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叮铃铃——


    清晨刺耳的闹钟吵醒了睡梦中的人, 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摸索着把它关闭,拿到眼前一看,下一秒赫然睁开困意朦胧的眼睛,从床上惊坐而起。


    “糟了, 睡过头了!”


    今天还要去学校上课, 泽维尔连忙起床跑进卫生间洗漱。镜子里的人正顶着一头鸡窝似的头发, 脸上印着一道不太明显的睡痕, 泽维尔困倦地揉了揉眼, 正想低头洗脸,突然瞥见了洗手台里零星地挂着几颗透明的水珠。


    打算开启水龙头的手一顿,泽维尔望着水珠轻轻皱起眉毛。


    怎么会有水珠?一般过了一夜洗手台里的水渍应该干了才对,他也有每次使用后擦干净的习惯,难道是他昨晚忘记擦干净了?


    虽然觉得有几分不对劲,但泽维尔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是抓紧时间洗漱并打理好自己那头乱糟糟的头发。


    弄好后换下睡衣, 匆忙地整理好所需的课本便把书包往后背一扔,在踏出房间的刹那, 泽维尔又返回床边拿起自己的闹钟, 上面的指针正常行走着, 但他昨晚分明调好了起床时间。泽维尔满脸疑惑地把闹钟放回原地,只当是它坏了回来的时候顺便再去买一个。


    对了,那位吸血鬼!


    打开房门,经过拐角便看到吸血鬼正静静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只透露出亮光, 并未开启一丝一毫的音量。男人头发随意地披散着, 身上穿着昨晚他提供的浅蓝色睡衣,不过对方身高原因导致他细长的脚踝手腕裸露在外, 此时他怀中正抱着一个抱枕,靠在沙发上目光专注地盯着电视屏幕,上面正在播放一档很火的搞笑综艺节目。


    尽管电视节目中的喜剧演员们正在卖力地表演,试图逗笑观众,但电视前唯一的观众却始终面无表情,眼神中没有丝毫的喜悦或笑意,只有一种深沉的平静和冷漠。


    察觉到来人的目光,弦英秀树立刻把视线转向青年,俊美的面容上也扬起了一个淡淡的微笑,“早上好,泽维尔。”


    泽维尔眼中闪过一丝恍惚,这个画面看起来如此温馨自然,比起初见时的冷漠矜贵,男人现在这幅模样反倒让人觉得十分亲近,好像对方在自己家里居住了很久一样。他以前会在心里设想,如果他有一位同性伴侣,对方是不是也会像这位吸血鬼一样,穿着舒适的睡衣坐在沙发上悠闲地看电视,对彼此亲密地说一句早晚安的话语


    对上那双幽深的眼眸,泽维尔一个激灵从怔愣中回过神来,下意识错开视线,白皙的面上也浮现淡淡的粉色,“早上好,你怎么起这么早?”


    “不对”突然意识到什么,泽维尔又若有所思地抬眼看向男人,“既然你是吸血鬼,那现在应该是你的睡眠时间才对难道,你在这里坐了一夜吗?”


    弦英秀树没有回答,只是放开了抱枕,踩着拖鞋来到泽维尔面前垂眸注视,在青年不明所以的目光下突然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子,然后把自己的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


    鼻尖涌入一股淡淡的梅香,这是从男人身上传来的,但男人的身体温度却十分冰凉,被靠着的人被突如其来的冰冷触感冻得身体微微一僵,眼底充满惊异和不解,“伊,伊恩你怎么了?”


    埋在肩窝里的人轻轻眨了一下眼睛,目光在眼前白皙的肌肤上徘徊,“我没事,只不过因为跟你签订契约后,精神力过于充沛导致我无法入睡罢了。”


    “无法入睡?你不是说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影响的吗?”


    “嗯,这并不是一件坏事,不然我该怎么时刻待在你身边呢?”弦英秀树抬起头,对着满脸通红的青年认真道。不过,若想弄清楚青年身上的奇怪之处,还得建立更加亲密的关系才行。


    男人眼神微动,打转了泽维尔一圈后默默提醒:“你要去学校了吗?”


    “啊!差点忘了今天还有老师的素描课。”泽维尔一惊,差点就忘了自己快迟到这件事,不过抬头看了一眼客厅的挂钟后,又有些泄气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既然迟到已成事实,倒不如安心接受它的存在,比如从享受新一天的第一顿早餐开始?”弦英秀树微微歪头,唇边含笑地看着青年。


    泽维尔嘴唇微张,想到学校里老师和同学对自己的态度,只能抿着嘴无言地垂眸,“不行,我必须得赶过去,虽然老师对我的绘画水平不报任何希望了,但我不想她连最后对我个人的看法也发生改变。”


    “随你。”


    泽维尔走到门口,又转过头看向垂着手静静目视着他的吸血鬼,眼里闪过迟疑,“伊恩,是想待在家里还是跟我一起去学校呢?一个人在家的话会很无聊的吧”


    弦英秀树闻言眉眼弯起,在青年惊诧的目光下直接化作黑猫跃进他的怀里并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接着用软软的肉垫轻拍了一下呆愣的青年,“不是快要迟到了吗?还不走?”


    “啊?哦哦。”黑猫的身体冰冰凉凉的,像在抱一块冰块。泽维尔眨了眨眼,莫名有种男人刚刚正是在等待自己主动询问的错觉。


    等泽维尔赶到学校的时候,画室里早已坐满了人,他口中的老师是个外形很温婉的中年妇人,此时她戴着眼镜正拿着铅笔教导尚有疑问的同学,瞥见门口的泽维尔,她把一些注意事项说完后放下铅笔走到青年面前,脸上带着几分愠色。


    “泽维尔,你已经迟到将近30分钟,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对不起老师 我的闹钟坏了,所以睡晚了些 。”


    美术老师见青年低着头惴惴不安的模样,眉头轻轻一皱,只留下冷淡的一句:“至少找个成熟一点的理由,进去吧,别耽误同学们上课。”


    “好的。”泽维尔松了一口气,在旁人异样的眼神中来到自己的位置,开始准备今天要完成的课业。


    而变为黑猫的弦英秀树则慢悠悠地跃上教室窗户,轻轻地喵了一声,引得附近学生纷纷好奇地望了过去。


    “这里有一只猫!谁的啊?”


    “好漂亮——”


    “你看它嘴里还叼着一袋面包!”


    黑猫眨了眨它那双漂亮的红宝石眼睛,避过女同学朝它伸来打算抚摸的爪子,轻巧地往地面一跳,然后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向泽维尔的位置。


    “伊恩,你刚刚怎么突然离开了?”泽维尔抱起黑猫,着急而小声问道。


    还好画室并未明确规定不可带宠物,老师们都很开明,只要带进来的宠物不乱跑影响同学的上课,大多数情况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泽维尔也不会带着黑猫来上课。


    “你不是没吃饭吗?我去给你买面包了。”弦英秀树松开嘴边的包装袋让它掉落在泽维尔手里,端坐着舔舐自己的爪子,见泽维尔一脸惊悚地左顾右盼,舔爪子的动作微微一顿,“放心吧,除了你其他人都听不见我说话。”


    周围的同学对此确实没有表露出任何异样,青年这才松了口气,看向手里香味十足的面包,脸上也缓缓露出一个浅笑,泽维尔抿了抿唇,犹豫片刻后还是壮起胆子轻轻摸了摸黑猫的头颅。


    “谢谢你,伊恩。”


    弦英秀树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像是默许一样没对泽维尔的动作有过多的反应。


    “泽维尔,这是你养的猫吗?”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道少女的声音,是平时一直看不起他的女同学,此时正双眼发亮地盯着泽维尔怀里的黑猫,眼里满是好奇与喜爱。


    “啊,是的,对不起打扰到你了。”泽维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你在哪里领养的,之前从没见过红色眼睛的猫咪呢!我也想养一只了!”


    “这个”泽维尔有些为难,毕竟这是一只吸血鬼而不是真正的猫咪,“中华街有一家D伯爵宠物店,或许那里可以找到你喜欢的猫咪,我就是在那里领养的。”


    “中华街?”女同学满脸怀疑,语气非常不屑,“我不喜欢去中华街,那里都是丑陋的东方人,我才不要去呢!干脆你这只让给我好了,多少钱我给你,你再去那个中华街的宠物店领养一只不就行了?”


    说完,就凑近身体打算直接上手触碰黑猫。


    泽维尔连忙抱着黑猫侧过身体避开了她的动作,眉头狠狠皱起,“不行,这怎么可以轻易交换呢,根本不是一样的小猫。”


    弦英秀树红色的猫眼微眯,看向少女的目光闪过危险的光芒,他从泽维尔怀抱里跳下,在对方不解的目光中钻进了旁边宽大的书包里团着身躯假寐,还是黑暗的环境更让他感到舒适。


    “请那边的同学保持安静,不要影响其他同学练习。”听到泽维尔这边动静的美术老师皱着眉提醒道。


    “哼,不给就不给,真小气。”老师发话,女同学也不得不闭上嘴回去练习自己的画。


    泽维尔看向书包口处在轻微抖动的黑色猫耳朵,睫毛长长地垂落着。他又轻轻瞥了女同学一眼,翠绿色的眼瞳在光影的影响下仿佛漫出了几分深沉晦暗的颜色,手里的画笔也不自觉地开始握紧。


    这是,我的猫。


    是属于我一个人的猫


    书包里的弦英秀树敏锐感知到某种微妙的视线,快速抬头向书包外看去,直接对上了青年那双温润的眼眸,这双眼眸里带着歉意和温柔,无害得刚刚感知到的一股寒意像是他的错觉。


    泽维尔把书包口的拉链稍微开大一些,不至于让里面的黑猫感到闷不透气,然后便拿起画笔开始完成自己的课业。


    沉浸在画画中的泽维尔给人一种与平常不同的气质,整个人都变得宁静认真起来,他的双眼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仿佛能看穿画布的表面,直达灵魂的深处,脸庞上更是洋溢着一种平日少见的坚定与从容,手在挥动画笔,每一次笔触落下都流畅自如,充满了力量与节奏感,这种状态下的泽维尔非常能让人好奇他笔下画的到底是什么,能让他这般全神贯注。


    弦英秀树探出头打量着画布上的图案,红色的猫瞳突然闪烁着趣味的微光。


    普通,只能说非常普通,眼前画布上的画普通到让人没有欣赏的念头,是那种看了一眼不会让人留下任何印象的水平,与昨天在青年家里画室见到的那些陈旧作品相比,绘画手法和惯性上没有一丝一毫的雷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会是出自两个不同人之手。换句话说,能做到把笔下的作品画出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本身就是十分罕见能力和极具天赋的证明,这恰恰说明泽维尔在绘画上具有天才般的水平。


    漂亮的黑猫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沉浸在绘画里的青年,心中蓦然明白了对方在绘画方面所遇到的困扰,以及周遭人让他遭受的不公与委屈到底意味着什么。绘画方面这般惊才艳艳的天才,却不能随心画自己想画的事物,只能被迫隐藏自己装作一个平庸的画者,此种滋味恐怕足以把人逼疯。


    他此刻突然非常想知道,当青年完全发挥出自己应有的甚至不断成长的水平后,到底能达到多么令人惊叹的程度。


    让一位天才在自己眼前就此陨落,这可是他不能接受的事


    第72章


    不远处的美术老师见一人一猫十分专注, 不禁有些好奇地靠近他们,待她扶着眼镜看清画板上的绘画内容后,又微不可觉地摇了摇头,只是无声叹了口气后走开了。


    黑猫侧过头瞥了中年妇人一眼, 猫瞳中闪烁着若有所思。


    看来这个美术老师对泽维尔并非全然放弃。


    轻盈地从书包里出来, 黑猫悄无声息地坐在青年腿边注视着画布, 身后的尾巴还时不时轻轻摇晃。


    沉浸在画画中的泽维尔后知后觉才注意到身旁的黑猫, 提着画笔的动作微微一顿, 对上那双红宝石般的猫瞳,心里蓦地有种把黑猫优雅高傲的姿态画下来的冲动。但这里是学校,他不能暴露自己真实水平,而且他也不愿意以普通人的水平去描绘吸血鬼的各种姿态,这种行为在他眼里简直就是对对方的亵渎。


    手上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泽维尔看着眼前这幅不堪入目的画,心里一股强烈的厌恶感腾然而升。


    当喜爱的事物变成某种负担, 最终也会演变成憎恶之物。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会莫名对心爱的绘画感到厌恶, 但这种厌恶感来得奇妙又违和, 宛若与自己的大脑相违背。


    泽维尔眉头皱起,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最近出现的频率似乎多了些。盯着画布的时间太长,青年的眼睛渐渐浮起一层模糊的光影,眼前的画突然变得扭曲, 宛如深渊怪物般狰狞地朝他迎面扑来, 泽维尔吓了一跳, 眼前的景象顿时又变得清晰起来。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只能模糊认为是因为自己压抑太久。


    很快便熬到下课, 好在下午没课,泽维尔抱着黑猫直接去医院探望母亲。


    由于从事教学工作,长年累月吸入粉灰和熬夜备课,切尔曼夫人在一次体检中意外诊断出肺癌,好在发现得早,及时得到治疗稳住了病情,没有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只是这份教学工作却不得不辞职,没了收入来源,让本就勉强维持的家庭更加拮据起来。


    偌大的医院人来人往,空气中弥漫着挥散不去的死亡气息。


    弦英秀树见泽维尔与护士交谈完向他走来后,原本还在悠闲摇摆的尾巴便轻轻地放了下来。


    “伊恩,我们走吧。”泽维尔蹲下身,朝黑猫伸出手。黑猫眨了眨眼,跳进青年的怀中温顺地被抱起。


    走到病房门口便听到房内传来一阵阵闷咳声,泽维尔连忙推门进去,看见切尔曼夫人正颤颤巍巍地打算从病床上起身。


    “妈,你起来做什么?”


    “泽维尔?”切尔曼夫人略微撇过脸,眼神带着闪躲,“我只是想倒杯水。”


    “艾米呢?说起来我昨天也没有看到她,你怎么不叫她帮你?”艾米是他请的护工,切尔曼夫人两个星期前做了肺叶切除手术,泽维尔因为学业繁忙所以不得不请位护工照顾她。


    泽维尔把黑猫放椅子上,扶着切尔曼夫人躺回病床后又去给她倒了杯温水。


    “我让她离开了,笨手笨脚的看着令人心烦。”切尔曼夫人靠在床头,扶着额头看上去有些疲倦。


    泽维尔微微一顿,无声地敛下眼皮,切尔曼夫人习惯性用尖酸刻薄的言语去掩饰自己的情绪,他心里清楚母亲是担心支付不起护理费用,毕竟对方并不知道自己瞒着她在外兼职。


    “您喝点水,医生说您明天就可以出院了。”泽维尔递上水,笑了笑。


    切尔曼夫人接过水抿了一口,视线落在椅子上的黑猫上,细长的眉毛微微皱起,“哪来的猫?你怎么带了一只猫过来?”


    “这是我刚领养的猫,它叫伊恩。”青年轻轻地抱起黑猫,低下头躲开切尔曼夫人那双锐利的眼睛,略显心虚。


    果不其然——


    “你怎么这么不务正业?我昨天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的?”


    切尔曼夫人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青年,自己生了病,没了工作,婚姻破碎,还得面临后续的医疗和生活支出,唯一可以依靠的儿子还不思进取,每天只顾玩乐,这怎么能不让她恼火。


    “你非得气死我你才开心吗?现在正是你该用心画画的时候,你怎么还有心思养猫?赶紧把它送走!”切尔曼夫人瘦弱的手指指向黑猫。


    “我”他该怎么解释这不是猫而是吸血鬼,还是脑子一热就与对方签下契约的吸血鬼,切尔曼夫人一定会觉得他疯了。


    切尔曼夫人看着青年怀中那只漂亮的黑猫,在那明亮又平静的猫瞳下微微一顿,到底没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这是一条小生命,并不是什么可以随意处置的东西,我们家目前这种情况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去陪伴它,泽维尔,你该成熟一些了。”


    泽维尔沉默了一会,突然低头苦笑了一声,只是把黑猫抱得更紧了些,“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随便把它送回去,您不必担心,既然我领养了就一定会好好照顾它。”


    “你!”第一次收到来自亲儿子对自己的忤逆,切尔曼夫人有些怔愣。


    柔软的猫尾轻轻上扬拍了拍青年的下巴,带着一丝安慰,寂静的病房里突兀地响起了一声猫叫声,黑猫从青年怀中跳到病床边,在切尔曼夫人不解的目光下用脑袋亲昵地蹭了蹭她放在床边的手,然后眨巴着那双红宝石般的猫瞳无辜地看着切尔曼夫人。


    在这样的目光下,任何铁石心肠的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切尔曼夫人同样如此。她动作有些迟疑地摸了摸黑猫的脑袋,黑猫在青年错愕的目光下配合地蹭了蹭,甚至还跳到切尔曼夫人怀中蜷缩起身体,慵懒而又依赖般地把脑袋靠在她的大腿上。


    切尔曼夫人有些意外,低头看着黑猫的眼神不知不觉中柔软了下来。


    对上黑猫瞥过来的目光,泽维尔顿时反应过来,“妈,看来伊恩还挺喜欢您的。”


    黑猫配合地喵了一声。


    切尔曼夫人低头看着黑猫,又看了眼一脸紧张的儿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妥协般抱起黑猫,“你们这是联合起来对付我的是吗?”


    “哪有的事,而且您还需要在家修养,我想有伊恩陪着您也好。”泽维尔讪笑,明白母亲这是同意了。


    听着耳边母子俩不甚亲近的交谈,弦英秀树懒懒地闭上了眼睛,切尔曼夫人的动作轻柔小心,带着不易察觉的欣喜,不过又是一孤独的灵魂罢了。


    泽维尔在病房没待多久,很快就被切尔曼夫人赶回家练习画画去了,泽维尔表面上答应着,实则把黑猫放回家中后,自己便去了兼职场所——酒吧。


    出于安全考虑,学校不支持学生校外兼职,但泽维尔是因为切尔曼夫人突然生病才中途打算兼职,校内提供的一些好的兼职都已经没有名额了,此外比起校内的兼职,校外的兼职报酬更多,特别是像酒吧这些特殊的场所,急需用钱的泽维尔不得已只能尝试去酒吧打工。


    弦英秀树已经变成人类模样,他打量眼前这间酒吧,殊不知自己也成为了别人眼中的一道风景。


    散着长发的男人穿着一套深色休闲西装,身高体长,气质清俊独特,显得与众人格格不入,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但别人也奇怪这样的人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酒吧内闪烁着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光,斑驳地映照在吧台上、墙壁上,还有那些摇晃的酒杯和人们脸上。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精气息,夹杂着烟草的烟雾,刺激着每个人的嗅觉,而身穿黑白制服的服务员们穿梭在鱼龙混杂的人群中,其中就有泽维尔的身影。


    弦英秀树选了一处角落的位置,无视从四面八方托射过来的打量与窥探,端起服务员送来的威士忌抿了一口,脸色一僵皱着眉头又放了回去,他再次忘记了现在这具身体是吸血鬼,没有像人类一样正常的味蕾。


    美人皱眉这一幕不知被多少人收进眼底,周围蠢蠢欲动,却不知为何没有人敢上前搭讪。


    摇滚重金属的音乐震耳欲聋,舞池群魔乱舞,穿过人群对面有几个喝得酩酊大醉开始耍酒疯的醉汉,而泽维尔正被不愿惹事的同事赶去伺候。


    弦英秀树正想继续观察泽维尔的情况,视线突然被端着酒水向他走来的服务员遮挡。


    “先生打扰了,那边有位客人给您点了一杯夜色梦幻。”


    一杯冒着气泡的暗红色液体被轻轻地放在桌面上,杯中放入一块切割完美的冰块,周围的光线因为液体和棱角在暗红色的液体中折射出细碎的莹蓝,确实宛若‘夜色梦幻’。


    弦英秀树顺着服务员示意的方向看去,便看见不远处的吧台前坐着一位英俊的金发男人,正朝弦英秀树举杯示意一笑。


    弦英秀树只是看了对方一眼,便漠然地收回视线,抬手示意服务员离开,继续观察泽维尔那边的情况,泽维尔已经被那几名醉汉缠住,端着送往下一个客人的酒盘满脸为难。


    眼见‘夜色梦幻’被冷落在一边,金发男人鼓起勇气朝弦英秀树靠近,打破了周围人不敢上前的诡异气氛,聚集在这边的目光更多了起来。


    “你好,我叫安德鲁,一个人吗?”金发男人往弦英秀树对面的位置坐下,露出了一个自以为帅气的笑容。


    弦英秀树沉默了几秒,好似厌烦一般轻轻地啧了一声。


    于是把目光落到对方身上,就着足以把人盯得毛骨悚然的暗红色眼眸静静地看了对方十几秒,在金发男人快要坚持不住时才淡淡开口:“你挡到我的视线了。”


    “啊抱,抱歉”额头不知不觉中冒出了一层冷汗,宛如猛兽般的眼神令安德鲁心中警报铃疯狂拉响,这绝对不是一个能随便招惹的人!安德鲁识趣地赶紧走开。


    见无关紧要的人走开后,弦英秀树重新看向泽维尔那边,其中有一名醉汉已经拉着他不让走,并举着酒瓶欲把青年灌醉,旁边站着一位应该是酒吧经理的人劝解也不起作用。


    弦英秀树眼神微眯,只想把局面弄得更乱一些才好,这样才更能观察青年体内的另一股气息究竟是怎么回事。


    想了想,便从桌面上捡起一个金属酒瓶盖,弦英秀树稍一用力,在没人发觉的角度中用瓶盖击打青年的肘部,致使手上端着的酒水一股脑地全倒到醉汉身上,众人瞬间傻眼,没想到这个平日老实胆小的服务员竟敢把酒倒在客人身上!


    醉汉低头看着自己满身的酒水,再次抬头看向青年时已然面布恐怖愤怒的神情,“你他l妈——找死!”


    酒精麻痹着大脑,醉汉顺手拎起桌边一瓶未开封的酒就向泽维尔头颅砸去。


    泽维尔也对这突如其来的发展感到不知所措,不知为何身体突然动弹不得,只能脸色煞白,眼睁睁看着玻璃酒瓶距离自己的脑袋越来越近——


    眼睛因恐惧而微微放大,泽维尔蓦地想起一个名字,心中顿时开始呼喊:


    伊特纳斯!


    脑袋开出血花的场景在众人心中预示,有些人甚至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本以为今晚该倒霉的青年,突然低下了头,抬手轻松握住了往脑袋砸来的酒瓶,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从喉咙处开始断断续续地发出神经质般的笑声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青年慢慢抬起了头,原本绿色如翠的眼眸此刻变得暗绿如墨,他盯着眼前的醉汉,眼底充斥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真是没用啊,泽维尔”


    第73章


    终于出来了吗?另一个‘泽维尔’。


    弦英秀树看着气质完全转变的青年, 唇边露出一个颇有兴致的笑容。


    这边拦住酒瓶的‘泽维尔’一个巧劲卸下对方手的力度,直接抢下酒瓶反过来砸向对方的脑袋,这一下完全没有收力的意思,噼啦一声脆响, 玻璃酒瓶碎成四分五裂落满一地, 醉汉脑袋上出现了个大口子, 瞬间涌出血水混着酒水蜿蜒狰狞地流满醉汉整张脸。


    “啊啊啊——”


    随着这声惨叫, 酒吧内原本喧嚣的氛围顿时变得紧张起来。见醉汉被打, 他的同伴们这下酒都醒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酒瓶在他们手中被狠狠地砸向地面,破碎的玻璃四溅,清脆的碎裂声在空气中回荡。


    他们纷纷拿起破碎的酒瓶充当武器,把青年围得水泄不通。


    “臭小子!你敢竟用酒瓶砸我脑袋,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兄弟们!给我搞死他!”脑袋被开瓢的醉汉捂着脑袋怒吼道。


    酒吧内的其他顾客被突如其来的冲突吓得目瞪口呆,纷纷避开战圈旁观了起来。眼见今晚的生意受到影响, 旁边的酒吧经理连忙上前劝阻。


    “实在抱歉各位大哥, 是我们没有培训好新人让他冲撞了各位的雅兴, 这样吧,各位大哥今晚的酒水开销一律免单,医药费我包了,再让泽维尔给您陪个不是, 您看如何?”


    酒吧经理转头恶狠狠地瞪了惹事的泽维尔一眼, 示意他给对方道歉。


    “看你妈个头!你脑袋让我砸一下试试?谁稀罕你那点破酒水钱和医药费!”


    醉汉破口大骂, 指着泽维尔狠狠道:“今晚不把这臭小子脑袋开个花我咽不下这口气!兄弟们,给我打!”


    ‘泽维尔’眼神一凛, 侧过头躲过砸来的酒瓶,抬手掀翻就近的酒桌砸中冲向眼前的两人,酒瓶酒杯哗啦啦碎了一地。


    “泽维尔!该死……”酒吧经理连连后退,看着开始混乱起来的酒吧心痛到无以复加,他猛地抓住旁边的服务员,大喊:“快去报警!!”


    “啊?是……是!”


    几个大汉虎背熊腰的,显得被包围的青年瘦弱无比,让旁人生怕对方一个不小心就血溅当场。


    但神奇的是,在五六个大汉的围攻下青年到现在还未出现战损,反手擒住粗壮的手臂,猛地一个过肩摔瞬间就把人高马大的醉汉放倒。


    ‘泽维尔’眼神藏着戾气,嘴角扬着兴奋的弧度,下手十分狠绝,与平时简直判若两人。


    身后传来怒喝声,‘泽维尔’敏锐地侧身躲闪本应砸向自己后脑勺的大拳头,在‘泽维尔’眼里对方的动作笨拙如同放慢镜头,反过来用力抓住对方的领子,紧接着用一记凶猛的膝撞顶向他的腹部,随着一声惨叫,大汉痛苦地弯下腰倒地不起了。


    但受限于泽维尔这副弱鸡的身板,在几人的围殴下渐渐力不从心,躲过了身前刺过来的水果刀,却没能躲过砸向自己后背的椅子,‘泽维尔’闷哼一声,控制不住踉跄几步,迟滞中被另外一人抡起拳头砸到右颊,这一拳力度可不小,青年被打得偏过了脑袋。


    ‘泽维尔’用舌头顶了顶腮帮子,舔到唇角的血腥味,刘海下的眼神瞬间变得异常恐怖,他缓缓抬头,用冰冷而阴暗的目光看向眼前几人,被野兽锁定的惊悚感莫名在几个大汉心中腾然而起。


    见他们被自己气势震慑在原地 ,‘泽维尔’露齿一笑,“你们这种人渣,还是去死吧。”


    未等青年做出下一步动作,急促尖锐的警笛声从大老远传进众人耳朵,越来越近。


    警察来了。


    “所有人抱头蹲下!!”


    为首的高大身影握着手枪踹门而入,金色低马尾不羁地甩在脑袋后,是雷欧。


    雷欧扫了一圈乱糟糟的酒吧以及骚乱的人群,目光落在手持酒瓶桌椅的几个大汉身上,叼着烟支啧了一声。


    “酒吧聚众斗殴,真他妈太闲了是吧?都给我去警察局走一趟!”


    ‘泽维尔’眉头微皱,眼中满是不耐。


    一群碍事的狗腿子。


    这时,肩膀被一只手轻轻搭了上去,‘泽维尔’暗沉的瞳孔骤然收缩,惊骇中手肘猛然用力向后来人的腹部一撞,却轻松被制止了下来。


    “是我。”弦英秀树凑近青年耳边说道。


    低缓的声音带着异样的笑意,他一手搭在青年肩膀上,另一只手顺势环住青年的腰肢,轻易能感受到怀里人的身躯慢慢变得僵硬。


    “还是先走为妙,被警察缠上可是没完没了。”


    趁着骚乱的间隙,弦英秀树对上雷欧的视线,朝他弯了弯眼睛,下一秒便在在对方愕然的目光下直接带着青年消失在原地。


    不,不见了?


    雷欧瞪大了眼睛,嘴中的烟支无意识中掉在地上。


    “不对给我站住!”


    然而酒吧里早已不见了两人的身影。


    黑暗无人的巷子里,弦英秀树放开了环在青年腰肢的手,往后退了一步,默默盯着低头沉默不语的青年。


    一时之间,两人谁也没开口。


    仿佛受不了沉默的气氛,‘泽维尔’垂落的手颤了颤,缓缓抬头对上男人暗红色的双眸,神色恢复成泽维尔平日的无害怯懦。


    “伊,伊恩你怎么过来了?我们这样离开真的没事吗?而且刚刚警察还在”


    “嘘——”修长白净的食指放在青年唇边,弦英秀树微微低下头靠近他,暗红色的眼眸像盯住猎物般牢牢锁定对方,“画室里的那张画,是你画的吧。”


    “你说的是哪幅画?”青年的眼神充满迷惑无辜,漂亮的眉眼微微皱起,“不过这个问题有点奇怪,画室只有我在用,里面的画当然都是我自己完成的。”


    见青年依旧在装傻,弦英秀树唇角微微勾起弧度,抬手将青年脸侧稍长的发丝别在他耳后,露出有些泛红和微肿的右颊。


    下一刻,修长苍白的手便轻柔地搭在青年细瘦的脖颈上,慢慢收紧。


    “泽维尔在哪?”


    青年眼睛微微瞪大,双手搭在男人手上试图挣脱,“伊恩,你在说什么?我,我不就在这吗”


    “不,一点都不像哦,如果是泽维尔的话是不会问我为什么会在这的。”


    ‘泽维尔’一怔,呆呆地看着男人,过了一会才慢慢收起脸上无害的神情,变得冷漠,甚至对禁锢在脖子上的那只手也没有多余的反应。


    “其实你一直都在吧什么时候发现的?”因为脖颈被收紧,‘泽维尔’的声音多了几分沙哑。


    “缔结契约那一天就察觉到了,两个不相同的气息出现在同个身体里,一体双魂?”弦英秀树有些好奇地打量青年,蓦地又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想,“不对,人类脆弱的□□怎可承载两个灵魂,那就是精神疾病?”


    “精神分裂?双重人格?不,看着情绪很稳定不像精神分裂,你是副人格?”


    随着男人的话,‘泽维尔’的气息渐重,晦暗的眼眸里逐渐出现亮光。男人的眼睛很美,细细长长的,淡雅古韵,疏离又多情,他控制不住地想要摸摸他的眼睛,当然,他也这么做了。


    温热的体温落在眉眼处,弦英秀树眼里闪过一丝意外,却也慵懒地垂下眉,唇边噙着笑意地让青年触摸。


    ‘泽维尔’的动作非常小心翼翼,像是在触碰什么易碎物品,不过他很快就放下了手,盯着男人的双眼喃喃道:“明明是我先看到你的”为什么跟你缔结契约的却是那个废物?


    “那个胆小鬼,一遇到困难的事情只会躲起来,真让人不爽。”‘泽维尔’这句话变相承认了自己副人格的身份。


    “他并不知道你的存在吧。”


    “当然。”‘泽维尔’轻扯了一下唇角,带着几分嘲讽的味道,盯着弦英秀树的那双绿眸带着强烈的不甘与占有,“恐怕他也不乐意自己体内有我的存在,毕竟很少有人会完全接纳自己阴暗相反的一面吧,要不是”


    “啊,又得回去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了,你最好保证那个胆小鬼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否则我迟早要让那家伙体验体验被关在那个黑暗的世界是何等滋味”


    青年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看了男人一眼便闭上了眼睛,身体也软倒了下来。


    弦英秀树微微一愣,松开了擒住脖颈的手,顺势抱住了倒在怀里的青年,有些疑惑地低头看着昏睡过去的那张脸。


    这就是书上说的分离性心理障碍吗?他也是第一次碰到患有这种精神疾病的人,不过瞧着倒是与书上描述的不太一样,这主副人格好像完全不能友好共生的样子呢


    “呀呀~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呢。”


    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穿着靓丽旗装的齐肩短发男子缓缓从暗影中走出,微弱的月光如细沙般洒落,轻轻抚摸着他妖异的脸庞,给那头乌黑亮丽的头发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泽。


    弦英秀树向来人看去,微微挑眉,“伯爵?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给您送这个的。”D伯爵从袖口中拿出了一封白色的信封,朝弦英秀树挥了挥,明媚的脸上露出一个令人感到奢侈的笑容。


    “祖父来信了,还特地让我把这一封交到您手中。”


    “D?”


    弦英秀树伸手接过,把怀里的青年推给D伯爵后拆开了信封。


    D伯爵被他突然推给自己的动作给惊讶住,眼睛微微睁大后便有些僵硬地扶着昏迷不醒的泽维尔。


    信中提及了对方目前正在世界某个地方寻找那些濒临灭绝的珍稀动物,并分享了途中遇到的新奇有趣的故事和动物,重要的一点是让弦英秀树像当初跟他签订契约书那样安心留在店里,自己的孙子会代替他给予一些日常所需及差遣。


    ‘旅途遥遥,不知归期,待寻到心中梦寐以求的物种后便会启程返回,时光飞逝,在人类这个富有智慧的种族的创建下世界发展日新月异,有趣之物甚是繁多,想必您也会为他们的智慧感到惊叹切莫挂念,一切安好。’


    看完了,弦英秀树眉头微蹙,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自己能再次回到这个世界都不受控制,对方如何得知自己已经苏醒。还有,对方什么时候有了伴侣,甚至连孙子都有了?


    现在才想起这个问题的弦英秀树对此感到十分怪异,暗红色的眼眸微微眯起。


    这家伙,到底在干什么,所寻的物种又是什么


    男人表情细微的变化被一直看着他的D伯爵捕捉在眼里,D伯爵眼眸微动,轻声道:“祖父说了些什么?”


    “一些废话。”弦英秀树眼帘微垂,把信张折了起来,看向昏睡中的人。


    D伯爵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向青年,眼睛弯了弯,“看来您跟他相处得挺融洽的,这样我就放心了,只是没看出来泽维尔先生竟然还患有心理障碍,这便是您选择他的原因之一吗?”


    “算是吧,我原本以为他的灵魂有些许不同,但所表现出来的不过是存在于人类中的一种精神疾病罢了。”自己对于人类这一种族的了解还是太过浅薄,说到底还是对灵魂异界穿梭之事感到在意。


    弦英秀树拎起青年的后衣领,像抱玩偶一样随意把他挂在自己的左臂上,瞥了貌美男子一眼,“你怎么来这里的,难道只是为了给我送一封信?”


    “我也想这么简单就好了。”D伯爵无奈地摊了摊手,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冰凉,“总有不认真遵守契约的顾客,我正打算前往善后回收宠物啊!在这耽搁了点时间,应该来不及了,不过无所谓,人类总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好些天未向您提供我的血液了,伊恩大人应该也喝不惯人类的鲜血吧。”D伯爵话题一转,漂亮的异眸里在月光的照射下,仿佛浮现出几分蛊惑人心的魔力。


    细长的发丝在晚风的吹拂下微微抚动,某人只觉得自己的牙齿有些发痒。


    弦英秀树深深看了D伯爵一眼,带着一些笑意地低哼一声,“你还真是擅长如何驯服一只动物,在这方面你的祖父比不上你。”


    “伊恩大人说的什么话,在下只是单纯的对您表达关心而已。”D伯爵满脸无辜。


    但弦英秀树只是握住了旗装男子纤细的手,用尖牙刺破了他的指腹,稍微尝了几滴血便放开了。


    月亮躲进了云层里 ,巷子越发黑暗,这里早已没有了吸血鬼的身影了。


    D伯爵有些出神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冰凉的触感还久久残留在上面,他眨了眨眼,缓缓地把手指放到唇边用舌头舔舐了一下,下一刻,那双妖异的异眸瞳孔竖直,宛若一只美丽的异兽。


    第74章


    泽维尔无比清楚自己正陷入了一个黑暗而寂静的梦境中。


    梦里四周一片虚无, 仿佛置身于一个无尽的宇宙黑洞,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光线,亦无法感知到任何外界的存在, 朦胧的意识像被黑暗所吞噬, 逐渐消失在无尽的虚空中。


    这种感觉令人毛骨悚然, 感觉自己快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再也无法逃离。


    泽维尔只能控制不住地拼命向前跑, 梦里他听不到自己的跑步声、喘息声,更察觉不到身体上的疲惫,直到前方突然有一道亮光出现,在他欣喜地伸手触摸时,脚底却踩空了一般整个人跌入了万丈深渊!


    他被吓醒了。


    瞪着翠绿的眼睛直直望着天花板,在呆滞了十几秒后,他才渐渐反应过来这是他最为熟悉的卧室。


    “你醒了。”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泽维尔一愣,立马侧过头看向坐在床边椅子上的男人, 不料右颊传来一阵刺痛, 不仅如此, 他才慢慢感受到自己的后背也是酸痛不已,仿佛被人打了一顿。


    “别乱动,刚上好的药。”弦英秀树合上书本放回桌面,贴心地递上一杯水。


    “我, 我怎么在这里”泽维尔忍着身体的酸痛慢慢坐起身, 咳了两下不舒服的嗓子, 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猛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男人, 急忙道:“昨晚酒吧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是伊恩你来救我了吗?我的身体怎么这么痛?”


    泽维尔有些纳闷地摸了摸自己贴着膏药的脸颊。


    “我还想问你呢,为何要去酒吧那种地方兼职,就你这小身板都不够那些人取乐。”


    破碎的玻璃酒瓶,喧嚣嘈杂的人群以及气急败坏的酒吧经理的面孔都历历在目,泽维尔的脸色渐渐发白,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这个月的付出都白干了,甚至可能还要赔偿酒吧的损失,因为他十分清楚酒吧那位经理是一位多么欺软怕硬、爱抓住小毛病就克扣工资的人。


    “怎怎么办,后面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在我在心里喊了你的名字后就不记得之后的事了?”


    弦英秀树抬眸看向浅棕色卷发的青年,对上他那双清澈莹润的翠绿色眼眸,于是慢慢起身,在青年紧张地注视下坐在床边用双手撑在他肩膀两侧的床头板,将青年整个人笼罩在自己密不透风的怀抱里。


    两人之间的距离稍微拉近,弦英秀树的脸上的笑容十分好看,声音充满磁性,“看来要等你主动向我寻求帮助不知道猴年马月,你难道忘了吗?我可以为你解决一切烦恼,为你实现心中的任何愿望。”


    “酒吧那边的事你不必操心,之后也不再需要去那边兼职,你母亲的医疗费用我已经支付了,像这些身外之事都不需要理会,你只需要好好学画画,竭尽全力去实现自己心中的目标。”


    男人伸手摸了摸他贴着膏药的脸颊,低垂的眼眸中满是冷酷。


    “泽维尔,你已经成年了,作为一个合格的成年人就该知道如何利用手中已有的资源,去为自身争取最大的利益,而不是得过且过,用这些‘身外之事’麻痹自己有在努力抵抗所谓的不公。”


    “我想见到的是一个积极解决问题的泽维尔,而不是仍在原地踏步的庸才。”


    “我”泽维尔微微张唇,看着变得有些冷酷的男人有些不知所措,“我不是因为,不是因为你能为我解决这些困难才与你签订契约的”


    “我只是有些羡慕,我多么希望自己也能成为像您一样强大的人”


    泽维尔感到自己的眼睛有些酸涩,眼前的男人渐渐变得模糊,他沉默了一会儿,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微微颤抖着嘴唇发出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我是如此地憧憬着您,也害怕自己在您眼中是个只会依赖别人的废物”脆弱的青年摇了摇头,眼眶里的泪水止不住地滑落,他低下头不敢看男人的眼睛,哽咽着声音看起来可怜极了。


    “其实我知道,待我实现自己心愿后,您就会离开我的身边了,我不想我就是这么一个卑劣的人”


    弦英秀树听着这些话慢慢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眼中复杂。


    憧憬啊


    真是一种令人作呕的感情。


    男人看着哽咽中控制不住情绪的青年,眼神渐渐软化,他揽过青年瘦弱的身体将其抱入怀中,另一只手温柔地顺着青年的后脑勺。


    “真是可怜又天真的想法,若你真的这般不思进取,我只会更早离开你的身边,何况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人的一生要经历许多选择与分离心智才能得到锻炼,别让我看轻了你泽维尔,虽然成长总会伴随着残忍,但往后的世界又将是不一样的风采,你终究会喜欢的。”


    男人声音淡淡的带着一丝温和,眼中却毫无感情。这种话也只能骗骗小孩,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往后的世界是什么模样了,那将会是一个非常残酷的、逐一撕破内心欲望遮羞布的丑陋世界啊


    虽然靠在男人结实的胸膛上,但泽维尔却听不到常人该有的心跳声。很久没有人像一位良师这般教诲过他了,泽维尔感到羞耻,却有些贪念这一份温暖,从一位吸血鬼身上体会到人类的温暖,这真的是一件稀奇的事。


    泪水早已止住,青年白皙的脸颊上也慢慢浮起粉色,他深吸一口气,“我明白了,我不会再逃避下去。”


    “当然,在这之前,还需要清除掉一些碍事的人。”弦英秀树松开了他,漫不经心地坐回床边的椅子。


    “你是说艾伦?”泽维尔迟疑道。


    “要解决他太容易了,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杀了他。”弦英秀树见泽维尔瞪大眼睛,笑着继续道:“不过——谁让我可爱的主人下不去这个手呢,我也只能寻求更迂回一点的办法了。”


    迂回,当然也会意味着更加痛苦残忍


    “劳神伊恩大人亲自过来一趟,看来泽维尔先生自己也想清楚了。”


    穿着白色马褂的美丽男子掀开精致的漆盒,从里边拿出了一个更小的正方形盒子交予到男人手中。


    “这可是好东西,善者闻着夜间酣睡时可作实现心之所愿的美梦,恶者反之会跌落阿鼻地狱永受苦难、永世不能超生的噩梦不可自拔,除非这香燃烬,否则会在梦中被生生折磨致死。”


    D伯爵拿起刀给自己切了一块蛋糕,朝男人弯着眼眸笑得十分明媚,丝毫不觉得自己话里的含义究竟有多么令人恐惧,“大人,您要喝杯茶吗?”


    “不了,下次吧。”弦英秀树把玩着手中的小盒子,然后慢吞吞地把它收了起来。


    “伊恩,你又要走了吗?”小胖紧紧抱住男人的大腿,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弦英秀树柔和了眉眼,颇有耐心地抱起了小胖,“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去做,下次再来找你玩好不好?”


    “那下次是什么时候?你这次都是过了好久才来的!”


    男人一时语塞,有些无奈地看向D伯爵。


    然而正欢快地吃着甜品的某人不仅对求助的目光熟视无睹,甚至还笑眯眯地火上浇油,“小胖,泽维尔先生也需要陪伴呢,毕竟签订契约后伊恩大人就不会随时回到店里了。”


    听了这话那还得了,小胖立马环住男人的脖子不肯下来了,“啊我不要!伊恩求你别走呜呜呜”


    “好好,我不走我不走。”弦英秀树叹着气抱小胖坐回沙发。


    “好耶!”听到男人这么一说,小胖立马变脸一样笑嘻嘻地松开了手,从沙发跳下来开心地吃起了甜点。


    “伊恩大人对小孩子真的很有耐心呢。”


    弦英秀树垂下眼眸,淡淡一笑,“不管哪种生物的幼崽,我都希望那份纯真能保持得更长一些。”


    D伯爵深深地看着长发男人,唇边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其实,店里的大家都很想您。”


    言下之意弦英秀树心领神会,他意外地看向D伯爵。


    D伯爵只是笑着解开了自己的盘扣,朝男人露出了自己白皙修长的脖颈,异眸里染上一层潋滟的引诱,“伊恩大人”


    弦英秀树看着这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男人,眸色暗了暗,他们两人之间那朦胧的情愫他并非察觉不到。那双一金一紫的眼眸非常漂亮,带着一丝难以看清的忐忑,男人心里莫名一软,气氛随即胶着了起来。


    最终,男人还是揽住东方男子的腰令其坐在自己大腿上,一只手扣住他的后颈,随后轻轻将脑袋埋进了男子的颈窝。


    在尖牙刺入大动脉的瞬间,D伯爵的瞳孔有短暂的收缩,他抬手抚摸男人顺滑黑亮的长发,慢慢闭上了眼睛


    寂静的午夜,月凉如水,窗边的银纱无风而动,原本空无一人的地方悄无声息出现了一个高挑的黑色身影。在黑暗的笼罩下,他的身影模糊而恐怖,犹如死神的化身给人带来无端的恐惧。


    弦英秀树来到艾伦床边,暗红色的眼眸毫无感情地注视着床上睡得正香的人,末了点燃一柱熏香,无声地放在他的床头柜。这香无色无味,燃烬后在空气中挥发并不会留下香灰,非常方便。


    随着房间内香气的弥漫,床上的人也渐渐陷入了深深地梦境中。


    见艾伦眉头开始皱起,一副不安稳的神态,弦英秀树勾了勾唇角悄然地离开。


    在梦中,艾伦仿佛跌入了一个无尽的地狱深渊。四周一片漆黑,唯有星星灯火闪烁,映照着那些直面对着他的扭曲丑陋的面孔和恶毒的眼神。


    这是什么情况?


    他惊恐地试图大声呼喊,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试图挣扎,但身体却像被无形的锁链束缚,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可怖的东西贪婪地朝自己生扑而来将自己瓜分地四分五裂。


    他以为这是个噩梦,当然,不过这不是一般的噩梦,因为他下一秒就硬生生体会到了自己整个身体被四分五裂的痛楚,惨叫无声,四周反倒回响着无数鬼魅之音:


    ‘有罪之人’


    ‘有罪之人’


    ‘贪婪剽窃,处以刀刑’


    ‘有罪之人’


    还未从被生撕□□的痛苦中缓过来的艾伦,便眼睁睁看着头顶复有无量无边的尖刀,从空中降下,从头顶入,再从足下而出,无穷无尽,痛彻骨髓。


    然而,这才仅仅是午夜噩梦中的第二道刑罚


    第二天。


    跟往常一般无二的今日里,出现了一件不一样的大事。那位在学院里非常出名并受众多学弟学妹崇拜的艾伦·雷克特,疯了。


    听说他一大早就跑到学院里最高的建筑台上疯癫大喊大叫,校领导们怕他从高楼跳下连忙生拖硬拽地阻拦,更加劲爆的是,这个艾伦口中还自爆了自己这三年来对泽维尔·道森这位平平无奇的人的种种劣行,威逼剽窃,抢占资源,甚至还爆出自己妹妹的死亡是由于吸食过量的大/麻,而且本身还患有严重的自虐倾向,于是神志不清中对自己下手太重丢了性命。


    把一切过错施加在泽维尔身上的艾伦长跪不起,不断磕头忏悔,听说在被领导们拉走的时候还痛哭着大喊对不起云云。


    这个大瓜迅速在学院里传响,连同泽维尔·道森这个名字也彻底出名了。


    听完整个过程的泽维尔震惊在了原地,为什么艾伦会毫无征兆地向全校人自爆自己的行为?蓦地想起那晚男人口中的‘迂回的办法’,猛地低头看向躺在怀里的黑猫。


    “伊恩是你做的对吗?”


    黑猫懒懒地掀开眼帘,一道慵懒低沉的声音在泽维尔脑内响起,“呵,我早跟你说过,直接杀了他是最简单的办法所以你明白了吗?有时候死亡可比活着幸福多了。”


    青年愣愣地抱着黑猫,只感觉自己遍体发凉,这一刻才意识到吸血鬼这种黑暗生物的秉性可并非如外表一样美丽,自己怀里抱着的,可是一头凶兽。


    抱着自己的手臂变得有些僵硬,黑猫眯着眼睛瞥向青年,带着旁人难以察觉的危险气息。好在泽维尔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想开了什么身体也松懈了下来。


    然后一路上顶着同学们同情、好奇、怪异等等各种眼神,泽维尔被通知来到校长办公室,向所有人道出自己这三年所遭受的事情。


    黑猫早就从青年怀里下来了,它跳上校长办公室对面的那座人形雕塑臂弯,如红宝石般的猫瞳静静盯着校长办公室方向,身后的尾巴轻轻摆动。


    切尔曼夫人,下一个人该是你了


    第75章


    夜晚。


    黑猫步伐轻盈地走过走廊, 来到一间房门紧闭的画室前。


    泽维尔在吃过晚饭后待在里面已经快三个小时了,自从学校回来后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知道艾伦的事给他造成的冲击很大,但黑猫还是有些不放心, 他推开了画室的门, 见青年静静地站在落地窗前失神地望着远方,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黑猫变回了高挑的身影, 关上门。


    “你在想什么?”男人的声音淡漠。


    泽维尔猛地转过身, 见是弦英秀树后又垂下了眼睛。


    “我有些不明白,不用再为艾伦当枪手我应该感到高兴的,但是心里却没有任何高兴的感觉。”


    艾伦已经被退学回去接受精神方面的治疗了,之前比赛所获得的好处也归还给泽维尔,可是他想起了艾伦的妹妹伊莎,虽然是自残而死,可若不是自己答应同性的表白刺激到她, 伊莎或许不至于丢了性命,而且, 虽然艾伦一直逼迫他给他画画, 但他卖掉的每一幅画都会给他一些报酬。


    现在妹妹伊莎死了, 哥哥艾伦精神失常了,他还知道艾伦家里关系并不和谐,与父母和大哥的关系就像陌生人一样,唯一说得上在乎的也就只有她妹妹伊莎了。


    当时自己在办公室里下定决心一定要完全摆脱艾伦, 可当夜深人静时, 莫名的不安和愧欠感又如梦魇般纠缠着他。


    这是艾伦应得的, 他不断说服自己。


    弦英秀树走近抬起了青年的下巴,端详着他的表情, 在对方眼神变得有些躲闪后突然低沉笑道:“你在可怜一个长期压榨你恐吓你的罪犯?泽维尔,你未免傻得太过于可爱了。”


    “他窃取你的作品,盗用你的灵感,卖掉无数张作品攫取大量金钱,只用不到作品十分之一的钱随意打发了你,甚至他还用相同的手段威胁其他可以让他有利可图的人。


    “他的妹妹,校园霸凌团体的领头羊,一直专注于欺负无力反抗的女同学并拉无辜的同学陷入毒/品的泥沼,因为得不到你,那夜在她死之前还联系人打算废掉你的双手,划花你的脸,让你再也不能画画,再也不能拥有这张好看的脸蛋。”


    男人摸了摸青年逐渐苍白的脸颊,凑近他的耳边,慢条斯理的声线中带着一丝怜悯,“就这样了,你还觉得他们不该死吗?”


    “我他们,真的做了这种事?”泽维尔的手开始颤抖。


    “人类外表下那颗肮脏的心,在血族面前无地遁形。”


    “他们太过分了。”


    “做了错事的人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你应该感到庆幸才是,庆幸被伤害的那些人得以解脱,庆幸将被伤害的人躲过了一劫。”弦英秀树直视泽维尔沉静下来的眼睛,笑了起来,“你的未来将一片光明,百年难一现的天才画家,无数文艺男女的梦中情人你难道就不想在世人面前展示真正的你吗?”


    泽维尔紧紧盯着眼前的男人,深邃的眼窝中那双翠绿的眼眸不断闪动着碎光。


    “不过别高兴得太早哦,阻碍你实现理想未来的人,还有你的母亲,切尔曼夫人。”


    泽维尔一惊,猛地抓住男人的手腕,眼中带着祈求,“你想做什么,你不能伤害她。”


    弦英秀树笑而不语。


    第二天泽维尔就知道了。


    因为他家对门搬来了个新邻居,而这个邻居,正好就是人类姿态的弦英秀树。


    那是一个大清早,泽维尔睡得迷迷瞪瞪起来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门口传来母亲与陌生男人的交流声。


    他顿时有些意外,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过切尔曼夫人如此开心的声音了。不由得有些好奇走过去,却震惊地发现站在门口与切尔曼夫人聊天的人正是那位吸血鬼。


    只不过男人那头美丽的长发被仔细地挽了起来,他穿着一身浅色舒适的休闲服,白皙清俊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对着切尔曼夫人笑起来更是眉眼弯弯,给人一种舒适的亲切感。


    泽维尔不由得揉了揉眼睛,满脸意外。


    “噢!真令人惊讶 ,你是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樱桃派的?”切尔曼夫人惊喜地接过男人手中的篮子。


    弦英秀树闻言仿佛有些不好意思般抿唇一笑,“我从夫人的购物袋里看见了几盒樱桃,所以在选购的时候不自觉挑选了樱桃味的还好,您能喜欢就好。”


    切尔曼夫人摇摇头,语气认真:“不,你太客气了,应该是我该向你登门致谢才对,要不是因为有你在,我此刻不可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


    听了这句话,泽维尔立马清醒了过来,连忙问道:“什么意思?妈妈,你遇见什么事了吗?”


    “泽维尔?”切尔曼夫人转头,见他穿着睡衣、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样子顿时有些不满地皱眉,但在外人面前还是没说出什么训斥的话,只是冷冷地扫了自己儿子一眼。


    “没什么,就是早上我去超市的路上差点被车撞到了,是伊特纳斯及时出现救了我才能安然无恙的回到家。泽维尔,这是我们的新邻居,伊特纳斯先生。”切尔曼夫转头看向门口的男人时,脸上又露出了笑容,“伊特纳斯,这是我的儿子,泽维尔·道森。”


    “你好泽维尔,很高兴认识你。”男人弯眼笑,对青年伸出手。


    看着对方一副完全不认识他的模样,泽维尔虽然心里好奇,但还是配合地握住身前的手。


    “很高兴认识你。”


    至于切尔曼夫人口中的事情,还得回到三个小时之前。


    那是个明媚的早晨,切尔曼夫人因为身体需要休养,一下子清闲下来让她非常不适应,因此起了个大早打算做一顿丰盛的早餐。


    她今天跟往常一样打扮的沉闷古板,褐色上衣搭配深色牛仔裤让她看起来显得很严肃,唯有那头金发能窥伺出年轻时的几分姿色,只是现在稍显黯淡无光。


    切尔曼夫人来到泽维尔的房间门口,本来是想叫醒他的,可她又想起了昨天所知道的一切,动作不免有些迟疑了起来。其实动过手术的地方依旧有些隐隐作痛,但她却觉得远不及心里上的疼痛,她始终不明白这么大一件事,为什么儿子会一直瞒着她,要不是艾伦精神失常了,难道他要瞒着她一辈子不成?


    想到这里,切尔曼夫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她再次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然后悄然离开了。


    她来到玄关处换鞋,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环顾四周,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没有见到黑猫的身影,她又去其他房间看了看也一无所获,那么可能一直待在泽维尔的房间,她想,泽维尔也真是的,养了猫也不为它添置猫窝和粮食,自己都长不大还想着养猫。


    她穿好鞋后便出了门,小区里许多老人已经早早起来活动了,还有些同她一样前往超市买菜和一些周六还要早起上班的上班族。


    切尔曼夫人慢慢打量着这一切,神情有些恍惚。在这平和美好的氛围中,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未好好体验并融入他们。


    金发女人微微垂眸,神情浮现几分低落,每天步履匆匆全身心投入教学工作的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为了逃避自己所不愿意提及的事情?她扪心自问自己对教育并非真正出于热爱。


    但情绪的外泄只是一瞬间的事,这个对外永远强势严厉的女人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向附近的超市出发。


    超市的东西都很贵,若不是那位神秘的好心人突如其来的捐赠,切尔曼夫人现在可能不会站在超市内放心大胆地选购,甚至她原本都想考虑换个更便宜的房子居住。


    好在情况没有她预料的那般糟糕,自己的病情得到了控制,上份工作的积蓄还能支撑一段时间,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儿子并非外人及自己所想的那样平庸,反而惊才艳艳,对绘画极具天赋。


    想到这,切尔曼夫人不禁对耽误了自己儿子三年时光的艾伦恨的牙痒痒,要不是因为他,泽维尔如今必然会有一番惊人的成就,这三年来的碌碌无为,全然是因为艾伦的拖累!


    脑海中思绪纷杂的切尔曼夫人没注意到不远处正向着她驶过来的车辆,等她反应过来扭头一看的时候,伴随着路人惊恐的尖叫声,车头已经近在眼前。


    忽地一道白色的身影从眼前闪过,她感受到一双有力的臂膀揽住了她,尖锐急剧的刹车声仿佛在耳边爆炸,下一秒,整个世界宛若翻转,紧随其来是侧身传来的阵痛,金发女人尖叫着闭上了眼睛。


    她以为她被车子撞到了,但并不是。


    因为身下传来了一道年轻的闷哼声,切尔曼夫人猛地睁开眼睛,一张清俊但苍白得不正常的脸映入眼帘,他有些痛苦地皱着眉头,是对方及时冲过来推开了她甚至还用半个身子当她的垫背,缓冲了扑倒在地面上造成的伤害。


    “你没事吧?!”切尔曼夫人顾不得掉落一地的物品,神色紧张地扶起他。


    长相清俊的男人扶着额头坐起身,缓慢地朝她摇摇头,但苍白的脸色以及鬓角渗出的虚汗让切尔曼夫人觉得对方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而方向盘一瞬间突然不受控制的司机也差点被吓得魂都没了,见自己没撞到人,慌慌张张地重新启动引擎溜之大吉。


    “站住!不知道自己差点撞到人吗?你给我站住!”眼见司机不负责任开溜,切尔曼夫人愤怒喊道。


    可惜只想逃离肇事之地的司机并没有因她的怒喊而停下。


    切尔曼夫人只能又气又无可奈何地放弃,接着转身便看到刚刚救了她的男人此刻正半蹲在地帮她捡起散落一地的东西。


    男人只是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和深色休闲裤,长至后腰的黑发被随意束着搭在肩膀上,耳边散落着细碎的发丝,更是给他带来一丝慵懒的气质,伸手弯腰间隐隐映出瘦削的肩胛骨形状,透露出几分消瘦和病弱。


    切尔曼夫人顿时感到不好意思,“我来吧我来吧,真的非常感谢你的帮助!”


    “没事,毕竟一条人命就在眼前,若是其他人想必也不会坐视不管的。”长发男人弯眼笑道,声音意外地柔和好听,他把手中的袋子递还给切尔曼夫人。


    “你自己还好吗?受伤没?”瞅着男人苍白且冒着虚汗的脸庞,切尔曼夫人关切道。


    男人摇了摇头,只是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只是……低血糖而已。”


    “低血糖?……啊,我这里有巧克力!”


    切尔曼夫人连忙从袋子里翻出巧克力递给他,男人有一瞬间的迟疑,但还是接过后打开包装掰了一块放进嘴中。


    “谢谢,我得先走了回去请注意安全,夫人。”男人晃了晃手中的巧克力,盯着切尔曼夫人温柔笑笑后便转身离开了。


    “诶”切尔曼夫人抬手想要叫住他,又踌躇地放了下来,看着男人走远的背影,脸上的神情渐渐柔和了下来。


    真是个英俊又善良的年轻人,只是


    对方的手未免太冰冷了吧,他真的没事吗?而且切尔曼夫人回想他那双沉郁落寞的眼眸,总觉得对方的状态不是很对劲。


    回到家中的切尔曼夫人还时不时想起那个长发男人,只不过频频被隔壁传来的装修噪音打断,直到门铃被按响她去开门的时候,才惊讶地得知对方竟然是刚搬来对面的邻居。


    “对了别站在门口了,请进来坐坐吧。”切尔曼夫人热情地邀请对方。


    “下次吧,我得把家里的装修搞完,一直打扰到邻居们的清净真的很过意不去。”弦英秀树瞥了一眼傻傻站在旁边的青年,然后朝切尔曼夫人露出一个俊美地令人心跳加速的笑容。


    “请好好享用,希望夫人和泽维尔能喜欢这份美味。”


    门已经关上了,但切尔曼夫人拿着精致的篮子一直对着色泽艳丽的樱桃派感叹:“真是太巧了泽维尔,我最喜欢吃樱桃派了,他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妈妈您觉得伊特纳斯,人很好吗?”泽维尔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有些迟疑问道。


    “当然,长得好看又心地善良,更何况他还救了我,我怎么会觉得他人不好呢?”切尔曼夫人奇怪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习惯性教育道:“看人家多有礼貌,你要多向别人学习。”


    “啊好的。”见向来不言苟笑的母亲这样赞口不绝,泽维尔只能感慨不愧是伊特纳斯,总有轻易就让人喜欢上他的本事。


    于是在接下来这段时间,黑猫也不跟着他去学校了,泽维尔每次从房间或画室里出来时都能见到男人在自己家里跟切尔曼夫人谈笑风生,切尔曼夫人还经常邀请男人过来家里吃饭。


    “你是一个人居住吗?你的父母呢?能培养出你这样优秀的人想必对方也是一对非常优秀的父母吧。”切尔曼夫人给各自分别倒了一杯茶,在她心里,伊特纳斯是一位才情出众的人,不仅谈吐不凡而且还在家里进行文学创作,甚至连绘画都难不倒他,有时候他还会来教导泽维尔关于绘画方面的事。


    对面的男人长发自然地散在身后,闻言抚摸着黑猫(D伯爵赞助)的手不知何时已经停止,原本带着笑意的眼眸也渐渐被一抹沉郁所替代。


    切尔曼夫人顿时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些不该问的话,想岔开话题,“你怎么会选择搬来这边呢?”


    但男人好像还停留在上一句话,呆愣了几秒后慢慢别开了眼,苍白的面上流露出几分悲伤与脆弱。


    “我是被他们赶出来的。”他轻声道。


    第76章


    “什么?!这这是为什么?”切尔曼夫人掩唇震惊, “怎么会有父母忍心赶走自己的孩子 ?”


    “因为,我做了不符合他们期待的事”


    弦英秀树低下头,神情落寞,“他们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这究竟是什么事能严重到让父母赶走自己孩子的程度?


    切尔曼夫人不明白, 她也想象不出这位平日那么温柔有礼的孩子能犯下多么严重的事, 见他此刻如此悲伤, 切尔曼夫人也不由得跟着感到心疼。


    因为对方那双漂亮的眼睛变得黯淡无光, 好像下一秒就要流出眼泪。


    切尔曼夫人慢慢起身坐到他的身边, 抬手安慰地抚摸他的头发,脸上带着几分歉疚,“我很抱歉伊特纳斯,提起了你的伤心事。”


    “不,这不关您的事,是我失礼了。”弦英秀树很快收起了情绪,有些不好意思的朝切尔曼夫人笑笑。


    “”切尔曼夫人看着他脸上勉强的笑容, 张了张唇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能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以示安慰。


    “家里还有点事我先回去了, 夫人。”弦英秀树放下了手中的猫咪。


    “好的。”切尔曼夫人愣了一下, 起身为他开门。背对着自己的身影瘦削地令人感到担忧,即使表面上掩饰地多么得体,身体总不会欺骗人的,看来对方一个人过得也不是很好。


    “等等”切尔曼夫人连忙叫住他, 脸上绽放出温柔的微笑, “今晚来我这边吃饭吧, 泽维尔跟我说他这次的比赛拿到了第一名,今晚就会回来, 当然这也多亏了你对泽维尔的帮助,我们一起为他庆祝一下好吗?”


    弦英秀树愣了一下,那双多情忧郁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切尔曼夫人脸上的笑容,缓慢地点了点头,“好”


    “夫人,您是一位好母亲,要是她能向您这般就好了。”


    弦英秀树轻声道,脸上扬起一个令人感到心疼的笑容。


    我是个好母亲吗?


    切尔曼夫人愣愣看着对面紧闭的房门陷入沉思,想起自己离婚以来对泽维尔的种种要求和态度,以及丝毫没有察觉到泽维尔这三年来所遭受的事情,蓦地苦笑了一声。


    不是的,她也不是一位好母亲呢。


    而另一边,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弦英秀树就卸下脸上的各种神情,恢复成古井无波的状态。


    弦英秀树静默了一会儿,突然泄气般叹了一口气。


    “泽维尔啊泽维尔,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帮你做这种事啊”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纽约市很快迎来下雪的月份。


    感恩节即将到来,这几日空气中似乎都凝聚着节日欢快的气息,各地商家也早早开始进行各种促销活动,冰冷的下雪天都扑灭不了人们对节日的热情追捧,反而为其添加了几分浪漫美好的氛围。


    这晚约好一起去购物中心选购感恩节所需的物品,弦英秀树跟切尔曼夫人提前到商场门口等待因完成导师任务而耽搁了些时间的泽维尔。


    随着画技日渐成熟,泽维尔如今也越来越出名了,在美术圈里已经是年轻人当中颇有名气的一员,学校里老师们的器重导致他下课时间越来越晚,甚至还受到自己美术老师的推荐明年前往法国进修,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泽维尔!”切尔曼夫人朝不远处的人挥了挥手。


    人群中的青年听到了母亲的呼唤,转头看过去,下一秒便扬起笑容朝这边小跑了过来,雪花纷飞着落到他浅棕色的头发上,秀气的鼻尖红红的,身上只套了一件白色毛衣。


    “呼呼抱,抱歉,我来晚了。”泽维尔口中呼着白气,不好意思地笑道。


    切尔曼夫人皱了皱眉,“这么冷的天怎么穿这么少,感冒了怎么办?”


    “穿上。”身形高挑的长发男人脱下自己的黑色外套披在泽维尔身上。


    泽维尔一愣,看着灯光下越发俊美的男人眨巴了一下眼睛,“啊,谢谢。”


    弦英秀树微微一笑,解下自己脖子上的浅色围巾低头为青年细细围上,青年呆呆地任他动作,围巾轻轻包裹住他被冻得微红的脸颊,却遮不住他抬头盯着男人闪闪发亮的眼睛,可惜的是长时间围在男人脖子上的围巾并没有染上温热的体温。


    一旁默默看着两人互动的切尔曼夫人表情慢慢变得若有所思。


    暖色的街灯下,银白的雪花从空中缓缓飘落,身形高挑优美的男人长发落着几片雪花,自然地披散在身后,低着头温柔地为青年围上围巾。青年则抬起头站在原地乖乖地任对方替他围上围巾,翠绿的眼睛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惊喜和笑意。


    这一幕,任谁看了都会感到极其温馨和浪漫,一高一矮的身影在雪夜中站在一起显得格外般配。


    不过切尔曼夫人心里却隐隐觉得有几分怪异,其实不止一次了,心中这种莫名的感觉,每当她看见伊特纳斯在画室教导儿子画画的场景时,她心中也会出现同样的感受。


    她隐隐有些怀疑,特别是每次面对自己那个不会掩饰情绪的儿子。


    至于怀疑的是什么,现在还不好说。


    当他们买好所需的东西从商场出来的时候,广场上正在举行化装游行,各种奇特的装扮和精彩的表演吸引了无数行人的目光,人潮涌动,热闹非凡。


    “他们是在干什么?”切尔曼夫人疑惑道。


    “这是化装游行我们去看看吧?”


    “打扰一下,请问我可以给你们拍张照吗?”一个年轻羞涩的少女声从身后传来,泽维尔他们转过身一看,是一位带着眼镜手拿相机的年轻女孩。


    见他们面露疑惑,少女璐西连忙摆摆手解释道:“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你们太好看了,忍不住想给你们拍个照留恋一下,不行的话也没关系的。”


    切尔曼夫人看了看他们两人,见其没有抗拒的意思便对女孩笑道:“当然可以,麻烦你了小姑娘。”


    “不麻烦不麻烦!”少女兴奋道,很快给他们说明站位找好角度准备开拍,“长发帅哥稍微靠近一点!来,三!二!一!”


    咔嚓——


    画面就此定格,穿着红色长外套的金发女人面带笑意的看着镜头,她的左手边是穿黑色宽大外套围着围巾的青年,右手边则是穿着灰色毛衣的长发男人,他的神色淡漠身形高挑,站在那里好像就能给人带来无尽的安全感。在他们身后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欢快的音乐,恰巧有人在放烟花,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的那瞬间被相机捕捉了下来。


    照片很快从相机里出来,璐西拿着照片,十分激动地原地蹦了一下,然后跑过去递给了切尔曼夫人,“这位夫人您看看,是不是超有氛围感的!”


    切尔曼夫人看了一眼就愣住了,照片里的她或许是远离了教育工作,加上这段时间的修养放松,脸上无意识地流露出一种平和而温婉的笑意,看起来非常陌生。


    她看向少女的眼神有些意外,不禁笑了笑,“很好看,你拍的真好,谢谢你了小姑娘。”


    后面璐西还给他们拍了几张双人照留作纪念。


    最后一张是男人和青年的合影。照片中,男人和青年并肩而立,但前者的身体微微靠近了身旁的人,在青年看向镜头的时候,自己却把目光投向了他,低垂的眼眸中仿佛带着一丝化解不开的温柔和忧郁


    “伊恩大人玩得可还开心?”D伯爵摸着枕在自己大腿上的人的头发,漫不经心地问道。


    弦英秀树睁开眼看向他,沉默半晌后才道:“比我想象中的无聊一些。”


    D伯爵眼神里的意思显然很不相信,投向男人的目光写满了‘也不知道是谁扮演抑郁症患者扮得那么投入’。


    男人懒懒地哼了一声,闭上了眼睛缓缓道:“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不过已经可以收网了。”


    “在下可十分期待见到泽维尔先生重获新生的那一刻。”到那时,您与其签订的契约也就彻底消失了吧。


    “你不为感恩节做些准备吗?”


    D伯爵轻笑了一下,柔声道:“那是洋人的节日,跟我这个中国人有什么关系。”


    “也是。”


    枕在腿上的男人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但D伯爵知道他已经陷入沉睡,因为与泽维尔结契导致精神异常亢奋睡不了觉他,直到最近这段时间契约约束渐退才能泛起一丝困意,D伯爵每每想起这件事,心里都不免感到几分好笑。


    小Q啪嗒着翅膀慢悠悠飞了过来落在沙发把手处。


    “吱吱——”


    “嘘——”D伯爵朝小Q竖起食指。


    外头为即将到来的节日喧嚣躁动,屋内窗户却紧闭着,仿佛要把外界的喧嚣隔绝,丝毫打扰不了里边的静谧祥和。D伯爵低头看着男人沉静的睡容,漂亮的异眸中浮现的那抹真情,比起男人装出来的要更加打动人心。


    小Q看着两人,眨巴了一下无辜的眼睛。


    切尔曼夫人发现伊特纳斯自从那晚拍了照片之后,就渐渐变得有些不对劲起来了。


    不仅谈话间频频出神、精神恍惚,而且对她和泽维尔的态度也肉眼可见变得冷淡起来,来往的次数在不断减少,甚至有时候她去按对面门铃都吃了几次闭门羹,他的种种行为好像要与他们渐渐断开联系一样。


    切尔曼夫人有些担忧,也有些隐隐的难过,她不明白对方到底在想些什么,那苍白冰冷的皮肤和瘦削的身体也有让她怀疑过是不是生了病,可当男人完全封闭自己不与他们来往时,她才发现自己对他一无所知,甚至意识到自己一次都没进去过对面的房门。


    可她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与他们的关系愈发冷淡。知道内情的泽维尔在一旁摸了摸鼻子,面对来自母亲的低气压非常坐立难安,可他又不能说实话,只能配合着吸血鬼看他接下来到底要准么做,这可憋死他了。


    这天,只有切尔曼夫人一个人在家,她正打算晾衣服的时候,突然黑猫闯了进来,朝她急切地喵喵叫,那叫声不复往日的柔软温顺,而是细长又尖锐。


    它叫着在原地打转了几圈,然后咬住切尔曼夫人的裤脚朝门口方向扯,很明显能看出它的焦躁不安。


    切尔曼夫人皱着眉放下了手里的衣服,蹲下身摸了摸黑猫的头颅,“怎么了?你想让我去哪儿?”


    黑猫只是一个劲得咬住裤腿往门口方向扯动,切尔曼夫人只能迷茫地跟着黑猫走出防盗门,然后便看到黑猫停在对面门口,用力拍打着紧闭的房门。


    切尔曼夫人看着黑猫,又看了一眼房门,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心里慢慢浮现,猛然间想起那天晚上无意间听到对方拿着照片的喃喃自语。


    她听到他在说‘如果你还在,我们是否也会如照片上这般幸福美好。’


    金发女人的气息渐渐重了起来,她冲上去用力摁着门铃,见里面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后,开始用手大力拍打房门,“伊特纳斯!伊特纳斯你在里面吗?是我啊你快点开门好不好?!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


    她尝试去握住门把手,没想到意外打开了门,门没锁。


    她立马闯了进去,却被房内的情景震在原地。


    类似的户型,可里边却是空荡荡的一片,没有一丝生人居住过的气息,白色的家具白色的墙面,除此之外无任何其他东西,她无法想象男人每次若无其事地跟她道别回到自己房子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她放下了无意间捂着嘴唇的手,有些不确定地环顾四周。


    伊特纳斯真的有在这里居住吗?


    “伊特纳斯?”她有些迟疑地四处查看,但没能找到他的身影,直到进入卧室后,听到从里面的卫生间隐隐传来的滴水声时,才感到有些不对劲。


    切尔曼夫人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慢慢转动卫生间的门把手。


    吱嘎一声,门半掩着。


    但切尔曼夫人的呼吸在此刻滞住了,浑身像是被冻住了般发冷,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卫生间里面的景象,余光里只能看到流淌一地的暗红。


    而后空荡的房间里骤然响起的是女人的尖叫声。


    第77章


    浴室的门彻底打开了, 一股浓厚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伊特纳斯”金发女人呆滞地看着里面的场景,浑身发抖。


    浴室内,宽大的浴缸放满了水,俊美的男人穿着薄薄的衬衣整个人浸没其中, 黑色的发丝犹如海藻般在水中漂浮, 衬托得水中那张脸更加惨白。


    他的一只手悬挂在浴缸外, 血液正不断从手腕处的伤口渗出, 蜿蜒地流满整个手掌、指缝直至汇聚到指尖一滴一滴地砸在瓷砖地板上, 形成很大一滩红色。


    房间里,是一片惊恐的死寂,静得让切尔曼夫人慢慢意识到,自己刚刚听到的滴水声,原来是血液滴落的声音。


    旁边突然出现的猫叫声焦急尖锐。


    她像是惊醒般猛地冲了进去,跪在了浴缸旁的地上,试图阻止男人手腕上血液的流失。


    “伊特纳斯!!”切尔曼夫人焦急地喊道, 她紧紧抓住男人的手腕,但血液仍不停地渗出, 沾满了她自己的手。


    浴缸里的水面毫无波澜, 浸没在里面的人双眼紧闭, 好像已经没了呼吸。


    切尔曼夫人顿时有些六神无主,怕他溺水,于是慌乱地放开男人的手改去抱起他的头,却被他冰冷的体温所惊到, 连忙把浴缸里的水排空。


    她拨开湿答答黏住男人面颊的头发, 用力拍了拍他的脸:“伊特纳斯?!伊特纳斯你快醒醒啊!求你了你别吓我!”


    可男人依旧毫无反应, 唯有胸膛微弱的起伏没让她陷入彻底的绝望。


    “血……血还在流……怎么办?”


    切尔曼夫人四处张望后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然后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绑在男人的手腕上,接着离开浴室去查看房间里是否有急救箱和座机,可惜只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急救箱,并没有任何可以联系外界的工具。


    她来不及跑回自己家打急救电话,拿了医药箱就急急忙忙进了浴室给男人的伤口止血。


    血勉强止住了,切尔曼夫人双手颤抖地晃了晃男人的身体,又继续拍打他的脸,被其毫无反应的面容慌得眼眶通红,泪水止不住地顺着脸颊滑落。


    “……不行,得,得去医院……”


    好在这时男人突然猛地一颤,偏过头从鼻口处吐出了一大口水。


    “……咳咳…咳咳咳……”


    “伊特纳斯!伊特纳斯你怎么样?你还好吗?”金发女人又惊又喜。


    “……夫人……?”男人气息微弱,湿润的眼睛有些恍惚地看着切尔曼夫人。


    “你先等着,我去打个电话然后带你去医院。”


    “……别去。”弦英秀树拉住她的衣角,只是神情脆弱地注视她,微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祈求,“我不去医院……不要,带我去医院……”


    切尔曼夫人拿来一条浴袍披在男人身上,不解道: “那你的伤口怎么办?好端端的你怎么做出这种傻事!你知道我和泽维尔这几天有多担心难过吗?有什么事不能一起好好商量的啊!”


    “……对不起,我坚持不下去了,我每天,每时每刻,都在控制不住的想念他……对不起,夫人。”男人的声音带着细细的颤,眼眶里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混着水顺着脸颊往下掉。


    切尔曼夫人的心瞬间一揪,心疼地一把抱住他,另一只手安抚地抚摸他的脑袋,就像在安慰一个受了伤的孩子。


    “好了好了,既然不想去医院那就不去,你也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事,现在最重要的是换掉你身上的湿衣服,吃了药好好睡一觉,剩下的事等你睡醒了再说,好吗?”


    头靠在肩膀上的男人疲惫地闭上眼睛,声音无力:“……好。”


    等一切弄完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在此期间怕对方只是表面上答应,切尔曼夫人还等到他睡熟后才让黑猫看着,自己匆匆回家换掉被弄湿的衣服。


    切尔曼夫人安静地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人眼神渐渐变得复杂。她刚刚仔细观察了一遍男人的房子,生活的痕迹很少,更不必说有其他人的留下的痕迹,甚至连那床头柜旁的白色药瓶她也查出来是治疗抑郁症用的。


    她有些茫然,伊特纳斯这段时间究竟是怎么独自生活的?难道与他们来往时都是对方假装的吗?


    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躺在床上的人好像被噩梦缠身满头大汗地惊醒了过来。


    “伊特纳斯,你感觉怎么样?”切尔曼夫人连忙扶起他,端起一杯温水递到他唇边,“快喝点水。”


    弦英秀树愣愣地看着切尔曼夫人,眼眶慢慢变红,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贴在脸颊上,让他看起来更加虚弱。然后在对方催促的眼神下,男人有些窘迫地垂下眼眸,就着嘴边的杯子喝了一口。


    “切尔曼夫人……谢谢,给您添麻烦了。”


    “所以,现在能说了吗?让你如此痛苦不惜做出傻事的原因?”切尔曼夫人放下水杯,咯噔一声可见她心里还憋着气。


    男人垂着头,苍白的脸连那原本顺直油亮的黑发都显得有些暗淡无光,他不敢去看切尔曼夫人的脸色,只是沉默良久,才陷入自己的回忆中缓缓述说:


    “我之前跟您说过,我是被家里人赶出来的……没错,因为我是个同性恋。”弦英秀树见金发女人面露惊诧,脸上露出个自嘲的笑。


    “我有一位伴侣,他很好,也非常优秀,我们偷偷在一起很多年,大概从高中那会就在一起了……那个时候,我们还很天真的给对方承下了诺言,等大学毕业后就跟双方父母出柜表明对彼此的心意。”


    “我们以为,即使不被理解但也会得到来自父母的祝福,但是……但是……”男人的声音逐渐沙哑了起来,眼睛仿佛流尽了泪水无比酸涩。


    “我们等来的却是一场噩梦,往日熟悉的亲人面孔狰狞地宛若恶魔,我被家里人关在房间里断了与外界的联系,而他……”


    男人话音突然停止,像是陷入了不好的回忆,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


    “他怎么了?”切尔曼夫人的角度看不到男人被发丝遮挡的双眼,只看到他苍白的脸颊上无声地流下两条泪痕,她心中顿时一紧,不好的预感让她紧紧握住男人的手想给予他一些力量。


    “他的父母觉得同性恋是一种病,会给家族蒙羞,于是……强行把他送去精神病院治病……”说到这里,男人终于止不住地低低笑了起来,带着无尽的嘲讽和痛苦,还有对自己没能保护好爱人的憎恨。


    “直到我收到他的来信时,我才被家里的人放了出来,可那个时候那封送来的信其实是他的遗书……是他的遗书……”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伊特纳斯,一切的痛苦都过去了,不要再继续说了!”切尔曼夫人连忙打断他的话,坐在床边把此刻这个伤心到极点的男人紧紧抱入怀里,自己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在这温暖的怀抱中,很久很久没有接受他人爱意的男人无助地哽咽,“他承认了切尔曼夫人……他承认自己有病…呜唔……他自己承认了,我……他那么坚强的一个人,到底遭受了什么才会选择承认自己有病!”


    “为什么要让我好好活着,为什么那么自私的抛下我一个人去面对这一切!我恨他切尔曼夫人……但我,更恨我自己……”


    “不,别这么想!这不是你们的错,你们才是受害者。”切尔曼夫人拍了拍男人的后背,安慰道:“他说的没错伊特纳斯,你的人生还很长,未来还有更多的人和事没有遇见,你一定能够遇到能让你对生活有所期待的另一半,所以请振作起来。”


    但男人不这么认为,他只是沉默了很久很久,用一种令人心碎的眼神看着切尔曼夫人,静静地流泪。


    “不是的……我一定无法再遇到像他那样的人,再也无法,全心全意地去爱上另一个人了吧。”


    切尔曼夫人一震,在这一刻被男人眼中真挚浓烈的感情所震撼,她有些迷茫,同性之间也有如此热烈纯粹、忠贞不渝的感情吗?


    为什么,自己对于同性恋群体的看法总要受到前夫的影响?她猛然意识到自己对同性恋群体抱有极大的偏见和敌意。太讽刺了,当身边的人也是其中一员时,自己心中却只剩下惋惜与心疼。


    切尔曼夫人有些怔愣地看着陷入悲伤的男人,慢慢深吸一口气,心中默默下定了什么决心


    当泽维尔回来的时候,切尔曼夫人专门跟他说了白天的事,甚至还一脸神秘地拉住自己儿子,直接挑明了他对男人的小心思。


    泽维尔对男人的所作所为感到震惊不假,但最令他大惊失色的是她母亲知道了他是同性恋却没对他大发雷霆。


    “你果然喜欢伊特纳斯。”


    切尔曼夫人锐利的双眼像明镜似的立马就看出了自己儿子真正的想法,但下一秒冷硬的面容又缓了下来,带着一点嫌弃,“怪不得这么多年连一个异性朋友都没有,瞧你那点出息,出去可别说是我的儿子。”


    泽维尔惊讶地看向她,“妈妈……您,您不介意吗?”


    切尔曼夫人沉默了一会,才悠悠叹了一口气,“怎么可能不介意,不过想到对方是伊特纳斯,也就觉得没什么了,那么优秀俊美的孩子你会喜欢上他也算正常。”


    泽维尔眼神有些发愣,好似不敢相信,他抿了抿唇,心里突然有些迷茫,也有些难过。


    原来,现实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糟糕,自己的母亲也不是自己预想中的苛责厌恶。那这些年这般浑浑噩噩的活着的自己又算什么呢?


    泽维尔垂眸盯着桌上的杯子,只能无奈一笑,“可是……他并不喜欢我。”


    “我知道,你放心妈妈会帮你的,不过能不能获得伊特纳斯的认可还是得靠你自己努力。”切尔曼夫人拍了拍青年的肩膀,眼神带着戏谑的笑意,“伊特纳斯此刻内心很受伤脆弱,他需要的是陪伴,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时机了。”


    “啊?”泽维尔瞪大了眼睛。


    切尔曼夫人这是,打算撮合他和伊特纳斯?


    “所以她这是接受了你的性取向?”本该躺在床上悲伤抑郁的人此刻正穿着睡衣,披头散发地坐在电脑桌前好奇地敲敲打打,头也没回地问道。


    “嗯,可能被你这一出打动了吧,甚至还想”泽维尔眼神飘忽,心虚地不敢看男人。


    弦英秀树正在捣鼓这台刚被送过来的‘技术最前沿’的电脑,虽然他在其他世界见到过比这更为先进的款式,其实大同小异,都是用于辅助人类社会阶段性生产的工具罢了。心里这般想着的男人可也不见停下继续探索的动作,男人满脸新奇的样子让认识他的人看到恐怕都会感到好笑和可爱吧。


    突然,他的目光在某个页面停了下来,上面是一则旧新闻:十年前在《宇宙战争3》中饰演外星人皇太子的演员罗宾·亨德里克斯,两个月前在家中突发心脏病猝死。


    罗宾·亨德里克斯?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他想起来了,之前在D伯爵店里,那位买走了一只蜥蜴的眼神充满绝望的男人。


    他果然死了。


    弦英秀树眨了眨眼,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吗?他转过身打量着正脸红的青年,心里慢慢感到有些索然无味。


    是时候该回去了吧


    “其实所谓的困难也没什么不是吗?人总会给自己设下各种枷锁,给自己找无数可以借此逃避的借口。”弦英秀树淡笑地看着青年,脸上是一贯的温和,下一句话却让青年赫然白了脸色。


    “我们的契约终止了,泽维尔。”


    第78章


    宠物店内。


    小动物们在大厅嬉戏追逐, 身穿墨色旗袍依旧美艳动人的D伯爵早早就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今天的下午茶没有蛋糕,只有夹心千层酥、马卡龙和甜的发齁的金锷饼,配上由D伯爵自己独创的热腾腾的香茶,完美的搭配让正在细细品尝的貌美男子幸福的冒出了粉红泡泡。


    D伯爵咬了一口千层酥, 眼角情不自禁留下了幸福的泪水, “啊~真的太美味了!”


    “吱吱——”小Q赞同地回应道。


    在一旁梳理自己毛发的阿天翻了个白眼, “喂喂~适可而止啊伯爵, 你吃的也太多了吧, 不怕肚子痛吗?”


    “怎么会~我吃再多都不会有事的。”最近老是被雷欧找上门的D伯爵双手合十,由衷地感叹道:“希望那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刑警先生不要来打扰我的下午茶时光了。”


    话一落,大门的门铃就不给面子地响了起来,小动物们笑作一团。


    D伯爵瞬间拉下了脸,放下了手中的甜品,“谁呀?没看见暂停营业四个字吗?”


    走到门口,D伯爵开了门, 看清来人的那一刹那脸上职业性的笑容忽然变得真实起来,眼中更是浮现了几分惊喜。


    “伊恩大人?您怎么回来了?”


    外面的天有些阴沉, 天空飘着细小的雪花, 站在门口的男人穿着一件长长的风衣, 披散下来的墨发零星地粘着几粒白雪,更加凸显男人苍白俊美的面容。


    弦英秀树原本低垂着头,听到熟悉的声音后便直直看向D伯爵,原本寂静如水清的眼眸开始泛起涟漪, 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仿佛一座僵硬的雕塑被注入了灵魂, 成为了一个充满感情、鲜活生动的人。


    向他举起一直拿在手上的白盒子,里面是D伯爵非常喜欢的一款蛋糕, “想回来就回来了,还需要理由吗?”


    “啊啊~太好了!是La.Branche的萨芭雍慕斯蛋糕,我这就去给您泡茶~”D伯爵两眼发光地接过白盒子,屁颠屁颠地跑了进去。


    弦英秀树讶异地眨了眨眼,看着散发着欢快情绪的背影,莫名觉得自己在D伯爵眼中还没有那盒蛋糕重要。


    他略感好笑地摇了摇头,然后走了进去。


    说实话,不知道为什么,当开门后与D伯爵对视的那一瞬间,他心中控制不住地升起了类似愉悦的情绪。


    这是在泽维尔身边的那段日子里,从不曾出现过的感觉。


    弦英秀树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默默注视着迫不及待打开蛋糕盒子的男子,眼中闪烁着温柔的细碎的光。


    第二天D伯爵就遭到报应了 ,由于昨天吃了太多甜点,导致他现在开始牙痛,美丽的脸颊都疼得微微有些红肿。


    “笨蛋伯爵,谁让你把甜点当饭吃的啊,肯定会出问题的好吧!”阿彻在一旁吐槽道。


    D伯爵蹲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脸颊,欲哭无泪,“呜好痛。”


    弦英秀树蹲下身摸了摸D伯爵微肿的脸颊,然后十分好笑地把他从地上拉了上来,“怎么像个小孩一样这么痛下去也不行,还是去看看牙医吧。”


    “牙医?”D伯爵像是想起了什么,露出了一个有些痛苦的表情。


    牙科诊所同样在中华街,离宠物店不是很远,只不过这个诊所与想象中的相去甚远,一进去便看见墙上挂着像狼牙棒、血滴子和斧子等等各种武器,比起牙医诊所,这更像一家不正规的私人刑讯室。


    牙医是一个扎着两个包包头的可爱中国女性,她双手插在白大褂上的口袋,一脸毫不意外地看着D伯爵的到来,“欢迎光临伯爵,我想你也是时候该来了。”


    “哈哈哈,一直以来承蒙您照顾了。”D伯爵双手交握放在腹部,乖乖地躺在治疗床上僵着身体,脸上带着讪笑。


    看来D伯爵牙痛不是一回两回了,弦英秀树有些好奇地打量这间奇怪的诊所,听着D伯爵同那位女牙医用中文交流。


    “呀~这位是?伯爵的新宠物?”女牙医看见从门口走进来的高大男人,捂着唇两眼冒光,原本淡定的神色变得激动,仿佛看见了什么钟意的玩具。


    “不,不是,这位是我祖父的友人,暂且在店里居住请收一收您嘴边的口水啊医生小姐。”


    “啊~啊~多么俊美的脸蛋,多么结实完美的身材,这股清冷又高贵的气质实在令人无比着迷!真想看看这张脸在鞭打的疼痛下究竟会露出什么表情呢~稍微想想都令人感到热血沸腾啊~”


    女医生说着与可爱外表不相符的黄暴话语,激动地双脸浮起红晕,要不是被D伯爵死死拉住,恐怕早就朝长发男人扑了过去。


    “喂喂医生小姐请别犯病了,你的病人还在床上躺着啊。”D伯爵一脸无奈。


    弦英秀树:“”


    该不该向他们透露其实自己听得懂中文?


    “呀!瞧我也真是的,怎么能让伯爵你这位大美人孤苦无依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呢?”


    女医生回过神来看向D伯爵,一手脱掉了身上的白大褂,露出底下紧身暴露的黑色调教制服。她拿起旁边一管麻醉剂,弯着眼睛兴奋地逼近D伯爵,“让我好好的疼爱你吧伯爵,来,啊~张开嘴巴,不痛不痛哦~我会帮你打很——多麻醉药的~”


    “不不必了吧,医生小姐。”D伯爵汗颜地看着闪着寒光朝自己逼近的针管,想起了自己上次被打了全身麻醉,连无关紧要的地方都被摆弄的痛苦记忆。


    “伯爵别怕哦~这是看牙的必要流程。”


    “适可而止吧,我想伯爵应该用不到打麻醉药的程度。”


    弦英秀树不知何时靠近了他们,抬手阻止了女医生打麻醉药的动作,嘴里说出来的中文缓慢中带着一种奇特的腔调,让人听起来非常舒服。


    D伯爵/女医生:“诶??”


    “总之,医生小姐今天给我开点止痛药就可以了。”


    “哈哈~欢迎两位大美人再次光临哦~”女医生朝走远的两个人挥了挥手


    谁会想再次牙痛啊。


    吃了止痛药的D伯爵抬头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惊奇问道:“伊恩大人,原来您一直会中文呀?”


    他这句话是用中文讲的。


    弦英秀树微微一顿,像是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才缓缓道:“是你的祖父教我的,不过中文博大精深,我学得并不是,很好。”


    看着男人不太熟练,又一本正经地一个字一个字讲话,D伯爵噗呲一声捂着嘴直接笑了起来。


    弦英秀树默默盯着笑得浑身颤抖的人,不是很高兴地抿了抿唇。他发誓,中文是他学过的所有语言中体系最复杂精细的一种,以前D伯爵的祖父也是一边笑一边教他的,这让他越来越不爱讲中文。


    D伯爵只听到男人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再抬起头便看到他快自己一步走在了前方,高大的身影莫名透露着一股别扭和郁闷。


    “原来伊恩大人,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吗”看着男人微微一顿的步伐,D伯爵笑得无比狡黠。


    等回到店里,就发现雷欧正一脸烦躁地坐在沙发上抽烟。


    “刑警先生,您怎么过来了?”


    “你以为我愿意过来啊,最近的新闻你看了没有?那个杀害了12名受害者的猎奇变态杀人魔,局里判定你很有可能是他的下一个目标,派我过来盯着你。”


    “杀人魔?”弦英秀树投向雷欧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雷欧愣了愣,“是,是啊,就是现在全美都在讨论的‘吸血鬼’啊,被害人都是17~20岁的东方男性,并且都是以某种形式跟动物有所关联,所以伯爵被盯上的可能性非常大吧。”


    “不对,你怎么出现了,上次直接在我面前消失是怎么回事?!”雷欧突然想起什么,一脸震惊地指着长发男人,不过并没有人理会他这句话。


    “吸血鬼?哎呀,真可怕。”D伯爵双手撑着下巴瞥了长发男人一眼,不甚走心地感叹道。


    雷欧摆了摆手,“真正的吸血鬼怎么会存在于美国这里,是吸/毒的杀人狂啦。”


    身为吸血鬼的弦英秀树默默不说话。


    “这么说来,难道刑警先生是要一直保护我吗?”D伯爵双手捧心状,星星眼地看着雷欧。


    雷欧被噎了一下,深吸了一口香烟,立马冷漠起身走人,“我回去了,再见。”


    D伯爵拉下脸,冷哼了一声,“慢走不送。”


    待不见雷欧的身影后,D伯爵才恢复正经的一面,“您觉得是吸血鬼干的吗?伊恩大人。”


    弦英秀树默默摇头,“目前为止,我并未感受到其他血族的气息。如果对方的目标真的是你,那守株待兔便是。”


    到了夜晚,还真被他们逮到了这只‘兔子’。


    “终于见到您了!D伯爵。”


    D伯爵的卧室内,来人穿着一身复古西装,外面披着一件黑色披风,金色的发丝、暗红的眸色以及苍白的肤色都在表明来着身份的不一般。


    “不不,‘伯爵’是我的祖父,我只是个看店的”D伯爵穿着睡衣,看着捧着自己双手的男人,有些汗颜。


    “哦哦!那么您是‘三世’!”


    D伯爵眼中闪过惊讶,“是的。”


    “您那头漆黑的头发,如黑曜石般闪耀的双眼,如象牙般洁白的肌肤,和年轻时的伯爵长得一模一样!”男人闻言更加激动了起来,情不自禁地揽住D伯爵的腰肢,“今夜我是为了让伯爵履行60年前订下的‘契约’而来的,如果是身上流淌着D伯爵血统的您的话,应该能够理解我的心情吧?”


    “你别这样。”D伯爵嘴角抽了抽,想挣开对方的桎梏。


    亚历山大正想与D伯爵更进一步拉近关系,不料身后传来了他这一生都十分恐惧也忘却不了的熟悉声音。


    “你的,什么心情?”


    D伯爵和亚历山大双双向门口望去,只见弦英秀树正静静站在那盯着亚历山大揽着D伯爵的那只手,淡漠的脸上隐隐有些发黑。


    “伊伊伊伊特纳斯?!”


    “伊恩大人!”D伯爵连忙挣开亚历山大的束缚,朝长发男人扑了过去并躲在了他的身后。


    “好久不见啊,亚历山大。”弦英秀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金发男人。


    亚历山大害怕地咽了咽口水,脸上露出了一个傻傻的又尴尬的微笑,“哈哈好久不见伊特纳斯,你怎么苏醒过来了。”


    “听洛克斯说,在我沉睡期间,你与人类女性缔结了婚姻?还有你刚刚说的‘契约’指的又是什么?”


    “我”血族的阶级血统具有天然的威慑力,看着对面可以说是他先辈的存在,亚历山大深感丢人地挠了挠后脑勺。


    “本想瞒着你的,没想到还是被你知道了。”亚历山大放下了手,脸上露出了一个苦笑,接着眼神慢慢变得坚定,“我很爱她伊特纳斯,即便她是个人类,你应该能够明白我的心情吧,作为这个世上唯一的吸血鬼始祖D伯爵见证了我与伊莎贝尔在婚礼上宣誓的永不褪色的‘永远’,即使是死亡把我们彼此分开。”


    “那是完美的永远,全新的复活,只要喝了D伯爵的血液,我就能永永远远陪伴在伊莎贝尔身边了。”


    弦英秀树看着陷入悲伤喃喃自语的亚历山大,眸色渐深。他怎么会不明白亚历山大的心情,他所经历的离别可比原身吸血鬼始祖经历的还要多得多。


    隐隐明白他们交谈内容的D伯爵默默看向身旁的男人,漂亮的异眸中闪烁着复杂地光芒。


    弦英秀树突然轻轻一笑。


    “何必那么麻烦,亚历山大你想要的的这份‘永恒’,我也能让你实现。”


    “啊!哈哈哈这,这就不劳费您了,我还是想让伯爵履行一下契约的哈哈”亚历山大顿时真的感到压力山大,在吸血鬼始祖冷淡的目光下,他一边擦着额头冒出的冷汗一边向窗口后退。


    “伯爵我们下次再见!!!”


    看着吓得从窗口开溜的某只吸血鬼,D伯爵脑门上默默冒出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第79章


    “凶手会是他吗?”D伯爵关上了窗户, 偏过头轻轻向男人问道。


    站在窗边的男子穿着一套淡紫色绸缎睡衣,袖口和衣襟处绣了繁密的花纹,材质光滑如丝,薄而舒适, 轻轻贴着他纤细高挑的身材, 比平常更添了几分冷魅迷离。


    弦英秀树眼眸微微闪烁, 不留痕迹地转移自己的视线, “不会, 这不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哦?那就奇怪了有人在混淆视听?还是说有另一个吸血鬼?”D伯爵眯了眯眼,敏锐地察觉到对面的男人情绪有些微妙的变化。


    “亚历山大的目标是你不,准确来讲是拥有‘伯爵’血统的这个人。而杀害了12位亚裔男性的凶手恐怕也知道亚历山大行为的目的,因此随着亚历山大从欧洲到纽约而来的轨迹把类似‘伯爵’的男子全部杀害。”


    “拥有此等能力,我更倾向于亚历山大身边熟识的吸血鬼干的。”男人眨了眨困倦的眼睛,语气淡漠,“不过, 这都是我个人猜测罢了,或许凶手真的只是个吸/毒的杀人魔也说不定。”


    “我不明白, 为什么我的血能让亚历山大得到真正的‘死亡’?您之前也喝过我的血, 不是吗?”D伯爵悄然走到男人面前, 不解地歪头。


    “不,这一点亚历山大确实找错人了,能给他真正带来‘死亡’的只有你的祖父。”


    弦英秀树伸手轻轻描绘眼前的这张脸,“即便长得一模一样, 你与你的祖父仍旧有本质上的不同, 你自己应该也清楚, 比起你的祖父你的身体和能力会更弱一些,好比如”


    修长的手指转移到艳丽的眉眼, “你的眸色,以及,你血液里消失的能够杀死吸血鬼的能力。当然,这种能力对我并不起任何效果。”


    D伯爵微微张了张唇,眼底满是惊异,仿佛在说你怎么知道的比我还清楚?


    男人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在吃甜点的时候不是很容易区分出甜度不同?血液作为血族的食物同样能够通过品尝进行区分。”


    D伯爵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他勾了下唇,突然眉眼含笑地向男人发问:“那,伊恩大人是觉得祖父的血液更美味,还是我的血液更美味一些呢?”


    弦英秀树也没能预料到D伯爵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表情有一瞬间茫然,他盯着眼前的人看了两秒,蓦地稍稍弯腰,凑到他耳边轻声笑道:“太久没喝伯爵的血了,或许我该重新品尝一下才能做出更加准确的区分?”


    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仿佛一股暗流在夜间涌动。随着他的靠近,携带的冷沁梅香也悄然侵入鼻间,D伯爵眼眸微微睁大,这更像是一种释放亲近的信号,眼前这个血族确实在一点一滴地对自己卸下疏离的外壳,他能感受得到。


    这让他情不自禁弯起了眼,轻轻搂住男人的脖子,“悉听尊便。”


    男人暗红色的眼眸愈发深邃。


    月光如水洒落在窗前,卧室内的氛围变得愈发暧昧,靠在一起的两人眼神交汇在一起,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他们之间流淌。


    尔后,投射在地上的,是两人交颈相拥的阴影


    “你好,你就是D伯爵?”


    来者是一个烫着大波浪棕红色卷发、带着墨镜的美丽女人,她轻轻掀起了墨镜,墨镜下那双明媚的眼眸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穿着唐装长袍的男子,眼底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


    D伯爵眼睛微眯,朝她礼貌地抿唇一笑,回握了一下向他伸来的手,“你是?”


    女人像是确认了什么,语气十分意味深长,“初次见面,我是FBI兰格丽,我会全力保证您的人身安全。”


    “多谢了。”D伯爵盯着她那张略有些眼熟的脸,不留痕迹地皱了一下眉。


    “喂喂你不是说要跟我分开行动吗?怎么跟着我一起过来了!”


    雷欧咋咋呼呼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两人之间变得有些微妙的气氛。


    兰格丽轻飘飘地瞥了雷欧一眼,重新戴上墨镜,如玫瑰般的红唇勾起一个冷冷的弧度,“当然,我只是来确认一下,我跟你这个总靠体力和直觉取得成绩的人可适应不了,我不想被你拖后腿。”


    “哈?”雷欧瞪大眼睛。


    “我还有其他事要去办,你就先在这里保护伯爵吧,注意监视好周围,不要放松警惕。”兰格丽自顾自地说完,朝D伯爵点了头后便转身离开了宠物店。


    “这女人怎么回事——?可恶!竟敢小看我。”


    “刑警先生别生气,不如坐下来喝杯茶。”身为犯罪目标的某人优哉游哉地坐在沙发上开始沏茶。


    “你怎么还有心情喝茶啊伯爵,作为犯罪分子的目标,你不该担心一下自己的人身安全吗?”


    “唔,不是还有刑警先生保护着我吗?”D伯爵点了点自己的唇,然后朝雷欧笑得像春日的花朵般灿烂。


    “你们一个两个的,真是令人感到火大。”雷欧用力地往沙发上一坐,端起桌上的杯子大口一饮,“我才不管她是不是FBI的精英侦查员,赌上市警面子,我绝对要逮住那个吸血——不,连环猎奇杀人犯!!”


    “那刑警先生好好加油哦~”


    哔哔哔——


    雷欧在宠物店里待了还没一个小时,口袋里的对讲机就突然一阵疯狂呼叫。


    “雷欧!‘吸血鬼’又出现了!”对讲机那边传来组长焦急的声音,“受害者是距离中华街最近的曼和顿南边一个日本留学生,以同样的手法,是趁警卫人员稍不注意的短时间内下手的!你在宠物店那边吗?D伯爵现在在不在你身边?!”


    雷欧顿时一惊,“我在,伯爵也在!”


    “好,切记保护好伯爵,我再给你那边派遣两个协助人员。”


    “终于要来了吗?这个该死的杀人魔!”雷欧挂掉呼叫机。


    “听起来好可怕的样子,刑警先生可要好好保护人家哦。”


    雷欧猛地看向D伯爵,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个坏笑,“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我知道你待在哪里最安全。”


    “哪里?”D伯爵满脸问号。


    警局监狱。


    “你这是什么意思?!”D伯爵双手握着监狱房的栏杆,对外面的金发男人怒目而视。


    “闭嘴!这里的贵宾房是最安全的。”


    “你这样滥用职权,我可要向署长告状了啊。”


    “反正你迟早有一天也会被关进来,所以你别那么多废话,在逮住犯人之前,你就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雷欧点了一支烟,气定神闲地离开了。


    “哈怎么这样?”D伯爵一脸沮丧地往坚硬的木板床坐下,“其实在哪里都没区别的吧。”


    “吱吱吱——”小Q安慰着。


    “确实如此呢,三世。”一道略微耳熟的女声从门外传来,咔嚓一声,门被打开了。


    D伯爵锐利的目光投向来人,脸上毫不意外,“是你。”


    毒晕了警局外面所有人的诺玛·兰格丽穿着一身黑色无袖紧身衣缓缓走了进来,手中的木仓直指D伯爵,眼中满是对他毫不掩饰的杀意,“D伯爵,亚历山大要找的人一定是你,也就是说只要在这里候着,他必定会出现,对吗?”


    D伯爵没有回答,只是淡定地坐在原位对直指自己的木仓支不闪不避。


    “在此之前,我要先杀了你。”女人没有一丝犹豫地扣下扳机。


    砰——!!


    而这边,雷欧自己返回了宠物店守株待兔,却不知自己早就中了圈套。


    “好!尽管放马过来吧,管你是疯子还是吸血鬼我都要把你逮住。”雷欧坐在沙发上等待还没两分钟,突然就起身四处张望,“还是先填饱肚子吧,我记得这里有吃的——”


    “喂你这个臭人类!伯爵去哪里了?”阿彻看着鸠占鹊巢的某人,不爽地上前狠狠地咬了他的屁股。


    “哇啊啊痛!痛!你这只山羊快给我松开!”


    “本大爷不是山羊!是饕餮!饕餮!”阿彻火大地反驳道,可惜某位刑警听不懂动物的语言。


    “你们在干什么?”淡漠中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刚睡醒的弦英秀树。


    “伊恩!这个人类不知道把伯爵带去哪里了。”


    雷欧愣了愣,抬手挠挠后脑勺,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男人面前自己总会感到莫名的发憷,“你怎么在这?”


    “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伯爵呢?”弦英秀树眉头微蹙。


    还没等雷欧说明,小Q便扑打着翅膀从门外急冲冲地飞了进来,焦急地在弦英秀树面前比比划划,口中一直吱吱叫个不停。


    “伯爵出事了?”虽然听不懂小Q在说什么,好在男人猜到了某些情况,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否则小Q是不会离开D伯爵身边的。


    小Q猛地点点头,连忙拉住男人的衣袖


    这一枪只射中了D伯爵的肩膀,从伤口涌出的血液顿时顺着手臂从袖管里流了下来,D伯爵捂住自己的伤口,苍白了脸,眼睫微微颤抖。


    “D伯爵,只要你不在了——亚历山大就不会从我身边离开了!”兰格丽见状冷笑了一声,神色更加冷酷了起来,在对准D伯爵心脏扣下扳机的那一瞬间,眼前却突然闪过一道黑影,砰的一声,子弹击中了挡在D伯爵身前的人。


    是亚历山大。


    子弹打中了他的后背,伤口处只是在滋滋冒烟,并没有流下丁点血液。亚历山大侧着脸注视着眼前熟悉的女人,神色不见任何欢脱或愤怒,只有一种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平静与厌倦。


    “那种玩具是杀不死我们的,你应该很清楚吧,诺玛。”


    “啊。”兰格丽的手猛地颤抖,木仓咔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为自己伤害到心爱的人而不可置信地后退两步,“亚历山大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血液的香甜在这间狭窄的监狱里弥漫着,亚历山大的瞳孔微微骤缩,死死盯着D伯爵沾满鲜血的手掌,眼睛里的红光逐渐发亮,唇边锋利的尖牙也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D伯爵,你今天该履行契约了。”


    说完,亚历山大一把托起D伯爵的手,俯身舔了一口手背上的鲜血,下一秒他的双手猛地握住自己的脖子痛苦地倒在地上开始呻/吟,瞳孔也因为疼痛而放大。


    “亚历山大!!不要!”


    可惜,亚历山大并没有自己预想中的就此死去或消亡,从心脏深处传来阵痛后渐渐消退,只是浑身的力气一下子全部耗完让他有些发晕,丝毫让他感受不到就此死亡的解脱。他猛地看向虚弱地靠在墙上的D伯爵,神色逐渐绝望麻木了起来。


    “为什么?你的血不起作用?”


    D伯爵张了张唇,默默别开了眼,“因为,我的身体出了问题,我的血并不能杀死吸血鬼。”


    “那你的祖父一定可以!你的祖父在哪里?!”


    “何必那么麻烦,我说过,想死的话我也可以成全你。”低沉中蕴含着怒意的声音在门口突然出现,众人纷纷抬头向来人望去,不知何时到来的长发男人站在监狱外神色冰冷地盯着D伯爵肩膀上正冒着血的伤口,眼中红芒闪烁。


    小Q连忙飞到D伯爵身边。


    “伊特纳斯。”亚历山大脸色一滞。


    弦英秀树来到亚历山大面前,令人寒颤的威压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让另外两只吸血鬼冒出了冷汗。男人很干脆,什么都没说就抬起右手猛地刺进亚历山大的心脏,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直接捏住了深藏在心脏的血核,碾碎!


    亚历山大怔愣地瞪大眼睛,只感觉自己的生命力在急速流失,很快在眼神逐渐灰白释然下化作灰尘消散。


    “不!!!不要离开我啊亚历山大!”兰格丽伸手欲想抓住,却如握住流沙一般在指缝中流散。


    “为什么?!你喜欢的不是我而是伊萨贝尔!明明是我更加喜欢你啊——亚历山大”


    “诺玛。”D伯爵看着悲伤流泪的女人,眼神复杂。


    弦英秀树并未把半分目光投向女吸血鬼,只是面无表情地走到虚弱的D伯爵面前,在对方怔愣的注视下把他打横抱起。


    然后对着姗姗来迟的金发刑警发出冷冷的警告。


    “别挡路。”


    那种宛如看死物般冰冷的眼神,令雷欧无意识地握住腰间的手枪,浑身泛起戒备。


    但男人只是抱着D伯爵走出牢房,在雷欧惊愕地注视下消失在了原地。


    第80章


    D伯爵的自愈能力异于常人, 伤口很深,却不再往外出血,只是深嵌在肉中的子弹尚未取出。去医院是最省事的,但D伯爵到底不是正常人类反倒可能会引发更多的麻烦, 因此弦英秀树只能抱着他回宠物店, 亲自给他处理伤口。


    美艳秾丽的男子此刻额头冒着冷汗, 脸色略有些苍白地躺在床上, 衣衫半褪, 露出的右肩肌肤洁白如玉,显得上面狰狞的枪伤更加醒目。


    卧室里静悄悄的,只有男人埋头处理伤口时不时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那双因疼痛而略显氤氲水意的眼睛静静看着身旁的人,缓慢眨动。眼前的血族自警局回来到现在一直面无表情,纤长的睫毛微垂着遮挡住眼底的真实情绪,他摸不透,对方此刻到底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因为那个死去的同族


    D伯爵眉间微蹙。


    血族的境况很恶劣, 特别是现在人类社会发展日新月异,很多动物的生存空间都被不断挤占, 更何况是数量日益稀少的血族, 作为从一开始就存活至今的大吸血鬼, 亲眼族群一步步衰落,甚至还要亲手帮助同族后代实现永恒的‘死亡’的愿望,大抵内心是不会好受的吧。


    此外,血族中还有一条最基础的铁律——唯有比自己强大的同族能杀死自己。在寻找不到比自己强大的同族之前, 血族这种不老不死的怪物唯有陷入沉睡才能勉强让他们度过极其漫长的岁月。


    想到这里, D伯爵心中不免有些难受, 他抬手轻轻触碰男人的手背,声音轻柔, “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理由,是谁都不会懂的。伊恩大人莫要对同族的消亡而感到难过,那份宣誓的永不褪色的‘永远’相比漫长孤寂的一生,更能让对方感到解脱。”


    男人闻言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定住了,他的手突然停止了缠绷带的动作,深邃的眼眸微微闪烁,光影在他的眼底跳跃。


    他缓缓抬眼看向D伯爵,眼底深处的情绪如同翻涌的浪潮,深沉而复杂。


    D伯爵愣住了。


    “同族的死,我并不在乎。”


    他缓缓开口,低沉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冷漠,与眼底激烈翻涌的情绪产生极大反差,“在看见你受伤的那一刻,我感到非常愤怒。”


    “那一瞬间,我想杀死在场的所有人。”


    弦英秀树说得很慢,语气也很淡,但眼中却控制不住闪烁着冷冽的杀意,仿佛话语中的愤怒已经化为实质,足以摧毁一切。


    不单单是D伯爵对这样情绪外露的他感到陌生,就连他自己也对心中突然涌现的那股强烈而暴虐的情绪感到几分不知所措。


    他握住D伯爵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心脏位置,稍稍垂下眼睫,遮住了眼底的波动,“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强烈的念头。”


    D伯爵被握住的手指尖微颤,他的呼吸不自觉地放轻,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越来越快,那双异眸中闪烁的细光如晨星般愈发明亮。


    沉寂的氛围中,D伯爵突然轻笑了一声,打破了沉默。


    “伊恩大人,真是个笨蛋呢。”


    说完,便在弦英秀树尚未反应过来的瞬间,凑近他,轻轻吻了过去。


    弦英秀树微微睁大了眼睛,感受着D伯爵的吻落在自己的唇瓣上,如同电流般传遍四肢百骸,霎时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D伯爵那双深情的眼眸和柔软的唇瓣。


    在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内心的那股暗潮意味着什么——原来,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眼前这个人。


    过往那些细微的温柔、那些无意的触碰,原来都是他内心暗涌的源头。


    所以,在看到他受伤的时候,心里才会控制不住感到心疼,为对方因几个愚蠢又自以为是的家伙连累而感到愤怒?


    主动亲吻自己的人眼眸紧紧闭着,拽住自己衣角的纤细的手无意识地微颤,身体上的反应正在说明对方并未表面上那般淡定从容。


    弦英秀树觉得心里的某一块好像被轻轻戳动,他再也无法忽视内心真正的想法。


    他闭上眼睛,伸手插入D伯爵的发间,加深了这个吻。


    男人带着些许霸道的回应令D伯爵睫毛微颤,不由得伸手环住男人的脖颈,秾丽白皙的面容上露出隐隐的笑意,两人的唇瓣紧紧相贴,他微微松开了唇,任由男人的舌尖闯入互相纠缠起来。


    冰凉的触感浇灭不了生理上带来的刺激,每一次的触碰都像是点燃了一团火焰,让他的脸颊愈发升温,眼尾渐渐漫上红晕。


    可是没过多久,男人仿佛想起了什么蓦地睁开了眼睛,眼底陡然变得森寒刺骨。


    他慢慢停止了动作,在低头看向D伯爵之前收敛了眼中所有的情绪。


    “伊特纳斯?”


    D伯爵睁开泛着盈润水光的异眸,唯有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两人之间,他小声而不解地喊着男人的名字,见对方的唇瓣上染着些许属于自己的口脂,白皙的脸颊隐隐发烫。


    可男人并未有下一步动作,只是用凉凉的额头亲昵相贴,而后轻轻抚摸D伯爵有些微红的脸颊,声音有些低哑的温柔:“睡吧,好好休息。”


    被窝里温暖而舒适,伤口也被仔细处理地让他感受不到丁点的不适与疼痛,但D伯爵看着对方淡漠的背影,水光潋滟的异眸中渐渐被一层失落的阴霾覆盖,心脏也像被针刺般密密麻麻地疼了起来。


    他无言地抿了抿唇。


    为什么……


    弦英秀树则是一个人默默回到当初自己苏醒的地方,他看着那口巨大的黑色棺材,轻叹了一声,意志消沉地躺了进去。


    静静注视着头顶黑暗的一角,目光渐渐失了神。


    他,不应该喜欢上伯爵,也不能喜欢上D伯爵……


    他只是个没有自由的摆件,被命运作弄着,被时间诅咒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迫离开……他给不了任何人未来与幸福。


    弦英秀树轻轻阖上眼睫,在这死寂沉默的空档,苍白俊美的面容上才隐隐流露几分落寞与悲伤的波动。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彻底摆脱这令人作呕的命运。


    难道他要永生永世不断穿梭时空,经历一个又一个崭新的世界,被动地以这种任人摆弄的方式存活吗?


    不!


    男人猛地睁开了眼睛,双眼戾气丛生。


    看似没有什么足以牵制自己,但事实上只不过是向下的自由罢了


    自从那天以后,他和D伯爵之间的关系似乎变得微妙而复杂。他们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保持着与往常无二的相处模式,仿佛那晚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错觉,直到泽维尔的拜访才打破了这份平静。


    “泽维尔先生?真是好久不见了呢。”D伯爵的眼睛微微眯起。


    泽维尔走上前,礼貌地点了点头,“您好伯爵,伊恩在这里,对吗?”


    如今的青年经过洗礼,虽然性格上还保留着初见时的腼腆柔弱,气质上依旧纯真无害,但此刻眼神却多了一份沉稳坚定。


    成长了很多啊。


    D伯爵感叹。像是一颗蒙尘的宝石被人逐渐擦拭,露出灰尘下煜煜生辉的光芒。天才般与生俱来的画画天赋与灵气,加上足以获得万千少女芳心的干净俊秀的无害皮囊,让D伯爵也时不时在报纸新闻上见到有关这位青年画家的报道。


    “来的真是时候,伊恩大人刚醒了过来。”D伯爵侧身让路,抬手指向宠物店里边,“进来坐坐吗?里面有刚烤好的蛋挞和泡好的红茶。”


    泽维尔与貌美男子细长妖异的双眼对视两秒,轻轻点了点头,“打扰了。”


    他迈步走进了宠物店,心中却不禁对D伯爵的态度产生了微妙的疑惑。眼前这位宠物店老板,对他似乎与刚见面的时候有些不同,泽维尔说不出来那种微妙的感觉,但莫名觉得他脸上那副笑容让人感到后背发凉。


    大厅里有很多发出各种噪音、跑跑跳跳的小动物,与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别无二致,非常热闹富有生机,但他还是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安静坐在沙发上看书的男人。


    对方穿着与宠物店老板颇为相似的服装,他的墨发长而浓密,似乎被精心梳理过,发尾被一条红绳巧妙地束起,唯有几缕发丝轻轻地垂在眼前,随着他的阅读微微晃动。他的眉宇间更是透出一种独特的宁静深邃,仿佛即使置身于喧嚣之中,也影响不到他内心的平和与宁静,虽与吵闹的宠物店形成矛盾,却意外的让人感到无比和谐。


    泽维尔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这个男人身上,连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欣喜,唇角挂着笑意忍不住开口:“伊恩,好久不见。”


    弦英秀树抬起头,眼神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地扫了泽维尔一眼,然后又重新将视线投回书本上,似乎并没有因为泽维尔的到来而感到任何意外。


    “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俊秀的青年依旧坐在当初对面那个位置,脸上是熟悉的腼腆与紧张,他张了张嘴,似乎有些自嘲,“妈妈很担心你,她以为你离家出走做傻事,差点报了警。”


    当然,担心的是男人先前特意扮演的患有心理疾病的伊特纳斯,突然间未留下任何话语就搬走,至今还让切尔曼夫人耿耿于怀。


    弦英秀树翻着书页的手指微顿,脑海中慢慢浮现切尔曼夫人的身影,终于合上了书本。


    “我很抱歉。”


    坐在一旁的D伯爵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他那一金一紫的眼眸不带半分情绪地在他们之间流转,然后慢悠悠地端起了眼前的红茶,轻抿了一口。


    明知对方不可能跟人类牵扯太深,但对于这一幕,D伯爵仍控制不住感到刺眼。他收回了视线,敛着细长的眉无声地往茶里加入一块又一块的方糖,细细搅拌,这独特的喝法放在D伯爵身上倒是显得格外正常。


    恰逢店里来了客人,D伯爵只能放下手中的杯子,起身招待客人。


    虽然还算热情地为客人讲解着,但D伯爵的注意力却全然放在正在交谈的两人身上。甚至在指引客人进入店内之前,他的冷淡视线还不经意地扫了他们一眼。


    弦英秀树若有所感地回望过去,只能见到那一道柔美的倩影消失在回廊的尽头。


    直觉告诉他,D伯爵不高兴了。


    看出男人的心思已经不再自己身上,泽维尔也只能无声苦笑一声,正了正色,道出今日此番的真正目的:“过几天,我要提前前往法国进修了,带着我的母亲一起也许,以后就会在法国那边定居。”


    弦英秀树有些意外地挑眉,看着跟以往有些大不相同的青年,微微歪了一下头,“恭喜?离目标越来越近了,不是吗?”


    “你在难过什么?”


    “我们还能再见面的,是吗?”


    弦英秀树轻笑一声,“当然,我会一直在这儿。”


    回去的路上难得是个大晴天,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仿佛驱散了内心的阴霾,连前方的道路都明朗了几分。


    泽维尔收回抬头望天的视线,轻轻叹了一口气。


    ‘胆小鬼,就这样什么都不说的走了?’


    脑海中突兀地响起熟悉的冷笑。


    “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们似乎晚了一步。”


    ‘呵,谁和你是我们,犯蠢的只有你。’


    “其实你也喜欢着伊恩吧。”


    脑海中的声音极力否认。


    泽维尔漫步在太阳底下,没有理会另一个自己的口是心非,自顾自地说:“嗯,我也喜欢伊恩。”


    “要努力达到自己想要的高度才行啊下次再见到他时,应该就能够说出口了吧。”


    那夜,当他提出契约终止的那一刻,泽维尔就彻底感受不到因结契存在于两人身上的那种无形的牵绊,更让他大受打击的是,他真正意识到了对方眼中的冷酷意味着什么——他至今为止从未走近男人的内心,至始至终。


    他也是在那天男人离开后,心神强烈波动下才发现了自己有副人格的事实,虽然当时的他差点被副人格所吞噬。


    而这边,弦英秀树见泽维尔离开后便打算去寻找D伯爵,只是在自己踏入宛若迷宫般的回廊后,慢慢地发现自己竟迷了路。


    一路上,他脸上只是挂着淡淡的微笑回应路过的动物对他的调戏撩拨,直到他走进一间安静又黑暗的狭小房间,看到了熟悉的小身影正背对着他,爪子正费力地握着笔杆在纸上写写画画。


    桌上的那些纸,可太令人眼熟了,那不是D伯爵的祖父送来的信所用的信纸吗?


    看着这一幕,男人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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