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祝令舟不清楚这名长相姣好的少女为什么会一直看着自己,他?们二人理应是?素未谋面的。
转念一想,明白了。
怕不是?因?为她认识祝玄知,而他?又和?祝玄知是?双生子,他?们容貌几乎完全相同,所以她会情不自禁打量他?,这也算正常。
祝令舟并不觉得有?冒犯,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何必深究。
“二公子。”云中陶长老喊了祝令舟一声,“你真的要管此事?家主千叮咛万嘱咐我们要尽早带大公子回去,你岂敢违背……”
说到一半,陶长老发现?了长身玉立于?楼梯之上的祝玄知,把他?当成祝令舟了,惊喜交加道:“大公子!您怎会在此?”
木兮枝想的是?,他?们两兄弟在云中的地位可真是?天渊之别。
从眼?前之人的称呼便可以感受到了,他?尊称站她身边的“祝令舟”为您,却语气不耐烦地直呼站在楼下的“祝玄知”为你。
长期活在这种不公平的对待下,性子确实可能变得扭曲。
难怪原著祝玄知病态恶劣,蛇蝎心肠,多智而近妖,喜欢算计人,偶尔又喜欢演戏,耍得人团团转,折磨那些?看不起他?的人。
可木兮枝看着楼下的“祝玄知”却感受到了人淡如菊的气质,举手投足又似莲花般高洁。
他?不太像会不管不顾报复之人,更像会以德报怨之人。
若不是?木兮枝曾用琴川法宝验过“祝令舟”的身,确认她身边这个才是?“祝令舟”,恐会怀疑他?们调换身份,互相假扮对方了。
难道他?是?伪装成友好温和?好相处的样子?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也不少。木兮枝想通后,继续走下楼梯。
在祝令舟视线下,祝玄知也神色如常,不急不缓地下了楼。
那陶长老可谓是?老当益壮,一眨眼?的功夫,健步如飞行至祝玄知身前,一脸关切:“大公子,听说你受伤了,现?在伤势如何?”
祝玄知没?再?看祝令舟,极为冷淡地回陶长老:“没?事。”
陶长老被找到大公子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未留意到他?的冷淡,连道了几个好:“那我们明日启程回去?家主他?很担心您?”
祝玄知心中冷笑。
若不是?他?以祝令舟的身份外出,还受伤了,他?父亲是?绝不会这么劳师动众地派人来接的。
木则青从这番对话中,已然?弄明白他?们的关系,那位白衣公子是?云中二公子,这位将?到古稀之年的老者应是?云中长老级别的人。
木兮枝主动站出来:“祝令舟还不能跟你们回去。”
祝令舟忽听自己的名字从陌生的姑娘口中喊出,她喊的又不是?他?,莫名有?种奇怪的感觉。
祝玄知以他?身份外出,必定?也以他?身份与人相识,这位姑娘既能脱口而出喊祝令舟,意味着喊习惯了,他?们的关系不错?
他?不禁失神片刻,身体健康真好,可以随意外出结交朋友。
陶长老斜眼?朝木兮枝看去,不喜欢有?人插话,待看清是?个小姑娘,眯了眯眼?问:“你又是?何人,竟敢直呼大公子的名讳?”
却见木则青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颇具风度。
陶长老改为看他?。
他?不想客栈的其他?人知道他?们身份,压低声音道:“在下琴川木家,木则青,她是?舍妹木兮枝,我等?今日在此见过前辈。”
陶长老虽没?见过木则青,但听过此人,琴川家主之子,人中龙凤,天子骄子。这丫头既是?他?妹妹,那也就?是?琴川家主之女。
如此算来的话,她的确有?资格直呼大公子名讳。
一番思量下,陶长老态度变了,自我介绍完,小声笑着道:“原来是?琴川的木大公子和?木二姑娘,老朽刚眼?拙了,没?认出来。”
木兮枝懒得理他?,倘若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或寻常的琴川弟子,他?恐怕会无情地教训她了。
祝玄知在见到陶长老后,话变得很少,木兮枝瞄了他?一眼?。
而木则青性子是?冷了点,可办事极有?分寸和?底线,不会有?意迎合人,也不会轻易得罪人。
客栈此刻混乱不堪,他?带从云中来的几人到大堂的角落,言简意赅解释他?们来这里的目的。陶长老越听越心惊,庆幸人还活着。
云中家主是?多么重视这个儿子,陶长老比谁都清楚,大公子要是?出事,非得闹翻天不可。
陶长老抹了抹冷汗。
祝令舟听到后面,回头看被木兮枝挡在身后的祝玄知,他?这个弟弟竟真的召出了聚阳之火。
虽说最后反被聚阳之火所控,如果不是当时有琴川木家家主出手相助,祝玄知肯定?会被自己召出来的聚阳之火焚烧致死。
但不可否认的是祝玄知天赋很强,自学?成才也不过如此了。
祝令舟打从心底里羡慕。
假如他?身体康健无碍,或许会和?祝玄知一样,不羁地闯荡于这江湖之上,与朋友除妖魔,捍卫正道,成为名扬天下的修士。
不过终究是?奢望。
说起来,他?会绕路来天墟,不是?巧合,祝令舟能感应到自己的魂血,而他?的魂血在祝玄知手上,所以他?才会找理由绕路来天墟。
来的路上,非必要的时?候,祝令舟很少说话,养的灵宠也终日以链子模样陪伴在侧,是?不想陶长老看出他?们互换了身份。
就?在此时?,客栈大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众人吓得连连后退。
先走进来的是?一名腰挂长鞭,身材高挑,粉衣加身,扎着方便行动的高马尾,绑发丝绦也是?粉的,却长得有?点男相的女子。
女子身后跟着十几个随从,有?一个头戴官帽,着青色官袍,腰佩银带,脚踏皂靴的中年男子从那堆人高马大的随从后面挤出来。
掌柜见到中年男子,如见到救星,扑上前去:“大人!”
他?做生意十几年,第一次在自家客栈里头遇到命案,生怕命案会连累到自己,惶恐不安。
小镇名字叫天墟。
中年男子是?天墟的陈县令,此番前来就?是?为了处理这桩凶案的。他?挺着个浑圆的大肚子招了招手,即刻有?仵作过去检验尸体。
先进来的那名女子旁若无人拉了把椅子坐下,看仵作验尸。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陈县令都没?坐,她倒是?洒脱不拘地坐下了,也不知是?什么来头。
木兮枝多看她几眼?。
仵作验尸之时?,女子带来的随从悄无声息将?整间客栈包围了,有?客人因?害怕想离开都被拦回去,他?们见这等?阵仗,敢怒不敢言。
一男子鼓起勇气道:“人又不是?我们杀的!你们拿刀剑对着我们作甚?还有?没?有?王法了。”
木兮枝也拉了张椅子坐下,没?吭声,静观其变。
女子听到有?椅子拉动的声音,略惊奇地看了看木兮枝,瞧着年纪不大,倒是?个胆大的,县令还站着呢,她却拉了把椅子坐下。
不过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女子扬了扬眉,对发泄不满的男子道:“在没?找出凶手之前,你们每个人有?嫌疑,扣押又如何?”
木兮枝一怔。
此人嗓子似被划破了,导致声带受损,说话嘶哑难听。
男子又道:“可这个人很明显是?被凶兽一口咬死的,我们留下来,万一也被那凶兽咬死呢。”
女子表现?得很漫不经心。
她一抬手就?有?随从过来端茶,女子抿了一口道:“看起来是?这样没?错,但你们还是?不能走。”
“你!”男子大怒。
女子却笑道:“忘记跟你说了,在天墟,我就?是?王法,不想死就?给?老娘闭嘴,不然?小心老娘割了你这张吐不出好东西的烂嘴。”
陈县令对女子这般放肆的言语和?姿态视而不见,装作认真地询问其他?客人有?关命案的事。
木兮枝全看在眼?里。
男子见陈县令不管她,气势弱了下来,忽然?指着祝令舟:“这个人他?在仵作来前验过尸,说伤口就?是?凶兽獠牙造成的。”
“真可笑。”木兮枝从椅子上站起来,打断他?说的话。
“人家的原话分明是?死者的脖颈被獠牙咬断,伤口似凶兽所为,可他?肩上又有?属于?人的掐痕,也不排除凶手是?人的可能性。”
木兮枝忽问掌柜:“掌柜,您说是?吧。”掌柜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忙应是?:“没?错。”
男子语塞。
祝令舟没?想到她会站出来替自己说话,将?目光放到她脸上。
祝玄知知道木兮枝爱多管闲事,却不知她爱多管闲事至此,还恰好管到真正的祝令舟身上。
兴许是?在想到木兮枝的时?候,祝玄知下意识看向她。木兮枝仿佛有?感应抬头回望,见他?在看自己,朝他?做了个搞怪的鬼脸。
祝玄知对她没?好脸色,侧过身子,不再?看她和?祝令舟。
祝令舟将?二人表情、小动作尽收眼?底,又见木兮枝坐也要坐到他?身边的椅子,一时?竟无法再?定?义他?们的关系是?好,还是?不好了。
客栈里冷不丁响起鼓掌声,女子鼓的掌,她扬声道:“老娘不管你们从何处来,要到何处去,都得给?我留下一份口供。”
“详细说一遍你们在发生命案前在哪里,都做了些?什么。”
女子刚说完,随县令来客栈、只听官家差遣的衙役也听她差遣,立刻取出笔墨纸砚来审问。
有?位年轻公子胆怯地举了举手。女子侧目:“有?话就?说。”
“死者也有?可能是?被邪物所杀,我以前在我老家见过类似死法的人,道士说凶手是?邪物。”他?心惊胆战,都不敢多看尸体。
木兮枝凝神看死者脖颈上的獠牙咬痕,确实想起了白天里遇到的邪物,它还妄图咬她脖子。
她转头凑到祝玄知的耳边说:“你挨我近点。”
他?耳边尽是?木兮枝呼吸出来的气息,还有?几缕顺着祝玄知红衣衣领进去,他?无意识弯腰靠近了,却问:“为什么要挨你近点。”
“因?为凶手有?可能是?邪物,你如今灵力被封,暂时?不能再?召聚阳之火,所以挨我近点安全,若遇到危险,我就?带你跑。”
木兮枝说得一板一眼?的。
祝玄知听到前面,想像往常那样出言嘲讽她,听到后面又觉得木兮枝这个保护人的做法还挺新鲜——若遇到危险,我就?带你跑。
听着有?点窝囊,但听着确像木兮枝的作风,说明她不是?花言巧语,说这句话是?真心实意的。
然?后,他?意识到自己在不自觉时?弯下了腰,将?就?她的身高。
于?是?祝玄知直起腰。
木兮枝没?料到祝玄知会突然?动,唇瓣因?在说话而微张开,擦过他?耳垂,她只来得及闭嘴,却还是?碰上了,皮肤与皮肤相互摩擦。
祝玄知神色微变,他?被她唇瓣擦过的耳垂泛起不明显的潮红,那是?过度兴奋才会有?的潮红。
木兮枝倒没?放心上:“抱歉啊,我不是?有?意的。”
他?垂下长睫,呼吸微乱。
祝玄知藏在袖中的十指轻动,没?再?说一句话。木兮枝本来还想说的,却被木则青叫了过去。
木则青问她是?怎么想的,死者的死是?否跟白天的邪物有?关。
木兮枝沉吟道:“我是?这么怀疑的,但死者身上没?一点邪气,这很奇怪。按理说,死在邪物手下的人,身上会有?残留的邪气。”
被妖所杀,人身上会有?残留的妖气,被魔所杀也同理。
另一厢,女子听完年轻男子的话后问:“就?算凶手真是?邪物又当如何?不也要调查清楚。”
年轻男子鼓起勇气道:“按照我朝律法,凶案一旦和?妖魔邪物扯上关系,必定?要请五大家族之人协同当地官员办案的。”
女子玩着自己染了蔻丹的指甲:“哦?是?么?”
年轻男子:“是?。”
木兮枝听说过这条律法,五大家族是?可以凌驾于?皇权之上的存在,朝廷立法时?对五大家族有?优待,且很重视他?们的能力。
朝廷一般会派官到全国各地进行管理,但有?些?地方的实际管理权是?掌握在五大家族手上的。
譬如这个天墟小镇。
天墟是?五大家族之一扶风水家的地盘,当地官员只能请扶风水家的人来协同办理牵扯到妖魔邪物的案件,不得擅自行动。
朝廷之所以不把牵扯到妖魔邪物的案件全权交由五大家族的人来办,是?因?为世间兴许会有?的人会为了一己私欲与邪物合作害人。
木兮枝望着自进客栈来便发号施令的女子,有?了猜想。
女子说的下一句话证实了木兮枝的猜想,她似笑非笑说:“我就?是?五大家族之一扶风水家的人,现?在有?资格查此案了吧。”
陈县令适时?站了出来,他?先是?对女子讨好地笑了笑,随后挺直腰背向客栈众人介绍:“这位就?是?扶风水家的六小姐,水寒微。”
木兮枝对这名字没?印象。
扶风水家家主实在太多儿女了,原谅她记不住那么多。
木兮枝见木则青没?话跟自己说了,又挪回到祝玄知身边,就?差拿一根绳子将?他?拴在身上了。
祝玄知从一开始的排斥,到现?在的习以为常,不用转过头都知道木兮枝会站在他?身边。
木则青不是?没?察觉木兮枝离开了,他?没?说而已。
木兮枝再?次偷瞄祝玄知。
有?时?候,木兮枝甚至会想,既然?自己要保男主到结局不死,那能不能将?他?绑回家,关到结局再?放出来,也算完成任务了。
可木兮枝没?穿书前受过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熏陶,干不出这种事。还有?,万一他?气急攻心,直接给?她来一个撒手人寰怎么办?
木兮枝别无他?法,只能暂时?老老实实地守在他?身边了。
安静一会,木兮枝又找祝玄知说话了,她是?个话痨:“假设真是?邪物午夜杀人,你怕么?”
被封住了大半灵力后,大部分修士都会不安的,尤其在丧失大半灵力时?遇上邪物,那叫一个惊悚,她想都不敢想换自己会多怕。
祝玄知:“你觉得呢?”
木兮枝:“我怕。”
“……”祝玄知还记得她白日拿镜子砸邪物的样子,半点看不出害怕,“我没?问你怕不怕。”
木兮枝厚脸皮道:“我当你有?来有?往地问了。”余光看到祝令舟往他?们这边看,她悄声问祝玄知,“你弟弟亲自来接你回去?”
是?为了装装样子来的?
一说到他?,祝玄知语气又不太好了:“我怎么知道。”
木兮枝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他?们兄弟二人的关系恶劣了,识趣的没?再?问,话锋一转:“你怎么又不扎头发了,我送你的丝绦呢?”
祝玄知垂眸看了一眼?散落在身前的几缕白发:“丢了。”
“不见了?”
木兮枝点头:“早说嘛,我这次出门带了很多丝绦,五颜六色的,到时?我再?送你几条。对了,你看清白天那邪物的样貌了么?”
祝玄知“嗯”了声:“看清了,目赤红,长獠牙,气息怪异,似人非人,似妖非妖,似魔非魔,超乎三族之外,邪物也。”
在他?们说话间隙,女子已经审问了不少人,轮到木兮枝了。
女子问了她几个问题。
木兮枝逐一回答了:“琴川人士,来扶风天墟是?办私事;亥时?初便入房休息,直到子时?听见客栈里有?人喊死人了才出门。”
“可有?人证。”
“没?。”木兮枝淡定?地如实道,“我是?一个住的,休息时?身边无人,所以并无人证。”
女子突然?定?睛看了她许久:“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这句话听着有?点像在跟人搭讪,但木兮枝又知道不是?的,她没?开口,静待下文。女子却说:“行了,下一个到谁了。”
木兮枝退到一边。
等?女子问完客栈所有?人,快天亮了。她吩咐主簿整理好口供,慢慢起身:“在事情没?调查清楚之前,你们不得离开客栈半步。”
此话一出,抗议声不断。
木兮枝扶额,他?们被困在客栈里,还如何到外边找冰石?她也想抗议,可清楚女子这么做是?正确的,因?此又把抗议咽回去。
也罢,他?们有?灵力在身,回房后偷溜出去也不会有?人发现?。
有?几个住客害怕留在客栈里会像死者那样死去,想逃离客栈,蠢蠢欲动看着大门方向。毕竟他?们不是?天墟百姓,走了难抓回来。
女子一甩长鞭,直击地面,铺在上方的木板齐齐裂开,提声道:“逃者,便是?如此下场。”
客栈顿时?鸦雀无声。
不久后,女子虽带着死者尸体离开了,但她带来的随从皆在客栈外守着。经此警告,住客担心小命不保,哪还敢擅自逃走。
木则青给?木兮枝他?们使了个眼?色——上楼议事。她明白他?的意思,拉过祝玄知,一起上楼。
云中那群人也上楼了,陶长老紧随其后,祝令舟走得慢些?。
他?身体有?恙,玉令牌又不在身边,为防止漏出破绽,平时?不能走太快,否则会容易心悸,喘不上气,引人猜疑他?的身份。
等?上楼,祝令舟喊住祝玄知,顿了下方道:“大哥,我有?话想同你说,能否移步片刻。”
祝玄知没?拒绝,去了。
尽管木兮枝好奇他?们会聊什么,但也不会去偷听,转身继续跟其他?人进房商议寻找冰石之事。
祝令舟则带祝玄知去了客栈一楼的后院,这里没?人,方便他?们谈话,他?问:“执归,你的伤当真无碍了?”执归是?祝玄知的字。
祝玄知眼?微弯,唇红齿白,此刻看着像个听话的乖弟弟,温良无害:“大哥,你喊我出来就?是?为了问这件事?我自然?无碍了。”
“无碍就?好,”祝令舟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光线昏暗,少年脸上的表情难以辨认清楚,只听他?语气充满歉意般:“有?劳大哥挂念了。”
祝令舟淡淡一笑:“我们是?兄弟,何必说这些?客套话,我看你此番外出,认识了不少朋友?你身边那位姑娘看起来很担心你。”
很快,祝玄知否认了:“大哥误会了,她不是?我的朋友。”
他?却只当祝玄知跟木兮枝闹别扭了,少男少女相识结伴行走江湖,之间难免会产生摩擦。
分别数日,祝令舟今日再?见祝玄知,觉得他?有?哪些?地方变得不同,却又说不上来:“执归,你打算何时?跟我换回身份?”
祝玄知不答反问:“大哥急着和?我换回身份?”
“不是?。”祝令舟解释,“我只是?觉得你外出交友应以真心相待,用自己真实的身份。”
“原来如此,可你有?所不知,这江湖上,很讲究身份,极少人会顾及无名之人的死活,这次恰逢你名声在外,我方平安无事。”
祝玄知缓缓道。
祝令舟不解其意,出言追问道:“此话怎讲。”
他?眨了下眼?:“众人皆知,父亲将?来要传位于?你,你是?未来的云中家主,所以当我以你身份在外遇到危险,他?们会施以援手。”
祝玄知唇角勾起,偏偏祝令舟站在他?斜后方,看不见他?笑。
“我听到她……他?们说,救我是?因?为我是?祝令舟,也就?意味着,我若不是?祝令舟,他?们恐怕不会救我。”祝玄知回首看祝令舟。
“他?们就?如同父亲那样,只会认大哥你,视我于?无物。”他?故意在这时?提起他?们的父亲。
祝令舟被祝玄知说得愧疚之心顿生,低声道:“对不起。”
原本祝玄知也可以倚靠自己的修炼天赋闯出自己一片天地的,可惜父亲不仅不教他?术法,更不允许云中的人教他?,禁止他?修炼。
每当祝玄知“无意”地提起此事时?,祝令舟都免不得愧疚一番,自认是?自己夺走了对方的父爱,然?后凡事依他?这个弟弟了。
祝玄知点到即止。
祝令舟凝望着夜色,柔声道:“罢了,你想用我的身份多久便多久,只要你平安就?好。”
他?记起一件事:“忘记问你了,为什么要去寒霜城?”
祝玄知以不小心误闯为由搪塞过去,祝令舟见此也不再?多问,说了几句家常话便和?他?回楼上。
*
客栈楼上的某间房,木则青已经交代好各项事宜,等?他?们回来就?可以用传送阵离开客栈到外边找冰石,不过要在天黑之前回来。
木兮枝坐在靠窗的位置,托着腮看楼下的后院。
距离有?点远,不用灵力窃听的她压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见他?们两兄弟各站一边。
二人有?着同一张脸,她无论是?近看,还是?远看他?们都会有?不一样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无端有?点不安。
就?有?种她做错了事的感觉?木兮枝安慰自己不要多想。
她没?骨头似的倚着床边继续看,他?们没?聊多久,不到半刻钟就?离开后院,看样子是?要上楼。
木兮枝忙坐正身子,万一他?们上楼见她通过窗户往后院看,误会她偷听他?们说话怎么办,木兮枝还特地将?屁股下的凳子挪了挪。
没?多久,他?们敲门进来。
木兮枝朝祝玄知招手,示意他?过来,他?却没?去。
她不在意这点小细节,祝玄知不过来,木兮枝就?过去,她搬着自己的小木凳坐到他?旁边。
涂山边叙一副难以言喻的样子,他?此刻很想对木兮枝说:“小师妹,你是?不是?有?病,整天跟他?吵架,还要跟他?黏在一起。”
现?在有?外人在,涂山边叙怕有?损她颜面,没?敢提这茬。
更何况,有?他?师兄木则青这个宠妹狂魔在,涂山边叙是?嫌日子过得太舒坦才会当着他?的面,肆无忌惮地指责木兮枝的行为。
木兮枝不知道涂山边叙现?在是?怎么想自己的,也不在意,这些?脸面的东西跟能活下来继续享受生活比较,都显得太微不足道了。
她还有?心情喝茶。
祝玄知本来对着祝令舟演了一场戏,心是?烦躁的,可当他?闻到专属于?木兮枝的气息时?,内心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平静下来了。
木则青要找人画传送阵,他?们有?不少人,一个传送阵传送不了这么多人,承载五人封顶。
琴川这边有?四人,云中那边有?五人,得画两?*?个传送阵。
陶长老是?他?们当中修为最好的人,自告奋勇画一个传送阵,木则青画剩下那个,须臾即成。
琴川弟子自然?而然?地走进木则青画的传送阵,云中弟子也自然?而然?地走进陶长老的传送阵,木兮枝却要拉祝玄知到琴川传送阵。
云中一共有?五人,木兮枝挤不上去,不然?她是?不会介意的。
陶长老看得目瞪口呆,嘴角猛抽,胡须一抖一抖的,疑惑问:“木姑娘您这是?干什么?”
木兮枝一边拉祝玄知去琴川传送阵,一边说:“您没?看见?我想他?来我们这个传送阵。”他?们都不能懂她总怕他?会出事的心情。
“可这又有?什么区别呢?”陶长老疑惑更深了。
“您觉得没?区别是?吧。”
他?稍顿:“是?啊。”
木兮枝笑得真诚,歪理却一大堆:“既然?您觉得没?区别,那就?让他?来我们这个传送阵,您放心,我是?不会让他?出事的。”
陶长老无言以对。
身处云中传送阵中的祝令舟听着木兮枝和?陶长老的对话,被逗笑了,不过他?笑得不大声,只是?抿唇微微笑起那种,没?有?人听见。
正好祝玄知也不想进陶长老画出来的传送阵,木兮枝伸手过来拉他?的那一刻,他?不反抗。
涂山边叙显示是?误会了,捂住脸,没?眼?看他?们。
木则青还是?冰块脸。
岁轻也对此事没?什么特别的感想,抱着自己的剑立于?传送阵里等?他?们走进来,然?后出发。
木兮枝一走进去,传送阵就?开启了,他?们瞬间消失掉,又瞬间出现?在天墟镇的街上,跟变戏法似的,得亏附近没?什么人。
又因?只要在扶风地界内就?一定?会有?冰石,所以尽管找便是?。
随后,木则青建议分头行动,毕竟他?们要找的地方不少。九人分为三组,三人一组,木兮枝、祝玄知、木则青分在一组。
冰石常出现?在江河湖泊,天墟周边有?三条河,六个湖泊。
他?们先去的是?护城河。
为避免有?人遇到危险,其他?人无法及时?救援的情况发生,他?们虽是?分头行动,但不是?一组去一条河,而是?都在同一条河找。
一组人在上游找,一组人在中游找,另一组人在下游找,待确认这条河没?有?再?前往下一条。
木兮枝专心致志找起来,祝玄知就?在她不远处。
大概找了半个时?辰,木兮枝被太阳晒得汗直流,准备歇歇再?找,在河边找了块石头还没?坐下便看到水面浮出一只冷白的手。
“哗啦”一声,祝玄知被那只手抓住脚踝,一把扯下去了。
木兮枝动作比脑子快,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跳进水里跟那鬼东西抢人。她往邪物身上贴了道符后,使劲拽着祝玄知往上游。
不曾想祝玄知不会凫水,可能还没?等?木兮枝游上去,他?便会没?气了,她心一横,倾身过去,吻住了他?浅红色的薄唇,给?他?渡气。
两唇相碰的刹那,祝玄知眼?睫一颤,在水里睁眼?看她。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
第25章
木兮枝给祝玄知渡过几口气后,心想这应该足够他能熬到上岸了便分?开,牵着?他手往上游。
不防水下邪物挣脱符纸的?束缚,再次直朝他们来,木兮枝根本无法分?神应对?它,唯有?躲开,可带着?一个?人在水里行动是很难的?。
她感觉这只邪物是缠上他们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岸上的?木则青见木兮枝坠入水中,快步上前,却不手忙脚乱,依然冷静如初。他屏气凝神,立刻抬手对?护城河施法结印。
一道诛邪八卦大阵从?天而降,欲压到护城河上,罡风拂天地过,身处上游和下游的?其他人也能感受到。他们猜到出事?了,不约而同跑向中游。
他们跑到中游时,木则青还在铆劲地将诛邪八卦阵往下压。
水里有?异样,阵法竟压不下去,一只普通的?邪物是万不可能有?这般力量的?。木则青面色微青,心念着?木兮枝安危,遂加强灵力。
祝令舟率先反应过来,过去助他一臂之力,剩下的?人也纷纷动手,七人的?灵力凝聚成的?诛邪八卦阵终于成功压到护城河上。
河面随之绽开仿佛能冲天的?水花,却不见任何人的?身影。
涂山边叙冲到河边,用自身灵力探索水中有?没?有?木兮枝的?气息,答案是否:“小师妹呢?”
岁轻也欲言又止。
一般而言,处于诛邪八卦阵下的?邪物行动受阻,木兮枝是能安全?逃出来的?,结果她却凭空消失,不留踪迹,这太不符合常理了。
确认木兮枝不见后,木则青神色凝重,覆盖在表面的?那层冰似乎更厚了点,冷得涂山边叙不敢啃声,躲到岁轻也身后,
陶长?老四处张望道:“我家大公子也被邪物掳走了?”
木则青:“嗯。”
陶长?老魂不附体?:“这该如何是好,我家大公子身体?不好,现下还被邪物掳走,怕是凶多吉少,到时老朽没?脸再见家主?了。”
祝令舟道:“执……大哥他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陶长?老看都不看他。
*
树影斑驳,笼罩着?下方高高低低的?怪石。滴答滴答,水沿着?石头往下滴,接连不断砸到木兮枝额头,一颗水珠溅开无数小水珠。
她脸颊湿漉漉的?。
木兮枝眼皮动了动,慢慢睁开双眸,眼神逐渐聚焦,目之所及是一片阴沉沉。她揉着?泛疼的?脑袋坐起,晕倒前的?记忆纷至沓来。
她记得在水下虽看不见岸上的?木则青,但能感受到他设下了诛邪八卦阵。既然如此,自己不该获救了么,为何会?在这里?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木兮枝抬眼看周围,好像是一条地下河,奇怪的?是,生长?在河旁边的?花草树木全?枯萎了。
天墟镇显然有?古怪,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找出这里花草树木为何会?无故一起枯萎的?原因,她要想办法回到“大部队”。
抬头即见一道红影立于前方,她认出他是“祝令舟”。
“祝令舟。”
不知是不是木兮枝的?错觉,她看到那道红影轻轻颤栗了下。随后他转过身来,直视着?她,他衣衫也是湿哒哒的?,长?发凌乱。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祝玄知的?五官在木兮枝眼里愈发清晰。
他被水冲刷过的?脸泛着?一层潮红,那抹潮红似能沿着?耳垂往下移,坦露在红衣衣领之外的?修长?脖颈也是如此,白中泛粉。
她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湿沉的?细红腰带坠在祝玄知腰侧,隐约可见腰线自然流畅。
他在落水前用灵力在眼角处幻化了一颗可以维持两?个?时辰左右的?泪痣,所以即使点泪痣的?朱砂褪去,泪痣也还在,很清晰。
祝玄知一眨动眼,就有?滴水珠沿着?睫毛滚落,身体?仍不受控制地颤栗着?。不久前,他们仅仅是两?唇轻微相?碰,便有?铺天盖地的?舒服朝他袭来。
然后……持续到现在。
在这等强烈愉悦的?冲击下,祝玄知有?细小的?晕眩感,手指痒麻,微微蜷缩。他对?这种触碰有?疯狂、无穷无尽、失控的?渴欲。
无关情爱,只是本能。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木兮枝主?动做这些事?,他获得的?愉悦是翻倍的?,所以最好由她主?动。
祝玄知直视着?三步之远的?木兮枝。她回过神来,继续走向他:“你没?事?吧。”
他道了句没?事?,目光无意在木兮枝嫣红的?唇瓣顿了顿,又垂下眼,睫毛落在泪痣上,红衣白发,面容阴柔绮丽,跟妖似的?。
“那就好。”
木兮枝身上和祝玄知一样湿,他们显然是在河里被水流冲到这里的?,她弯腰拧干裙摆的?水,随口一问:“你醒来多久了?”
“约莫半刻钟。”
裙摆吸了不少水,木兮枝费劲地拧出一大堆,“嗯”了声:“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吧。”
被水冲到这里后,邪物居然没?趁机杀了他们,反而消失了。木兮枝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想先离开此处,跟木则青汇合再说。
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她发现他们遇到鬼打墙了。
无论他们往那个?方向走,走了多久,最后还是回到木兮枝刚醒来的?地方,累到她蹲在地上不想动了:“等等,先歇会?儿。”
木兮枝不是没试过用传送阵将他们送回客栈,但问题是这里有?限制传送阵的?禁制,她只好用脚走,谁知会这么倒霉遇到鬼打墙。
不对?。
也有?可能是邪物设置的?迷障,木兮枝静下心来思?索片刻,转头看祝玄知:“你怎么看?”
“据我们所知,天墟只有?三条河,而这里的人似乎也不知道有这条地下河,但这不太可能,毕竟他们在天墟生活有几百年了。”
祝玄知看着?清澈见底的?地下河:“除非……”
木兮枝知道他在想什么,接着?往下说:“除非这条地下河是近年来才突然出现的?,又或者有?人一直隐瞒着?地下河的?存在。”
地下河跟那只邪物有?关系?她死活找不到出去的?路,都想再见邪物一眼了,好抓住它问路。
祝玄知忽侧过脸,看向右前方:“那个?方向有?烟雾。”
“附近有?人?”
木兮枝喜忧参半,喜他们终于不用像没?头苍蝇随处飞了,忧弄出烟雾的?是人非人尚未可知,也不排斥有?故意引他们前去的?可能。
他抬步往右前方走:“不知道有?没?有?人,得去看看。”
祝玄知知道体?内有?一大半灵力被封住了,却丝毫不担心前方有?没?有?危险,这种不担心不是对?自己实力的?自信,而是不在意死活。
木兮枝快步跟上,不知走了多久才走到冒出烟雾的?地方,她看着?眼前景象和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一个?村子?
远离尘嚣的?木屋有?高有?低,有?人在屋内生火,炊烟袅袅。
走近一看,每间木屋前都挂有?一串驱邪的?风铃,不知道用什么骨头做的?,风吹过就叮铃叮铃地响,声音清脆,悦耳动听。
村民间互相?熟络,擦身而过时会?闲聊问候几句。
这些村民脸上皆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孩童在空地追逐打闹,已为人母亲的?女子炒菜做饭之余不忘看自己的?孩子,喊道当心摔着?。
村子里的?老人喜欢捣鼓一些甜甜的?零嘴揣帕子里,有?空便搬张椅子到外面坐着?,遇到嘴甜的?小孩子,她们会?大方给他们吃。
其实也就是一个?平常的?村子,这样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之处。
木兮枝站在村子前有?一会?了,村民却始终没?发现他们,忍不住开口:“请问这里是……”
她一说话,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滞了。片刻后,他们齐刷刷望向木兮枝和祝玄知,眼珠子颜色一开始是正常的?,后面全?变成黑色。
这一幕有?点骇人,变化又过于突然,木兮枝呆了须臾。
祝玄知不为所动,伸手触摸村子的?栅栏,就在他碰到实物的?那瞬间,村民飞快消散,意味着?他们的?存在只是一个?幻象。
幻象被打破后,木屋也现了原形,年久失修的?样子,破破烂烂,因建于地下河,终日不见光,昏暗阴森潮湿,角落有?厚重青苔。
刚刚幻象中的?村子虽也天色暗沉,但贵在有?人间烟火气息。
木兮枝发现一点,那就是现实中的?村子的?所有?东西都黯然失色,唯有?高挂在屋檐下的?风铃颜色依旧,皎白如月,锃光瓦亮。
叮铃一声,只见祝玄知随便走进一间木屋,抬手取下一串骨头风铃。木兮枝不合时宜地想,他生得是真高,换她踮脚都够不着?。
她凑过去看骨头风铃:“这上面有?一股非常奇怪的?气息。”
他说:“死人的?秽气。”
木兮枝看了几遍这串雕刻得精致的?骨头风铃,实在看不出是不是人骨:“这是人的?骨头?”
谁家会?拿人骨来驱邪的?风铃,这不是驱邪,是招邪吧。
祝玄知把骨头风铃抛给她,推开木屋的?门进去:“对?,你不是通灵师么,应该能通过这个?风铃进入骨头主?人的?意念世界。”
木屋地板陈旧,无论多轻的?人踩上去都会?发出吱吱吱的?声音。他往里走:“虽然只有?那么点骨头,但也算是人的?一部分?不是?”
木兮枝素来对?人的?尸体?有?尊重之心,人骨也是。
她双手捧着?人骨风铃,跟在他身后:“我仅靠一点人骨无法进入别人的?意念世界,你别忘了,我是三阶修为,还低着?呢。”
通灵术也有?级别之分?,修士修为越高,通灵术越厉害,像她这样的?,需要直接触碰到人妖魔,或者触碰他们的?整具尸体?才可以。
祝玄知好像才记起她是三阶修为:“那你把风铃扔了吧。”
木兮枝将风铃放到木屋里的?一张桌子上,尽管她不想在这个?诡异的?村子逗留,但地下河有?鬼打墙,他们就算有?灵力也走不出去。
事?已至此,木兮枝只好从?地下河的?村子入手,看可不可以从?中找到离开此处回上面的?办法。
她翻找荒废良久的?木屋,没?找到半点有?用线索。
木兮枝心里还记挂着?另一件事?:“我们要在七天内找到能彻底化解封在你体?内聚阳之火的?冰石,不如我们到地下河附近找找?”
冰石会?在河边出现,地下河也是河,说不准冰石就在这条地下河周围,他们找找能找到呢。
拼一下运气嘛。
祝玄知捻了捻供桌上的?灰尘,看积灰的?厚度,有?两?三年了。他漫不经心道:“你不是觉得这条地下河离奇,想尽早离开?”
她心态倒是还行,略一沉吟,道:“这不是暂时离不开么?找冰石这件事?更重要,其他的?也不是不可以先放到一边。”
他笑了笑,好整以暇问:“你就这么关心我的?身体??”
木兮枝:“人命关天。”
祝玄知回首看她,垂落的?白发贴近他腰侧,被红系带缠着?的?一截腰若隐若现:“你真善良,若是我,才不会?管什么人命关天。”
他笑时眼尾微弯:“别人死了便死了,又不会?碍着?我,说什么人命关天,一定要救,不过就是以仁义道德来束缚人罢了。”
她看祝玄知一眼。
屋内光线更暗,他身穿鲜艳的?红衣,乍看像株瑰丽的?艳花,可剥开外面的?花瓣,里面兴许是一堆没?了血肉的?森森白骨。
木兮枝听祝玄知说那句“你真善良”,总觉得他言不由衷,是在明褒暗讽她:“可我当初要是在寒霜城不救你,你怕是死了。”
祝玄知笑容更盛。
他道:“你不是说过,如果我不是祝令舟,你是不会?救我的?,既然怀有?私心,那就不是觉得人命关天才救,不是因为所谓的?仁义道德,这二者有?区别的?。”
她发现他想事?情的?角度很刁钻和阴险:“我说过我就是因为你是祝令舟才救你的?,但没?说如果你不是祝令舟,我就不会?救你。”
祝玄知收了收笑,推开一扇木窗:“意思?都差不多。”
木兮枝不跟他争。
叮铃、叮铃、叮铃。
屋外骤然响起一阵又一阵风铃声,木兮枝立即看出去,门口有?衣摆一晃而过,她追了出去。
管对?方是什么,活的?能说话就行,若是抓住问一番,总比他们在这里瞎猜如何离开地下河要好。木兮枝跑到门口来一个?急刹车。
原因是邪物根本没?逃,它就站在院中歪着?脑袋盯着?她。
木兮枝被邪物似疯非疯的?眼神看得有?点不自在,它那张脸苍白无比,长?发乱糟糟打成结,两?颗大獠牙缩不回去,就杵在嘴巴外。
邪物的?指甲也是长?得惊人,是木兮枝的?十?倍,又长?又黑,被它挠一下,恐怕得掉一层皮。
她怀疑它有?帮手,想再观察一下,迟迟没?动作。
祝玄知不急不慢地从?屋内走出来,站在了木兮枝身边,邪物的?视线在他们之间来回徘徊。
这只邪物就是他们在街上遇到的?那只,木兮枝等了等,见它这次似乎没?想动手的?样子,试探问:“你,有?话要和我们说?”
邪物做了个?口型。
木兮枝不会?读唇语,但它说得很慢,她勉强猜对?了:“不要说话,危险。危险?地下河到底有?什么?”后半句是木兮枝想问的?。
邪物抬手,指一下自己。木兮枝明白了,它想表达地下河不是只有?一个?邪物,还有?其他的?。
她半信半疑:“你上次不是要咬我?今天怎么帮我们了?”
它不答。
木兮枝恍然大悟道:“难道你是故意引我们来地下河的??”
邪物还是不答。
她用手指勾了勾祝玄知的?衣摆,眼瞄邪物,对?他说:“我觉得它不像是在演戏骗我们。”
“它也没?这个?必要。”木兮枝发现邪物还特地离他们远点。
祝玄知低头看被木兮枝用手勾着?的?衣摆,两?种颜色交叠到一处,说不清是她的?手衬得红衣更红,还是他的?红衣衬得她的?手更白。
“它确实不像是在演戏骗我们,但利用我们是事?实。”祝玄知挪开了眼,却没?抽衣摆回来。
木兮枝很快就松开了他。
他手腕一松。
她是想起了客栈的?事?,看邪物的?眼神复杂:“我有?件事?想问你,你先回答我,我再决定信不信你,客栈的?人可是你杀的??”
邪物最终点了点头,不等木兮枝问它为什么要杀那个?人,房屋周边又响起一阵风铃声,由远及近,邪物脸色大变,转身就逃了。
木兮枝想追追不上,因为她发现用不了灵力了。
怎么会??刚才还可以的?。
她以为就她一人这样:“你还能不能用灵力?”他只是被封住了一大半灵力,压制体?内的?聚阳之火而已,并不是没?灵力了。
祝玄知试着?运转自身灵力,结果同木兮枝一样:“不能。”
木兮枝总算彻底理解了那只邪物说的?危险是什么了,修士无法使用灵力,遇上意图不轨的?妖魔邪物可不就是致命的?危险?
关键是他们逃也逃不了,木兮枝至今没?找到离开地下河的?出口,哎,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她牵起祝玄知的?手。
当十?指相?扣时,他指尖不自觉地曲起来:“你要干什么?”
木兮枝:“躲。”
既然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那只剩下躲这个?办法了,木兮枝一把拉过祝玄知,躲进离他们最近的?房屋:“嘘,别出声了。”
相?信邪物提醒他们不要说话是有?理由的?,来者也许听力极强,在很远的?地方就能听到别人的?声音,从?而定位对?方在哪里。
她竖起耳朵听外面动静。
他们前一脚刚躲好,一顶由四个?粉衣白面,没?五官的?纸人扛着?的?红轿后一脚便到了,轿身挂满风铃,风停了,铃声却不止。
木兮枝贴紧地板,尽量不发出一丝声响,握住祝玄知的?手出了汗,却仍然没?放开。她拉着?他躲进了一张床底下,地上脏也不管。
外面先是安静了一会?,紧接着?,纸人冷不丁发出桀桀笑声。
她听着?心跳加速。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怎么净叫她遇上了,木兮枝心念电转,坐在轿子里的?是人?是妖?是魔?还是一样是地下河的?邪物?
祝玄知只觉得这笑声难听刺耳,想撕碎那些纸人,除此之外,别无他想,注意力都在木兮枝紧紧牵住他的?那只手上了。
突然,笑声停了。
木兮枝不能再通过笑声来确认纸人现在在哪里,离自己远不远,是否还在房屋外面没?进来。
下一刻,木兮枝知道答案了,因为她看到了一张没?五官的?脸,纸人不知何时趴到床边阴森森地“看着?”躲在下面的?他们。
木兮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纸人抓住脚踝,直接拖了出去。
纸人的?手自然也是纸。
她被纸捏成的?手毫不留情地拖走,寒气沿着?脚踝往上升攀,还有?恶臭的?尸水蹭在皮肤表面。
第26章
纸人径直将木兮枝拖出了房屋,扔到红轿前面?。
木兮枝捂住再度朝地的屁股,疼得呲牙咧嘴,她的屁股命运坎坷,先是被烈火烧,如今被纸人摔。木兮枝忿忿地瞪了一眼红轿。
红轿四面?垂着几层红纱,即使里面?勾起?内帘,她依然看不清,只能隐约看到个?模糊的轮廓。
手腕木镯的树苗时而颤抖时而安静,弄得木兮枝忐忑。
此刻,红轿被纸人平放在地上,数串风铃一起?响得叫人心烦,本来是挺好听?的,但听?久了感?觉像黑白无常来索魂的阴乐。
不知道是不是想?多了,她总感?觉轿子里的东西在看着自?己。
还躺着不动的木兮枝在思?考着如何逃生的同时仰头看了眼用来扛轿的竹竿,也是红色,像从血里捞出来用一般,看着骇人。
轿子里传出一道雌雄莫辩的声音:“还有一个?人呢?”问的不是她,是那些没?脸的纸人。
“你是在说我?么?”
一人缓缓从房屋里走出。
木兮枝几乎是下意识看过?去,只见祝玄知面?白似妖鬼,唯独眼角一点红,垂在身侧的手拿着些碎纸,那是被他徒手撕碎的纸人。
坐在轿子的东西安静片刻,随即拍起?掌来:“你居然能在无法用灵力?的情况下撕碎纸人。”
祝玄知像扔垃圾那样扔掉碎纸:“那又如何。”
忽来一阵风,吹得白红粉这几种颜色的碎纸在地上不停地滚动,木兮枝忙拍拍屁股站起?来。
轿子外的红纱轻动,又有声音慢慢地传了出来。
“你是修士,没?灵力?是不可能撕碎我?纸人的,除非你是妖魔邪物,又或者你修炼被正?道认为是邪术的术法,这才不需要灵力?。”
“可你不是妖魔邪物,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修了邪术。”
修了邪术的修士是绝不会被五大家族接受的,归为邪魔歪道,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坐在轿子里的东西自?然也是听?说过?的。
木兮枝听?得眉心抽动,她没?忘记他之?前就会因体内有煞气而被琴川大殿的结界拦截在外。
原来如此。
可她当时明明立刻用灵力?探他体内是否真的含有煞气,结果显示完全没?有,他是用什么办法隐藏的?木兮枝怎么也想?不通。
祝玄知听?了这几句话,像是没?听?出对方的威胁,无动于衷,甚至歪头一笑:“与你何干。”
木兮枝悄悄地走向他。
那东西又道:“姑娘,他修了邪术,你还敢信他?他日若叫人发现,你也是同等罪名。”
想?离间他们?她想?笑,他们关?系本就不好,离间根本没?用。
木兮枝:“嗯……他是不太可信,但你更不可信?而且你也不打算放过?我?们吧,何来的他日若叫人发现,等我?活过?今天再说。”
话音刚落,纸人动手。
没?灵力?的木兮枝躲来躲去,手扯着祝玄知的衣摆,要是条件允许,她还想?拉住他,但终究没?上手。
木兮枝牢记祝玄知不经她碰,万一她碰他,他连邪术也使不出来怎么办,但又怕他会扔下自?己跑,所以退而求其次拉住他衣摆。
她腕间木镯树苗哆嗦得厉害,警醒主人有危险。
其实这次不用木镯提醒,木兮枝也知道自?己身处危险之?中,那轿子里的东西是铁了心要杀他们,她得想?想?办法恢复灵力?。
他们是何时丧失灵力?的?木兮枝努力?回想?,貌似是听?到风铃声的时候。对,就是风铃声。
“祝令舟,你拖住纸人,我?去弄掉挂在房屋上的风铃。”
她跑向房屋,身高不够就跳起?来扯下风铃,随着风铃数量减少,风铃声弱了很多,但还有。
声源在红轿,成?串的风铃系在轿檐上叮铃作响。
木兮枝估算自?己跑去红轿那里扯下所有风铃的成?功可能性有多大,她也不会拿自?己性命去冒险,要知道轿子里还有东西。
祝玄知又徒手撕碎一个?纸人,掌心有沾染了煞气的黑火一闪而过?:“把你的本命木给我?。”
本命木,是她腕间的木镯。木兮枝低头看了一眼木镯。
在琴川,本命木只可以给和自?己成?了婚的道侣,不过?非琴川之?人是不太清楚的,因为他们不会对外说,所以他也不会知道。
木兮枝是个?有着现代人思?维记忆的胎穿人士,一般不会在意这些规矩,但还是迟疑了一瞬。
主要是本命木一旦受损,对其主人也会有伤害。
他以前可是对她有过杀心。
见木兮枝迟迟没?给木镯,祝玄知看着她,眼底没?太多情绪,笑问:“怎么,你不信我??”
木兮枝反手摘下外形秀丽的木镯扔给他,被轿子里的东西和纸人杀,被他杀也是杀,倒不如赌一把,就看老天爷给不给运气了。
毕竟她此刻没?灵力?,不能用木镯做对付这些纸人。
长有小?树苗的木镯转眼到了祝玄知手中,它?大小?自?动随佩戴之?人而稍作变化,套到他腕间。
木兮枝紧盯着木镯。
红衣之?下,尺寸变幻到恰到好处的木镯在他手腕轻轻滑动了几下,恍若打上了什么专属标记。
她移开目光,看他。
因为祝玄知体内有木千澈下的封印符,所以用其他招式也受限,要想?杀了眼前的全部?纸人跟轿中东西,需要借助别的人或东西。
“到你了。”他一边轻声咳嗽着,一边强制召唤剑火对纸人一剑封喉,纸人瞬间成?了灰烬。
木兮枝明白他的意思?。
他们这是要联手行动,他戴着她的木镯,让她借他的邪力?来施展琴川不外传的木家术法。
木兮枝因此可结印施法了:“万木之?灵,听?我?号令,来!”
地下河枯萎的树枝被木兮枝召来,于半空中飞快地形成?一支又一支尖锐的木箭,而祝玄知腕间木镯的青叶颜色重新亮起?来。
见此,她再道:“破!”
万箭齐发,射向红轿,不到须臾,风铃被尽数射落,风铃声终于彻底停下了,片刻后,木兮枝感?觉自?己的灵力?正?在迅速回归。
纸人被木箭扎成?筛子,动弹不得,然后消散成?灰,红轿也好不到哪去,密密麻麻一片木箭,不知里面?的东西还有没?有活着。
可红轿一点声响都没?了。
她很谨慎,并?未贸然过?去查看,而是去找祝玄知,伸手要回自?己的东西:“我?的木镯。”
祝玄知不知道在想?什么,没?第一时间摘下木镯还给木兮枝,也是这时,扎在红轿上的木箭被这股强大的力?量猛地震开了。
就木兮枝也被震得踉跄了几步,
一名戴着面?具的男子揭开帘子,从轿中出来:“那就由我?来亲自?送你们上路吧,我?是不可能让你们离开地下河,坏我?好事的。”
木兮枝看不出男子的修为有多高,但能感?受到高修为之?人对低修为之?人常有的修为威压。
他们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她忽然想?到一个?可以暂时躲避男子的法子,那就是进入他人的意念世界。可周围除了祝玄知,没?别人了,他会愿意么?
通灵师进入意念世界后,一个?时辰内不会受外界侵扰。木兮枝想?他们能拖得一会就是一会,说不定木则青到时找到地下河了呢。
事不宜迟,木兮枝语气极快地跟祝玄知说了她的想?法。
实话说,木兮枝以前修炼通灵术的时候,只进入过?死人的意念世界,还没?试过?进入活人的。
男子没?给祝玄知考虑的机会,怕迟则生变,直接动手。
她顾不上太多,抢先一步牵住祝玄知的手,念诀施法,在被杀之?前进入了他的意念世界。
虽说他们一起?进入了意念世界,但肉身还是留在现实中的,只是周围升起?一道专属于通灵师的保护屏障,无论是谁也无法打破。
唯一的缺点是这道保护屏障在一个?时辰后会自?动消失。
保护屏障外的男子认出了这是什么,知道他们这是想?通过?进入意念世界来拖上一个?时辰,他静静地看了他们的肉身良久。
没?想?到这位姑娘还是个?通灵师,倒是小?看她了。
*
木兮枝一进到祝玄知的意念世界就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冷意。
再看四周,大雪纷飞,寒风呼啸,不冷才怪,她连忙拢了拢自?己身上那条轻薄透气的夏裙。
还有一件令木兮枝心惊的事,那就是他们正?站在悬崖边,碎石往下滚动着。她下意识向后退一步,劫后余生地问:“这里是?”
“云中。”
云中火家建在一座山上,祝玄知熟悉这里的地形,走起?来很轻松。木兮枝却不然了,还有,她走着走着发现他走的是下山的路。
下山?
木兮枝赶紧拉住她,气喘吁吁:“现在的你不在云中?”
“为什么要往山下走?”
进入谁的意念世界便要守在?*?谁的身边是通灵师必守的规矩,否则待不了多久,她还不想?被踢出意念世界去面?对要杀他们的男子。
虽然他现在就在木兮枝身边,但她要守着的是这个?意念世界里的那个?他,才能不被踢出去。
“不想?在这里待着。”祝玄知扔下这句话,继续往山下走。
突然,他站住了。
木兮枝想?问祝玄知原因,见人停下来,以为他是改变主意了,刚要开口,余光看到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男童站在不远处。
她目光一顿。
雪山之?上,一个?男童天生白发,眼角有泪痣,脸上没?多少血色,眉眼温润,裹得严实,怀里还揣着暖和的汤婆子,生怕着凉了。
另一个?男童黑发如墨,脸蛋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他不惧寒,所以手里并?无汤婆子。
黑发男童先发现他们,仰头看过?来:“你们是谁?”
第27章
被家主派来守着两位小公?子?的云中弟子?听了黑发男童的话才看到木兮枝和祝玄知,他警惕地看他们,也问道:“你们是何人?。”
白发男童,也就?是小祝令舟。他轻声咳嗽起来,有气?无力地插话道:“李师兄,他们说不定?是上山拜访父亲的江湖散修。”
云中家主喜欢招江湖散修到麾下办事,这不是什么秘密。
被小祝令舟称为李师兄的人?不是没想过?这一层,但见他们走的是下山方向,身旁又没其他云中弟子?牵引,便?对他们产生了怀疑。
木兮枝灵机一动,顺着小祝令舟的话往下说:“没错,我们就?是想来投靠云中家主的江湖散修,贸然前来,还望见谅。”
李师兄端详她:“你们来前为何不呈上拜帖?”
说话间,他眼神不断地往祝玄知身上飘,心道这位公?子?怎的和他们的云中大?公?子?祝令舟长得那么像,一样的白发,一样的泪痣。
之所以?不说这位公?子?跟他们的云中二公?子?祝玄知长得像,是因为后者?是正常人?的黑发,也没泪痣。
而?且那五官跟张开了似的,一大?一小的,李师兄恍惚。
木兮枝自?是留意到李师兄的眼神,却也不管,只回?:“拜帖之事,都怪我们礼数不周。”
小祝令舟上前朝他们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再对李师兄说:“李师兄,你带这两位去见父亲吧,我感觉有点冷了,想先回?去。”
李师兄知道家主重视他,也尊敬他:“是,大?公?子?。”
无论他们是不是江湖散修,未尽允许,擅闯云中都是要带去给家主审问处置的。李师兄还算客气?:“有请二位随我来。”
她见小祝令舟帮他们说话,踮起脚凑到祝玄知耳边,悄声道:“你小时候还挺有礼貌。”
有礼貌?
祝玄知将目光从那个?自?刚才起就?一言不发的黑发男童小祝玄知上收回?来,知道木兮枝根据外貌特征,直接把幼年的祝令舟当成他了。
毕竟他就?是以?祝令舟的身份认识木兮枝的,祝玄知面色如常:“人?总是会变的,不是么。”
“也是。”她偶然发现那个?黑发男童正在盯着他们,然后小声开玩笑,“你弟弟小时候也挺可爱的,脸上有点肉肉的。”
想掐。
一语未了,木兮枝感觉祝玄知又侧脸看了她一眼,难不成“祝令舟”很不乐意听到别人?夸他的弟弟?
于是木兮枝给自?己找补:“也、也不是那么可爱。”
祝玄知对她的态度竟变冷了,越过?木兮枝就?跟李师兄往山上走。事已至此?,下不下山也不重要了,反正她是不会意识到不妥的。
木兮枝看着祝玄知的背影,顿感莫名其妙,夸他弟弟不行,说他弟弟不好似乎也不太行?
她扶起裙摆追上去。
大?冷天的,云中遍布雪,木兮枝得扶着裙摆方能稳步前行。
李师兄祝玄知二人?皆能游刃有余地避开雪山路障,木兮枝有几次险些?中招了。多亏她灵力已恢复,能及时躲开,否则小命不保。
而?李师兄见木兮枝身手不错的样子?,倒是高看她一眼,却也不完全打消戒备,时刻留神。
他领他们过?雪路,到一座大?殿门前,叩三下门。
片刻后,有小弟子?从里面拉开大?殿的门,请他们进去。李师兄走在前头,木兮枝紧随其后。
为他们开门的小弟子?话不多,亦不东张西望,很守云中规矩,低头引他们进殿内。进殿又得过?三道门,每道门都有小弟子?守着。
每过?一道门,会换一个?小弟子?为他们继续引路。
一路走进来,木兮枝不动声色观地察着云中大?殿。此?处不似琴川大?殿那般清雅随意用花花草草点缀,瞧着很是庄严肃穆。
琉璃作瓦,汉白玉为地板,屋檐高处盘着两条气?势恢宏的大?型火龙,墙上还有色彩鲜艳分明且复杂的壁画,壮丽辉煌犹如天宫。
木兮枝心中感叹真有钱。
五大?家族里,最财大?气?粗的是朝歌金家,听说他们能点石成金,不曾想云中火家也不逊色。
连过?四道门,木兮枝被内殿门挡住了。立于殿外的小弟子?向他们颔首示意,语气?淡淡:“两位请稍等片刻,殿内有客。”
木兮枝能说什么?只能说好,我知道了,谢谢。
祝玄知回?到云中后,话变更少了。木兮枝不太理?解,相传云中家主对“祝令舟”百般宠爱,他不喜欢回?云中待着的原因是什么?
是觉得常年在云中被父亲当一块宝似的供起来,不自?由,生了少年的叛逆之心?有可能。
木兮枝陪他安静地等。
守内殿大门的小弟子倒是没前几个弟子规矩,频频偷看祝玄知,惊讶他的容貌跟云中两位公?子?极为相似,白发泪痣更像大公子。
祝玄知旁若无人?地倚着殿外的柱子?,闭目养神。
他们在外面站了大?约半个?时辰,云中家主才有空召见他们。木兮枝忍住想弯腰捶捶酸软腿脚的冲动,随守门小弟子?进内殿。
进殿不久,木兮枝与身着青衫的二人?擦身而?过?,她不禁停下来看他们,为首的年轻男子?是她父亲木千澈,他身旁的是白须长老。
木兮枝差点就喊爹爹了。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多年前,速速闭上嘴。
现在应该是人?与妖魔大?战结束后的几年,也十年前左右,木兮枝记得木千澈很少跟云中有来往,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云中?
不是不能来,毕竟五大家族的人互相走动不是新鲜事。
但木千澈在人?与妖魔大?战后就?宣布从此?不参与五大?家族的管理?了,没理?由亲自?到云中来找云中家主,他们二人?有私交么?
木兮枝此?刻视线情不自?禁地追随着自?己的父亲。
木千澈本来是目不斜视往外走的,察觉有人?在看自?己,也看过?去,随后惊奇地发现这个?小姑娘长得有几分像他亡妻水弦月。
看她的第二眼,木千澈又想起了家中那个?才几岁的调皮小女儿,于是他友好对她微微一笑。
木兮枝担心被人?看出不对,转开眼,没再多看。
木千澈等人?出去后,殿门关上,她抬头看站在正中间的云中家主。他如今二十几岁,很年轻,容颜俊朗,剑眉星目,气?宇轩昂。
李师兄向云中家主禀告他们的情况,云中家主听了没太多表情,挥手让他退下,看向他们,却在看清祝玄知样貌时怔愣住。
太像了。
世上怎会有这么像的人?。
可家主就?是家主,哪怕看到一个?跟自?己儿子?长得很像的人?,也能迅速地冷静下来,当作什么也没发生:“敢问两位尊姓大?名。”
木兮枝当然不能说真名,因为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琴川也有一个?小木兮枝:“散修,林夕。”
祝玄知面不改色对上云中家主目光:“散修,谢之。”
云中家主喜怒不形于色:“原来是林道友和谢道友,我已经从弟子?口中得知你们来此?的目的了,但还有些?事想问清楚。”
木兮枝可会做人?了,笑吟吟道:“家主您直问便?可。”
“我看你们的修为分别是三阶初期,四阶初期,比我们云中一些?内门弟子?都要高,你们为何会选择来云中?”云中家主直视她。
除了琴川,其他三大?家族也一直对外招揽散修办事,待遇同样不差,不一定?要来云中的。
木兮枝语气?真挚:“实不相瞒,我对云中情有独钟。”
祝玄知垂眼看她。
云中家主不知信还是不信,轻“哦”了一声:“冒昧问一句,林道友何来的情有独钟。”
木兮枝嘴皮子?厉害,谎话信口拈来:“云中有我意中人?。”
云中有她意中人?。祝玄知脑海里浮现祝令舟的名字,木兮枝此?行说话倒是把真话说出来了。他神色不明,唇角有似嘲非嘲的笑。
“云中有林道友的意中人??不妨告诉我他的名字,我派人?去寻他来与你相见。”云中家主似好意,“说不定?能成为一桩美谈。”
木兮枝淡定?如初。
她笑嘻嘻:“谢过?家主好意,但我们在江湖上仅有一面之缘,连名字都不曾交换,只知他是云中弟子?,此?番前来也是看缘分。”
他作了然状:“既是如此?,那我就?不干涉了,希望缘分能让你们相遇。那这位谢道友,你又是为何会选择来云中。”
祝玄知:“想便?来了。”
“想来便?来了?”云中家主看他总有种熟悉感,此?人?白发泪痣如大?子?祝令舟,看人?眼神却如二子?祝玄知,仿佛无恶意又暗含残忍。
木兮枝见情况不对,赶紧插话:“他意思是跟着我来的,我和他认识多年,关系很好。”
“我明白。”云中家主似不爱笑,见他们到现在都没笑过?。
他又问了木兮枝不少问题,然后叫小弟子?进来带他们去安置外来散修的院子?先住上几日。
等小弟子?带他们出去后,云中家主又招来一个?弟子?,面无表情吩咐:“你这几天给我盯紧他们,看他们来云中到底有何目的。”
“弟子?领命。”
*
一出云中大?殿,木兮枝就?迫不及待对祝玄知用密音传声了:“你爹肯定?不会信我说的话,会派人?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
能当得上家主的人?,脑子?一般都好使,云中家主怀疑他们,但没立刻拿下的原因有两个?:
一,他们确实是擅闯云中,可并未被抓到做伤害云中的事。
二,他们说自?己想投云中门下做事,他若没调查清楚就?随意抓人?,传出去对云中名声不好,还不如留他们几日,探清底细。
这是木兮枝尽量换位思考,代入云中家主得到的答案。
祝玄知朝前走,束腰红衣愈发显得他腰窄腿长:“然后呢,要我杀了那个?来监视的人?么?”
“别跟我开玩笑。”木兮枝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对方只是受家主命令来监视擅闯云中后没一句实话的他们,又不是要杀他们,何错之有,而?且那是云中弟子?,他的师兄或师姐。
要是谁潜入琴川,杀了木兮枝的师兄师姐,她定?会要那人?百倍偿还,他竟拿这个?来开玩笑。
祝玄知抬眼看路前方的丑陋雪人?:“那你想怎么样?”
木兮枝抿唇:“我只是提醒你一下而?已,只要你爹不赶我们离开云中就?行,他想监视就?监视吧,我们又不会做伤害云中的事。”
雪花簌簌落下,被风吹进长廊,祝玄知将它们踩在长靴下,声音极轻,落在半空中:“你不会而?已,不代表我不会。”
他说这句话时退出了密音传声,风雪又有点大?,她没听清。
“你说什么?”
走在前面带路的小弟子?不解地回?头看突然冒出一句话的木兮枝:“怎么了?林道友。”
她看着矮自?己一个?头的小弟子?,糊弄道:“我说很高兴能来到云中,还望以?后多多关照。”
“林道友您说笑了。”小弟子?转身接着带路了。
云中大?到不可思议,每条路还都长得差不多,她用心记路也没把握能全记住,记到一半想起祝玄知是云中人?,出门跟着他就?行。
他们走过?两座石桥,五条长廊,还没到那处院子?。
木兮枝可怜自?己那两条腿,首先是爬山上云中,又在殿外站着等云中家主找见等了许久,现在又走那么长的路去安置散修的院子?。
正想着,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猛撞了一下。
她又把祝玄知给撞了。
不是偶像剧那种撞入怀里的那种撞,是快要把人?撞倒在地的那种撞,木兮枝顶着无辜脸去扶他:“我说不是故意的,你信么?”
祝玄知体内的封印符迟迟没解开,在进入意念世界之前又强行召唤火,身体受了些?反噬,又没防备才会被她撞到站不稳。
可看在木兮枝眼里,都是“祝令舟”体弱多病的表现。
撞木兮枝的人?连忙弯腰向他们道歉:“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有急事去找家主。”
小弟子?认出他是谁,又见他神色惶恐,心不由得咯噔,皱起眉:“今天不是轮到你伺候大?公?子?么?是不是大?公?子?出了什么事?”
那人?急得直掉眼泪。
木兮枝都不忍责怪他了。
“呜呜呜,大?公?子?掉进快结冰的湖里了。”他一边抹眼泪,一边抽噎,“救起来的时候已经不省人?事,嬷嬷派我去告知家主。”
云中跟琴川一样禁止在主家地域使用传送阵和御剑,不对,应该说五大?家族都一样,主防止敌袭,敌人?不能利用传送阵等入侵。
所以?他要找家主也只能跑着去,跑得面红耳赤。
小弟子?不敢再耽搁,马上放他去找家主,虽担忧大?公?子?的安危,却还是将木兮枝他们带到院子?,还说有事可以?吩咐他去办。
木兮枝没有什么事要办的,让小弟子?先回?去了。
见人?走了,木兮枝快步走到祝玄知面前:“你刚刚听见你掉湖里,怎么一点反应都没?”
“我该有什么反应么?”掉湖里的又不是他。
她想了想道:“在这大?冷天的掉湖里不是小事,你长大?了也还记得吧,你如果早点跟我说,我们或许可以?过?去阻止呢。”
他笑:“阻止?你是通灵师,应该知道这是我的意念世界,所有事都过?去了,我们无法?改变过?去,你就?不怕因此?被迫离开意念世界?”
怕是怕的,但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也不是全不可为。
木兮枝好心地给祝玄知分析:“你小时候掉湖后至今还活着,我们应该可以?出手阻止掉湖,毕竟没改变事情的结局就?行。”
祝玄知却道:“你都说了,人?至今还活着,这个?时候掉没掉湖都没区别,那何必去阻止。”
她瞠目结舌,感叹道:“你对自?己真狠啊。”
他随她说,不理?了。
“好吧。”木兮枝不多说,既然他都不想理?,也不曾告诉过?她,那她一个?外人?干嘛多管闲事,反正“祝令舟”现在活得好好的。
眼下相看无言,外边又冷风不断,木兮枝回?房,院子?靠左的那间给了她,靠右的给他住。
这处院子?还住了其他散修,等到戌时初一起去用饭。
住在木兮枝隔壁的是一个?出入都带面纱的女子?,她偶然打开窗户看见的。对方也看到她了,但视而?不见,径直关上了门窗。
木兮枝好不容易等到戌时,出门去找祝玄知,他居然说他不饿,不想吃饭,让她自?个?儿去。
她也不求着祝玄知去,爱去不去,跟着其他散修走。
散修吃饭的地方也是云中外门弟子?吃饭之处,就?跟现代的学校饭堂差不多,还分上下两层,散修在上层,外门弟子?在下层。
外门弟子?看不起散修,散修也看不起外门弟子?,因此?分开两层用饭,就?怕他们产生矛盾。
木兮枝不在意这个?,只关心自?己能不能吃饱饭。
吃完饭已是戌时三刻,木兮枝摸着微鼓的肚子?跟上最后一个?散修回?去,她不认得云中的路,也不认识这个?散修,所以?只是跟在他后面。
没想到云中多弯路,他拐了个?弯,人?就?不见了,木兮枝别无办法?,想找人?问路,可她等了一会,没看到有云中弟子?路过?。
可能这里太过?偏僻了?
木兮枝原地思索半晌,往看着应该会有比较多人?经过?的方向走。好消息是她确实遇见了人?,坏消息是遇见的人?和时机都不太对。
前方,云家家主那张俊朗的脸遍布乌云,怒然质问:“你大?哥掉湖的时候,你是不是就?在旁边?”
小祝玄知垂头玩风车,跟没听见他说话似的,没吭声。
“为什么不叫人?去救?”
云中家主双眼通红,额间青筋跳动,显然被气?得不行:“你知不知道你大?哥差点就?死了。”
他气?急攻心,面部微微扭曲,想起一些?往事,更怒了:“我看你跟你那母亲一样,都是不顾他人?死活,只管自?己的自?私性子?。”
小祝玄知拿着风车就?要走。
云中家主伸手夺过?风车,折断扔掉,半蹲下来抓住他单薄的肩膀,跟他平视:“回?答我,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大?哥差点就?死了。”
回?应云中家主的是小祝玄知张开嘴咬住了他手的行为。
云中家主本能甩了他一巴掌,不满十岁的小孩子?被拥有高阶修为的成年男子?甩巴掌,直接被滚在地,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
小祝玄知爬了几次都没能爬起来,脸还有不少血,不过?是咬穿伤云中家主的手时沾上的血。
他没哭,只是像头小野狼一样不受驯服地盯着他父亲。
这样不服管教的性格像极了他母亲,云中家主说不出心中滋味,想拉他起来。他却躲开,捡起地上被折断的风车便?跑开。
孩子?的小短腿能跑多快,眼看着就?要被云中家主抓回?去了。
就?在此?时,小祝玄知撞上木兮枝的大?腿,血蹭到她淡青色的裙摆,手里的破风车也再次掉到地上,他仰起被扇肿的脸看她。
时辰不早,天很黑,所以?他们刚才都没看见她。
云中家主脚步一顿,等看清站在拐角处的人?是木兮枝,他不悦:“林道友,你怎会在此??”
木兮枝低头看着不小心撞到自?己的小孩,血糊了一脸,虽说那血是咬伤云中家主,沾上的,但这样看着还是有几分骇人?。
她解释:“抱歉,云中太大?了,我不认得路。”
云中家主叫来一个?弟子?:“你送林道友回?去。”话锋一转,“祝玄知,你立刻给我回?来。”
原来是小祝玄知趁他们说话的时候跑了,这次忘带上掉落的破风车,孤零零躺在地面,被寒风吹着,有雪花落下,掩过?它。
云中家主追过?去。
木兮枝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鬼使神差地弯腰用手拂去盖过?风车一角的雪,然后捡起来。
被云中家主叫来的弟子?没管木兮枝做什么,对她捡风车视而?不见,也不是重要的事。他知道她是今天来的散修,态度还算恭敬道:“林道友,请随我来。”
“有劳了。”
弟子?:“您客气?了。”
木兮枝把风车捡起来后发现自?己留下又不是,重新扔了又不是,想拜托这位弟子?转交回?给那小孩,见他面色冷冷,她开不了口。
于是木兮枝拿着这破风车回?去,那弟子?送她到院子?门口就?离开了,她是一个?人?走进来的。
走了几步,木兮枝抬起头看隔壁房的窗台,有人?在那坐着。
云中冰天雪地的一片白,祝玄知红衣如火,特别明显。他也听到了她的脚步声,掀起眼帘,先看她的脸,再看她的手。
木兮枝被冷风吹得有点微红的手拿着一个?被折断过?的风车。
“风车哪来的。”
“捡来的。”
他说:“扔了。”
第28章
木兮枝以为?是风雪太大,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祝玄知重复:“扔了。”
她听着这个将?近命令式的语气,陡然产生想?和他作对的心思:“凭什么你让我扔就?扔,这风车又不是你的,我就?不扔。”
木兮枝刚说完这句话,祝玄知施法瞬移到了她面前。少年身形颀长,影子将?她半笼罩着,雪落在他们鬓发间,她头发似也白了。
“我说,把它扔了。”
身高虽输给了他,但木兮枝气势上没?输:“我就?不。”
祝玄知看着她那?双写满倔强的眼,指尖无意识动了下,不知是想?夺回来,还是想?掐她:“捡回来的破玩意儿,为?什么想?留下?”
木兮枝握风车的手微一顿,不答反问,装作不太了解他的家庭情况:“你弟弟叫祝玄知?”
“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将?在路上遇到的事告诉他,譬如?云中家主为?落水一事去质问自己的小儿子,他们发生了争执等等。
木兮枝觑着他平静的脸色,斟酌再?三:“祝令舟,你是不是还恨你弟弟当?年的见死不救?”
岂料祝玄知听后笑出声,笑着笑着还笑弯了腰。
红色细腰带随着他弯腰而?轻晃,从侧面看着更窄瘦:“你问我恨不恨他?当?然不恨,相?反,我觉得他做的对,太对了。”
木兮枝误会祝玄知在唱反调:“我不是你们,所以没?有?资格站在你们任何一个人的位置上说些什么,只希望你现在能好好的。”
他直起腰:“希望我现在能好好的,你是真心希望我好?”
“真心希望。”她真心希望“祝令舟”从现在开始,好好地活到结局,然后顺利解除他们的性命关联,在这件事上没?撒谎。
祝玄知冷淡地看着她:“不,其?实你真心希望的不是我,而?是那?个在世间名声极好,温文尔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祝令舟。”
意思是,真实的他,“祝令舟”睚眦必报,性子阴晴不定?
不用他说,木兮枝也早已知道,从他们相?遇的那?一刻,他不就?是这样的作派了?但有?什么办法,谁让他就?是“祝令舟”。
木兮枝轻轻转动着破风车上幸存的叶子:“可无论?用哪副面孔面对旁人,不都是你么?”
对她来说没?什么两样。
祝玄知没?从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不自觉地又看了一眼风车:“人只会喜欢美好的事物和人,难道你会喜欢和阴沟里的老鼠相?处?”
木兮枝沉默了。
当?他以为?她没?话说时,木兮枝表情难以形容:“你这是将?你自己比喻成阴沟里的老鼠了?”
“你才是阴沟里的老鼠。”祝玄知意识到自己不该跟木兮枝说这么多,转身离去,懒得再?管她如?何处理那?个破风车。
木兮枝也回自己的房,关上门窗,将?风车放到桌子上。
等再?见到那?个小孩的时候就?还给他,木兮枝要捡来的风车也没?用,不过这样破破烂烂的还回去是不是不太好?小孩又玩不了了。
她试着用纸修复风车,没?成想?这一修便是一夜,木兮枝第?二天一早是被?人从外面喊醒的。
木兮枝将?修好的风车放进腰间储物袋,推开门。
敲门之人是专门负责散修起居饮食的女弟子,木兮枝昨日?见过她在院子做事,记得对方。
女弟子先是向木兮枝行了一礼,再?表明来意,请她到云中的议事大殿,还说其?他散修都去了,自己是专门负责带她过去的弟子。
木兮枝让女弟子稍等片刻,回房洗漱完就?出来。
加快速度洗漱之余,木兮枝想?“祝令舟”出门前为?什么不叫她,他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太小心眼了,她又没?做错什么。
生气一晚上对身体肯定不好,万一在意念世界气到生病就?麻烦了,这里的人能伤、杀他们,却无法替他们看病、治疗身体。
到时候,木兮枝又不能抛下人不管,都怪该死的绑定性命。
算了,她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计较这点小事,待会见面碰碰他,消其?怒意。
木兮枝放下擦脸的帕子,出门跟女弟子去议事大殿。路上,她旁敲侧击问为?什么突然召集所有?的散修去议事大殿,是否有?急事。
无奈女弟子嘴巴严实,密不透风,她无法提前探听到消息。
既来之则安之吧,木兮枝还算安分随女弟子走,不远的前面是云中戒律司,这是从散修院子出发去往议事大殿的必经之路。
寒风呼啸,雪花漫天飞舞,一不留神容易迷了眼,木兮枝朦胧间看到一个精致小巧的雪人。
渐渐的,她发觉不对。
那?跪着的小雪人是真正的人,看他身上落的雪,不知道在这里跪了多久。木兮枝搓了搓自己刚到房外不久被?冻得发僵的手。
待距离越来越近,她依稀看清了小雪人的脸,是昨夜的小孩,也就?是祝令舟的弟弟祝玄知。
木兮枝诧异,问女弟子:“这不是你们云中二公子?”
女弟子撇了她一眼。
“是。”
木兮枝闻言抬手摸向腰上的储物袋,里面装着修好的风车,迟疑要不要在这种时候过去还给他:“家主罚二公子在这里跪的?”
女弟子冷漠道:“没?错,在我们云中,谁做错事了都得认罚,二公子也不例外,更何况此事还牵扯到大公子,家主大怒。”
“哦。”
她没?掺合,也掺合不了。
女弟子见木兮枝还在看小祝玄知,又道:“我奉劝林道友莫要多管闲事,当?心引火烧身,别忘了,您只是一介散修而?已。”
这话叫人听着不太舒服,话里话外看不起她这个散修,木兮枝头一回被?人这样看不起身份。
以前木兮枝身为?琴川家主的女儿,他们明面上都是恭维的。
再?加上她有?现代人的思想?,又是胎穿而?来,被?木千澈小心翼翼地养大,从小没?吃过真正的苦,差点忘记这个世界还有?身份不公。
虽说五大家族对外说各修士平等,禁止因修为?高低而?区别待人,但还是会不可避免存在这些事,大多数人慕强,瞧不起弱者。
只是有?些人会装得一视同仁,有?些人连装都懒得去装。
她倒没?跟女弟子争论?。
如?今不能逞一时口舌之快,木兮枝要暂时低调地留在云中。
越过戒律司和那?一片雪地,再?拐一个道弯就?看不见跪到成雪人的小孩了,她们一路往前,她顶着女弟子的视线,没?回过头。
小祝玄知垂眸看膝前愈积愈厚的雪,眨一下眼要很久才睁开。不知何时,一个修好的风车出现在他身旁,是被?人用灵力送还的。
他没?拿,而?是看了很久。
又过了一刻钟,小祝玄知才动了动泛红的手想?去拿,结果那?个风车被?人一脚无情地踩住。
风车顿时四分?五裂,他扬起脑袋看来人,眼神看着想?杀人。
祝玄知居高临下地看着曾经幼小的自己,本来巴掌大的脸,被?扇肿了一倍不止,唇角有?小伤,风雪将?嫩白皮肤吹得皲裂,泛紫。
小祝玄知不跪了,爬起来就?要报复,有?仇必报,不会让自己吃亏。祝玄知没?用什么力踹了他一脚,他就?被?踹得滚了几圈。
“没?用的东西。”祝玄知歪了下头,收回踹他的长腿。
小祝玄知眼尾微红。
祝玄知弯腰屈膝半蹲到他身前,用苍白冰冷的指尖摁住他眼尾,很用力,按得更红了:“你若是哭,我便弄瞎你的眼。”
语气却温柔到近乎变态。
覆在小祝玄知眼边的手当?真使出了能弄瞎人的力度,他咬紧牙关,恶狠狠地瞪着这个人。
祝玄知笑了。
他慢条斯理道:“恨么,可惜你现在只是个废物,没?能力杀任何人,当?然,也包括我。”
这个时辰,云中弟子都要去做早课,所有?散修又被?召到议事大殿,几乎没?人经过戒律司了,只有?一高一矮的他们在雪地上。
“你是谁?”
小孩昨夜被?扇过巴掌,此刻又被?他踹了一脚,趴在雪地上,露出来的手细白,声音听来很弱,低低的,嘶哑,像狼崽发出。
祝玄知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轻声笑,眼尾弯起时跟漂亮狐狸似的,心却又那?么黑:“怎么,想?知道我是谁,长大后去杀我?”
他眼神有?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狠辣,再?问:“你是谁?”
“我是谁?”
祝玄知恶劣地拍了拍他被?扇肿的半张脸,让他疼,随后起身,绯色衣衫在风中拂动,最后的一句话随风散去,没?人听见。
“我……就?是你啊。”
*
女弟子领木兮枝到议事大殿后就?离开了,此时整个大殿都是散修,她眼神到处飘,寻找祝玄知的身影,找来找去也没?找到。
附近又无人可问,木兮枝干脆找个高点的地方坐下,坐下来后挂在腰间的空储物袋垂到腿侧,那?个风车被?她从灵力归还回去了。
周围的散修对云中家主今天召他们来此一事议论?纷纷。
木兮枝趁机偷听。
一名女散修认为?云中家主必定有?要事交给他们去做,好歹来云中白吃白喝一个月了,再?不找点事做,她都怀疑自己没?用了。
有?*??男散修瞧不起她:“谁敢把要事交给你们女人去做,搞砸了,还要我们男人来收拾,不过你长得有?几分?姿色,若当?炉鼎……”
木兮枝听得直皱眉。
女散修雷厉风行给了他一巴掌:“恶心的玩意儿。”
“你竟敢打我?”
男散修想?上前给她几分?颜色瞧瞧,女散修反手又是一巴掌,将?他打得转了个圈,左右半张脸都有?一个巴掌印,非常均匀。
女散修握拳:“打得就?是你,不乐意?那?嘴巴放干净点。”
议事大殿不大不小,其?他散修听到动静,好奇看过来。男散修顿觉丢脸,要找回面子,想?先用灵力束缚住她,再?让她当?面认错。
不成想?女散修的修为?在他之上,众目睽睽下,她的灵力反压得他朝她屈膝跪倒:“你娘知道你出门在外这般诋毁她么?”
说罢,女散修放开他。
男散修抹掉冷汗道:“也、也罢,我不跟你们女人计较。”
女散修猛地回头,男散修不敢吭声了,躲到角落里去,众人只看热闹,也不插一脚进去。
木兮枝托腮看他们,嘴里含着既香又甜的果脯,还有?点困意,昨晚没?睡好,今儿没?精神,脑子要想?点事情才不至于睡过去。
她背靠着一根柱子,柱子后面站了几个人,也在说话。
她们不知道木兮枝就?在后面,又是相?熟结伴来云中,聊天没?忌讳:“云中家主长得可真好看,也不知他夫人为?何要与?他和离。”
“啧,不喜欢了呗,云中家主是好看没?错,他夫人也不差,还是蓬莱圣女,要什么美男子没?有?呢,又不是非得他不可。”
“可我听说,当?年是蓬莱圣女非要嫁给云中家主的。”
“对,和离也是她提的。”
“真的?”
先挑起话头的绿衣女修:“真的,我骗你作甚,这事当?年传得沸沸扬扬,我记得可清楚了,蓬莱圣女就?是厉害,我喜欢。”
一人道:“我不太喜欢她,以前非要嫁给云中家主的是她,生了两个儿子不管不顾,非要和离的也是她。就?这,还是圣女呢。”
绿衣女修噗嗤笑,不留情地怼道:“我看你是妒忌吧。”
紫衣女修看她们说得起劲,也跟着说两句:“据说和离时,她提也没?提要一个孩子,和离后至今都没?回来看过两个儿子。”
有?人点评:“狠心。”
年纪稍小的女修道:“我倒觉得她这是洒脱。”
柱子后,木兮枝咽下口中的果脯,不敢相?信自己无意间听到惊天大瓜。她又掏出一些果脯往嘴里塞,却没?再?听下去,挪了位置。
等木兮枝快吃完果脯,终于见到了姗姗来迟的祝玄知。她朝他走过去,疑惑道:“你不是一早就?出门了?怎么现在才到?”
“随便出去走走。”
他们的距离拉近,祝玄知一下子闻到了木兮枝身上熟悉的甜气,能猜到她这是刚吃完果脯。
木兮枝也没?过问祝玄知具体去了哪里,这是云中,他家,想?去哪儿是他的自由。再?说了,就?他这样的性格,肯跟她说实话才怪。
祝玄知刚到议事大殿没?多久,云中家主出现了。
云中家主穿着一身极合身的玄衣,身姿挺拔,墨发用玉冠束起,举手投足皆透着贵气,威风凛凛,跟他两个儿子的性格都不同。
殿内散修一见到云中家主,不约而?同弯腰行礼。
修为?较高的散修有?一定的话语权,开门见山问:“不知家主今日?寻我们过来所为?何事?”
云中家主不急不慢道:“云中最近得到一处上古秘境的消息,今日?召集各位道友,是想?问问你们,是否愿意冒险进上古秘境。”
此话掀起轩然大波。
木兮枝曾在古籍看到过上古秘境,里面有?众多珍贵仙药和法宝,能迅速增进修为?,就?算危险重重,修士挤破脑袋也想?进去。
这个云中家主真是大方,得知上古秘境的下落,不派自家弟子进去寻物,却告知江湖散修。
其?中必定另有?缘由。
木兮枝能想?到这一层,这些闯荡江湖修行多年的散修自然也想?到了,他们对此举棋不定。
云中家主竟也坦荡:“我之所以会告知你们,是因为?上古秘境危险,我不会允许云中弟子进去,但自认不能独占,便说出来。”
散修半信半疑:“除此之外,您别无他求了?”
他有?种浑然天成的皇者风范:“我要扶桑木,你们进去后,谁能寻得扶桑木,将?会得到云中一半修炼资源,君无戏言。”
就?差直说,我想?得到扶桑木,但又在乎自家弟子的性命,不过胜在有?钱有?势,还有?修炼资源,你们如?果想?要,可以选择去冒险。
云中家主这么说,散修反而?信了,若说没?原因才是骗鬼呢。
“我不会逼道友你们进上古秘境,明天是上古秘境开启的日?子,不想?进上古秘境的道友今天就?可以离开了。”他始终游刃有?余。
木兮枝用手肘戳了戳祝玄知,小声问:“你打算怎么办?”他们不能拿生命冒险进那?劳什子上古秘境,也不能离开云中。
祝玄知忽然握住她的手。
木兮枝这才发现自己手肘戳的位置有?点微妙,是他腰腹,那?里被?红腰带绑着,她刚蹭过,那?两条垂下来的细红带被?她弄晃起来。
来议事大殿前,木兮枝是有?想?通过碰祝玄知,让他消消昨夜残存的怒意,但见面后忘得一干二净,光听云中家主说话去了。
现在并不是有?意的。
即使她要碰,也只会装作无意地碰碰祝玄知的手背,点到即止,哪会碰那?种敏感的位置?
完全是个意外。
木兮枝收回自己的手,手腕还留有?属于祝玄知的温度,有?点凉,带冰似的:“不好意思。”
祝玄知每次被?她碰完都很少开口说话。此刻他压下快溢出喉间的一声喘息,看着她,眼尾不自知带绯色,似想?说什么,却没?说。
木兮枝看了祝玄知几眼,见他好像在瞪她,又说了声抱歉。
她抬头见云中家主离去,留下众说纷纭的散修,有?一小部分?散修准备回去收拾东西走人,一大部分?决定留下来去秘境冒险。
祝玄知扫过木兮枝的脸,表情有?点阴郁,更多的是一如?既往的不理解,却在抬眼时敛好。
见木兮枝不断看向他,祝玄知总算开口了:“先回去。”
他们刚走出去议事大殿就?看到披着一件有?绒毛外衣的小祝令舟,他瘦削的脸颊苍白,走都走不稳,还坚持要过来这里找父亲。
照顾他的弟子心惊胆颤,恨不得绑他回房间去养病,却又不敢擅自行动,生怕这像脆弱瓷器做的矜贵小人会因自己出事。
小祝令舟就?在木兮枝的前面,她自是看到他了。
在冬天掉湖里,还是这般弱的身子,不在床上好好躺着,还敢到处乱跑,真是不要命了?
只听他咳嗽着,断断续续问守议事大殿的弟子:“师、师兄,听说我父亲来议事大殿了,我想?见他,劳烦师兄帮我转告父亲。”
祝玄知冷眼看着这一幕。
那?被?问话的弟子回道:“大公子,家主他前不久刚离开了议事大殿,您先回房,我去禀告家主,家主定会立刻去看您的。”
“不,师兄,您告诉我,父亲如?今在何处,我去寻他便是。”小祝令舟难得倔强道,头重脚轻到快跌倒,幸好弟子及时扶住他。
“你找我有?什么事?”
还没?走远的云中家主得知他来了议事大殿,原路折返。
小祝令舟重病期间也不忘行礼,被?云中家主拦下,又给他多披了件厚厚的外衣:“有?什么事不能等我今晚去你院子看你再?说。”
“父亲,弟弟他许是见我落水,吓到了才没?叫人的,您不要罚他好不好。”小祝令舟无力地抓着他父亲衣摆,替弟弟求情。
木兮枝有?点吃惊,他居然会为?自己的弟弟求情?
她看了看身旁的少年,感觉越发看不透他这个人了,他小时候和长大后变化也太大了吧。
祝玄知转身就?走,没?再?看下去,木兮枝也没?留下的必要,待会叫云中家主看到他们还在窥视他的家事,又要不满了。她跟上去。
回途还要经过戒律司,祝玄知目不斜视,越过仍跪着的人。
木兮枝倒看了一眼,发现被?她修好的风车又烂了,就?那?样随随便便地扔在雪地,而?小祝玄知不知为?何瞪着她旁边的“祝令舟”。
继续往前走了几步,木兮枝忽然停下,低头看腕间剧烈抖动的木镯。糟了,这个意念世界要踢他们出去了,怎么会这样?
她一手捂住发疼的头,一手拉住了祝玄知:“祝令舟。”
“别叫我祝令舟。”
木兮枝不接这话:“不知道为?什么,你的意念世界正在排斥我们,我们可能要被?迫出去了。”
“是么?”祝玄知若有?所思地回头看小祝玄知。
“对。”
怨气,这个意念世界的主人在短短时间内产生了巨大的怨气,不仅如?此,怨气是跟他们脱不了干系,意念世界才会赶他们走的。
这个意念世界是“祝令舟”的,木兮枝刚见过在议事大殿外的小祝令舟,他的情绪正常,不像是有?怨气的样子,太奇怪了。
纵然他产生怨气,也与?他们无关吧,他们没?参与?落水一事。
没?有?时间给木兮枝思考这些事,她再?睁眼,已经离开了意念世界,回到现实中阴森森的地下河,保护通灵师的护身屏障也破了。
也同时回到现实的祝玄知侧身吐了一口血,因为?他是意念世界的主人,若不是进去的通灵师主动退出去,他会受一些伤。
令木兮枝更在意的是,那?个戴面具的男子还在。
第29章
木兮枝扶起祝玄知就要跑,面具男子却在转瞬间落到前路。
他掌心凝了杀招,眼见将要袭来?。一个泛着淡淡青色的护身阵法自?木兮枝脚下?升起,不?知从?何而来?的树叶将他们二人护住。
看见恍若凭空出现的护身阵法那一刻,她知道是木则青来?了。果不?其然,左方有几道湿漉漉的身影,走在最前面的就是她大哥。
面具男子回首一望,待看见他们,动?作略停滞。
来?者是木则青和木兮枝的师兄师姐,还有陶长老、面带急色的祝令舟跟数个云中弟子。
木兮枝喜上眉梢,喊道:“大哥,师兄师姐。”
涂山边叙见她平安无事,呼吸都顺畅不?少,半埋怨半欢喜:“小师妹,你快吓死我们了。”
陶长老见祝玄知唇角带鲜血,心中不?妙:“大公子!”
祝玄知当没?听见,木兮枝在这时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让他坐下?:“我大哥不?会让我们出事的,我们就待阵法里等?他。”
言语皆是对她大哥的信任,能交付性命的信任。
由此可见他们兄妹二人的感情不?是一般的好。祝玄知生性多?疑,除了自?己?谁也不?信,自?然从?未体会过能交付性命的信任。
祝玄知错开眼,首先抽回被木兮枝拉住的手,尽管她不?知是有意无意地隔了几层衣衫牵住他,但温度和触感依然传了过来?。
木兮枝正专注地看木则青,没?发觉有什么不?妥。
修为不?高的她遇上小妖小怪,还可以拿他们来?练手,遇上实力强悍的不?知名修士,硬抗跟送命没?区别?,不?如待一旁看人斗。
她修为不?高的原因主要有两个,一是修炼资质不?佳,无论怎么修炼都很难提高修为,一来?二去,非常打击修士的信心。
说来?也奇怪。
父母与大哥都是天纵奇才的木兮枝天赋平平,不?过不?排除因为她是胎穿人士,还拥有现代?记忆,天道狠心扣除了她的气运。
二是,从?小到大,木兮枝身边一直有父亲、大哥、长老、师兄师姐护着,她干脆躺平了,反正自?己?不?是什么有太大上进心的人。
既然修炼资质不?佳,木兮枝就不?为难自?己?了,保持佛系心。
再看木则青刚从?地下?河出来?,也不?理湿掉的衣衫,神?色清冷,飞快咬破指尖,一滴血落半空设法。
木·万物复苏。
枯萎的花草树木仿佛春回大地般重获生机,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生长发育,长出新芽、枝叶,阴暗的地下?河竟也因此明艳了几分。
其他人没?闲着,各自?施展出术法,助他困住面具男子。
不?料接下?来?发生了一件令大家意想不?到的事,面具男子并?未跟他们动?手就离开,转身消失于幽暗的地下?河中,踪迹难寻。
木兮枝松了一口气,祝玄知擦去唇角血,站起来?。她也跟着站起来?:“你身体还疼么?”
“与你何干。”
她发间丝绦乱乱的,侧脸沾上一些地下?河的泥:“当然跟我有关?,快说,你身体可还疼?”
也不?知他这孱弱的身体能否抵得住被踢出意念世界的疼痛,按理说,一般人都能忍受得了,过几天就没?事了,但他不?是一般人。
木兮枝回过神?来?,还挺担心他会不?会暴毙而亡。
祝玄知抬了抬眼,触及倒映在木兮枝眼底里面的自?己?,明明是他的脸,却又不?是他的脸。
“尚可。”听着没?什么情绪,这两个字就是用来?敷衍木兮枝的,免得她再问下?去,仔细听,或许能听出若有若无的疏离排斥感。
木兮枝不?会医术,否则想上手替祝玄知把脉了。
木则青说此地不?宜久留,带他们离开地下?河。木兮枝在临走前不?由自?主地回头看身后的小村庄,隐约有一阵虚无的风铃声传来?。
小村庄的风铃都被她解下?来?,面具男子带来?的那顶红轿也被毁掉了,应该不?会再有风铃声才对,可它就是有,一阵阵的。
木兮枝扯了扯祝玄知衣角:“你还有没?有听到风铃声?”
“没?有。”
她就这么随口一问,没?想到会得到否定的答案,本以为他们也能听到:“没?有?真没?有?”
祝玄知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个问题的:“你听到了?”
木兮枝点头如捣蒜:“对对对,现在还有呢。”她将此事说给其他人听,又问木则青:“大哥,你有没?有听到风铃声?”
木则青全神?贯注听了片刻:“我并?未听到风铃声,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到这种声音?”
什么时候?
木兮枝没?隐瞒:“刚到地下河不久后我们走进村子,那里挂了很多?风铃,可我在你们来?之前把村子里的风铃全解下?来?了。”
岁轻也往村子方向看,没?看出端倪:“兴许还有一些风铃挂在村子里的角落,你没?看到。”
祝玄知:“如果是这样,为何只?有她能听见。”
这件事十有八九有异样,但木兮枝没?想要现在就找出原因:“我们先离开地下河再说。”
即将离开地下?河时,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谁知看到个难忘的画面。
一名穿着红嫁衣的年轻姑娘坐在一间房屋前梳头,手腕细细,模样清秀,眉眼端正,没?敷粉,脸上也没?抹胭脂,但唇红得怪异。
背后是无尽的黑暗,她一边哼歌谣,一边用梳子从?头梳到尾,弯着嘴角在笑,但笑着笑着,眼睛落下?一行血泪,滑过脸颊。
蓦然间,姑娘抬眸看向木兮枝,梳发的纤手忽然停下?。
她背后的黑暗逐渐褪去一点,露出高高矮矮的影子。木兮枝定睛一看,发现那是村子里的村民,他们眼神?空洞,无声地站在那。
只?有一个人挨着新娘,是另一个小姑娘,她看着比新娘小几岁,穿一条白色的干净长裙。
被这一群人齐齐地注视着,木兮枝背脊骨发凉。
她想叫其他人看。
可一眨眼,那些人就消失不?见了,村子回归沉寂阴暗。她都不?确定刚看到的是真实的,还是自?己?受风铃声影响臆想出来?的。
他们离开地下?河花了一刻钟,木则青不?是被邪物强行拖拽进来?的,而是自?己?从?外面找到进入地下?河的通道,所以记得如何出去。
木兮枝紧跟着他即可。
回到护城河,他们没?立即往返客栈,或想办法调查地下?河一事,而是在原地休息片刻,又启程到天墟另一条河继续找冰石下?落。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还剩三天,再找不?到冰石,被木千澈封印在祝玄知体内的聚阳之火就会将他烧死,事情分轻重缓急。
他们就这样从?早找到晚。
木兮枝捂住饿到扁下?来?,还时而发出叽里咕噜声的肚子,惊觉时辰不?早,他们该回客栈了。
客栈发生命案,在场的人皆有嫌疑,按照规矩,他们不?能离开客栈半步,又因晚上官府和扶风水家的人会来?检查,需得赶回去。
木则青也意识到了,画传送阵将人送回客栈里。
他们前脚刚回到,官府和扶风水家的人后脚就来?了,将客栈的人全拉出去再审问了一遍。
木兮枝偷听到衙役议论死者身份,他是跟着扶风水家三小姐的赘婿混的,自?小便开始跟着那赘婿了,情同兄弟,却死在了这里。
无论如何,他们县衙都得尽快给扶风水家一个交代?。
她被再审问完,顺便在楼下?吃了个饭,吃饭期间,将做得香喷喷的鸡鸭鱼肉往祝玄知面前一推,甚是操心:“多?吃补补身子。”
涂山边叙吐槽:“轻也,我有点吃不?下?饭了。”
“那就别?吃了。”岁轻也如常夹菜吃饭,还给木兮枝夹了一筷子,“你也多?吃点,瘦了。”
木兮枝在桌子底下?踹了涂山边叙一脚:“在回来?的路上不?是跟你们说过,我对他用通灵术,然后他受伤了,这不?得补补。”
木则青木着张脸说道:“绾绾,你踹的是我。”
她这才发现自?己?踹错人了:“抱歉,大哥。”桌子下?的脚又踹了一下?,这回总踹对了吧。
祝玄知看木兮枝,眼神?古怪:“你踹的是我。”
“不?好意思。”木兮枝被自?己?干沉默了。涂山边叙捧腹大笑,笑她傻,踹个人能踹错两次。
有了上两次的教训,木兮枝这次不?踹人,扔一个小馒头进涂山边叙的嘴里:“笑笑笑,当心笑死师兄你,吃你的馒头。”
隔壁桌,祝令舟看着他们之间相?处的气氛,跟着弯了弯唇。
一张桌子坐不?下?九个人,于是他们分开两桌吃,照旧是琴川归琴川,云中归云中。不?过,木兮枝还是把祝玄知要了过去。
陶长老倒是乐得看见自?家大公子同木兮枝相?处,没?多?加阻止,人没?事就好,该吃吃该喝喝。
他吃了口菜,低声问:“二公子你觉着琴川二姑娘如何?”
祝令舟:“挺好的。”
陶长老眼神?意味深长,警告他不?要痴心妄想道:“老朽倒是觉得她和大公子很是般配。”
言多?必失。
祝令舟但笑不?语。
今夜,扶风水家水寒微亲自?到客栈守着,任何人不?得进出。
吃饭后,木兮枝回房翻来?覆去睡不?着,一天找不?到冰石,她就浑身不?自?在,感觉自?己?和“祝令舟”一样还剩下?三天的命。
木兮枝现在便想去天墟的最后一条河边找,他们那么多?人在晚上行动?,极可能被水寒微发现,她一个人行动?倒不?容易引起注意。
可一个人行动?也有弊端。
万一遇上邪物或地下?河那个面具男子呢,还是等?明天大家醒来?再一起去找吧,比较安全。
刚想到这,木兮枝见门前有人影掠过,她要往床榻走去的脚拐了个弯,大着胆子行至窗边,往窗纸那处戳了个小洞看外面。
她看见了一个人。
一身红衣的祝玄知在夜间如同鬼魅般行动?自?如,他走到楼梯拐角,就看不?到了。她拉开门,望着人消失的方向,他这是去哪儿??
“你找我?”属于少年的清冽声音在木兮枝身后响起。
她吓了一跳,指着楼梯拐角,又指着他:“你不?是下?楼去了么?怎么会从?我后面出来?。”
祝玄知双手抱臂,懒散地半倚到墙上,长发垂在腰际。他眼尾抬起,面无波澜望着她:“发现你在偷看,我又回来?了。”
“我没?偷看,就是奇怪谁大半夜的不?睡觉出来?晃悠而已。”
木兮枝反驳:“天墟有邪物,我们又在不?为人知的地下?河遇到戴面具的男子,算得上危机重重,夜里休息,不?谨慎点怎么行。”
祝玄知“哦”了一声。
她偷瞄他:“你刚刚要去哪儿??你是想出去?”
他简明扼要:“是。”
木兮枝好像能猜到他深夜出去的理由了,想尽快找到冰石,追问道:“你是不?是想连夜出去找冰石?太危险了,何不?等?明天?”
祝玄知抬腿便要离开,没?心情跟她聊下?去:“我想现在去找就现在去找,跟你没?关?系。”
她拉住了他。
他指尖小幅度地微颤。
“好,我陪你一起,多?一个人找得更快点。”木兮枝知道自?己?劝不?住祝玄知,索性加入。
“可不?可以?”她又问。
祝玄知原本想问木兮枝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转念一想,又知道答案了,他真不?明白她怎么就对祝令舟一往情深至此。
就因为祝令舟写出了她喜欢的诗词?祝玄知不?能理解这种感情。不?过这件事也跟他没?关?系,他只?是要暂时借用祝令舟身份罢了。
“随你。”
祝玄知扔下?这句话。
*
天墟东边长河蜿蜒曲折,流水声在深夜更为清晰,月色与水交相?辉映,有两道细长人影落在水面上,仿佛一幅月下?画卷。
木兮枝沿河边走走停停,蹲起又站起,如此循环往复,用灵力感知捡来?的石头是不?是冰石。
祝玄知和她一样,捡起石头,确认不?是再扔掉。
木兮枝一直低着头找,没?怎么看前面,撞上了他,祝玄知转过身来?,对上她冒了些汗的脸。
今晚为方便行动?,木兮枝用丝绦将所有头发扎起来?了,仅有几缕扎不?起来?的碎发散落在脸颊旁,又被汗濡湿,贴着光洁的皮肤。
他心中有怪异之感。
她没?当回事,用手背蹭了蹭因出汗而发痒的鼻子,锲而不?舍找冰石。祝玄知看着木兮枝认真地为“他”找东西的样子微微失神?。
“怎么了?”她伸个懒腰活络筋骨,见他一动?不?动?的。
祝玄知这才意识到自?己?看她的时间长了一点,语气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没?什么。”
木兮枝找了半个时辰,热到不?想说话,蹲河边用水扑面,凉快不?少,手泡在水里不?拿出来?:“祝令舟,我一定会找到冰石的。”
他扔了一颗石子进水里,溅起水花,有一半洒她身上了。
“别?叫我祝令舟。”
一直以来?,祝玄知不?知道重复多?少遍这件事了,每回听到木兮枝张口闭口喊他祝令舟,他都有种要让她永远闭嘴的冲动?。
木兮枝被洒一身水,凉快是凉快了,衣衫却半湿,显得狼狈,她当即捧起一抔水泼给他。
这下?子,祝玄知的红衣也湿了,脸亦被她泼湿。
四?散的水珠沿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颌流下?,祝玄知微怔,显然没?想到她会这样对他:“你。”
木兮枝没?半点心虚,可有理了:“你什么你,谁让你往水里扔石头,溅起来?的水弄湿我裙子了。”说着,还指裙上水渍给他看。
被水溅到的颜色更深。
祝玄知又扔了一颗石头进水里,还没?离开河边的木兮枝再度遭殃:“谁让你不?长记性。”
木兮枝呵了一声,有来?有往的,追上去也给他泼了水。
“我大晚上不?睡觉来?陪你找冰石,你居然因为我叫你祝令舟就生气了,难道只?有你妻子才能叫你名字?如果是,我跟你道歉。”
听到“你妻子”三个字,祝玄知神?情有几分别?扭,不?自?在。
他从?未想过这方面,自?懂事以来?,想的都是如何提高修为,哪怕不?择手段,踩着别?人的尸体,修炼邪术也要提高修为。
祝玄知拂去下?巴的水,他长相?偏秾艳,在夜里瞧着更妖冶:“我只?是不?喜欢这个名字。”
木兮枝尝试去理解他。
她退一步:“好吧,那我以后叫你什么?还是祝道友,或祝公子?不?行,你现在对我不?好,我实在叫不?出带尊敬的称谓。”
“……”
祝玄知总是会被她直接弄得想跟她分道扬镳,过了会,他生硬地说了个名字:“祝谢之。”
木兮枝脑子里满是问题:“等?等?,这个名字,不?是你在意念世界里想来?搪塞云中家主的么?你之前就有两个名字?他没?发现?”
“他不?知道。”
她纳罕:“你就因为不?满意你父亲给你取的名字,私底下?给自?己?取了祝谢之这个名字?”
他道:“不?是,我依稀记得以前曾有人这样叫过我,但身边的人好像都不?知道这个名字,反正我不?厌恶,现在拿来?用也可以。”
木兮枝了然:“好吧,那我以后叫你祝谢之。”
她休息够了,准备继续找冰石:“不?如这样,要是我帮你找到冰石,你答应我一件事。”
祝玄知懒得理她,往上游走:“那你别?找了。”
木兮枝追上去,劝说:“别?那么小气嘛,就答应一件事而已,不?会让你去杀人放火的。”
“你还不?如直接让我去杀人放火,也好过要不?清不?楚的承诺。”他捡了几颗石子,又朝河扔,他们这次离得远,谁也没?溅到水。
她用激将法:“你是不?是怕我会让你做你做不?到的事?”
激将法,百试不?厌。
祝玄知回眸看她:“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答应你了?”
木兮枝被人当面戳破小心思也不?尴尬,挑挑拣拣地上的石子,没?一颗是冰石,她嬉笑着:“所以你的答案是什么呢。”
他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莫名转为:“等?你找到了再说。”
“好。”她斗志昂扬。
少年目光扫过木兮枝笑颜,随后撇开,他又踢了一颗小石头进河里,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向四?周散开,很久才慢慢恢复平静。
木兮枝聚精会神?翻找石头,连犄角旮旯也没?放过,找到半夜,累趴在一块大石头上,本来?是打算歇歇再找的,结果睡着了。
祝玄知一抬头就看到了倚躺着大石头的木兮枝。
她睡相?并?不?好,腿稍微岔开,两只?手呈一字型摊着,脑袋歪向一侧,绑发的长丝绦垂到地上,河边有蚊子,叮得外露皮肤起包。
他走过去,木兮枝毫无所觉,在睡梦中时不?时抬手挠一下?被蚊子叮咬过,变红肿的地方。
此刻,时辰不?早了。
祝玄知想叫醒她,却见木兮枝唇瓣微动?,在呓语,他仔细听了听。她不?知在做什么梦,竟说:“祝令舟,你别?死……”
他收回要推醒木兮枝的手,直起腰,改成不?重不?轻地踢了下?她脚跟:“木兮枝,你起来?。”
木兮枝睁开眼:“嗯?”
祝玄知没?看她。
下?一刻,她跳起来?:“啊啊啊,我睡着了!?”
木兮枝还没?放弃找冰石,用河水洗了把脸清醒,看一眼天色:“应该还要一个时辰才彻底天亮,我们再找半个时辰就回客栈。”
他还是那句:“随你。”
木兮枝即刻跑去翻找没?找过的河边。祝玄知没?找,掀起袖摆,手腕有烈火灼烧印记。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用聚阳之火会失败。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差错?
祝玄知不?仅偷看祝令舟练聚阳之火,还曾潜入父亲屋内翻阅记载着聚阳之火心法的书,如此还是出了差错,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信天命,事在人为,等?找到冰石化解体内聚阳之火的反噬后,也不?会放弃修炼此术法。
倘若当真无法再修炼聚阳之火,那唯有继续剑走偏锋了。
祝玄知为此能无所不?为。
“扑通”,水花四?溅开来?,物体掉进水的声音。
他看过去。
木兮枝跳进水里跟一条三尺长的水蛇抢一颗石头,兴高采烈嚷嚷道:“我找到了,冰石!”
冰石有多?种功效,能化解聚阳之火只?是其中之一的功效,还有助人增进修为、助妖魔化形等?,这条水蛇应是想用它修炼成人形。
可木兮枝哪能让水蛇将冰石抢了去,是她先找到的。
木兮枝死死地掐住蛇嘴,硬是要抠出快被它吞下?去的冰石,孩子气般执拗:“你还我。”
人与蛇大战一触即发,最终是木兮枝赢,水蛇灰溜溜游走。她攥着冰石爬上岸,递给祝玄知:“给你。”
祝玄知没?拿。
她记起这是从?蛇嘴里抠出来?的,补一句:“洗干净了。”接着往他手里塞,还带着几滴河水。
祝玄知凝视着木兮枝,忽轻笑:“木兮枝,你会后悔的。”
她一头雾水:“哈?”
“什么意思?”
祝玄知没?回木兮枝,让她画传送阵回客栈,他被封住一大半灵力,暂时无法用传送阵。
这就是他今晚不?在房间用传送阵去河边,?*?反而走出去,然后经过她房间,被她看到的原因。
木兮枝也不?纠结,原地画传送阵,毕竟得在天亮前回去。
传送阵目的地是她房间。
顷刻间,他们回到了客栈,就在木兮枝房间,她道:“你先回你房间,等?天亮了,我再找机会跟我大哥说找到冰石的事。”
祝玄知也没?想在这里留多?久,拿着冰石往外走。她推门给他出去,却碰上了对面房间开门。
三人的视线在半空交汇。
住在木兮枝对面,又习惯早起的祝令舟先是看了一眼木兮枝,又看了一眼祝玄知。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间房是她的。
现在是卯时初,很早。
第30章
祝令舟没?就此冒昧多问什么,颔首当作打招呼。
他没?问,木兮枝也暂不作解释,回以一礼就利落地回房补觉去了?,能睡一刻钟也是一刻钟。
木则青会在出发去寻冰石之前来叫醒她的,她到时再跟他解释,不急于?一时去打扰他休息。
补个觉的时间,她做了?个梦,仍然是地下河那个村子。
嫁衣女子,白裙小姑娘,成群的村民,灰暗的房屋,森白的风铃,组成一帧定格的画面。
小姑娘的白裙忽染红一大片,成了?血裙,这副模样看?着有点眼熟,木兮枝好像在哪里见过她,梦到这里,被楼下的声响吵醒了?。
不知是何人在争吵。
木兮枝擦掉睡觉时热出来的汗,从床上坐起?来,推开窗透气。洗漱一番,听楼下动静越来越大,她终于?忍不住下去看?看?。
一出门,木兮枝便看?到了?站在走廊栏杆上的祝玄知,他双手随意撑住木板,身子微微向前倾,呈放松姿态,好整以暇看?着下面。
“发生什么事了??”
她还困着,打了?个哈欠,自然而然走到他身边。
即使祝玄知一夜未睡,脸上亦没?半点疲色,唇红齿白,一切如常:“扶风的赘婿来了?。”
楼下有个身穿蓝绿色华服,以银冠束发,三十出头的男子。木兮枝没?见过他:“为了?督促县衙尽早破案,他亲自过来了??”
祝玄知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栏杆:“我?看?未必。”
“你认识他?”木兮枝听祝玄知说话的语气,好像不是第?一次见这个人,对?他有一定了?解。
“他曾是云中家主的门客,后来结识扶风三小姐,扶风家主不同意女儿下嫁,他便上门当了?赘婿,和?云中家主暗中还有联系。”
祝玄知感受到木兮枝无?意中将肩挨到了?他手臂。
麻,痒。
想要更多的贴近。
他掐住掌心。
他们并排站在走廊栏杆前,说话没?多大声,木兮枝又没?刻意跟他拉开距离,所以靠得很近。
木兮枝一度怀疑他跟自己的父亲云中家主闹不愉快了?,一口一个云中家主,连父亲也不叫,显得生分。她脱口而出道:“暗中还有联系?”
暗中二字咬得较重。
他掌心出血了?:“五大家族会互相安插眼线,他就是云中家主安插在扶风的眼线,扶风一旦有风吹草动,他会向云中家主汇报。”
木兮枝脑子卡壳了?,她也知道会有这种事,脱口而出说那句话是没?完全反应过来,没?想到他会直接承认,就不怕她泄密?
这么想着,她问了?他。
祝玄知弯眼一笑,不以为意,语调微扬,像是有点兴奋:“你会也没?关系,你可?以去。”
木兮枝以为他在开玩笑,没?告密的兴趣,毕竟几?大家族都这么做,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说实?话,她现在更想知道另一件事。
“那你们云中是不是也在琴川里安插了?眼线?”
见她没?告密的想法,他情绪又渐渐平复下来:“四大家族都往琴川安插了?眼线,他们互相合作,互相提防,你难道不知?”
木兮枝岂能不知。
只是很少?有人会把?安插眼线这件事摆到明面上,肆无?忌惮地讲,要不是祝玄知在今天提起?,木兮枝不会主动找人问起?的。
客栈楼下,县令正在给那个赘婿汇报案情进展,当听到死者是如何被杀时,张钰抿直唇,脸色微变,眼底有一丝强烈不安闪过。
她看?在眼里觉得奇怪。
张钰听完来龙去脉,唤来衙役抓住一人。被抓之人是茫然的,喃喃道:“张公子您这是?”后反应过来,“我?没?杀我?家主人!”
木兮枝认得被衙役抓住的人,死者身边的一位仆从,当晚陪死者过来客栈入住,这位张公子怀疑凶手是他?有什么证据?
在地下河时,邪物承认客栈的人是它杀,应该不是假。
可?她出去说也没?用,虽是邪物亲口承认,但?一样没?证据,邪物又不在,而且他们昨日被困客栈,又是如何到地下河遇见邪物的。
主要是这位张公子明显要把?罪名扣到死者仆从身上,哪怕她说出真相,怕也是不会改变些什么,不如先看?看?他意欲何为。
仆从还大喊着冤枉。
“你是半妖,杀人时可?化作凶兽,以獠牙咬人致死。”张钰慢慢道,“沈贤弟心善替你隐瞒身份,你却恩将仇报,将其杀之。”
“不是的。”仆从疯狂扭动身躯,想挣脱衙役的禁锢,对?县令喊道,“我?不是半妖!大人您一定要明察秋毫,还我?清白。”
木兮枝打量着仆从。
她看不出他是不是半妖,半妖与妖魔邪物不同,他们有属于?人的气息,修士无?法直接辨认。
县令诚惶诚恐,还以为扶风水家的赘婿是过来催他们办案的,没?想到是来亲自办案的,见他断定此人是凶手,也不好多加问询。
张钰早有准备:“来人啊,将照妖镜拿上来。”
照妖镜是扶风法宝,顾名思义能照出妖的原形,半妖也可?以,只要妖魔邪物被这一面镜子照上片刻,就会在人前现出原形。
传闻,扶风三小姐在成婚当日将照妖镜这件扶风法宝送给了?他,对?他可?是打从心底里喜欢。
张钰派人压着仆从镜前。
他道:“是与不是半妖,半刻钟后自见分晓。”
在等待过程中,扶风六小姐水寒微来了?,她见到张钰也不打招呼,皱着眉头看?被压在照妖镜前的仆从,问县令:“这是作甚?”
县令两头为难道:“这……张公子怀疑他便是凶手。”
水寒微左手抬起?卡在腰间鞭子上,走进来:“就算此人是半妖又如何,他的作案动机是什么?你们就是这么草率定案的?”
县令想死的人都有了?,他们两个不对?付,他被迫夹在中间。
张钰身为水寒微姐夫,却主动向她行礼:“阿微,你姐姐前几?日还跟我?念叨着想见你了?。”
她无?情打断:“现在在聊案情,别跟我?扯一些有的没?的。”
“还有,别叫得那么亲密,阿微也是你叫的?”水寒微神情倨傲,跟他站在一起?竟差不多高。
木兮枝都替张钰犯尴尬。
张钰也不气恼,言归正传:“半妖也是妖,杀人需要什么作案动机?他们无?缘无?故杀的人还少?了??你还小,太天真了?。”
水寒微瞪他,冷笑一声:“那也不能这般草率结案,这桩案子是老娘负责的,你算什么东西?,敢横插一脚进来,给我?滚回去。”
听到“老娘”二字,张钰眉头轻拧,不知是不是觉得粗俗。
县令急得满头大汗。
木兮枝看?楼下看?了?一阵子,直到木则青等人出房,他们也听到了?一些动静,只是见官府没?传唤他们下去,暂时没?采取行动。
巳时是他们约定好画传送阵到外面找冰石的时间,于?是从各自房间出来,想到陶长老房间。
木则青见木兮枝站在走廊外,走过去:“绾绾,祝道友。”
岁轻也几?人紧随其后。
木兮枝看?人差不多都在,将找到冰石的事说出来。木则青面色几?变:“你们晚上出去太危险了?,万一遇上邪物呢。”
她嬉皮笑脸:“我?们这不是平安归来,还找到冰石了?么?”
岁轻也叹气:“你啊。”
木兮枝马上抱住岁轻也的手臂,轻轻摇晃着,撒娇道:“师姐,我?错了?,下次绝对?不会擅自行动,一定会跟你们商量的。”
涂山边叙瞥一眼祝玄知,困惑:“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商量好晚上一起?出去找冰石的?”
她撒谎都不带打草稿的:“就昨天吃完饭后。”
祝令舟此刻也在听着,回想起?早上看?见祝玄知从木兮枝房间里出来,知道是自己误会了?。
祝玄知不管木兮枝怎么样向他们解释,没?说什么,照旧倚在栏杆边,垂眸在想别的事情,长睫在脸上拓下两道好看?的阴影。
话题兜转,转到他身上。
木则青问祝玄知是否需要自己在身边护法,助他用冰石化去聚阳之火。陶长老也更担心这件事,找到冰石只是第?一步。
祝玄知刚要拒绝,木兮枝就自告奋勇上前一步。
她说:“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我?以前也帮师兄师姐护过法,还算有经验的。师兄,对?吧。”
涂山边叙无?端被卷进来:“嗯,是,还可?以。”
尽管木兮枝不知道祝玄知在平日里是如何隐藏他修炼过邪术,灵力里有煞气的事,但?用冰石化去聚阳之火期间必定会外泄煞气。
被旁人发现祝玄知体内有煞气,他修炼过邪术的事就瞒不住了?,到时被押送回去严惩,生死不定。木兮枝当然要给他遮掩。
护法而已,她确实?可?以。
木则青见木兮枝坚持,祝玄知又不反对?,他思忖片刻,答应了?:“如果中途有异样,你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就叫人进去。”
不是护法的人越多越好,他们不能全守在旁边,像祝玄知这种情况,只要一个人护法就行。
木兮枝:“我?知道了?,有事我?是不会硬抗的。”
木则青“嗯”了?一声,他今日得找个机会出去再探地下河,想查查要杀木兮枝和?祝玄知的那个面具男子的来历,避免留下后患。
虽然木千澈让他们来到扶风后低调行事,没?必要不用暴露身份,但?这件事,他还非得管了?。
谁让面具男子差点就杀了?他妹妹木兮枝,木则青不能容忍。
木兮枝不知他心中所想,转身进祝玄知的房间,为他护法去了?,其他人则回房静待消息。
祝玄知进房后并未拿出冰石施法,而是看?了?她良久,抬眼看?人时泪痣分明:“你替我?遮掩修炼邪术一事,就不怕我?会连累你?”
“怕是怕的,但?我?还是会替你遮掩修炼邪术这件事。”
闻言,他似笑非笑,倒是没?再问过木兮枝为什么要做些事,拿出冰石坐到床上打坐施法。
木兮枝守在祝玄知身边,观察他灵力运转是否异常。只见他灵力运转正常,不过要比普通修士多一层黑雾萦绕,这是煞气外泄。
她耗费大量灵力结一个能及时吸走煞气的阵法。
一切还算顺利,就当木兮枝快要放松警惕的那一刻,祝玄知搁在膝盖上的双手蓦地握紧。
他身边的黑雾中忽浮现一只形似凤凰,身似鸽,又被一团烈焰包围着,周身火红的朱雀。木兮枝瞪大眼,心砰砰砰地跳。
朱雀现世,世将灭。
这是先人写给后人的批语。
木兮枝是不信这个的,可?她不信,不代表别人不信。他是什么找死的体质?修炼五大家族禁止的邪术,魂中又带灭世朱雀。
就在此时,祝玄知眼皮微颤,睁开双眸。木兮枝赶紧凑过去:“你忍忍,我?这就给你输灵力?”
他呼吸乱:“木兮枝。”
“嗯?”
“你,碰一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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