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041


    塞德尔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 或许正是因为他过于沉闷,才会他的目光才会显得格外难以忽视。


    再度感受到从身后直白投来的那束视线,诸伏景光无声地呼了口气。


    从他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 那个姑且可以称之为监视对象的人就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他看,时间一久,他甚至有点弄不清到底他们两个之中谁才是那个被监视的人了。


    诸伏景光在心中计算着任务结束的时间, 还剩下三天, 三天后任务结束, 他和塞德尔的交集也就彻底结束了。


    他对目前触手可及的安稳结果并不太满意, 毕竟在他的预想中,除了完成组织给他的监视兼保护任务,他还准备趁机收集一些有关那个代号为塞德尔的神秘组织成员的情报。


    一个如同金丝雀一样被豢养起来的组织成员,塞德尔身上一定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但迄今为止, 他并没从塞德尔身上看出什么特别之处来。


    塞德尔的日常平平无奇, 除了吃饭和睡觉以外大多都坐在窗边发呆, 再无其它。


    时间仅剩三天, 诸伏景光还是决定再试一次看看是否能得到什么情报, 至少别空手而归。


    “塞德尔。”房间内响起一道冷淡的声音。


    明日见零零一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那其实是在叫自己。


    他歪了下头, 等待对方的下言。


    诸伏景光微微皱眉,塞德尔的注意力总是很涣散, 但如果连对自己的名字都不敏感,未免有点诡异。


    不知道塞德尔拿到代号多久了,那张脸脸看起来过分年轻,无法判断具体年龄, 如果解释成不久前才拿到这个代号所以还未熟悉,倒是也情有可原。


    诸伏景光斟酌着问:“你要出去走走吗?”


    任务中其实并未规定约束塞德尔的行动范围, 但塞德尔却好像觉得这个房间就是全世界一样对外界不感兴趣。


    按照这个地方其他人的说法,他已经不是第一个接到这个任务的人了,那塞德尔保持目前这种状况大概也时间不短了。


    诸伏景光走向窗边,他的目光落在窗外的景象上,很难想象,在现代社会还会存在这么一个仿佛与世隔绝的地方。


    他下意识地觉得这栋房子一定不如表面他看到的那么简单,但塞德尔不离开房间,他也无权光明正大地游走。


    “昨天下了雪,今天天气不错,要出去走走吗?”诸伏景光侧头又问了一遍。


    他对塞德尔会配合他的计划不太抱希望,但真的什么都不做也不是他的风格。


    按照往常,一些话术或许也可以起一些作用,但偏偏塞德尔是一个极其寡言少语的人,任务开始以来,他甚至从未听过塞德尔说过哪怕一句话。


    出乎意料,塞德尔点了点头。


    诸伏景光露出了个笑容,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塞德尔的身体却骤然僵了一下,还没等他来得及反应,坐在窗边的那个年轻人迅速站起身直奔门口,只给他留下了一个匆忙的背影。


    他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到了塞德尔,但调查有进展总比原地踏步强得多。


    就像他此前秘密探查过的那样,这栋房子除了地理位置有些偏僻以外看起来没有任何疑点,但作为组织安置管控一个明显不太寻常的代号成员的地方,他不相信这里只是表面看到的那样简单。


    塞德尔显然对这里十分熟悉,以及显而易见,塞德尔在这里的地位也凌驾于众人之上。


    没人会管塞德尔想做什么,也没人会主动接近塞德尔,这让诸伏景光想起最初接到这个任务时琴酒说的话。


    【“看好塞德尔。”】


    此前他一直将这个任务定义为打着保护旗号的监视,不过结合实际情况仔细想来,塞德尔并非处于一个受制于人的状态。


    看好塞德尔这个任务简直就像字面意义上的只要盯着塞德尔别太乱来就算成功。


    诸伏景光找到塞德尔时,那人正在一片空地上蹲着,不知在做些什么。


    他不由加快了脚步,小跑过去,只是站在一旁,没有主动开口。


    和塞德尔的交流往往仅限于行动,语言反而是其次,毕竟塞德尔并不会主动开口说话。


    他正准备俯身看看塞德尔究竟是在做什么,一颗雪球直直地递到了他面前。


    蹲在地上的金发青年抬头仰视着他,神情一如既往平淡,只有那对金色的瞳孔在户外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通透,那是在室内的灯光下肉眼无法看到的色彩。


    “雪球?……雪人吗?”诸伏景光没人收去接,不确定道:“给我吗?”


    直到对方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他才敢真伸出手。


    那是一个小小的雪人。


    前夜的确下了雪,但就像他第一次和塞德尔见面时的那天的雪一样,并不是什么大雪,地面上的积雪也就只够做这种巴掌大的雪人而已。


    诸伏景光看了那个潦草的雪人两眼,给出了一个中规中矩绝不出错的回答:“谢谢。”


    塞德尔依然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继续摆弄起雪球。


    诸伏景光在旁边站着等待,他眺望远处,除了这栋房子,没看到任何其他建筑。


    于是兜兜转转,他将注意力放在了掌心已经开始轻微融化的雪人上。


    不知道塞德尔的年龄具体是多少,不过从外表和行事风格上推测,大概在二十岁左右。


    明日见零零一看着面前的弟弟,呼了口气,从唇角弥漫开来的白雾迅速随风散去,他很想对弟弟说些什么,正如过去近一个月时间里无数次望向弟弟时迫不及待地要开口交谈,但为了维持人设,同样如过去一个月一样,这一次他仍旧选择了闭口不言。


    穿越者曾经对他说,当一个人压抑本性时,他的个性才算真的暴露出来。


    那时候他不太理解那句话,现在却好像隐约明白了。


    如果是过去的他,大概不会忍耐对弟弟的偏爱。


    他抬头望着晴朗的天,想起了一片独自看过的海。


    如果可以,他未来想和弟弟一起去看海。


    ……


    计划赶不上变化,前一天明日见零零一还在畅想未来和弟弟们的美好生活日常,隔天他就发现每天跟他待在一个房间里的弟弟不见了。


    他翻遍了整个基地,连地下实验室都仔仔细细找了两遍,还是没看到弟弟的影子。


    明日见零零一陷入了沉思。


    他决定久违地越个狱。


    ***


    诸伏景光陷入了沉思。


    当你普普通通地执行完任务回到安全屋,一打开门发现上一个任务的任务对象坐在你的沙发上,无论是谁都会懵逼一下。


    他的第一反应是举起枪自卫,被其他组织成员闯进安全屋可不是什么小事。


    塞德尔只是面不改色地看着他,仿佛他们还在几天前的那个空旷的房间里。


    就这么对峙了片刻后,确认塞德尔没有展现出攻击性,诸伏景光才缓慢地放下了枪。


    但是他并未放低警惕。


    他站在玄关,用余光留意着那个闯入者的动向,以确保如果塞德尔想做什么,自己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他找出了上个任务中和琴酒留下的临时联系方式,幸运的是,这个电话目前还能打通,他松了口气,心却仍旧悬着。


    琴酒的声音听起来很烦躁:“说。”


    诸伏景光言简意赅道:“塞德尔在我的安全屋里,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过来的。”


    他看了一眼大摇大摆地坐在沙发上的家伙,压低声音对着手机那端的人问:“你派人来接他?还是我把他送回去?”


    电话那端寂静了几秒后,猝不及防地直接挂断,只余下一阵尾音。


    “嘟——嘟——”


    诸伏景光:“???”


    那到底要怎么处理那个家伙??


    ***


    降谷零按照任务要求来到一处偏僻的院落,他收到的任务有关监视且保护一个特殊的代号成员,但照着地址来到目的地后,他只看到了一群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的家伙。


    他当机立断地表明身份并且试图融入其中打探一些消息,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让那些人如此着急的原因就是,他的任务对象在今天早上离奇失踪了。


    “琴酒那边怎么说?”


    “他这次又是去哪里了?!”


    “找到人了吗?有线索了吗?”


    “千万别又弄一身伤……”


    一个正拿着手机的人忽然抬起手,大声说道:“没事了,已经找到了。”


    “在哪?”


    “他现在怎么样?”


    “胳膊腿都还在吗?”


    “用准备急救吗?”


    那人收起手机,摇摇头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不过塞德尔最近应该不会回来了。”


    “这算什么结果。”


    “算了,比像上次那样抬回来强。”


    “散了吧散了吧,既然人找到了就各做各的事吧。”


    有一个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说:“喂,那个新人,对对对就是你,你回去吧,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降谷零:“……嗯?”


    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第42章 042


    明日见零零一回顾自己诞生之初至今, 他似乎很少孤身一人。


    按照穿越者最早给出的设定,他本该是一个更加孤独的人,但自穿越者第一次带着他进行时空旅行开始, 那份初始设定就已经被打破。


    最初他和穿越者待在一起,离开穿越者的基地后他和阵平住在一起,回到过去, 如今他开始与一位新的弟弟住在一起。


    他在过去停留的时间已经不算太短, 但直至住进这间房子后, 他才终于有了生活正在继续的实感。


    他喜欢这种能和自己在意的人待在一起的感觉, 也期待着他能为在意的人做到什么,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足以让他心满意足。


    大概是因为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越狱,监护人没再管过他,默许了他可以留在弟弟身边。


    那位监护人并不在乎他到底在哪里, 一定要说的话, 监护人在意的是他的价值是否有被损毁。


    穿越者编写的剧本至今还未完全参透, 但是明日见零零一总觉得穿越者不会放过这个启动剧本的机会, 他的设定里一定还有什么不太健康的部分。


    不过读懂穿越者的剧本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让死者重回人间才是。


    明日见零零一吃着弟弟亲手做的三明治,克制住自己不露出过于幸福的表情。


    这才是他该过的生活, 而不是在实验室里无尽地等待春夏秋冬流转。


    诸伏景光注意到坐在对面那人微妙的神情,已经对此习以为常。


    他又尝了一口三明治, 没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塞德尔吃到时总是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让他忍不住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哪个环节放错了调味料。


    他曾经以此向塞德尔发起过询问,计划中他可以由此发挥取得新情报, 但塞德尔一如既往地冷淡,他也只得作罢。


    有关监视代号为塞德尔的组织成员的短期任务结束后, 塞德尔堂而皇之地住进了他的安全屋,他不知道塞德尔是怎么知道他安全屋的地址的,但组织对此毫不在乎,塞德尔本人目前似乎也完全没有准备离开的意思。


    未知因素太多,无法判断这种局面究竟是好是坏,但似乎事件走向也不是他能决定的了的。


    无论是琴酒还是塞德尔,这两个人都不是他当下能轻易得罪的存在,如果能借此机会收集到有关塞德尔的情报,那情况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监视任务期间他也进行了一番调查,得到的情报不多,不过也不算全无收获。


    琴酒是近似于塞德尔的监护人一类的存在,但塞德尔并不是个好管教的人,出过几次突发状况后琴酒也不再愿意把太多精力分散给塞德尔,所以才会不停找一些组织里还算有潜力的新人去盯着塞德尔。


    这倒是合情合理,塞德尔并非无时无刻都在乱来,用代号成员来看着塞德尔是浪费资源,派还没拿到代号的新人去反倒是个不错的选择,或许其中还有几分挑选能用的新人的意思。


    诸伏景光例行跟塞德尔搭了句话,也例行没得到回应,他熟练地止住话音起身准备出门。


    他今天有一个任务要完成。


    明日见零零一目送弟弟出门,正式开始新一天的等待。


    过去在实验室里他也在等待,等待涩谷的那场烟花,但改为等待回家的弟弟以后,生活变得充满期待。


    组织里的工作没有什么定时上下班的概念,不过考虑到阵平也日常加班,所以大概只要上班就会被占据大部分时间。


    深夜,明日见零零一坐在沙发上等待弟弟,他不知道弟弟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不过他擅长等待。


    门口传来轻微的声响,明日见零零一立刻起身,却没看到有人进门。


    诸伏景光捂着腹部,靠着门板缓缓坐下,他平复了一会儿,忍痛从口袋里翻找钥匙。


    今天的任务里出了点状况,所幸最终还是圆满完成了,没再节外生枝。


    身后的门毫无征兆地被打开,即使已经快速反应但身体还是向后一仰,这个动作牵动了他的伤口,他“嘶”了一声。


    后背抵上了什么东西,他慢半拍地反应过来那是一双腿。


    差点忘了,他的安全屋里还住着一不速之客。


    诸伏景光抬起头,在昏暗中对上一双淡漠的金瞳,他眯了眯眼睛,想要辨认其中的情绪,但大概是血糊住了眼皮,最终一无所获。


    “吵醒你了?”


    塞德尔一如既往地拒绝沟通,诸伏景光无奈,他正欲起身,一双手穿过腋下,稳稳地将他搀扶起来。


    诸伏景光的肌肉紧绷着,塞德尔一向不按常理出牌,但这种行为还是超出了他对塞德尔的认知。


    客厅里的灯没开,上楼前他特意关注过,所以才觉得塞德尔已经睡了。


    塞德尔用手肘碰了一下灯源开关,白炽灯柔和的灯光填满屋子,把他扶到沙发上后,塞德尔又径直走向某个柜子,从中拿出了医药箱。


    诸伏景光的第一反应是,那个家伙怎么知道医药箱在哪。


    看来他不在安全屋的时候,塞德尔八成已经把这间屋子里里外外搜查过了,还好他早有准备,没留下任何把柄。


    看着塞德尔俨然一副要亲自动手为他包扎的模样,诸伏景光即刻叫停,婉拒道:“我自己来就行,你去睡吧。”


    塞德尔没有回答,单膝跪在他身旁,抿着唇为他处理伤口,那个人显然并不常做这种事,但胜在足够专注和细心,动作里竟然也多了几分擅长。


    大概是因为时间太晚,诸伏景光隐约看到垂着头包扎伤口的人眼尾略微泛红,估计已经困得不行了。


    诸伏景光一时无言,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调节气氛,但无论他说什么塞德尔都不会回应,最终他只是干巴巴道:“谢谢。”


    塞德尔没有抬头。


    ……


    那晚过后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塞德尔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他也按部就班地执行着组织分配来的任务,致力于在组织取得更高的权限地位。


    他依旧警惕着塞德尔,但相处的时间一久,竟然也逐渐习惯了安全屋里的那个多余的存在。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但他无法左右塞德尔。


    塞德尔身上的谜团依然没能解开,塞德尔为什么要赖在他的安全屋里的答案也依旧不得而知。


    这一年里诸伏景光换了四次安全屋,这算是干这行的传统,在哪里住的时间一长被暗算的概率就高起来,所以时不时就得找个新的住所。


    秋末,敲定了最新的安全屋地址后搬家事宜随之启动,诸伏景光最先将这件事通知给了和他的每一间安全屋都显得格格不入的那件家具——赖在他的安全屋里不走的神秘代号成员塞德尔先生。


    搬家搬到三分之二,他嘱咐塞德尔不用管那些东西等他回来收拾就好,又马不停蹄地赶去了任务现场。


    明日见零零一看着弟弟的背影,熟练地拿上帽子口罩追了出去。


    自从深夜打开门看到浑身是血的弟弟的那一天开始,他不再只是等待弟弟回来,而是悄无声息地跟上去。


    他知道自己不能做多余的事情,但即使只是远远看着,也总好过等待中长久蔓延的忐忑不安。


    想不被发现并不难,他会被察觉大多是因为他主动暴露。


    他没有二十四小时捉迷藏的爱好,不过如果对方是他的弟弟,那就另当别论了。


    弟弟对他来说总是不同的,是绝无仅有的例外。


    明日见零零一把身体贴在转角处,探头看向站在某处路标下的弟弟,看样子似乎是在等人。


    他想,原来今天是多人任务。


    过了一会儿,有两个人快步朝那个路标的方向走去,明明是并排走在一起,他们中间却故意留出来一小段距离,时不时地转头说着什么,似乎不太愉快,比起聊天倒更像是在吵架。


    明日见零零一的眼睛瞬间瞪大,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他绝对不可能认错,虽然发型和装束同未来风格不同,但那两人分明就是零和秀一!


    这个组织和他的弟弟之间到底有什么神奇的磁场?!


    明日见零零一突然觉得自己有必要了解一下这个组织的具体设定了。


    不过能亲眼见到弟弟们几年前的模样,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明日见零零一望着那三人的背影,忍不住笑起来。


    三个弟弟。


    他回忆起回到过去前和弟弟们的一点一滴,笑着笑着表情突然一僵。


    等等,三个??


    ……不会吧。


    第43章 043


    明日见零零一知道零和秀一有一位共同的朋友。


    那个人在他最初到达的时间线已经离世, 无论是身份、长相还是姓名对他来说都尚且是个谜。


    他用获得的情报拼凑出了一个还算具体的时间地点,明年的涩谷会有一场烟火大会,那晚还下了雪, 零、秀一以及那位神秘的朋友一起在街边演奏了音乐,届时只要提前蹲守,就能确定那个人的身份。


    黑羽盗一其实是假死, 萩原研二已经沉睡于复生之卵中, 他留在过去的唯一目的就是等待那个人出现, 然后在死神镰刀挥下的那一刻收集灵魂。


    明日见零零一远远看着三位弟弟的背影, 目光最终落在了三人背着的乐器包上。


    组织里很多人都会背着那样的乐器包,那位银发的监护人同样如此,明日见零零一知道那里大多还有个隔层,装着狙击枪或者别的违法枪支。


    他从未考虑过那种可能性, 或许他等待出现的那个人就在他的身边, 即使清楚那只是一种没有切实根据的猜想, 但一旦萌生就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注定死去的人是他的弟弟呢?


    如果其实他正在等待的是弟弟的死亡呢?


    如果他要亲眼看到结束生命的人是他的弟弟呢?


    明日见零零一退后几步, 破天荒地没再跟下去, 提前回了弟弟的住处。


    他抱着膝盖坐在饮水机旁边,脑子里还是在不断冒出关于那个可能性的猜想。


    在那家甜品店里, 哪怕只是坐在隔壁桌用余光观察也隐约能看出来那五人的关系亲密排布,如果说零最重要的那位朋友其实就是这间安全屋的主人, 那完全解释得通。


    他不是没有面对过弟弟的生死存亡的时刻,他曾经保护秀一,也曾经间接救下阵平,彼时他还未恢复记忆, 所以行事更加不加顾忌。


    如果他正在等待的那抹灵魂其实来自他的弟弟,他不确定自己能否克制住自己去冷眼旁观一场死亡的来临, 然后冷静地捕捉灵魂。


    即使有机会死而复生,也仍旧无法磨灭死亡的事实。


    矛盾的点在于,他知道该如何做出选择,也清楚什么是最优解,但是他无法坦然面对。


    明日见零零一一直思考到了天黑。


    客厅的灯没开,玄关传来声响,门被打开的同时灯光也亮起,明日见零零一有所感应般地抬起头,他今天一直在思考的那个人出现在了面前。


    诸伏景光走进安全屋,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沙发,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不过那个人存在感一向高到异常,几乎是下一瞬他就注意到了坐在饮水机旁的青年。


    他一直不太确定塞德尔的年龄,样貌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大概已经成年,但可能也就是刚刚成年而已,毕竟组织里没什么不能雇佣未成年的规则。


    诸伏景光没管塞德尔,回卧室换了身衣服。


    他以前也尝试过和塞德尔交流,塞德尔显然能听懂,但那不影响回应和采纳都很随心所欲。


    他在今天的任务里久违地见到了zero,碍于还有另一人在场,他没能和zero私下交流什么,也没能交换情报。


    那个人叫做诸星大,是某个代号成员推荐进组织的,有一定的背景,经他初步观察,诸星大自身的实力也不可小觑。


    诸伏景光斟酌着,或许接下来可以和诸星大保持一定的联系,无论是对窃取情报还是为自己架构人设都有好处。


    他冷静思考着,如果和诸星大搞好关系,还可以用这份关系掩盖自己和zero的交集。


    第一次知道幼驯染也在这个组织执行卧底任务的时候他吓了一跳,不过今天看到幼驯染一切安好,他也就暂且安心了。


    诸伏景光走向厨房,往饮水机的方向瞥了一眼,塞德尔竟然还坐在那里。


    天知道那个饮水机到底有什么吸引塞德尔的地方。


    “有什么想吃的吗?”


    塞德尔没有给出任何回应,诸伏景光对此习以为常。


    “那我随意做了。”


    他从冰箱里挑了两样食材,动作微顿,又拿出了一包蘑菇。


    诸伏景光一边处理食材一边想,塞德尔缩在饮水机旁边的样子未免太像一朵金灿灿的巨型蘑菇。


    准备一顿两人份的晚餐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不是每天都会下厨,不过任务之余姑且也可以将此当作一种放松的方式。


    塞德尔大概也是这样看待下厨的,否则就不会时不时地去准备两人份的便当。


    他曾经试图从塞德尔的做菜风味和习惯去判断塞德尔的成长地区,但无功而返。


    平心而论,塞德尔的厨艺很好,但那种机械性的精准让他有些迟疑。那种厨艺不像是在实践中逐渐摸索出来的,更像是被培训过,于是造就了那种恰到好处的精确。


    但是组织里谁会有人专门培养塞德尔怎样制作便当?


    诸伏景光的脑海中浮现出琴酒的脸,他摇摇头,快速将那种想法驱散。


    琴酒是他唯一已知的和塞德尔有所关联的组织成员,但他想象不出琴酒拿着菜谱教塞德尔做便当的画面,那未免太过诡异。


    把锅盖盖上,计好时,诸伏景光强迫自己忽略那朵金色的蘑菇,去饮水机旁接了杯水。


    刚转过身,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不要去涩谷。”


    诸伏景光微愣,他的第一反应是,那似乎是塞德尔对他说过的第一句话。


    他下意识地回头问:“为什么不要去涩谷?”


    塞德尔没有回答,甚至没有抬起头,让他忍不住怀疑那句话是否是对自己说的。


    诸伏景光盯着那个金色的发顶,无意识地皱起眉。


    不止是那句奇怪的话,塞德尔的声音……


    他好像在哪儿听过那道声音,又好像只是错觉。


    诸伏景光微微侧身,看向仍旧抱着膝盖缩在墙角装蘑菇的人,又觉得大概是自己想多了。


    那样一个耀眼到刺目的人,只要见过一面,没人不会记忆犹新。


    “准备一下,可以吃晚饭了,今晚喝蘑菇汤。”


    ***


    有关塞德尔的一切都是个谜,那句突兀的话语反而成了一个线索。


    塞德尔和涩谷之间有何关联?又或者是塞德尔曾经在涩谷发生过什么?


    这个问题一直到几个月后仍就不得而知。


    随着时间推移,无论是他还是zero又或是诸星大都逐渐在组织里崭露头角,一切也如计划那般,他成功用和诸星大的交集掩盖了和zero之间的联系。


    组织里的人大多只觉得是三个有点潜质的新人凑在一起,误打误撞也好刻意结交也罢,并没什么值得关注的,往往还会被默认他与诸星大关系更近一些。


    不过比起诸星大和安室透,关于他的人际关系,组织成员们口中往往提及的是另一人。


    塞德尔,组织里最神秘的代号成员之一,目前是他安全屋里的固定装饰品,主要用处是时不时吐出一份精致的便当。


    因为塞德尔的缘故,时不时就会有人向他打探消息,而他的实话大多被那些人当成是刻意隐瞒情报。


    琴酒过问过两次塞德尔的情况,不过也仅仅就是问了一下而已,再无其他,他倒是尝试过试探性地向琴酒打探情报,但并没什么作用。


    他偶尔会怀疑塞德尔的沉默寡言是向琴酒学来的。


    晚秋时分,诸伏景光久违地和幼驯染见了一面。


    “波本,好久不见。”


    已经拿到代号的幼驯染在他身旁坐下,随口道:“那个家伙没来?”


    “去帮雪莉做事了,大概是不会来了。”


    “喔,那还真是个好消息。”


    降谷零笑了一声,继续说道:“我最近听到点消息,不出意外的话,等下个任务结束,你的代号也就该到手了。”


    诸伏景光和好友碰了下杯,将好友刚刚说的那句话重复了一遍:“那还真是个好消息。”


    他们相视而笑,几秒后,不约而同地正色几分,这是进入正题的征兆。


    “最近有两个任务可以选,完成哪个都足够你拿到代号,一个在涩谷,一个在北海道,相关资料之前都发给你了,这两个都是集体任务,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届时我会想办法加入任务跟你一起行动。”


    降谷零问出了最关键的那个问题:“涩谷和北海道,你想去哪个?”


    “北……”诸伏景光话音突然一顿。


    降谷零略带疑惑道:“嗯?怎么了吗?”


    诸伏景光摇摇头表示没事,他刚刚莫名想起了塞德尔的那句话,沉思几秒,最终他改口道:“去涩谷吧。”


    降谷零没问幼驯染选择涩谷那个任务的理由,那两个任务都各有各的优劣,他今天来也只是需要一个答案就够了。


    以他们的关系和绝对信任,在这种问题上不需要浪费时间解释缘由。


    “那就这么定了……啧,已经这个时间了啊,抱歉,我得走了。”


    降谷零叹了口气,转身时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笑着说:“那天涩谷有个烟火大会,任务过后正好可以藏身……总之,涩谷再见。”


    “涩谷见!”


    第44章 044


    越临近涩谷的那场烟火大会的日期, 明日见零零一的心情就愈发激动。


    只要确认零的朋友的身份,就可以目标明确地去收集最后一抹灵魂。


    后续或许还有一些其他附加问题,比如怎样接近那个人但又不能太过靠近, 怎样更加不留痕迹地去观察,然后安静地等待终结的那一刻到来。


    防止监护人对他外出大惊小怪然后影响到他的计划,直到烟火大会的前一天他才动身出发, 当天出门当天回来, 监护人就不会理会太多。


    弟弟两天前就已经出发去执行任务了, 他听到过弟弟在电话中沟通, 任务地点是在北海道。


    这了却了他一桩心事,又觉得自己之前那样胡思乱想完全就是自己吓自己。


    烟火大会举行当天下午,明日见零零一提前抵达涩谷,趁着人群未聚集时把周边的地形熟悉了一遍。


    既然他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弟弟一行人的踪迹, 那首先就要确保不会迷路错过。


    天色逐渐暗下来, 人流也不像最初那般稀疏, 明日见零零一戴着口罩帽子穿梭在烟火大会上, 全神贯注地搜寻那三人的身影。


    背着乐器包的三个人, 一起在街边像乐队一样演奏,从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明日见零零一立刻挤过去,终于费力来到前排, 却并不是他想象中的画面,而是几个穿着制服的人。


    他们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从行走的姿势来看,应该是国家公职人员, 以他对警察们的熟悉程度,他认为那大概率是警察厅的公安。


    不过公安执行公务和他的目标完全不相干, 他失望地离开,耳朵忽然捕捉到了一丝琴弦被拨动的颤音。


    短促,模糊,但他并非人类,于是即使隔着一整条街道也还是听清了那道声音。


    他立刻就意识到,有人正在调音。


    明日见零零一迫不及待地向那个方向跑去,这个动作引起了其中一个公安的注意,当即跟上去想要调查。


    “这位先生,请您配合调查。”


    明日见零零一脚步未停,敷衍道:“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因为是警视厅的常客,再加上弟弟也是警察,他对警察一类职业的人都相当尊重,但现在是关键时刻,一秒钟都不能耽搁。


    公安皱着眉用对讲机说了几句,再次伸手试图阻拦那个可疑人员,但那个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技巧,竟然轻轻松松地避开他,一溜烟就出现在了几米之外,再回过神竟然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对讲机闪烁了两下,同僚传来了最新消息。


    【“我向附近的摊贩打听了一下,那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男人已经在烟火大会上周旋很久了,从时间来看他应该不是我们要找的人,但他行迹诡异,最好还是关注一下。”】


    【“收到!”】


    明日见零零一暂且甩掉了公安,他知道那些人很顽固,轻易是甩不掉的,但他并不要求能彻底甩掉,只要暂时不会打扰他就好。


    只要看一眼,只要知道那个人是谁,他的任务就又推进了一大步。


    只要等到那个人死亡,他就可以动身回到未来。


    终于来到声源周边,明日见零零一迫不及待地踮脚看了一眼,脸上洋溢的笑容刹那间僵住。


    人流如织,隔着重重人影,被周围行人的脚步推搡带动着被迫向后退,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抱着吉他的熟悉的青年,又仿佛这一切早已有所预料,不是无法相信,而是无法接受。


    那个人明明应该在北海道,在哪里都好,总之不该是站在零和秀一中间抱着吉他调音。


    他很少会对某位弟弟特殊对待,也从不会忽略任何一位弟弟,但是在这一晚,他的目光定格在了破其中一人身上,迟迟无法挪开。


    那是他要收割的灵魂,那个人必死无疑。


    那个人是他所珍视的弟弟。


    明日见零零一深吸了一口,强行唤回自己的理性,他在心中安慰自己,或许秀一提到的日子根本不是今天,那三个人也只是恰巧出现在那里而已。


    只是巧合而已,今晚根本没有下雪。


    明日见零零一莫名其妙后退了两步,他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总之就是莫名想要逃离这里,慌乱之中,他差点和斜后方拿着苹果糖的情侣撞到,他下意识地鞠躬道歉,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了颈侧,带来一丝凉意,他在茫然中缓缓抬起头。


    身后的响起一阵轻快悠扬的合奏,那是吉他的声音,那对情侣仰头笑着说:“快看,好幸运,下雪了!!”


    明日见零零一喃喃道:“下雪了……”


    ***


    琴酒发现那个实验体又开始犯病了,这次的病情主要体现在经常自顾自地出现在任务现场。


    那个叫做绿川的新人不久前在涩谷的一场任务里拿到了“苏格兰”这个代号,这倒是不值得意外,当初放去看管塞德尔的新人都是经他亲自挑选,那个家伙有几斤几两他心里清楚,拿到代号只是时间问题。


    一定要说有什么意外状况,那就是限时一个月的看管塞德尔的任务结束后,塞德尔直接跑去了那个新人的安全屋。


    那时候他诧异之余也稍微调查了一下,任务期间内并没有什么突发状况出现,塞德尔似乎只是单纯地对那个新人产生了兴趣。


    如果放任塞德尔住在新人的安全屋里就能让塞德尔稍微安分一点,那这显然是件稳赚不赔的买卖,更何况以塞德尔的脑抽和固执,真把抓回来了不出一个小时他就会接到实验室表明塞德尔失踪的消息,还不如就这么随他去了。


    至于新人本人怎么想,那不是他需要在意的问题,一个普通的新人,塞德尔的青睐是一种无形的嘉奖,自然有人会为此忌惮和拉拢新人。


    事实证明,效果相当不错,塞德尔确实再也没惹出事端。


    直到大半年后有人在他面前提到塞德尔时,琴酒才后知后觉地有些诧异,毕竟照他最初的估计,塞德尔顶多会为那个新人再多乖巧两个月。


    他会不定期确认一下塞德尔的状况,塞德尔也会定期去实验室接受检查,一切都正常得过分,以至于显得有些不正常。


    他重新调查了一遍那个新人,没发现什么异常,也没找出那个新人能够稳住塞德尔的原因,但显而易见,目前的状态几乎就是最佳状态,与其干涉打破,不如就这么保持下去。


    但在秋末冬初,成为了苏格兰的新人毫无征兆地对塞德尔失去了约束力。


    为此,琴酒不得不再度找上了那个麻烦的实验体。


    第45章 045


    “不是我带他来的。”


    诸伏景光先发制人, 把任务现场莫名其妙出现第三个人的问题撇干净。


    琴酒瞥了一眼刚刚拿到“苏格兰”这个代号的新人,轻描淡写道:“跟我来的。”


    虽然人的确是跟着他一道来的,但目标显然另有其人。


    琴酒眼珠微动, 看向安安静静地坐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的金发青年,最终什么都没说。


    毕竟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塞德尔最近对组织里的任务很感兴趣,原本他还有所疑虑, 不过没过多久他就意识到, 塞德尔感兴趣的只是那个新人罢了。


    从一声不吭就跑到那个新人的安全屋开始到现在连执行任务都跑来看看, 鬼知道塞德尔到底看中了那个新人什么, 不过能转移那个隔三差五就不安分的实验体的注意力,总比哪天又被通知001号实验体不知道跑去哪里了的状况好。


    琴酒例行对某个不请自来的金毛下了个警告:“别碍事。”


    塞德尔目不转睛地看着苏格兰,没做出回应。


    琴酒皱眉,走过去踢了踢那个金毛的小腿, 再次强调:“禁止做任何多余的事。”


    不知道这句话是哪里触到了塞德尔的神经, 塞德尔抬起头, 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一如既往地没长嘴, 但这是塞德尔, 不能要求他更多,不惹事就算不错了。


    时间太久, 琴酒已经记不得塞德尔的声音了,起初塞德尔不说话只是因为刚出实验室还没学会说话, 按理来说要不了多久就能正常交流,但时至今日塞德尔仍旧极少开口。


    时间到了,任务也可以开始了,琴酒检查好装备, 在余光中确认塞德尔这一次也只是准备待在附近看没有介入的意思,姑且放下心, 朝苏格兰点点头,表示任务可以开始了。


    他们一前一后往外走,苏格兰突然问了一句:“塞德尔一直都像这样不爱说话吗?”


    琴酒冷声道:“与你无关的事情少打探。”


    那个新人识时务地没再追问。


    关于塞德尔无法正常说话这个问题,经过实验室的研究,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塞德尔的语言系统一切正常,他只是不想说,可能是因为刚离开实验室的时候接收到的语言信息太少,觉得不开口也能完成交流,所以才会对语言表达不敏感。


    琴酒不觉得寡言少语是什么大问题,在他的安全屋里保持安静是基本原则,不过既然塞德尔已经不再跟在他身边,那也就无所谓安静还是吵闹。


    恢复语言能力可以提上日程了,毕竟塞德尔未来另有他用。


    琴酒瞥了一眼正在调整狙击镜的任务搭档,若有所思。


    ***


    今天的任务很顺利,一切都如预想中进行,任务结束后,诸伏景光直接回了安全屋,他的身后照旧坠着个金色的小尾巴,最初不太习惯,时间一久,反正也甩不掉,干脆也随他去了。


    诸伏景光不知道塞德尔对他的兴趣到底源自哪里又为什么愈演愈烈,但目前来看不算什么坏事,至少没真的为他造成什么影响,甚至因为塞德尔的缘故,他还拿到了一些额外的优待。


    他正用钥匙开门,手机突然响了一声,动作一顿,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一封信邮件。


    他忍不住皱眉:“怎么会……”


    任务结束后会一般有一定时间修整,新任务发布地这么突然,说不定隐藏着什么重要情报。


    诸伏景光打开邮件,看着里面的任务内容,陷入了沉思。


    【教塞德尔说话。 ——琴酒】


    诸伏景光转头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新晋任务目标,头忽然疼了起来。


    ***


    那个教说话的任务看起来十分不靠谱,但这也不是他第一次收到有关塞德尔的奇怪的任务了。


    最初那个派他去看管塞德尔的任务,名义上是当保镖,实际上却和当保安差不多,几乎没什么需要做的也没什么危险,只要守着塞德尔就行。


    后来塞德尔跑到他的安全屋,默认塞德尔就这么住下来也是因为收到了相关指示,让他不要把塞德尔饿死了,自那之后也没提过什么时候才会把那个蹭吃蹭喝的家伙带走。


    他对塞德尔的神秘仍旧带着好奇,这样一个被放任和优待的代号成员一定有什么特殊之处,但迄今为止他仍旧没能找出任何有用的情报。


    从刚刚接触塞德尔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塞德尔基本不使用语言进行沟通,彼时他也试探性地想和塞德尔交流,毕竟对方不开口说话,那就缺少了一项获取情报的最佳渠道。


    新任务虽然看起来不太正经,但也是一个光明正大地探寻情报的大好机会。


    收到任务后的第二天一早,诸伏景光为平平无奇的清晨增添了一点儿额外的环节。


    他把筷子递给坐在餐桌对面的金发青年,在对方伸手时又把筷子收了回来,认真说道:“这种情况下,你应该对我说声谢谢。”


    塞德尔眨了眨眼,似乎有些不解。


    诸伏景光开始向任务目标进行分析:“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让你免费住我的安全屋,虽然你也有做饭,但吃的用的都是我买的,你总不能到现在连一声谢谢都不对我说吧。”


    塞德尔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起身跑回了卧室。


    诸伏景光不太放心地探头看了一眼,自言自语道:“生气了?”


    不会吧?


    诸伏景光“啧”了一声,还是决定去看一眼。


    塞德尔在组织里一向享有特权,在绝大多数人眼里塞德尔是一个年龄、相貌、能力统统不明的神秘主义者,而作为少有的明确同塞德尔有所关联的人,他多多少少因此得到了一些示好和拉拢。


    虽然已经拿到了代号,但和塞德尔相比,他在组织里的根基还不够稳,塞德尔的名号是把好用的保护伞,也是向上挖掘情报的敲门砖。


    放任塞德尔赖在他的安全屋里也没多少被迫的成分,更多是因为有利可图。


    诸伏景光站在塞德尔的卧室门口,房门半掩着,他没直接进去,问了一声:“塞德尔?”


    下一秒,那扇本就没关严的门被快速打开,诸伏景光同被递到面前的银行卡面面相觑,无奈道:“……我不是让你给我钱的意思!”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算了,慢慢来吧。


    ***


    如何引导一个不爱说话的人说话,这是一个好问题。


    如果问诸伏景光这个问题,他大概会回答,没必要强迫别人改变,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的权利。


    但他现在不止是诸伏景光,他还是苏格兰,如果作为苏格兰来回答这个问题,那他必须让塞德尔学会正常使用语言进行交流。


    他向琴酒询问了塞德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爱说话以及有没有什么特殊原因,他年幼时曾因为受到刺激患上失语症,或许塞德尔也有相似的状况,但琴酒没有回复,无奈之下他也只得另寻他法。


    一个月后,局面仍旧僵持不下,诸伏景光开始寻求外援。


    “有关塞德尔的情报很少,不过我从贝尔摩德那里打探到了点消息。”


    酒吧里,代号波本的青年侃侃而谈:“琴酒过去是塞德尔的监护人,或许现在也还算是,琴酒不怎么说话,塞德尔在学说话的阶段没什么机会开口交流,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改掉,所以塞德尔到现在也还是不喜欢说话。”


    诸伏景光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学说话的阶段?”


    降谷零知道幼驯染在想什么,毕竟那也是他在第一次听到那番话时第一反应,他继续说道:“我当时也很惊讶,不过我问塞德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琴酒的,贝尔摩德转移了话题……贝尔摩德似乎也是塞德尔监护人的竞争者之一,当初有不少高层都在争那个位置,是塞德尔选择了琴酒。”


    诸伏景光点点头。


    还有很多部分是模糊的,但总比原本摸黑的状况好得多。


    “言归正传,既然塞德尔不是不能说话只是不喜欢说,那就找点他熟悉的东西和他聊聊,或者看看有什么能引起他的兴趣,他有什么喜欢或者格外在意的东西吗?”


    在那以后他们又聊了点儿别的话题,顺便交换了情报,等离开酒吧时已经临近深夜。


    刚走出酒吧不远,诸伏景光脚步突然一顿,转头看了一眼,迟疑道:“塞德尔?”


    倚靠在酒吧墙角的人抬起头,帽兜略滑落,露出了几缕金色的发丝,在月光下模糊地泛着微光。


    诸伏景光往回走了几步,问:“你怎么在这里?”


    塞德尔只是抬手把帽子整理好,没有说话。


    诸伏景光后知后觉地想到,塞德尔似乎对隐藏自己的外貌十分熟练,也时常下意识地想把自己隐藏进人群,帽子口罩墨镜都是外出时的常规搭配,乍一看倒是有点像娱乐新闻里的明星。


    不过以塞德尔那张脸,真对别人说那是个明星,估计也不会有人怀疑。


    “你一直站在这里吗?”


    塞德尔仍旧一言不发,只是定定地看过来。


    “你是在等我吗?”


    这一次,那个金发青年给出了一些反应,点了点头,于是刚刚整理好的帽兜下又泄露出一抹金色。


    诸伏景光莫名轻叹了口气。


    他偶尔会觉得那个大概比自己小几岁的青年是个任性又固执的人,一旦决定了什么就要立刻去做,别人能否理解是最不重要的问题,只要自己能够达成目的就好。


    正如塞德尔总是不明原因地跟着他,在任务途中或者任何一个地方都可能毫无征兆地突然出现,没有人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塞德尔看起来也完全不需要有人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塞德尔是一个看起来即使被猜中了心思也不会感到惊喜的人。


    这种个性,他倒是有些好奇塞德尔的成长环境了。


    想到今晚幼驯染提到的有关塞德尔和琴酒的关系,虽然了解的还不够深,但他下意识地觉得那不像是能在琴酒手底下能养出来的性格。


    或许是被塞德尔的行事风格影响了,纵使心里清楚无论怎么问都不会得到答案,诸伏景光仍旧开口问道:“你的监护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塞德尔似乎是笑了,带着几分怀念,那个人鲜少与他交流,但其实情绪十分充沛,也毫不吝啬向他露出笑容。


    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塞德尔露出那种表情。


    诸伏景光一直都知道那张脸很耀眼,即使在黑夜中也仍旧难以忽视,无论是虹膜还是掩盖在帽兜之下的发丝,都仿佛在诉说这个人的存在感多么强烈,但大概是因为算是住在一起,时间一长也就逐渐免疫,直到这一刻才慢了很多拍地想起,第一次见到塞德尔时心中曾油然而生的感叹。


    “父亲他……”


    诸伏景光诧异道:“父亲?”


    正沉浸在回忆中的明日见零零一表情骤然一僵。


    等等。


    不对!


    忘了不能说话的人设了!!


    第46章 046


    明日见零零一开始自闭。


    最近苏格兰格外喜欢找他聊天, 他也很想和弟弟聊天,但是他不能随意说话。


    他不能说话是他的问题,完全不影响他喜欢听弟弟说话, 但也不影响他察觉到一丝异常。


    一个人突然改变,一定有什么缘由。


    他不知道那是否与弟弟未知的过往抑或是不知哪天就会到来的死亡有关。


    他想了解这位弟弟,想知道弟弟曾经发生过什么, 也希望自己未来能够为弟弟做到些什么, 即使现在心与心之间无法靠近, 他也仍旧忍不住想要在物理距离上离得更近一些, 这就是他连夜从实验室跑出来的原因。


    他一直觉得时间还有很多,回到未来后再去找到弟弟,那时候再认识彼此也来得及。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届时如重逢一般的初遇该是怎样的情景,但自从知道自己要收集的最后一抹灵魂其实正来自这位弟弟, 他就陷入了一种进退两难的局面。


    决定来到苏格兰的住处时他只是想要离弟弟更近一些, 反正都是等待, 既然能待在弟弟身边, 那就没必要待在实验室里看四季流转, 但如果这位弟弟是最后一个目标,那他就不该把自己放在离将要收集的灵魂如此之近的位置, 可偏偏事情就是这么戏剧性。


    事已至此,为了能第一时间赶到死亡现场收集灵魂, 他没必要改变现状,更何况其他人对他住在苏格兰的安全屋以及经常跟着苏格兰都习以为常,这个时候再紧急改为秘密观察反而更容易造成附加问题。


    时空旅行本就违背了时间法则,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造成时空乱流, 导致平行时空之间相交,从而引发诸如平行互换、时间缺失等等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另一方面还有可能引起时空管理局的注意,一旦事发穿越者那边就会迎来麻烦,除了更加谨慎他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自从他一不留神说出“父亲”这个字眼后,苏格兰就时常在他面前提起“父亲”“监护人”一类的话题,时间久了,竟然也逐渐免疫了。


    对明日见零零一来说,提起监护人,如果是在恢复记忆之前,那他的第一反应会是阵平,恢复记忆后再提及监护人,那率先想到的会是穿越者。


    不过在苏格兰眼中,他的监护人大概是琴酒。


    不出意外的话,苏格兰似乎是把他脱口而出的“父亲”一头衔也直接安在琴酒头上了。


    虽然尴尬,但这总归好过让对方认为他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神秘监护人要好得多。


    总之,来自弟弟的单方面谈话是一种甜蜜的烦恼,但直到秋天结束,明日见零零一都没能找出原本对他略带冷淡的弟弟变得如此热情的原因。


    ***


    时间一晃再度来到冬天。


    明日见零零一还清晰地记得在组织里再次遇到弟弟的那一天。


    他坐在实验室的窗边无所事事地等待时间流逝,而后弟弟站在了他的窗外。


    那天下雪了,今天同样如此。


    不过今天的雪只是薄薄几片,并不明晰,稍不留神就会忽略。


    今天明日见零零一也跟随弟弟一同来到了任务现场。


    明日见零零一坐在天台边缘望着刚刚结束任务的弟弟,对方很敏锐,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微微点头示意,他也回以一个笑容。


    今天的任务中有狙击部分,这种高楼一向是不错的狙击点,在弟弟踩点的位置附近找一个能纵观全局的位置并不难。


    他对狙击这方面实战不多,不过该会的、不该会的也基本都会,他不知道穿越者最初来自哪里,但穿越者为他编写了狙击相关的设定,也曾亲手教导过他如何扣动扳机命中目标。


    他不是人类,既然是人造产物,那命中率是百分之百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不过基于设定的伴随效应,真命中目标他自己的身体也会有一定负面反应。


    穿越者很喜欢这个设定,扣动扳机后命中得越准自己吐血就越多,早前他不觉得这有什么,毕竟他也没什么机会真拿起枪去瞄准谁。


    直到最近明日见零零一才开始觉得这个设定不太靠谱,他经常跟着苏格兰围观任务,算是被默认可以在附近待着,但有一次正好赶上缺人,他莫名其妙就被算进了队伍里,被分配到了一把狙击枪。


    为了不吐血吓到弟弟,他只好刻意不瞄准,最后那个任务目标被琴酒解决了,他也算勉强松了口气,从此以后围观任务时隔着的距离再次扩大,只远远找个地方待着,生怕哪天又把他编入队伍。


    明日见零零一不想杀人,也对在弟弟面前吐血不感兴趣。


    但自那天起,组织里有关他的谣言就越传越离谱,一改曾经是关系户或者高层私生子的言论,直到某天在酒吧外面等苏格兰时偶然听到一旁的人讨论,他才知道自己在组织里的形象已经变成了一个会故意逗戏弄任务目标不给人个痛快只人体描边等玩够了再一击毙命的变态。


    明日见零零一:“…………”


    他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反驳,好消息是他不能说话,所以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反驳也不重要了。


    最大的问题在于,苏格兰似乎真的信了,例行的单方面聊天里有意无意地提过好几次相关的话题。


    明日见零零一决定回到未来后跟穿越者提提,他不要这个设定了。


    雪似乎停了,苏格兰也已经离开了。


    又一次看到弟弟的任务顺利完成,明日见零零一暂且放下心,同样起身离开,按照安排前往了实验室。


    从第一次在实验室醒来开始,五花八门的检测就从未停过,不过只要配合检查就能换来接下来很长一段自由活动时间,他大多时候都很乐意花个两三个小时配合。


    对他来说,几个小时实在太过短暂了。


    今天那位银色长发的监护人也来了,和研究员们讨论了什么,明日见零零一打了个哈欠,没仔细听。


    他对自己身体的了解比那些研究员多得多,比起听那些不完善的数据,他更想立刻回去听弟弟说话。


    监护人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打开手机后表情突然变了,似乎往他这边看了一眼,而后转身大步离开。


    明日见零零一被那一眼看得一头雾水,不过既然监护人已经离开了,那他应该也差不多可以走了。


    算算时间,他现在回去,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和弟弟一起吃晚饭。


    苏格兰最近又搬家了,这次的房子他也很喜欢,只要是和弟弟住在一起,无论住哪里他都开心。


    明日见零零一远远看到实验室大门口有个身影驻足,他认出那是伏特加。


    他随意想着,琴酒早就已经离开了,伏特加怎么还在这里?


    伏特加见到他走出来,往前走了几步,喊了一声:“塞德尔!你是要去苏格兰那里吗?”


    明日见零零一如实点头。


    他以为伏特加是准备送他一程,但据他观察,组织里的人并不喜欢有外人知道自己的住址,无论是琴酒还是弟弟都是如此,否则就不会每隔一段时间就更换住处,所以他准备婉拒伏特加的贴心。


    伏特加说:“别去了,苏格兰有问题,组织里已经派人去抓他了,大哥怕你不知道让我拦你一下,顺便让你带我去苏格兰的安全屋看看,看看还能不能查出点什么东西。”


    明日见零零一的表情逐渐凝固。


    “苏格兰是公安派来的卧底,不过放心,人已经找到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抓到……”


    “等等,塞德尔!!你去哪?!!”


    ***


    明日见零零一并不关注那个组织里每天有无新动向,不过名义上作为这个组织的一员,想要查到一些最新消息并不难。


    他迅速甩掉了伏特加,用手机黑进那位银发监护人的邮箱,在庞大的数据中筛选出了有关“苏格兰”的信息。


    就像伏特加说的那样,苏格兰的卧底身份暴露,当下组织里大半的人都知道苏格兰其实是公安派来的卧底的事情了,身份暴露后苏格兰潜逃,已经有人找到了苏格兰的踪迹,也陆陆续续地有人在往那边赶去。


    比起研究苏格兰的卧底身份究竟是如何暴露的,明日见零零一现在更想找到苏格兰本人。


    他向邮箱内最新收到的那个方位赶去。


    他想:我不该离开的。


    他应该看着弟弟回到安全屋,而不是见到任务结束了就觉得不会再有其他问题,竟然就那么轻率地直接走掉了。


    他一直觉得接受实验室安排的检查是个无关紧要的事,两三个小时也算不上长,自诞生出自己的意识起他就跟着穿越者一起进行时空旅行,他对世界的认知来源于穿越者,穿越者不在意时间,他也不觉得时间有多么惊人敬畏。


    但是现在,这一刻,他觉得三个小时是一个漫长的时间,在不被留意的三个小时里,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任何事都足以发生。


    他按照组织里的情报来到一处废弃的楼宇,据最新传来的情报苏格兰在这附近出没,明日见零零一没发现什么问题,他突然想到过去在高处观察弟弟执行任务时的模样,左右看了看,找到楼梯口,准备上天台看看从高处能不能看到什么。


    他一只脚刚刚踩上楼梯,一道枪响猝不及防地响彻夜空。


    明日见零零一猛然抬起头。


    ……


    细想下来,他的生活似乎永远都是一帆风顺的,想做的事情总是能轻易做到,穿越者曾经对他说,世界会纵容你,人生不是必须有遗憾才算完整。


    明日见零零一也一直是那么觉得的。


    他本该是那么觉得的。


    他推开天台的门,天台上有三个弟弟。


    能够和三个弟弟一起站在天台上,那该是多么美好的画面,无论是闲聊还是一起抬头仰望星空,都是足以铭记一生的画面。


    但是有一个人倒下了。


    明日见零零一在天台门口站了许久,终于勉强找回了双腿的控制权,他缓慢地迈出脚,踉跄一步差点摔倒,扶住门框维持平衡。


    他的瞳孔颤动着,定定地望着已经毫无声息的那人胸口的血色。


    ……为什么会这样?


    他已经预想过这一天的到来,每一次尾随苏格兰时他都做好了迎来这一天的准备,但是他从未料想事实远比他想象中还要残酷。


    明日见零零一不想去思考刚刚的那枪究竟是谁开的,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走到几个小时前还曾仰头朝他点头示意的那人面前,闭上眼睛,复生之卵缓缓在掌心浮现。


    这是最后一步,收集到这个人的灵魂后,这场时空旅行就即将走到末尾。


    他已经想回去了。


    “你想做什么?!别靠近他!”


    “喂!波本!塞德尔!”


    天台上的另外两人不约而同地走向那个突然闯入的家伙,试图抬手阻止的瞬间,一阵耀眼的白光闪过,降谷零和赤井秀一侧头避开那道莫名其妙的强光,空间仿佛一瞬扭曲,无人察觉。


    风吹上了天台的门,声响惊醒了争执中的两人。


    赤井秀一维持着人设,留下冷漠的话语后率先离开,直到走下楼梯后才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抬头望了望天空,月光皎洁,却让身上染到的血色更加清晰了。


    他忽然皱了下眉。


    他好像忘记了什么。


    最后的最后,他站在原地,模糊地想,自己似乎看到了一道光,又似乎只是错觉。


    第47章 047


    明日见零零一睁开眼睛, 他回到了最初醒来的那间实验室,唯一的区别是这一次没有一圈研究员围着。


    不过站在不远处的那位穿着黑色风衣的银发监护人倒是一点没变。


    收集完灵魂,离开天台后不久, 他被抓回了实验室。


    明日见零零一无心关注这究竟是什么一个剧本,他起身下床,开始寻找适合的武器。


    “塞德尔。”


    明日见零零一动作一顿, 侧目对上一个漆黑的枪口。


    琴酒冷声道:“你该对自己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组织对你的容忍不是无止境的。”


    明日见零零一盯着那把枪, 有些失神。


    他明白的, 其实苏格兰是自杀。


    天色过暗,站在远处时难以分辨,但是走近以后,从血液迸溅的痕迹能看出来, 其实是死去的人亲手扣动了扳机。


    “我建议你别挑战我的耐心。”


    那个实验体一如既往地一言不发, 这是时常发生的状况, 但琴酒没能如愿在那张脸上看到顺从, 他突然想到了某种可能。


    “你知道了什么?”


    塞德尔这段时间的反常行为该有一个解释, 如果是有人向塞德尔透露了实验的真实目的,那似乎一切都合理了。


    又或者是, 塞德尔自己看到了点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组织里的实验体太多了,打开实验室的众多恒温箱和焚烧炉, 长着同一张脸的劣质实验体不计其数,某天成群的实验体中奇迹般地诞生了一个特殊的存在,他们为这个实验体编号为001,赋予了这个实验体前所未有的纵容和优待。


    塞德尔的特殊之处换来了其他实验体不曾体验过的自由, 那他也理应在未来某天需要他派上用场时奉献自己,这是一场再公平不过的交易。


    塞德尔仍旧在靠近, 直到距离枪口不到半米,琴酒冷笑:“你真以为我不会开枪?”


    对上那双不起波澜的金瞳,琴酒皱眉,一道急促的枪声响彻这个不算宽敞的房间,一缕金发缓缓飘落。


    那道枪声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塞德尔的眸子中浮现出几道奇异的波澜,而后逐渐扩大。


    一抹金色在眼前闪过,琴酒后撤半步躲开攻击,他磨了磨后槽牙,001号实验体果然名不虚传,无论是力量和速度都非常人能及。


    直到看到那个实验体手中的东西时,他才慢半拍地意识到,刚刚只是一个假动作,塞德尔真正的目标是那把枪。


    琴酒并不慌乱:“你以为有了那把枪就能赢过——”


    他的话音骤然一顿。


    “塞德尔!!”


    明日见零零一盯着那把抢,抬手将枪口抵住太阳穴。


    他原本没准备这么做,毕竟他不是人类,不会真正死亡。


    不是没有其他方式可以结束这场时空旅行,但看到天台上发上的一切后,他忽然就很想体验一次人类的认知中的“死亡”。


    马甲之中诞生的意识与人类的灵魂存在着本质上的不同,而神奇之处在于,他明明是个马甲,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与正常的人类没有太大区别。


    他的“死亡”不是真正的死亡,而是意识形态的压缩和复原,他的意识会随着牵引回到留有穿越者印迹的地方,在这个时空中,与穿越者关联最大的地方无非就是复生之卵中。


    复生之卵已经被放在了一个安全的位置,如何让复生之卵在未来重回穿越者手中也早已安排妥当,至于何时能够真正迎来复苏,那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事了,但他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也相信他在意的人一定会在某天将他唤醒。


    只要轻轻扣动板机,一切就会如他安排的那样回归正轨。


    “别做无用功,塞德尔,你是实验体中最完美的那个,无论你听到了还是看到了什么都不必在意,放下枪,今天过后一切都不会改变,你依然可以去做你想做任何的事。”


    琴酒肌肉紧绷,他从未向塞德尔透露有关实验的真相,塞德尔前来进行检查时实验室也会把其他实验体关起来,迄今为止,真正拥有自由活动的权力的实验体也就只有塞德尔一个罢了。


    塞德尔是BOSS的备用身体001号,这就是塞德尔诞生的意义,但如何让塞德尔的特殊性复刻才是更重要的事,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轻易启用这具身体。


    那个有着一头金发的实验体缓缓吁出一口气,枪口微晃,向下滑动,琴酒莫名松了口气。


    “你先把枪……”


    下一秒,那个人重重地把枪口抵住胸口,琴酒脸色骤然一变:“等——”


    一道枪响后,不远处的人像是被抽干了灵魂,在子弹的冲击力下一头栽倒下去。


    琴酒下意识地向前迈了半步,但最终止步在半米之外。


    他盯着地面上正潺潺汇聚的血泊,抬手触碰了一下脸颊,垂眸看向指尖,是一抹再熟悉不过的鲜红。


    ……


    [两年后的世界]


    白色的滑翔翼展开,得手的怪盗习惯性地将镶满宝石的蛋抬手对准月光,同过去一样,一如既往地没看出什么异常,但这一次他不准备直接将宝物还回去。


    追出来的侦探大声道:“喂!基德!!”


    “哦?竟然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吗?不过嘛,这颗蛋我要多借用一段时间才行,有缘再见。”


    侦探逐渐停下脚步,没问有关宝石的问题,抬头大声问:“你见过明日见零零一吗?”


    正预备起飞的怪盗动作一顿。


    “他失踪了,你知道他的下落吗?”


    “我以为在我们之间,你才是那个侦探。”


    “喂!等等——基德!!”


    一阵诡异的强风吹过,再睁眼时,站在天台边缘的怪盗已经不见踪影了。


    警察们慢一步涌入天台,嘈杂声中,侦探自言自语般地将怪盗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喃喃念出声。


    “既然你是侦探……那就把他给找出来。”


    ***


    黑羽快斗没直接回家,他坐在高楼上,认真端详那颗镶满宝石的蛋。


    据铃木家所说,这颗蛋名为复生之卵,但具体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已经无从考证。


    按照以往的惯例,确认过不是自己要找的宝石后他就会尽快物归原主,但这次有所不同。


    他仔细观察了一会儿那颗蛋,没找出可以从哪里打开,除了镶嵌满宝石以外似乎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他会注意到这颗蛋并不是因为上面的宝石,而是因为一张奇怪的纸条。


    不久前,他在父亲的密室角落里偶然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的字并不是父亲的字迹,但它藏在那里,他没法不去在意。


    从纸张的状态来看,那张纸条藏在那里应该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他带着纸条去询问了寺井老爹,可惜没能得到什么确切消息,这件事也就暂时告一段落。


    直到某天听说铃木财团即将展出一批珍藏时,注意到“复生之卵”这个字眼,于是他发去了预告函,在今晚顺利地将那颗蛋偷了出来。


    黑羽快斗将那张已经研究过很多次的纸条拿出来,和复生之卵放在一起,试图找出其中的奥秘。


    纸条上的关键词提取出来后分别为【铃木家】【复生之卵】【爷爷】,前两者倒是不难理解,但【爷爷】他怎么都想不通是有什么深意,至今也没弄懂这个词汇为什么会和另外两个词汇一同出现在这张纸上。


    他甚至怀疑过爷爷曾经也是怪盗,就像他为了调查父亲的事情开始假扮基德一样,说不定父亲过去也是这么成为了怪盗。


    但前前后后去爷爷家走了不知道多少次,最终他不得不相信,他的爷爷真的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小老头。


    黑羽快斗习惯性地举起那颗蛋,想借着月光再观察一遍上面的宝石,目光扫过一旁的纸条时,他动作微顿,眨了眨眼,如法炮制地举起了那张纸条。


    将纸条对准月光,几秒后,黑羽快斗的眼睛逐渐睁大。


    一串字符在纸面上缓缓浮现。


    那似乎是一个地址。


    ***


    黑羽快斗再次更改了计划。


    他原本想等第二天再去那个地址附近探查,但按耐不住好奇心,他给寺井老爹打了通电话,让寺井老爹帮忙查查那里住着什么人,挂断电话后便直接前往了纸条上的地址。


    趁着天黑,在附近转转稍微观察一下也不错。


    但真到达那附近,他发现事情远不如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那个地址根本就不存在,他蹲在墙边,再次把纸条和复生之卵拿了出来。


    “哟,真巧啊。”


    一道熟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黑羽快斗面色一僵。


    “哈??你怎么会在这里?!!”


    工藤新一趴在墙头,语气轻松:“警察抓小偷的戏码,电视剧里不是经常出现吗?”


    “警察——?!”


    黑羽快斗转过身,巷子的一端浮现出一个人影,隐约能看出那人留着一头金发,虽然只是个剪影,但足以瞬间判断出那个家伙绝对不简单,他当即转身,看清另一侧巷口时再次紧急刹住脚步。


    黑羽快斗后撤了半步,进退两难,在心里骂了一声。


    “啧,虽然我不是搜查二课的,不过加班帮个忙倒也没什么。”


    留着一头微卷的黑发短发的爆.炸物处理班班长松了松袖口,不爽道:“但是啊!你们这些侦探,一个两个的还真会使唤人啊!大晚上把人喊出来!”


    降谷零笑了一声,扬声道:“放心吧,松田警官,我会给你送锦旗的。”


    工藤新一从墙头跳下来,他的身体还未恢复,仍旧是小学生的模样,这为他带来了诸多烦恼,不过偶尔也能发挥妙用。


    比如,在刚刚结束不久的铃木家宴会会场里,光明正大地将隐形定位器黏在了某个身份已经暴露却不自知的怪盗身上。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基德。”


    工藤新一说:“明日见曾经对我说过,他说基德是他的弟弟。”


    松田阵平脸色一变,突然明白了某个金毛大晚上一通电话把他喊出来的原因。


    “虽然明日见到处认弟弟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但以那家伙的个性,一旦认定了什么就绝不会变,他私下里一定和你接触过,对吧?”


    黑羽快斗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向上瞥了一眼,虽然有风险,不过赌一把,倒也不是绝对无法在夹击中脱身。


    “只要你把偷走的东西还回来,我们今天可以不抓你,所以你知道他的下落吗?明日见零零一他——”


    某个字眼像是触动了什么开光,一阵刺眼的白光闪过,坚硬的墙壁诡异地泛起几道水波纹,而后迅速恢复原本平平无奇的模样。


    空旷的巷子里,对峙中的四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下满地皎洁的月光。


    第48章 048


    原本正在对峙中的四人看着周围骤变的环境, 脑海中出奇一致地浮现出同一个想法:该如何用科学来解释现状。


    工藤新一不死心地检查着墙壁,刚刚如水面一般泛开波纹的墙此刻已经恢复原状,掌心触碰时感受到的硬度也完全不像是能随意供人穿墙而过, 但他们刚刚的确就是这么被这堵墙吸了进来。


    他看向不远处某个穿着白色礼服的怪盗:“这又是你的魔术表演吗?”


    黑羽快斗的额角沁出一丝冷汗:“这最好真的只是魔术……”


    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刚刚发生的事都不太符合科学实际,黑羽快斗正准备再研究研究那面墙, 一旁突然伸出一只手, 他吓了一跳。


    松田阵平没管什么墙不墙的问题, 简单粗暴地把刚刚在墙外没结束的话题续上:“他在哪里?”


    一抓住人, 他突然皱眉,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日常和搜查二课斗智斗勇的怪盗,无论是肉眼看还是抓住手腕时来自骨骼的触感,这个骨架都不像个成年人, 反而更像个少年。


    他想, 但基德明明在很多年前就在活跃了。


    黑羽快斗试图把自己手腕扯回来, 但力量存在差距没能成功:“你们一个两个的又是警察又是侦探, 怎么看都比我更擅长找人吧!我才要问呢, 他到底是跑哪去了?!”


    听到那边的争执声,降谷零暂且放弃研究那面墙, 回头劝道:“喂,松田, 你先冷静一下。”


    说完,他又严肃道:“基德,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以前无论偷走了什么你都会立刻还回去,这次却带着复生之卵跑到这附近, 一定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吧。”


    “你——”


    “不仅不请自来,还在别人的院子里吵吵嚷嚷, 真没礼貌。”一道陌生的声音突兀响起,打断了黑羽快斗的话。


    松田阵平下意识地把抓着的人往身后推了一把,摆出防御的姿态。


    从雾气中走出的男人把在场大大小小的几人扫视了一遍:“就是因为你们都是这副样子,才会把他带歪。”


    黑羽快斗看到挡在身前的警察的表情骤然变了,显然是知道那个人的身份,事件的走向愈发离奇,他警惕道:“那家伙是谁?”


    基德并未见过明日见零零一的父亲?


    松田阵平和降谷零对视了一眼,微微点头,随后目光不约而同移向全场年龄最小的那个孩子,那家伙来者不善,首先要确保孩子的安全。


    降谷零上前一步:“明日见零零一在哪?”


    穿越者的表情更臭了:“废话,当然是在你们手里。”


    ***


    降谷零走进那栋奇异的建筑,来不及观察环境,一个无论怎么想都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家伙映入眼帘。


    看那几人前后走进来,赤井秀一有些惊讶,抬手打了声招呼:“真巧。”


    降谷零面无表情:“真不巧,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赤井秀一耸耸肩,现在去讨论他是怎么找到这附近又诡异地被一堵墙吞噬无异于浪费时间,他将目光移向这栋建筑的主人,试图将刚刚被打断的话题接上,对方直接忽略了他的目光。


    穿越者伸出手,理直气壮道:“蛋。”


    黑羽快斗正在观察这个空间内的布置,思考是否有机会脱身,过了几秒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自己身上,他微笑道:“不说清楚要做什么的话,我是绝对不会随随便便把它交出来的。”


    穿越者有些不耐烦:“你们有完没完?既然是时间有限的生物,那就不要浪费那么多时间。”


    黑羽快斗正要继续开口,一个身影突然挡在了身前,他微愣,话音随之一顿。


    松田阵平说:“比起直接开口讨要东西,这位……明日见先生,该你先说说把我们带到这里的原因吧。”


    穿越者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无语起来:“你见过哪个父亲是跟孩子姓的?!”


    原本只是在一旁围观的赤井秀一忍不住多看了那个姑且可以称之为明日见零零一父亲的男人一眼,关注点格外清奇,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评价为真不愧是父子,短短的一句话便让他想起了失踪已久的明日见零零一。


    明日见零零一大白天离奇失踪,FBI追查到明日见零零一最后在这一带出现过,但自那之后调查进展便一直凝滞,直到今天,他在某个任务结束后路过这附近,干脆下车检查一番,而后在经过一面墙时诡异地穿墙而过,来到了一个奇异的空间。


    松田阵平在有关明日见零零一的问题上拿出了难以置信的耐心和容忍度,皮笑肉不笑道:“那请问贵姓?”


    穿越者“切”了一声:“谁会记住那种无关紧要的东西。”


    松田阵平拳头硬了。


    “你到底把他藏到哪里了?!”


    “等等!松田!冷静!”


    那个反应成功取悦到了穿越者,但又微妙地让他觉得自己的所有物被觊觎了,穿越者看自家马甲收集来的那群家伙哪哪都不顺眼,没好气道:


    “我才要问吧,你们把蛋藏哪了?时间拖太久,我想见的人绝对不会出问题,某些无关紧要的家伙想见的人可就不一定了。”


    “哈?!你给我说清楚这到底——”


    站在后排的怪盗突然开口:“所以,你是明日见零零一的父亲吗?”


    穿越者一脸理所当然:“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黑羽快斗沉默几秒,从怀中拿出了一样东西:“虽然还是弄不懂到底是什么状况,不过……”


    他上前几步,脑海中再度回想纸条上所写的内容,把那颗镶嵌着宝石的蛋递出去:“拿去吧,这就是复生之卵。”


    “早拿出来不就好了。”


    “……别得寸进尺!”


    “基德!”


    无论是身体变小之前还是之后他们都打过不止一次交道,对彼此的个性也算有几分了解,工藤新一压低声音:“既然你不认得那个男人也不知道他的身份,那你为什么要深夜带着复生之卵来这附近?这么轻易就妥协可不像你的风格,你还有什么计划?”


    黑羽快斗低头看了一眼那位侦探:“还不是因为某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啧,我的计划就是把东西交出去然后赶紧走人。”


    关于在密室里发现的那张纸条,他想过很多种可能,或许是父亲刻意换了字迹留下的,或许是和父亲的死有关的人留下的,最后的最后他甚至想起了父亲多年前的某个学生,但他唯独没想过,那段奇怪的留言或许是明日见零零一留下的。


    想要伪造时间遗留下的痕迹太难了,那张纸条怎么看都不像是明日见零零一能放在那里的,但事情的走向让他不得不开始相信这种可能。


    黑羽快斗在心里吐槽:说了八百遍了别把他当儿子,明日见零零一那个混蛋竟然敢什么都不解释直接写爷爷,谁猜得到那个爷爷到底是指哪个爷爷?!


    第49章 049


    穿越者原本是想拿到复生之卵后就把001搜集来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弟弟统统赶出去的, 但他转念又一想,直接轰出去,001醒了以后绝对会挨个去找那些家伙, 还不如先把001收集来的灵魂挨个塞进马甲躯壳,然后把那群什么弟弟连人带赠送的马甲一起打包丢出去。


    他警告了一番那群家伙不准离开这个房间,独自离开, 准备去实验室准备把许久未见的马甲唤醒。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有些诧异, 穿越者们拥有永恒的时间, 时间是最微不足道的消耗品, 但自从那个精心打造的马甲之中诞生出生命,他竟然开始重新在意起时间的长短。


    银行卡余额是无限的富豪去计算几厘几分硬币,这和节俭这种词可扯不上关系,只有幽默和滑稽, 不过从前一直孤身一人, 也无所谓未来有没有成为笑柄。


    穿越者启动复生之卵, 不同颜色的光束从蛋上镶嵌的数个宝石中透出, 而后瞬间扩大, 刺眼的光芒刹那间占据了整个实验室。


    闪烁几秒后,缤纷的光线全部被诡谲的红光所取代, 穿越者微微皱眉。


    为什么是红色的?


    他加快了进度。


    三团光晕从蛋中浮现,缓缓飘至半空, 穿越者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收集的灵魂的数量无所谓,少一个就少一个,就算一抹灵魂都没收集回来对他来说也无关紧要,让他在意的是其中一团灵魂竟然属于001。


    001不是人类, 不是必须以灵魂的形态才能进入复生之卵,但001偏偏这么做了。


    穿越者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他挥下手, 仿佛在挥动无形的指挥棒,三团光晕排列整齐地落在实验台正上方,在那之下,三个早已备好的人偶已经在此陈列许久。


    他只准备了三个空白的马甲躯壳供001带回的那三抹灵魂寄宿,毕竟001不需要额外的躯壳,只要离开复生之卵就能自主苏醒,现在这种状况显然不对,不过还是先把001唤醒再谈其他。


    只要001苏醒,一切问题就都算不上问题。


    经过特殊处理的空白马甲可以承载灵魂,它们本身是空白的,于是被寄宿后就会逐渐浮现出寄宿的灵魂遗留的痕迹,对时空管理局来说这显然也是违规行为,毕竟复活人类违背了自然法则。


    穿越者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他不是第一次这么做,记不清多少年前他也曾使用过这种特制的人偶,在时空旅行中遇上了旧友,昔日年轻的助手已经白发苍苍,让他对时间的流逝有了两分实感,既然对方恳求他做点什么,自己手中又正好有打造001时废弃不用的身体,稍微出手一下也是理所应当,后来他再次踏上时空旅行的道路,也再未关注过后续。


    说到底,要是他真能遵守那些鬼规则,那就不会离开时空管理局,更不会上通缉令。


    三团光融进人偶,人偶空白的五官逐渐浮现出不同的雏形,但比起五官,穿越者最先注意到的是其中两个人偶胸口若隐若现的红点,他凑近观察,那两个红点忽明忽暗,最终凝结成了两颗暗红色的痣。


    他喃喃道:“心脏的位置吗?”


    穿越者抓了把头发:“真是的,别因为好奇就随随便便自杀啊。”


    谁家的马甲都有对死亡好奇的时候,但尝试的时候至少给他留个反应的时间去准备新身体!


    距离灵魂和躯壳完全融合还要一段时间,穿越者在实验室里翻找起来,想把那颗红痣去掉。


    他不算有强迫症,但001的躯壳是他一点一点精心雕刻出来的,多了什么少了什么都让他觉得自己的作品被破坏了。


    穿越者拿着瓶瓶罐罐,回忆里面都是什么东西,一道轻微的声响打断了他的思路,他眯了眯眼睛,起身走向门口。


    “不仅不请自来,还在别人家里鬼鬼祟祟,就是因为这样001才会被你们带歪。”


    赤井秀一丝毫没有被发现的慌乱:“把客人关进房间里也称不上什么好的待客之道吧,彼此彼此罢了。”


    他是第一个来到这个诡异的院子的人,在其他人到来之前也和明日见零零一的父亲进行了一些称不上友好的交流,这也是他率先决定离开那个房间的原因。


    明日见零零一离奇失踪,明日见零零一的父亲显然知道明日见零零一的下落,言语中却表示明日见零零一在他们手里。


    他和基德进行了点儿简短的情报互换,对方有所保留,他没能拿到足够多的信息,诸如基德为什么会偷走那个叫做复生之卵的展品后深夜来到那堵墙,再比如基德明明不认识那个男人但在得知那是明日见零零一的父亲后就直接把宝物交了出去,其中一定有什么蹊跷,但其实那并不是非常重要。


    赤井秀一刚准备开口,目光触及那个奇怪的男人身后的身影时语气骤然一变:“——苏格兰?!”


    他绝对没有认错,那张脸,分明就是两年前死在天台上的公安警察苏格兰的脸。


    “你是组织的人?!你对他的尸体做了什么?!”


    这两声质问没有得到回答,却仿佛惊醒了什么不该惊醒的东西,赤井秀一眼睛不受控制地睁大,如两年前的死状那般倚靠在墙边的苏格兰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蓝色的虹膜一如既往。


    赤井秀一看到苏格兰下意识地摸了下胸口,他不知道那个令人钦佩的男人是在确认那部手机是否已被销毁还是确认自己的心脏是否完整。


    “怎么可能……苏格兰明明……”


    苏格兰分明已经死了。


    他亲手确认了苏格兰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


    赤井秀一忽然反应过来,既然连回到一年前这种违背科学的事情都能发生,那或许更早的时候苏格兰身死的那晚也出现了什么不同。


    明日见零零一和那个所谓的父亲到底是什么来头?


    犹豫片刻后还是决定趁此机会好好探查一番这个建筑物的降谷零远远看到赤井秀一的身影,他下意识地觉得那家伙的状态不太对劲,加快脚步追上去:“喂,赤——”


    降谷零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扶着门框稳住身体,瞳孔颤动起来:“hiro?!!”


    那道声音就像是开启了什么机关,原本还神情呆滞的蓝眸青年缓缓转过头,眼神瞬间清亮起来,喃喃道:“zero?”


    诸伏景光带着茫然低头看了眼完好无损的胸膛,面色僵硬:“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


    转头间,他看到躺在不远处的另外两人,瞬间愣住。


    降谷零循着幼驯染的目光看过去,虽然由于距离和角度难以看清全貌,但只是一个剪影也足够他判断出那人的身份。


    萩原研二在他们刚刚从警校毕业的那一年就殉职于一场爆炸中,此刻却完好无损地躺在那里,甚至隐约能捕捉到胸膛处的起伏,似乎只是陷入了沉睡。


    除了依坐在墙边的诸伏景光,那里总共躺着两人,降谷零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金色,不出意外的话,最后一人应该就是失踪已久的明日见零零一。


    明日见零零一的父亲究竟要做些什么?为什么在他记忆中已经死去的两位朋友会活生生地出现在这里?


    诸伏景光转头看向躺在不远处的金发青年,皱眉道:“塞德尔……”


    降谷零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那个陌生的名字:“塞德尔?”


    ——塞德尔,苹果酒。


    难道明日见零零一的父亲真的是组织成员?


    以目前的状况来看,那个男人是组织里的科学家倒更有可能,就如同当年的雪莉。


    重生前的世界里,雪莉吃下自己研发的毒药后变成小孩,而重生回一年前后,宫野姐妹当下已经在FBI的掩护下脱离组织,被FBI秘密保护起来。


    但是他的记忆里从未有过“塞德尔”这个代号成员。


    死而复生的警察和卧底搜查官,从未听过的酒名代号,一面如同附着了魔法一般的墙,毫无征兆地失踪已久的明星……所有事情混杂在一起,仿佛有所联系,又仿佛分散到毫无关联。


    僵持不下的局面随着其他三人的到来瞬间溃散。


    松田阵平看着正扶着额头缓缓坐起来的青年,震惊道:“萩?!”


    “等等,闪闪,还有诸伏??你怎么也在这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穿越者看着接二连三地挤进实验室的家伙,在那个卷毛警察准备靠近001时眼疾手快地把那家伙推到一边:“看清楚,那才是你的马甲,这是我的!”


    萩原研二的记忆还停留在一枚炸弹,迟疑道:“小阵平?”


    来不及考虑更多,被推到另一侧的松田阵平就近抓住幼驯染,上上下下仔细观察了一遍,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自己认识了十几年的幼驯染无疑。


    松田阵平无声地骂了一句。


    眼前的这个家伙分明就是刚刚从警校毕业不久的二十二岁的萩原研二,而他现在已经二十八岁了!


    他转头咬牙质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做了什么?!”


    穿越者懒得搭理那些无关紧要的家伙,为自己还未苏醒的马甲做起检查。


    “喂!你这家伙——”


    松田阵平伸出手,掌心还未触及那人的肩膀,一只手从一旁伸出来,精准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上面附着的力道明明不重,手却无法再前进分毫。


    “抱歉,他不喜欢别人碰他。”


    那是明日见零零一的手。


    “闪闪!你——”


    松田阵平看着站在身侧的金发青年,意识到了什么,紧张地放轻声音又问了一遍:“……闪闪?”


    松田阵平没想出来该怎么形容这种微妙的差异,把矛头对准了造成目前这个混乱局面的罪魁祸首:“你到底做了什么?!”


    穿越者不慌不忙:“那你可问错人了。”


    “混蛋!你给我说清楚!”


    “都说了你问错人了!”


    “等一下!”试图离开这个鬼地方无果的黑羽快斗抓住因为腿短落在最后方的小学生,把那个孩子拎起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怎么一下子多出来这么多人?”


    来不及回答,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工藤新一的目光率先落在了失踪已久的某个金毛身上:“明日见!!”


    那个金发青年仿佛完全没注意到周遭的混乱,垂眸看了一会儿掌心,稍微活动了一下手指:“新的身体啊……”


    工藤新一脑海中霎那间闪现过一段久远的记忆,他挣脱基德的手跳下来,喃喃自语:“是他。”


    黑羽快斗被那句话弄得一头雾水,蹲下身问:“你在说什么?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穿越者无奈地叹了口气:“都说了别因为好奇就自杀了。”


    马甲机体损伤,马甲中离奇诞生的意识随着受伤而变得虚弱,后天养成的个性被暂时覆盖,久远的初版设定会在短期内占据上风。


    简言之,一个无限趋近于完美的美强惨马甲模板。


    第50章 050


    松田阵平开始思考, 如果是他记忆里的那个明日见零零一,面对此情此景会做出什么反应。


    和这么多被认定为“弟弟”的人共处一室,那家伙一定会高兴得快要飞起来, 像蜜蜂一样围着他们乱转,恨不得每一个都上去贴一会儿。


    但是事实上,明日见零零一竟然乖巧地坐在一旁, 只时不时抬头看向他们, 然后平静地收回视线。


    松田阵平坐了一会儿, 终于还是有些坐不住了, 目光扫视全场,精准地锁定一个人。


    “你跟我来一下!”


    松田阵平扯着降谷零跑到外面,身后有人欲言又止,有人起身欲追, 但最终他们还是找到了个方便进行私人谈话的位置。


    降谷零抓了下头发:“闪闪的事情我觉得吧……”


    “你跟我说实话, 诸伏是不是已经死了。”


    那是完全没有料想到的问题, 降谷零声音一顿。


    他眨了下眼, 将眸间刹那闪过的涩意消解, 他没有回答,却和已经回答了没什么两样。


    松田阵平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我之前就猜过, 你……混蛋!你至少也该让我和班长去看他一次,哪怕只是扫一次墓也好!”


    降谷零垂眸沉默两秒, 低声说:“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你这家伙真的是够了,别以为自己——”


    “……没有墓碑。”


    松田阵平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喉结微微滑动,突然转身看了一会儿身后那堵平平无奇的墙,深吸了一口气, 这才转回身,神情已经恢复冷静:“现在是什么情况?这种时候就别藏着掖着了, 也该对我说句实话了吧。”


    降谷零说:“松田,有太多太多我无法解释的问题了。”


    他最初以情报搜集能力在组织崭露头角,也一向自认情报方面为自己所长,此刻却觉得无数细节在自己脑海中不断充气扩大,仿佛随时都会把他的脑子撑破,却始终不得其解无法思考。


    “他…hiro他明明已经……我亲眼看到……”


    松田阵平打断道:“你以为我就没有亲眼看到萩的尸体吗?!我亲手把他的骨灰盒放进墓里的!”


    他压抑着音量,又无意识地流露出些许迟疑和不解,看着双手茫然道:“不会有错,是我亲手……”


    萩原研二在死后六年重新出现,松田阵平确信那绝对不是一个长相相像的人而已,没有人能在他面前冒充萩原研二。


    “他看起来还和殉职前一天硬要拉着我去甜品店的时候一模一样,但是我已经二十八岁了。”


    松田阵平顿了顿,低声问:“诸伏是哪年发生意外的?”


    “二十六岁。”


    松田阵平的火气蹭的一下又冒上来了,重重捶了降谷零的肩膀一拳:“等后面我再跟你算账,回去吧,彼此透个底我心里就差不多有数了。”


    降谷零看着那个潇洒的背影,叫住那位认识多年的朋友:“松田。”


    “还有什么要说的就边走边说,别浪费时间,快跟上。”


    “在我的记忆里,你在二十六岁的时候殉职了。”


    松田阵平脚步一顿。


    “就在我们最后一次四个人一起去为萩原扫墓的第二天,你发生了意外,一个月后,hiro也殉职了。”


    “后来班长因为车祸去世,没过多久,娜塔莉自杀了。”


    “但是你们现在都活着,所有人都活着。”


    那是一段孤独前行且与过往越走越远的道路,偶尔恍然想起自己的另一个名字,也会在某些时刻想起已经见不到的旧友,深夜只身一人围着墓园徘徊打转。


    降谷零仿佛被松田阵平的坦然和洒脱所感染,第一次打开了本该永久尘封的话匣子,将那段只存在于他记忆中的往事诉之于口。


    他不知道是自己出了问题还是这个世界出了问题,他也曾怀疑过,是否所谓的重回一年前都是自己的臆想,那段只有自己知晓的记忆或许是自高压下的后遗症。


    “我的记忆里也没有明日见零零一这个人,明闪闪也没有。”


    松田阵平一动不动地站了几秒,“啧”了一声,转头理直气壮地催促起来:“别磨磨蹭蹭的,都说了边走边说,总之问了闪闪就知道了!”


    说完,松田阵平大步离开,脚步似乎愈发急促。


    降谷零明白,对身为明日见零零一的监护人且和明日见零零一相处时间最长的松田阵平来说,或许此刻重新见到明日见零零一才是最好的平息心情和困惑的办法。


    如果一切与明日见零零一脱不开关系,那与其无谓猜测,不如直接去找本人求解。


    明日见零零一,一个完全不存在于他记忆中的明星,与之同时出现的异状是,记忆中已经殉职的友人竟然尚在人间。


    明日见零零一第一次出现在大众视野之中的那天是松田阵平原本会殉职的那天,但松田阵平完好无损地从摩天轮里走了出来,明日见零零一间接改变了松田阵平的命运,又过了两年,明日见零零一救下了差点发生意外的伊达航,扭转了伊达航和娜塔莉的悲剧。


    降谷零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在病房中见到那个与自己拥有相似发色的年轻人时的情景,短暂的惊艳后心中生出的是尽数的惊疑,后来面对活着的松田阵平和伊达航,他以为那是上天的仁慈,等到见到睁开双眼的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时,他又恍然觉得或许自己已经死了,睁眼后回到的一年前以及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场走马灯,此刻周遭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临终前的一场梦。


    松田阵平是正确的,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找明日见零零一。


    明日见零零一或许也不知全貌,但如果是明日见零零一,那就绝对不会欺骗他们。


    降谷零加快脚步,自言自语道:“哥哥和弟弟……”


    他久违地想起,其实时至今日,明日见零零一判定弟弟的标准仍旧是个谜。


    ***


    原则上来说,死而复生的人更应该好好休养一番,但灵魂融入空白的马甲中,身体强度随之提升,反而更应该多做些事情适应一下新的身体。


    在萩原研二眼中,他在执行任务时遇袭,再醒来时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不过周围的人里倒是有不少熟人。


    他本该生出警惕,但能够信任的人就在身边且反应比他剧烈得多,最终心中剩下的大多是困惑而非慌张。


    萩原研二的目光落在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金发青年身上,对方很敏锐,察觉到他的注视后便睁眼看过来,虽然神情冷淡但也能看出带着些许询问的意味。


    那个人叫做明日见零零一,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对其抱有天然的信任,唯独一个人除外。


    萩原研二看向诸伏景光,目光一对接,那双蓝眸中的锐利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只余下了温和和笑意,仿佛刚刚捕捉到的警惕只是错觉。


    诸伏对情绪的把控原来有这么细致吗?从前还从来没注意到过。


    他理所应当地对那个叫做明日见零零一的人抱有警惕和怀疑,他自己亲身经历的和亲眼看到的都无法作假,但他下意识仍旧觉得好友不是被骗了。


    他认识的松田阵平可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会被骗的家伙,更不会轻易对谁付诸信任。


    更令他在意的是,在场的熟人看起来都和警校刚刚毕业时有所差异,纵然还是那张脸,但身形和气质骗不了人。


    只有他仿佛还停留在二十二岁。


    降谷零被松田阵平拽出去了,应该是有什么要私下谈,房间里剩下的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地守在各自的角落,大概也都如他一样正在思考现状。


    兜兜转转,萩原研二的目光再次回到了全场的中心。


    失去意识前原本已经停止计时的炸弹突然重启,暂且先不去关注为什么炸弹会重新启动,寥寥几秒,他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帮他们逃出生天,但无论是他还是那个人都安然无恙。


    那个叫做明日见零零一的人一定知道些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但是目前没有人主动向其求解,那人看起来也没有主动开口的准备。


    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到松田阵平和降谷零回来再做打算,但坐以待毙不是他的风格。


    萩原研二走到那个人面前,问道:“你喜欢吃甜品吗?”


    这个举动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无论是怪盗还是侦探,亦或者是FBI和公安,除了房子的主人仍旧一脸无所谓以外,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坐在椅子里闭目养神的金发青年。


    明日见零零一说:“嗯。”


    诸伏景光有些紧张,下意识地起身想拦住萩原研二,塞德尔无疑是一枚定时炸弹,他不知道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是怎么和塞德尔扯上关系的,但在一切未明了之前,为了保证安全,还是先拉开距离为妙。


    “萩原!”


    萩原研二像是没听到那声劝阻,继续问道:“你是我们之前经常在甜品店里遇到的那位客人对吗?”


    明日见零零一不假思索:“嗯。”


    听到这句话,诸伏景光一愣,下意识地放慢了上前阻拦的动作。


    在长久的相处中,即使背负了教塞德尔说话的荒谬任务,他依然极少听到塞德尔的声音,纵使某个瞬间微妙的熟悉感闪过,也仍旧不得其解。


    久远的记忆冲破尘封的往事复苏,诸伏景光像是骤然醒悟一般想起了警校时期曾在甜品店里听过的一道声音,短暂且模糊,但已经足够让他做出判断。


    塞德尔在他加入组织之前就见过他。


    塞德尔一直都知道他是警察吗?


    那组织里其他人是否知道?


    如果组织知道,为什么没有戳穿他,他发回给上线的情报不像有假,抑或是其实是真假参半故意诱导他上钩?


    如果组织不知道,塞德尔为什么知情不报,又为什么找上门赖在他身边不走?后来的卧底身份暴露是否与塞德尔有关?


    诸伏景光快步走过去:“你一直都知道我是警察吗?”


    那个金发青年点点头:“嗯。”


    诸伏景光顺手把萩原研二护在身后,追问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这一次,塞德尔没有回答,只是笑而不语。


    诸伏景光为那种熟悉的寡言而一同沉默下来。


    塞德尔从前也是这样,无论对他说什么都不会做出回答,但诸伏景光还是觉得此刻的塞德尔和记忆中的塞德尔是不同的。


    他记忆中的那个塞德尔,即使不做回答也会给出不同的回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仿佛一个被封印的躯壳,故作玄虚地将自己封闭起来。


    “苏格兰。”


    诸伏景光循声看过去,说话的是黑麦威士忌。


    他对黑麦的印象还停留在天台上的对峙和真假难辨的坦白,不过参考刚刚zero的反应,那段自曝身份的内容大概是真的。


    一直默不作声地靠在墙角的FBI搜查官问:“介意跟我出去单独聊聊吗?”


    诸伏景光微微颔首,先是拍了拍萩原研二的手臂,示意他不要乱来,然后看了一眼塞德尔,转身往外走,塞德尔全程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


    以目前的状况来看,塞德尔应该也知晓zero和黑麦的真实身份,并且私下里交集不少,不过在他记忆里,无论是波本还是黑麦,准确来说是组织里绝大多数人都和塞德尔几乎没有联系,塞德尔唯一的爱好就是或远或近地看着他做任务,没习惯被以那种如影随形的目光注视前,塞德尔的目光在任务中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塞德尔被公安或者FBI策反了?还是有其他隐情?


    最后的最后,诸伏景光想起那个月光不显的天台。


    他的记忆停留在喃喃念出好友的名字后扣动板机的那一刻,再睁眼时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赤井秀一在余光中注意到身后跟着的那个人抬手摸了下胸口,他干脆停下脚步,率先开口:“你是在疑惑自己怎么还活着吗?”


    诸伏景光放下手,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这是其中之一。”


    “虽然这么说很冒昧,不过其实这也是我的疑惑之处,苏格兰,我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


    赤井秀一认真审视面前的那个人,缓缓说道:“而且和两年前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


    诸伏景光皱眉:“……两年?”


    他正准备说些什么,脑海中刹那间闪过萩原研二年轻的面庞,于是话音戛然而止,眸中只余下愕然。


    苏格兰向他投来了一个惊疑的眼神,赤井秀一点头,任由苏格兰消化这个消息,没有继续开口。


    更准确一些来说,其实是三年,但重生回一年前这种事,大概很难有人相信。


    看着苏格兰眸间的思考,赤井秀一又想,现在看起来像是死而复生了一般的苏格兰或许是能够尝试相信重生回一年前这种事存在的。


    “最后一个问题,你口中的塞德尔是指在场的哪个人?”


    诸伏景光微愣,抬头迅速打量了一遍黑麦。


    “怎么?”


    “你……你不记得塞德尔了吗?虽然他平常的确不太露面,但是我们碰面的时候你也跟着见过他不止一次了吧。”


    两人面面相觑,赤井秀一无奈地叹了口气,打破了几近凝固的氛围。


    “看来问题又多了一个啊。”


    赤井秀一耸耸肩,姿态放松,眸间的情绪却全然暗沉下来:“我可从来没听说过,组织里还有塞德尔这么一号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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