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不善
珍宝会一共十九件拍品, 但?林尽一件件看下?来,并没有瞧见感兴趣的东西。
花南枝倒是淘了件小玩意,是颗系着红绸的金铃。听掌槌说, 那是从几千年前多么厉害的炼器师手里出来的多么厉害的法器,林尽没听太懂, 花南枝估计也?没听懂, 但?大小姐觉得?那铃铛好看, 所以大手一挥买下?来准备挂在自己刀柄上当挂件。
很快,拍品过到了第十八件。
为了衬托压轴之物,倒数第二个位置一般会安排一个不那么出彩的拍品,就像开?场第一件破黑铁,都是为接下来真正的奇珍异宝做铺垫。
果然,这次, 掌槌身边的阵法亮出的影像是一枚小小的红色珠子。
那珠子个头不大,林尽瞧着也?就能比鹌鹑蛋稍微大一点。
那不像什么稀有宝石, 也?不像什么法器,林尽心里?正?纳闷着, 就听掌槌道:
“接下?来这件拍品有些特别, 它没有名字, 我们称它为‘鬼新娘的红珊瑚珠’。
“这是一位品阶极高的红衣厉鬼的心爱之物,曾浸染过她的鲜血与执念, 有着极浓重的阴气怨气。
“虽然红珊瑚珠本身不算很珍贵, 可它身上那层极纯极重的宿命执念, 将它变成了炼制法器的最佳物引, 若是在座有想炼制与阴寒、死灵, 或是鬼魂相关法器的炼器道君,此物无疑是您的最佳选择。
“那么, 一百五十极品灵石起拍,请各位客人仔细斟酌,理智竞价。”
这话话音刚落,掌槌便欣喜道:
“颂字墨珍阁出价,三百灵石!”
花南枝皱起脸,撇撇唇角道:
“对面人真奇怪,说她有钱吧,她这么久又?一样东西?没买,说她没钱吧,她净爱给?这种没什么用的破玩意出价,不是废铜烂铁就是破珊瑚珠,真怪。”
“……”林尽没有应她的话。
他瞧着那颗红珊瑚珠,微微皱起眉。
的确如花南枝所说,这枚红珊瑚珠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他心里?总隐隐有种预感,觉得?这红珊瑚珠并不简单,而且,定会有某种特别的用途。
林尽最相信自己的直觉,但?他兜里?所有灵石加在一起都赶不上寒鸮给?出的价格,他只能选择吃花大小姐的软饭。
他当?即指着拍场对花南枝道:
“大小姐,我要它!”
“哈?!”
花南枝又?被?他震惊一次:
“我说你?们这兄弟俩,怎么眼光这么好,一选就是这次珍宝会最拿不出手的两个东西??”
但?自己看不上归看不上,既然林尽都这么说了,花南枝便拿着令牌开?始加价:
“雅字墨珍阁出价,五百灵石!”
两间墨珍阁再次对上,可这次,对面的寒鸮并不打算轻易放弃:
“颂字墨珍阁出价,六百灵石!”
“雅字墨珍阁出价,一千灵石!”
花南枝加价的势头也?带着股不顾别人死活的壕气,没一会儿,红珊瑚珠就被?她加到了一千五的天价。
那之后,对面暂时没动静了,但?片刻后,有至珍行处的侍女过来敲门。
她先冲三人一礼,垂眼柔声道:
“颂字阁的客人托我为您三位带句话,客人说,‘无意扰花大小姐雅兴,方才的秘境黑铁已经让了,这次,还?望小姐高抬贵手,行个方便’。”
花南枝不知道对面是谁,但?林尽知道。
那可是魔族第一杀手、明烛十二卫领主寒鸮,她如今这般同花南枝说话,一是是忌惮她的背景在跟她客气,二也?是警告她,‘我知晓你?的身份,莫要不知好歹’。
寒鸮此人虽然没有结交的必要,但?也?不能轻易得?罪,既然人家都上门警告了,不过一个不知道有没有用的珊瑚珠,让出去行个方便,于他于花南枝都好。
在心里?权衡一番后,林尽拽了拽花南枝的衣袖:
“算了,大小姐,让了吧。”
“让什么让?!你?不是喜欢想要吗?想要还?让?!没骨气的东西?!”花南枝一把甩开?他,扬起下?巴对侍女道:
“她那话什么意思?怎么好像刚那破黑铁是她施舍我似的?你?去同那边人说,这玩意本小姐要定了!有本事就继续加价,没本事就退场。这是拍卖会,想要东西?就光明正?大地打,别搞这些弯弯绕绕,本小姐不吃这套!”
“……”
林尽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他还?想再劝两句,但?花大小姐已然一副被?燃起了斗志的模样。甚至,在传话侍女离开?后,她还?气不过地又?举着令牌自己提了价。
“雅字墨珍阁提价,两千灵石!”
花大小姐用自己的财力和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生猛生生让寒鸮闭了嘴,后来,掌槌敲下?小金锤:
“雅字墨珍阁两千灵石,成交!”
很快,侍女端着托盘将红珊瑚珠送进?了房间,花南枝付了灵石,顺手把那个红珊瑚珠捏起来瞧了一眼。
她原本只是随便瞧瞧,但?也?不知看出了什么门道,她突然一挑眉:
“咦?”
“嗯?”林尽也?跟着疑惑一声:
“怎么了?”
“没什么。”
花南枝叹了口气,把珊瑚珠扔给?林尽,有些郁闷地嘟哝一句:
“我居然花两千灵石买了个这。”
“啊?”林尽也?学着她瞧瞧那红珊瑚珠,可看来看去也?没瞧出什么异样,只看出这珠子成色实在是好:
“有什么问题吗?”
“有,有问题,因为这批红珊瑚珠,当?年就是从我爹手里?出去的。这珠子的色泽品相百年难遇,所以我记得?格外清楚。”
花南枝撇撇唇角,回忆道:
“好像是六七年前吧,我爹从东海带回来几?盒珊瑚珠,这颗就是品相最好的那一批,一共七颗,全让我爹拿去,做了一套首饰,贡给?了皇帝。”
“六七年前?”林尽琢磨着这个时间点:
“是当?今皇帝,还?是……?”
“不知道,不关心,反正?我爹说是个昏君。”
好的。
是上一位。
当?年从自己亲爹手里?出去的东西?经过几?年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自己手里?,自己还?为此花了整整两千极品灵石,尽管花大小姐财大气粗不把这区区两千放在眼里?,也?还?是觉得?这钱花得?冤。
她没心情继续在这待下?去了,她扫了眼压轴拍品,觉得?不喜欢,便站起身,招呼道:
“走吧,压轴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珍宝会真差劲,还?不如我爹爹的藏宝阁。”
三人都买到了心仪的东西?,林尽和韩傲也?没了再待下?去的兴趣,三人便按原路离开?了至珍行处。
可刚出楼阁大门,花南枝偶然发现韩傲似乎有点紧张,因为她好像依稀听见?了有人的牙齿在打颤。
“你?干嘛?”花南枝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通:
“你?冷啊?”
“没什么,哎,大小姐,我还?有点事,你?跟林林先回烟雨山,我晚点就到。”
说着,韩傲还?神?经兮兮地缩着脖子左看看右瞧瞧。
他这表现落在花南枝眼里?,变成了大写的心虚:
“哎,你?在怕什么?你?到底要去做什么?”
花南枝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可韩傲总不能说自己这是准备去被?人追杀然后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
见?状,林尽赶紧握住花南枝的肩膀将人往另一个方向推:
“他有一些私事要处理,咱俩不方便跟着,先走吧,算我求你?。”
“你?……”
也?不知是不是林尽的表达方式有问题,听见?他的话,花南枝突然愣住了。
而后,她看看韩傲,又?看看远处另一座通明小楼,突然红了耳朵。
她指着韩傲的鼻子:
“韩傲!你?真是……臭男人!你?不要脸!!!”
“???”
韩傲突然被?骂了,十分?委屈。
他深吸一口气,刚想解释,可见?林尽一个劲朝他摆手,他立马趁这机会撒腿开?溜。
按照剧情,韩傲将在回烟雨山的路上“偶遇”试图杀人夺宝的寒鸮,然后经过一番斗智斗勇后险险逃脱。
为了不影响剧情发展,也?为了不连累自己两个朋友,韩傲最终决定独自面对这一切。
所以,即便紧张到打牙颤,他还?是毅然决然地走向了那条明知有埋伏的小路。
而林尽望着他的背影,一股敬意油然而生。
不过韩傲身上还?有他给?的几?张高阶符呢,到时也?不至于逃得?太狼狈就是了。
林尽拉着花南枝走上了另一条路。
至珍行处的珍宝会入夜才开?启,等到结束时,都已是凌晨了。
傍晚那般繁华的金鳞城在深夜像极了一座空城,只有盏盏金黄色的灯笼挂在檐下?随风轻轻晃着。
无论是修仙界还?是凡世,城镇内都会有“不许御空飞行”的规定,因此,林尽和花南枝只能先出城,再乘法器回烟雨山。
可能是被?韩傲方才的的行为打击到了,花南枝走了半天也?没说一句话,林尽瞧她那蔫吧模样,正?想说个什么来缓和气氛,可还?没等一句话出口,他先察觉附近闪过了一道不同寻常的气息。
林尽微微皱起眉,稍作辨认,发现那竟是一股隐于暗处的……魔气。
之所以能认出那是魔气,是因为林尽曾在入门试炼时遇见?过一只魔族画心煞。
不同于鬼和妖,魔族的气息极为霸道,他们出现时,周身浊气会生生逼散天地灵气,因此极为好认。
察觉那气息后,林尽的第一反应是:韩傲不都已经朝另一个方向跑了吗?魔修怎么会在这出现?
可片刻后,他又?回过味来。
不对,剧情还?是被?他们改变了。
可能是花南枝的挑衅将寒鸮的仇恨从韩傲那里?拉了过来,所以她要动的人从韩傲变成了花南枝。
但?这样想也?不对,除非那红珊瑚珠当?真如此重要,令寒鸮不惜得?罪赤霞城也?要得?到。
事情不可思议的点太多,林尽来不及细想,在察觉到那魔气一点点逼近时,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小声道:
“大小姐?”
“嗯?”
“我悄悄跟你?说个事,你?别害怕。”
“你?说。”
“咱们附近有魔。”
“那又?怎样,金鳞城里?鱼龙混杂,有魔很正?常啊。”
“但?,这可能是冲咱们来的。”
“啊?”花南枝有些茫然。
林尽继续道:
“一会儿你?先走,我留在这拖住他们,有事我来解决。”
“就你?这小身板能解决什么?来就来呗,不就一个魔修吗,多大能耐啊,本小姐还?怕他不成?”
花南枝十分?不屑,说着,她还?抬手紧了紧自己的护腕,一副即将干架的架势。
林尽才不理她,只自顾自道:
“听我的,一会儿我数一二三,你?直接跑。”
“滚蛋!本小姐才不当?缩头乌龟!”
“一……”
“什么魔修敢招惹我赤霞城?!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爹爹是谁吗!知……”
“三!”
林尽再不愿听花南枝大呼小叫,在跳了二喊了三的同时,他直接往大小姐背上拍了一张五阶风行符,以至于花大小姐一句话还?没说完,就乘着风冲去了城门口的方向。
“呼……”
人走了,林尽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当?然可以二话不说带着花南枝先跑,但?既然跟麻烦的家伙产生了矛盾就要尽力解决,不然留到后面全是麻烦。
他要花南枝先走的理由也?有很多,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们花大小姐的脾气实在炸裂,气人和挑衅的本事都是一等一,林尽真怕原本能和和气气解决的事情会被?她那一张嘴拔高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高度。
花南枝的喊叫伴随着风远去了,道路再次安静下?来。
林尽独自立在路中央,他理理袍袖,扬声道:
“阁下?不必躲躲藏藏,不若露面,咱们好好谈谈?”
“哦?哈哈哈哈……领主说得?没错,你?果然是个有趣的小子!”
这话一出,暗处随即传来男人的笑声,同时,林尽察觉周边刮过一道阴风,几?道黑影闪过,随着银饰碰撞的轻响,一个精瘦男人出现在了林尽面前。
他长相尖嘴猴腮,一双眸子呈深绿色,一头长发编满小辫披散在身后,浑身装饰皆是代表魔族的天星银。
来者竟不是寒鸮?
林尽有些意外,但?听那男子话中“领主”一词,心下?了然——
就算来的不是寒鸮,估计也?是领了寒鸮命令之人。
林尽这便低头冲他一礼:
“烟雨山林尽。”
“行了,别跟我整你?们人族那些装模作样的把式。”
男人嫌恶地摆摆手,道:
“知道把赤霞城少主支开?,算你?有点眼色。我们不愿开?罪赤霞城,你?既是她的朋友,只要你?按我要求做事,我便不会伤你?性命。”
听见?这话,林尽心中有了猜测。
不必男子开?口,他立马拿出储物戒中的红珊瑚珠:
“阁下?可是为了此物?抱歉,花大小姐并不知对面阁中人的身份,她生性张扬,骄傲惯了,不是有意冒犯。还?请魔君不要同个小姑娘计较。”
“……”
男子微微眯起眼睛。
片刻后,他声音沉了些:
“哦?你?怎么知道我是颂字阁之人?她不知阁中人的身份,难道,你?知道?”
糟了。
说漏嘴了。
林尽瞬间起了一身冷汗,一颗心在胸膛里?砰砰狂跳。
他深吸口气,尽量冷静道:
“猜测而已,毕竟我们前脚刚得?罪了人,阁下?后脚便站在这里?要我做事,我斗胆将两件事略作联想罢了。看来,我猜对了?”
“哼,不该猜的事就收好你?的脑筋,少自作聪明!”
男人冷笑一声,瞧着林尽手里?的红珊瑚珠,却不为所动:
“区区一个珊瑚珠还?不值得?爷站在这里?,我要的不是珠子。”
听见?这话,林尽有些意外,随后,魔修下?半句更是令他瞳孔微颤。
魔修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语调里?多出些狠意:
“我要你?身边带的……那条狗。”
言不由衷
“我要你身边带的那条狗!”
男人的话让林尽心里一震。
狗?
他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衣领, 那是?他揣着球球的位置。
他要球球?
他不要寒鸮争了一千多灵石、不惜跟花南枝示弱也要得到的红珊瑚珠,反而?要球球?
可球球只是?一只碧目犬,他要他作甚?
电光石火间, 林尽突然从回?忆里扒拉出自己入门试炼时?遇见的那只画心煞。
当时?画心煞装成申丙的模样来山洞里找他,同他说令试炼境生变的魔气全部来自于他身边那条狗。
后来, 他莫名晕了过去, 等再醒时?, 那只画心煞已经不见了。
虽然当时?三宗钰说会彻查此事,可他最后也没告诉林尽事情的来龙去脉与最终结果,感觉像是?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原本林尽以为那只画心煞是?明?烛天派来捉自己回?去的,可如今看来,画心煞的动机还要打个问号。
当时?,画心煞究竟是?逃了还是?死了?
如果逃了, 那为什么自己到最后也没有再听到它的消息?如果死了,那是?谁杀的?球球?可球球只是?一只大家都嘲笑轻视的碧目犬而?已, 他真的……
“愣什么神?呢?!”
魔修突然扬声打断了林尽的思绪。
林尽回?过神?,干巴巴笑了两声, 应道:
“好, 不过一只不值钱的小狗崽, 魔君想要便拿去吧。”
说着,林尽作势就要抱出怀里的球球。
魔修见状, 十?分满意他的识趣, 可下一瞬, 林尽并?没有从怀里抱出他要的狗崽, 而?是?抬指从储物?戒里取出了代表最高危险等级的信号烟花。
在烟花发出尖锐声响飞向高空炸开火花的同时?, 林尽掏出一张八阶风行符,用最快的速度冲向城门的方向!
烟雨山的信号烟花有许多种, 不同颜色代表不同危险等级,而?林尽放出的烟花是?红色,这个颜色的意思是?,警告附近同门弟子速速离开,并?请求门内高阶修士出手救人。
此魔修既然和寒鸮一起出现,又称她为“领主”,那他多半也是?明?烛十?二卫之一。
他修为很高,至少林尽窥不破,别说单打独斗,就算把他和韩傲花南枝加在一起都不够人家看的。
明?烛十?二卫是?明?烛天内专为尊主服务的组织,他们是?明?烛天尊主的护卫,只有血脉修为最高、或者身负独门秘术天赋的魔族才可能入选。就算是?剧情里金手指和主角光环开到最大的男主,第一次遇见寒鸮时?也没能在寒鸮手里讨到好,就算侥幸逃脱也颇为狼狈,更别提他。
此刻,林尽只能祈祷附近有烟雨山的高阶修士瞧见他的求救信号,过来捞他一把了。
林尽听到的嗡鸣不知是?路过的风声还是?自己的耳鸣,他不知道那魔修追上来没有,他也不敢回?头看,只能先闷头往前冲再说。
之前林尽还觉得金鳞城不大,可到了此时?,出城的路却?像是?足有十?万八千里,连城门都显得那般可望不可即。
手里的风行符快要燃到末尾,林尽正准备再拿一张续上,可也在那时?,他心中预警袭来,本能令他立刻刹住脚步。
“轰——”
下一瞬,林尽三步远处的地?面突然碎裂,数道黑色荆棘破土而?出。那荆棘极速生长互相纠缠在一起,不过几息便化为一道足有一丈高的荆棘墙,瞬间将林尽的退路封死,一丝空隙都未留。
荆棘墙中最长的一根尖刺在生长时?险些刺穿林尽的喉咙,林尽连忙后退几步,到此时?才生出股浓重的后怕。
方才若再往前一步,他现在就该是?一具尸体了。
“方才还觉得你?小子识相,如今看来也是?个不知好歹的。”
魔修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林尽深吸一口气,不自觉抿了抿唇。
怀里的球球似乎是?想从他衣裳里钻出来,但林尽抬手按住了他的动作。
他转身看向追来的魔族男人。
“还打算挣扎吗?不过一个连金丹都没结的臭小子,你?应当知道,我若是?想杀你?,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若不是?……”
魔修话?说到一半,突然古怪地?顿住了话?音,随后又道:
“再给你?一次机会,把那只狗交出来。”
“我不。”
林尽知道自己已无路可退,他深吸一口气,抬手召出山海笔:
“虽不知你?要他何用,但他是?我的契兽,自我与他定下契约的那一刻,魂血便替我承诺过,除非我身死,否则,绝不背叛。”
不管球球是?不是?碧目犬,不管他真实身份究竟如何,至少此时?此刻,他是?他的契兽,也算是?他来陌生世?界后认识第一位的朋友。
林尽不会抛下他,更不会为了保全自己,把他送进魔修的手里。
但他心知自己不是?魔修的对手,如今自己能做的,只有尽力多撑一段时?间,撑到烟雨山来援,方能破局。
好在,他知道自己身板脆,所以身上别的没有,就保命之物?最多。
林尽眉目一凛,先丢出一个六阶金钟罩。
六阶法?器光芒散出的那一刻,魔修脸上露出一丝轻蔑:
“我还以为你?有多能耐,就拿个六阶法?器,也敢糊弄老子?”
说着,魔修小臂黑雾缠绕,化为一节黑荆利刃朝六阶金钟罩刺去!
区区六阶法?器,在魔修的黑荆刃下根本没有一点反抗之力,几乎在接触锋刃的一瞬间就化为了碎片。
魔修嗤笑一声,刚想说什么,可还未等出声,便脸色骤变!
他只感觉有股极为柔韧的力道自金钟罩后涌出,那力量竟顶开了他的黑荆刃,甚至逼得他不得不后退几步。
那力道带着金钟罩碎裂后的金光炸开,待到光芒散去,林尽的身影依然立在原处。
他碧山色衣摆同发丝一起随风翻飞,十?指指缝各夹着一张金色符箓。
“乾三连,坤六断,离中虚,坎中满!”
林尽手中金符随着他的话?音发出光芒,分别飞向他周身八个方向。
这是?他自己琢磨出的小把戏,将符阵结合,以八卦为基础,配上八张与八卦属性相应的御符,便能依靠八种属性,结出比普通结界坚韧数倍的防御阵法?。
符箓脱手后,林尽立马抬手结印:
“……兑上缺,巽下断!
“八行极御阵,起!”
随着八色金阵在林尽足下显形,他周身也忽起狂风。
那风势互相缠绕,卷进了周边房屋大大小小的灯笼,灯笼纸壳被吹破,只余火星在风中闪烁。
“他娘的,小儿把戏!!”
魔修被风迷得几乎睁不开眼,他一怒之下,再不收敛周身魔气,就任那些黑雾同灵气厮杀纠缠。
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的阵法?确实有点意思,但若想仅凭这些就拦住他,那他只能啐一句异想天开!
魔修手中黑荆刃又长了几分,他冲到阵前,什么法?术都不用,就生生靠蛮力在八行阵上乱砍一通。
但即便如此,八行阵还是?在他连续不断的砍击下生出道道细裂,彻底被破开不过是?时?间问题。
林尽咬牙,一手维持结印姿势维持阵法?,另一手召出山海笔,虚虚绘出一森*晚*整*理道符文。
林尽将那符文逼入阵中:
“聚灵!”
八行阵上的细裂在聚灵符融入后一点点修复着,可尽管如此,阵法?修复的速度还是?不及魔修破坏的速度。
阵上裂痕越来越多,林尽维持阵法?也愈发困难,巨大威压冲击下,他不得已单膝跪在了地?上,连结印的手都有些许颤抖。
来人啊……再不来人真要完了!
林尽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
眼下情况,再出个九阶聚灵符说不定还能多抵挡一阵,但他现在维持阵法?已经有些困难,若要分神?再画九阶符,他不一定能撑得住。
……啧。
罢了。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林尽心一横,正准备召山海笔再赌一把,可也是?那时?,他衣襟中突然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
林尽愣了一下,连带着指间灵流都微微一顿。
巴掌大的小狗崽从他衣领里探出头,而?后没有丝毫迟疑地?挣扎出来,跳去了地?上。
“不行……”
林尽下意识伸手想去捞他,可阵法?的光芒在此时?变暗,他意识到自己不能离开阵眼一步,否则八行阵会失去灵流供给瞬间溃散。
他只能试图叫住他:
“别出去!再等等,再等等,支援就会到了!你?会没事,我们都会没事!”
这破阵撑不了多久了,再等下去,谁知道等来的会是?支援,还是?惨败?
萧澜启回?头瞥了林尽一眼,并?不打算停下。
明?烛十?二卫……真是?冤家路窄。
虽然不知对方是?怎样看破自己身份的,可就凭他这种小卒也敢上前挑衅,那才是?真正的异想天开。
萧澜启原本以为,林尽被威胁后会第一时?间把自己交出去,毕竟那家伙修为太低,在这魔修面前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萧澜启倒是?无所谓,他不想在林尽眼前暴露身份,被这魔修带走还正好可以找个没人的地?方把麻烦解决掉,对他来说算是?最好的选择。
但他没想到林尽会选择保护他。
……保护?
自己怎么用了这个词?
萧澜启在心里嗤笑一声。
本尊不需要谁来保护,更不需要一个小小人类来保护。
“球球!我能撑住!你?信我!我就算再废,但我自己的朋友,我自己的小狗,我护得住!!!”
萧澜启脚步微顿,但也仅仅只有一瞬。
他没有回?头。
他眸色稍暗,脚步却?不自觉慢了些。
谁关心你?撑不撑得住?
谁要你?护了?
本尊巴不得你?被这废物?乱刀砍死,好解了这该死的驭兽契。
少自作多情地?以为本尊就范是?为了你?。
才不是?。
本尊讨厌人类。
更讨厌脆弱的人类。
尤其讨厌明?知自己脆弱、还不懂得看清局势,不自量力地?试图站在别人身前的人类。
那废物?说了可以放过你?,你?便听话?乖乖把本尊交出去就好了。
何必负隅顽抗,就算本尊被带走,也不会被轻易栽在这种废物?手里。
还有,谁是?你?的朋友?
“球球!”
林尽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似乎有些难过:
“你?信我!!”
听见这话?,萧澜启耳尖微动,却?也没有更多反应了。
本尊不信。
本尊只信自己。
他踏出了林尽的八行阵。
看见他后,魔修停止了劈砍阵法?的动作。
他望向主动上前的狗崽,唇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林尽见状,自己破开了阵法?。
但魔修已经没心思管他了。
“唰——”
萧澜启脚下生出黑色荆棘,荆棘化成一个小小囚笼,将萧澜启困在了里面。
萧澜启和荆棘囚笼一起被魔修持在手中,停顿片刻,他还是?隔着荆棘,回?眸瞧了一眼林尽。
林尽发丝乱了,脸上都是?灰,身上衣袍也不知被什么刮出了一道一道的破口。
啧。
人类。
萧澜启眸底波澜微动。
……真是?麻烦。
晚来欲雪
城墙上?。
寒鸮负手立于夜色中, 远远瞧着城内时不?时迸出的光芒,眸色同面具映出的冷光一般冰冷。
金鳞城内什么?人都有,杀人夺宝起生死冲突更是常事, 金鳞城主对此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人就?更不敢管了。路人偶尔遇见城内起争斗, 都是能避则避, 装不?知道就?好, 不?会有那种不知死活的东西往跟前凑。
就?如现在,至珍行处的珍宝会已经散场,按理说,往出走的宾客不?少,城内应该颇为热闹才对,可如今发生争斗的区域方圆数十丈都无人踏足, 多的是人宁愿绕最远的路出城,也不?愿自己被争斗波及。
“释荆闹出的动静也太大了些。”
寒鸮身?边的魁梧男子道。
寒鸮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
“他想表现自己, 就?由?他去吧。管他闹出多大的阵仗,能把萧澜启带到我?面?前, 就?算他有功。”
“……”闻言, 魁梧男子低头应是, 可片刻,他还是没忍住道:
“领主, 属下愚钝, 有一事不?明。您为何单让释荆去捉萧澜启?萧澜启从鬼哭崖逃出许久, 我?们并不?知他修为恢复了几成, 属下担心, 释荆一人恐止不?住他,毕竟他的崩云碧火实在是……”
“你要知道, 萧澜启此人最为致命的弱点,就?是高傲自负、目中无?人。”
寒鸮声?调微冷:
“那人类应当不?知萧澜启的真实身?份,萧澜启也定不?愿在他面?前暴露自己。所以,即便释荆入不?了萧澜启的眼,他也定不?会选择当场将惹麻烦的释荆解决。他会选择先示弱被释荆带走,避开那人类后,再?寻个无?人处,悄无?声?息地?解决了他。”
说着,寒鸮抬手,露出掌心一只散发着浓稠血气的小小木盒:
“我?方?才要你去后山布下的阵只是引子,到时有这天?阶修罗印配合,萧澜启必死无?疑。当年?关他入鬼哭崖只是权衡之计,那厮身?负崩云碧火与梼杌传承,实在难杀,我?与尊主耗了数十年?心血才炼出这修罗印准备彻底送他上?黄泉,可惜,在炼成之前就?被他逃了。”
魁梧男人闻言,立马道:
“原来如此!领主好计谋!今日?,属下必定全力配合领主将萧澜启留在金鳞城。尊主明日?收到的第一份大礼,必将是领主亲手奉上?的一颗魔心!”
寒鸮并没有为他说的这番话而动?容,反之,她冷嗤一声?:
“省省吧,事情变数太多,不?到最后一刻,莫要将话说得?太死。若今日?我?们捉不?到萧澜启,明日?我?奉谁的魔心?你的吗?”
魁梧男人瞬间冒了一身?冷汗。
他低头行礼:
“属下失言,谢领主教诲!”
寒鸮用余光扫他一眼,没作表示,只继续望着那边光景。
萧澜启果真没有挣扎,就?任释荆将其困在荆棘牢笼中。
一切都在按预想的走向进行,只是……
寒鸮微微睁大了眼。
“麻烦的小鬼。狗我?带走了,至于你,赶紧回去洗洗睡吧。你的阵有点意思,但想对付你爷爷我?,还得?回去再?练几百年?!”
说罢,释荆拎着手里的笼子转身?想走,可还没走出几步,他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句:
“还给我?!”
释荆微一挑眉,回头望去,就?见林尽冲他跑来,像是要抢他手里的笼子。
释荆高高举起手,像逗小孩玩似的,就?是不?让他碰,等玩够了,他一脚将林尽踹翻在地?:
“你以为大爷我?跟你玩呢?第一次见上?赶着送死的蠢货。若不?是领主三令五申不?能出人命不?能开罪赤霞城,爷杀你也就?是刀起刀落的事,哪容你在这跟我?大喊大叫?!”
释荆踩住林尽的肩膀使劲碾着。
林尽吃痛闷哼一声?。
可能是觉得?从他身?上?找不?到什么?乐趣,半晌,释荆悻悻收回脚,正想走,却又被林尽用力抱住了脚踝。
林尽抬眸看着他,正想说什么?,眼中却突然映进了一道光。
仔细看看,那是释荆左耳银饰晃动?时被月光映出的光芒。
左耳?单耳银饰?
林尽心中有道电流划过?,可这种情况下,他来不?及捕捉那一闪而逝的思绪。
释荆骂了句脏话,他轻松挣开林尽的手,又像是觉得?不?解气,所以重重一脚踹到他腰侧。
他看着林尽被他踹远后半晌无?法起身?,这才拎着笼子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林尽活像是被那两脚踹散了架,他痛到呼吸都在发颤,但还是咬牙从地?上?撑起了身?子。
他看着被荆棘困住、被人拎在手里离他越来越远的小狗崽。
那是他养的小狗,是他的契兽。
也是他的朋友。
林尽算不?上?一个合格的驭兽师,但他与球球定过?契,魂血要他们互相扶持,互相保护。这是驭兽师和妖兽的羁绊与责任,也是他与球球的。
现在遇到了危险,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一只小狗站在他身?前,不?能眼睁睁看着魔修把他的契兽带走。
即便……即便对方?强大到他无?法反抗,他也要抗争到最后一刻。
?
他虽然没有多强的实力,却也绝不?是任人欺辱的软蛋。
没人能从他手里带走他的小狗。
没人。
“他是,我?的……!”
林尽不?知哪来的力气,忍着浑身?痛楚再?次冲释荆奔去。
他从储物戒中抽出一道八阶震雷符,符箓燃烧时的金光伴着空中隐隐作响的雷声?,可还未等天?雷伴着巨响劈下,那张符箓突然失去了光芒。
同时,符纸上?的朱砂也被大片血迹覆盖,再?看不?清原本?模样。
“呲——”
黑色荆棘自地?面?破出,瞬间刺穿了林尽的腹部。
他指间夹着的符箓飘着落在了地?上?。
他没感觉到痛,可他看着手心飞溅的猩红血迹,又有些出神。
“唰——”
荆棘飞速收回地?面?,尖刺再?次穿出伤口,又带出几道令人麻木的剧痛。
林尽腿一软,跌跪在了地?上?。
“我?的……”他喃喃着没说完的话,可刚一张口,便有血迹涌上?喉头。
蕴满灵气的血腥味瞬间四散开来,可萧澜启闻见那味道,却难得?不?为所动?。
他怔怔地?看着摔倒在地?的林尽,目光缓缓下移,又看见了他腹部贯穿的伤口。
所以说,他讨厌人类。
萧澜启竟笑出了声?。
为什么?非要送死?
为什么?不?肯放手?
为什么?要做无?用的挣扎,非要死了才罢休?
他在他眼里,不?就?是一只最低等的碧目犬而已吗?不?就?是一只长不?大、不?好伺候,勉强养来打发时间的狗吗?
周边的温度诡异地?升高些许,但释荆并没有注意。
因为他早已被林尽鲜血中那满溢灵气的味道迷去了心神。
同样察觉到不?对劲的还有远处一直观望的寒鸮。
寒鸮轻嗅一下空中血气,眸色一变:
“不?对!这小子的味道……怀玉圣体!他就?是逃走的那个炉鼎。真是没想到,原本?想放你一马……”
寒鸮微微眯起眼睛,没说下去。
她只抬起手,随后,掌心银光闪过?,多出一把白色的骨弓。
那把弓浑身?满是阴寒之气,仔细瞧瞧,弓身?竟是以数十块脊骨拼接而成,每一块都携着浓重怨气,单是瞅一眼便叫人毛骨悚然。
寒鸮将骨弓握在手里:
“事情有变,来不?及将萧澜启引去后山了。我?去支援释荆,将萧澜启就?地?格杀,你去救那人类,记住,务必吊住他一口气,等到回明烛天?,再?献于尊主发落。”
“是!”
魁梧男人领命,立马同寒鸮赶去释荆身?边,可还未等他们靠近,寒鸮又突然刹住脚步,顺便抬手挡住了他:
“不?对!”
她微微眯起眼睛,朝天?边远处望了一眼,又瞧瞧那边的释荆。
她眸里闪过?一丝不?甘,却还是道:
“那小子刚才放了信号,烟雨山来人了,撤。”
“领主?!”魁梧男人一惊:
“那释荆怎么?办?来者是谁,烟雨山的道士?我?们未必……”
“蠢货!来者并不?简单,若真是我?猜的那人,有他,再?加上?萧澜启,我?们未必能得?手,是否能全身?而退都是未知数!”
寒鸮低声?骂道,同时,收起了手中骨弓。
她微微眯起眼睛:
“至于释荆……自生自灭吧。是生是死,看他造化了。”
“……”魁梧男人虽然不?忍,可既然寒鸮这样说,他也只能乖乖应是。
他最后看了眼释荆的方?向,叹口气,便闪身?和寒鸮一起隐入了夜色中。
那边,释荆夸张地?嗅着空中的血腥味,面?上?闪过?几分狂热:
“哈,哈哈哈……这是怀玉圣体?!竟被我?误打误撞找见了那个逃跑的炉鼎?!报信,对,我?要立功,我?要跟领主禀报此事!”
释荆整个人都沉浸在大功的喜悦里,全然忘记了手中荆棘牢笼里的萧澜启。
萧澜启眸中青粲光芒微闪。
明烛十二卫……领主……寒鸮……
立功?立功之前,先等着领死吧!
你算个什么?东西?
那个废物只有本?尊能杀,你算个什么?东西?!
黑雾不?知不?觉自笼中溢散,萧澜启正欲召出崩云碧火,可下一瞬,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止了势,连带着周身?魔气也散了个干净。
下一秒,一把冷玉般的白色长剑携着浓重冰寒气息破空而来。
剑刃刺入地?面?,在附近结了一层寒霜,白色冰雾溢散,隐隐约约拢住剑身?两枚小字——
“欲雪”
来人着一袭缟羽色[1]衣衫,青丝以玉冠半束,身?上?气息寒凉,却携着些特别的出尘仙气,似三更月,若梨花雪,丝毫不?被凡尘所染。
他并未理会地?上?的欲雪,而是先上?前查看林尽伤势,从储物戒中取出丹药喂给他,抬手封住他的伤口,又将人横抱起来。
他抱着林尽迈步走向城门的方?向,欲雪随他心念脱离地?面?,先一步上?前,几下便破开了那堵将路封死的荆棘墙面?。
他未分一个眼神给释荆,只自顾自带着伤者离开。
释荆哪受得?如此忽视侮辱?他抬步上?前,可那男子依旧未正眼瞧他,迎接他的只有突然调转剑锋冲他而来的欲雪。
释荆赶忙提起黑荆刃格挡,不?过?几个来回,黑荆刃便被欲雪劈断好几根尖刺,断口处结了厚厚一层霜。
见状,释荆心知自己不?是眼前人的对手,他不?愿多纠缠,开始试着向寒鸮求援,可半晌都寻不?见寒鸮的气息。
“领主!救我?!!”
释荆徒劳地?唤着领主,可始终没能得?到回应。
至此,释荆才明白,自己已然变成弃子。
他不?甘心地?咬牙再?次击开欲雪,转头想逃,可还未等他飞身?,欲雪便先一步刺穿他的胸膛。
欲雪剑尖直击魔族魔心所在的右肋,从他背后刺入,又从他前胸破出。
白色的剑身?瞬间被鲜血染成了红色,下一瞬,冰霜包裹血迹,又碎裂成片掉落在地?。欲雪恢复先前冷玉般的模样,自己归入男子鞘中。
“……聒噪。”
男子微微叹了口气,以余光瞥了眼释荆倒地?的位置。
“又杀一人。”
他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道出一句:
“……罪过?。”
前尘往事
男子抱着林尽一路走出金鳞城, 城外大树下,一身红衣的小姑娘焦急地转着圈圈,等看见男子身影, 她睁大眼睛挥挥手:
“师兄!!!”
花南枝一路小跑过来,等靠近了看见林尽身上的血, 她一张小脸瞬间吓得煞白:
“……喂, 林尽!你没死吧?师兄, 他没死吧?!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跟鱼老和巽门主交代啊!巽门主会让我进天阶苦修境关一百年的!救命啊!救救林尽!林尽!你不能死!!!”
林尽还没从从昏迷中醒来,人还迷糊着,就?听见花大小姐的大嗓门像梦魇似的在自己边上催魂。
他张张嘴,咳了几声?,却牵扯到了腹部伤口, 痛得他只能闭紧眼?睛生生扛过去?。
等到痛意稍稍散去?些,他脑子稍微清醒点, 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正被人抱在怀里。
他吓了一跳。
“别乱动,你伤很重。”
男子语气?淡淡, 温声?提醒道。
林尽艰难地睁开眼?睛。
身边的年轻男子携着股冰霜般的冷意, 但气?息却很温和。他面?容清俊出尘, 眉目间是不沾人间烟火的淡然。
刚刚,林尽好像听花南枝叫他“师兄”。
林尽勉强回忆着, 也?试探着唤了他一声?:
“大师兄?”
“嗯。”
果然。
被称作“师兄”, 还能如此轻松地将?他从魔修手里救出来, 估计也?只有烟雨山那位大师兄能做到了。
修真?界如今有两位天骄, 均是武道万年难遇的剑修天才?, 也?是被世人称作最有希望摸到“飞升”门槛的人,其中一位是本书当之无愧的第一女主, 另一位,便?是这位烟雨山大师兄晓云空了。
晓云空是三宗钰亲传弟子,还是南乾门首徒,论修为论资历都是山门顶尖,加上林尽原本就?算半个南乾门人,跟着花南枝唤他一声?大师兄也?没什么错。只不过这位大师兄在原书里似乎不是什么正面?角色,结局也?不怎么好,可林尽现在身上痛脑子也?痛,没精力细想了。
其实林尽还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被人这样抱实在有点难看,但现在他浑身骨头都像散架了似的,腹部还被人掏了个洞,实在没法逞强,索性彻底摆烂,在晓云空手上当个咸鱼算了。
林尽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浓重困意席卷而来,他觉得自己又要晕了,可就?在意识深陷入黑暗的前一秒,他突然惊醒:
“我的……我的狗呢?”
“?”
他这话让晓云空有点茫然。
晓云空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于是望向了花南枝,而花南枝一拍脑门,左看看右看看,赶紧从地上抱起?一路跟着晓云空出城、如今正在边上蹲坐着的球球。
“你的狗!快,球球,快见你主人最后一面?!别让他去?时还留着遗憾呜呜呜……!”
“……”
不至于,不至于!
林尽颇为无语,但他没有力气?解释了,他最后一点力道,全部被他用来抱紧花南枝送到他怀里的小狗崽。
他的一颗心到现在才?彻底放松下来,他蹭蹭趴在他颈窝的那团毛茸茸的温暖,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同他道:
“坏狗,还不信我。
“我说了,我能保护你的吧?
“下次,不许自己走了……”
林尽的声?音越来越轻,最终,他嗅着小狗崽身上那股火焰和青草交织的味道,彻底沉入了黑暗里。
很疼啊,从小到大,林尽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几乎要撕裂身体与灵魂的痛楚。
也?是,和谐社会,才?不会有莫名?其妙的荆棘从地下蹿出来捅人腰子。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告别这种刀尖走路的日子呢。
好想回去?啊……
“小没!不是,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怎么成?这样了?!哪个龟儿子把老?夫的小没伤成?这样?!”
摸鱼子拖着沙哑的嗓音在边上跳脚,没过一会儿,林尽又远远听见一声?熟悉的尖叫:
“啊!怎么成?这样了?!晓云空,花南枝!还有那个姓韩的小子呢?!你们给我解释清楚,我徒弟怎么变成?这样了?!”
耳边一片混乱,林尽听不太真?切,有时候甚至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但他能听出他们的紧张、慌乱,能感觉到有人握住自己手指时的温暖。
他们都在关心他。
他们都爱他。
相比之下,身上的伤,好像都没那么痛了。
那原来的世界呢?有没有人关心他去?了哪?如果他悄无声?息地死去?,会不会有人发现他,会不会有人为他哭泣?
林尽脑子里被一些乱七八糟的糟糕回忆和想法填满,但他清楚地知道一件事——林尽从小到大,都不是个被人爱着的孩子。
他记忆里没有他的父母,即便?有也?是两道十?分模糊的影像。在他的回忆里,从他记事开始,他就?一直住在小姨家,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因为不是自己的家,所以他说话做事一直小心又拘谨,不敢跟大人表达自己的想法,不敢争不敢抢,生怕自己做错了事,就?连寄人篱下的资格都没有了。
印象里,他做过最出格的事,是在小姨家附近养过一只脏兮兮的小狗崽。
说“养”也?不太准确,因为林尽并没能给它一个家,他只是在垃圾站旁边给它搭过一个简陋的窝棚,然后每天把自己的早餐和午餐钱省下来给它买牛奶和火腿肠。
那只小狗估计刚出生没多久就?被人遗弃了,林尽还记得它是灰黑色的,个头就?小小一点点,一见到他就?摇尾巴,还会奶声?奶气?地冲他叫。
林尽很喜欢那只小狗崽,那时候,他就?算自己饿肚子也?要保证小狗有的吃,他想看小狗长得胖胖的,想看小狗快些长大,想看它度过那个寒冷的冬天,去?到温暖的春夏,变成?威风凛凛的大狗。
可惜林尽并没能看见,因为,在那年冬季最寒冷的一天,他照常在垃圾站旁边喂小狗,却偶然遇到了提前回家的小姨和小姨夫。
那天好像是个周六,小姨小姨夫一大早就?带表弟出去?玩了,林尽以为他们要到很晚才?会回来,却没想到,一家三口在林尽和小狗玩的正欢时出现在了道路尽头。
表弟一看见他就?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好脏啊,脏死了!林尽,你怎么跟狗玩啊!”
“就?是,尽尽,狗那么脏,身上有很多传染病的!而且,它咬着你怎么办,咬着别人怎么办?算谁家的责任?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小姨和小姨夫也?皱起?眉指责他,后来,林尽被小姨强行拽走了,任他如何哭闹挣扎,小姨都不放手。
他只能努力回头望,然后看着小姨夫一脚一脚把小狗踹回垃圾站里。
林尽的视线被泪水模糊了大半,他看不清小姨夫的动作,只能听见小狗一声?声?凄厉的哀嚎。
他说,它不会咬人,它很乖的,它只是一只没有家的小狗。
他说,姨夫,你别踹它,它自己会走的,它很痛,你别踹它。
他说,我错了,你们教训我吧,你们别伤害它。
可是,没有人听他的话。
那天之后,林尽再没有见过那只小狗。
再后来,林尽再没有动过任何照顾小狗小猫的念头,即便?后来,他从别人家里搬出去?租了房自己住,也?没想过要养一只小狗或者小猫。
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家,也?没能力给小狗小猫一个家,他知道,一旦养了动物就?要对?人家负责,可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保护不了那些比他还脆弱弱小的小家伙。
他不想再感受一次儿时的痛苦与无力,不想看他的任何朋友被欺负被伤害,而自己却无可奈何。
他想至少保护点什么,即便?要付出的代价是被利刃刺穿,他也?想保护点什么。
好在,这次,他好像护住了。
林尽艰难地睁开眼?。
他茫然地瞧瞧周边,发现自己还在自己的小屋里,以往冷清的小屋此时还挺热闹,摸鱼子、流巽、三宗钰、花南枝、韩傲都在,连晓云空都站在门口没有离开。
“师尊……”
林尽的嗓音有点沙哑。
闻言,正在打?盹的摸鱼子突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赶紧跑到床榻边握住他的手:
“小没!醒了!小没醒……”
可小老?头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流巽一把推开:
“去?去?去?,臭小没这是叫我呢!”
两位师尊又因为芝麻大点的小事争了起?来,林尽瞧着他俩,心里却涌上一股暖意。
他纠正道:
“两位师尊。”
“哎!”
摸鱼子和流巽立马休战,乖乖排排坐到他床榻边。
三宗钰见状,无奈地摇摇头,上前问:
“林尽,你感觉如何?”
“……还行,我原本以为我要死了,没想到还能捡回一条命来。就?是有点疼。”
林尽在摸鱼子的搀扶下半坐起?身子,还有力气?开玩笑。
他腹部还有贯穿伤,稍微动一动,就?牵扯到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
“臭小子,死是能随便?说的吗?赶紧呸呸呸!疼就?对?了,被人捅了个对?穿能不疼吗?!”
流巽抬手就?想用团扇敲他脑壳,可看着他那脸色苍白的凄惨模样,又实在没舍得下手。
她叹了口气?,瞥了眼?旁边的花南枝和韩傲:
“昨夜的事情我都听他俩说得差不多了,你们是下山去?金鳞城参加了珍宝会,出来之后分头行动,结果你和花南枝遇到了魔修劫道?后来你让花南枝先走,你留下来独自对?抗魔修,还放了信号烟花,花南枝看见信号烟花,知道情况不对?,所以赶紧回去?求援,遇见了恰好在附近办事、也?看见烟花准备前去?支援的晓云空,是也?不是?”
摸鱼子听得直皱眉,他指指屋里几个人:
“你说你们这群人,我们家小没才?刚醒,你们就?急着要问话。能不能让孩子养养伤再说?流巽你也?是,你还当师尊的人呢,怎么一点不知道心疼徒弟?”
“我哪里不心疼他?但这是小事吗?你没听晓云空说的?伤他的是普通魔修吗?那是明烛十?二卫!若不是晓云空恰好在金鳞城附近,这小子就?当真?没命活了!我们得搞清楚他被明烛十?二卫盯上的原因,才?好做出对?策,以避免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流巽举着团扇教训摸鱼子,三宗钰见状,抬手要她先安静些,才?同林尽道:
“你师尊说的没错,明烛十?二卫是明烛天最精良最神秘的组织,专为明烛天尊主做事,跟普通魔修不能相提并论。我们方才?也?问了小韩和南枝,可据他们所说,你们在珍宝会购入的只是一些普通物件,并不至于被明烛十?二卫盯上并试图杀人夺宝。所以,我想问问,也?请你如实相告,明烛十?二卫找上你,究竟是为何?”
款语温言
“……”
林尽微微垂下眼。
明烛十二卫为何找上他?
林尽下意识瞥向了正在自己手边蜷着休息的球球。
小家?伙闭着眼睛, 像是?睡着了,但林尽知道他没?睡,因为他注意到了他听见这话后下意识立起的耳朵。
是?啊。
明烛十?二卫, 为何花那么大阵仗,来劫一只碧目犬幼崽?
林尽心里再次浮出那个疑问。
球球, 真的只是?一只碧目犬吗?
他知道, 如果自己今日将事情如实相告, 球球肯定无?法避免被带走调查刨根问底的命运。若他真有什么隐藏身?份,怕还会引出一系列不?小的麻烦。
可?若隐去这部分……
罢了,还是?那句话。
无?论如何,此时此刻,他只是?自己的契兽。
球球没?伤害过他,反之, 还帮过他不?少。
只要他还是?自己的小狗,自己的契兽, 那么自己,就有保护他的责任与义务。
想到这, 林尽抿抿唇, 突然撑着从床榻上起了身?。
流巽见状, 连忙丢了团扇来扶他:
“你?作甚?说了身?上有伤别动别动,我?看你?是?还不?够疼, 你?这条小命彻底不?想要了是?不?是??”
“抱歉, 师尊, 但我?想, 既然是?认错, 就应当郑重些。”
林尽低声坚持道。
听他这样说,流巽也没?再多言, 她只微微皱着眉,同摸鱼子一起小心翼翼将林尽搀扶起来。
而林尽起身?后,什么话也没?说,只突然屈膝跪地,俯身?对?他们二人行了大礼:
“弟子愧对?二位师尊与门主的信任!二位师尊信我?爱我?,将毕生所学授于我?,我?却一直对?你?们有所隐瞒。都是?弟子的错,弟子不?求师尊原谅,只求师尊和门主别赶我?走,留我?在烟雨山做个洒水扫地的杂役弟子都好,求你?们……”
“别说这些,你?先起来。”
摸鱼子打断了他的话,他瞧着林尽身?上衣袍隐隐渗出的血色,实在心疼。
但林尽拒绝了他的搀扶,他坚持要在地上跪着。摸鱼子见状,重重叹了口气,下意识抬眸看了流巽一眼。
流巽的面色也不?怎么好,她听着林尽方才那番话,自己皱着眉,心里七上八下地将事情最坏的可?能轮番过了一遍。
他为什么突然要道歉认错?什么情况?
这小子隐瞒了什么?
难不?成他是?魔修?是?叛逃的明烛十?二卫?所以才会引来追杀?
不?对?啊!他不?是?魔族,又或者说他是?某种大家?都没?听过的、伪装能力极强的魔?
流巽越猜越离谱,都已经做好准备听林尽承认自己就是?那个被明烛天尊主恨之入骨的亲弟弟了,结果片刻后,林尽开口说的却是?:
“我?入山门时,隐藏了自己的身?份。我?并?不?是?普通散修,而是?缥缈阁牧山道人座下亲传弟子,林尽。”
“什么?!”
听见这话,流巽摸鱼子和一边竖着耳朵吃瓜的花南枝异口同声惊叹道。
三宗钰的反应倒没?他们那么大,但还是?意外地扬了扬眉,连门口的晓云空都稍稍侧目。森*晚*整*理屋子内外,只有知道内情的韩傲表现还算镇定,但还是?悄悄在心里为自己兄弟擦了把汗。
“那你?的意思就是?,你?已经是?缥缈阁亲传了,还要入我?烟雨山?入烟雨山就算了,你?还拜了两个师父!意思就是?你?有三个师尊,你?这小子,真是?……!”流巽气得想跳脚,不?过还没?等她跳起来,先被摸鱼子一把按住:
“那么激动干嘛!先让孩子把话说完!”
“我?哪激动了?”流巽高声反驳一句,顿了顿,她又叹了口气,自己摇着折扇气道:
“好好好,你?摸鱼子跟我?抢徒弟还不?够,现在还要加上缥缈阁那牧山老儿,岂有此理……罢了,你?继续说,然后呢?!”
“二位师尊应当发现了,我?虽然是?缥缈阁出身?,可?完全不?会缥缈阁的心法,也正因如此,我?才能将真实身?份瞒住这么久。实际上,我?虽然唤牧山道人一句师尊,可?并?未从他那学到一星半点与修炼有关的功课。我?从小在他身?边长大,每天要做的就是?吃灵丹、吃仙草,用这种办法快速提升修为。”
“那怎么可?以?!”流巽又没?忍住道:
“光凭那些外物,可?能看起来是?可?以快速提升修为,可?实际上,用草药堆积出来的灵力在修士体内会变得无?比虚浮,若不?花时间?精力将其?凝实,根本不?顶用!谁家?师尊不?是?要徒弟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地修炼,哪有牧山老儿这样教徒弟的?!”
“是?,可?能因为,牧山道人本就没?将我?当徒弟,因为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修为足够高的炉鼎。后来我?才知道,我?是?怀玉圣体,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不?断提升体内的灵力,然后有朝一日,为他人献出血肉,成为他人提升灵力的踏脚石。”
“等等……”三宗钰在此时疑惑道:
“我?先前听人说,缥缈阁不?堪明烛天所扰,主动献炉鼎于尊主求和。我?原本以为那是?不?可?信的谣言,难不?成那是?……?”
“没?错,门主听说的那炉鼎,便是?我?。”林尽垂下眼:
“当时我?知晓自己的命运,决心做出改变,所以拼上性命逃脱缥缈阁的掌控,一路赶来烟雨山寻求庇护。来到这里后,我?遇见了真诚待我?的师尊,和友人,日子过得太幸福,竟得意忘形到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我?和阿韩还有花大小姐一起去金鳞城参加珍宝会,却没?想到遇上了明烛十?二卫,他们识破我?身?份,想把我?掳回?明烛天献于尊主,这才有了后来发生的一切。事情走到今日这步,我?瞒不?下去了,我?愧对?师门信任教诲,还请师长责罚!”
说着,林尽再次伏地一礼。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感受着腹部伤口传来的痛感,默默闭上了眼。
说实话,他心里有点难受。
虽说他的话大半是?真,勉强也算是?还原了事情来龙去脉,可?说到底,他还是?掩盖了原本的原因,他还是?在欺骗信任他的人。
可?不?这样的话,球球又会……
林尽内心十?分挣扎,直到他被人温柔扶起。
“行了,别跪了,地上凉,去,回?去好好躺着,没?人会因为这种事责罚你?。”
摸鱼子给他盖好被子,边道:
“好好养伤吧,别想乱七八糟的事,有些事情并?非你?能决定,每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与苦衷,老夫理解,也断不?会因为这些事就赶你?走,不?管别人怎样,你?永远是?老夫的乖徒小没?。”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话就说话,暗地里贬我?作甚?”流巽不?乐意了。
“行了,别争了,咱们都走,赶紧让小没?休息吧。”
摸鱼子一听见流巽的声音就头疼,他拽着流巽的衣袖就要把人拉走,却被流巽一把甩开:
“少扒拉我?!”
说罢,她理理衣袖,走到床榻边,从自己储物戒里拿出一个小锦囊放在他枕边:
“喏,丹药,对?你?养伤有好处的,记得吃,但一天不?能吃太多,反倒伤身?。先给你?这些,我?身?上没?备多少,明日我?再去丹修那里讨点给你?送来。
“怀玉圣体我?也了解过一二,这种体质单看身?体素质还不?如常人,养伤也比普通人要慢很?多,你?自己当心着些,有什么事情,摸鱼子不?靠谱,就发个传音符给我?。不?要为了这些事忧心,没?人怪你?,也没?人赶你?走,你?是?我?的徒弟,你?在缥缈阁和魔修那里受的委屈,到时候,师尊替你?讨。这世上,没?人能欺负我?流巽的徒弟。”
说罢,流巽又摸摸林尽的发顶,才转身?同摸鱼子他们出了屋子,临走还替林尽关上了门。
木门“吱呀”一声合上,门外人的声音却还是?清晰地传入了林尽的耳朵。
“我?原本当那些事都是?谣言,听个乐子便也罢了,可?缥缈阁竟当真做得出这种下作事来?!喂药养炉鼎,把活生生的人送去明烛天那魔头手里讨饶,当真不?是?人干的事!钰师兄,这个公道我?是?必定要替我?徒儿讨的,老娘明日就杀上缥缈阁!”
“你?个疯婆娘,省省吧,缥缈阁现在说不?定还不?知道小没?在我?们烟雨山,若你?再去闹上一通,到时候情况只会更混乱。”
“怎么,你?现在倒不?心疼你?徒弟了?”
“老夫心疼啊!但凡事都要动动脑子,钰三,你?说是?也不?是??”
“是?,流巽别太冲动。这事的实情确实超出我?预料,竟还牵扯到了缥缈阁。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处理明烛十?二卫的事。南枝,小韩,你?二人先回?去休息,今日你?们听见的事,切记莫要声张。云空,你?稍后到我?院里来一趟,跟我?细说那魔修……”
几人的声音越来越远,到最后慢慢变得模糊,再也听不?见。
林尽抬手拿起了流巽放在他枕边的小锦囊,胸膛里一时被某种复杂情绪填满,酸酸涨涨地堵在他的喉头。
萧澜启卧在他的身?边,心情也有些难言。
之前遇见魔修时,明明林尽知道二人实力悬殊,却还是?选择保护他。
如今他面对?的是?他最亲近的师长,萧澜启以为他会把自己供出去,可?林尽却选择隐瞒有关他的那部分,半真半假地圆了事情全貌。
难道他没?怀疑过自己的身?份吗?难道他不?好奇为什么明烛十?二卫非要问他要一只碧目犬吗?
又或者林尽都知道,也猜到他身?份不?简单,却还是?选择保下他。
真是?……
萧澜启微微垂下耳尖,也是?那时,他突然察觉林尽的气息好像有些乱。
他以为这人又伤了哪处,可?抬头望去,却见他一手握着锦囊,一手挡着自己的眼睛,像是?……
在哭。
哭什么哭?真是?脆弱的人类,一点也不?坚强。
可?心里虽然这样想,萧澜启还是?站起来,抬起前爪踩了踩他的肩膀。
本尊这就算安慰你?了。
不?许哭了。
可?林尽却完全没?被他安慰到。
他吸吸鼻子,突然抬手把萧澜启抱在了怀里。
他的语气有些委屈,还带了些哭泣时的鼻音:
“你?到底是?谁啊?你?不?是?狗对?不?对??人家?小狗都会摇尾巴的,你?从来不?摇尾巴。”
……废话,本尊本来就不?是?狗!
“还是?说你?会摇尾巴,但你?不?喜欢我?,所以从来不?摇。”
“……”
麻烦死了!!
看在他替自己隐瞒、为自己省了大麻烦的份上,萧澜启勉为其?难地扫了两下尾巴。
本尊都学狗摇尾巴了,还不?能让你?开心吗!赶紧把你?烦人的眼泪收回?去!
答案是?不?能。
因为林尽眼泪流得更凶了。
他用指腹蹭蹭萧澜启的脑袋,小声说:
“你?知道吗,我?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对?待,第一次听人跟我?说这样的话。原来,被人关心在意是?这样的感觉。
“你?有小狗家?人吗,他们爱你?吗?
“你?知道有妈妈是?什么样的感觉吗?哦,你?听不?懂,妈妈在我?们那,是?娘亲的意思。
“我?没?有爹爹,也没?有娘亲,但我?想,我?好像找到比那更珍贵的人了。即便他们在我?那个世界根本不?存在,可?我?还是?……”
什么妈妈,什么世界?
萧澜启听不?懂他说的话。
林尽总是?跟另一个人类一起说些他听不?懂的怪话。
什么爱不?爱的,什么被人关心在意。
本尊才不?需要。
这种婆婆妈妈的肉麻东西,只有你?们人类在乎。
萧澜启靠在一边,他嗅着林尽身?上清淡的花香味,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
可?片刻后,他突然被人蹭了蹭,那之后,他感觉自己的尊贵的皮毛似乎湿漉漉的,像是?沾了水。
……混蛋!!!
谁给你?的胆子用本尊来擦眼泪?!
本尊是?你?的抹布吗?!
萧澜启大怒,他张嘴就要咬林尽的脸,可?林尽却靠在他耳边,有点委屈地小声抱怨一句:
“好疼啊……”
“……”
萧澜启又收回?了自己的尖牙。
他叹口气,认命似的卧在林尽颈窝,又再次被他抱紧。
疼了就哭,你?是?小孩吗?
本尊三岁就不?屑掉眼泪了!
笨人类。
……笨死了!
清泉解意
“所以, 少尊主主动来寻我,究竟所为何?事?”
点滴泉,折玉瞧着小几对面那位臭着脸双手?抱臂一言不发的稀客, 心觉好笑,却?又万万不能表现到面上。
今天萧澜启风风火火赶来这点滴泉, 来了就往椅子上一坐, 什?么?话也不说。
他不开口, 折玉也没问,二人就这样沉默对坐一炷香后,折玉才给?萧澜启斟了一盏酒,主动打破了这僵局。
“……”萧澜启侧目瞥他一眼:
“谁主动寻你?本尊只是闲来无事随便遛弯,恰好走到这罢了。”
“好好好。”折玉顺着他,耐心道:
“既然来都来了, 少尊主有没有什?么?想?同我说的?”
萧澜启又沉默片刻,再开口时语速快了不少:
“明烛十二卫找上门了, 想?必已经知?晓了本尊身份。”
“嗯,我知?道。”
“林尽的怀玉圣体也暴露了。”
“我知?道。”
“那日的嗜荆灵临死时曾唤过‘领主’, 说明当时寒鸮也在暗处, 那女人心思狠辣, 手?段不可?小觑。这次只是个开始,她没得手?, 定不会轻易罢休。”
“我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知?道你还?问本尊作甚!”
听到这, 折玉终是没忍住轻笑出声。
萧澜启像是被人拽了尾巴:
“你笑什?么??!”
“没事, 少尊主遇见事情主动与我分享, 我很高兴。”
“少自作多情, 是你问了,本尊勉为其难答一下罢了。”
“嗯嗯。只是没想?到, 少尊主竟还?会忌惮寒鸮?”
折玉意有所指道,说着,微微弯起了眼睛。
“怎么?可?能?”萧澜启嗤笑一声:
“她还?不够入本尊的眼。”
“哦?那少尊主为何?要强调她‘手?段狠辣,不可?小觑,这次未得手?必不会轻易罢休’?难道不是希望我对她多加警惕,好提防她下一次行动吗?”说完,不等?萧澜启回答,折玉又作恍然大悟状:
“哦,我懂了,寒鸮此人虽然对少尊主您不算威胁,对林尽却?是。若小鬼落在她手?上,怕是一点反抗之力也无,所以,少尊主说这话是希望我保护他,对吗?”
“胡说八道!”
萧澜启拿起酒盏一口饮尽,又把它重重拍回桌案上:
“本尊可?一个字都没提他,你少曲解本尊的意思,他是死是活,又关?本尊何?事?”
“可?他才救了你不是吗?”
萧澜启一提起这事,气就不打一处来:
“谁要他救了?就算没有他,本尊解决那嗜荆灵也就是一把火的事,别指望本尊能感谢他!知?道自己弱还?不赶紧跑,知?道打不过还?非要站在前面逞英雄,弄得现在只能躺在榻上疼得哭鼻子,实在愚蠢至极!”
折玉看他那模样?,笑得有些无奈。
“因为他并不知?道少尊主是少尊主,在他眼里,你只是一只小狗,所以他要站在前面保护你,因为你比他更弱小。”
折玉温声道,说罢,他抬手?将萧澜启的酒盏斟满,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问:
“对了,前几日,事情发生之后,我亲自去了一趟金鳞城,还?在金鳞城的后山中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少尊主可?想?知?道?”
萧澜启微一挑眉:
“说来听听?”
折玉抬手?轻轻一挥,指尖灵流便凝成根根细线,在二人眼前拼凑出一副意义不明的图形。
折玉又在其上稍作修改,方解释道:
“我在后山发现了类似阵法的东西。按照时间、手?法,和?遗留在其上的气息判断,此阵定是寒鸮一行所留。”
“……”萧澜启皱起眉,抬眸仔细打量那阵法片刻:
“本尊没见过这种阵法,看起来,似乎是残缺的?并不完整。”
“没错,因为此阵少了阵眼。”
折玉又凝出一团小小的红色灵力光球,将其安置在阵法的最中心:
“我曾在古籍中见过此阵雏形,据说,此阵需要以一种极其残忍霸道的天阶法器做阵眼,这法器极难炼制,可?待阵成之时,无论神魔,入者必杀。此阵名字也颇为有趣,古籍中称它为,‘修罗血狱’。我听说,萧澜承的心腹,也就是身为明烛十二卫领主的寒鸮姑娘,除却?一身毒功天下第一,于?炼器一道也颇有造诣,你说,她有没有可?能,真?炼出了那传说中的修罗血狱阵眼——天阶修罗印?”
“……”萧澜启微微垂下眸:
“你的意思是……?”
“没错,当日的嗜荆灵只是个引子,嗜荆灵背后还?藏着更大的杀机。看来寒鸮姑娘很了解你,她知?道你定不会轻易在小鬼面前暴露身份,所以并没有把小鬼逼到绝路。她要小鬼交出你,也算到你不会把小小嗜荆灵放在眼里,你会选择将计就计,待嗜荆灵将你带到无人之处再露面解决这个麻烦。
“不得不说,寒鸮姑娘好计谋,将你的性子拿捏得恰到好处,事实上少尊主差一点就中计了,如果你真?的被嗜荆灵带出金鳞城,那么?等?着你的,便是修罗血狱的绞杀。
“可?惜,寒鸮了解你,却?不了解小鬼,她没有算到小鬼身上的变数。小鬼并没有选择交出你保全自己,他选择保护你,拼死也要撑到援军到来。
“所以说,少尊主,不管你承不承认,这次,小鬼确实救了你一命。”
“……”
听折玉这样?说,萧澜启许久没有应声。
折玉耐心地等?他自己理顺整件事,只是,片刻后,折玉举起酒壶的动作突然一顿。
他冲萧澜启微挑眉梢,提醒道:
“小鬼来了,少尊主,要避一避吗?”
“?”萧澜启瞧瞧四周一眼能望穿的竹林,心头无名火起:
“你要本尊避哪去?”
折玉没说话,只冲他拉开了自己的袖口。
“……”萧澜启翻了个白眼,但最终还?是化为巴掌大的小狗崽,钻进了折玉的衣袖里。
折玉结了个简单的印,掩去萧澜启的气息,又理理自己的衣袖,将萧澜启遮得严严实实。
做完这些,他抬眼望去,白雾间果然出现一个清瘦的人影。
林尽走得很慢,他脸色也不怎么?好,瞧着有些病态的苍白。
“听说你受了很重的伤,怎么?不在屋里好好养着,跑这么?远到我这来作甚?”
说着,折玉不动声色地将案上酒盏撤去一只,换了只同样?以白玉制成的茶杯:
“你伤还?没好,我便不请你喝酒了,且尝尝我这的茶吧。”
“都行……已经在屋里躺了好几日了,实在无聊,不如出来转转,而且,晚辈心中有许多疑问未解,自己实在想?不通,日日被疑惑困扰着,躺着坐着都不安稳,只想?尽快来寻掌门解惑。”
林尽坐到折玉对面的椅子上,解释道。
折玉点点头,边抬手?从储物?戒内取出一套茶具布在案上,舀了一盏点滴泉水用来煮茶,边道:
“有何?疑惑,你说。”
林尽叹了口气:
“掌门应当也听说了,我这次去金鳞城,遇见了魔修。
“我知?晓魔族境内有支独一无二的矿脉,产出物?名唤天星银,和?银相似,但放在阳光下或者暗夜中,却?可?发出星河般的璀璨光芒,故名唤天星。魔族世代钟爱天星银饰,天星银算是魔族象征之一,那日我遇见的明烛十二卫之一也佩了满身天星银。
“可?有一点,我注意到他只有左耳佩了耳饰,这是为何??可?有什?么?说法?”
左耳,单耳。
这两个关?键词加在一起,林尽很轻易就能联想?到皎月医仙柳拂心。
他记得很清楚,原著作者描写柳拂心时,曾提过她只有单耳穿了耳洞,林尽原本以为这是某种伏笔,可?一直看到结尾,文中也没解释这个单耳耳洞的原因。
柳拂心此人在原著中是个不容置疑的纯良形象,而在这个以原书为基础构造的世界中也应当如是,林尽知?道自己不该质疑,就算问了也是多余,毕竟没人规定普通人不能穿单耳。可?那日,林尽瞧见那魔修只有左耳挂了银饰,心里就是莫名有些在意。
无论如何?,既然与设定有关?,还?是早点问清楚比较好些。
“哦……你问魔族的单耳银饰?”折玉微一挑眉:
“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只是好奇而已,这……有点特?别。”
折玉点点头,表示理解,淡淡开口同他解释:
“这跟魔族一种很特?别的习俗有关?。
“在魔族文化中,穿耳是一件极为神圣之事,每只魔诞生之时会被父母或者其他至亲亲手?以天星银穿过左耳,这标志着他们生命的开始。而魔族最重要的魔心在右肋处,他们的右耳离心脏最近,在他们看来,右耳是与魔心同样?重要的部位,所以轻易不会去碰。
“只有一种情况,那便是当此魔认为自己遇见了生命中最重要之人时,他们才会主动邀请对方为自己穿耳,这标志着他们生命的圆满。”
“最重要的人?比如,爱人?”
林尽若有所思问。
“不一定,魔并不是什?么?忠诚痴情的种族,他们的文化里也很少会出现‘爱情’。至于?所谓最重要之人,有些魔会选择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誓死效忠的主人、改变自己一生的恩师……毕竟,‘最重要’一词,不该被限制在任何?位置。”
“哦……”
听见这些话,林尽点点头,心中有了答案。
看来,确实是自己想?多了。
毕竟原著中,柳拂心似乎没有家人,也没什?么?特?别的相识。在故事里,她只有男主,她和?男主共同经历过许多磨难与考验,才认定彼此对对方的心意,后来柳拂心为男主大业尽心尽力,多次以命相护,可?直到最后,柳拂心也没提过让男主帮自己穿耳之类的要求,甚至到后期,作者压根都没提过耳洞一事了,估计连他自己都忘了还?有这档子事。
可?能,这真?的只是作者为了让柳拂心显得特?别一点,而随笔写下的一个小小设定吧。
林尽微微垂下眼,抬手?接过折玉递来的茶杯,道谢后默默啜饮一口。
可?能是他出神的时间有些长,折玉温声提醒一句:
“除此之外,你可?还?有什?么?想?问的?”
“哦哦,还?有一个。”
林尽立马回过神,只是说到这时,他心里莫名有点紧张,甚至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白玉茶杯。
直到滚烫的茶水溅到指间,林尽才发现自己的手?居然在抖,他抿抿唇,有些尴尬地把茶杯放回了原处。
“就是想?问……”
林尽把手?缩回袖子里,默默在衣袖下蜷起手?指,顿了顿,才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问:
“就是想?问,掌门,我的契兽,就是那只叫球球的小狗崽,他……真?的只是一只普通的碧目犬幼崽吗?”
烟视媚行
听见?林尽问出这话之后, 折玉察觉到藏在自己袖中的萧澜启似乎动了动。
他不动声色地抬指轻轻按了按他的?耳尖,才道:
“为什么这么问?”
林尽耸耸肩,同折玉细细数道:
“嗐, 就是……其实以?前也有不少奇怪的?地方,但我从来没有仔细想过, 现在出了点事, 我把?所有细节结合起来一想, 才终于察觉不对劲。比如,大家都说碧目犬是世间最低等的?妖兽,可球球却很特别,他很强,还会?喷火。说来惭愧,当时我在入门试炼拿的?那七千分, 其实都是他的?功劳,是他用他的?火烧尽了闯进洞内的?妖兽, 作为一只碧目犬,还是幼崽, 他似乎不该有这种力量。可当时, 所有长老都说他是碧目犬, 大家都没有觉得他有问题,我也就没当回?事了。
“还有, 他在我身边待了也将近一年了, 可他好像一点也没长大, 对于妖兽来说, 这似乎也不太正常吧?”
最重要的?还是这次, 明烛十二卫专门来劫道,却只点名要球球一只碧目犬幼崽, 实在古怪。
可这事,林尽已同师长隐瞒,如今也不能?跟折玉说就是了。
“当初我与球球结契是掌门您做的?介,我想,掌门您博学多识,又?接触过我与球球的?魂血,应当早就知晓球球的?真实身份。或者,您是否知晓,这世上?有没有哪种妖兽,长得像碧目犬,实力却比碧目犬强去许多?”
听见?这个问题,折玉并没有直接回?答。
他只是微微弯起唇,问:
“我可否多问一句,若你的?小狗当真有其他身份,若他是什么修罗煞神,或者有其他穷凶极恶的?称号,你当如何?会?害怕吗?会?与他解了驭兽契吗?会?后悔自己在魔修手?里护住了他吗?”
林尽轻轻抿起唇。
他倒是当真没想过这种问题。
不过,是啊,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呢?他还能?不要他吗?
“做都做了,自然是不会?后悔的?。至于解契,也不会?,除非他自己想离开。什么穷凶极恶的?煞神……我觉得不会?吧,虽然小家伙平时脾气?大,又?难伺候,但他也没那么坏。我想要个答案,也只是想知道,我究竟该怎样对待他罢了。如果他本身就有强劲实力,我却还不知好歹地想当他的?契主想保护他,似乎有些太不自量力,也太自以?为是太愚蠢了。”
“这样啊。”
折玉点点头?。
他垂眸看着衣袖中的?萧澜启,微一挑眉,故意道:
“既然你都这样问了,我也不好再瞒你。你的?小狗确实不是一只普通的?碧目犬,他是……”
一句话还没说完,萧澜启便隔着衣料一口?咬住折玉的?手?。
咬得好狠,一点情面都没留。
折玉笑容未变。
微微一顿后,他望着林尽,一本正经?道:
“他是碧目犬中一种极为珍稀的?变异血脉,这样的?变异个体虽强,却极难传承,所以?知之者甚少,而且,在你这只小狗之前,修仙界已经?有数千年没出现过他这种情况了。所以?他要比普通碧目犬强,也更聪明,而且因为变异原因,他长不大,可能?永远都是那副巴掌大的?模样。
“这种变异实在是太少见?,所以?定?会?有别有用心之人想拿他去做别的?事,比如炼毒,炼器,他的?血肉会?成为绝佳的?引子。”
“……”萧澜启默默松开了牙。
编吧。
谁能?编得过你啊。
这世上?哪有这种离谱传闻,谁信谁就是大傻瓜。
可大傻瓜林尽信了。
哦,是了,怪不得明烛十二卫非要抢他的?小狗!
原著中,寒鸮一身毒功天下第一,同时还对炼器一道颇有造诣,若是她差人来劫球球回?去做引子,那确实能?说得通。
想到?这,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那某种意义上?,他和我是不是有点像?怀玉圣体,坏人想拿我当炉鼎,而球球是变异碧目犬,坏人就想拿他的?血肉做引?”
折玉送给他一个颇为赞许的?目光。
得到?了折玉的?肯定?,林尽微微睁大眼睛,眸底带了些欣喜:
“所以?,是我想多了,球球真的?只是一只小狗?他只是比别的?小狗都要特别而已,他没有什么神秘身份,也没有什么惊天阴谋,他只是跟我一样,是一只被太多坏人盯上?的?可怜小狗对吗?”
看着林尽眼睛里亮晶晶的?光芒,折玉微微扬了扬眉,没有回?答。
不能?说对,也不能?说不对。
折玉心里难得生出一丝愧疚。
欺骗这样一个单纯的?小鬼,真是罪过。
林尽解了心中疑惑,喝完茶道了谢便高高兴兴回?去了。
等他走远,萧澜启才从折玉衣袖中出来。
他抖抖身上?的?毛,重新化为人身,坐到?了林尽坐过的?位置上?。
“你这人,说瞎话的?本事当真一等一。”
“不然要我如何?少尊主反应那样大,我真怕我多说一个字便会?被你咬去一只手?。”
折玉给萧澜启指指自己自己手?上?那圈还带着血痕的?牙印。
萧澜启瞥他一眼,轻嗤一声:
“但你可以?换种说法,你可以?告诉他,本尊不是普通的?狗,也不需要他保护。省的?他下次遇见?类似的?情况,还要不知死活地站到?本尊身前保护本尊,省的?再被人家在身上?多掏几个血洞,弄成现在这般病恹恹的?样子。”
“有道理,但这样一来,他对你可能?就不会?像现在这般亲近了。”
折玉抬眸悄悄观察着萧澜启的?神色:
“少尊主不喜欢这样吗?什么都不用想,只用当个无忧无虑、被人溺爱保护的?小狗,不觉得轻松吗?”
萧澜启往椅背上?靠了靠。
他的?目光瞥向别处,不自然地以?舌尖碰了碰唇边的?小尖牙,才嗤出一声:
“……谁稀罕!”-
林尽这次受伤可惊动了不少人,他本身就是两位长老的?唯一亲传,还算得上?是东离门的?大师兄,他遇袭之事传出之后,前来探望他的?人多到?快要踏破他小院的?门槛,四面八方送来的?各种疗伤丹药在他储物戒里快要堆成小山,林尽成天就躺在床上?像一只猴子一样被各种人观赏,还要负责笑眯眯地把?人迎来再送走。
本身这就是他师弟师妹们的?好意,林尽也不好拒绝,直到?有一次流巽来看他,恰好遇见?一群师弟妹结伴来访,她大怒,当即下令不许任何东离弟子在林尽伤好前来打扰他休息,那之后,林尽才算是清静了些时日。
但清静归清静,虽说这养伤的?日子比以?前卷生卷死学习时要好过太多,可人在床上?躺久了,也是会?无聊的?。
林尽便托韩傲在去凡世走剧情时给自己带些话本回?来,可这也有个问题,他笑点低,看话本的?时候经?常被逗笑,原本这没有什么问题,可要命的?是他的?伤在腹部,一笑一用力就扯着疼啊!
林尽只好放弃话本,从别的?事上?找点乐子打发时间。
可他院子拢共就那么大,他受着伤又?干不了农活,看来看去,他只能?把?目光对准球球。
由?于之前一直被人洗脑碧目犬连土狗都不如,林尽对球球从来没有太多要求,只要他开心快乐吃得饱就好。但现在折玉掌门说了,球球虽然是碧目犬,却要比普通碧目犬都要强也都要聪明。
既然这样,林尽便动了心思,想训练他学一些基础技能?。
虽然林尽不知道折玉口?中的?“聪明”能?到?什么程度,但他觉得,最差最差应该也能?跟二哈比肩吧?学个坐下握手?之类的?简单指令应该没问题。如果能?聪明得像边牧,那就最好不过了,基础技能?应该都能?学会?,好好训练说不定?还能?听懂人话!
林尽心花怒放,他立马托摸鱼子处理好一只山鸡,又?自己拖着受伤的?身体辛辛苦苦烤了球球最爱的?烤鸡,一半给了摸鱼子,另一半把?肉剔下来备用。
万事俱备,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林尽把?球球放到?桌上?,自己抱着一小盆鸡肉,郑重地坐到?他面前。
“?”
萧澜启不知道这人类又?要发什么疯。
不过这人类烤的?山鸡确实香,既然他诚心诚意地喂到?了自己嘴边,萧澜启也就大发慈悲地吃了。
可吃到?第三块的?时候,事情就开始变得不简单了。
林尽先给小狗喂了两块鸡肉,让他尝尝甜头?,然后到?第三块的?时候,他严肃地收起了鸡肉,转而冲小狗伸出手?:
“伸爪爪!”
“?”
蠢货!
你把?本尊当什么?!
萧澜启大怒,他扬起下巴,不予理会森*晚*整*理?。
林尽见?状,自己握住他的?前爪晃一晃,边解释道:
“这个叫爪爪,伸爪爪就是把?前爪给我,知道了吗?”
教?学完毕,林尽又?松开小狗的?前爪,重新道:
“伸爪爪!”
小狗还是不理人。
所以?林尽又?给他演示了一遍“伸爪爪”的?动作,再奖励他一块肉。反正训犬视频是这么说的?,小狗听不懂人话,所以?要让它们的?记忆将“完成指令”和“奖励”挂钩才行?。
但他家这小狗好像光记得吃肉了,根本记不住动作,教?多少遍都没用。
眼见?着一小盆肉要见?底,小狗却连脚都不抬一下,林尽心中生出一股浓浓的?挫败感。
“怎么就是教?不会??”
林尽叹了口?气?,放弃了自己的?训犬计划。他把?装肉的?小盆放到?桌上?,由?着球球随便吃了。
“林林!”
正在林尽看着球球出神的?时候,韩傲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一溜烟跑进了他的?屋子:
“我刚路过的?时候见?鱼老吃烤鸡呢,你烤鸡啦?你伤还没好,受得了吗?鸡还有我的?份吗?”
“喏。”林尽冲他示意桌上?的?小盆:
“都在这了。我就烤了一只,半只给我师尊,半只用来训狗。”
“训狗?怎么想起来训狗了?你教?他啥?”
韩傲坐到?桌边,拿了把?瓜子边磕边问。
“没什么,就伸爪,握手?呗。”
“教?会?没?”
“没有,压根不理我。”
“一盆肉都没了还没教?会??那你这小狗崽不行?,也忒笨了些。”
韩傲撇撇嘴:
“我跟你讲啊,我小时候,我家也养过一条狗,边牧!可聪明了,别说坐下伸手?这种低级指令,他还会?帮人拿东西呢。拿拖鞋拿纸巾关门什么都会?!有时候我都觉得他不上?学可惜了。”
“这么厉害?”林尽眼睛亮了亮:
“我以?前一个人的?时候,看那些宠物视频,特别羡慕,就老想养只小狗,然后教?它各种技能?,肯定?特有意思。”
“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也有小狗了,美中不足的?就是你这小狗实在笨了些,怎么连握手?都学不会??”
韩傲撑着下巴,突然想起来一节:
“哎!对了,我有个师姐养了只驭风犬,最近下了一窝崽,正在给狗崽找主人呢。那狗我见?过,巨机灵!别说握手?,我师姐说个简单点的?话它都能?懂!既然你家球球笨,那就养只新的?,养只聪明的?!你觉得怎么样?想要的?话,我现在就给你要只崽过来。”
听见?这话,埋头?吃鸡的?萧澜启默默立起了耳朵。
林尽听他的?形容,轻笑一声:
“真那么聪明?”
“真聪明!我觉得比边牧还聪明!再说了,就算不聪明,也比你家连握手?都不会?的?球球强点吧。你搞只小崽从小养着,给球球当弟弟,说不定?人教?狗不会?,狗教?狗就会?了呢!球球还能?被带得聪明点。”
虽然听着感觉不错,但林尽并没有再养一只小狗的?打算,毕竟别的?小狗再聪明,在他眼里也不如他们球球。
所以?林尽没多考虑就打算拒绝,只是还没等他开口?,他突然注意到?桌上?原本正闷头?吃鸡的?球球突然走到?了他这边来。
球球走到?桌边,自己坐下,而后,他像是做出了某种狗生中的?重大决定?一般,自暴自弃地扭过头?,抬起前爪,递给了林尽。
“?!”
林尽又?惊又?喜。
他连忙握住球球的?前爪,又?松开,然后再试探着道:
“球球,伸爪爪?”
“……”
啧!
玩一遍就够了,怎么不嫌烦的?!
萧澜启无比嫌弃,他皱紧小狗眉头?,扭过头?紧闭双眼,但还是依言伸出前爪递到?了林尽手?里。
“学会?了!学会?了!我们球球崽会?伸手?了!阿韩,你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
要不是有伤在身,林尽都能?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看他那惊喜程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家球球考上?了清华大学。
韩傲实在没眼看。
“天哪,受不了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聪明的?小狗!”
林尽由?衷地夸赞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高兴这么有成就感,他激动得夸了人家还不够,还要抱起小狗,在小狗脑袋上?亲了一口?。
林尽得到?了爪爪,幸福晕了,完全没注意自己亲到?的?是小狗崽的?右耳。
“?”
萧澜启人傻了。
他一爪拍到?林尽脸上?,疯狂从他手?里挣扎出来,不可置信地抖了好几下耳朵。
混蛋……
你碰哪呢!!!
萧澜启大怒,他气?急败坏地朝林尽呲呲牙。
混蛋人类,伸屁的?爪!
滚蛋!养你的?驭风犬去吧!!!
年终考核
“来?, 世界上最聪明的球球殿下,来?给小花姨姨表演一下,伸爪爪!”
“谁是小花姨姨!叫姐姐, 姐姐!”
花南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坐在这里看林尽给她表演狗伸爪,还要跟一只狗争执到底是叫姨姨还是姐姐。
要不是林尽做了好吃的点心, 非要诱惑她来?欣赏他们小狗的基础技能汇报演出, 她才不会来?呢!!
她重重叹了口气, 一边吃点心,一边度秒如年地看着桌上的小狗崽给自己表演伸爪、坐下、卧倒,转圈等一系列无聊动?作。
“好好好,演得好,太好了!”
等终于熬到了演出结束,花南枝赶紧拍手鼓掌。
林尽骄傲地挺直肩背, 仿佛得到花南枝夸奖的是他自己。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院里养伤, 实在闲着没事?,只能教球球做这些。
他们家这些小狗崽, 说笨其实也不笨, 不过他心里那点小聪明?, 全?用在吃上了。
比如为了教狗崽伸爪,林尽使出了半只烤鸡, 可后来?他再想用烤鸡做奖励, 狗崽就不吃这套了。
球球的原则就是, 学技能可以, 但奖励必须要到位, 还不能重样,所以林尽为了让他学技能, 天天变着花样给他做肉吃,比如坐下用了辣椒炒肉,卧倒用了红烧肉,转圈则是小鸡炖蘑菇。
原来?,智慧不是第一生产力,利诱才是。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肉能使狗转圈!
汇报演出结束,林尽满意地端上自己新做的炸肉丸献给聪明?的球球殿下品尝。
“唉,真羡慕你?啊,每天什?么也不用操心,就养养狗做做菜浇浇花,好舒心。”
花南枝吃着点心,沉默片刻,突然莫名其妙重重叹了口气,道。
“你?干嘛?”林尽被她这副颓丧模样惊到了。
这还是那个成天跟他卷生卷死的花大小姐吗?
“我?这悠闲可是被人捅个对穿换来?的。再说了,你?不是成天嫌我?偷偷努力吗?现在我?想努力也努力不了了,你?还不高兴?”
“那怎么能一样?本小姐要的是跟你?站在同一起点,然后堂堂正正超过你?,现在你?被迫悠闲了,本小姐一个人用功多没意思?超过你?了是趁人之危,超不过了又实在丢人,怎么也不痛快。”
花南枝把?最后半块点心丢进口中,拍拍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行了,演完了是吧,演完了我?就要走了!本小姐可没时间跟你?浪费,过几日就要年终考核了,我?得加紧练习才是!”
“行,你?去?……等等?”
林尽捕捉到了她口中的关键词:
“年终考核?那是什?么??”
“?”花南枝微一挑眉:
“你?不知道吗,新入门的内门弟子在山内修习一年后,需要从任务堂接取一个五阶任务作为年终考核,以考察一年来?的学习成果。这个考核很重要,若评定?不及格,可是会被降级去?外门的!”
“不是?”林尽倒是知道烟雨山内门有这机制,毕竟原著里男主曾靠这场考核升了重要一级,可:
“为什?么没人通知我??”
“哈?”花南枝上下打量他一眼,突然扬扬眉:
“你?不会还不知道吧?因为你?伤还没好全?,你?两位师尊心疼你?,特意给你?申请了免试。说起来?,这两天老?有弟子讨论?这事?呢,你?自己注意点。”
听见这话,林尽又疑惑道:
“讨论??讨论?这事?干嘛?”
“你?傻呀?”花南枝叉起腰:
“你?本来?就是烟雨山中的特例了,两位长老?的唯一亲传!这么招摇的身?份,可有好多眼红的家伙盯着你?呢,如今你?又在年终考核里得了免试名额,知道的是你?受了重伤还没好透,不知道的就难免有些腌臜想法了。无非是说长老?偏心说你?搞特殊之类的,无所谓啦,□□点评人类,听个过耳就好。”
“……”
花南枝随口安慰他几句,可林尽听在耳里,却微微皱起了眉。
是啊,他这身?份原本就显眼,如今又免试年终考核,难免遭人指点。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可那些流言蜚语又不只是冲他来?的,他的两位师尊必定?会遭受闲言碎语,被人指责心有偏颇。
这样的话……
“不行!”
议事?堂,听了林尽来?意后,摸鱼子和流巽难得默契,异口同声道。
“你?伤好全?了吗,就想这想那?年终考核可需要你?独自完成五阶任务!你?的小命想不想要了?”
流巽摇着团扇,皱眉道。
“好了!全?好了!师尊不必担心,弟子现在精力充沛,恨不得绕着烟雨山跑上一百圈!”
林尽夸张地跟在座各位展示着自己的肱二头肌,但除了将楼“噗嗤”笑出声,其他人对他的话和动?作并没有太多表示。
“行了行了,小没啊,你?就别作了,少个考核无所谓,毕竟你?的能力大家都看在眼里,就算不走这个流程,各位长老?也不会有异议。”
摸鱼子安抚林尽两句,就想将人打发走,可林尽却十分坚持:
“不行!长老?们是没有意见,可烟雨山又不止有各位长老?。我?能同时拜入南乾东离,原本就是掌门为我?开了个先例,如今我?又搞特殊免试年终考核,难免会有师弟妹心生不平。”
流巽气不打一处来?:
“又是哪些臭小子嚼舌根被你?听见了!胡言乱语!你?不必在意,今后谁再拿此事?说事?,自有为师来?教训!”
“对付流言蜚语,堵为下策,疏为上策,师尊惩罚背后嚼舌之人,是能令耳根清净一时,可只会令心有不满之人滋生更多怨怼,除非我?能令他们心服口服!师尊,我?既然有着比旁人多的头衔,就应该肩负更多责任,更该做好表率,而不是凭着这一份特别让师长为我?开更多的特例。我?想参加内门弟子年终考核,还请二位师尊和各位长老?准允!”
林尽又是一礼。
“……”
闻言,议事?堂几位长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能做出决断。
直到议事?堂门外传来?一声带着笑意的:
“说得好!”
回?头看去?,只见折玉和三宗钰一前一后行入议事?堂,三宗钰身?后还跟着韩傲与花南枝。
“流巽妹妹,瞧你?徒弟考虑得多周到?你?啊,就是脾气太差,孩子想考核,你?就由?他去?就行了,管那么多作甚?”
折玉懒洋洋地道出一句,说着,他身?形一闪,下一瞬,人便毫无形象地翘着腿横躺去?了议事?堂的主位之上。
“你?这话说得轻巧,不是你?徒弟,你?又不心疼!他身?上伤没好全?,你?让他自己去?做五阶任务,岂不是为难人?”
流巽撇撇唇角,不愿搭理他。
“所以我?叫钰师弟带了这俩小孩过来?,他俩不是和小鬼最为要好吗?正好也都要参加考核。小鬼,你?便挑个心仪的伙伴,同他搭伙,一起去?领任务吧。”
“……”林尽默默回?头,同韩傲和花南枝三脸对懵。
“你?的意思是,两个人做一个五阶任务?我?们臭小没要的是公平,你?这么一来?,不还是在搞特殊?”
流巽双手抱臂,挑眉道。
“我?又没说领五阶任务,我?看看……两个人,半步金丹的修为……七阶吧,七阶差不多。两人做一个七阶任务,难度和一人一个五阶差不多,甚至还要再高点,应当没人会对此指指点点了,如何??”
流巽不说话了,折玉知道她这是默认的意思,便望向林尽:
“好了,小鬼,你?看看,哪个朋友愿意同你?一起考核?”
林尽空咽一口,看看韩傲,又看看花南枝。
他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
一人一个五阶变成两人一个七阶?
这年终考核和他们上次挑三阶任务时的情况并不相同,上次是纯纯海里捞针,但年终考核的所有任务都是长老?们按照参与考核的弟子修为比较挑选后精准分配的,所以说,上次走不了剧情是因为遇到了概率事?件,但这次,韩傲必然能拿到原书安排好的剧情点。
按照原剧情,男主会借这次考核正式迈入金丹期,然后吸纳此次任务BOSS的力量,短暂唤醒神器破界的剑灵,还会初次领悟到他们剑修最最重要的“剑意”,当然,还会得到很多附加的天材地宝。
这对于男主的龙傲天之路来?说是个颇为重要的机缘点,不能轻易改变,林尽自然不会让兄弟放弃升级去?陪自己做七阶任务。
那就只剩……
林尽扭头望向花南枝,然后冲她挤了挤眼睛。
“?”花南枝瞪大双眼。
林尽抿唇,希望她能懂自己眸中传达的真诚与恳求。
“……”对视片刻,花南枝翻了个白眼,然后冲他眨了一下右眼。
这就算是同意了。
“回?掌门,回?师尊,回?各位长老?,弟子愿跟花南枝一道!”
折玉冲他笑笑,正准备拍板,流巽却突然插了一句:
“等等!七阶任务,就算有两个人,我?还是觉得不保险!他俩上次出门就被魔修盯上了,这次更应该小心提防才是。”
说着,流巽不怀好意地望向了三宗钰,清清嗓子:
“钰师兄,借你?爱徒一用!反正晓云空近来?无事?,这次考核,便让晓云空带他俩一道去?吧。”
三宗钰略一沉吟:
“可以是可以,但以云空的修为,七阶任务似乎……”
“又不是叫他也搭伙做任务,本身?七阶任务难度跨度就大,对这两个小鬼的修为来?说,随时会有生死危机。晓云空当个监督便好,不插手考核任务内容,只在危难时出手相助,以保这俩小鬼的性?命,如何??折玉!你?觉得呢?”
折玉当然没意见:
“我?觉得甚好。”
“那就这么定?了!”
流巽拍拍椅子扶手,又望向林尽:
“臭小没,这次我?可依你?了,若你?再像上次那般血淋淋地被人抱回?来?吓人,我?可轻饶不了你?!”
摸鱼子听他们三言两语定?下了个七阶任务,一颗老?心脏担忧得突突狂跳,难得依着流巽的话,竖起眉头严肃道:
“没错!这次我?站你?流巽师尊,记住,少逞强,安全?第一!”
虽然流巽和摸鱼子的语气严厉,但林尽却弯唇笑了。
他冲二位师尊一礼:
“是!”
光影殊途
年终考核日期将近, 林尽又开始像一只小仓鼠似的往储物戒里疯狂囤保命法宝。
他这次要面对的是?七阶任务,虽说?他有花大小姐作伴,还有如今修仙界战力天花板之一的大师兄晓云空坐镇, 可小命事大,万万不可有疏漏。
显然, 他两位师尊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把各种法器丹药给他囤了不少, 还千叮咛万嘱咐任务完不成没关系,遇见危险就往晓云空身后躲,只要人平安无?事就好。
考核正式开始那日,林尽起了个大早,他备好早餐,给摸鱼子和流巽各送一份, 顺便和二?位师尊告别,分别在他俩那里听了一通嘱咐安顿, 又赶回自己小院,和花南枝韩傲一起吃了早餐, 才搭伙一道去任务堂。
“所?以, 你俩真要和晓云……和大师兄一起下山过考核啊?”
去任务堂的路上, 韩傲挠挠头,问?。
“那还有假?”林尽轻笑一声。
“哦……”韩傲点点头, 想了想, 还是?没忍住同林尽道:
“你……当心点。”
“什?么??区区七阶任务, 有大师兄在还要当心什?么??上次林尽遇见魔修, 还是?大师兄救了他一条小命呢!”
林尽还没应声, 花大小姐就先跳出来不满道。
林尽算是?看?出来了,花南枝就是?个顶级慕强批, 比她强一点的她会不服气,但比她强得多的她当迷妹还来不及。
比如这次,得知他们过考核会有晓云空监督陪同,花大小姐吃不香睡不好,一有空就要练刀法,生怕没法在晓云空面前展示自己最强的一面。
林尽只好顺着她的毛,道:
“他的意思是?让我?当心别拖了大师兄的后腿。”
花大小姐对这个解释颇为满意:
“这还差不多!”
林尽看?看?他,有些无?奈,又望向韩傲,递给他一个明白的眼神。
他当然知道韩傲要他当心什?么?。
他要他当心晓云空这个人。
晓云空此人天资卓绝,灵根是?罕见的变异冰属性,为人也如冰雪淡薄,素有“漱冰濯雪晓云空”之美名。
他由武道转无?情道,年纪轻轻便已?当世唯三剑君之一,其他两位,分别是?他师尊三宗钰,还有本书第一女?主,缥缈阁大师姐江娴柔。
算下来,他也算是?本书战力天花板之一,只是?此人在原著中的形象实在不算太好。
晓云空和男主同门,可一山不容二?虎,气运之子只有一位,有了男主,晓云空便黯然失色。
原书描写晓云空受限于道心不稳,修为卡在瓶颈始终无?法突破,同时?,男主开始显露锋芒所?向披靡,竟慢慢威胁到了他的光芒与地位。自那之后,晓云空开始嫉妒男主天资,在门内处处针对不说?,后来还屡次见死不救,甚至主动出手害男主于危难之中。
无?情道讲求无?情无?欲情淡如水,晓云空心中阴暗嫉妒越浓重?,道心便越动摇,如此恶性循环,后来甚至还生出了心魔。
男主在本书后期的成长速度如同坐上了火箭,晓云空担心被他赶超,在修炼上愈发急功近利,最终走火入魔道心碎裂,修为尽失,一代天骄沦为师门笑柄,就这样消失在了故事角落。
这角色就是?个经典的对照组脸谱,几乎每本小说?都会有这么?个人,表面光风霁月实则虚伪善妒,前中期当主角的磨难工具人,最终被真正的天骄撕开假面,然后变成主角用来提升声望的垫脚石。
但可能因?为自己被人家救过一次,林尽觉得晓云空也没有原著写的那样不堪。
毕竟,折玉的名声在原著里也差到底了,可几次接触下来,林尽觉得折玉又好又靠谱,跟“坏”这个字,根本不沾边嘛!
所?以,他并不打算靠着知道点剧情就自以为是?地戴着有色眼睛看?人家,毕竟一切皆有变数,谁都没资格以未发生之事审判某个人。
“看?来韩傲你也是?能吐出象牙的嘛。之前你一见大师兄就绕道走,我?还以为你对大师兄有偏见呢。如今见你也敬重?大师兄,本小姐就放心了!”花南枝拍拍韩傲的肩膀,十分满意。
韩傲反应却很大:
“我?敬重?他?!我?……!”
可有些话不能在花南枝跟前说?,韩傲又默默闭上了嘴。
“你?你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我?……他上次罚我?,我?心眼小,我?怀恨在心不行?”
“呵!你说?话有点道理好吗!大师兄上次罚你难道不是?因?为你练剑的时?候打瞌睡险些伤到五师妹?上上次不是?你在功课时?间偷懒在后山睡觉恰好被他发现?他罚你可都是?有道理的,因?为你就是?个懒蛋!”
“我?不是?!”
“你就是?!”
晓云空首席迷妹花大小姐对他的态度表示不满,两人打打闹闹去了任务堂,最终,花大小姐揪着韩傲的耳朵,逼迫他说?了三遍“大师兄天下第一”才放过他。
林尽不想参与他俩的战斗,他俩吵架的时?候,林尽就默默走在旁边,一边漫不经心听着,一边给趴在自己肩膀上的球球喂炸肉丸,一派岁月静好。
三人一道去了任务堂,分别从长老那里领了五阶任务和七阶任务,又一起沿着小路下山。
路上,韩傲一边把玩任务竹简,一边叹气道:
“唉,这次一个人做任务,没有林林一力承包任务汇报书了,想想就觉得难受。”
“看?,本小姐说?你是?懒蛋你还不承认!”
花南枝叉起腰,正准备再?絮叨韩傲一通,可抬眸时?,她突然瞧见远远等在山门处的那道缟羽色身影,立马亮起星星眼:
“大师兄——”
花大小姐一溜烟追星去了,只留林尽和韩傲慢悠悠走在后面。
韩傲一看?那边的人就觉得头疼,他用胳膊肘怼怼林尽:
“我?靠,你们约在这了?那我?先绕路溜了,你赶紧去吧。对了,你现在光芒比我?耀眼,去的又是?七阶任务,遇事多留个心眼,千万记得当心点,花南枝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你我?还不知道吗?”
林尽把肉丸掰成小块,抬手送到球球嘴边,边道:
“其实,我?感觉原著有时?也不一定准确,咱似乎不必如此警惕。放松点啦。”
“原著不准什?么?准啊?既然提前知道故事,那多留个心眼总是?没错的。行了,我?先走了。”
“哎,你身上符箓够吗?不够再?拿点,我?这多的是?。”
“够了够了,你都塞我?一大堆高?阶符了,就别瞎操心了,这段剧情我?清楚着呢,肯定没问?题。”
韩傲拍拍他的肩膀,转头想拐去另一条路,可走出两步,他又突然停下来,唤住林尽:
“林林。”
“嗯?”
林尽下意识回头看?他,却见韩傲突然敛起了他那吊儿?郎当的模样,难得认真同他说?:
“你有没有发现,你越来越沉浸了?”
顿了顿,他又道:
“你得记着,这不是?真实,也不是?家。”
“……”
林尽微微一愣。
不过很快,他回过神,弯唇冲韩傲笑笑:
“当然。”
韩傲用两指比在额角冲他致敬,便闪身走进了草木遮掩下的小道。
他的肩上是?阳光穿过树木枝叶洒下的光斑,他走在浅绿色的荫蔽下,背着一把用破布条绑起的糙铁剑,身影在山林间越行越远,最终消失不见。
林尽站在原处,望着他的背影,略微有些出神。
直到山门外的花南枝突然出声唤他:
“喂!林尽!你愣着干嘛?!慢吞吞的,还不赶紧下来!大师兄可等你好一会儿?了!”
“……来了!”
林尽收回视线,沿着白石台阶慢慢往下,最终,台阶两侧的参天树木到了尽头,刺目阳光洒在白石地砖上,亮晶晶的。
花南枝打量他一眼:
“你们两个在后面说?什?么?悄悄话呢?韩傲呢?怎么?不见了?”
“他走另一个门比较近,所?以中途拐过去了。”
林尽随口胡诌。
说?着,他冲晓云空一礼:
“见过师兄。实在抱歉,还要劳烦师兄跟我?们跑这一趟。”
晓云空眉眼淡漠清冷,一身缟羽色衣袍更衬出他几分干净出尘。
他微微垂下眼,朝林尽稍稍颔首:
“无?碍。”
“那么?,人都齐了。”
会面结束,花南枝突然激动地挥起拳头,她一动,背后大刀背面悬的九环也哗啦啦碰撞作响:
“咱们出发吧!”
可她这话之后,久久无?人回应。
半晌,晓云空看?看?林尽,又看?看?她,轻声附和一句:
“出发。”
花南枝莫名有些尴尬,她收回拳头,不确定道:
“那……走?”
许久,晓云空点头:
“走。”
话说?了两轮,却还是?没人动。
天空有乌鸦飞过,最终,晓云空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微一挑眉,提醒道:
“地点?”
“……”林尽早已?是?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他叹了口气:
“任务玉简在你那里,你不会忘了吧,大小姐。要不咱们先打开看?看??”
花南枝丢了人,一张脸立马红到脑瓜顶。
她手忙脚乱地掏出任务玉简,注入灵力,打开任务信息。
任务堂中,一到五阶是?以竹简记录,六阶之后便统统换成了玉简。如今他们拿的七阶任务,连弹出来的字样都是?代表危险的深红:
[鬼雾山村疑案]
[任务等级:七阶]
[任务地点:凡世双喜村]
[报案人:未知]
[任务目标类型:鬼]
[任务目标危险评级:红衣]
[任务时?限:九个月]
[被接领次数:九]
这次的任务信息与上次的三阶任务相比,多出了一条“被接领次数”。
要知道,任务堂的任务被接领后是?无?法主动更换的,除非任务时?限过,或者接领任务的弟子身死,玉简方可回归任务堂,重?新等待挑选。
如今这个数据摆在这,说?明这个任务已?有九拨弟子接领过,却要么?超出九月时?限未完成,要么?已?身陨于此任务中。
可这仅仅只是?个七阶任务而已?,这个数据,是?否有些太过了?
“嗯?是?这个?怎么?选了它?”
就在林尽看?着任务信息出神时?,晓云空突然问?出一句。
啊?
这话问?得让林尽有些茫然。
任务是?能选的?不是?长老准备好之后直接分配吗?
林尽不知道,因?为当时?领任务是?花南枝的工作,他一直站在任务堂外面等着。
可能是?感受到了他疑惑的视线,花南枝眨眨眼睛:
“哦,长老说?我?们这组比较特殊,直接分配不太好,所?以提前准备了五个任务让我?选。我?还没见过鬼修呢,这还是?个红衣,我?好奇,想杀一杀,而且这个任务看?起来也最难,配得上本小姐的实力与身份,就选了,怎么?了?师兄也知道这个任务?”
晓云空点点头,淡淡答:
“有所?耳闻。这是?任务堂全部七阶任务中最难、最棘手、最危险、留存最久、死亡人数最多的任务。”
他每说?一个“最”字,林尽眼前就更黑一点。
关键最后,晓云空还夸赞一句:
“选得不错。”
“?”林尽分不清这人到底是?在真诚夸赞还是?在开嘲讽。
他只觉得自己的前路一片灰暗。
“好奇红衣厉鬼所?以选了”
“难度配得上身份所?以选了”
好后悔。
他错了。
他不该信任花南枝。
更不该把领任务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她。
林尽看?着如同血渍的深红色字样,只觉两眼发晕。
您慢慢卷。
我?死一死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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