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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61 章


    顾雪洄毫不避讳喊出夏侯泰的大名。


    “不是要等他来救你吗?”顾雪洄似笑非笑, 抱着清霜剑好整以暇扫一圈震雷宗在场的人。


    他就在这儿等夏侯泰出来了!


    贺怀霄有些好笑,说道:“不着急,反正他们一个也走不了。”


    震雷宗这些服用过丹药提升修为的长老弟子, 贺怀霄一个都不会放过。至于那些虽然没有服用丹药提升修为的人但知道并且做过帮凶的, 一样逃不了。当初震雷宗为了一己之私,与树根老人联手残害不少无辜修士, 这些年震雷宗实力增强, 这些人借震雷宗的威势享受了不少好处,并不算是完全的无辜。


    贺怀霄此话一出, 所有震雷宗门人齐齐变色。


    既然被顾雪洄识破意图, 陶长老不再装模作样,做出为其他人着想的虚伪模样。


    他斥道:“笑话!我们震雷宗这么多人, 光是化神就有六个,再加上元婴金丹弟子无数, 就凭你们两个?”


    贺怀霄的定光剑挽了个剑花,剑光凝于一点, 指向震雷宗众人:“你们尽管出手,我一个就够。一起上也好,车轮战也行,我都可以。”


    这是独属于轩紫剑宗的复仇机会,贺怀霄本就打算一个人解决震雷宗, 无需顾雪洄出手。


    “无知小儿,狂妄至极!”


    震雷宗另一个化神长老站出来,迎战贺怀霄。


    定光剑剑光灼灼,贺怀霄出剑挥动时, 剑身金灿,流光溢彩, 剑气澎湃汹涌,如同凤凰振翅,空气一瞬间变得灼热难耐,剑气如焰,冲撞焚烧一切障碍。


    正面迎接定光剑剑气的震雷宗长老被这道剑气掀飞,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贺怀霄瞥向剩下的震雷宗众人:“再来。”


    定光剑一扬,划出一道金红的弧光。


    这些丹药强硬提升出来的伪化神,比严天瑞还要弱,简直不堪一击。


    看着那个与自己一样是伪化身的长老就这么被贺怀霄轻松击败,陶长老终于意识到贺怀霄的实力远超他的想象。


    陶长老一挥手,带着其他化神长老一起上。


    他们是伪化神,法相都没有,可也比元婴强,他就不信了,贺怀霄明明也只是元婴,怎么可能同境界以一敌多还不败?


    六名化神长老将贺怀霄团团围住,他们没有留情,甫一上来就各自施展自己最强的手段,法宝飘飞爆发出耀眼的光芒,阵法刻痕落下,风雨雷电尽出,土石隆起,藤蔓缠绕……令人眼花缭乱。


    然而却这么多人,却只有一名长老能法相外化。


    丹绮和其他修士远远地看着,无需再说明就知道震雷宗这么多化神长老名不符实。


    “震雷宗居然真的做成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来!”


    “当年那么多无辜修士莫名死去,震雷宗还假惺惺地当好人,一起前往迭会山战树根老人!我们都被骗了!”


    其他修士义愤填膺,特别是说起迭会山一战,贺石出力还讨不到好,最后轩紫剑宗被震雷宗趁机吞并。


    丹绮没有和其他人搭话,她的目光不仅仅落在贺怀霄身上,连带在场外站着的顾雪洄,她也多看了几眼。


    贺怀霄被围攻,不仅仅是贺怀霄不慌不忙应对,顾雪洄也没有要上前帮忙的意思。


    ——他相信贺怀霄能解决震雷宗。


    离开长山州三十五年后再回来,两人的修为不同往日,远比丹绮的修为还要高。特别是顾雪洄,丹绮还记得那时在闲云客栈,顾雪洄明明只是一个金丹,就能轻松反击她这个元婴。


    而如今,顾雪洄的修为到了哪一步,丹绮看不透。


    顾雪洄到现在为止只出了一剑,这一剑太快太利,让人胆寒。


    现在,顾雪洄没有再动手,好像在等什么。


    那个叫夏侯泰的渡劫期?


    要不要凑这个热闹免得被波及?


    不论震雷宗的长老有多努力,对贺怀霄来说这一战都不算艰难。


    无需任何犹豫,他的剑招纯熟至极,哪怕对手一拥而上,他都能迅速反应过来,做出最恰当的应对招式,乃至反击。


    上挑击退头顶忽然袭来的一把量天尺,这一剑贺怀霄没有留力,倾注灵力一击,一声金石相击的脆响,这把欲要偷袭他的量天尺碎裂几片废铁散落。


    这把量天尺属于那个唯一没有服用丹药提升修为的震雷宗长老,也是剩下的所有震雷宗长老中实力最强的。


    他的法相外化并不算多厉害,才一照面就被贺怀霄一剑破掉。


    这让他倍感难堪。


    打到现在,任谁都能看出贺怀霄根本就没有化神,修为只到了元婴。


    最先回来传信的那名震雷宗长老说严天瑞都输给了贺怀霄,他原本还不相信,等到他自己真正和贺怀霄交手,越打越心惊,所有的攻击手段都能被贺怀霄化解反击,明明自己的修为比贺怀霄高,还联合了其他人一起进攻,却依旧打不过。


    贺石当真是收了个好徒弟,了不得,了不得!


    六名化神的震雷宗长老渐感疲惫,贺怀霄却依旧出剑极快,定光剑一闪,他的身影在陶长老面前掠过。


    一剑落下,最先开始跑回来报信,也是最先跑路的那名长老人头落地。


    陶长老再回神去看贺怀霄,对方已经继续提起定光剑再出一剑!


    又一名震雷宗长老瞬间倒地!


    不过转瞬间,只剩下他和那个真正达到化神的震雷宗长老。


    定光剑剑鸣如凤鸣,留下一道金红色的剑痕。


    陶长老终于感到了惊慌,他意识到,他逃不过这一剑!


    “不……不……”他大声呼救想要躲开。


    周围再没有其他障碍物可以代替他抵挡贺怀霄这一剑,他想也不想,手中的量天尺一勾,直接拖拽起旁边的那名长老!


    他不能死!


    他要等到夏侯泰出来,他要做震雷宗下一任掌门!


    那名长老没想到临到头多年的同门竟然会把他当做挡箭牌,原本他就在防备贺怀霄,猝不及防被陶长老得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定光剑金亮的剑尖直冲而来。


    剑气炽热,空气中传来隐隐的焦糊味。


    他闭上眼,知道自己必死无疑。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他的意识还在。


    他没有死!


    神魂离体,他朝后看去,背后是一地淋漓的鲜红——陶长老死了。


    即使陶长老找了替死的挡箭牌,贺怀霄的剑依旧精准地杀了他。


    接下来才轮到他。


    他也不愿死,可是面对这个年纪比他还小,修为比他还低的年轻剑修,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打不过。


    “贺怀霄,你当真要赶尽杀绝吗?”


    他心中无限悲凉,往后看向震雷宗其他人。


    那些人脸上的表情大差不差,惊慌、恐惧、绝望……没有人能逃得过这场报复。


    这是在三十五年前就种下的果。


    他对震雷宗当然是有感情的,这里是引导他走上仙途的师门,他希望震雷宗能越来越好,所以当严天瑞拿出那本奇书说要照做后,他没有反对。


    他不需要那颗神奇的丹药,其他人却很需要,震雷宗也很需要。


    他的目光忽然在陈单身上停住。


    陈单原来是轩紫剑宗的长老,在贺石临死时带着贺怀霄唯一的师弟林融和其他弟子一起转投震雷宗。


    出乎他意料的是,陈单的脸上很平静,没有死到临头的惊慌。


    贺怀霄一样看到了陈单,还有他身后的陈嗣霖等先前的同门。


    陈嗣霖终究还是没忍住:“大……大师兄!”


    唯一剩下的这名震雷宗长老只觉得可笑:“你已经是震雷宗的弟子了,他不再是你们的大师兄,这个时候喊这一句有什么用呢?还不是都得死,早死晚死的区别而已。”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看你这人怎么和其他人不一样。”一个陌生声音忽然响起。


    震雷宗长老转过头,看到一个头戴青玉冠的陌生老道人。


    宽袖长袍,青金色的襕边闪着细光,对方就这么突兀地出现了,没有人察觉到他什么时候来。


    一直在场外不动的顾雪洄终于动了:“我还以为你要等到震雷宗这些人都死了才出来呢。”


    震雷宗长老意识到,这就是他等候许久的渡劫期大能夏侯泰!


    夏侯泰点了点头:“我本来确实是这个打算。”


    他的眼神毫无顾忌地打量着顾雪洄——这本来就是他相中想要夺舍的身体。


    贪婪黏腻的视线直接集中到自己身上,顾雪洄皱眉,不等他动作,贺怀霄已经握着定光剑挡在他的前面了。


    夏侯泰不疾不徐:“贺怀霄,你确定你要对我出剑吗?”


    锻造定光剑的凰羽金是夏侯泰亲自送给贺怀霄的,那时贺怀霄还担心自己无法回报夏侯泰这份重礼想要拒绝,如今他们就站了对立面。


    “我已经还了你的礼,而且十分后悔。”贺怀霄道。


    若是当时贺怀霄知道夏侯泰筹谋已久要对顾雪洄下手,也知道那些无辜死去的天骄是夏侯泰杀的,他不可能把李若的心脏给他。


    秦天逸至今生死未卜,贺怀霄每每想起,都觉得愧疚。


    夏侯泰对顾雪洄说:“我就知道你咽不下这口气,会亲自送上门来。”


    他等顾雪洄很久了。


    他想了很久,还是不愿就这么放弃先天灵体,毕竟他为此筹谋数年,如果因为被发现,计划被破坏就放弃,未免太可惜了。


    更何况,唯一愿意尽全力阻拦他的顾澜生重伤不能出,他几乎没有对手,就算是抢夺,顾雪洄根本无法反抗。


    这一次,他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谁来都不能阻挡——


    顾雪洄,你没有路可走了。


    第 162 章


    夏侯泰一出来, 震雷宗长老自觉找到了靠山,忙不迭靠过去。


    即使夏侯泰对他是利用居多,他也不怕, 怕的是自己连被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看到他面带激动, 贺怀霄嗤了一声,手腕一转, 定光剑剑气漫漫向他席卷而去。


    夏侯泰看也不看, 挥袖一甩,澎湃如潮的剑气就被他这么一招化去, 消失无影。


    震雷宗长老精神一振, 招呼其余震雷宗弟子团结起来,共同抵御顾雪洄和贺怀霄, 守住震雷宗。


    有一个夏侯泰撑腰,其他震雷宗弟子纵然不明所以, 也知道这是一次机会,纷纷亮出各色法宝。


    唯有陈单和原本属于轩紫剑宗的其他弟子没有动。


    三十五年前陈单就带着他们亲自追过贺怀霄了, 那时他们就留有私心,自然是做做样子,顺利放人逃走。


    震雷宗长老转过头,看着始终没有动作的陈单,冷笑一声:“我就知道当年他们能顺利逃走必然有你们的一份功!”


    陈单这些年的修为依旧没有长进, 还是元婴中期,面对一个真正的化神,还是几乎没有还手的机会。


    陈单早就不抱有活下去的希望,任由震雷宗长老抓在手中, 不挣扎亦不做呼救。


    不论陈单之前是否有背叛过轩紫剑宗,是否曾经对贺怀霄顾雪洄手下留情, 三十五年过去,贺怀霄对曾经同门的感情不可能消失殆尽。


    “师父!”


    陈嗣霖红着眼眶痛呼,忍不住拔剑直接冲上去。


    没有用的,陈嗣霖才堪堪金丹,在场对峙的人哪个都比他修为高,他还没走几步,都不需要震雷宗长老亲自出手,就被其他震雷宗其他弟子拦住了。


    “你尽管动手。”贺怀霄停了停,继续道,“不妨碍你最后还是得死。”


    这话当着夏侯泰说出来不可谓不狂妄,更何况夏侯泰决定提前出关,摆明了就是要救下震雷宗众人,至少要把最后的化神长老留住。


    夏侯泰笑了声:“来!”


    看看是谁死得快!


    震雷宗长老一动,贺怀霄的定光剑跟着一扫,夏侯泰一样抬手掐诀。


    然而夏侯泰的法诀才打出去,就有一道银蓝色的剑光闪过,霎时间风雪扑面,夏侯泰的法诀流光瞬间被冰封在原地。


    顾雪洄翻身橫剑在夏侯泰面前:“来——”


    他挥出一剑。


    这一剑却不是冲着夏侯泰来的,而是冲着震雷宗长老而去!


    贺怀霄一样出剑。


    金红和银蓝两把剑的目标只有一个——震雷宗唯一剩下的这个长老!


    夏侯泰不再留手,双手一翻本命法宝捭阖天悲卷展开,为震雷宗长老挡下所有的攻击。


    夏侯泰气定神闲:“我允许你们二打一,就让这天下看看,十四州未来的剑道是如何夭折在我手里的!”


    顾雪洄没应声,歪了歪头看向贺怀霄。


    贺怀霄轻轻一点头。


    不需要言语商量,两人同时出剑。


    夏侯泰精通阵法,他的本命法宝捭阖悲天卷伴随他半生,不断精炼,可以根据需要瞬间生成各种阵法。


    从中州到长山州,贺怀霄和顾雪洄只知道秦天逸还活着,却不知他人身在何处。


    夏侯泰在没有得到顾雪洄的身体前,不会轻易放弃秦天逸这个合适的身体。


    所以他会随身携带。


    ——秦天逸就被封印在捭阖悲天卷里。


    剑光璀璨,两个剑修的身影相互交错,配合默契,向着夏侯泰挥剑。


    夏侯泰没有动,他自负于以自己的实力,必然能赢过这两人。


    有捭阖悲天卷在前,两人所有的攻势都如泥牛入海。


    不仅仅是围观的修士暗暗着急,丹绮也忧心不已。


    渡劫期大能大家都是第一次见,对众人来说,这不亚于传说亲临,惶恐得不知如何是好。


    震雷宗长老拖着陈单到另一侧,这会儿他倒是不着急了。


    本来在贺怀霄面前杀陈单就是为了刺激贺怀霄,逼得夏侯泰出手,现在两人光是应对夏侯泰就捉襟见肘,他反而要留陈单一条命,看看这两人是怎么死的。


    好让陈单彻底死心!


    “这些年,你是不是无时不刻都在期盼这一幕?”他压低声音问陈单,“感激报恩也好,痛恨复仇也罢,我们这些凡人眼中的长生仙人,其实也逃不开这些情感。”


    只要心中有这份情感寄托,贺怀霄才会记着要回到长山州,光复轩紫剑宗。


    陈单的语气无悲无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要杀便杀。”


    “当然要杀你,毕竟留着你这个叛徒,震雷宗怕是哪一天就没了。震雷宗可没有贺怀霄这样的弟子。”


    “确实是——”


    震雷宗长老身后传来一声清朗的笑声。


    “你们震雷宗也配?”


    震雷宗长老猛地回过头,此生最后看到的景象是迅疾袭来的一把冰蓝色长剑以及周围扭曲到出现红色残影的景物。


    然而一剑正穿他的眉心紫府却不是他以为的清霜剑,而是定光剑。


    他的神魂连挣扎逃逸都来不及,炙热的剑气席卷经脉,他的身体似是处于灼热的火炉中。


    所有的震雷宗弟子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唯一剩下的长老就这么爆开,身体四分五裂,燃起熊熊火焰,连溅射的血液都是金红的火焰。


    夏侯泰不可置信:“你们耍我?”


    “怎么叫耍?”顾雪洄笑着应道,“这难道不是打不过暂时避战,先解决小的?”


    刚才顾雪洄和贺怀霄确实是在联合应战夏侯泰。


    捭阖悲天卷一出,贺怀霄就使出了自己的自创剑招云洄流影。


    这一招靠的就是借力打力,夏侯泰早就有做准备,在贺怀霄出剑后,迅速收起捭阖悲天卷。


    而顾雪洄也在他收卷的这一刻改变剑势,向震雷宗长老而去!


    夏侯泰当然不会让震雷宗长老当着众人的面死在自己面前,于是掐诀施法落下,朝顾雪洄攻去,逼迫顾雪洄收剑防守。


    与此同时,捭阖悲天卷落下阵法,顾雪洄的剑气被顺势引导打向贺怀霄。


    这就是渡劫期!


    神魂强大到可怕,足以一心二用!


    夏侯泰心中暗暗嘲笑两个年轻剑修的天真。


    可是贺怀霄的剑并没有像夏侯泰预料的那样,是来打他的!


    贺怀霄的目标一开始就是震雷宗长老!


    因为夏侯泰这一手,定光剑反而借着顾雪洄的剑气,更快插入震雷宗长老的眉心。


    就连夏侯泰自己也没反应过来。


    “这是……弄巧成拙?”


    “戏耍渡劫期!这是什么实力?”


    “已知贺怀霄是元婴后期,顾雪洄到底是化神还是元婴?怎么没看到他的法相外化?”


    “这是两个元婴大战渡劫?竟然这么精彩!”


    “不是……你们是真没见识啊!当初跨州飞船失事,那个后来侥幸从湘汀州回去的唐管事就说了,有个顾姓的化神剑修在,他才捡回一条命!顾雪洄当然是化神!”


    “他的法相还没出,单靠剑就这么厉害?”


    “这是自然,顾雪洄可是传说中的先天灵体,上一届天骄榜以金丹修为定榜十八名的天才剑修。”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旁边看热闹发表评论的修士听到沙哑声音的主人知道得这么清楚,兀地转过头。


    “咦,你不是……姚采麓!”


    背上是大如门板的血红血渊剑,一条黑色的铁链缠在手上,身材远比普通人高一个头且十分魁梧,龙行虎步,器宇轩昂。这不就是广流仙宫的首席大弟子姚采麓么!


    不止是姚采麓,还有宋意也一样从中州回来了,身后还有广流仙宫的一众高层,掌门第五凤赫然也在其中。


    渡劫期在十四州也就这么几个,要看到他们出手基本不可能。而长山州的修士修为总体水平本就不比其他十三州低,最高修为的是广流仙宫一个寿命所剩无几的太上长老,也不过是大乘前期的水平。


    非灭宗大祸,这位太上长老不会出关。


    现在长山州忽然出现一个渡劫期大能,甭管这一战的结果如何,都是可遇不可求的观摩机会。


    更别说,这个渡劫期大能是引起天下一连串灾祸的罪魁祸首。


    不能留!


    第五凤当即意识到这一点。


    根据宋意姚采麓从中州带来的消息,连天衍宗都要不敢冒天下大不违,急急忙忙和夏侯泰划清界限,广流仙宫更不可能招揽这样一个祸患。


    从别的角度来想,如果广流仙宫能将夏侯泰击杀,从此以后,广流仙宫的名声必然水涨船高,就算是轩紫剑宗光复,有贺怀霄在,广流仙宫依旧是长山州第一宗门。


    远远观望战况,第五凤看向身侧的大乘期太上长老。


    他其实也甚少见到这位太上长老,只记得每次见面对方都是耷拉着眼,精神极差,一直在走神的样子。


    现在对方的眼睛却睁得极大,目不转睛地看向战场。


    良久,太上长老轻轻摇头:“目前局势还未明朗,双方都还留有后手,我不好随意插手扰乱局势。”


    他顿了顿,眼睛紧紧盯着顾雪洄,说道:“才化神初期能越境杀大乘大圆满,我不是他的对手。”


    第五凤的眼睛闪了闪,掩去失落:“如此,广流仙宫观望协助就是。”


    姚采麓道:“秦天逸还在夏侯泰手里。”


    宋意接着道:“他是冰原州的少族长,与贺怀霄交好,我们确实应当谨慎,免得夏侯泰狗急跳墙拿他反过来威胁我们。”


    第五凤颔首,又有些欣慰:“看来这次你们师兄弟两人同行去中州,回来默契了不少。”


    姚采麓面冷话少,宋意看似活泼热切其实很不服气姚采麓,这些第五凤都心知肚明。


    姚采麓:“……”


    他微微撇过头,瞄了眼宋意。


    对上他的眼神,宋意愣了一下,硬是半天没接话跟着沉默。


    第五凤没有关注心思浮动的弟子,他心里很明白,长山州想要崛起,光靠广流仙宫一个是不够的。


    只要贺怀霄能在此战中不死,轩紫剑宗必然不再是之前那个籍籍无名的二流宗门。


    轩紫剑宗是个纯粹的剑修宗门,贺石在世的时候就和广流仙宫关系一般,如今贺怀霄修炼有成归来复仇,这一次广流仙宫当然要抓住机会。


    第五凤暗暗叹了口气,协助就协助吧,总好过还是和以前一样。


    这边第五凤还在找机会,场上已经风云变幻。


    不用再看顾震雷宗长老,夏侯泰的捭阖悲天卷干脆完全展开,一道道涟漪扩散,光华四溢。繁复的阵法刻痕闪烁旋转,成千上万的符文在上漂浮游动,将顾雪洄和贺怀霄团团围住。


    第 163 章


    捭阖悲天卷的材质非金非石, 而是取万年木精炼制成以卷轴为外形,夏侯泰亲自将自己毕生所研的阵法刻录在内,可以根据自己需要随时生成各种阵法。


    封印禁锢、防守进攻, 随他需要。


    第五凤看向自家宗门的太上长老, 这个时候再不出手就不礼貌了。


    不仅仅是第五凤和广流仙宫的太上长老,广流仙宫其他门人同样齐齐出手。


    更远一些, 那些围观的修士亦是摩拳擦掌, 按捺不住要冲上来展现自己的本事。


    中州那些大宗门不缺名声,不愿意为了一个夏侯泰出动宗门底蕴, 可是长山州很缺。


    长山州缺一个让天下修士彻底认识长山州的机会, 在广流仙宫的计划中,天骄榜留名只是第一步。


    夏侯泰就是一个送上来的机会, 中州大宗门不愿收拾的烂摊子,他们长山州来收拾!


    而且还要收拾得漂漂亮亮, 十四州皆知!


    他们长山州是穷,是没有丰厚的资源, 天才体质这么多年寥寥无几,修士的总体修为远不如其他州地……但是,他们长山州的修士团结有担当!


    各色法宝光芒闪耀,齐齐打向夏侯泰。


    夏侯泰粗略扫一眼,在他看来, 也就是打头阵的几个广流仙宫门人还算有点东西,其余不过是乌合之众。


    喊得再大声,依旧不堪一击。


    他不过是轻轻一抬手,那些修士就像脆弱的秧苗, 任由他折断铲除。


    不强,这些修士在夏侯泰眼中就是蝼蚁, 打他们对夏侯泰来说也不费什么力气,但是很烦,一波接着一波,前赴后继奔来,又前赴后继倒下。


    夏侯泰从贺怀霄手里拿走李若的心脏是为了夺舍的时候用,他需要顾雪洄完好的身体,配合自己研究的阵法夺舍。如今他的状态说好也不好,顾澜生与他一战后受伤极重。只不过比起顾澜生他有更好的恢复方法。


    但还不能完全恢复。


    已经走到这一步,他没有回头路可走,就算是现在放弃夺舍顾雪洄,这些人也不会放过他。


    =====


    贺怀霄和顾雪洄的四周是一片安静光亮的白色。


    这里是捭阖悲天卷的内部。


    两人的阵法水平相比夏侯泰自然是不够看的,再者,夏侯泰的修为本就比他们高,破开捭阖悲天卷更不能靠蛮力。


    打量一圈后,顾雪洄将清霜剑的剑尖抵在地面,按住剑柄往下按了按。


    剑尖划过地面,像是划过什么极其柔软的东西,剑尖顿时往下陷入三分。


    顾雪洄动作停了停,整把剑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拉扯,不断下沉陷得更深。


    贺怀霄皱眉,拿起自己的定光剑就要动手,被顾雪洄拦住。


    手握剑柄跃起旋身跃起一转,就着这个姿势,清霜剑没有完全拔出来,就这么在地上移动刻画出深如沟壑的剑痕,一层薄薄的白霜覆盖其上。


    然而这道剑痕的存在不过几个呼吸,地面就如同面粉被擀面杖碾过,抹平这道剑痕,重新恢复成光洁平整的样子。


    白霜化成轻烟消失殆尽。


    地面最后一寸剑痕合上前,顾雪洄双手握着剑柄,屏气凝神,还是没把陷入地面几分的剑尖拔出来。


    “咳,好像不太妙。”


    顾雪洄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是他托大了。


    贺怀霄无言,倒是没说什么,而是掐了道流光打入地面。


    果然流光入了地面就被吞噬,没有一点边挨到清霜剑就没了。


    贺怀霄道:“果然还是得找阵眼。”


    顾雪洄小鸡啄米点头,看向贺怀霄的眼神满含期待:“拜托小贺师侄了。”


    其实贺怀霄的阵法水平从来就没有比顾雪洄高——他还是顾雪洄教出来的。


    最后还是顾雪洄指了个方位,让贺怀霄对着那一点出剑。


    不能让定光剑触及到任何东西,要破阵就要精准控制剑气。


    这些对天生剑骨来说都不算难事,顾雪洄指哪里贺怀霄就打哪里,接连打了七道剑气,四周依旧没有任何改变。


    顾雪洄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一时安静下来。


    阵法万变不离其宗,可是夏侯泰设下的阵法远远超出大部分人对阵法的理解。


    没有听到顾雪洄的指示,贺怀霄偏了偏头。顾雪洄倚着清霜剑垂眼,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是不是还继续按照刚才的顺序打?”贺怀霄出声。


    按照顾雪洄的推测,是这样没错,可是接连这么多剑气打过去,却什么都没发生,让他有些迷惑。


    顾雪洄问:“你累不累?”


    贺怀霄不用看,都知道他那双招人的桃花眼在转个不停:“累还是要继续的,这个局必须破。”


    他说得很坚决:“秦天逸也在这里,我们要找到他。”


    顾雪洄点头表示认可:“那你继续。”


    贺怀霄举起定光剑,忽然看到顾雪洄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不明所以走过去,贺怀霄才稍稍站定,就被顾雪洄一只手揽过去。


    还不等顾雪洄做什么,贺怀霄的心跳就开始莫名加快。


    桃花眼朝他弯了弯,眼波潋滟引人沉醉。


    “我想试试。”顾雪洄说,“不过我的清霜剑不能用了,所以得借你的定光剑一用。”


    定光剑是贺怀霄为自己量身打造的本命剑,平日在他的神魂温养,与他联系密切,没有经过允许,外人难以取用。


    两人眉心相印,贺怀霄紫府中的元婴神魂齐齐睁眼,看着顾雪洄。


    定光剑发剑身不断振动,金红色纹路流动,变得十分烫手。


    顾雪洄是定光剑铸成后遇到的第一个对手,从铸成的那一刻,定光剑就没有被他人碰过,即使贺怀霄愿意借出,这把桀骜难驯的剑依旧不肯换持剑人。


    还是神魂持剑,这对两方要求极高,需要互相信任。


    顾雪洄微微抬起头,落下一个吻做安抚。


    周围点点雪花落下,有几点落到贺怀霄的睫毛上,却没有预想中的寒冷。


    是和眼前人一样的柔软温热。


    他不知道如何才能破阵,但他相信顾雪洄。


    顾雪洄不动,他就跟着不做其他动作。


    “贺怀霄……你这样不设防,很容易被我夺舍的。”


    一声含糊的笑响起,贺怀霄抬起眼,定定地与顾雪洄对视,却反被一只手按住眼睛加深这个吻。


    不同于刚才安然的轻擦即过,这次是带有侵略性的、更加深入的唇齿交缠。


    虽然还是会不好意思地遮住贺怀霄的眼睛,却不再是一次接吻时的生涩。


    定光剑出一声清脆的剑鸣,仿若凤凰啼鸣。


    顾雪洄的神魂手持定光剑到刚才贺怀霄打出七道剑气的地方,朝着白亮地中的两个声音看去,一只手捂着脸,深吸一口气别过头。


    剑都借来了,不能失手才是。


    另一侧,贺怀霄的双手按在顾雪洄的肩上,鼻尖轻轻蹭着他:“定光剑本就是你看着铸出来的,你也是最了解定光剑的人,尽管出剑就是——你可以的。”


    神魂握着的定光剑在振动,这次不再是一开始的不听使唤,而是兴奋——顾雪洄这个持剑人并不是他的主人,可一样是顶级剑修,挥动这把神剑使出的剑招一样精准凌厉。


    不同于贺怀霄那种与生俱来对定光剑的强力掌控,使得定光剑难以违抗,而是另一种,像是有春风轻雪缓缓拂过剑身,温柔宁静,是絮絮的私语沟通,不是强制束缚。


    顾雪洄能感受到,身后倚靠的清霜剑一样在振动。


    顾雪洄的身体握住清霜剑,清霜剑无法动弹,由借了定光剑的神魂出剑。


    一连七剑。


    定光剑的剑气还是是一样的炽热汹涌,可是这一次出剑还带了另一道凌冽冰寒的风。


    炽热汹涌的剑气呼啸而过,之后是冷风带来的白霜,这一片白亮的地方瞬间冰封千里。


    顾雪洄把定光剑还给贺怀霄:“再来七剑,我就不信了!”


    就是靠蛮力,他也要破开这个捭阖悲天卷!


    冰壳碎裂的噼啪声接连响起,碎冰在定光剑的剑气化为白色水雾。奇异的,除了冰壳碎裂声,还有另一种细细的破风呼啸声,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到。


    贺怀霄马上反应过来,这次不用顾雪洄指示,他对着声音出处直接挥剑。


    定光剑剑气与一支黑羽箭相抵。


    贺怀霄一顿,还不等他再出剑,就看到白雾中一个若隐若现的巨大人形轮廓。


    是秦天逸的外化法相!


    巨人拉弓射箭,射出一支拖着黑色长光的箭矢,破开白雾,箭头来势汹汹对准贺怀霄。


    贺怀霄却完全不避开。


    定光剑递出——云洄流影!


    秦天逸和法相一起射出的箭不再受他的控制,反而被定光剑的剑气裹挟,直冲顾雪洄。


    羽箭一马当先,后面是浩浩荡荡的剑气。羽箭贴着清霜剑插入地面,顾雪洄的头发被剑气吹得飞起乱舞。


    握紧剑柄微微一动,清霜剑与羽箭摩擦发出轻轻的嘶鸣,就在羽箭即将完全没入地面的时候,顾雪洄往上一挑,清霜剑凌厉的剑气从下至上冲出,羽箭被劈成两半,随后寸寸折断发出噼啪的碎裂声。


    定光剑的剑气也在这一瞬间停滞不前,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顾雪洄抬起眼,看向贺怀霄,挑眉笑了笑,桃花眼弯成月牙,如同春风拂面,顾雪洄手中的清霜剑却不是春风。


    定光剑剑气轰然散开,周围茫茫的水汽白光扭曲——


    好不容易听见声响,奋力射出一箭破开一个洞口走出来的秦天逸,迎面就是冰寒刺骨的剑气。


    “鲸吸百川!顾雪洄你我……咳咳咳咳,我……”


    跟在他身后的孔连方见势不对,九兵辉光闪耀抵住这道剑气,再一回头,秦天逸已经变成一座冰雕。


    第 164 章


    先是云洄流影, 虽然没有直接打到身上,可他在拉弓前,就已经和孔连方夸口, 让他这个伤者省点力气, 由他来破阵带领他们走出困境就好。


    秦天逸对自己这一箭信心十足,就是要做给孔连方看的。


    结果被贺怀霄用云洄流影借力打力, 让顾雪洄拔出清霜剑不说, 自己还被顾雪洄的鲸吸百川反冲脸。


    孔连方很努力地控制自己的表情,免得不小心笑出声来。


    说实话, 被困在捭阖悲天卷的这段时日, 是孔连方此生少有的低谷。


    如果不是有秦天逸在身边,孔连方大概要失去心气, 不过这不妨碍他偶尔觉得秦天逸这张说个不停的嘴聒噪。


    有的时候,他还是很希望能独自静一静的。


    顾雪洄这招鲸吸百川并不是故意冲着秦天逸而去的, 只不过是秦天逸正好站在那个方位,他的剑又快, 所以……


    孔连方随手拖了九兵中的黑色叉敲击冰壳,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别说,这层冰壳还透的,像水晶,秦天逸在里面瞪眼的样子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好歹算得上是旧友重逢, 结果一见面就是一剑,真是服了你们这些剑修。”秦天逸一出来,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顾雪洄懒洋洋道歉:“实在不好意思,我的剑太快了, 实在收不回来。”


    秦天逸的夸奖完全不走心:“是是是,知道你顾十八的剑法又精进了。”


    两人对彼此的态度半斤八两, 是心知肚明的敷衍。


    贺怀霄:“严格来说,雪洄的剑打的是距离秦大哥脚下三寸的方位,他的剑很准,想打哪里就打哪里,一寸都不会偏离,不是故意对着秦大哥打的。”


    贺怀霄这句话说得十分认真,孔连方不由得朝他多看了几眼。


    他记得贺怀霄是拒绝了天衍宗的招揽,怎么这会儿又和顾雪洄在一起了?


    关系好像还很不错的样子?


    还夸了顾雪洄的剑好?


    作为天生剑骨,难道不该是自己的剑才是最好的吗?


    “你好像有很多疑问的样子,”秦天逸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了,这两人认识几十年,关系比我们还要亲近。”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孔连方自觉放下,反关注起另一个点:“……我和你很亲近吗?”


    “嗯?”


    秦天逸猛地一回头,清晰看到孔连方眼中的笑意。


    真的服了这些大宗门弟子,一个个就爱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秦天逸道:“我们难道不是共患难的情谊吗?不过时日短些而已,你就想翻脸不认了?”


    两人吵吵嚷嚷,或者是大部分是秦天逸在吵,孔连方有一搭没一搭地应话。


    这就是他们被困在捭阖悲天卷内的相处方式。


    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秦天逸还想再多说两句,忽然就被一道剑气打断。


    顾雪洄收回手道:“既然还有力气,就过来出把力,别在那里斗嘴废话了。”


    “我才没有。”秦天逸小声还嘴,还是跟着跑了过去。


    孔连方还没完全恢复,其他人都没有叫他帮忙的意思,让他好好躺着。


    从一开始和秦天逸困在这里,孔连方就和秦天逸试图找过破阵的方法,然而不管他们破开多少阵眼,还是在一片白亮的地方。


    像是一层又一层的茧,重重叠套。


    不愧是渡劫期的本命法宝,果然非同凡响。


    有顾雪洄指挥秦天逸消耗精力,孔连方终于感受到久违的宁静。


    这里没有灵气,接连不断地出招,很考验修士的精力。


    孔连方闭上眼吐纳调整。


    几息过后,他缓缓睁眼,叫住秦天逸。


    “怎么了?”秦天逸停下手头的动作,立刻赶过来,“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玩笑归玩笑,秦天逸这个朋友还是很值得结交的。


    孔连方抬眼打量他:“你不累吗?你还有多少灵力支撑?”


    他没有算过秦天逸射出了多少箭,但他知道,秦天逸的每一箭,从始至终都是用尽所有力气。


    秦天逸想了想,点头道:“累是累的,灵力也没多少了,可是一想到很快就能破阵出去,我就觉得还能再挺一会儿。”


    孔连方无言,半晌道:“歇会儿吧,让那两个后来的剑修出力,他们不会计较的。”


    秦天逸回头看了一眼两人,盘腿在他旁边坐下。


    瞧着秦天逸做不安稳的模样,孔连方慢慢道:“如果把捭阖悲天卷看做阵法来破,顾雪洄的推断方位是没错,但是我总觉得,以夏侯泰的阵法水平,就算是找到阵眼,要破阵也很难。”


    这才是夏侯泰阵法高超的体现,找到阵眼又如何,还是破不了。


    “难也要做,磨都要磨出去,”秦天逸叹气,“没办法,夏侯泰这个老怪比我们多出这么多年岁,没点东西,怎么修到渡劫。”


    “一个是凰羽金,一个是仙泪星铁,都是世间难寻的金石材料,”孔连方垂下眼,看着秦天逸手上干涸的血迹伤痕,“你的黑羽箭不如他们的剑克制木精炼制的捭阖悲天卷。”


    “确实是,”秦天逸点点头,倏而又看向孔连方,“你的九兵是什么炼制的?和他们一样吗?”


    孔连方没好气:“凰羽金被天衍宗把控,仙泪星铁产自冰原州,你觉得兴阳派能有多少?”


    别的材料还好,这两种材料兴阳派把仓库翻了个底朝天,能有一个指甲盖就算多了。


    秦天逸咳声:“不好意思,我忽然间忘记这回事了,下次……”


    孔连方坐直身子,扬了扬眉。


    “哦不对,没下次了。”秦天逸说道,“这鬼地方来一次就够了。”


    孔连方勉强点头。


    秦天逸又道:“我本来想着,咱们也算是共患难了,听到你说没有仙泪星铁炼制本命武器的时候,我是想着要送你一些的。”


    孔连方内心一动,最后还要摇头道:“……不用了,你们部族自己估计也没留存多少。”


    秦天逸:“是这样的,我后来才想到,我们部族这些年留存的仙泪星铁都给贺怀霄了。”


    孔连方:“……这句话就不用说了。”


    害他想了半天如果秦天逸要硬送,他要怎么拒绝比较好。


    孔连方沉思道:“相比极寒的仙泪星铁,我觉得凰羽金对捭阖悲天卷的克制会更明显。”


    秦天逸靠得更近些。


    孔连方:“众所周知,凰羽金出自寸草不生的西极州,木精多来自草木繁盛的嘉林州,但其实很少人知道,白鹿州与西极州的交界处也有木精产出,而且品质不输给嘉林州。”


    西极州的灵气其实很充足,不然就不可能生成那么多天然秘境了,可是西极州生成的凰羽金等金石材料天然克制木精,这些木精被西极州的灵气吸引,却又不敢踏进去,于是就在边界徘徊。


    说完,孔连方微微别过脸避开秦天逸直白的视线:“不用这么看我,兴阳派的兴义和商号生意做遍十四州,所以知道的东西多一些,若非我是兴阳派的弟子,我也不会知道。”


    让定光剑来破捭阖悲天卷当然可以,顾雪洄却还有些顾虑:“这样定光剑就会被封在这里,这不是白白送给夏侯泰吗?”


    这是贺怀霄的本命剑,轻易不能离手。


    秦天逸:“夏侯泰要定光剑也没用啊,铸定光剑的凰羽金还是他给贺怀霄的,你看他什么时候来要回去了?”


    孔连方看向贺怀霄:“我应该可以相信天生剑骨对自己本命剑的掌控力度,相信这把剑不会把剑尖对向主人的吧?”


    贺怀霄定定道:“绝无可能。”


    凰羽金是贺怀霄亲自淬炼铸造的,除非像顾雪洄那样与贺怀霄神魂相通,否则难以驾驭。


    就算夏侯泰是渡劫期也不行。


    贺怀霄把定光剑交给顾雪洄。


    “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你在云鹤城城门口问我的那句话。”贺怀霄的手指轻轻抚过定光剑,“时至今日,我还是那句话。”


    有些剑修视剑如道侣,乃至爱之珍之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可是天生剑骨,注定要成为剑修的贺怀霄反而不会。


    “我是很喜欢剑,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想成为一个剑修,从未变过,可是在我心里,最重要的始终是人——用剑的人。”


    定光剑在两人手中绽放璀璨的剑光,贺怀霄继续说道:“这个道理其实是我师尊教的,他说剑修的剑很重要,但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更重要的是用剑的人,即使用的是最普通最平凡的碧光剑,也能有惊天的一剑。


    所以在定光剑将要出世的铸剑池前,贺怀霄说他也有想要守护的人,那才是他的“守心”。


    是比他的本命剑还重要的人。


    在湘汀州的顾雪洄迷茫于自己的剑意时,贺怀霄也在思索对于他而言,超越剑本身的追求是什么。


    先天灵体亲近大道,感知万物融于法则。感知得越多,纷乱的念头越多,在化神以前,若不能坚定于自己的所学,愈容易迷茫生出心魔。因此当顾雪洄决定真正成为一个剑修后,他的剑是心无旁骛,物我合一。


    出剑即意到,他的剑道就是天地法则。


    可是天生剑骨注定要走上剑道这条路,对贺怀霄来说,出剑是自然而然的习惯。可是他不能成为一个只知道出剑却不知道收剑、眼中只有剑的痴人疯子。


    他的剑是超凡脱俗,心剑合一。


    剑意无痕,无迹可寻,却又无处不在。


    他们是两条殊途同归的河流,最终出剑必然剑意纵横横扫四方,无人可争锋。


    定光剑高高飞起爆发出金红的剑光,染红这片白亮之地。


    清霜剑紧随其后,两把剑剑尖相抵。


    冰霜覆盖定光剑,将定光剑钉入地中。


    以定光剑为中心点,一圈圈涟漪激荡,白雾中升腾漂浮无数纷乱的银白阵法刻痕,银色符文飘飞。


    虚空中,那些阵法刻痕符文不断变化。


    白鸟黑犀从对立面冲出,互相对撞;银蓝色的火焰从上方落下成鲜红的火雨,下方掀起黑色的水浪,一个黑灰的影子潜伏其中,在火雨落入水面的瞬间张开血盆大口吞入;巨大的石柱从水中隆起凸出,轰隆碎裂成泥石流蜂拥冲下……这些可怕的景象全都封印在一层薄薄的六面体冰球中。


    清霜剑一剑落下。


    冰球中禁锢的千万种阵法纷纷破碎,化作点点晶莹的冰晶落下。


    ======


    捭阖悲天卷高悬空中,徐徐旋转布下封印阵法。夏侯泰对战广流仙宫等其他修士,用的是另一件本命法宝噬魂盘。


    场上除了广流仙宫几个高层修为在化神之上,其他都是元婴金丹,噬魂盘这种少有的神魂攻击武器,不过一击,他们脆弱的神魂就扛不住陷入混乱中,甚至会对周围人刀剑相向。


    没有人知道,更远的东侧山脉,姜榭带着白水迹悄然进入。


    昔日轩紫剑宗的宗门驻地就是这里,被震雷宗吞并后,这里的建筑都没有做太大的改变,只是显而易见的,震雷宗对这里也没多上心,任由好些屋舍风吹雨打,损坏惨破也不修缮。


    震雷宗更关注的是灵气最充足、种满香愈木的浮云崖,在这三十五年间,陆陆续续安排不少弟子在此修炼。


    姜榭略略扫过,嗤笑一声:“竭泽而渔。”


    这里的灵气比三十五年前他来的时候要差了不少,震雷宗没有如轩紫剑宗那样,好好养护这些香愈木,让弟子在这里修炼过后,就不管这些不会言语的树木死活了。


    白水迹还是没忍住,补充道:“我们又没有一股儿脑儿把所有的弟子都安排过来,只有最优秀的弟子才能来这里修炼!”


    “比如你这样的?”姜榭看也不看白水迹一眼,手中的折扇轻点,眨眼间就破了这里的阵法。


    白水迹脸涨得通红。


    他这个资质放在长山州能算得上优秀,到了姜榭这样出身中州天衍宗的弟子手里,只能算是平凡。


    “震雷宗也就这样了,”姜榭抓起白水迹腾空跃起,看着远处的夏侯泰带领震雷宗弟子大战,“为虎作伥,气数已尽。”


    白水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哽咽吼道:“有谁不想变强,这又有什么错!修仙从来都是弱肉强食!”


    “变强没有错,错的是满口仁义道德却还要装好人踩着别人的尸体上位,还不如一个表里如一的坏人。”姜榭看够了,转头问他,“你还想活着吗?”


    这难道还需要问吗?


    白水迹看不懂姜榭,不知道这个看似笑眯眯实则深不可测喜怒难辨的白衣人到底要对自己做什么。


    “你们震雷宗真的很敢想,”姜榭用折扇抵住太阳穴,想起故人微笑道,“多年前我来过云鹤城,与在这里做官的谢姓府君相谈甚欢,感念他一片澄澈之心,为他稍稍破坏了一个不知道做什么的阵法。”


    白水迹脸色倏地变白。


    “哦,你果然知道,”姜榭了然颔首,“祸害遗千年,你也不是什么都没有用的废物。”


    当时他不知道那个阵法是做什么用的,与云鹤城那个元婴妖修布置的阵法乱七八糟地掺和在一起,他只是直觉两个阵法相悖实在奇怪,随手做了点小破坏。


    现在看着夏侯泰在用捭阖悲天卷封印了顾雪洄贺怀霄两人后,始终不动,反而用噬魂盘不断杀人吸收那些神魂。


    “所以,我觉得我的猜想应该还是有点根据的吧?对你们来说,云鹤城那个女妖修学艺不精,她布置的阵法错漏,反而成了你们的帮凶。”


    她一心一意想要守护的云鹤城,早就被震雷宗视为囊中物,暗中布置好了一起。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空中的捭阖悲天卷倏地停止旋转,一道极寒凛冽的剑气从中破开。


    “来了,走吧。”姜榭卷起袖子,看向远方的云鹤城,那里除了修仙者,还有无数凡人在这里生活。


    他难得收起笑,面上一片认真肃杀之色:“是我天衍宗惹出来的祸患,我这个天衍宗的少掌门当然义不容辞,怎么可能让一波又一波的无辜人为此陪葬。”


    这是白水迹第一次听姜榭说起自己的身份来历。


    天衍宗的少掌门!


    白水迹结结巴巴:“一言九鼎,你……你真的会让我活着?”


    “看你表现,”姜榭道,“你们震雷宗虽是无意学了天衍宗的阵法,不过大概是越菜越爱现,还有那个妖修城主,自学的阵法也没多厉害,自己修修补补,再加上夏侯泰掺一脚……”


    姜榭太阳穴突突地跳:“我从没见过这么错乱的阵法……”


    说实话,他现在心里也没底,要不然就不会把白水迹带过来了。


    第 165 章


    噬魂盘在手, 夏侯泰早就数不清收割了多少生命。


    元婴金丹修士在夏侯泰这里完全不够看,只是单纯地填补人数。


    即使第五凤在发现不对后让他们撤退,依旧逃不过。


    哪有想来就来, 想走就走这么便宜的事, 更何况他们挑衅的还是一个渡劫期老怪。


    眼见不少修士在此殒命,饶是第五凤早有准备, 还是心惊不已。


    广流仙宫太上长老意味深长看他一眼:“你以为渡劫期是什么存在, 人多就能打得过?”


    第五凤喉头有些干涩,苦笑道:“当然不是, 我只是觉得我们长山州举全州之力, 不可能一个渡劫都打不过。”


    “当然不会打不过,只不过损失惨重罢了。”广流仙宫太上长老慢慢道, “你以为中州那些大宗门为何迟迟不动?”


    他有些忧虑,打到现在长山州付出极大, 这个时候若是中州的修士赶来,虽说是协助会轻松很多, 可也无异于摘桃子。


    这是属于长山州修士的战绩,不可能让给其他州地。


    “他们出来了!”


    旁边人激动的声音让广流仙宫太上长老回神。


    四道流光从捭阖悲天卷中冲出,为首的是一道银蓝色剑光,所过之处皆是冰雪。


    “我还以为你们要再等一会儿呢。”


    夏侯泰看到他们出来,不急不恼, 大手一挥收了捭阖悲天卷,笑出声来:“果然还是把定光剑用来破阵了,贺怀霄,你说你这凰羽金算不算是还给我了?”


    他等这一天等很久了。


    木精有灵, 渴求吞食凰羽金,却又畏惧凰羽金的杀伐之气, 所以只能在西极州的边境徘徊。


    凰羽金的杀伐之气太重,即使是夏侯泰要压制住也需要费不少力气。


    他的寿命所剩无几,当然不愿花费太多的精力来和一块死物折腾,然而由谁来炼制,夏侯泰物色了许久的人选。


    凰羽金的贵重不言而喻,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拥有,既要有能力淬炼,还得方便他日后收回,选来选去,夏侯泰终于锁定贺怀霄。


    宗门覆灭无依无靠,拥有天生剑骨却要一步步靠自己的努力,最大的幸运就是认识了顾雪洄。


    ——若是没有顾雪洄,贺怀霄几乎不可能走出长山州,更别提从湘汀州一路走到中州参加天骄榜扬名。


    也是因为顾雪洄,贺怀霄才会相信夏侯泰,收下凰羽金认真淬炼。


    “没有想到,送出凰羽金,回来还能收到仙泪星铁。”夏侯泰长笑。


    当年他和顾澜生说好要一点仙泪星铁,边角料也好,他都要。顾澜生答应说若是铸完剑还有剩余就给他,可没想到用了个精光。


    夏侯泰记了好久,却又不能说什么。


    幸好他仙泪星铁并不是他必要的材料。


    一般而言修士只会祭炼一件本命法宝,很少会像夏侯泰这样祭炼两件。外人不知道的是,捭阖悲天卷其实是可以和噬魂盘结合使用,是专门配合夏侯泰夺舍的法宝。


    噬魂盘转动,无数细白的丝线抽出,每一根丝线上缠绕一个半透明的人影;捭阖悲天卷展开绵延千万里,人影于丝线头部引导丝线,如同刺绣上下穿刺长卷勾勒一道道阵法刻痕,生成无数个符文。


    一道道光芒涟漪散开,之前被夏侯泰用噬魂盘一击毙命的元婴金丹修士缓缓站起,眼神空洞,肢体僵硬,呆愣愣地望着前方。


    人影乘坐丝线从高处跃下,从天灵盖钻入这些早已死去的修士身体内部,晃晃荡荡地抬起一只脚,举起一直胳膊,蹦蹦跳跳地转圈。


    一声尖利的鸟鸣响起,一只白鸟从捭阖悲天卷中飞出,叼起一个修士的身体张嘴吞入,黑犀摇摇摆摆踏出,即使丝线早已调动这些尸体给黑犀让路,还是有不少被一脚踩碎,血花骨头四溅。


    捭阖悲天卷遮天蔽日,天地一片昏暗,火雨落下,地面瞬间化为焦土。


    “我想你好像搞错一件事了,在铸成定光剑以前,我还有一把剑。”


    贺怀霄于虚空中抽出碧光剑。


    比起定光剑,这把剑看着实在是过于灰扑扑不起眼了,但这把剑是真真正正陪着他长大的剑。


    贺怀霄把之前取下的剑穗重新缀到碧光剑上,挥出一剑砍断飞舞的丝线。


    还是和以前一样锋利,用起来一样得心应手。


    夏侯泰冷笑:“那又如何,这也改不了你不过是个元婴的事实,就是顾雪洄……你们这些天才体质的越境能力确实可怕,可只要没到大乘,对我来说,你们和那些死去的元婴金丹没有区别。”


    刚从捭阖悲天卷出来的孔连方心有戚戚,他之前还想着夏侯泰特意留他一命做什么,现在不用想了,夏侯泰估计是没把他放在心上。


    他是死是活,只是夏侯泰一瞬间的念头。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和我这么废话,留着我不就是想要我的身体,夺舍后再修炼成就你的长生大道吗?”顾雪洄握紧清霜剑,“这么多年的谋划,就此功亏一篑,想必你不会甘心的吧?”


    “我还没有失败。”


    夏侯泰手一挥,捭阖悲天卷与噬魂盘融为一体,丝线编织成透明的幔帐从高空垂落到地面。


    “云鹤城,我的云鹤城!”


    丹绮一回身,看到的就是被阵法围困住的云鹤城。


    捭阖悲天卷遮掩天色。低境界的修士有所察觉,知道是深不可测的大能在施展神通斗法,却依旧无可奈何。完全没有修为的凡人却毫无所知,只以为是有什么灾祸即将降临,惶恐不已。


    被修士斗法波及,对凡人来说确实是灾难。


    不管夏侯泰有意无意,在捭阖悲天卷的阵法笼罩下,他们确实逃不掉了。


    一团一团天火落下,附着燃烧一切,不过眨眼间,云鹤城就沦为火海,火海中不时就扑出一只异兽,有的时候一只猛虎,有的时候是巨蛇,有的时候根本就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人就没了。


    悲怆的哭声震天,凡人不明所以,不知发生了何事,有人说这是天罚,可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想要逃出去根本就不可能。城内的护城河掀起黑色的浪花,吞噬每一个靠近城门的人。种植在护城河旁的梨花树黑褐色枝桠狰狞,垂柳枝条抽长,不断挥舞鞭打那些在巨浪中想要求生的人,将他们一个个打落入黑水中。即使侥幸能从逃生到护城河对岸,也会发现城门明明开着,却怎么也走不出去,地面会突兀探出一条尖利的石柱,将人拦腰扎穿。


    匆忙赶回云鹤城的丹绮看着这一幕,悲痛得几欲昏厥。


    她直接冲入火海,却一头撞在一道透明的屏障上。


    城里的人看不见她,运转的阵法发现有外物攻击,里面的白鸟立即转移目标,朝丹绮冲来。


    白鸟冲出屏障,尖长的鸟喙啄食撕扯,丹绮爆发出高亢的鹤鸣。她整个人都被白鸟包围,没有人能看到里面的场景,只能看到一丝蜿蜒的血流滴下,伴随几根黑色的羽毛。


    鹤鸣逐渐变得凄厉,血越来越多。


    一只鲜血淋漓的巨大云鹤振翅从中飞出,再次冲向云鹤城。


    云鹤的头撞在透明屏障上,屏障纹丝不动,云鹤头部血流不止,长喙染血,伏在屏障上张开翅膀,不断敲击拍打。


    她用尽她所有的攻击手段。


    云鹤城外的一处角落,白水迹抬头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真有意思啊,人族一直看不起的妖,比人还重情,她比任何人都想要保全这座城,而你们只想要满足一己之私,不会顾虑别人的死活。”姜榭摇着折扇。


    白水迹:“您能救他们是吗?”


    姜榭摇头:“我不能保证。”


    他毕竟年轻,比不上夏侯泰这种成年累月研究这些歪门邪道的老怪。


    “还是有那么一点机会的吧?”白水迹的声音很低,带着哽咽,“您之前说,多年前来过云鹤城破坏过这里的阵法……我请您,试一试,哪怕只开了一条缝,我可以……我可以进入那条缝,我会去里面找到阵眼,破坏掉这个阵法!”


    说到最后,白水迹已经是不断打嗝,语句不再连贯。


    姜榭没有应话,他的目光放远到云鹤城内部。


    那里已经是人间炼狱,一幕幕惨剧上演,明明在城外有这么多凡人眼中通天彻地的仙君,却没有人出手相救。


    “你确定吗?你不是希望我给你活着的机会,现在是主动去送死?”


    “我愿意——”


    白水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既然是震雷宗闯下的祸,就由我这个震雷宗弟子来解决。我的师尊震雷宗掌门已经死了,我是他的大弟子,未来……如果有未来,我也会是震雷宗的掌门,自然该是我来负责。”


    姜榭目光微动。


    其实他和白水迹是一样的。


    若不是为了天衍宗,他何必来到这里,和其他人一样端坐在高位假做不知道即可。


    可是他不能。


    他做不到。


    顾雪洄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天衍宗是他修炼成长的宗门,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整个宗门因为这件事被千夫所指,也不能看着顾雪洄因此丧命。


    他更不能看着天下陷入浩劫,无数无辜的凡人修士因此丧命,他所修的道,他坚持的道心,不允许他如此。


    黑白分明的两颗珠子在姜榭身边环绕,他背过身不再看白水迹。


    “既然如此,你去吧,毕竟是你自己选择的最后一次机会。”


    看着姜榭一步踏出,白水迹深吸一口气,最后回望一眼曾经震雷宗所在的山脉。


    他走向云鹤城的城门楼。


    前方红光熊熊。


    第 166 章


    云鹤城黑云滚滚。


    云鹤城中的凡人无所觉, 只觉得天似乎更黑了,呼吸越来越困难。


    修士则惊恐地看到夏侯泰好整以暇高坐在云端上,面无表情俯瞰下方慌乱成一团的城市。


    这座城市的城规是修士不能在凡人面前显露任何手段神通, 可是现在留在城中的修士愕然发现他们想用也用不了。


    如同凡人一样, 他们面对这些灾祸也是无能为力,不要说救人, 自己已经是自顾不暇。


    第五凤左边看看自家的太上长老, 眼里带着期盼。对方无奈道:“我本就精通阵法,倘若我修为再高一些, 倒是可以试试能否蛮力破开这个阵法。”


    如此大型的祭炼阵法, 广流仙宫的太上长老也是第一次见,心里实在没底。


    顾雪洄摇头:“不能用蛮力, 里面那么多凡人,乱来那些人怕是全都要死在里面。”


    在场这么多人, 没有一个敢说自己能破此阵。


    一时间众人都不敢轻举妄动,怕惹怒夏侯泰。


    夏侯泰的声音如洪钟:“你想要救他们吗, 顾雪洄?”


    顾雪洄没应话,雪白的侧脸映着天上的火雨红光,恍若粉红桃花初绽放。


    “——拿你的命来换!”


    “在说什么鬼话!”夏侯泰的声音还在回荡,秦天逸就已经惊叫起来,“顾雪洄你可别信这老东西的话, 我就没听说过哪个恶人会信守承诺,出尔反尔才是他们应该有的品质。”


    “……”孔连方看向他,“没想到你还有这种见识。”


    他也不赞同顾雪洄以命去换。


    这种血祭阵法,即使在场的人再没见识, 也知道夏侯泰是为了夺舍设下的,若顾雪洄真是依言进去做交换, 夏侯泰当即就能炸启动阵法血祭夺舍,到时候顾雪洄身死,这一城的人也救不回来。


    秦天逸是这样说的:“他夺舍以后怎么还可能放过我们这些人?虽然在他眼中我们都是微不足道的蝼蚁,可是虱子多了也烦人,反正都是杀,不如干脆杀干净一劳永逸。”


    顾雪洄半晌没应话,垂眼看着自己手上的清霜剑许久没动。


    “如果你想去,我和你一起去。”贺怀霄声音压得很低。


    顾雪洄眼睫一抬,语气是少有的严肃:“说的什么话,你一个元婴,不是去给他送吗?”


    即使顾澜生说过,夏侯泰不过是强弩之末,可依旧不是单靠元婴化神的人海战术就能打过。


    贺怀霄:“我得去取回我的定光剑。”


    顾雪洄摇头,被贺怀霄一手按住。


    贺怀霄没有再说话,墨黑色的眼瞳眼也不眨地注视顾雪洄。


    “会死的。”顾雪洄的声音很轻。


    贺怀霄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他要光复轩紫剑宗,要做天下第一的剑修,未来也许还要执掌天下第一的剑修宗门,怎么可以冒险?


    剩下的话顾雪洄没有说,他和贺怀霄彼此心照不宣。


    “可是,想要和霏霏结契也是很重要的事,对我来说,都是一样重要……不,甚至更重要。”


    贺怀霄笑了笑:“我想做到,也想被你看到。”


    如果顾雪洄不在,他想他依旧会完成这些目标,因为这是他和顾雪洄承诺过的。


    可是如果顾雪洄不在,他只要一想到,心脏就已一抽一抽地发疼——还不如跟着顾雪洄一起去,他只想和他在一起。


    “顾雪洄——”夏侯泰等了半天,见他没有动作,再次喊道,“你再不来,这一城的人就要死光了,你还没想好吗?”


    顾雪洄往前踏出一步。


    他当然知道前方就是陷阱,夏侯泰真的会言而无信,可那又如何,谁又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生机勃勃的城池就这么消亡?


    “你想赌这一丝可能?”


    一道流光人影落在顾雪洄前方,广袖白衣,手持折扇,风度翩翩。


    “姜榭!”孔连方惊异喊出来人的名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姜榭会忽然出现在这里,但知道姜榭身份的孔连方和秦天逸可这会儿可顾不得追究这些了。


    “顾雪洄,”姜榭握着折扇直接喊大名,眼睛斜睨顾雪洄,“我人早就到了,你却没想过要找我。若不是我来得快,你不会人进去了,连个遗嘱都没我的份吧?”


    “说的什么丧气话!”没时间思索姜榭这话什么意思,秦天逸赶紧打圆场,催促道,“姜少掌门您大人有大量别和顾雪洄这个没眼色的计较,赶紧破了这血祭阵先!那可是一城的人呢!”


    顾雪洄抿了抿唇:“你不是有要事在身吗?”


    长鲸汀已经脱离天衍宗,他和姜榭虽然还是朋友,却不好再开口打探他这个天衍宗的少掌门千里迢迢来到长山州是要做什么。


    “对啊,处理夏侯泰就是天衍宗的第一等要事。”姜榭哼了一声,“但凡你问一句,以我们的交情,我会不和你说吗?”


    长鲸汀本就是他徇私帮着脱离出去的,结果顾雪洄转头反而和他生分起来。


    顾雪洄:“你……一个人?”


    “是啊,”姜榭就差没翻个白眼给他了,“我一个少掌门,难道不足以代表天衍宗吗?”


    事实的真相,肯定是其他人不愿动,只有姜榭愿意来。


    “门内又不是只有一个渡劫期,”姜榭声音低了下去,“还是有那么几个明白人的。”


    本就是夏侯泰起了歹心,顾雪洄何其无辜,因为生来的天赋体质遭到觊觎。


    “你先别进去,还轮不到你来牺牲。”姜榭展开折扇,黑白珠子环绕他飘飞,不断交替变色。


    广流仙宫其他人原本还对突然冒出来的姜榭心生警惕。


    第五凤是第一次见到姜榭,对这个年纪轻轻却已经和他修为齐平,未来的天衍宗掌门十分恭敬,以平辈待之,主动问他破阵需要什么材料,他们广流仙宫全力配合。


    “本来确实是需要有人进去冒险的,不过人选已经有了,不劳驾各位了。”姜榭道,“你们暂且看着吧,听我指挥,若是有意外随机应变就是。”


    第五凤和其他广流仙宫门人诺诺应是。


    看到姜榭,夏侯泰道:“居然是你小子来了!都说三岁看老,我就知道你这小子早看我不顺眼。”


    “所以现在是不是特别后悔,没有早点掐死我?”姜榭嗤笑道,“当初我就和我师尊说了,不要搭理你,你一个前掌门懂不懂人走茶凉的道理?都是他老人家太心软,给你三分颜色你还开起染坊来了!”


    夏侯泰瞪着他,胸膛起伏。


    其实他早就知道姜榭对他意见颇多,时不时就在背后说他几句。当年是他做主拆散苗福与其妖修道侣,害得苗妙妙与苗福父女骨肉分离,苗妙妙被迫自封于兴阳派的仪苏峰,孤苦无依。


    折扇展开轻扇,风中一阵一阵的灵力涟漪波动荡开,黑白二珠交替旋转,轰向夏侯泰。


    他是主攻,其他人听从姜榭的指示施展法术打向之前说好的方位。


    云鹤城上方笼罩的黑云裂开些许缝隙,淡金色的阳光从缝隙中穿过,透明的屏障发出琉璃脆响,化作点点荧光。


    “果然是我天衍宗未来的掌门,确实有点东西,”夏侯泰点头,“不过仅有这点本事,你还是破不了我的阵。”


    “谁跟你是一家的?”姜榭毫不客气送了个白眼给夏侯泰,“你已经不是天衍宗的太上长老,在我面前端什么架子呢?”


    他打嘴仗就没输过,更何况他忍夏侯泰很久了,这会儿抓到机会,手上各种神通尽出,嘴上也没绕过夏侯泰。


    第五凤抹了一把额头不存在的虚汗,刚想转头到姚采麓那边,又在半途硬生生调转方向,看向宋意。


    宋意眨眨眼,不明其意。


    “不知道,不了解,不熟。”姚采麓忽然开口。


    参加天骄榜的时候,以他和宋意的名次都没有和姜榭对战过,在这之后也没有同姜榭接触过,而姜榭在参加天骄榜前,本就不为天衍宗外的人所熟知。


    第五凤眯着眼观望云鹤城。


    透明屏障碎裂的一瞬间,除了丹绮,还有数个等不及的修士化作流光冲进云鹤城。


    那些修士还有亲友在云鹤城内,实在难以放下。


    白水迹是第一个穿过云鹤城城门楼的人。


    他不像其他修士一样在云鹤城中还有亲友,他很清楚姜榭让他进来的意思——尽可能在内部破坏阵法。


    姜榭讲得很明白,夏侯泰这个老东西活了这么多年岁不是吃干饭的,阵法造诣登峰造极,他的阵法水平确实同辈无敌,可比起夏侯泰就差太多了。


    光靠一个人的力量是救不了这座城池的。


    他是震雷宗正儿八经的弟子,震雷宗的阵法又和夏侯泰渊源颇深,由他进入内部寻找破阵之法,再好不过。


    反正震雷宗的名声已经不能再烂了,他只想做点真正有用的事,但求问心无愧,不再牵连无辜。


    “你若说是赎罪,也是可以的。”


    当丹绮满目血红,一只手掐着白水迹的脖子时,他哑着声音道:“我这条命不值钱,但你的云鹤城应该还是想要的吧?先破了此阵,之后要杀要剐随你,我都认了!”


    喉头咽下一口血,丹绮冷笑:“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万一你是来协助夏侯泰的呢?”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白水迹有气无力道,“但我觉得,就算是没有我的协助,以夏侯泰的修为,你们也是打不过的吧?”


    丹绮:“……”


    白水迹:“你只能暂时信我,让我试试。”


    “你最好是!”丹绮将他甩出去,亦步亦趋跟着他到处走。


    白水迹从眼角余光看她一眼。


    任谁都看得出,这个妖修已经十分疲惫,一副随时都要晕过去的样子。


    可是她还是撑着一口气,一定要跟过来。


    白水迹:“你其实可以回去救人的。”


    丹绮不答,紧绷着脸。


    爱跟跟,白水迹不再劝,而是开始寻找城中很久以前震雷宗长老布下的阵法。


    丹绮到现在才发现震雷宗之前的小动作,沉着脸一一破坏掉。


    震雷宗的还好,白水迹没花多少时间就解决了。


    剩下的就是夏侯泰布下的阵法,姜榭也不知该如何破解,只让白水迹自己想办法。


    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白水迹的行迹被夏侯泰发现,身死道消。


    云鹤城中,白水迹与丹绮马不停蹄寻找夏侯泰的阵法阵眼。


    云鹤城外,清霜剑的剑光直冲霄汉。


    “来!”顾雪洄挥出一剑冲向夏侯泰,“想要我的先天灵体夺舍成仙,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第 167 章


    有姜榭出手破阵, 顾雪洄当然不会让夏侯泰腾出手来修复阵法。


    他没有留全力,一出手就是凌厉的攻击,剑出风云变色, 笼罩在云鹤城上方的捭阖悲天卷抖了一下, 夏侯泰竟然手一挥,牵出一把丝线, 选择避其锋芒, 不与顾雪洄交战,倒退几步, 意欲专注修复阵法。


    另一道剑光迅速追随而至。


    贺怀霄手握碧光剑, 与顾雪洄配合出剑。


    剑影飘飞闪动,压抑的黑云被剑气一扫而空, 狂风卷啸,飞雪漫天。


    顾雪洄的法相一出, 天地瞬间银白一片,再无其他颜色。


    饶是广流仙宫的太上长老也没回过神来, 顾雪洄的冰雪法相并没有专门针对他攻击,可他还是感受到了彻骨额寒意。


    第五凤有些犹豫,询问地看向姜榭。


    “去帮什么?”看出他的意思,姜榭眼也不抬,手上动作不停, “他们已经在拖住夏侯泰了,还不赶紧救人?”


    他们这些人帮不上忙,只能偶尔抓一个机会出手,把那些被白色丝线操控的傀儡击毙。


    剩下的只能让这两人多多努力。


    姜榭直接下命:“你们没有他们这样的默契配合, 还是别去添乱了。”


    姜榭一挥袖,让他们继续破阵。黑白二珠在前, 所过处一切阵法停止运转。其他修士则各自施法,熄灭火海,压制护城河狂浪,打开城门楼让里面的人出来。


    察觉到能出去,里面的人迫不待及蜂拥而出,姜榭看着人群中的老弱妇幼眼皮一跳,掐诀另起一道虹桥分流。


    其他修士有样学样,跟着一起架桥救人。转眼就在云鹤城的城门楼侧凝成一道巨大的光带虹桥,又送出一道道风帮着里面的凡人快速离开。


    “凡人先走——”姚采麓率先道,而后起身从人群中抓出一个金丹修士,把他扔到后面。


    重度的灵力消耗让姜榭面色有些发白,瞧见这一幕对第五凤道:“好担当。”


    第五凤谦虚道:“不及姜少掌门万分之一的风采。”


    姜榭挑了挑眉掩去笑意,这小个子掌门明明都下意识抬头挺胸很是骄傲,双脚虚浮稍微上升了些高度,就这还憋着。


    因为苗妙妙的原因,他对人妖混血的态度不像其他修士那般极端。


    至少对比起现在在无差别祸害凡人修士的夏侯泰,姜榭是看姚采麓更顺眼。


    贪生怕死人之常情,凡人虽无仙骨,也是芸芸众生之一,就算是湘汀州那些妖修魔修,也没有拿凡人不当人。修士之间的斗争,祸不及凡人。


    像夏侯泰这样为一己之私丧心病狂的人,比妖魔更可怕。


    凡是走上虹桥离开云鹤城逃生的凡人都能看到云鹤城上空的景象。


    两名持剑的年轻仙人合力与一个老道人对战。


    天上滚滚乌云落下一道青金色光芒到老道人手里,似乎是一个长条卷轴状的物件,有渺渺云雾从那个卷轴中散发出来。


    卷轴旋转,没过一会儿,云雾消失,老道人手里只剩一个形似满月的古朴玉盘,边缘雕刻繁复的符文纹路,玉盘中央镶嵌一枚浊白色的魂珠缓缓旋转,流转出各色幽暗的流光,这些流光在落到两名剑修面前就化成了黑漆漆的人形暗影,手持各类武器列阵在前,再加上之前丝线控制的傀儡,他们步伐一致,齐齐进攻,宛如训练有素的军队。


    这还不算完,这一场战斗只有贺怀霄一个元婴修士,夏侯泰和顾雪洄一样有法相!


    轰隆声响,顾雪洄和贺怀霄两侧隆起两座青绿色的巨峰,恍若巨人伫立天地间。巨峰不断变大变长,无穷无尽延伸,一望无际。


    层层叠叠的山岭就漂浮在云鹤城上,好似天上又有两道山脉环抱云鹤城一般。


    现下两道山脉阴沉沉压在头顶,不要说凡人,有不少筑基金丹修士看到这一幕,已经是吓得肝胆俱裂。


    渡劫期的外化法相蕴含无尽威压,气势逼人。


    夏侯泰立在一处巨峰上,从高处往下望,仿佛将整个世界踩在脚下,众生跪服。


    广流仙宫有个化神长老的法相外化意象与夏侯泰差不多,一样是巨山,却没有这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夏侯泰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仙泪星铁铸成的清霜剑与顾雪洄的冰雪法相最为契合。


    大风大雪如同千军万马,气势磅礴,风是鼓角,呜呜声起,雪花冰晶是最锋利的尖刀,一马当先做前锋,轰轰袭向青绿色的山岭。


    眨眼间夏侯泰的法相就被顾雪洄法相外化的冰雪压在下面,银辉闪烁,起伏的山岭随着光线变化仿佛一幅流动的画卷。


    “不对,就是在流动!”


    一个修士惊叫出声,满是不可置信!


    冰雪融化流动,山峰也跟着被侵蚀变矮,消失不见。


    这是化神修士压制渡劫期修士的法相!


    “法相外化的强弱确实与修为有关,但也与自身的天地法则感悟有关。”姜榭说道,“这就是为什么特殊体质在化神之后,天赋会更加凸显的原因。同境界无敌,越境对敌一样轻轻松松。”


    特殊体质在各自擅长的领域对天地法则的感悟极其深刻,只要能顺利成长起来,未来就是这一领域的执牛耳者。


    “后生可畏啊——”第五凤看着落在他面前的晶莹雪粒,感叹道。


    雪融山消失,顾雪洄再接着对准夏侯泰的要害递出一剑。


    然而夏侯泰虽然年纪大了,行动却不慢,闪身避开最锋利的剑尖,抬手旋转手中的噬魂盘。


    原本还能持握在手中的噬魂盘瞬间大如磨盘,夏侯泰直接向顾雪洄抡去。


    眼见噬魂盘兜头砸下,万千白色丝线犹如活物,上面附着的人形虚影嘶吼着冲来,侧边的贺怀霄连忙挥出一剑。


    碧光剑被白色丝线缠绕,人形虚影围困住贺怀霄。


    另一侧顾雪洄手持清霜剑,与噬魂盘相锯,清霜剑剑身银光璀璨,噬魂盘边缘反复的符文纹路顺势缠绕到清霜剑剑身上,犹如枷锁拖着顾雪洄走。


    夏侯泰一掌推去,打得顾雪洄犹如风筝无力倒飞晃荡。


    噬魂盘紫光一闪,一道暗灰色的流光直冲顾雪洄的眉心射出,目标明确——顾雪洄位于紫府中的神魂!


    有时刻关注局势的修士不免惊叫出声。


    化神修士的神魂对比渡劫期老怪的神魂宛若婴儿初生,这一击来得太快,顾雪洄怎么能躲得过?


    顾雪洄没有躲,他的神魂自眉心走出,合掌接下这道暗灰色的流光,化作冰凌原样奉还给夏侯泰。


    这一反击的速度极快,观看的修士只觉得局势一刹那就发生了变化,冰凌的冷光在眼前闪过,眨眼间就到了夏侯泰的鼻尖。


    冰凌在夏侯泰的面前停下,耳边还是其他修士的惊叫还没停止,他轻哼一声,冰凌化为白气消散一空。


    神魂这边发动攻击,顾雪洄并没有停滞不动,而是与破开围困的贺怀霄一起接连出剑斩断那些白色丝线。


    剑光一扫一大片,傀儡倒下,丝线失去目标在空中晃荡。


    “果然是化神后的先天灵体,这样的攻击手段,就是大乘都要吃不住。”夏侯泰手掌一合,并不在意这些断裂的丝线,继续发起进攻。


    躲开夏侯泰接下来的一击,顾雪洄没有回头看远方轰然爆开的山体,而是再次出招。


    一刻都不能停,贺怀霄已经为他化去大半的攻击,而云鹤城中还有无数的凡人修士,他们依旧没有脱离危险。


    “你们这些小家伙,心思真的很多。”


    夏侯泰皮笑肉不笑,虽然他很惊异于顾雪洄刚才的神魂一击,却也明白这就是先天灵体的神魂强度了。


    毕竟再惊艳,也只是个化神。


    就连对战,都没法和他一对一,需要帮手。


    夏侯泰忽然庆幸,幸好自己早早看中顾雪洄,也今早出手了。


    不然等先天灵体成长起来,自己这副老弱病残的身躯,搞不好还真要摆在顾雪洄手里。


    “好了,游戏到此为止了。”夏侯泰手一挥,万千青山法相再次出现。


    顾雪洄亦外化法相,冰雪覆盖万里绿色山岭。


    两人斗法,各种神通手段层出不穷。


    青山压境,威压弥漫,从顾雪洄头上落下,压得顾雪洄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贺怀霄从旁递出一剑给顾雪洄喘息的机会,待他调息过来,当即出剑。清霜剑剑光凌厉,一剑削平一座山峰,剑尖直指夏侯泰。


    夏侯泰一边抵住贺怀霄的进攻,另一边则伸手还击顾雪洄。


    一只灰白色的大掌穿过青山法相,带起阵阵阴风,所过处,青山褪色。


    捭阖卷轴铺展,噬魂盘旋转喷出万千丝线,拧在一起化作奔腾的河流从两侧山岭落下。


    天河倒悬——


    洪水从天上轰然倾泄落下,冲刷地面上的一切。狂风怒号,树木被连根拔起,房屋歪斜,梁柱断裂,瓦片飞舞与其他物品卷在一起,发出击打的啪啪声,直到碎裂成更小的片状。


    无数从跨越城门楼虹桥上的人刚以为自己能得救,转眼就迎来更大的灾祸。


    云鹤城再次变成血红色。


    第 168 章


    除了狂风与即将落下的天河, 还有些许白色丝线控制的傀儡,张牙舞爪地乘风袭来。


    虹桥上大部分都是凡人,如何能挡得住?


    姜榭脸色一变, 抛出折扇挡住狂风, 第五凤和其他广流仙宫的长老弟子亦齐齐出手,施法扶起摇摇欲坠的虹桥与击退傀儡。


    其他修士则力所能及救下掉落虹桥的凡人。


    这就是渡劫期!


    灵力深厚不可测, 一心二用亦能让他们这么多人应付不暇。


    洪水冲卷, 眼见就要冲倒虹桥,贺怀霄连忙跃身橫剑, 只身在前挡住浩荡天河。


    顾雪洄几下避开朝他抓来的灰白手掌, 清霜剑剑尖方向一变,就要替贺怀霄斩断这道天河。


    不等他挥剑, 夏侯泰再次追来。


    顾雪洄被迫提剑应战。


    贺怀霄深吸一口气,用碧光剑挥出一道剑光, 勉强击退几分洪水。


    然而这还不够。


    姜榭朝他招了招手,快速道:“你先别管霏霏那边了。云鹤城内部的阵法必须尽快破除, 不然整座云鹤城就是一个血祭阵法,为夏侯泰提供源源不断的生机,即使他不夺舍,靠着这些人也能活上那么一段时间,还能把咱们这些人都杀了再供养自己活上个几百年。”


    他估摸着进去云鹤城的白水迹是没希望了, 想来想去,只能让贺怀霄试一试了。


    贺怀霄自然是愿意的,只是那道滔天的洪水还悬在天上,虹桥上的凡人危机依旧没有解除。


    “你去, 我来就行。”姜榭的声音明显低了很多,满是疲惫。


    他一个人要破这阵法实在困难, 得有人在内部配合。


    而这外面夏侯泰各种神通手段连绵不绝,他一边要想办法破阵,一边还要指挥其他人施法应付,同时还要关注顾雪洄和贺怀霄两人的战况,做好出手的准备。


    “你的剑……”姜榭想了想,以贺怀霄现在这把碧光剑,威力可能不够,他往袖子里摸了摸,正打算找一找有没有比较好的剑,就听贺怀霄说还能用。


    “你这剑怕不是碰到那些阵法符文就融化了,怎么……”姜榭陡然停住,惊愕地看着贺怀霄,手指掩在袖中动了动。


    贺怀霄轻轻一点头,眼角余光看到顾雪洄挥剑用冰寒的剑气冻住天河,随后凌冽的剑气破开这条冰河,天地间倏然飘起鹅毛大雪。


    “他知道的,只是现在还没找到机会,所以……”


    所以他才迟迟不动手。


    从大战开启,姜榭就一直处于紧张的情绪过,这会儿忽然就松懈了下来,姜榭缓缓无声地微笑,握着折扇想了想:“原来如此,不愧是天生剑骨,是我见识浅短了……既然如此,我倒是有了新的主意,你过来……”


    雪花纷纷扬扬,白雪淹没一切,饶是夏侯泰也没想到,顾雪洄竟然没了贺怀霄,竟然还能撑到这个地步。


    贺怀霄去哪里不做他想,虽然夏侯泰自信以自己的阵法水平,饶是贺怀霄有姜榭协助,也不一定能找到阵眼破了阵,还是觉得不能再拖了。


    夜长梦多,这场战斗还是速速结束的好。


    既然贺怀霄愿意主动入局,他不介意再多一个天生剑骨陪葬。


    反正这对小鸳鸯不是很恩爱,到哪里都要走到一起吗?


    夏侯泰冷笑一声,之前丝线控制的傀儡,不管还剩下多少,通通爆开,白色丝线变作红色。


    红色的丝线攀附在上褪色的青山法相上,化成红色的景物完善画卷。是山巅处的旭日,山腰红艳艳的枫叶,山脚下漫漫无际的映山红。


    天上灰红色的青山遮掩所有光线,繁复的符文流转,闪烁不祥的红光。


    灰红色的青山从天而降,虚空破碎支离,地面塌陷。


    噬魂盘运转,释放出大量的丝线,像菟丝花缠绕地面所有的生灵。山峦崩塌,河流倒流。绿树瞬间枯黄落叶,风华正茂的青年瞬间华发苍苍,天地间所有的生机尽数被夏侯泰吸去,不要说凡人,就是修士,也有的当场肝胆碎裂,成了噬魂盘的养料。


    没了贺怀霄帮他缓解部分攻势,顾雪洄的动作明显滞涩了很多,甚至接连中招。


    若不是夏侯泰还想着保全顾雪洄的躯体,他这会儿恐怕早就缺胳膊断腿。虽然现在看来,也好不了多少。


    哪怕顾雪洄有绝顶的呼吸吐纳法能快速吸收炼化灵气,这会儿依旧赶不上他的灵气消耗速度。还是那句话,以他先天灵体的资质,若是想与渡劫期对战,最好还得是大乘。


    广流仙宫的太上长老担忧不已,有心想问姜榭几句,转过头却见姜榭已经面无血色。他现在全副心力都放在破解云鹤城的阵法上,黑白二珠演化太极,周身符文飘动,一道一道流光接连向云鹤城冲去。


    算了,还是……


    广流仙宫的太上长老念头还没完全明晰,忽然就见顾雪洄被夏侯泰一掌击飞。


    他心中一跳,恍然间发现顾雪洄已经灵力耗尽,开始节节败退。


    被击飞又站起,握着清霜剑再次出剑,任谁都能看出顾雪洄是强弩之末,不过是拼着一口气在出剑。


    可惜的是剑光一剑比一剑黯淡,不再有最初的锋芒与锐气,对现在的顾雪洄来说,撑住等到姜榭破阵就是他唯一能战胜夏侯泰的机会。即使他现在每一次出剑都是出于习惯拼尽全力,却还是阻挡不住夏侯泰的脚步。


    广流仙宫的太上长老看到这一幕,终于坐不住了。


    如今长山州有难,怎么能让小辈挡在他面前挺身而出,自己龟缩在后贪生怕死?


    他是没多少寿元了,这把老骨头死了就死了!


    拿出自己的本命法宝,广流仙宫的太上长老蓄力对准夏侯泰的后脑发起一击。


    夏侯泰没有往后看,却在感受到波动时,提前闪身避开,同时五指成爪向顾雪洄抓去。


    不能再等了!


    姜榭喝声,黑白二珠高速旋转的太极圆盘跟在后,撞向夏侯泰头顶的噬魂盘。


    顾雪洄勉强躲开夏侯泰巨大手掌,却还是不免被尾风扫到,清霜剑叮当一声,脱手掉落。


    广流仙宫的太上长老夏侯泰有所防备,谈不上多生气,令夏侯泰没想到的是,冷不丁被姜榭这么一击,他的噬魂盘差点没稳住。


    不过姜榭也只能腾出手帮顾雪洄这一次了。


    云鹤城的阵法已经启动,高大的城门楼犹如巨兽的深渊巨口,灵力阵阵波动,荡出一圈一圈的涟漪,有无形的力量拉扯着附近所有的人。


    哪怕之前已经走过虹桥逃出来的人也不能幸免,被这一股强大的吸力牵引,再次回到这个人间炼狱。


    云鹤城内。


    不论是白水迹丹绮,亦或是贺怀霄,都明显感觉到了不同。


    “你不是说要找阵眼吗?”丹绮急得抓起白水迹,流着泪怒吼,“怎么到现在还没破!”


    “我……我也……我不知道,”白水迹被丹绮掐着脖子,却没做挣扎,艰难应道,“其实之前姜少掌门就说过,我大概是白费气力有来无回,看来是被他说中了……”


    丹绮愣住。


    “阵法一启动,我们这些人一个都逃不过……”白水迹惨笑,“果然我会死在这里,这也算是报应吧?”


    “报应个屁!”


    丹绮怒道:“你死了不要紧,我整个云鹤城都要一起死,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呢?”白水迹喃喃重复,“我这样的烂人,居然还有那么多人陪我一起死……”


    丹绮:“……”


    白水迹这边是没指望了,丹绮怔了半晌,转身化为原形。


    这是一只巨大无比的云鹤,单是一只翅膀就有一条街道长宽,一挥翅就带起一阵大风。


    她张开双翼,响亮的鹤鸣传遍云鹤城。


    不论是云鹤城内的人,还是云鹤城外的人,都能看到那只浑身染血的巨大云鹤冲在前方,越过护城河压住滔天的巨浪,意图破开城门。


    “云鹤这座城,是真的有云鹤保佑的!”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呼喊声。


    这些呼喊声如万千溪流入海,最终汇成排山倒海的声音。


    贺怀霄抬手扶起路边一处倒塌的房屋,里面一个中年儒生抱着一个幼女走出,连连谢过贺怀霄。


    “你……”


    中年儒生看清贺怀霄的样貌,忽然愣住:“仙……仙君!”


    刚才他用了法术救人,贺怀霄并不奇怪中年儒生这么称呼他。


    中年儒生抹去脸上的黑灰,拿出一块月亮形状的温润美玉与贺怀霄相认:“三十五年前皇都中有幸月下逢仙共同品茗,此生难忘。”


    贺怀霄这才认出眼前人来。


    年华荏苒,三十五年前的少年仙人依旧年轻,昔日意气风华的年轻状元郎则下巴长出须髯,眼角眼尾纹渐生。


    这位谢府君自从贬谪来到云鹤城后就没有再升任过一步,如今云鹤城遭此大劫,虽然知道这并非凡人之力可以挽救,谢府君还是力所能及救下每一个百姓。


    这不仅仅是丹绮的云鹤城,也是他的云鹤城,是他的家乡。


    谢府君眼眶发红,不顾脚下是发烫的焦土,直接朝贺怀霄跪下俯首一拜:“我知仙君法力无双,亦知云鹤城此劫难以化解,不求仙君力挽狂澜拯救这座城,只请您一件事——救救丹绮姑娘!”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身上那被仙人夸赞过的文采,在劫难面前一无是处,就是贺怀霄想要报酬,他也想不到自己有什么能给贺怀霄。


    “若是能救下丹绮姑娘……我……我……”


    “快起来快起来!”贺怀霄连忙扶起谢府君,“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云鹤城不仅仅是凡人的云鹤城,也是修士的云鹤城,我本就是这里长大的,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尽心尽力守护这里的丹绮陷入为难而不救?”


    “当真?”谢府君一再确认。


    “当然是真的。”贺怀霄一字一顿道,“我不仅要救下丹绮,还要救下云鹤城,这里不该变成这个样子。”


    不仅仅是丹绮,他贺怀霄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劫难降临无动于衷。


    云鹤城本来就是有云鹤仙人守护的城市!


    谢府君热泪盈眶,看着贺怀霄一剑荡开所有障碍,连笼在上方的黑色浓烟也跟着散开,他终于看到了在云鹤城上方另一位与邪道交战的年轻剑仙。


    只是……


    谢府君惊叫出声:“仙君!”


    贺怀霄仓促抬眼,正正好看到清霜剑脱手,夏侯泰五指成爪,正中顾雪洄的天灵盖!


    灰白的巨大手掌探入天灵盖,灰红的山峦法相将顾雪洄压在下面。


    所有人都听到了血肉骨骼的碎裂声。


    鲜血从山峦法相下低落,落在透明屏障上。


    滴答,滴答——


    第 169 章


    “不……这不可能!”


    不仅仅是贺怀霄, 姜榭也是难以置信,手上停下动作,黑白二珠演化的太极失去控制, 差点翻转回来。


    云鹤城内外一时寂静无声。


    “顾……顾雪洄死了吗?”秦天逸哆哆嗦嗦发问。


    “没死。”孔连方眨了眨眼, 以他云髓之体对周围灵气的卓越感知,感知到法相下还有灵气涌动, “他还活着。”


    确实没死, 可顾雪洄的状态也好不了多少。


    夏侯泰打定主意要夺他这具身体,配合血祭阵法, 定然是要折磨顾雪洄一番。


    灰红色的山峦法相下蒙上一层薄薄的白霜, 然而没多久,很快就被红色侵占。


    清霜剑发出哀哀的剑鸣, 剑身晃动几下,终究还是抵不过夏侯泰, 被他抬手摄去。


    确实是举世难寻的好剑。


    饶是夏侯泰不专长于剑,也要发出赞叹。


    “顾雪洄, 你的剑没了,你还是剑修吗?”他悠悠然笑问。


    风声呼呼,山峦法相下的人安静无声。


    化神越境打渡劫,结局早已注定。再惊才绝艳的特殊体质,也不可能蛮横越过两个大境界。


    “是——”


    良久, 一声微弱的回答传来。


    清霜剑剑身震动,意欲逃脱夏侯泰的掌控,不多时,剑上覆上一层霜雪。


    从最底下的剑尖开始, 蔓延向上直到剑柄,紧接着是夏侯泰握剑的手。


    “我是剑修……我的剑……你没资格拿!”


    山峦法相轰然塌碎, 顾雪洄浑身血污,头发散乱,勉力于废墟中站起。


    “你还有力气拿起你的剑?”震碎凝结在手部的冰,夏侯泰转了转手中的清霜剑,在空中留下一串白气。


    “你们两人的剑,现在都在我手里。就这还想未来主宰天下剑道?”


    夏侯泰讥笑完,展开捭阖悲天卷。


    到此为止了,顾雪洄如今已经是半死不活,正是夺舍的最好时机。


    噬魂盘于捭阖悲天卷中缓缓转动,夏侯泰清喝一声,噬魂盘的丝线漫卷,裹住顾雪洄,捭阖悲天卷铺展,落下阵法围住云鹤城。


    姜榭岂会让自己前功尽弃让夏侯泰如愿?


    黑白二珠急速直冲夏侯泰,意图打断他的施法。这一击太简单直接,夏侯泰要躲过并不难。


    姜榭手掌一张一合,两颗扑空了的珠子在空中旋转,形成一个黑白旋涡,姜榭折扇一展,于虚空中刻下阵法符文,符文落成,旋涡启动吞噬万象。


    如同蚕茧裹住顾雪洄的丝线逃不开黑白旋涡,姜榭抬手虚虚一握,旋涡中两颗珠子游走而出,后面各自牵出一条黑白锁链。


    与此同时,云鹤城内的贺怀霄迅速出剑,破开城门楼。


    巨大的云鹤终于不用再以自己的身体为武器破开阵法,贺怀霄却没时间多劝慰她几句。


    收剑闭眼,屏蔽周围的干扰杂音,紫府中的元婴神魂陷入更深层次的静谧。


    谢府君从后赶来,扶着丹绮到另一边休息,放轻动作不敢打扰。


    丹绮没多少力气,瘫坐在一边。


    城门楼一破,又有无数人蜂拥着往外逃命,本该有无数吵吵嚷嚷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周围安静得可怕。


    云鹤城外,顾雪洄困在茧中不知死活;姜榭正拼命与夏侯泰拉扯,想要救下顾雪洄。


    谢府君不由得担忧起来,他不清楚贺怀霄和顾雪洄的具体关系,可刚才明明是两人并肩作战,可见感情极好。如今顾雪洄陷入危难,贺怀霄怎么还在这里入定?


    谢府君是凡人看不到感受不到,丹绮却不同。


    周围的灵气被抽空,有一股浩瀚炙热的气息横贯而来——不是夏侯泰的阵法火雨,是另一种极其强横的气息,带着凌厉的锐意,让丹绮蓦地打了个寒颤。


    是……是什么?


    不会又是夏侯泰的阵法吧?


    丹绮有种剑橫在脖子边的危机感,可她明明什么都没看到。


    这里唯一的一把剑是贺怀霄的碧光剑,早已被他收入鞘中。


    再者,一把普通的碧光剑难以给丹绮这种感觉。


    正当她不安地想要做些什么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极其短促的锵锵声,声音骤然出现又消失得很快,令丹绮几乎怀疑是自己的幻觉。


    她看到贺怀霄倏地睁开眼,并指作剑,向夏侯泰打去一道剑气。


    不对,那不是凤鸣,是定光剑的剑鸣!


    丹绮猝然醒悟。


    原本笼罩在云鹤城上方的捭阖悲天卷在没有夏侯泰的控制下剧烈抖动,一道剑光击穿噬魂盘,剑气散漫,分裂割磨捭阖悲天卷。


    剑鸣愈发昂扬悠长,如同凤鸣。


    贺怀霄终于睁开眼。


    他的修为是不如姜榭顾雪洄,可是他也有自己能做的事。他是天生剑骨,对剑的掌控远超任何人,就算是本命剑暂且用于别处,依旧脱离不了他的掌控。


    夏侯泰太小看贺怀霄了。


    以为他只是一个元婴,就算是要加入战斗,也只能以辅助的角色,殊不知早在他设局收回定光剑,就是等同把自己的弱点直接暴露出来。


    定光剑破开捭阖悲天卷,刺入夏侯泰的肩胛骨。


    “不论是什么特殊体质,都是世间难寻,就算是天衍宗兴阳派这样的大宗门都不见得有足够多的了解,特别是随着修为的增加,特殊体质其中的玄妙只能自己探索,几乎不为外人道。”孔连方最是了解这些内情,颔首说道,“虽然贺怀霄还没化神,不过就这与本命剑强烈的共鸣,应当就是天生剑骨的特质之一——果然是命中注定的剑修,这份共鸣多少剑修修一辈子都修不出来!”


    秦天逸却不是很乐观:“就算如此,贺怀霄这一击也不过是元婴,不过是打夏侯泰一个措手不及罢了。”


    若不是还没完全恢复,他也想跟着上了。


    他想了想,虚空一抓,追影破晓弓浮现,在孔连方惊愕的眼神下,弯弓如满月。


    黑色羽箭离弦飞射,紧追在后的是九种神兵幻影法相。


    秦天逸回望孔连方:“你又行了?”


    “什么行不行!你会不会说话!”孔连方瞪回去,声音提高,“顾雪洄和贺怀霄救的我,如今顾雪洄被困,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吧!”


    黑色羽箭在前,率先破开外层,九神兵在后,刀劈斧砍,锤打叉划……总之用尽一切手段,困住顾雪洄的丝茧终于破开。


    一道人影从万千丝线中坠落。


    不仅仅是姜榭,广流仙宫其他人也跟着出手拖住夏侯泰,贺怀霄连忙飞起,接住顾雪洄。


    “……不能说没事,”顾雪洄手指微张,贺怀霄立刻握住,“还是有一点点事的。”


    他整张脸没有一点血色,唇瓣发白干枯,极其狼狈。


    “我的剑……没了。”顾雪洄咳了咳,靠在贺怀霄身上,“我感觉好难……”


    “在的,你的剑在的。”贺怀霄道,原先漂浮在他身侧的定光剑来到顾雪洄面前。


    他看向顾雪洄。


    “定光剑就是你的剑。”


    他低下头,吻住顾雪洄的眉心。


    孔连方眼皮一跳:“不是,他们在干啥!”


    这么紧张的时刻,他们抱在一起就算了,怎么还……还亲上了!


    秦天逸转头跟着看了一眼,又转回来:“嗯,我知道。”


    “啊?”


    秦天逸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把孔连方张大的嘴巴合上:“修士间神魂交融,你没见过吗?”


    “……不是这个!”


    孔连方当然知道这是在交融神魂。


    问题是修士间的神魂交融需要全身心的信任对方,就算是道侣之间都不一定做得到,这两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搞这一出,和直接结契有什么区别?!


    秦天逸面色不变:“嗯,对,他们就是那种关系。”


    “可是,可是……”孔连方还是一时没能想明白,“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我不知道?!”


    这两人的身份差别太大了,怎么想都不像是有交集的样子,之前孔连方还听说贺怀霄拒绝了天衍宗的招揽。


    “算了,”孔连方放弃思考,“不过你为什么会知道?”


    秦天逸反问:“我不应该知道吗?”


    孔连方:“……”


    他就知道,和秦天逸说话能把自己气死。


    “神魂交融过后,顾雪洄就能拿起属于贺怀霄的本命剑,这倒也是个法子。”孔连方不再纠结两人的关系,左右真正结契,以他和二人的关系,他应该能收到一张请帖。


    “可问题是,顾雪洄和夏侯泰之间还是有巨大的修为差距,而且现在……”孔连方指了指云鹤城上的捭阖悲天卷,“血祭阵法又开始了。”


    渡劫期实在强大,特别是神魂强度,至少能一心二用施展自己最强的神通。


    夏侯泰一边应付围攻,一边还能启动血祭阵法,为自己提供源源不断的生机。


    姜榭不能再和夏侯泰打下去了,其他人也得停下来协助他破阵!


    顾雪洄握住定光剑,从后面探手按住姜榭的肩膀:“我来吧,放心,我还可以。”


    姜榭回过头,轻轻一点头:“你……小心!”


    连贺怀霄都要去帮忙破阵,只有顾雪洄一个人能拖住夏侯泰了。


    “再来——”


    顾雪洄用定光剑剑尖指向夏侯泰:“不要得意,有的人死期已经到了。”


    “是指你吗?”夏侯泰好笑反问,“有情饮水饱?贺怀霄他能帮你什么?不过借了一把剑给你而已。”


    顾雪洄没有回答,直接递出一剑。


    剑气漫卷呼啸,雪花飘飞,原先已经是化成黑色焦土的地面覆上白霜,剑气所过处,没有一样东西能保持原样,碎裂或扭曲——


    鲸吸百川。


    第 170 章


    没有用的。


    夏侯泰摇头。


    他这么多年可不是白活的, 长鲸汀的绝学他十分了解,之前对战顾澜生,他就已经见识过。


    ——顾雪洄的修为比顾澜生还低, 没理由这一招的威力比他厉害。


    夏侯泰接下这一招, 双手掐诀,于虚空中一点, 他转了转从顾雪洄那里夺来的清霜剑, 浩瀚剑气被他只手挡住。


    顾雪洄并不灰心,继续出剑。


    顾澜生早就和他说过, 夏侯泰早就消耗过多, 若不是血祭阵法启动,他坚持不到这个时候。


    而且……


    顾雪洄眯了眯眼, 他不觉得自己打不过夏侯泰。


    他还有一招没有用。


    现在他要做的,是先夺回自己的清霜剑。


    越往后打, 夏侯泰的生机消耗就越多,若是不能夺舍顾雪洄, 血祭阵法就至关重要。


    狂风卷起雪花,顾雪洄拖着定光剑,于皑皑冰原中挥出一剑。


    火红的剑气所过处,冰雪融化成白雾,一只火凤从冰白雾中昂然振翅。


    顾雪洄所用剑法是顾氏长鲸汀世代相传的剑法, 确实是十四州最顶级的剑法,然而对夏侯泰这样活了太多年的老怪来说,应对实在简单。更何况他之前还和顾澜生交好,对顾雪洄这套剑法并不陌生。


    定光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金红色的剑痕, 与清霜剑相锯,拉出锵锵的火花。


    顾雪洄和夏侯泰对视, 在对方眼中看到戏谑的笑意。


    要让顾雪洄灰心死心,当然要在他最擅长的领域击败他。


    夺舍更重要的是消磨意志,所谓心如死灰,行尸走肉说的就是这个。


    先是夺剑,而后言语反问在顾雪洄心中种下质疑的种子,之后是用顾雪洄的剑击败他,使之受挫,若是能生出心魔更好。


    无需夏侯泰动手,顾雪洄自己就能自毁。


    “没人规定先天灵体一定要学剑,之前你迟迟找不到自己的剑意,可见你不是真心想要走剑道这一途……虽然后来侥幸领悟了剑意化神,可是上天让你生在顾家学剑,却还生出一个天生剑骨,如此一来,未来剑道第一又该是谁?”


    夏侯泰的话音不大,却穿透各种神通术法,越过轰隆呼啸的剑气爆裂声,让顾雪洄听清楚。


    “将来的剑道第一是谁用不着你操心,反正你也见不到了。”顾雪洄不为所动,接下夏侯泰接连劈下来的剑。


    一时间剑影纷乱,金石相击的锵锵声不断,两把世间最顶级的剑打在一起,对战双方更不用提,一个是修为几乎到顶的渡劫期,一个是越境挑战的先天灵体,当前年轻一代的顶级剑修之一。


    对于顾雪洄来说,这一战必须竭尽全力,不然死的就是他自己。


    顾雪洄旋剑接住夏侯泰的出招。


    清霜剑比定光剑长五寸,剑身更细薄轻巧,剑尖抵在定光剑宽阔的剑身身上,两把剑爆发出极亮的剑光。


    定光剑的剑鸣更加高亢激昂,金红的剑身感受到持剑者一往无前的杀意,剑气形成一只火凤从中飞出,伴随无尽风雪扑向夏侯泰。


    清霜剑寒光闪烁,一剑劈碎千万重山,连虚空都破碎压塌,碎裂成碎片。夏侯泰伸手一抓,探入虚空中抓出无数湮灭星辰。


    碎石流星落下,火凤剑气轰然散开,炽热气浪焚烧一切,无尽风雪掩埋尘埃。


    风雪过后,顾雪洄气势如虹,定光剑接住清霜剑,借定光剑更大更沉的特点,趁势抄剑直刺夏侯泰下腹。


    见势不妙,夏侯泰连忙运气抵挡。


    顾雪洄一击不中,上翻身避开杀招,反削上挑,先手抢攻。夏侯泰哪里敌得过剑招烂熟于心的顾雪洄,手拿清霜剑却用得不太顺手,显出几分手忙脚乱。


    顾雪洄接连劈下一百多剑,每一剑都极快,剑光如织。夏侯泰最后干脆放弃用清霜剑抵挡,直接运掌。


    剑气一道接一道,顾雪洄步步紧逼分毫不让,明明定光剑更大更沉,到他手里用起来,反而比夏侯泰更快更轻松。


    ——夏侯泰想要单靠剑法压制顾雪洄,练个千百年都赶不上。


    到了这个时候,清霜剑反而成了夏侯泰的累赘,特别是这多长出来的五寸。


    别看这五寸看似不长,在生死大战中,每一处细节都有可能成为致命点。


    特别是夏侯泰用的还是自己不熟悉的武器。


    而武器主人就是他的对手。


    想以剑打败顾雪洄,是夏侯泰最错误的想法!


    顾雪洄的定光剑用起来并不像夏侯泰有凝滞感,他和贺怀霄神魂交融,定光剑对他并不排斥,甚至越用越熟练,剑招一个接一个。


    夏侯泰暗道不妙,连忙用自己更熟悉的方式接招。


    见状,顾雪洄的剑招更快了,横斩上拨,剑气浩浩荡荡——又是鲸吸百川!


    夏侯泰只能完全舍弃清霜剑,运掌抵挡。


    浩浩荡荡的剑气去而复返,甚至威力更甚,连带了夏侯泰的推出去的灵力——


    这不是顾雪洄惯用的鲸吸百川,是独属于贺怀霄的自创剑招云洄流影!


    夏侯泰完全没有防备顾雪洄这一招,灼热的剑气轰向夏侯泰,清霜剑被迫脱手!


    跃身接住清霜剑,顾雪洄喘了口长气调息,抖了抖定光剑剑尖的血滴,笑意吟吟:“老东西,身子还挺硬朗的啊?”


    他一手拿着定光剑,一手拿着清霜剑,不等夏侯泰做出回答,直接往下砍去。


    清霜剑又回到了顾雪洄手里,夏侯泰再无法坚持原来的想法来磨灭顾雪洄的心志催生心魔,面对顾雪洄的攻势,他不再留手,掐诀结手印往眉心一点。


    神魂一分为三,每一个都是渡劫期的修为!


    真身与神魂共同出手,就是顾雪洄一个化神对战四个渡劫!


    看到这一幕,无人不感到惶恐。


    渡劫期果然深不可测,顾雪洄能坚持到现在,已经远超其修为所应该有的实力。


    对战一个渡劫已经是顾雪洄的极限,可四个渡劫期呢?


    顾雪洄一手拿一把剑,衣袂飘飘,头发散乱飞舞。没人看得清他独自面对四个渡劫期的夏侯泰是什么表情,只能看到冰雪从他的脚下蔓延,气质空灵,剑意凛然,还未出剑,剑气就刮着风雪充斥天地。


    是真正的剑仙姿态,不退不避,面对四个夏侯泰排山倒海的攻势,他递出一剑。


    他是剑修,自然是要出剑应对。


    神魂自眉心走出,接过清霜剑,真身手拿定光剑,两个顾雪洄共同出剑。


    这一剑剑光璀璨,摧枯拉朽,剑气所过处虚空坍塌湮灭,万物皆失色。


    天下间再没有比这两把剑还要耀眼的存在,其他的剑在这一刻黯然无光,不敢再出鞘争锋。


    绿色的青山法相随夏侯泰的进攻变成灰红色,压抑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顾雪洄一剑横穿,巍峨的山峦崩碎,化为轻烟被剑光扫荡一空。


    他不能退,夏侯泰神魂一化三就是把夏侯泰的底线逼出来了。


    他家老祖宗没理由骗他,只是相对于化神期的顾雪洄来说,渡劫期哪怕已经是衰竭期,依旧不可小觑需要谨慎面对。


    夏侯泰的真身与一个神魂离去,留下两个神魂对阵顾雪洄。


    剑气洋洋洒洒,无处不在,夏侯泰躲无可躲,撒出符篆迅速落下无数个符文造阵应对。然而这道剑气实在强横无匹,他的阵法眨眼间就崩碎,噼里啪啦的声响接连不断。


    定光剑是云洄流影,清霜剑是鲸吸百川,顾雪洄没有留一点余力。


    夏侯泰的两个神魂都是渡劫期又如何,他的神魂和真身,也俱是化神期,和普通的化神期完全不一样,甚至于……他的神魂强度不输给渡劫期!


    这就是先天灵体的独到之处!


    天生与大道亲和,感知更为敏锐,超脱身体的神韵与大道的关系更加密切。如果说顾雪洄的身体有大乘期的强度,他的神魂就有渡劫期的强度。


    道心无暇,臻至通透,先天灵体只有做到这个程度,才能更加顺畅运用天地法则!


    这就是为什么当初顾澜生一定要顾雪洄找到属于自己的剑意修补道心,只有这样,在面对劫祸时,以他的神魂强度,哪怕对手是渡劫期他才有一战之力!


    而这些都需要顾雪洄自己去想明白去感悟,旁人只能轻轻点拨。


    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每一片雪花都蕴含浓厚的法则之力,顾雪洄的神魂手持清霜剑,冲杀到夏侯泰面前。


    雪花中他的身影变得虚无缥缈,与天地融为一体,以夏侯泰的修为,竟然无法察觉到他在哪里,会往哪个地方出剑!


    真身所用的定光剑他能避开,却避不开神魂出的剑。


    定光剑在头顶划过,剑光如虹横贯长空,夏侯泰的两个神魂才躲过这一剑,就感觉背后一凉。


    清霜剑从背后……不对,是在侧边!


    察觉到剑气,夏侯泰速速结印想要接下这一剑,然而他还是猜错了。


    这一剑是正面!


    风雪中的人影显形,远比他年轻许多的天才剑修一双桃花眼灼灼风流带着笑意,手上一把银蓝色的剑冰寒无比。


    他抬起手橫剑一抹。


    雪花无声无息落到地上,清霜剑剑尖跟着落下,剑尖凝成一点白霜,拖曳出的一线剑光是一道极其优美的弧线,光耀寰宇。


    所有的人心神都会被这道剑光吸引,不管懂不懂剑,都知道这一剑是绝无仅有的好剑。


    夏侯泰的一道神魂消失在这道璀璨的剑光中。


    顾雪洄却没有停下动作,转身朝另一道神魂飞去。


    剑气呼啸,势不可挡。


    夏侯泰是能接下这一剑,可是后面还有一剑!


    是定光剑!


    顾雪洄的真身掷出定光剑,擦着夏侯泰的头顶飞掠过去。


    分辨不出顾雪洄这一剑是鲸吸百川还是云洄流影,夏侯泰不得不做好防备。


    顾雪洄笑了一声,神魂归位真身,用清霜剑再挥出一剑。


    刚才那一剑什么都不是,现在才是!


    至于是鲸吸百川还是云洄流影,接了不就知道了?


    鲸吸百川和云洄流影的前半招一模一样,夏侯泰摸不清楚该防前还是防后,只能前前后后都做防守,把自己裹成乌龟壳。


    夏侯泰本就是强弩之末,布下这一局就是想孤注一掷夺舍顾雪洄。如今一道神魂被顾雪洄打散,不可能没影响。


    位于云鹤城中的另一道神魂骤然一颤,真身跟着蓦然喷出一口鲜血,瞬间衰老几分。


    贺怀霄接住飞过来的定光剑,毫不犹豫出剑。


    其他在云鹤城的修士反应过来,各自使出自己的最强术法,有什么法宝武器尽管往夏侯泰那里砸,跟着打就是!


    姜榭没有出手,而是回头先看了一眼顾雪洄。


    清霜剑的剑光平削过夏侯泰剩余的那道神魂时,他展开折扇翻转,黑白珠子你倒逆旋转——


    血祭阵法还是启动了,但炼化的是夏侯泰。


    既然是夏侯泰造下的杀孽,就让他以自己的血肉神魂,来偿还长山州!


    云鹤城外这夏侯泰这一道神魂被寒霜剑剑气冰封后,很快被姜榭接手,阴阳二气运转,将他送入云鹤城内与自己的另一道神魂真身团聚。


    而后死亡。


    是真正的死亡,神魂俱灭。


    到了他这个修为,只有神魂死了才是真正的死亡。


    阵法一启动,他如何能逃得出去,这本就是他最引以为傲的阵法,被姜榭破掉不说,反而被反转利用。


    天衍宗这位未来的掌门人,在阵法上的天赋果然无人能及。


    雪一片一片接着落下,盖过原先腾腾燃烧的火焰,掩埋焦土,压下所有的血腥气味。


    云鹤城内里的护城河平息下来,不再是之前吞噬生命的黑色,缓缓结成晶莹的冰河。


    夏侯泰连绝望的吼声都喊不出来,他自己设下的阵法,他曾经推算过这个阵法有多狠辣,落入其他的人会有多绝望,现在他是真切的知道了。


    雪地反射白光,他身上还穿着天衍宗的太上长老袍服,青金色云山纹路淡雅又不失矜贵,如今在雪光映照中变得陆离斑驳。


    顾雪洄凌空而立,再次落下一剑。


    他的剑气过后,还有一剑,却不是他出的。


    顾雪洄转过头,看到身后的贺怀霄,他手上的定光剑微微震颤,发出凤鸣一般的剑鸣。


    两道剑光穿透夏侯泰的身体,阵法就是牢笼束缚,将他困在其中动弹不得,只能挨下这一剑,神魂与血肉一同撕碎,化作养料偿还滋润这片土地。


    点点红色的辉光飘飞,风轻轻吹过,是极其纯净的灵气气息。


    顾雪洄缓缓闭上眼。


    “霏霏——”


    “顾雪洄!”


    “顾十八你不是吧?”


    他听到了很多声音,可是却没有看到人。


    清霜剑叮铃落下。


    顾雪洄想,他这一次应该是不用担心清霜剑会落到其他人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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