双眸,二人相交多年怎会看不懂燕恒,既是不想杀秦怀安?那怎的还说那样的话?他刚才还当真了,还想着,若是真杀了秦国公府各个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小公子,他与燕恒怕是会被疯狂报复。


    看懂了,他轻咳一声,假模假样的上前劝燕恒:“燕王,此事还是要上报陛下,毕竟……”


    “不必。”燕恒打断他:“派个人告知秦国公,此事若是不给本王个交代,本王便亲自斩下秦公子头颅,贺他下月大寿。”


    “?”萧然:“……”


    燕恒莫不是要给秦国公一个下马威?还是要开始动秦国公府了?


    萧然眼神一亮,忙忙应声:“那下官便带着秦公子先回大理寺卿府邸。”


    “滚开,别碰我!”秦怀安挣脱萧然,一双眸子似是能喷火。


    萧然:“……”


    诶,他这个暴脾气。


    原本还想着轻柔些,现在,故意抓他脱臼的手,使秦怀安疼的,再也忍不住哇哇叫。


    “秦公子还请老实些,若是弄疼了可别怪本官。”


    秦怀安疼的额头冒汗,就算想动也浑身无力了,只能被萧然拽着。


    谢谭幽眼看萧然要带着秦怀安离开,忙道:“等下。”


    “何事?”萧然道。


    谢谭幽抿了抿唇,问燕恒:“我可以打他吗?”


    燕恒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低笑了声:“可以。”


    谢谭幽缓缓走向萧然,盯着他看了一会,萧然皱眉,张口想骂人却在张口的一瞬,耳畔响起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萧然瞪大眼。


    又一声。


    “谢谭幽你敢打我?”秦怀安真的觉得,今日出门真的是没看黄道吉日,谢谭幽竟然敢打他?凭什么?她算什么东西?


    萧然也震惊了,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便退去一边挑眉看着谢谭幽,想打人任她打呗,反正他与燕恒都在,这秦怀安总不能还敢动手,若还动他便真的让他的手废了。


    “是,我谢谭幽,就是打你了。”谢谭幽凝着他,心头怒气寒意毫不遮掩的爆发,“秦怀安,你凭什么仗着秦国公府欺负我?”


    “从我回府到现在你欺负我多少次?我一一忍下了,可今日,你凭什么血口喷人?秦氏有把当女儿吗?她待我好过吗?还有谢音柔,你说我勾引七皇子,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大晚上,七皇子爬你被窝,在你耳边同你说的?”


    “谢谭幽!你莫要胡说八道!”秦怀安脸色猛地涨红,大晚上,爬被窝,耳边,两男子,若被人听去左不定要传出什么。


    “你知道丢脸,也怕被人说?”谢谭幽身侧拳头攥紧:“那你可想过我的处境?我到底欠你什么了?”


    “杀人放火了还是干什么了我?你总与我过不去?”


    谢谭幽面色阴沉:“今日是最后一次,以后你见我若是再动手或是说胡话,你好好的护好自己,不然,哪天午夜梦回,我真的会来杀了你!”


    不想这么快的与秦国公府摆在明面上的交锋结仇,可秦怀安总是三番四次的找她麻烦,实在欺人太甚!


    谢谭幽说完转身就走,最近要做的事太多,她不想在秦怀安身上浪费时间,也压根不理会还跟疯狗似乱喊乱叫的秦怀安,却在路过燕恒身边时手腕被他攥住,她抬眸:“怎么了?”


    “不急。”燕恒道:“去大理寺卿府邸。”


    谢谭幽虽疑惑,还是点了点头跟在燕恒身边,一路沉默,就在谢谭幽以为燕恒不会开口说话时,他冷不丁问了一句。


    “想他死吗?”


    谢谭幽一怔,说实话她恨不得秦怀安早点死透,这样的人真的很烦,她也很想那些不分青红皂白便给她定罪之人死透。


    有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其实是一个很坏的人,她并不善良,她希望欺负她的人都死,无论轻重,欺负了就是欺负了,她是怨恨那些人的。


    可瞧着燕恒,她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有些事,她是必须借助燕恒势力。


    可有些事,她现在并不想燕恒为她沾手。


    “不讨厌吗?”燕恒垂眸看她,听她怒骂秦怀安如何对她之时,他以为她是想杀了他的,还在想,今日不杀秦怀安,她心中会不会不快。


    “是讨厌。”谢谭幽道:“可没必要。”


    她没说她是觉得燕恒没必要。


    看着空荡荡的前街,谢谭幽忽然发现,有些东西正在与她背道而驰。


    就如,她去燕王府求燕恒,诱燕恒时,脑中想的是让燕恒替她杀死所有人。


    而如今,她却是不想让燕恒再沾杀戮。


    为何呢。


    她不明白。


    只是心跳的很快。


    快到大理寺卿府邸时,她忽然停下脚步,鬼使神差的说了句:“你以后脾气好些,别乱杀人了。”


    “?”


    “杀戮过重,死后会下地狱的。”


    燕恒微怔,眸子微微眯起。


    地狱吗。


    下过不止一次了。


    再多一次似乎也没什么。


    该死的人还没死,他又怎能不沾杀戮。


    第32章


    这并不是谢谭幽第一次进大理寺卿府邸,只是这次与上次不一样,上次只有她与萧然在厅中,虽冷清却也没有不自在。


    这次,厅中除了他们几人,还有衙役站在两侧,衙役面容冷肃,让这厅中多了几分庄严,萧然换了一身朝服,坐在最上面,瞧着秦怀安已经快不行了的面容,怕人在这死了,便让身旁的衙役去给他请个大夫来。


    “来这做什么?”谢谭幽终于问出自己的疑问。


    难不成看萧然审秦怀安?


    那多没意思,还不如回府实验一下她刚才想到的赚钱法子。


    燕恒还没开口,门口便响起一阵骚动,只见秦国公和他的大儿子秦澜沉着脸走进来。


    “爹!祖父!”秦怀安才见到二位长辈,不顾其他,委屈的哭了出来。


    秦澜一脸心疼,想快步上前去看,却被自家父亲一个眼神止住,忙顿住脚步,只得退后装作什么都听不到的模样。


    缓缓走到秦怀安面前,看着他苍白如纸的面容,恨不得手撕了燕恒,可想到秦国公一路上的叮嘱,又快快平复心绪。


    秦澜看着秦怀安,恨铁不成钢道:“平日我怎么告诉你的?什么阿猫阿狗都配入你的眼了吗?”


    说着,又朝燕恒一拜,笑道:“燕王,教子无方,还请燕王莫见怪,今日之事,我代安儿向燕王赔罪。”


    燕恒斜靠在椅子上,眉头微挑,似笑非笑的盯着秦澜一会,又抬眼问萧然:“你派去的人是怎么说的?”


    闻言,萧然看向他让去传话的衙役。


    衙役差点跪了,以为是自己传错了话,抖着身子,结结巴巴将传话内容说出:“秦小公子出言侮辱燕王妃,按律当斩,秦国公若是不能给燕王一个满意的答覆,燕王会在下月用秦小公子的项上人头为秦国公贺寿。”


    “所以?”


    燕恒凉凉扫了秦澜一眼:“你们秦国公府是遗传的脑子不好?耳聋。”


    秦澜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他比燕恒大了不少,今日都低头向他赔罪了,这人竟还不领情?简直可恶,他亦不是蠢货,燕恒这话他又怎么不明白,是要他们同谢谭幽道歉,不悦扫了一眼坐在燕恒身边的谢谭幽。


    心中冷笑,不过空有一道圣旨,能不能成还难说,这就护上了?难怪旁人说谢谭幽勾引人是一把好手,不近女色的燕恒都会为了她出面解决这些琐事。


    想起秦氏的死,他神色冷沉:“燕王妃?恕我孤陋寡闻,竟是不知燕王何时成了婚?”


    燕恒道:“赐婚圣旨在,便是燕王妃。”


    闻此,一直沉默不语的秦国公开口了,本是温和慈目的人却在开口那一瞬变得冰冷。


    他声音里的嘲讽浓重:“若老夫记得不错,谢谭幽半月前都还是七皇子的未婚妻,燕王与她婚约还在三月,谁知道又会生出何等变故,说不定,明日许又是旁人的女人了。”


    为官多年,亦是上过战场杀敌,自有气势在,眼下瞧着燕恒,全是对黄口小儿的鄙夷嘲讽。


    先前,想与燕恒打好关系,可自从得知他杀了秦氏后,他整个人都老了好几岁,那可是他唯一的女儿,如今,他只恨不得早日杀了燕恒。


    眼神在谢谭幽身上上下打量,又带着长辈的斥责:“谭幽,你从小便是个心性纯良的孩子,如今怎么变成了这幅模样?怎么说,安儿也与你是一起长大的。”


    谢谭幽原本对这些毫不在意,一直垂眸琢磨着心中事,乍一听秦国公以长辈身份训她,不悦皱了皱眉:“我成了什么样?我杀人还是放火了?”


    她就不明白了,这些人怎么总是一副她恶事做尽的样子,可明明她什么都没做,被欺负的一直是她好吧。


    “你说我与秦怀安一起长大,然后呢?他就可以当街打我?在相府踹我?用冷水泼我?”谢谭幽脸色本就冷清,如今看着更是冷沉,她毫不惧怕通身杀气的秦国公,冷冷道:“你秦国公这样大的官,为什么要抓着我不放?我都还没找你麻烦,你倒是主动起来了。”


    等温栖案件出来,等她入刑部她便要着手调查三年前外祖家一案,其中秦国公府参与多少,她会一一查出来的,怎么她还未动手,这些人是就等不急了还是如何。


    秦国公脸色铁青,他没料到谢谭幽会是这种态度,还是当着这样多的人,脸上怒容显而易见:“你害死你母亲和你妹妹还有脸说?”


    “我母亲?”谢谭幽冷笑:“那不是秦氏和谢靖害死的吗?”


    看着秦国公气的气息不稳的模样,谢谭幽眼珠转了转,平静道:“母亲明明是抑郁而终却被人查出死因与谢靖有关,我如今还怀疑我外祖父全府起火是不是也与她二人有关,最近正想着查找证据,所以,你要我什么态度?”


    谢谭幽此话一出,萧然手心猛地收紧,下意识看向燕恒,却见燕恒只是看着谢谭幽,黑如深潭的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国公原本的怒气也被这句话震的浑身一凉,不可置信看着谢谭幽好久,最后也只冷冷甩出一句:“胡说八道什么!”


    旁人看着,只觉这是自家女儿被冤枉而气极。


    可谢谭幽死死盯着秦国公,没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他的震惊,不可置信,并不是来源于他这样冤枉谢靖秦氏,而是震惊查案二字。


    “本王耐心有限。”燕恒的声音打破僵持的局面,他神色不耐,提醒秦国公。


    秦国公强压着才没让心头的惊过度出现在脸上,听到燕恒的声音,他深吸一口气,也没了心思与燕恒纠缠,不过赔罪,又不能少块肉,他朝秦怀安道:“与谢谭幽赔罪。”


    秦怀安一脸的不愿,可在看到自家祖父阴沉的面容,咬了咬牙,不情不愿朝谢谭幽道:“抱歉,今日是我错了。”


    谢谭幽面色淡淡,并不搭理秦怀安。


    事情都做了,道歉有何用?


    “若是不想原谅,可以换个法子。”燕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谢谭幽不解看向他。


    “缺什么,让他们给你就是。”燕恒眸中缓缓有笑意浮上,几乎是一瞬间,谢谭幽就明白了燕恒为什么要拉着她来这,敢情是可以弥补她正好缺的东西。


    不接受道歉。


    正好可以讹一笔巨款,何乐为不为!


    谢谭幽眸中闪过一抹狡黠,狮子大开口:“道歉免了,你给我一万两吧。”!


    “你怎么不去抢!”秦怀安脸色铁青,双眸快要喷火,他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那你给不给?”


    “不给!”


    谢谭幽道:“燕恒,我没法原谅他,你帮我杀了他吧。”


    燕恒:“好。”


    “……”


    萧然想笑又觉得有点不合时宜,努力憋着,可扭曲的面容早已出卖了他。


    秦国公和秦澜面色也十分精彩,攥了攥拳头,秦国公咬牙说了声好。


    “祖父!”秦怀安道:“干嘛给她!她这分明是在抢!”


    秦国公没搭理他,只看向谢谭幽,道:“明日我让人送去给你。”


    “我要今日见到银子。”谢谭幽淡淡笑了笑:“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反悔。”


    她现在都还有点后悔要少了呢,若是明日燕恒不在,他们不给她了,她都没处说理去。


    “好。”秦国公咬牙,吩咐秦澜让他亲自去取银子。


    大约半个时辰秦澜才回到大理寺卿府邸,鄙夷看了谢谭幽一眼才将怀里抱的盒子交给秦国公,得到秦国公的示意才将盒子递给谢谭幽,冷哼一声:“若是不放心,可以好好数数。”


    “不必。”谢谭幽伸手接过,嘴上说着不必,手却不诚实,数过之后才将盒子递给黑云拿着。


    见状,秦澜更加鄙夷。


    “没了相府你竟落魄至此了,简直丢人,幸好不是我们秦国公府的儿女,若我们秦国公府的儿女这样,我必定将人打残,扔出府。”


    谢谭幽微微一笑:“我也十分庆幸不是你们秦国公府之人,摊上如此狠辣凉薄的亲人真是比做噩梦都还恐怖,还不如一头撞死。”


    才只是缺点银子就要将人打残,简直狠辣。


    秦澜攥了攥拳头,恨恨道:“银两你收好了,好好用,可别没用完人就……”


    “阿澜!”秦国公打断秦澜的话,“别再浪费时间,带着安儿回府。”


    秦澜舌头一闪,低低应了声:“是,父亲。”


    看着秦国公府的人走远,萧然快步走下来,从黑云手中拿过盒子,看着躺在里面的银票,感慨:“原来,转转真的能赚到银子。”


    “嗯?”谢谭幽不解看向他。


    萧然笑着准备解释却在空中对上燕恒冷下的眸子,立马打住,干笑两声,“没什么,就挺好。”


    “?”谢谭幽皱眉,虽不解但也未放在心上,正好此时能与萧然说上话,她问道:“大人,我母亲的案件查的如何了?可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证人或是曾经的婢女仆从。”


    闻言,萧然神色正经了些,他道:“事情过去三年确实有些麻烦,但我会尽我所能,若是谢小姐有您母亲生前的婢女线索,倒是可以寻一寻,容我问上一问,或许可以有利于案件进展。”


    三年,实在太久了。


    很多证据都被销毁得干干净净,查起来确实麻烦,若是三年前的见婢女嬷嬷,或多或少知道些,查起来也容易,可犯难的是,相府三年前的婢女嬷嬷全部换了个干净,仆从都不知去往了何方,没有入口,自然就前进不了。


    可三年前之事,似乎只有周嬷嬷和月欢知晓,如今她们二人遇害,她手上有利的消息也算是断了。


    先前得知她二人遇害后,谢谭幽不止一次让银杏偷偷在京中隐蔽之地和青龙寺后山寻过周嬷嬷和月欢,都没有发现二人的踪迹,月欢武功很厉害,还会易容术,是以,秦氏跟她说时,她还带着几分侥幸,可几次寻下来都无果,她心便一次比一次沉。


    谢谭幽心头沉沉一叹,俯身同萧然道:“多谢大人了。”


    说着,又看向燕恒:“我先回去了。”


    燕恒颔首。


    走出大理寺卿府邸,谢谭幽心头越发沉,闭了闭眼,她哑声问黑云:“你可以帮我办件事吗?”


    黑云愣了一瞬,抱拳道:“大小姐吩咐。”


    谢谭幽道:“你近日无事时多逛逛京城,替我寻两个人。”


    虽然知道很可能真的是死了,但刚才萧然的话又给她了些希望,或许,有万一呢?或许还活着呢,月欢那么厉害,能带着庄嬷嬷躲三年,或许或许,她们又一次躲过秦氏的暗害了呢。


    还有温凛表哥。


    表哥活着,此时不回京,是否遇到危险,她现在孤身一人,能信的实在不多,表哥对她来说真的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希望,就算她此时信任需要靠着燕恒,她仍不敢轻易将表哥的消息泄露给他,又或是用他之手寻表哥。


    梦中,表哥回京时是春日,荣耀回京,被封大将军。


    如此,她更是不敢和任何人说。


    就怕露出一丝丝的马脚,被有心之人发现,对表哥处境不利,只是心头会忍不住担忧,表哥如今是否在危险之中,失去过众多亲人,她也是格外的小心。


    只能等着银杏醒来,试图让她出京寻表哥,只有确认表哥安稳,她才能稳下心来。


    但在此之前,她必须要快速成长,拥有可用之人可用之势,若梦是相反,表哥并非荣耀而归,而是深入险境,她必须要有能力相救,绝不能让表哥在经历一次生死,她亦不能再失去亲人。


    第33章


    是夜,谢谭幽又梦到前世了。


    她看到自己入了冷宫,冰冷毒酒,大火,为护她而死的银杏。


    场景转换极快,又看到第一次遇见云启之时,看着他笑容温柔的样子忽然变得恐怖渗人,强行灌她喝药,她陷入昏迷,迷迷糊糊中听见他说。


    “阿谭,忘了吧,以后只记得我。”


    再次醒来,她看见了燕恒,燕恒一身的银甲却浑身是血,散乱的头发下,那双眸子阴狠又疯狂,她张口想唤他,却在张口的一瞬,喉咙被人死死掐住。


    燕恒身上不停涌出鲜血,他却不觉,只是手上疯狂的用力,眸底翻涌的全是汹涌恨意与杀意。


    “谢谭幽,你为什么不死?”他声音嘶哑幽凉,如地狱来索命的恶鬼:“骗子,你该死!”


    谢谭幽不可置信瞪大眼,用力挣扎却只换来对方更加阴狠,呼吸渐渐变弱,正当她以为自己快死之时,是云启护在她身前,告诉她别怕,而燕恒又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疯了似的,提剑就朝她们砍来。


    剑锋直直对准她,那股狠劲,是真的恨她,想杀了她。


    谢谭幽猛地坐起身来,胸口剧烈起伏不定,不停大口大喘气,眼前仿佛又是在青龙寺那三年夜夜被惊醒的噩梦。


    一人,浑身是血,双眸恨又冰冷,耳边,亦是他的低语。


    “我要你死。”


    “大小姐醒了?”一直在外面守夜的黑云听到响动忙出声询问。


    听到黑云的声音,谢谭幽才渐渐回过神来,未关紧的窗外透风进来,使她大汗淋漓的身子渐渐发凉,抬手抚了抚额头,她道:“无事,你下去休息吧。”


    “是。”


    看着屋中熟悉摆设,她心头跳动不安,顿了一会,她翻身下床,到书桌前,执笔写下四个字。


    “前世今生。”


    静静看着这四个字,谢谭幽其实到现在都还是有些迷茫,因梦中前世她并没有完完全全的看到记起,只是一个片段一个片段的,还是无法拼接的那种,她不知事情全部经过,更不知真假。


    这两日,白日里闲着时她抬眼看院中,能看到自己,银杏亦或是云启,谢音柔,谢靖,皆是前世种种,可还是不太全,她试图努力去想时,大脑却是一片空白。


    而今夜,她竟是见到了这样的场面。


    不仅清清楚楚的见到了燕恒,还是恨着她的燕恒。


    那波涛汹涌的恨意,她现在想起来都忍不住心头一颤。


    她迫切想知道所有,努力想,却始终一无所获。


    这些所有关于前世的梦里,唯一,可以让她肯定的便是,前世,她是真的失了忆,丢了最重要的那三年。


    那三年,陪她,护她的是否是燕恒呢。


    如果是,后来,他为什么会那样恨自己。


    那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天亮,谢谭幽也没有想到,大脑一片空空无神,她不知站了多久,又盯了前世二字多久,执拗的想知道一些事,可偏偏不如意。


    “大小姐,银杏醒了。”黑云声音传来。


    闻言,谢谭幽抬眼看去,恍惚了下,反应过来,也没心思去想其他,忙绕开书桌就朝银杏的屋子奔去。


    看到银杏冲她笑,谢谭幽心头总算彻底安下来了。


    “大小姐瘦了。”银杏声音虚弱。


    “想念你做的莲藕汤了,喝不到又念着自然要瘦。”谢谭幽不满的微微蹙了蹙眉,可唇角却又浅淡笑意。


    “那奴婢好好养身子,以后天天给大小姐做。”


    “好。”


    陪银杏说了一会的话,怕她刚醒身子太虚也不敢多说,陪着她用了膳食,便劝着她又睡下了。


    今日阳光正好,谢谭幽想起那日在长街巷口处,远远瞧见的一偏僻小院,她记得,那是温栖的陪嫁,实则不过是对面酒楼的阁院,温栖去后,所有陪嫁都被秦氏占为己有,好东西她都留了下来,觉得多余又或是看不上的便都送人,打理贵妇之间的关系。


    那间酒楼在一年前,被她送给秦国公府长房,也就是秦澜夫人做了生辰礼,也正是如此,丞相府被抄之时,这间酒楼才没有被收回,而对面巷子里的阁院自然也不会。


    只是这阁院太过偏僻又简陋,因酒楼是温栖一手做起来的,她喜静,才寻了那样的位置做阁院,只想着,若是累时,来这偷会懒也是好的。


    而秦氏应当未曾放在眼中又或是并不知晓,以至于,那间阁院仍旧偏僻冷清,无一人住。


    眼下,却正好合了谢谭幽的意,解了她的境。


    一间阁院便足以让她做成想做之事。


    长街热闹繁华,最有名的便是四家铺子,一个成衣铺的菱芸轩,一个玉器的瀚春斋,一个青楼雅苑的柳花阁,再是最大酒楼的炊烟记。


    那几年,炊烟记几乎垄断所有酒楼之客,只因一杯梅花酿,可好景并不长,这三年下来,客人比从前少了不止一倍,险些要被踢出京中四大名铺之一。


    有客人说是因炊烟记生意好爆便忘了来时路,梅花酿没了先前味道不说,甚至还出过人命,虽被极力压下,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该知晓的一点不会少。


    是以,炊烟记除了早些年的客人,新客是少之又少。


    可谢谭幽却知道,他们不是忘了来时路,而是,没了酿梅花酿之人。


    天下,人多之处消息便遍地都是。


    谢谭幽从一开始便只想过在人多之处生存。


    而她,最开始想的便是酒楼,也是因为,酿酒这一门,是温栖亲手教她的,其他的,吃食又或是刺绣,她实在会的不多。


    只不过是在愁地方和银子。


    那院落确实是简陋偏僻一些,但她可以适当改一改。


    人嘛,热闹看多了,总会喜欢平静的。


    有时,也会想一个人单独的坐上一坐,发会呆,喝杯酒,敬自己。


    虽说一月前,炊烟记不知想出什么法子,又让其名声躁了一番,但谢谭幽已然下定决心,如果最后不能往大了去,就往小地方生存,攒实力银两,等到实力够时,一举吞下对面本该是她与温栖的东西。


    不知道身子何时又会变得虚弱,谢谭幽只能在身子好之时将所有事做好。


    想着,如今相府只有她住,她想将除了她院落以外的地方都种满梅花,待明年冬日时,一眼望去,皆是红红艳艳一片,定当极美,也可靠梅花酿她喜爱的梅花酿。


    只是来到后花园时,还是被眼前之景惊到了。


    只见,原本百花齐放,绿茵清池的后花园不知什么时候空空如也,平地之上,土壤肥沃,只剩一棵又一棵的小枯树,枯树干净整洁又分外的纯粹,并不丑陋。


    谢谭幽只一眼便认得那是什么,下意识蹲身触摸,难以想像眼前的一片枯树枝会在明年这个时候长成绿油大树,增出一支一支绝美花朵,令人赏观。


    她缓缓站起身,看向黑云。


    这几日她从未踏进后花园,也不知这是何时种下的,但她知,这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小树,是何人所种。


    除了他,她再也想不到旁人。


    果然,黑云也没有让她失望,察觉到她的视线,也不隐瞒:“主子所种。”


    四字便说了所有。


    “何时?”


    “大小姐昏迷期间。”


    谢谭幽眸色深了深,眼前的一切渐渐看不真切,似是被风迷了眼。


    她不知,燕恒种满一院的梅花时心头在想什么。


    也不知,他为什么要种。


    更不知,燕恒为何会如此相护于她。


    她已经想了不止十次,这样的相护真的只是他说的报恩那样简单?


    她试问,从不信一人能将恩情记到如此。


    可若不是恩情能是什么?


    男女之情?


    四个字才起,谢谭幽脑袋就像炸了般,睫毛颤颤,大脑当即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神情,只知道好久之后,自己声音才响起。


    说平淡又不平淡。


    她道:“我想见他一面。”


    *


    燕王府。


    燕恒将写好的信装入信封,忽而听黑风说黑云过来了,皱了皱眉,天才黑,黑云此时过来,莫不是出了事?


    “让她进来。”燕恒道。


    “属下见过主子。”黑云抱拳行礼。


    燕恒问:“出什么事了?”


    “主子放心,一切安好。”黑云恭敬道:“谢小姐昨日去长街是想寻赚银子的方法,后来从大理寺卿府邸出来后,谢小姐又吩咐奴婢为她寻两人,今日是想到了赚钱的法子,但……”


    “黑云。”燕恒打断她,烛火之下,面容更加冷淡黑沉:“本王并非让你去监视她。”


    闻言,黑云将头垂得更低了些,她来找燕恒说这些并非是有监视的意思。


    她是觉得燕恒定应该是想知道谢谭幽一天内都干了些什么的,难道是她猜错了燕恒的心思?


    见燕恒面露不悦,她抿了抿唇,道:“谢小姐说,想见主子。”


    说完,便退出书房。


    黑风从树上跳了下来,吊儿郎当的吹了个口哨:“主子昨日,今日都跟着谢小姐呢,才回来不久,亏你还是和我齐名的暗卫头子,连谢大小姐身边跟了人都不知道”


    黑云惊愕,她今天确实没发现。


    蹙了蹙眉,她最近真的是太失职了,燕恒已经派了她到谢谭幽身边,暗地里却还偷偷跟着,是否是不信任她的能力?


    心下有些不舒坦,冷冷瞥了黑风一眼,正想离去,书房门便被打开了,燕恒抬脚出来,黑风黑云忙退到他身后。


    “黑云。”燕恒唤道。


    “主子。”黑云单膝跪地。


    “留在她身边吧。”


    黑风黑云都是一怔,先前燕恒让黑云去谢谭幽身边,他们只以为只是一段时日,不想,燕恒此话出,竟是让黑云成为谢谭幽的人。


    京中想杀燕恒的人实在太多,黑云医术高超,武功也是在众多暗卫中拔得头筹,所以,才会近身留在燕恒身边多年,可如今,燕恒竟是要将她完完全全给了谢谭幽。


    黑云心头有担忧也有些不愿的。


    可身为暗卫就是服从,谢谭幽对燕恒又是不同,护好她,想必燕恒也能安心些。


    黑云抱拳道:“属下定不负主子所托。”


    燕恒垂眸看着黑云,忽然想起上一世来,黑云也是这样护在谢谭幽身边,在他不在京中,谢谭幽陷入绝境孤独之时,是她替他护她,伴她,甚至为她而死。


    心头低叹一声。


    他回来了,便不会死人了。


    第34章


    月白如雪,寂寂冷辉洒满京城。


    沁麟院内。


    松柏树下,一张石桌。


    谢谭幽一身桃色衣裙,外罩雪白大氅,墨发简单的挽起,肌肤胜雪,清冷娇弱却又透着几分高贵雅气。


    一双眸子埋在黑夜之中,幽远而清亮,双手执白黑棋,自己与自己对弈,黑色一子落下,便定了输赢。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抬起茶杯轻抿一口,忽而察觉什么,她动作顿了一瞬,抬眸。


    燕恒站在院外暗处,一身黑衣的他在这黑夜之中如隐身了般,若不是那双深不见底又无法让人忽视的丹凤眼,真很难发现。


    这是谢谭幽第一次这样与燕恒直直对视。


    那双眸子似是含着万千故事,看不通读不透彻。


    只是平白的觉得悲伤可怜。


    月光缓缓照在他身上,俊秀的面庞清晰可见,薄唇紧紧抿着,也是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谭幽抓住脑海一闪而过的东西。


    那一年,她成婚,一身黑衣之人在窗边,陪了她许久。


    第三年。


    府内红灯笼摇晃,前厅的喜悦之气传入后院,全府上下欢快一片,唯有她的院落冷清孤独的可怕。


    她的夫君娶了心爱的女子过门。


    往后,热闹与爱意不会再属于她,她只剩下孤独。


    那夜啊。


    她似乎很难过却又难得的轻松,一人坐在院中,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委屈难过,也只是哭自己。


    每每难过之时最是喜欢发呆的她,在那夜却一直垂着头,泪水啪嗒啪嗒落下又偷偷擦去时,仍旧没有抬头看过远方一眼。


    因为。


    她知道有人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她,陪着她。


    她并非很好。


    不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个人总是怕她难过孤单,变着法子的要陪着她,都说了不需要他,怎的就是听不懂人话呢,非得自己死了才开心?


    汹涌的关心与陪伴,会让她更加难过,也怕自己后悔。


    可她是谢谭幽啊。


    选了路就不能悔,就算前方是刀子,她也要踩在刀尖之上,将剩下的路完完整整的走完。


    脚步声轻轻浅浅靠近,谢谭幽回神,已然红了眼。


    一身黑衣,戴着面具之人的身影似乎正在与面前之人重合。


    “何事?”燕恒嗓音还是那般清冷,并未看谢谭幽,只低头看着早已定了输赢的棋局,白棋退路被黑子阻挡,这样看着,是无翻身机会。


    他偏眸扫了谢谭幽一眼,伸手取了一枚白棋,落下,局势发生转变。


    燕恒缓缓勾唇,道:“落入绝境时并非必须认输,不若夹缝求生。”


    “一条小小缝隙,可活吗?”谢谭幽看着他。


    “自然。”


    “若是花草或许能,但人不能。”


    燕恒摇头:“花草可以,人亦是,只要你往前便能活。”


    谢谭幽喉咙微微酸胀,深吸一口气,才道:“可若没你,我活不了。”


    “若是没你,我真的会死在那日。”


    不止她会死,就连银杏也会,只要燕恒心在冷些,她真的就活不了。


    闻言,燕恒才抬眼看谢谭幽,一改病态,巴掌大的面容清秀精致,唇角苦涩弯弯,惹人心疼,可双眸之中没有半分的苦,反而全是沉思算计。


    谢谭幽。


    燕恒永远是看得透透又多番了解的。


    而那眼神,他看见过不止一次,自然明白。


    “可那日,你来寻我。”燕恒声音轻又淡:“是肯定了我一定会出手的不是吗?”


    若是不肯定,谢谭幽不会来的。


    他太了解谢谭幽了。


    谢谭幽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既是想着要活,便绝不可能让自己身处随时都会送命的危险中。


    只是燕恒从未说破。


    那时,他是十分厌恶谢谭幽如此行径,惯爱装模作样。


    “而我亦不是你的第一选择。”燕恒顿了顿,接着道:“若不是发现了云启与你二妹之事,你怕是会寻求云启庇护,断不会前来求我。”


    谢谭幽手心猛然收紧,心头隐隐发热。


    她一直以为……


    抿了抿唇,她还是问道:“那你为何还帮我?”


    “别说报恩。”谢谭幽微微皱眉:“我不信有一人能为了恩情做到如此地步。”


    “哪种地步?”


    “杀人。”


    还是杀相府之人及秦国公嫡女,燕恒与他们本该是毫无交集的。


    燕恒耸肩,不以为意:“可我本就是个心狠心辣之辈,看不顺眼,自然就杀了。”


    “我不信。”谢谭幽还是坚持心中想法。


    “那你是想听我说什么呢?”燕恒看着谢谭幽这认真至极却又有些生气的模样,轻笑出声。


    笑声爽朗又勾人的好听。


    他手掌握成拳,单手撑着下巴,眼眸一瞬不瞬的盯着谢谭幽:“不若你告诉我,你想听什么,我说与你听。”


    谢谭幽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眼眸闪躲不停,可再怎么闪躲总能有意无意对上那双深又勾人的眼眸,在这大冬天里,竟是感觉到了热。


    脸颊滚烫非常,瞧着燕恒又往前探了探头,当即,更是大气不敢出,仿佛时间定格,愣愣盯着他不语。


    燕恒唇角边笑容逐渐变深,笑声时不时传来,笑的轻松自在。


    许久后,他才缓缓收了笑,可那张俊逸面容之上,还是可见淡淡笑容,声音也是难得的温润下来。


    “是啊。”


    “不是报恩。”


    他道:“是喜欢。”


    这句喜欢,跨别两世。


    上一世,他只会说,我会待你好,会护着你,所以,他努力变得更强,更厉害,想护着他所喜欢的少女,而这一世,他只想说喜欢,然后再告诉她。


    “我是燕恒,燕山月似钩的燕,恒之以恒的恒。”


    没有其他。


    只是想让她清楚的记得今夜是燕恒。


    是燕恒说的喜欢。


    谢谭幽呼吸猛地一窒,眼睫止不住的颤抖。


    夜太静了。


    静到只能听见她砰砰砰的心跳声。


    她愣愣看着燕恒,眼神无法用不可置信震惊来以形容。


    “不必想了。”燕恒认真道:“你很好。”


    谢谭幽那模样,不就是觉得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喜欢她那样的人呢。


    燕恒看不得这些。


    他很早很早之前便识得谢谭幽,知道她的善,顽皮,张扬肆意与泪水。


    重活一世,最开始他是真的真的很恨谢谭幽。


    可有一点,他不得不承认。


    他舍不得谢谭幽受欺辱。


    否则,他就不会在,知她被继母送出府时快速赶回京中,又得知西街危险,中毒将醒便又急急赶去,不在关键时刻出手,左不过是瞧不起自己这副不值钱的样子。


    自己与自己作斗争罢了。


    自从见到谢谭幽浑身都是血,透着死亡之气时,那一瞬间,燕恒就什么都想通了。


    如果那日,谢谭幽没有寻他求助。


    他还是会在那日踏进相府,杀相府诸人不是吗。


    只是听暗卫回禀,谢谭幽在府外,他才从去往相府之路掉头,嫌弃马车慢,一路轻功,直到远远瞧见她,才落了地。


    早就心软了,却还是强忍着听她求自己。


    看着她落泪卑微,本以为会高兴,可更多的却是心疼。


    从那个时候,或许更早。


    燕恒便知道。


    这一世又完了。


    不仅要护母妃,护燕家军,还要护一人。


    一个,不太喜欢自己反而有点怕还有点恨自己之人。


    谢谭幽一直未开口,心头的跳动难以抑制,从燕恒说她是肯定了他一定会出手之时,她的心情便久久不能平复。


    她以为她小聪明的算计,以为美貌诱了燕恒,以为点点恩情,却不想,人家不过是心甘情愿入瓮。


    若不是甘愿,燕恒这样的人何以会为了她一个病秧子又无依靠之人得罪整个相府及秦国公府。


    “可我什么都没有。”


    很久之后,谢谭幽终是憋出了一句话。


    言外之意,我什么都没有,你喜欢我什么。


    燕恒却是挑唇笑了,月色之下,笑容有几分张扬傲气,少年之气扑面而来,越发熟悉。


    他道:“我会让你什么都有。”


    闻言,谢谭幽鼻尖微酸,眼泪就这么蓄满眼眶。


    眼看她要哭,燕恒坐直身子,有些不自在的晃晃手臂,挑眉道:“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罢了,可不是让你来感动的。”


    “我还什么都没做,就说了几句话,你别听我说了什么呀,我若是骗你的呢。”


    说着,又低叹一声:“才几句话而已就要哭了,这样的人最是容易被骗,若是以后遇见坏人怕是逃都逃不不开。”


    闻言,谢谭幽噗嗤一声笑了,眼角有些湿,眉眼弯弯的:“我也是坏人,自然就不怕坏人。”


    燕恒也垂眸笑了。


    半个时辰,二人都未开口,只是对坐。


    燕恒垂眸瞧着自己手中玉佩,头顶视线灼热,他并未抬头,也是庆幸黑夜,替他掩住泛红发烫的耳垂。


    也不知过了多久,燕恒才出声。


    “明日,我母妃生辰,你若是无事便去燕王府看看吧。”


    “好。”


    之后又是一阵的沉默。


    直到燕恒离府,谢谭幽才踏进屋中,剪灭烛火,屋中一片漆黑,她却毫无睡意。


    眼前前世今生参杂。


    可过了今夜,她不敢再去深究前世那个迫切想知道的人。


    她忽然就怕了。


    怕真的是燕恒。


    如果是燕恒,她该怎么办呢,如此爱意太过沉重。


    她也是真的怕,如果是燕恒,那后来的燕恒这样恨她,只怕是她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


    而后来,他们也是真的分道扬镳。


    那句喜欢,真的灼烫她心头至久。


    让她久久无法平静入睡,闭眼始终是燕恒。


    她呢。


    对燕恒。


    又是何种想法?


    第35章


    直到天亮,谢谭幽都没有入睡,天边第一缕阳光照拂在她面容,有了几分憔悴,外头响起脚步声,她才慢慢挪动着身子下床。


    沐浴之后换了身衣裙,坐到铜镜之前,轻轻描眉画眼,企图用妆容遮住自己突发的病态。


    黑云过惯了刀尖舔血的日子,想必不会这些,她便也未让她进来伺候。


    大约一个时辰后,她才抬脚出屋,临走时不忘拿下三更天时临时起意做的一幅画。


    今日城内也是热闹非凡。


    她才出府便引得人频频回望,神情古怪,看她又看府门牌匾。


    瞧着三三两两拉着家人或是同伴快走之人,谢谭幽微微抿唇。


    不过是嘲笑她无家人又说她是狼心狗肺之辈罢了。


    温栖的案子没有丝毫的进展,而谢靖那些琐事也已被他人在外摆平,都有了别种的清白理由,昨日有不少朝臣就纷纷上奏,说谢靖为官多年,还是一朝宰相,若是清白应当得以恢复自由身,还说谢靖何等忠心,天下门生众多,望陛下还他之清白自由。


    案件没有进展便是与谢靖无关。


    再者,有太医之证明,当年的温栖的确抑郁而终。


    是以,谢靖更加清白,理当被放出来的。


    原本云崇已经松了口,是萧然说,温栖在世上还有谢谭幽这个女儿,她亦是想查明真相,并且在与谢靖断亲当日又击鼓报案,状告谢靖杀母。


    她已经在寻找当年之人,找寻线索,若要放了嫌疑人,还是得要问一问她。


    总不能,接了案件而不查到底。


    萧然派人来谢府中时,谢谭幽刚从后花园回来,只是闻此,她便拒绝,并承诺,最多一月,定让真相大白于天,若皆时,案件仍旧没有进展,谢靖便可被以清白之身放出。


    此消息出,谢谭幽不出府便知道旁人会如何看待她,早在她与谢靖断亲,她转头又状告谢靖之时,旁人暗戳戳说她绝情,狼心狗肺之语不知落入她耳中几次。


    可她不在乎。


    只要查出当年的证据,她还会更加的狼心狗肺。


    一路步行至燕王府。


    燕王府外,不少的王公贵臣和诸多贵女的马车。


    三年来,深居简出的孟南溪生辰竟会让这样多的人过来?如此行仗,怕是只有皇宫里的陛下娘娘未到,其余大臣王公贵妇贵女都到了。


    谢谭幽脚步缓缓顿住,手心一点一点的收紧。


    那边欢声笑语,似是有贵女遇见好友,二人许久未见叙了旧然后拉手一起踏入燕王府,还有三两群好友,低声耳语今日种种及待到春来,相约踏青。


    微风略过,有些冷。


    谢谭幽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将心头莫名其妙的心慌之感压下。


    “谢谭幽。”


    有人唤她。


    谢谭幽睁眼,见面前之人身穿华贵裙装,


    眸中傲气显而易见,唇角淡淡扯着,有些冷却又温和,是五公主,云裳。


    她微微皱眉。


    她与云裳并不相识,想到上次银杏说云裳似乎帮了她,她心下警惕起来。


    云裳见谢谭幽不搭理自己,神色冷了下来,强忍着脾气才没有骂出口,抿了抿唇,她道:“一起进去吧。”


    谢谭幽心下更加警惕,但对方是公主,她理应敬重,温声应了声好。


    谢谭幽与云裳是直接被引入宴会厅的。


    此时,宾客如云,谢谭幽想做远些,云裳却偏拉着她坐到最前方,最显眼的位置,落座后,云裳问道:“你怕什么?”


    谢谭幽一怔:“公主此话何意?”


    云裳却是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她良久才垂下眸去。


    一盏茶后,孟南溪才从院外踏进来,才出现,便吸引了众人目光,宴会厅里,渐渐安静下来。


    孟南溪今日穿的是一件淡黄色华服,裙摆处有一朵朵月季,甚是美丽,她面容含笑,温柔而高贵美丽,她步伐轻缓,最终在主位落座。


    “不必拘谨。”她声音如她面容般柔和:“今日当作是家宴也无妨。”


    说话间,孟南溪若有似无扫过人群,瞥见谢谭幽,顿了一瞬又收回视线,回看庄嬷嬷一眼,二人相视一眼,瞬间心领神会。


    谢谭幽端坐在那,一身蓝青色衣裙,清新脱俗,头上的梅花簪子,高洁傲然,清冷的面容让人只敢远观,不可亵渎。


    倒是与传闻不符。


    “诶。”大厅内,因孟南溪刚刚说的一番话又热闹了几分,可不知谁开口,便让热闹又恢复平静转而看她。


    说话的人是文安伯府的嫡女夏宁安,她眼珠来回转动,似是无心,望着谢谭幽道:“你也过来了?”


    察觉众人目光,又是觉得不妥,眸中满是歉疚:“抱歉,我一时不知怎么称呼你。”


    “谢姓是你父亲冠与你的,如今你与他断亲,此时,又没了相府,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还请勿怪。”


    此话出,有人轻笑出声,语气之中满是鄙夷:“活了这么多年,我还头一次听说这样的,在外三年就是不一样,与我们京中女子就是不同,这样的冷又绝情。”


    “谁说不是呢。”


    孟南溪神色有些不好看,却也并未开口,而是随众人看向谢谭幽。


    夏宁安见状,还以为是谢谭幽种种此举孟南溪也是厌恶的,前几日就听闻,孟南溪生辰之日,邀约诸多贵女,是想为燕恒重新择选王妃,是以,今日贵女才纷纷卯足了劲穿衣打扮。


    如今看来,传闻不假。


    试问,哪个女人愿意接受一个狼心狗肺之人做儿媳?


    夏宁安顿了顿,接着道:“自你回了京中,流言是一日都未少过,不是勾引妹妹的未婚夫便是突然的从七皇妃成了燕王妃,又是什么嫡母二妹,再是相府没落设谢府,断亲等等。”


    “听闻你多次,如今终于见到真人了,只是有些令人失望啊。”她低叹。


    云裳听了半天早就忍不住了,站起身想开口骂人,却被谢谭幽伸手拦住。


    谢谭幽抬眸看对面的夏宁安,眸子冷清,无任何情绪,声音更是:“夏小姐失望什么呢?我的容貌还是其他?”


    夏宁安神色不变,微微笑着不说话,可那神情谁又会看不明白呢,众人翘首以盼,只当看戏。


    谢谭幽淡淡道:“不论你失望什么,都不必同我言说,我不会改,我亦不是为你而活。”


    “还有你说的谢一姓氏。”说到此处,谢谭幽轻笑出声:“夏小姐年纪小,不若去问问你家中长辈,这谢氏何处而来。”


    夏宁安面色一沉,她最是厌恶旁人这副神情看她,想开口,却被谢谭幽堵了回去。


    “二十年前,我外祖父尚在人世,彼时,谢靖不叫谢靖,原叫宋澜,还是寒窗苦读十年都不曾考上的穷书生,又一次入京赶考,在路上遇被坏人抢了钱财又受了伤,是我外祖父出手相救,给其银两,让其继续上京赶考。”


    “两年后再遇,他刚过初考,知我外祖身份,却扬言要弃文,而做外祖父之学生,入军营当将军,可外祖父却说,他善文并非武,这么些年是没好的环境,才荒废了半生,外祖父瞧他可怜,安置他,甚至让我能文能武的三舅传授其学业。”


    “后来,他考上榜眼,高兴之余再次跪在定国将军府门前,称若外祖父不收他,便要长跪不起,整整一日,外祖父无法,让三舅舅收他做文下弟子,并赐谢姓,单名一个靖,愿他忠义两全,仕途高升。”


    “此后,他便真的节节高升,为礼部尚书时与我母亲成婚,三年后,更是成为一朝宰相。”


    “所以。”谢谭幽眼睫慢慢垂下,眼尾勾起笑意,扯动那颗耀眼红痣,声音讽又清明:“这谢姓是我外祖所赐,就算没了谢靖,我依然可以用谢字,就算无靠山家人,我也依然是宁月公主之女,定国老将军唯一的孙女。”


    “都说女子靠夫家。”


    “可我靠的从不是丞相府,母亲亦是。”


    她的母亲亦是能文能武,是正一品公主,是定国大将军府嫡女,怎会靠区区一个谢靖,因谢靖荣耀加身?


    说仔细些。


    是谢靖靠着他们定国大将军府。


    “就算定国将军府不在了,我依然还可以是谢谭幽。”


    谢谭幽迎着众人目光,丝毫不怯场,眉眼之间是许久未有过的傲然之气,唇角含笑,可这笑并未达到眼底,有些冷,无端的让人心头生寒。


    蓝青色的裙子,和白皙肌肤衬得她更加清冷了。


    偏偏她眉梢微微挑着。


    一别经年,曾经见过年少时的谢谭幽,都有些许愣怔。


    有些恍然。


    似乎曾经的谢谭幽便是这般。


    只是喜红裙,去到哪都是耀眼存在,逢人提及的便是定国将军府,而定国将军府无论定国老将军或是最小的小公子谁不宠着这唯一的表小姐。


    今日,若是有人欺了她,明日,定国将军府诸人定当为其讨回公道。


    似乎,每次她惹事,大多都是定国将军府善后,那几年,谁又不知,不能惹谢谭幽,因她背后是整个将军府,然后是有一个公主母亲,再是丞相府。


    她的光芒是从不来源于丞相府的。


    曾经,来源于定国将军府。


    而现在,她身后空无一人,她依然还可以还是谢谭幽。


    是她想成为之人。


    区区光芒,不过来源于本身。


    “那么,夏小姐你呢?”谢谭幽冷笑:“离了文安伯府,你是谁,还是夏宁安吗?”


    第36章


    谢谭幽冰冷又鄙夷的话语,让夏宁安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我怎会离了文安伯府。”夏宁安冷哼:“我断不会做出如此狼心狗肺之事,我会一生陪伴父母左右。”


    “那便是了。”谢谭幽道:“既不会做就好好的想着如何孝敬父母,管旁人之事做什么?”


    “还是你以为你的言语能让我丢脸?”


    谢谭幽神色平静:“那你便错了,我不在乎旁人看法。”


    “世上竟有你如此不要脸之人。”


    “关你屁事?”云裳到底没忍住,语声包裹怒意:“本公主看你才不要脸,你与她可熟?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什么都不知道在这里瞎说什么?”


    夏宁安刚才缓缓扯出的笑意便是一僵。


    “哦,本公主知道了。”云裳偏头道:“你与谢音柔是闺中好友,那你知不知道谢音柔才是不要脸的那个?”


    “谁自己勾搭的我七哥,旁人不知道,本公主却是一清二楚!”


    云裳本就是个急性子暴躁的,一段话下来,响彻整个大厅,她小脸都变得通红,却还是怒目看着夏宁安。


    在场之人面面相觑,皆是震惊,倒不是震惊云裳所说,而是震惊一向脾气不好,不喜任何人的她竟会帮谢谭幽。


    最震惊的还当属谢谭幽,她本以为云裳是云启胞妹,突然的靠近不是什么好事,却不想云裳会在这样的时候站出来帮她说话。


    “若非谢谭幽设计引诱,她在城外那么久,怎的就会才回来就顶替了她的二妹?”夏宁安不敢与云裳起正面冲突,只是冷着眼,问自己想问。


    “我也很想知道。”谢谭幽弯了弯唇:“不若夏小姐替我问问七皇子?为何在宫门口跪了一夜换一道娶我的圣旨?”


    “可那是你妹妹的未婚夫,你不觉得这样有违常理吗?”一贵女抢在夏宁安前出声,柳眉微蹙,若有似无看了眼孟南溪,言语之间似是不赞同又有劝解:“再者,你后来又莫名其妙的成了燕王妃,之后更是又传出多种流言,什么燕王为你杀相府诸人,你状告生父等。”


    “你平日不爱出府许是不知道,这些事早就被传的满城风雨,日后,是不会有人喜欢你这样的人的,若你来日当真嫁给燕王,怕也会……”


    贵女顿了顿,似是低叹一声:“女子还是应当注重名声,自爱些,这都是我娘亲自小教我的,你……许是娘亲不在身边才会如此。”


    “但只要你改,大家都还是会对你有所改观的。”


    贵女声音温软,端的是一副温柔又知书达理。


    谢谭幽觉得此人面熟,却想不起来是谁,听得耳边云裳冷冷道了一句:“林清,你便是因为这样,才讨你父兄嫌。”


    林清。


    想起了。


    礼部尚书的庶女,一年前她姨娘被扶为平妻,而她也成了礼部尚书府的嫡次女。


    谢谭幽垂眸理了理衣袖,嗓音依旧淡淡的:“有违常理吗?”


    “回京这些日子以来,我出府次数屈指可数,圣旨之前我也从未见过七皇子,突然的圣旨赐婚,我不知道怎么就是我的过错。”


    “我的确与你们一直在京中长大的女子不一样,这样的事换我,我会问男子何其心意,而不是去为难女子,世上女子本就艰难,可到头来,为难女子的还是女子。”


    “更不会说什么有违常理,于我,说句大胆些的,我并不想嫁与七皇子。”


    她话刚落,殿外就响起一道温润男声。


    “她的确不想嫁我,是我钟意于她。”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云启含笑走来,目光直直望着一人,那样的神情惹多少人艳羡,谢谭幽却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收回。


    “求父皇的是我,要娶她的是我,请诸位,莫要为难于她。”


    “人之众多,七皇子还是慎言些。”谢谭幽挪了挪位置,道:“免得明日外头又有疯言疯语。”


    云启这样的解释还不如不解释,此话若再传出去,众人更会戳着她骂,再者今日还是燕王府,主位便是燕恒的母妃,而燕恒,不知道此时在不在府中,若是被听见了,她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想到此处,谢谭幽神色忽然就顿住了。


    这种时候,她居然怕燕恒知晓了不好解释。


    耳垂不受控制的发热,怕旁人看出什么,用力咬了咬唇,让自己吃痛才没有让热上脸颊。


    “传言不过传言。”孟南溪也在此时开口:“我不曾信这些,只信眼前人。”


    说着,她看向谢谭幽,笑道:“听闻你常年卧病在床,今日见你气色不错,可是身子好多了?”


    “多谢王妃挂怀。”谢谭幽站起身,俯身道:“已经好多了。”


    “那便好,我这有上好的药材,待晚些你回府时,我让人给你送去些。”


    “多谢王妃。”谢谭幽心头轻轻跳动,对孟南溪她知晓的并不多,也怕今日种种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眼下听她口气,倒是不自觉的松下一口气。


    “坐下吧,等会上了膳食,多吃些肉,你太瘦了。”孟南溪眉眼弯弯的,毫不遮掩她对谢谭幽的宠爱喜欢。


    众人见状,面色各异,却也无人再敢说什么。


    谢谭幽颔首,才刚坐下,孟南溪的声音再次传来:“阿恒还在城外办事,可能要晚些才到。”


    虽是面对众人,可谢谭幽不知为何,有一种感觉,觉得她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心头微缩,不禁在想,燕恒此刻在做什么。


    也不知是不是因昨日他坦然说的喜欢二字。


    如今想起他时,竟莫名其妙的会眼眶酸涩。


    有种想哭之感。


    为什么。


    按理来说,被这样的人喜欢应该高兴才对。


    可她就是莫名的想哭。


    又想。


    是否是她真的做了什么。


    让一种情绪跨别两世,觉得燕恒不该待她好,看着他喜欢自己,便会心疼的想哭。


    *


    没一会,便有婢女上了膳食与香酒,孟南溪有了动作旁人才敢动手。


    丝竹声响起,歌舞升平。


    谢谭幽透过舞姬看向孟南溪,听闻,少时的孟南溪便是这样温柔的闺阁女子,与燕荣是青梅竹马,温栖在时都总能听她常常念着燕王今日给孟南溪买了什么胭脂衣裙,又为了她跟人什么人打了一架等等。


    不必深想,便知那时的孟南溪该有多幸福。


    可上天不公,总是让好人受罪。


    谢谭幽深吸一口气,想起身说些什么,便听得一道欢喜声音:“娘娘,王爷回来了。”


    她下意识回眸。


    燕恒今日罕见的穿了身青蓝色长袍,腰间挂着一枚黑玉,周身气息幽冷,眉眼淡淡的,只是见到孟南溪时,唇角缓缓挂上一抹浅笑。


    “见过母妃。”


    顷刻间,他面容变得柔和一瞬,大抵是头一次见这样还算平易近人的燕恒,有不少贵女已经偷偷红了脸,想看他却又不敢看。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孟南溪轻哼,佯装怒道:“以为你忘了我这个母妃,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


    “怎会。”燕恒垂头,示歉意:“待会,我自罚三杯,还望母妃不要生我的气。”


    “说说吧,干什么去了?”


    “今日母妃生辰,我自当准备生辰礼。”


    瞧着在外头有着残忍疯子名号的燕恒这样温顺的与孟南溪说话,偷偷爱慕着他之人,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只觉这样好的人,若是为夫君怕是极好的。


    毕竟,他待母亲都这样好,待身边之人又能差到什么地方呢。


    “这么说是给我找生辰礼去了?”孟南溪挑眉。


    燕恒道:“一月前便备好了,只是今日才亲自带回府中。”


    “哦?”孟南溪来了兴趣。


    燕恒眉眼笑意又深了些,望向外头吩咐人将东西拿进来,扫过谢谭幽时,顿了一瞬,颔首与她打招呼,见她桌上放着的东西皱了皱眉,又侧头吩咐。


    “庄嬷嬷,她喝不得酒,给她换成甜奶。”


    他声音不小,整个大厅之人都能听见,这样当着众人之面待谢谭幽,连想说谢谭幽是不是又将燕恒勾引了的贵女,都无法将话说出口。


    因燕恒这样的人,若不是甘愿,谁能勾引得了他?


    他待不喜欢的人,手段一向的残忍。


    想想那陈国公府的嫡女便知道了。


    宴会厅内,有人惊,自也有人不快,却也是真的不敢开口,燕恒便在这,若是说了什么话惹他不快,今日就怕会交代在这了。


    庄嬷嬷笑着应声,退出去亲自端了甜奶进来给谢谭幽换上后又回到孟南溪身边。


    谢谭幽就这样愣愣看着燕恒很久,心头的砰跳之感都不能将自己拉回神。


    “怎的这样看我?”直到燕恒声音在耳畔响起,谢谭幽才回神,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她愣愣回:“你很好看。”


    燕恒怔了一瞬,便笑开来。


    丝竹声早在燕恒到时就被孟南溪喊停了,眼下,燕恒与谢谭幽的对话和笑声都能清晰传入众人耳中,都是好看的人,一个弯腰瞧她,一个仰头,倒是十分的养眼。


    只是落在一些人眼中,脸色总会难看些许,低骂一声狐媚子。


    孟南溪暗暗翻了个白眼,心头却是失了笑。


    这不值钱的样子真是与他爹一模一样。


    第37章


    “看!那是什么!”


    不知道谁这么惊呼一声,众人忙回头看去。


    只见,宴会厅外缓缓走来庞然一物,通身雪白,眼睛大又亮,只这样看了一眼,便惊得众人连连起身,因人太多,看不到的硬是挤到前方或是踮起脚尖观看。


    “是白鹿!”


    人群中,又一声惊呼。


    白鹿步子轻缓,并不怕生,头顶的角白如玉,阳光之下,似是还有亮光,是无法形容的震撼美,它走至大厅中,像是通人性般,面向燕恒,微微弯了弯前脚,做一个俯首动作。


    在场诸人从未见过白鹿,如今见了心脏不停怦怦跳,早些年,曾听闻陛下在梦中见白鹿,醒来后多番派人寻求白鹿却始终无果,当时消息传出,众人只觉得普天之下,怎会有白色的鹿?也有不少人背地里说陛下糊涂,不过一个梦罢了。


    如今真见了,震惊之余神情又有些耐人寻味来。


    当年,陛下为了寻白鹿多次上青龙寺让空静大师指点白鹿所在之处,空静大师德高望重,他说的话从不会有人质疑,那时他说,普天之下唯有一只白鹿,可白鹿性情古怪,不轻易现身,时机到了,自是会现身,臣服一人之下。


    消息出,文武百官纷纷跪地高呼万岁,称陛下乃国之君主,仁善仁德,白鹿自会主动臣服,云崇龙心大悦,大赏百官。


    今日,白鹿现,却是臣服于燕恒。


    此事,不需多大一会便会被云崇知晓,身为天子怎会不忌惮自己手下之人?燕恒手握重权,今又得白鹿臣服,是天选之子,即便二人关系再好,想必云崇心头也不会像表面那般若无其事。


    燕恒倒是不觉什么,只看向孟南溪。


    “这样好看的白鹿祝母妃生辰,母妃可还生气?”


    “是好看。”孟南溪扫了面色一直温润却又不发一言的云启,说的意味深长:“母妃就怕如此好看的白鹿,你不是送与母妃的。”


    “怎会呢。”


    孟南溪挑眉:“既如此,便来母妃身边坐吧,别扰了母妃亲自操持的宴会。”


    “是。”


    直到白鹿被人带下去,众人才渐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有了燕恒的开始,因一早燕恒不在兴致恹恹的贵女,便一个接一个起身,送上自己准备的生辰礼。


    “阿恒,若是没你,母妃恐怕都收不到这样多的生辰礼。”孟南溪见状,笑着低声打趣:“还是这般的心甘情愿。”


    燕恒扫了眼那些个生辰礼,有字画,珠宝,金钗,花瓶,甚至有人还寻到了失传已久的刺绣,字,倒是用了心意的。


    燕恒道:“有我的生辰礼在,母妃觉得不够?还怕收不到其他的生辰礼。”


    “倒也不是,就是觉得还差一个。”


    “嗯?”


    孟南溪凑近燕恒些,朝下面的谢谭幽看去,她清冷眉眼低垂,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桌上敲击着,似是在想什么。


    “喏。”


    燕恒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母妃,您能不能行行好?”


    “我怎么了?”孟南溪不满。


    “她身子不好,昨夜我才与她说今日是你生辰的。”


    “你昨夜去她府中了?”


    “嗯。”


    “你要不要脸?”孟南溪趁人不注意,伸手用力拧了燕恒手臂一下又收回去,速度之快,燕恒都为之咂舌。


    孟南溪瞪着他:“大半夜的,你去寻人家做什么?好好的一个姑娘别被你败坏了名声。”


    “就去了一会。”燕恒道:“是有正经事。”


    他没看孟南溪,只仰头将面前的酒杯饮尽。


    真的是正经事。


    将喜欢宣之于口。


    回来后,他一夜未睡,就是因为喜欢两个字,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了,就这样说出口了,回想谢谭幽神情,庆幸没有看到厌恶。


    今早还一直担心,昨夜,会不会吓到她。


    他其实很早便回了京中,却一直不敢入燕王府,回想来也是好笑,一步杀一人的燕王,过了半生,竟会因一句话,因一人,胆小的不敢入自己府中。


    后来,还是黑风说宴会已经开始,他才去成衣铺新买了一件长袍,就连玉佩都换了新的,今生从未穿过蓝色的他,这是头一次穿,也是想起了很多年前的蓝衣少女,还是想,崭新,漂漂亮亮的去见她,与她穿一样的颜色。


    走进大厅中,余光所见都是她。


    她衣裙亦有蓝色。


    只是此,就让燕恒心头克制不住的跳动。


    已经重活一世了,仔细算下来怕都七老八十了,老男人一个,还跟少年一般的因一人而心头悸动。


    真是丢脸诶。


    感受她目光时,他才装作不经意间瞥见,本想只是点头打声招呼好了,可瞧着她一直盯着自己,真是浑身难受啊,也怕自己露出什么马脚,便走向她。


    见她面色无常还与他说话,便知没有吓到也没有厌恶。


    心头总算松下一口气。


    *


    这边燕恒孟南溪二人低声耳语,而那边,夏宁安又开始不安分了,含笑询问谢谭幽给孟南溪准备了什么生辰礼。


    孟南溪闻言,皱了皱眉,一天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有人在这种时刻故意要直盯一个人逼问,每每宫宴也是这般,大家族女子明争暗斗的,以往,便也罢了,今日,她实在听不下去了。


    神色冷了下来:“夏小姐就那般的喜欢谢小姐吗?从人进来了,便总是环绕她问,也不让人好好用膳看歌舞。”


    孟南溪明显的怒意,夏宁安心头一跳,脸色变了又变,不经意间看到亦是脸色阴沉的燕恒,忙站起身,道:“我只是想看看谢小姐准备了何种礼物,曾听闻过幼时的谢小姐,如今只是想见识一番,不是有意为难。”


    她说着,又朝谢谭幽看去:“谢小姐若是不愿,可以不展示的,就算没有给王妃准备生辰礼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孟南溪面色更加不好看了。


    活了这么多年,怎会听不出夏宁安的言外之意?也不知道去哪里知道的谢谭幽未准备生辰礼,竟是存了用这个来为难她的心思。


    其中之意还是想让她知晓,而不喜谢谭幽。


    可燕恒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燕恒在,她又怎么会不喜谢谭幽呢。


    正准备开口缓解,就见谢谭幽缓缓站起身。


    看来,是有准备的。


    孟南溪勾了勾唇,便不说话了。


    “王妃。”谢谭幽声音轻柔,“知晓王妃生辰时,思来想去,王妃这般尊贵定不缺尊贵之物,是以,我便作了一幅画,贺王妃生辰。”


    闻言,孟南溪倒是有些期待,让几个婢女去接她手中的画卷展开。


    宾客席中却有不少人面面相觑,小声交耳。


    今日,送的生辰礼不是贵重的便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价值不菲之物。


    谢谭幽却自己作画?


    如此寒酸,简直丢人现眼。


    夏宁安一脸看好戏的姿态,昨日她的人打听到谢谭幽竟敲诈了秦国公府的银子,听到时,瞠目结舌,她这辈子就真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人。


    看吧,明明寒酸的要死,还一副高高在上以为自己厉害的样子。


    她倒是要看看这人作做出什么画来,比她那副千金得来的名画还要好。


    画卷被人慢慢打开,没一会,一幅完整的话便展现在众人眼前。


    画中是夏日,一个身穿鹅黄色的少女和一个明朗少年站在树下。


    少女头偏去一边,脸颊气鼓鼓的,似是不愿意搭理面前之人,那模样万分的可爱。


    而少年一只手上拿着一盒胭脂,乖乖递给面前少女,另一只手拉着少女手臂,似是在与她道歉求和。


    二人站在一处,那天的光景似乎都失了色调。


    “你这画是不是有失误?”林清小声开口:“怎么上面有黑污。”


    “不是黑污。”没等谢谭幽开口,孟南溪便开口了,她眼眶湿红,透过那幅画像是看到了很多年前,深吸一口气,她道:“是淤青。”


    为她打架,而一时不慎被人揍了一拳。


    想到此处,孟南溪低笑一声:“此画,我很喜欢。”


    让人拿上来,她轻轻抚摸画中少年一遍又一遍,许久后,她才又看向谢谭幽:“你怎的会想着画这样的画?”


    这个时候,明明谢谭幽还未出世。


    谢谭幽道:“幼时,听母亲说,老燕王待王妃极好,细说了很多,听时,映像最深的便是这个,我便想着,复刻当时之景,王妃定当也是怀念的。”


    “只是画工比不上画师,还望王妃莫要见怪。”


    “我很喜欢。”


    孟南溪曾经找了很多画师想要画下她与燕荣曾经的种种,可每每,画师画的不是太死板便是太刻意,缺了点意思,谢谭幽这幅画,很得她的心。


    终于,又能看见年少时的燕荣了。


    听着二人对话,众人也才明白,那竟是年少时的孟南溪与燕荣,心头震了一瞬,又忍不住回望那幅画,有些懊恼,最初怎么想不到此处。


    看着孟南溪这模样,只怕,日后会更加喜欢谢谭幽。


    今日来,本是奔着孟南溪要为燕恒重新择选王妃的贵女脸色都不甚好看,为这次,都是卯足了劲的,结果到最后,却不及人家自己做的一幅画得孟南溪欢心。


    夏宁安冷哼一声,心头明明嫉妒面上却还是瞧不起,厌恶神情。


    谢谭幽坐下,云裳便凑过来,“你还有点良心。”


    “嗯?”谢谭幽看向她,没听懂她话中的意思。


    云裳却道:“没什么。”


    “公主似乎并不喜欢我。”谢谭幽神色坦然:“我想问问公主为何会帮我?”


    “不是帮你。”云裳退回自己位置,看了燕恒一眼又垂下。


    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又道:“我很讨厌你。”


    “因为七皇子?还是为什么。”谢谭幽神色疑惑。


    “不必想了。”云裳摇头:“你猜不到的,反正我很讨厌你,不过你也不用怕,我不仅不会伤害你,反而会护着你。”


    谢谭幽更疑惑了。


    恨她却还要护着她?


    见云裳不再看她,也不打算再开口,她也没再问,垂下眸细思。


    日暮时分,孟南溪有些累了,便挥手让众人随意逛逛燕王府或继续看歌舞,众人忙起身目送她离开,燕恒送她回院中,眼见两个人都下去了,有不少人选择回府,谢谭幽也在其中。


    才出燕王府几步远,身子便被人重重一撞,幸好被人大力扶住才没有朝后摔去,谢谭幽看向撞她之人很快没入人群,不禁眯了眯眼。


    耳畔,传来一道低沉幽冷的声音。


    “阿谭,你是否入梦了?是否想寻求真相答案,那为何不去你所梦之处寻找呢,或许那里有你想知道的,亦是有人在那等你。”


    第38章


    燕王府,青枫院。


    “这白鹿你从何处寻来?”孟南溪坐下,缓缓开口问燕恒。


    燕恒道:“雪山之巅。”


    闻言,孟南溪回想了一下,皱眉道:“可是你中毒那段时日?”


    燕恒从战场上回来后,独自出府了好些日子,无人知他去了何处,就连王府暗卫都寻不到人,孟南溪担忧的夜夜未眠。


    直到半月后,燕恒在某夜突然现身燕王府,浑身冰凉,肩上插着一支毒彪,黑血止不住的往外冒,当下,孟南溪便封锁消息,让人秘密医治燕恒,虽不知最后消息为何还是被传出,但好在,燕恒清醒及时,未出什么事。


    燕恒颔首。


    “阿恒。”孟南溪神色正了几分,“你有事瞒着母妃。”


    不是问,而是肯定。


    她太了解燕恒了,也是因了解心头才总是隐隐担忧。


    她总觉得燕恒变了。


    以前的燕恒性子冷,喜欢独自一人,不喜太热太闹的地方,亦是不会这样好好的坐着同她说话。


    而如今的燕恒,与她亲近万分,她高兴,真的很高兴,可每每瞧着面前的燕恒时,孟南溪心头总有不真实之感。


    先是以一己之身扛起燕家军的大旗,又将燕家军推至如此高位,外头传言他有反心,就连她都以为,可燕恒突然就不动了,不动,却杀人。


    残忍的让她心头发慌。


    她虽知那些人该死,可她自小便养在闺中,就算嫁给燕荣后也从未见过什么严重的打打杀杀和血腥场面,但看着燕恒眼睛不眨的火烧大臣府邸,杀大臣全府,甚至敢朝着一朝宰相府动手。


    事后,又能全身而退。


    她不知道,燕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些东西的,只要是他杀之人他手中都有其曾经犯罪之证,一桩桩一件件,已然至死,是以,他这不算滥杀无辜,而是此人该死,云崇更不会说什么。


    这样的燕恒,让孟南溪害怕陌生,却又止不住的担忧。


    她心底也是浮上一个荒唐想法。


    燕恒如此。


    是在报仇。


    可是,为谁呢?


    屋中陷入很长的沉默,静谧无声。


    许久后,燕恒的声音才响起,他手指轻轻摸索着茶杯边缘,眼睫低垂,瞧着漂浮在上的茶叶。


    “母妃放心。”燕恒道:“我说过,会护好众人的。”


    “母妃不怕。”孟南溪眉头皱的更紧:“母妃是怕……”


    话说到一半又顿住,摇头长叹:“罢了,罢了。”


    “白鹿现,身处皇宫中的人怕要好久都睡不着了,近日,可要小心着些。”


    燕恒嗤笑:“我就在这,他敢来吗?”


    “那你可否告诉母妃,你要这只白鹿的最终目的?”


    孟南溪看向桌上被推得高起的生辰礼。


    燕恒早就将生辰礼给她了。


    是以,她知道这只白鹿并不是给她的,今日,燕恒让云崇敏感的鹿现于众人眼前,其中目的,她实在猜不透。


    目光停在最边上的那木盒,眸子渐渐幽深。


    那是谢谭幽送与她的。


    换句话说,是燕恒借了谢谭幽的名送与她的。


    他怕她来不及准备什么,所以早早便什么都备下了,只是,他恐怕没想到,谢谭幽准备了,还是那样的得她心。


    再看向燕恒,孟南溪气息颤了颤:“阿恒,你可是为了她?”


    *


    京郊,昨夜的雪未落。


    马车行驶在雪地里,吱吱作响,原本只是很小的声音,却因雪中安静,显得格外大。


    马车内,谢谭幽眼神迷离,渐渐看不清眼前景象,伸手想拍窗,却浑身无力,手指软的搭在边上都无一声响动,张了张口想喊外面的黑云,喉咙像是被人扼住,亦是发不出一声音节。


    无力之感,让她极不舒服。


    抵不住耳畔和心底的蛊惑,她还是寻着梦中深处来到京郊外,可才出了城她便发觉身子不适,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马车忽然停下。


    她重心不稳,摔在马车之上,终是发出了不算小的声响,可外头驾马的黑云没有说话亦是没有掀开帘子查看。


    只能说,黑云不在了或是出了事。


    这个想法才起,谢谭幽心头便止不住的下沉,知道此处不能留太久,她死死咬着牙,额头密密麻麻的冒出细汗,艰难朝马车外爬去,动作不便,不慎摔了出去。


    不知磕到了什么,裙子被撕扯,皮肉擦伤多处,她顾不得疼,抬眼去看,眸子愕然睁大。


    只见,周围竟是一片林子,一棵又一棵的参天大树,她旁边一辆马车,除了她再无旁人。


    很黑,而深处更黑。


    谢谭幽一时间都忘了自己为何来这,走不了便爬,她要爬出去。


    这里太黑,黑得她心头发闷。


    她害怕。


    她害怕这样的环境,这样的黑。


    一边爬一边止不住的落泪,她不能留在此处,要爬往光明,她不要在这里。


    “不要在这,不要在这。”


    谢谭幽一遍又一遍的颤声低语,手指全是血泥,仍旧未停。


    “我不要在这。”


    “阿谭。”身后有人换她。


    “阿谭,我在这里。”那道声音温柔似水,一遍又一遍的唤着她,告诉她:“别怕啊,我在这里。”


    真的太温柔了,渐渐抚平她恐惧的心绪。


    “阿谭,我就在你身后,你别怕,我会护着你的。”


    “你不回头看看我吗?”


    谢谭幽睫毛颤了颤,还是缓缓回头,只见,后面竟是白日,暖暖阳光照拂在人身上很舒服,面前一身白衣少年,他笑容温和,唤她阿谭。


    她鼻尖一酸,哭出声来:“你,可以带我回家吗?”


    “好。”少年温柔应着她,然后将她从地面拉起来,谢谭幽刚准备道谢,面前一切忽然骤变,原本白日变成黑漆一片,而少年面容展现,是脸色阴沉又残忍的云启。


    “啊!”


    谢谭幽惊恐叫出声,朝后摔去,她吓得瑟瑟发抖。


    “阿谭,我竟这样恐怖?”云启蹲下声,步步逼近她。


    “别过来。”谢谭幽身子不停颤抖着,此时此刻,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这样的恐惧云启,单单只是看见他,心中恐惧便随之而来,汹涌无比,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


    “阿谭,你我相识那么多年,你该嫁给我的。”云启伸手轻轻碰她的面颊,笑容逐渐放大,“我们二人才是天选的,我们要做很多世的夫妻才行。”


    谢谭幽张口想反驳,可面前之人忽然变成了燕恒。


    冰冷双眸却在看见她时,变得温柔苦涩:“阿谭,你又骗我。”


    “你可知,因你,我失去了多少?”


    “对不起。”谢谭幽心下撕心裂肺的疼,见到这样的燕恒,她下意识的脱口:“我不是有意的,你信我。”


    “我该怎么信你呢?”燕恒声音沙哑的令人心疼:“你骗了我那么多次。”


    “是我太傻吗?”


    “可是阿谭,我如此,只是想你过得好啊。”


    “我有何错?燕家军何错之有?你要如此狠心!”


    “我不能让燕家军白死。”燕恒看向她,眸色转变,最终化成疯狂狠厉,声音犹如寒冰,阴森恐怖,又带着蛊惑之意。


    “所以,我们一起死吧,一起下地狱。”


    话落,他便拔出腰间利剑狠狠朝谢谭幽刺来,谢谭幽猛地睁大眼,呼吸就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她闭眼,可想像中的死亡并没有到,耳畔传来低低嗤笑。


    她睁眼。


    云启笑看着她:“阿谭,听话,该喝药了。”


    看着云启拿着药碗逼近,谢谭幽不停往后缩去,嘴唇紧紧抿着,满眼的防备抗拒。


    “听话,要是不喝……”


    云启手起刀落,身旁不知何时出现的人便死于非命,他将尸体转过身来,谢谭幽余光扫过,不可置信瞪大眼。


    “你杀了银杏!”


    “不喝,还会死更多人。”云启笑着逼近,“乖一点,我可以让你再活的久一点。”


    药碗凑近她嘴边,浓重苦涩之味充斥鼻尖,正当云启要用强,用力逼她张口时,谢谭幽手臂忽然一重,心头闷感迅速消失,头顶传来黑云沉稳冷静的声音。


    “主子已经在来的路上,大小姐勿信眼前一切,皆是迷阵。”


    “要清醒,切莫停留迷阵之中。”


    紧接着,林中便响起激烈的刀剑声。


    谢谭幽被推去一边,她抬眼,见到的却是林中深处,那里不知什么时候有了户庄子,一辆简陋马车驶入,昏迷的少女被人抬进去,带来的东西被一阵搜刮,少女身边的婢女苦苦哀求却无用,一群人蜂拥而上,将人打个半死。


    少女病重中无药医治,是某夜,有一人翻窗而入,第二日,少女便清醒过来,得知了消息的人闯入,将屋中不知哪来的药抢走烧了,又一阵的对婢□厮打脚踢,婢女反抗,却被一男子死死按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任人宰割。


    少女吐血昏迷,反反覆覆,是被欺辱的一年。


    再次清醒,见怪不怪的折磨,此时却有人出现,救了少女,此后,身上再无任何淤青,见人便胆小惊慌的少女眸子渐渐涌上光亮。


    *


    是夜,黑不见底。


    一棵大树下,灯笼被一人飞身挂在树枝上。


    黄色光亮照亮一处。


    少女手持长剑,眉眼坚毅,身姿轻盈利索,耍了一套剑法,便飞身将灯笼拿下,却并未回屋,而是一人提灯踏进更深处。


    “大半夜的,你去哪?”屋顶上,有人道。


    “杀人。”


    “我与你同去。”


    “不必。”


    “什么不必?你这样好看又善良的人,应当永远善良漂亮,杀人我去,你在我后方看着就行。”


    “我不善良,我杀过人。”少女步子顿住,回看少年,一双眸子阴冷生寒。


    少年接过她手中剑,轻轻揉了揉少女秀发,声音温柔似羽毛般,轻轻划过人心头。


    他道:“是她们该死。”


    第39章


    凌厉寒风刺来,谢谭幽还愣愣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的庄子。


    看着少年与少女的日日夜夜。


    少女是她,是年少的她,是此时的她,可又不是,准确来说,是上一世十五岁的她。


    原来,在庄子的那三年,她身边是有人的,有人陪着她,给她带吃的,讲故事,对她好,教她武功,所以,她才在回京之时,保持最初的状态,永远骄傲肆意。


    那三年,她不是没从神坛跌入泥土,是有人将她从泥土里拉出,然后将她重新举上神坛。


    少年告诉她:“阿谭,你值得。”


    所以,她喜欢少年,很喜欢很喜欢。


    他们互相约好,要等少年归京的,有一个他们的后来,可是后来呢,似乎没有后来了。


    而那个少年面容,谢谭幽还没能看清手臂便是一沉,突如其来的寒风让她眼前清明不少,再看向远处,那里除了黑沉沉的景再无其他。


    庄子没了。


    少女没了。


    少年也是没了。


    谢谭幽心头空落落的,她想上前,答案在前方,她要去寻找,她要看清那个少年面容,不是怀疑他是谁,而是要真正的看到少年面容,好好的将他看清,让她一见到少年便能认出。


    “做什么?”燕恒声音冷沉。


    “我要去寻他。”谢谭幽声音有些飘,似是又陷入梦中。


    “谁?”燕恒看向前方:“云启吗。”


    谢谭幽有些反应不过来,慢慢吞吞答:“是吧。”


    “我想看看他。”


    “前方杀手如云,你若过去便是死路一条。”燕恒手下用力,脸色黑沉如水,一剑砍下前来的杀手头颅,鲜血飞溅,他一瞬不瞬盯着谢谭幽:“即便如此,你也要去?”


    谢谭幽仍旧看着前方,看着刚刚庄子出现的地方,脑中是夜色里少年一遍一遍安抚她,温暖她,给她讲故事,哄她的话语。


    “阿谭,你不要怕,我永远在你身边。”


    “阿谭,我就在你面前,替你挡着所有,你安心长大。”


    “阿谭,我今日听到一件有趣的趣事,我还给你买了桃花酥,你边吃我边讲给你听。”


    “阿谭,你这样好,肯定会长命百岁的。”


    “阿谭,我在,我来了。”


    少年也曾踏着死路来寻她,救她。


    如今,她前方是死路,她又如何能退缩,不去看一看那少年呢,总是见到很多次背影,却从未见到过正容,她要去,想去见一见那个护着她,将她从泥潭送上神坛的少年。


    少年待她那样好。


    她又怎么能忘了他呢。


    谢谭幽坚定点头:“我要去。”


    我要去。


    三个字,是那样的坚定。


    燕恒闻言,手中剑颤了颤,落在地上,发出响声,他拽过谢谭幽,让她面向他,凌厉眼神盯着谢谭幽,她每一个神情都是很坚定。


    坚定的要去寻云启,即便前方是条死路。


    被人这样坚定的选择,想必不论是谁都会感觉幸福。


    可他,似乎从未被坚定的选择过。


    “谢谭幽。”燕恒伸手擦去面上血迹,道:“我以为你不喜欢云启了。”


    见谢谭幽不说话。


    燕恒唇角扯出嘲讽笑意:“是我想错了,喜欢了那么久的人怎么会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呢。”


    若是真的能做到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他上辈子这辈子又何至于沦落至此呢。


    有时候他不禁想,谢谭幽是不是脑子坏了,云启待她那样的不好,她竟还那么喜欢他,莫不是有病又或是被下了迷魂药。


    可仔细想来,他何尝不是有病呢。


    谢谭幽对他从未见好过。


    她骗他次次,而他救她次次。


    只因年少的一面,便铭记终生。


    如今不止终生了,而是两世了,真是被下了迷魂汤吧。


    “可你该告诉我的。”燕恒舔了舔干涩的唇角:“你若是喜欢云启,我便不会插手你的事,而是成全你。”


    是她的一句我做你的妻子,便让他的心乱了。


    迫不及待的要去。


    都不问一句,是否还喜欢云启。


    到如今,燕恒都分不清,当时是不敢问还是急的忘了问。


    说到底,可能是有一点卑鄙又羞耻的心思。


    他觉得。


    谢谭幽至少有一点点喜欢他。


    “噗呲。”


    背后忽然出现的黑衣之人,剑没入燕恒胸膛,他皱眉回神,抬脚将地上的剑踢起接过,反手便插入身后之人胸膛,黑风随之而来,补上一刀,黑衣人就此丧命。


    “主子。”黑风大惊。


    “无事。”燕恒道:“将所有人都处理干净。”


    “是。”


    垂眸瞧着鲜血涌动的胸膛,刚才竟是沉浸在自己情绪中就连杀手到了身后都未能察觉。


    看吧。


    重活一世,他就知道,靠近谢谭幽会有很多麻烦事。


    明知道。


    却还是放任自己清醒的沉沦。


    鲜血嘀嗒嘀嗒落下,落入谢谭幽掌心,温热而灼烫的,烫得她手心忍不住蜷缩,她睫毛颤了颤,忽而睁大眼,彻底回神,从刚才的场景退了出来,回归眼前一切。


    入眼,便是胸膛被血浸湿的燕恒,她心头一颤:“燕恒。”


    耳边打斗声不绝于耳,又有杀手朝这而来,那一剑对准燕恒胸膛,势必要取他性命,谢谭幽心头惊慌,顾不得其他,拉开燕恒,本想替他挡上一回,却在闭眼时,想起庄子里的那三年,她下意识的出手,阻挡前来之剑,又在对方刺偏之时,迅速捡起地上的剑,一剑便斩下对方头颅。


    她头发散落,滚烫鲜血溅至面颊,微风阵阵吹来,长发与鲜血随风飞起,她眼神凌厉幽冷,又是一剑,砍下又前来的黑衣人手臂,然后抬脚踩在他胸膛,面无表情取他人头……


    手上及裙子被鲜血染红,她看着,眸中含着泪水又似充血。


    她。


    会武。


    真的会。


    从上一世便会。


    那年,谢谭幽说:“我没有能力自保。”


    少年答:“我会让你有能力。”


    所以后来,在谢谭幽孤独无助的那三年,少年教她武功,日日在她身边,保她不受欺辱。


    谢谭幽抬眸打量这片林子,黑衣杀手如云,燕恒身边的人都在与其厮杀,一地尸身,幽冷而诡异。


    此地不宜久留。


    她抬脚上前扶住燕恒,看着他苍白的面容,他还是面无表情又冷漠的,可谢谭幽看到的却是那个眸底温柔又苦涩的燕恒,谢谭幽心头狠狠颤了颤。


    “我们先离开。”


    燕恒中了剑,流了这样多的血,必须赶快清理伤口才行,否则怕是会有生命之忧。


    燕恒却是不动,只是看着谢谭幽,默了很久,才道:“我无事,云启便在外面,你先出去吧。”


    “云启?”谢谭幽皱眉。


    忽然便想起,燕王府前,是云启告诉她答案在这,她才压抑不住来了,结果,她身子半路便发现不对,黑云亦是不见踪影,进了林子便是看到庄子又是如云的杀手。


    这其中,怕是云启故意引她来这。


    其目的,难不成是要杀了她?可又不像,因就算有黑衣杀手朝这而来,都只将剑对准了燕恒。


    他要杀燕恒?


    还是因为什么呢。


    谢谭幽想不明白,可此时她并不慌乱急切,只觉快了,很多事情都快清明了。


    “你中了剑,不能久留这里。”谢谭幽看向燕恒,“流了这样多的血,会死人的。”


    “无事。”燕恒淡淡道:“死不了。”


    “燕恒。”谢谭幽喉头滚了滚,“你是讨厌我了吗?”


    不知为何,此刻莫名的想问这一句话。


    她看着燕恒,黑漆漆眸子有水光,眸底一闪而过一丝悲伤不解。


    燕恒别开眼,不去看她任何的悲伤,道:“没有。”


    “那你怎么不同我一起走,我说了你中了剑会死人的。”谢谭幽说着,眼眸突然就红了,泪水涌入眼眶:“你要是出了事,我该怎么办?”


    看着燕恒待她忽然冷漠不止十倍的神情,谢谭幽一颗心万般的疼,总觉燕恒与她不该是这样的。


    她弄不清自己对燕恒的是何情感。


    需要他,还是喜欢他。


    只是那撕心裂肺的疼痛之感,让她清楚知晓,她不能没有燕恒,不能接受燕恒待她这样冷。


    可是为什么呢。


    她不禁想,最开始寻燕恒不就是希望他可以护着自己吗,本该是冷情的,如今又为什么会被他的话语神情所牵扯情绪。


    “没了我,你依然可以好好的活着。”


    现下,已经没人会为难她,她也不会过得如履薄冰,她想去哪都是可以的。


    喜自由,便可骑上一匹马,去往远方。


    “那你的意思可是让我不要管你?”


    燕恒抿唇不语,似是默认。


    见状,谢谭幽泪水便啪嗒啪嗒落下来,语声止不住的颤抖哽咽:“可我,是你的妻子。”


    既是妻子,又怎能不管他。


    燕恒手指轻轻一颤,下意识的握紧拳头,抬眼看向谢谭幽,看到她哭了,燕恒愣了一瞬,不知道她在哭什么,她要寻云启,他放她去,杀手都被他的人拦截在这,她不会有任何的危险,可以平安见到外头的云启。


    可她还是哭的不行,说要带他离开,是怕自己一人遇到危险吗?


    “现在还不是。”燕恒极力压着心头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若你不愿,以后也可以不是。”


    他从不想禁锢了谢谭幽的自由,若她不愿意,他可以放任她离开,不会强求,亦是不会胁迫。


    “你……”谢谭幽哭声顿了好久,愣愣看着燕恒,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晚风一阵一阵打在人身上,有些冷,可比上心头情绪,实在差的太多。


    过了很久很久,谢谭幽才渐渐反应过来,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眸中一片清明,伸手快速在燕恒身上点了两下,然后将他扶起来。


    “燕恒。”谢谭幽看着他道:“我不知你心头在想什么。”


    “可现在,我想说的是,不论先前还是以后,我都想,都愿意做你的妻子。”


    “我要陪着你,嫁给你,而现在,我要带你离开。”


    谢谭幽道:“若你不愿,你可以自行解除穴道,那我便一个人先走。”


    燕恒看着她良久,看着她眸中忽然涌现的坚定执拗。


    他终是道:“给我解开。”


    “我与你一同离开。”


    第40章


    谢谭幽还是没给燕恒解开穴道,不知道是不是怕他中途离去。


    燕恒武功之高,虽未真正见识过,可只听传闻,她现在又不确切的知晓,自己武功底子有多少,能不能打得过燕恒还不知道。


    她一只手紧紧拽着燕恒腕间,一只手提着带血的剑往前走,每每剑出必见血,护着燕恒踏进深处,并未出这片林子。


    回想刚才,燕恒似乎是不愿出去的,他说云启在外面,谢谭幽想,他当是不愿意见到云启,又或是不想给人看到他受伤。


    是以,她便按着记忆走向深处,最前方有一个大大山洞,那里隐秘,除了她与少年,无人知。


    燕恒看着手腕上那只纤细又带着丝丝血迹的手,身形顿了顿,又抬眼去看面前护在他身前的谢谭幽,不似初见那般软弱又无助,更没有见到谢霖死在面前的惊恐慌乱。


    此时的她,单手执剑,身姿挺拔而坚韧,剑剑见血,眸色幽冷沉寂。


    燕恒有些恍惚。


    从见她拿起剑时,燕恒就恍惚了,脑海都一直飘飘然,任由她拽着,就这样看着她很久很久。


    眼前,似乎又看见了很多很多年前的谢谭幽。


    可他肯定,面前之人绝不是多年的谢谭幽。


    可是,她什么时候会的武。


    这些年,他时常出入青龙寺,每每都是她昏睡之时或者夜半,他一直在,不可能谢谭幽会了这些东西,而他不知。


    看着谢谭幽又一剑刺穿一个追他们而来的杀手。


    那样的狠厉。


    燕恒瞳孔轻轻一颤。


    难不成,她想起了什么,又或是与他一样……


    这个想法才起,便让燕恒浑身发凉,目光一直随着她的神情动作,张了张口却始终说不出任何话语。


    二人到了山洞,谢谭幽才扔了剑,拉着燕恒进去。


    “这里暂时安全。”她道:“你若是不想出去便在这里,我简单替你清理伤口。”


    “不必。”燕恒躲开她的触碰,往前走了两步,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目光时不时打量山洞一切,又看向谢谭幽,那双眸很深,似是要把人看穿看透。


    可谢谭幽看着他时,眸色总是那样的澄澈,不参杂任何,他又有些分不清了,究竟是伪装还是真实。


    “你如何知道这里有山洞。”燕恒道:“这里这样隐秘。”


    就差明说这里她不应该是知晓的。


    谢谭幽倒是没有意外可以自行走动,早知燕恒武功高,自己解穴对他来说并非难事,四下看了看,她也找了地方坐下,然后担忧瞧着燕恒,本想再坚持着帮他,却见他背过身去自己处理伤口,虽还是担忧却也没有开口说话,就这样看着他,怕他一个人搞不好时,她可以第一时间发现,然后帮帮他。


    “不要这样盯着我。”燕恒忽然出声,“我是男子。”


    若是仔细听,还能听出他声音里有几分的不自在。


    燕恒又很快说了其他:“我问你,你还没回答。”


    谢谭幽耳垂一热,有些尴尬的别过眼,巴巴解释:“我只是担忧你一个人弄不好。”


    “我可以。”


    在外征战多年,不是头一次受伤,自是知道怎么简单处理伤口。


    谢谭幽又看了眼燕恒,也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看着暗沉墙壁,燕恒如此问她,怕也是怀疑吧,她这个病秧子竟然突然有了武,还知道这隐蔽的不能在隐蔽的山洞。


    可她现在都还没弄清好多事,更不知道如何说。


    想了想,还是解释道:“我在青龙寺时,好几次下山,有一次偶然进到过这片林子,然后就看见这里了。”


    “我记忆力一向好,你又不想出去,便想着带你来这边避一避,毕竟你受了伤,不能拖太久的。”


    “何时?”


    “去年七月。”


    去年七月。


    六月时,本该不是那个时候毒发的谢谭幽忽然昏迷不醒,他快马从战场回来,直到看着她面容渐渐缓和,又在暗处看着她转醒,跟她的贴身婢女说饿了,他才又骑上马,奔赴战场。


    七月,那个时候的确是她身子大好,而他不在京中之时,觉得烦闷下山看看,也实属正常。


    “武呢。”燕恒目光落在被丢在地上的剑。


    “我母亲能文能武,我为她的女儿,自也不能太差不是。”谢谭幽扯了个谎:“自然是母亲和外祖教我的。”


    “怎么最初不见你用。”


    在遇险境时,为何不反击。


    “当时之景,一时被吓忘了。”


    闻言,燕恒眸色一顿,如黑潭,深不见底,不知想起什么,他淡淡颔首,又道:“你记性原这样的不好。”


    脑海深处,又响起那道娇俏女声。


    “对不起嘛,我近日不知道怎么,总是忘记事。”


    “那你怎么不把你忘了?”


    “我若是连我都忘了,那我怎么还能记得我的身边有个你呀。”


    “那你要是将我忘了呢。”


    “不会的。”


    “我发誓,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你。”


    渐渐的,女声变得难过愧疚。


    “怎么办,我似乎忘了昨日之你,我是不是病了啊。”


    “我是不是快死了。”


    她哽咽又不舍:“我不要死,不要忘记你。”


    “不会的。”他低声安抚她:“我们会一起长命百岁。”


    洞口风大,总是让人能突然的冷静回神。


    燕恒简单处理了伤口,穿好衣服后,背靠在墙壁上,谢谭幽察觉身后动静,见他已经收拾好,忙起身到他身边来。


    看他面容还是苍白,又不免担忧:“你伤口疼吗?”


    说着又看向外头,好像静了,应当是打斗结束了,那黑云怎么不过来呢,是不是不知道他们在这。


    “不必看了,此处有迷阵。”燕恒道:“黑云她们若要过来,还得一些时间。”


    迷阵何人所布,他知。


    所以他才更是意外,谢谭幽竟直直便踏出迷阵,寻到了这里。


    燕恒问:“怎么会突然来了此处。”


    他正准备入宫时,看到了黑云发出的信号,知晓出事了,就带着人往暗号方向寻来,这一路,诡异不绝,入了林子更是迷阵重重,杀手如云。


    若不是他及时赶到,谢谭幽此刻怕是会受了伤,那剑朝她而来,她竟是半点都不带躲的。


    “谢谭幽,你在想什么呢。”


    燕恒总觉得谢谭幽很奇怪,浑浑噩噩的,像是陷入一个无法自拔的深深漩涡,而这,还不是别人拉的,是她自己下去的。


    她心里似乎藏了很多的事。


    是不满现下吗。


    还是又被欺负了。


    “燕恒。”谢谭幽忽然抬眸,对上他平静的视线,四目相对,在彼此眼中,只能看到对方。


    蓦地,这样问了一句:“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燕恒唇角一颤,没有说话。


    “最近我总是做一些虚无缥缈的梦。”谢谭幽在燕恒身侧坐下,声音徐徐:“我不知道这些梦境是真是假,空静大师告诉我,那或许是我的前世。”


    “可我在梦中,又只能看得清自己。”


    “我不知道为什么,每当我迫切想看清一些人一些景之时,梦境便消失了,似乎,我永远无法知晓。”


    谢谭幽长长叹了一声。


    就如她,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跟燕恒说这样的话。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好像不怕燕恒,反而想与之靠近。


    大许是他救了她一次又一次。


    又或是那句你是我的妻子。


    那句话,灼烧她的心口好久好久,她好久都没有正常的入睡。


    “所以燕恒,你信不信前世今生。”


    入阵时,她看见温柔悲伤却又如疯子般要拉着她一同下地狱的燕恒,她不怕,只是有些心疼。


    前世,她与燕恒,又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信。”


    很久后,燕恒的声音才想起。


    如何不信呢,他便是重生而来,拥有前世记忆。


    “如果一个人前世过得不太好,今生是不是就会过得好些?”


    “或许吧。”燕恒道:“凭心选择,若还是选了前世路,那结局必定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谢谭幽道:“那若是一个人有着前世记忆呢?”


    “何意?”


    “假设,如果一个人有前世记忆,前世结局不好,他定然会改变道路,让自己过得好些,改写自己悲惨结局。”


    谢谭幽便是这样的,不止是因云启和谢音柔的关系,也是因前世梦中,觉得云启很坏,而燕恒又万般的像那少年,所以,她才远离云启,从而想在燕恒身边,借他之势。


    “那若是此人还是选择了前世路呢?”燕恒嗓音轻淡,却又有几分认真。


    “怎么会啊。”谢谭幽摇头笑出声:“前世落得那样的下场,只要不是个傻子都会选择另一条路,远离危险之人。”


    “这样的人,是傻子吗。”燕恒喉头滚动,看着谢谭幽含笑的双眸。


    “那肯定啊。”


    她见到了自己的部分前世,所以她信有人会带着前世记忆。


    但她不信有一个人傻到明明有着前世记忆,还是选了同一条路。


    这不是纯纯傻子,找死吗。


    “不过也不能说的太绝对。”谢谭幽渐渐收了笑:“如若上一世过得好,他再次选择那条路,自然便是聪明之举。”


    “可若过得不好呢。”


    “过得不好?”谢谭幽皱眉看燕恒,目光带着怀疑人生:“过得不好还选这条路,这种人不是有病吗,死了也是活该啊。”


    死了也是活该。


    这一字一句,让燕恒身躯猛地一震。


    震的他心口发疼,疼的他久久都没有回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渐渐找回自己的声音,从不深究任何问题的他,忽然变得执拗起来,“可,若他只是想护着一人呢。”


    “什么人啊?在前世对自己很好的人?”


    若非前世待自己好,干嘛有了前世记忆就只想着护一人。


    燕恒抿唇,终是没有再开口。


    没有很好。


    怎么说呢,好像什么都没有。


    估计,真的是病了。


    也是如谢谭幽所说,活该死。


    可他,悔吗。


    没有的。


    两世到如今,从没生过任何的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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