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男友就男友之
江声的第一幕戏收尾非常顺利。
在急促闪动的光亮中, 米修斯的表情柔和而正肃。
他利用别人对他根深蒂固的信任挑动对事件本身的怀疑,进而让人相信他落于下风孤立无援。被从小培养他的教会所抛弃,被信众抛弃,被媒体被大众抛弃。各大财团组织追逐掣肘中, 他是飘摇着具备圣洁意义代表性的旗帜, 更是一枚言不由衷的棋子, 就算如此,他仍然在尽自己所能为他人争取权利。
他的言语并非没有瑕疵, 可他并不在乎那些瑕疵。
和哥哥艾萨克只知道杀戮的性格不同, 弟弟米修斯浸淫在教会、财团的名利场, 对人性有着精准的把控。
他完全知道,打动人的只会是巨大的权利。只要米修斯处在他的位置,他带来的一切,就充满诱惑性。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米修斯。
这一瞬间,才让人大彻大悟。
米修斯杀了谁重要吗?
不重要。
是否真的杀人重要吗?
不重要!
恍恍惚惚中,戏外人甚至觉得,连信仰也不重要, 赛博朋克世界观中与高科技割裂开的虚无缥缈揽金蓄财的信仰, 比不过米修斯本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米修斯。
衣装整洁的神官,神态面孔如同冰霜无暇, 眼眸是蔚蓝的海洋,发丝是月亮下的河。他步履不停,他走近人世间,脚步每一次落在地毯上, 衣摆每一次摆动, 都带着米修斯本身克制优雅的意味。
如此规律的行为,如此冷漠冰冷的色彩, 本该充斥危险性地令人忌惮,出现在他的身上显得如此美丽、宽容、柔和。
光落在他身上,却像是他允许光环降落,连闪烁的危险红色警示,都无法让人把心神抽离。
江明潮长舒了一口气。
他坐在椅子上,清瘦有力的手指蜷缩抵着侧脸,视线从江声身上移不开,微微颔首,嘴唇轻轻触碰尾指上蓝宝石的戒指。
心脏的跳动带着一种奇异的酥麻。
这一幕没有人带他入戏。所处的环境华丽宏大,面对的声音甚至充满愤怒的质疑,台本冗长,却需要一镜到底。
这一切对于一个新手来说,每一项都是极大的挑战。
没有人带他入戏,全靠他自己发挥。外景取景地空旷,周围都是人,演员的精力必须尤其集中。
华丽空旷的宫殿的确绚丽让人感到兴奋,但也意味着演员自身的色彩和发挥必须抢夺观众的注意,不至于让别人的目光被精美的花窗、蜡烛投影出的壁画以及宏伟建筑所吸引。
再者,初次演戏的新手,除非天赋异禀,面对局中人情感渲染力强大的质疑,会下意识地在责问下感到慌乱而乱了阵脚。
最后这一个场景的镜头,对演员的台词功底有很深的要求。语气,语调,冗长的陈述,这些也不简单。许多演员演戏时会被指责为“读台本”,这也是新手通病!
然而这充满困难矛盾的,就是顾清晖给他安排的第一幕。
画面充满激昂的色调,红色警示灯闪烁,绚丽彩窗的光亮华丽。银发神官身上的服装是精心设计,演得不好就寡淡,演得好,才会让人觉得这衣服也在升华,简洁精致充满神性。在镜头每一次转移和光线,特写每一次切入中都无比亮眼。
如果是不知情的人,或许还会觉得是导演对演员刁钻的为难。
但江声硬生生挺了过来。
甚至他站在那里,就是米修斯本人。
银发美丽而圣洁的神官,只是站在那里,就会成为信仰的来源。
这段时间顾清晖给他开小灶的时候就发现,江声实在是一个悟性很高的人。他想做的事情,就能做到,他太过随心所欲三分钟热度,也的确是一个会在三分钟热度的时限中拼尽全力的人。
一个月的短暂沉淀,这点时间在顾清晖经受的剧组中实在算不上什么,却能带来这一场惊人的亮相。
事实上,这被称之为一场豪赌也并不为过。
顾清晖紧握台本的手缓慢松懈。
江声作为短片主演,如果第一场戏就落入下风,今后在旁人眼中的印象也会大打折扣。
但是江声好像,总是擅长让人体会到那种胜利感。仿佛在暗红色赌桌台面,暗色灯光下,被所有期待或者质疑发红的眼睛注视,被野兽般的粗喘包围,金灿灿的筹码被尽数推倒、如海浪般溅起,然后欢呼雀跃热闹喧天,那种让人热血沸腾的获得感。
这一瞬间,顾清晖想起沈暮洵。
他当时和江声一起登上音综,在高台上,在灯光里,注视站在身边几乎把所有光亮占据的江声,仰望的目光是否带着这样的胜利感。
镜头里反射的偏蓝调光线中是江声过于优越的侧脸,江声皮相好,骨骼感更好,侧脸线条每一段都显得单薄而精致。
对立切割的光线是剧本的设计。江声身上的光环,却来源于他自身。
顾清晖心脏的跳动是在不断紧缩中持续加快,那种想宣泄又无处宣泄的痒和痛同步燃烧。
“卡。”他的手指按在剧本上,“过了。”
一瞬间,片场内寂静无声的紧绷氛围才终于松懈。
镜片后他的目光依然冷漠,耳听八方,四面都是关于江声的讨论。
“我的天啊啊啊刚刚甚至没敢大喘气!!”
“江声是不是真的当过神官啊好温柔好漂亮呜呜……真人看起来比恋综镜头里还要好看一百倍!!这要是个游戏,现在我氪金都要拿下这张cg。”
“狠狠期待他的武打戏……感觉米修斯真的玩枪玩刀都会很漂亮……我要死了神官大人呜呜。”
“可恶神官又能有什么错!”
作为外场工作人员,对剧本的了解自然也不及其他演员和导演,只能片面地从刚刚江声诠释的角色代入到观众的角色,有的认为他饰演的角色是一个温柔无私充满光辉的人,也有人觉得米修斯是神秘而危险的角色。无论是哪一种剧情走向,都不得不说江声这张脸实在太和人物契合!
这是一张实在令人无法恶意揣测的脸。能够很好地抹除这个角色身上的冷漠、狠厉和功利性。
毫不夸张地说,江声其实真的有点紧张。
他是第一次啊!
一下戏,他立刻绷着脸竖起耳朵去听别人都有些什么评价。
他大多数时候并不在乎评论他的言语,但也不得不说,在第一次踏足陌生领域做一些事情的时候,这些评价的重要性才能体现得淋漓尽致。
然而他听到。
“姐妹你看那个顾导和江江同人文了吗。完今天这一幕我觉得真的很合适啊!”
“人善被人欺是很好很香的。”
“米修斯这个人物原来不是无私圣父,但是如果不是的话只会更香……带有功利性的忍耐很香,背地里的厌弃被发现后真面目暴露也会很香……”
江声:“?”
不是,这什么?
他不太能理解,转头朝下面走过来,想靠近点仔细听听。然而一瞬间,刚刚热烈的讨论顿时如同扬汤止沸。
江声茫然地看着她们。
刚刚在畅想的主角就出现在面前,银色很有光泽感的头发,和靠近看很有冲击性的漂亮眉眼,简直叫人眼花缭乱。
几个女孩子的手紧紧攥在一起,慌里慌张找了乱七八糟的理由跑掉了。
前不久还在焦虑的投资商立刻回神,转而握着江声的手夸奖起来,“江少爷果然是年少有为!”
许多人都在悄悄地转头打量。
银发苍白的青年身姿颀长单薄,静谧的蓝色目光在警示灯下泛红眼帘下静谧地看着他。投资商还没说话,江声也还没来得及把手抽开,秦安立刻抓着江声的手腕,强硬地把投资商挤开。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江声漂亮修长的那只手被人抓着就是特别不爽。
尤其这个人刚刚还在对江声指指点点。
秦安有些冷而锐利的目光在瘦老头的脸上剜了眼,嘴角还挂着笑,警告性的眼神危险感却挡都挡不住。
他还没回过头,就感觉头皮被人拿有些冰凉的手指碰了下。
头皮顿时麻了起来,一股电流窜到心口的时候已经变得火热,他迅速回过头看着江声。
江声一张脸没有过多修饰,耳朵上却挂着银蓝色的精致耳饰,教会服饰端庄清雅,衬得他愈发有着冷淡又温柔的力量,和煦的蓝色眼睛像是阳光照耀下的海洋。
秦安没忍过两秒,就忍不住在众目睽睽下把头拱过去。
一瞬间,盯着他们看的人顿时眼睛睁大,无声地瞪大眼睛互相交流。
什么情况!
江声的新男友?
不是说是助理吗?!
江声的前男友顾导和他的亲哥都还在这里看着呢!!
“嚓——”
顾清晖手里的台本在用力下有了些褶皱。
一旁江明潮手指抵着唇缝,微笑着,看不出什么不虞的表情,却又莫名让人觉得有些阴狠。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江声不是一个很专业的演员。
也就意味着他在努力感受一个角色的时候,努力把自己代入进去体验另一个人完整的人生的时候,自己身上也会控制不住地带上一点这个角色本身的色彩。
秦安发现米修斯的特性和平时江声对待他的时候相似,的确不是错觉,这样的特性在江声的放纵中甚至在逐步深化。
摸着头皮的头渐渐抚上他的脸颊,有些冰冷的手指攥着他的下颌骨强行让他抬起头。江声对他总是带着点微笑的,包容、纵容,一切无理要求好像都可以被允许。
又好像不那么温柔,细枝末节永远有着和言语神态割裂的冷漠。
这种风味,真的是把秦安折磨得死去活来。
江声都不对别人这样。
只有他才是江声最好的朋友!
第212章 意外就意外之
在严落白和顾清晖的默许之下, 剧组有一段仅有五秒钟的代拍视频流出。发布不到十分钟,就已经爬到热搜榜高位。
晃动的镜头,拉近而显得十分模糊的画面,诡谲的红色光线和蜡烛微弱的光亮一起闪烁着。
银发的青年一步步靠近, 隔着镜头都能看出拍摄者的悸动。他穿着整洁雪白的繁琐服装, 佩戴冰蓝与金色的装饰。他的眼睛他的表情, 冰雪一般剔透而寂静的年轻面孔,让人移不开视线。
这种吸引力, 甚至与他的脸无关。那种美丽帅气已经成为一种气场。隔着镜头而感受到遥远, 又因为画面的动荡而感到无比贴近, 心脏都空空的,仿佛忘记时间空间和自我的概念,全副心神投注到画面里。
一不留神,短短的视频重播无数遍。
他遭遇了什么?
他在面对什么?
不知道。不清楚。
视频声音开到最大,也只能听到剧组工作人员模糊而恍惚的声音。
乱七八糟的噪音,唯一能够被清晰捕捉到的,只有“江声”两个字。
【哦天呢……宝宝你简直完美得像游戏cg图[爱心]】
【入迷了丢魂了, 江声长得这么好看到底要干什么……神官这套造型看多少次都觉得是神啊啊啊啊!放在赛博背景好浪费, 在西幻paro应该可以发挥得更好……万人敬仰的大祭司,神明在人间的具象化……花鸟自然天然的亲近, 大地之神月光之神!】
【再来点花环精灵耳,我不敢想我能有多爽】
【可是西幻题材现在不好赚钱吧,无论是顾导还是宝的哥哥本质还是资本家】
【别人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江声的富姐富哥粉丝少了吗还怕赚不到钱?有江江给他们兜底乐着吧就。神官造型刚做好发出来当天就开始撒钱了, 世纪大厦的屏幕就差被他们包年, 我都不敢想短片放出的时候他们会有多疯狂】
【内部1群粉丝自制游戏有宝玩了吗?最近新开卡池就是楼上说的西幻主题,富哥富姐厨力大开122人自创团队, 粉籍认证成功可免费玩。新出的限定卡[自然之音]迷昏谁了,抽到的人都说好![图]】
【我的天江声粉丝的厨力真的好惊人,这个精致度好绝啊,顶级建模浅浅震撼一下】
【米到我了谢谢姐妹已入坑,但请问为什么是不保底机制】
【神卡限定是这样的,太简单岂不是没有神感……据说在抽卡页面许愿会更容易出,亲测有效!感觉江江就是那种会因为认真祈愿降临人间的神,高高在上又平易近人带着笑问你的愿望,却不知道别人光是看着他就已经幸福到快死掉……】
【噢我的天呢……[捧心]】
【粉江声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超话的饭天天都吃得心满意足,宝几次综艺亮相也酷酷的够我盘很久了……好嘛现在游戏都有了,还有什么是你们做不到的!稳稳的幸福TT】
【宝拍戏已经够辛苦,懂事的人会帮宝放松一下@秦安】
【秦安你都不肯帮江声这样那样还算什么好兄弟@秦安】
【@卜绘,你要是再坚持久一点,现在被江声带进组的就不是秦安而是你了!】
【狠狠痛了一下……】
【别痛了,no哥小心眼就不是当正宫的料子,让他进组还想要江声返图?开玩笑呢吧,这方面还得是秦安和小楚】
拍戏第一天,到凌晨三点钟才收工。
江声累得要死,整个人游魂似的,眼下挂着青黑被秦安背着回去。秦安很担心他,伺候他洗澡吹头发上床后还不肯走,在床边绕来绕去。
江声感觉一道阴影晃来晃去,烦不胜烦,“走开。”
秦安这才失落地低头亲亲江声嘴唇滚了,临走之前好像还说了什么,江声的浆糊脑袋根本没能听清楚。
这样的疲惫,江声以为他能安安稳稳睡一觉。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精神好像格外紧绷,剧本里那些字眼在不受控制拼命地往脑子里钻。他烦得皱起眉毛往被子里一钻,把自己狠狠裹成一团,用力闭眼。
半小时后。
越睡越清醒的江声愣愣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坐起来,用力把被子砸了一下。
早知道刚刚就不让秦安走了。
可恶!
江声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已经四点多。厚重窗帘外是模糊的暖色路灯光亮,还能听到稀稀拉拉的鸟叫声。
江声拉开窗,冷风扑面而来。
他决定出去走走,让心静一静,也许就能睡着了。
半夜的酒店很安静,灯光晦暗地落在暗色地毯上。
江声盯着远处晃动的影子看了半天,凌乱银发被穿堂风吹动着,后背脊梁骨都冷了起来,心里有点毛毛的。
“阿声。”
一道声音在背后突兀响起。
江声吓了一跳,死死攥着手抱紧门警惕地回过头。
萧意的脚步落在地毯上,几乎没有声响。黑漆漆的头发随着步履频率轻微晃动,一张脸温文尔雅,带着笑意。
很显然,他是才结束工作赶过来的,西装衬衫有些疲惫的褶皱。目光静谧温顺地在江声洁白的浴袍上轻轻一扫,又落在他垂落在胸前银色的头发。
像苍白的、透明的幽灵。
“怎么了?”他温和询问,“需要帮忙吗,阿声?”
江声脑袋昏昏沉沉,懒得和他客套,也不太想搭理他。但外面黑漆漆阴沉沉的,他也不想出去。一时间有些两难。
要不给秦安打个电话,叫他回来陪一下?
或者严落白也可以。
或者江明潮和他的房间离得最近,江声现在去找他也很方便的。
江声浆糊一样的脑袋艰难思考,看向相隔不远的房间。
视野蓦地被挡住。
萧意站定在江声面前。他头顶是小射灯投射出的半圆光弧,越发显得黑眸深井一般幽邃。
“睡不着?”
江声看向他。
萧意注视着他,漆黑潮湿的目光落在他恹恹耷拉的眼皮和眼下的青影,还有这种不太乐意又很礼貌的样子。
他眼皮抖动了下,泪痣痉挛,心脏软绵绵地急促跳动起来。
萧意的手抬起,温声说,“很多演员都有失眠的状况,这很正常。有时候我都很心疼你,阿声,顾导为什么根本不给你一点缓冲和适应的时间?”
江声冷漠地垮着脸,被萧意扶着侧脸拿指腹很轻地蹭了蹭眼下。
他忍不住眯起一只眼睛,“虚伪。”
倦意和睡不着的烦闷已经让他的脑袋不那么好用。
不然,寻常萧意在想要伸手碰他的时候,就已经会被江声躲开。
“有个很简单的方法可以解决你的问题。”萧意又笑,声音轻轻的,“何况,现在已经半夜,出去还是有些太危险。”
江声疑惑,“什么办法?你有药吗?”
暖色的灯光落在江声柔亮的银发上,几乎像是映照余晖的河流。让江声此刻有些不满、疲惫和冷漠的表情都有些温暖了。
萧意泪痣落在眼角,在半明半昧的微弱光线下有些洇湿的笑意,“阿声,你忘了吗,我说过,我可以帮你的。”
江声顿时更加不满,“可是你最近根本没有来过几次剧组!”
他这样抱怨的口吻反而让萧意眼里的微笑更真切了些。
像是,他在时常被江声期待一样。
不过萧意大概也能猜到,大概是顾清晖做了什么很让江声郁闷的事情,才让江声时不时想起一点他的好。
他要是再过分一些,江声有了对比,说不定就越发觉得萧意是个好人。
“最近处理大哥浪费了一点时间。”
萧意简洁地把很多事情一笔带过。
“不过,很快我的时间就会多起来。”
萧家的情势已经趋于稳定,萧意拥有话语权,已经不再需要时常出席做决策以示镇压。
萧意的手放在江声的肩膀上,“走吧,我们回去。”
江声怀疑地盯着他,下意识被推着肩膀转了个身,房门被推开,又被合上。
萧意的手还在他的肩膀摩挲,视线垂落,注视江声银色头发散落晃动,他伸出手,轻轻地捉住一节。
柔软的触感。
如同水一样沁凉。
“今天阿声的表现我有听说,很出彩。”头发从他手指间流淌离开,他收回手,“真可惜,我不在现场。”
江声打了个哈欠坐在椅子上,腿才刚叠起来,就见到刚刚还在他背后站着的高大青年走到他面前蹲下。
江声愣了下,眉毛下意识蹙起,恍惚困顿中也敏锐地感觉到,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他低下头。
西装革履的萧意跪了一条腿在地上,深色的马甲和暗红色领带,金色的领带夹,皮革的袖箍束缚他结实的手臂。
十足的精英装扮。
江声:“??等等??什么意思?”
萧意的手握着江声的脚踝。
凸起的踝骨硌在手心,有些冰凉的温度。他的手心有些烫,江声下意识就想把腿抽开,“萧……萧意。”
萧意靠近了些。
一张脸骨相其实有些冷硬。但由于他的表情总是温和可亲,总是让人忽略他的攻击性。
“这是最简单的办法。”萧意的手腕还戴着一只华贵的名表,冰冷的触感贴到江声睡袍下的大腿,凉得让江声忍不住哆嗦了下。
萧意摘掉表。
“咔哒——”
放置在一旁的书桌上。
江声有些茫然,“你的办法为什么总是这种……这么奇怪。”
江声穿着的浴袍十分轻便,松散的结一拽就开。
萧意直勾勾地看着他,泪痣在眼尾洇开些湿润的热意。他的手握住江声的膝弯,凑了过去。
“有用就好。”
声音有些沙哑。
男人的笑声十分柔和。热气扑洒,江声盯着他,纠结了一下要不要拒绝,眉毛蹙起一点,银发愈发显得他面容圣洁,表情严肃。
萧意的血液都有些发烫。
江声和这个发色,真的非常贴切。
温柔,宽和,伟大,高洁的神明,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渐渐的,江声的后脑靠在柜子上,脖颈扬起,呼吸有些急促,感觉到热腾腾的快感和困意一并涌来。
胳膊挂在椅背上,手自然垂下。清瘦又骨节分明的手指白皙匀称,在某些时候会有应激似的突然痉挛蜷起,然后在轻轻的舒气音中微微发抖地松开。闷闷热热的呼吸声被另一只手堵在喉咙里。
模糊的,闷热的,黏腻到让人耳热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
一切都在渐渐变暗,变得虚无缥缈,变得空荡荡。
江声没有注意到萧意一直在看他。
“是不是好多了?”萧意轻声问。
江声眯着眼垂眼看他,轻轻的声音像是笑了下,又像是没有。萧意只能听到他一点闷闷的气音。
湿润的睫毛,无意识的表情。凌乱的银发散乱地黏在脸颊,浑身发软,表情透出恍惚的冷淡,和他眼尾的淡红割裂开。
“嘀嘀——”
门缝响起微弱的声音。
江声愣了下。
谁会在这个时候来!
而且还有江声的房卡。
他脑子乱乱的,反应却很快,下意识地并住腿,扯过毯子盖在腿上。
萧意的呼吸顿时更加急促闷热起来,折磨得江声很有些难受。他努力往后缩了缩,回过头,看到秦安手里攥着一瓶温热冒着点热气的牛奶走进来。
高大的男生有着很是结实的身材,额头上还带着汗水,凌乱短发有些狼狈地黏在脸上,他握着门把手关门,体贴地把外面的灯光挡了个彻底。
江声愣了下,声音还有些发抖,“秦……秦安?”
秦安越走越近,江声的头皮渐渐发麻。萧意没有再动,似乎安分极了。如果那要命的地方没有仍然裹在他嘴里的话。
江声的手紧紧攥着放在毯子上。
等等!怎么会这样!
怎么办!救命,救命,救命。
江声尽力深呼吸维持气息平稳,心脏咚咚乱跳,忍不住要飙泪了。
呜呜。
现在秦安就在这里,江声总不可能伸手进毯子里把萧意的脑袋拽出去啊。
他只能压着一点模糊的声音,撑着萧意的头让他安分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说:“你别过来!”
秦安瞪眼不解,皱着眉毛大咧咧地问,“怎么了?”
他看着江声。
江声一头银发凌乱,冰雪一般剔透干净的脸孔,显出些慌乱又强装镇定的靡丽,睫毛和眼睛雾蒙蒙,手指骨一片晕红。睡袍敞开,露出白皙的胸膛,一点很浅的粉色隐隐约约地在边沿显露。往下看还能看到一些起伏的线条,以及训练后留下的青紫痕迹。
秦安脑袋有些嗡嗡的。
一时间直勾勾地盯着江声看,不知道为什么呼吸不上来。
“咚。”
很清晰地,秦安听到自己咽了口口水。
江声心乱如麻,浆糊脑袋努力运转思考。
其实被秦安发现又能怎样呢。
他蠢蠢的,笨笨的,哪怕江声说这是萧意再给他疗伤他也会傻不拉几带点质疑地说“真的假的?好吧我真信了好兄弟你可不要骗我……”
江声一激灵,用力甩头。
可是被秦安发现,那今后说不定他就要隔三差五地问,为什么他不可以,为什么朋友都算不上的人可以,朋友却不可以了!
会很麻烦的!!
江声冷汗淋漓,混沌脑子努力凝结思考的能力。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把秦安支开。
江声张开嘴,闷闷的哼声让他忍不住重新咬紧牙关。银发湿润垂落,他艰难地看向秦安,“我,我想吃夜宵。”
声音有些小。
江声也不敢大声说话,生怕一说话就暴露端倪。
可他小声说话,秦安就听不到,茫然地“啊?”一声,然后不断靠近。
江声要被吓死了,崩溃道,“我说我想吃夜宵!”
他声音都在发抖,气息并不平稳。
但凡有点经验的人都会意识到不对劲。
紧贴他大腿的萧意能清晰感到他的紧绷和颤栗,他侧过脸贴近江声的腿缝,舌尖轻轻挪动了下,有些平静地思考着,不过秦安那个蠢货大概不懂吧。
秦安不明白江声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呼吸声为什么这么那个。表情也很那个。
好奇怪啊。
他耳朵泛红,不明不白地直勾勾盯着江声看,呼吸急促,“哦哦。”
他不知道为什么,又开始想到江声被楚熄按在更衣室软凳上亲吻的样子。
可是这里又没有别人。
江声为什么,会是这样的表情。
像是被弄脏了一样。高洁的神官,真的像同人文里那些过分的描写似的,衣衫不整地,被做了很过分的事情。
而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秦安总觉得空气里有些闷闷热热湿乎乎又腻人的味道。他更加地无法思考,他手里的牛奶杯一时间很有些烫手。
他脚步只是短暂停顿了下,紧跟着快步走到江声的身边。
江声:“……!!”
他显而易见的无措,眼睛顿时就瞪大了。
萧意的脑袋都快被他夹爆了,扎人的痒酥酥麻麻。闷闷的笑声只有江声能听到。
秦安把牛奶放在江声手边的桌子上,然后一只手按住江声的肩膀。
江声的声音都在哆嗦,“别……别。”
秦安一无所知,他昏头的脑子甚至没能发现,以往对他温柔又冷淡的江声为什么会是这样的表情。
他只是诚恳又急切,“你……你亲我一下。”
江声心脏重重地跳了下,立刻感觉膝弯被一只手轻轻地握住。
“什么?”
面前是秦安滚烫热烈的眼神,按住他肩膀的手也烫得江声头皮发麻。
“只要一下,就一下!”
他的手在发抖。像是为了克制这种发抖,秦安大声说。
“我现在就去买夜宵。或者我自己借厨房给你做!”
秦安原本觉得那一切都没什么,不就是看到兄弟和别人亲了下而已。有点不适应也很正常,朋友间有好奇心然后互相满足也很正常,网上说这都是对的。
可是……
他紧盯着江声的嘴唇。
颜色好看,形状也好看,微微张着。
秦安脑袋都要炸开,想起他差点把舌头舔进去的那次,又想起很多怪梦,一时间心跳声都被搅得黏黏糊糊了。
他低声恳求。
“你亲我一下吧……江声,兄弟、朋友,你亲我一下……”
第213章 疯了就疯了之
秦安但凡低下头, 就会发现他的好兄弟腿间毯子上,被他骨节分明清瘦的手压着的地方不太对劲。
轮廓像个脑袋。
可是他没有低头。
他紧紧盯着江声,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江声的脸上,连自己都搞不明白现在的期待是因为什么。
空气在变得潮湿黏腻。
江声真的要疯掉了, 他一时间都无法反应过来, 现在到底在发生一件怎样荒谬的事情。
全世界都在眼前旋转。
秦安紧张到不断淌汗的湿润帅气的脸颊好像越贴越近。下面萧意死死握住他的腿弯, 呼吸的温度和气流带动的一下又一下反扑的凉意都让他心乱如麻。
江声竭力地想要冷静下来。
没错他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小白江声了,面对现在的情况, 他可以完美处理!
一个一个支开一个个教训!
他握住秦安的手, 鼓足勇气, 紧咬着牙,用力把头皮发麻的感觉往下压。
湿重的睫毛掀开,秦安愣愣地看着他眼尾落着洇开的红,连眼眶里都有些红似的。
“我们之间不应该讲究这样的交易。”
他的声音很轻,一些颤抖让他显得有些脆弱和难过。
虽然完全是因为萧意在做坏事。
江声苍白的脸颊有些烟雾一般缥缈而浅淡的玫瑰色,冷淡的表情如同玻璃一般破裂,银发湿漉漉衬在脸颊, 嘴唇微微抿起的时候发白。
秦安已经无法形容他现在的心情到底是入迷还是愧疚, 心脏一下就揪了起来。
“当你觉得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交换我们纯洁的吻和友谊,那就说明我们之间的感情已经出现问题。”
江声说。
秦安心脏重重地跳了下。
他又开始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可又根本说不上来。
“但是没关系,我说过,我会原谅你。你想要的朋友待遇,我都可以给你。你只需要……呃。”
江声的手死死按在腿间的脑袋上, 呼吸急促起来。
他抿了下嘴唇, 嘴皮颤抖,睫毛眨动的频率都在加快。他不得已把抒情的铺垫统统删掉, 浓缩了一下,“我想吃夜宵。”
秦安:“哦哦!”
他下意识地挪开脚步往外走。
江声松了口气,但还是没敢动,仔细留意着秦安的动静。
秦安走到门口,忽然回了下头。
“江声。”
江声的背影清瘦颀长,银发在光线下显得很有些冷漠。他有些僵硬地转过头,表情有些让人窝心的温柔,睫毛长长地耷拉下来,“怎么了?”
秦安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挠挠脑袋,说:“你记得把牛奶喝了,待会冷掉了。”
江声愣了下,歪了下头。月光般的发丝浅浅落在他的肩膀又滑落,秦安发现他的耳朵红得吓人。
“好。”
江声轻轻说。
秦安握住门把手,转过身的一瞬间,视线刚从他长长的头发一路下滑。银色的发丝如一种引导线,几乎立刻就让他注意到了。
从这里看去,在椅子底下的间隙,他能看到一双穿着西装裤的腿在晦暗光线下,就跪在江声的脚边。
西装裤笔挺。
似乎是极好的面料。
可只是短短一瞬,惯性作用下,很快门就在他面前关上。
“砰——”
秦安站在门外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汗水从湿淋淋的发丛滚落,被冷风一吹,冷得叫他头皮发麻。
秦安感觉头重脚轻,忍不住把头靠在门后,呼吸闷热发烫,喉结滚动着怔怔地想。
江声下面……怎么会有人跪着。
有人犯错被江声惩罚吗?
秦安的头脑开始发热。
应该不是,江声应该知道这样会让人爽啊!
是他看错了吗?
还是撞鬼了??!
不对,秦安是唯物主义。
他用力甩了两下头,开始浑浑噩噩往外走。
那是谁?
是江声允许的还是被强迫?
好像不对,江声都把他支开了,应该还是想要继续的吧?
嘴里不明不白地开始泛起一阵酸味。
都兄弟了,有什么看不得的。真小气。
他作为江声的兄弟,现在比起买夜宵更重要的事情,是不是在这里收着不要让别人进去?
可是除了严落白和他之外也没别的人有江声房卡了。
好多好多问题一窝蜂拥挤过来,渐渐清晰的是脑海中江声的眼睛。
江声的眼睛很好看,不带什么攻击性。看着他的时候,温柔翘起,是对别人都不会有的神情。哪怕在这种时候,江声对他的态度依然是这样。
就算别的贱狗做那种事讨好江声又怎样?
很明显,江声优先考虑他,优先劝说他,江声当然更喜欢他!
秦安不由得很爽地大迈步离开。
晨风凉爽,吹动他的头发。
江声看了眼没有关掉的窗户,竖起耳朵听到秦安离开,才终于掀开毯子,把萧意的脑袋揪起来。
俊雅男人嘴唇下巴湿漉漉,一张脸被夹出红印。
江声看得好心烦,一把把毯子堵到他的脸上,“你刚刚在干什么啊!你在干什么我问你!”
萧意喘着气,眉峰似乎挑动了下,回答:“我在呼吸。”
才不是!
好几次,好几次江声被他突然的动作弄得措不及防。
“差点就要被发现了……”
江声手指还在紧张得哆嗦。
他完全知道有好几次他的呼吸出现端倪,也亏得秦安是个蠢狗。但凡换成别人,绝对会被发现的。
江声都不敢想,对方一下子把毯子掀开的话,他面对的场面会有多尴尬多难堪。
萧意把脸上的毯子摘下来,继续靠近,“还没有结束,现在他走了,我们继续?”
江声用力抓着他的头发想把他扯开,“会被发现——”
可是萧意执意靠近。很快的,愤怒的江声停止挣扎,有些恍惚似的。按在萧意漆黑脑袋上的手指哆嗦着,分不清是想把他拽开还是往下按。
江声在激烈的热和快意中,保留了一点理智用来指责自己。
江声啊江声。
为什么这么久了,你的定力还是没有一点点长进!
可恶,下次不准这样了!这次就算了!
萧意抬着眼皮,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作为一个好演员,萧意当然对导演视角也很了解。他很清楚,如果是旁观者视角,温暖光线下江声单薄的影子幅度轻微地颤抖。如果只看投影,或许称得上温馨。
长发的漂亮神官,温柔地接纳信徒在腿上哭泣,聆听他们的忏悔。
大约是这样的一幕吧?
江声张开嘴,可是好像无法呼吸。他的后脑勺磕碰到背后的柜子上发出响声,却已经无法感到疼痛。
只是觉得好热,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舒展活跃。萧意和江声认识很多年,至少这方面还是很了解他。江声的喘气声愈发急促,他仰着脖颈模糊着眼睛,湿润的睫毛朦胧地雾开视线,空余的手捂住嘴巴,闷闷的呼吸和微微上扬的尾音被堵在唇缝里。
时间似乎已经过去很久。
又好像只是片刻。
他的脑袋轻而易举地混沌起来,让他无法思考任何事情。包括事情的正确性,后果,危险性……
等一切结束的时候,他几乎已经呼吸不过来,空空如也的眼眸直直望着天花板,胸口剧烈的起伏许久没有平息。
萧意的声音很轻。
“没有退步对不对。”膝盖被一只发烫的手心完全包裹,微凉的指腹蹭着他的腿弯。萧意的声音宽和低沉,有些沙哑,“你看,总是拒绝我有什么必要呢?”
江声耳朵里都是嗡嗡的响声。
恍惚地低下头,和萧意对视,好半天都没能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失神的迷茫表情维持好一会儿。
萧意被他看得,心脏重重一跳,燃烧起来似的火辣。
他看过那段五秒的短视频。
镜头中江声银发霜雪般冷淡,衣袍整洁,有着润物细无声的温和。
而现在,狼狈湿润,乌黑眼眸像是眯着一泓水。望着人的时候看不清虹膜,愈发呈现出一种湿漉漉沉甸甸的堕落感。
江声嘴唇才勉强张合两下,一缕银色的发丝滑落下来。像是轻轻笑了声,而后发出微弱的声音,“什么?”
萧意耳边是风声。
现在已经接近凌晨五点,晨曦的光亮隐约在地平线显露,鸟叫声在枝丫活跃起来,风声显得很是轻盈清爽。
秦安应该快要回来了。
为了不给江声添额外的麻烦,萧意现在就差不多要离开。
他定定看着江声两三秒,胸腔中的心脏几乎一点点滴下黏腻的水。水声在躯体内回荡,波动。
萧意完全想不明白,秦安看着江声这种表情,为什么还能觉得江声在认认真真和他讲话,而不是在背着他和别人悄悄做坏事?
明显到这种程度了。
“他好笨。”萧意笑了声。
他看着江声用那只骨节泛红的手把浴袍的腰带重新系上,又有些无语地笑了声。声音轻飘飘,有些懒懒的,“你做了什么?你不是比他更蠢?”
萧意把桌子上的表拾起,重新戴到手上,咔哒的声音利落。他垂眸看了一眼时间,又用指背碰一下牛奶的杯壁。
是特制保温材料,所以到现在都还有余温。
他叮嘱:“记得把牛奶喝了。”
江声感觉好奇怪,“……你好像一个怕正宫发现你的存在所以努力隐瞒自己的小三啊?”
萧意倒也不否认。
能当小三也是他的本事,守不住的人没资格狗叫。这句话他早早就和沈暮洵说过。
他调整表带,整理自己乱掉的领带夹、有着些褶皱的领口。整个人除了有些湿润挂着白的头发和过于发红的唇色,看起来很是宽厚正派。
萧意抿了下嘴唇,舌头往里压了压,好像还能感知到柔软的触感。他心情愉快起来,笑了声,看向江声,轻声问,“你有看过我们的cp超话吗?”
江声打了个哈欠,扯了湿纸巾递给他,同时莫名其妙,“我看那个干什么?”
萧意接过纸巾,对着镜子擦干净头发。
“超话里有很多出轨文学,我偶尔会看一看。依我看,秦安很适合当那个——”
“什么?”
萧意:“睡着后就一无所知蠢得要死的丈夫。”
江声:“……”
怪异,好怪异。
他身边的所有人里面,萧意大概是唯一一个真的对名分没有那么感兴趣的。
虽然他湿乎乎地粘人缠着人不放,像恶心人的软体动物,但是他真的当小三就很知足。
眼看着萧意把自己整理得又重新像个刚离开会场的精英总裁,除了西装裤紧绷,碍眼的东西还没消下去之外,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正经得不得了。
江声心里那种割裂的怪异感愈发清晰。
他问,“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被发现会怎样?”
萧意转过脸看向他。
江声又问,“还是说你就是想要被人发现,你就是这么奇怪的人?”
萧意轻轻笑了声。
江声有点犯困,眼睛眯起就睁不开。
他本来之前把秦安摇走的时候江声还在想要教训萧意呢,但是心情好起来他也就不太在乎了。甚至笑了两声,“你现在的身份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啊。”
萧意问,“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我被发现倒是没什么,你呢?”
“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呢。阿声。”
“让别人看到萧家的掌权者大总裁跪在我面前做这样的事情,不太好吧?别人会怎么想你。”
萧意侧脸短暂地紧绷了下。喉结往下压,滚动两下之后,才轻声笑起来,没有回答。
他低头又看了一眼时间,“早点休息,我走了。”
江声摆摆手,“快点滚!不要让别人发现你来过。”
“咔哒——”
萧意合上门,放下手一转头,不远处就是提着一大袋夜宵跑得热汗淋漓的秦安。
秦安的脚步停顿。一张剑眉星目很标致的帅脸,开始拧起眉毛出现阴郁的颜色。
萧意却没有停下来,黑发在清晨冷风中随着脚步有着轻微起伏。
“借过。”
他彬彬有礼地对秦安颔首,面带和煦的微笑从他的身边路过。秦安甚至闻到他身上很浓的一股江声的味道,轻飘飘暗幽幽地,追在鼻端让他闻。
秦安:“……”
他视线集中在萧意的背影,开始认真并且严肃地思考起来。
萧意用的什么香水啊,和江声那么像。他去问一下的话萧意能给他代购吗?
还是说,只要和江声靠得有那么近,其实他身上也会有这种味道?
脚踩到落叶,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萧意想起他在病房给他名义上的大哥萧启扣上束缚带的声音。
结结实实,严丝合缝哪怕青筋暴起磨出血痕都无法挣脱。
歇斯底里的咆哮和怒骂被晾在隔音玻璃之后,看着仇人无能狂怒又转变为哀求的每一秒,注视他神情从暴怒到悲戚再到恳求的每一秒,过往讥讽他的那张嘴颤抖着流露恳求的每一秒。
那瞬间,萧意的痛快可真是无法言喻。
他的戏份在上午十点钟。他本来可以早晨再赶来,不必这样匆忙。
可是萧意处理安排完一切事宜后,心情刚刚松懈,就感到一阵说不上来的急切。
他在深夜赶来,是想要和江声分享他胜利的喜悦。
迄今,他已经不再是没有人看得起的嶙峋瘦狗,也不再是谁都能踩在脚底下的垫脚石。
他掌控萧家,拥有权力拥有话语权。他一步步走到高位,一个个铲除过往针对他为难他的那些渣滓,他对现在的成就,怎么能说不满足?
可是这段路走得并不容易,他掠夺这一切,采取的手段并不光彩。
以至于他想要和江声分享他的快乐的时候,会感到胸口滞涩,什么都无法说出口。
他只是出现在这里,他的存在已经让他本身感觉到不合适。他说的话,他看江声的眼神,他待过的空气,都会把洁白的江声弄脏。
这样的脏污和鲜明对比,让他兴奋到无法言喻,愧疚到无法言喻。
“嘀嘀——”
江声刚刚把秦安留下来的牛奶喝完,再把窗户也打开通风,就听到门被房卡刷开的声音。
秦安拧着门把手走进来。
男生碎短的头发黏连在脸颊上,一张脸上仍然有着十分快活的笑容。
“你还没有睡啊!”他腿一勾把门关上,“在等我吗,兄弟。”
江声:“……”
不是,他出去没有碰到萧意吗?这个时间推算的话,应该会碰到的啊??
而且看到秦安这样蠢狗一样笑着,江声一时间又想起萧意的那句话。
“——依我看,秦安很适合当那个睡着后就一无所知蠢得要死的丈夫。”
江声:“呃?”
他愣愣地看着秦安兴奋地狂摇尾巴,换鞋凑过来后第一件事是拎着袋子用力地亲了下他的嘴巴,开始哼着歌把夜宵拆开布菜,热情地介绍这个是什么、那个又是什么,又皱眉摸着下巴沉思,而后诚恳地表达睡前吃太多不好,不过没关系吃不完的他可以代劳。
“……”
江声陷入玄妙的世界。
他真的,一无所知吗??
可是江声觉得房间里的味道都还没有散干净啊?
这个味道,但凡是个男生都应该清楚吧????!!!
江声盯着秦安,虽然明知道很荒谬,但还是忍不住开始思考他其实是女扮男装的可能性。
秦安被他这样专注地盯着,愣了下,耳朵飞快就变红。他冷着脸,两手扯着领子整理了下,咳嗽了声,故意凹出气泡音。
“怎么了,兄弟。”
呃呃呃。
救命。
江声两眼空空,忍不住把脑袋用力磕在柔软的枕头上,躯体转了一圈。
蠢死了江声,你哪怕用头发丝想想呢,这怎么可能!
秦安窸窸窣窣整理着夜宵盒子,一转头就看到江声趴在床上,洁白的浴袍有些散乱。浴袍下膝弯的红红指痕愈发显眼。
为了方便上药,江声这些天一向都是穿着浴袍睡觉的。
至于江声和萧意发生了什么,秦安思来想去,觉得他管不了江声的私事,他兄弟永远有最高级权限,做什么都是对的!哪怕他对萧意做再坏的事情,也不是江声的错。
何况他这样,说不定只会让萧意爽到。
可现在他盯着江声的膝弯,又在想,刚刚……萧意就是捏着这里,埋在上头吗。
他看看自己的手。
萧意的手应该很大。
可以把江声的腿轻松圈住,跪在江声脚边的时候,指腹会摩挲江声膝盖。
他又看看自己的手,他常年打篮球,指腹手心都有茧子。
萧意的手上应该还有茧子。
他兄弟从小金尊玉贵的没受过什么苦头,哪怕他爬树都有一群小孩蹲在下面等着接呢。细皮嫩肉的,又受不了疼,被茧子磨蹭两下,就会哆嗦着哼哼。
“……”
秦安不明不白地被电得后脑发麻,慌乱地把手放下。抬眼见江声在看他,心脏重重一跳,心虚得拿纸巾用力擦了数遍。
也不知道在擦什么。
萧意刚刚离开的时候,简直春风得意,应该得到江声很好的待遇。
那。如果。他是说如果,如果他也愿意给江声做这样的事,江声是不是会更喜欢他啊。
这个想法一瞬间像是闪电一样击入大脑。
疯了吧……
他怔怔地想。
亲亲嘴,伸舌头也就算了。虽然他还说过他想和江声谈恋爱,但那完全是出于朋友关系,鲁莽地想更进一步的提议;虽然他还说过想做小三,但那也只是出于朋友关系,想给江声无法利落结束的关系一个好用的挡箭牌。
可是如果他真、真做……那种事,就和真男同没什么两样了。
秦安又不是男同,他怎么可能会这样啊?
可很快,他忍不住想。
说不定他能做得比萧意还好呢……
第214章 戒指就戒指之
江声过得非常充实。
硬要说的话, 他当初为毕业设计四处奔波取材的忙碌程度,和现在比起来都还是略显逊色了。
睡眠时间被压缩,啃剧本背台词揣摩情感之余,江声跟武术指导老师继续培训。剧本的拍摄进度是根据场景和服装来定先后的, 剧组足足待了一个多月, 才终于把全部角色在教会的戏份全部拍完。
虽然过程十分枯燥并且乏味, 但并不阻碍江声对结果充满期待。
就像他的毕业设计,将他折磨到几乎发狂, 但也并不妨碍他喜欢这个结果。并因为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 而退一步和那充满煎熬的过程和解。
教会的建筑结构复杂, 代拍很难从远处或者高处捕捉到剧组的实况,所以能流露出去的影像少之又少。
网上流传的一些简短剧情片段让粉丝充满期待。
明明是兄弟却是对立的立场。有着共同的目标,是同行者,有无与伦比的默契和血缘带来的天然亲近,却必须要出于阵营对自己的亲兄弟动手。
今天刚刚拍摄完教会最后一场戏,那场戏顺畅无比,一条就过。
黑发的艾萨克和银发的米修斯呈现对立姿态, 教会外部布满棱形和尖角, 一切都像是要拔地而起冷酷地把人扎穿。
哪怕面对危险和质疑身上都一尘不染的米修斯身上终于染上血迹。在阴云密布大雨滂沱之下,鲜红的血落在他的脸颊, 一瞬间就滑落到领口洇出粉红。大片大片的溅飞型血迹扑在他的胸口。浓重的色彩,极致的洁白,他银发湿润,拥抱着怀里的哥哥的时候睫毛还垂挂着水珠。
一切画面和光影都演变成故事, 而一切故事都充满延展性。
严落白很喜欢这张照片, 米修斯的冷漠和温柔都淋漓尽致。
他对网上流出的视频和照片甚至文字信息都有严格的把控筛选。现在距离上一次代拍照片流出已经过了半个月的时间。江声的微博在给沈暮洵做了一次新歌宣传之后再无启用的痕迹,于是对比之下稍显活跃的严落白微博底下每日浏览都是一个巨大到骇人的体量。
天天都是江声粉丝以及一些路人粉, 又或者披皮对家在底下挠心挠肝地问严落白什么时候给江声营业。
【哪怕是一张侧脸也好啊!一只手也好!一片衣角也很好了!!】
人的底线就是这样降低的。
严落白和江声相处这么久以来,敏锐的理性制度让他学会了江声直觉性的把戏。把人的期待值降低再降低,然后猛然拔到最高——也只有江声可以这么玩,换成别的艺人,在这段时间,已经会被数据新人裹挟的流量时代飞速顶替。
他挑选在所有人都觉得江声彻底闭关,心灰意冷地等待短片播出的时间,放出这一张照片。
热度,舆论,宣沸的流量宛如炸开了锅。
【我就知道我这么久以来的等待是值得的!】
【黑白对立好文明,冲击性好强!真的完全能感觉到哥弟的纠葛浪漫感……】
【用浪漫来形容也不知道恰不恰当,但真的就……看得我迷迷瞪瞪,宝宝你就是先天神父圣体!事业粉这下真的有狠狠爽到……】
【啊啊感觉宝这次发挥似乎真的不错!!不然参考一年前那个谁,进组开工不到两天背后蛐蛐他的工作人员都能堆成山了,可目前还没有出现过江声的负面新闻】
【是确定目标就会好好做下去目标性很强的一只宝!我狠狠亲!】
【欣赏神作完毕,能说吗,宝和哥也是配配的】
【哼哼……仙品!我嗑得更早,他们在江声生日宴穿同款白西装亮相,被全体媒体揣测新婚的时候我就已经在嗑了!】
【楼上你要是知道他们对立的时候切割立场,米修斯割开手腕宣布此刻之后我们不再是兄弟是不是会嗑疯[爆料帖]】
【对我们来说是好嗑的,对剧中人大概很痛心了……江明潮被江声这样对待的话会怎么想呢】
【又不是没有过,虽然中间很多豪门秘辛被略过,但是很多人都是清楚的吧江声是被江明潮的妈妈流放到海城的,不算血海深仇,但也会有积怨,以宝大大的脾气会对江明潮发脾气是一定的】
【很有道理,说不定江明潮已经被这样对待过所以想在剧本里看到一个不同的结局……说实话我觉得前段时间流传的开放式结局兄弟两个隐姓埋名幸福生活很像一些骨科标配……谁来懂一下】
【狠狠懂了,去没人的地方狠狠相爱的那种感觉!】
【最戳我的是这个结局据说是江明潮改的,哥你在想什么我都不敢想的东西吗?】
【什么……这不简直把东西送到我嘴边了,我吃吃!】
【不会吧,你们想多啦!感觉江明潮是那种老古板性格,只是觉得这个剧本兄弟关系更有冲突更有张力而已,根本没有意识到会有多少人暗戳戳嗑cp吧。】
【不我觉得哥是觉得弟身边的小白脸太多了,自己出面主张一下立场,意思是你们是江声男朋友又怎样,我才是他唯一的哥哥(甚至还要拍个短片告诉全世界】
【别骨科上脑了……片子里嗑嗑不犯罪,回到现实来他俩还是亲兄弟啊!】
江明潮很爽是真的。
他的痛快并不来自于愚弄网友,并非是他用不真实的关系得到不该有的关注让他产生的虚荣。他需要的只是一种肯定。有句话,叫做假的说多了总会变成真的。
他和江声之间,再怎么伪装,也根本没有他渴望的真实联结。
但是说的人多了,江明潮会觉得是真的。
江声是他的“亲弟弟”。他们在“亲人”的浅薄关系上又累加了一层有力的保障,纵使虚假,仍然可以被粉饰,让江明潮感到愉快。
而网友明明知道他们是亲兄弟,仍然会说那些话,更让他更觉得愉快。
【怪不得说是双男主,这照片我切出去不到两秒就会忍不住切回来盯着看!啊啊整部片子就数江明潮和江声的对戏最带劲】
【配,好配】
【哥哥天生就是会爱弟弟的呀,哥哥……哦……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是哥哥……噢,弟弟,哦哥哥弟弟……】
再往下滑。
【cp超话又被举报了天煞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是谁,是意声的粉吧!!和蒸煮一样看不得别人压他风头!】
【我嗑点骨科怎么你们了!再举报我要发疯写意声平安黑深残文学】
【别这样说不定会把他们虐爽……】
江明潮是不会对这些人的小动作有什么反应的。
他已经暂时结束了他的戏份,艾萨克的戏份比起米修斯并不算多,他有五天的时间处理工作,于是回到办公室。
造型精致的香盒上缭绕着白色的烟雾,桌面上是多年前江声和江明潮的合照。
的确如同网友猜测的那样。
“——以后你不要再说是我哥,我没有你这个哥哥。”
这话江声对他说过不止一次。
江声年少时是顽固又脆弱的性格,如果有人企图将他打碎的话,就会被玻璃渣子狠狠刺穿手心,不扎得鲜血淋漓他都不会甘心。
江明潮的手拿起那个沉甸甸的相框,相片中发白的裂痕割裂开,他指腹贴在冰冷的玻璃上轻轻摩挲,很轻地笑了下,转过头,手机遥控给办公室加密,与此同时打开了投影。
办公室的自然光湮灭,硕大的投影屏幕在办公室亮起。
“嘀——”
轻微的响动。
他的手指架在腿上轻轻敲击,蓝宝石的戒指在微弱的光线下轻轻闪烁了下。
秦安一时间被他的戒指晃了下眼睛。一般来说,现在正常人的反应都会是后仰规避,可他忍不住搂着江声的腰凑得更紧,同时绷着脸抱怨起来。
“这个东西每次都硌到我!”
江声说:“你指的什么啊?”
“戒指。”
秦安说。
江声在被他抱怨之后歪了下头,很好商量地把戒指摘下来,放在一边,发出“咔哒”的轻轻响声。
“你说有事情需要征求我的同意。”江声问,“是什么?”
作为新手来说,想要不入戏太深大概很难。
江声现在对秦安的态度,甚至都还带一点米修斯的特性。教会有忏悔室,他今天在剧情中和艾萨克见面之前,刚在忏悔室杀了一个人。血喷薄出来,溅到墙壁。
米修斯半跪下来,堆叠的白袍落在地面。他修长的手,很轻地盖上亡者的眼皮。
米修斯,纯白的温柔,从上而下的悲悯。他抚摸秦安的脑袋,柔软的银色头发甚至会流淌着落到秦安的鼻梁上。
“我看到了……”
秦安说。
“萧意从你的房间出来,这个月有起码五六次。”
江声笑起来。
他哪里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愚蠢丈夫啊,这不是很清楚吗?
“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他的手指在男生短发中穿梭,声音很轻。
“我们在聊剧本啊,我这个月和顾清晖相处的时间更多呢。和我哥的相处时间也不少哦。”
江声觉得从他进组以来,这短而紧促的两个月,他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化。他现在说谎话的时候眼神已经不再飘忽,他可以很柔和地和人对视着,温柔地欺骗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江声自己都有一点头皮发麻。
演戏真的是很有意思的事情,他无法用太过书面化的语言去阐述什么。江声是直觉性的动物,感觉演戏是用自己入局,编织一场所有人都会信的巨大骗局。
对待别人,江声或许还没有完全的把握。慌乱还是会有的,紧张也会有。可秦安真的太好骗。
秦安趴在他的腿上,被江声那点忽轻忽重没有规律的力度弄得头皮发麻心脏乱跳,又在激昂的心情中感到酥麻的困意。
江声的声音很轻地在头顶响起。
“你觉得我和他在做什么呢?”
秦安的呼吸重了下。
他的脸颊贴在江声的大腿,闷了一会儿,又在想,是不是每一次萧意都在做同样的事情?应该不是,和江声认识这么多年,他对江声是很了解的。
那么他们会做什么?
在他看不到的时候?
秦安觉得他没有嫉妒,他只是好奇。
求知是每个人与生具备的本能。面对江声的时候,他的求知会更加狂热一些。他很想了解江声更多一点。江声承认他是朋友,这很了不起,这简直是一种荣誉……但秦安觉得他还是比不过楚漆。不过比不上楚漆也不错,楚漆亲江声的时候都只能亲额头,他却能亲嘴,这已经是两者之间的鸿沟!
他本来已经想好要说什么了,构思这些东西对秦安来说并不容易。但他又很紧张,于是结结巴巴地回答,“在,在做……比接吻还要亲密的事情。”
他没有得到江声的回应。
耳边是自己的心跳,恍惚的嗡鸣中能听到隐约的风声。
因为江声的发色、装扮,表情,再加上他现在的心情是如此的紧绷和羞愧,秦安甚至觉得他在对着他忏悔。
他忏悔什么呢。
忏悔他……其实想对自己的朋友,做不那么“朋友”的事情吗?
第215章 离开就离开之
萧意在看雨。
今晚会是他们在教会附近酒店停留的最后一晚, 明天下午他们就会乘飞机去到b城的特效拍摄基地。
坐在萧意的房间,飘窗之外,教会景色一览无余。
这场雨下得很好,顾清晖一直在等待这一场雨落下, 缺了这场雨, 江声和江明潮的教会戏份收不了官。
萧意对顾清晖说他会帮他, 他也对江声说他会帮他。他对谁都没有食言。但无论面对谁,他的私欲好像都更胜一筹。
顾清晖不希望江明潮和江声的双人热度一家独大, 所以萧意把自己和江声的cp强行推出来抢占观众视线。
对江声的帮助也同理。
萧意看向天空。
阴沉的天气, 磅礴的大雨为兄弟相残的戏份增添宿命感, 宏伟建筑在雨夜中耸立,错落嶙峋的尖塔如同野兽的牙齿。人在这样的建筑下会显得十分渺小。
有一瞬间,萧意想到剧本中米修斯和艾萨克的拥抱。
黑与白交融,飞鸟归巢,在湿落的森林,白鸽湿润的翅膀庇佑着巢穴。在众目睽睽之下,赞叹与惊呼声里, 假的好像都变成真的, 虚伪的人完成自己的证伪,达成最后的破窗。
不难想象, 躺在江声怀里的时候,在无声的注视中他闭上眼睛,会很满足吧。假装自己真的死了,从此被江声彻底铭记。这是远比血缘更深刻的记忆。
现实中的江明潮不会这样做, 所以他把一部分的想象投射到了剧本中。他构思出了另一个自己, 和江声是敌对的立场,但同根同源, 殊途同归。无论米修斯怎样选择,都无法彻底断掉和他的关系。
顾清晖那时的脸色寡淡,他敬业且尽职地指导镜头按照路线滑动,但心情应该不太美妙。实际上,萧意也不那么痛快。
窗外摇曳的树影是漆黑的,车灯是惨白的,噼里啪啦的雨砸到玻璃上,凝聚的小水珠如同一颗又一颗圆宝石。
江声现在本来应该叫他过去的。
但是他没有。
江声现在在做什么呢?
萧意的眼眸温驯地低垂,手指摸着茶杯,有些滚烫的温度让他的指腹不再冰冷。
萧意和江声认识的时间,比起江明潮差不了多久。但是论起对江声阴暗面的熟悉程度,萧意当然了解得更加透彻。
剧组的事情很多。拍摄场地的辗转,走位和对镜头的把控,对剧本的理解,和场务、摄影、导演的沟通,以及长时间停留在现场观察别人的演技以继续精进,作为新手,江声要了解、控制以及消化的东西实在太多。尽管江声适应能力向来很强,但这仍然会消耗他非常多的精力。
江声很懒散,主动性不强,是个容易一时兴起燃烧热情,但很快又因此感到过量疲惫的人。因为太容易感到疲惫,他时常需要休息。
现在的状况让他没有足够的时间调整,所以他会在这种时候,无意识地找到一点消解情绪的乐子。像是直觉系的动物,在判断会对别人造成伤害之前,优先考虑的是自我的满足。
萧意在看到时针走向十点钟的时候,沉吟片刻,主动拉开了房门,穿过走廊,按下电梯上行。
“嘀——”
电梯门打开,内壁有着铜黄色的镜面。
萧意步入其中,打量自己的脸,着重看着那枚泪痣两三秒。温顺而高大的男人从镜中回视他。
如果不是因为精神和身体上的压力,如果不是萧意出现的时机是那样恰好,或许江声当初不会和萧意在一起那么久。
毕竟他们之间的开场和任何人都不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失格与错误。他的脸孔总在提醒江声,他因为太年轻也太幼稚而浪费了一段感情,他因为赌气或者过于自私的情绪,而做出错误的选择。
但他还是会容忍萧意呆在他身边。
因为那段时间他很烦躁,他需要有人做一个沙包,一个保姆,一个玩具,一个陪伴者。而这个人不能是楚漆,因为他将楚漆看得十分平等。也不会是江明潮,因为那段时间江明潮已经和他决裂。
电梯门再打开的时候,萧意正准备迈步离开,却一眼看到秦安靠在墙壁。
射灯的光线落在他的脸上,男生抓着头发抵着墙,陷入某种情绪这种。一张帅气而深邃的面孔有着些红,头发、衣领处都还有些湿润。
他黝黑的眼眸很明亮,又极其恍惚混沌。几乎像是隔着一团雾燃烧着剧烈的火焰。他完全失神,连电梯打开都没有察觉。
啊。
“你还好吗?”萧意主动开口。他的嗓音温和而关切,俊雅的面孔也带着忧虑,“你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对劲。”
秦安猛地回过神,克制住了情绪,表情在逐步变得冷淡。他挑起眉毛,却没有搭理他。
秦家的势力也不算弱,能屈尊当助理不是因为他贱或者闲的没事,而是因为他想和江声待在一起。对待江声之外的别人,秦安完全是另一幅面孔。
就在刚刚,秦安和江声的友谊有了惊人的进展……或者说——
秦安的思绪诡异的顿了顿。
空气中的寂静蔓延。
电梯的隔音很好,安静得诡异。萧意听不到任何的风声,雨声,瞥到秦安反射在铜黄色镜面内壁的眼神开始恍惚呆滞,嘴唇下意识地抿起,手碰到嘴唇上面。
比起进展,或许有另外的词汇更加恰当。他想。
他和江声的“友谊”超出界限的契机,是他的手机响起来电。
秦安记得那瞬间他的心情。
烦躁,怒火,委屈。他不想有别人打断他和江声的相处。和江声进展的每一步都来之不易,就比如之前江声张开嘴唇等待他亲吻的时候,错过那一次,秦安再也没有别的机会。
在那种急切的心情的驱使下,他做了对他来说相当不可思议的事情。
简直可以称之为不可理喻。
大脑中的场景如同碎片,恍惚地被吹动飞扬起来,回溯到那一秒。
房间里的气氛是闷热的,湿润的,涌动着细小微妙电流的。他跪在地上,和萧意一样。
秦安这辈子就没跪过谁,别说爸妈了,天王老子也没有跪过。
可是他好像很难觉得屈辱。怎么会这样?
情感太复杂。也许有羞耻,爆炸般的惊慌,迷茫,对自己的质疑……可是真的没有屈辱。他原本以为会有的。哪怕他是争强好胜觉得萧意能做的事情凭什么他不能,也至少应该有一些屈辱的。
他不理解,于是抬起头寻找答案。雨好像隔着窗户打湿了江声,让他湿润地往下坠。清透纯洁的面孔,像是经受不正当洗礼的月亮,浸泡在洇着粉色的水池里,有怪异的颜色在上涌。眼睛迷蒙着注视他,一点呼吸急促紧凑,声音带一点愉快的闷哼。
秦安痴怔地看着江声,无法呼吸。好奇心得到满足,感到一种奇妙的满足和升华。
而电话那头秦宴不耐烦又警惕的声音在不断传来。
“你在听吗秦安!”
“喂?秦安?……你那边是怎么了?什么声音?”
秦安的呼吸幅度过大,胸口几乎把衬衫撑起来。
好热,好奇怪,好……开心。
秦安感觉这一切的进行都很不得体,也并不合理,更和他一直以来确定的关系形成扭曲的割裂。
但是那一瞬间他没有太多思考,在肾上腺素的驱使下他还是做了。
江声看着他,没有拒绝。
可是不拒绝又能代表什么呢,江声本身就不是一个多么擅长拒绝的人。
他没有意识到江声的驯化,江声在让他变得越来越急切,而他热锅蚂蚁上跳脚的样子反而会得到江声温柔的安抚,于是演变成一种情绪上的回馈。仿佛只要得到他的允许,什么都是可以做的,他允许秦安触碰他的界限,在一步步放宽所谓朋友的限制。
秦安的脑袋磕碰到一层冰凉的物体,而后猛地回过神。
他以为他还在电梯里,可现在他竟已然坐在了车上。他走动了吗,淋过雨了吗,他和萧意说了什么?竟然一头雾水。
窗外是流动的雨丝和连成片的风景,秦安能从反光中看到自己的脸孔,那张脸上是完全恍惚,又带着一点赧然期待的表情。
秦安盯着看了许久,竟然别扭到忍不住躲避反光中自己的视线。
回去处理秦家的事情,听秦宴说好像有点棘手。这样的话就麻烦了,秦安会有一段时间没有办法陪在江声的身边。
他摩挲着手机,光亮扑到他脸上,脸孔被映出深邃的轮廓。
可是他怎么能不知道江声的消息啊。
找个人?
要长得赏心悦目,要忠诚。还要细心,耐心,温柔。
很快秦安就有了人选。
他拨出电话。
“嘀嘀——”
江声听到门铃响起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会是谁了。
当然,是谁都不重要。
他现在真的好烦!
从这里回到b城没有直达飞机,有七个小时的中转时间。对于江声来说,也只是背台词的时间、被顾清晖考核的时间变得更久了一点。这当然更好,因为江声听顾清晖详细介绍过b城的特效拍摄基地,在绿幕布景下,江声的发挥余地会更加紧缩,场景能够很迅速地将人代入到一个情景,对入戏当然有着不可磨灭的帮助。绿幕对新手而言是又一重难关,所以台词必须记得滚瓜烂熟才行。
江声两眼空空地按下手边的按钮。门锁咔嚓地打开,门外的人握住门把手,推门而入。
江声对来人没有兴趣,他手里捏着笔杆,烦恼地趴在桌面,把银色的头发绕地乱七八糟毛毛躁躁。
“他走了吗?”
萧意温和的声音响起。
“走了,你没看到?就和你前后脚。”江声说完,扔开笔颇有些无语地耷拉眼皮睨他一眼,“不要太像小三了好不好啊……萧意……”
声音拉得很长,又眨眨眼睛笑了下。
“还是说你真的没有当够。”
面对江声有些恶意的、声音轻轻压低的讥讽,萧意内心实在没有什么压力。
他反手合上门,发出轻微的响声,轻声说,“这样评价我,多少还是让我有些难过,阿声。”
幽暗灯光落在他的身上,愈发使得那张温和的脸孔有了些阴暗感。
江声可看不出他有多难过,反倒有些愉快是真的。
萧意在看江声灯光下的侧脸。
他不是和秦安一样的蠢货,眼睁睁看着江声在面前异样的表情都一无所知。只是浅浅打量一眼,萧意就不无遗憾地察觉到。
他被人抢先了。
但是不算很意外。
秦安哪怕是个傻子,是同人文里愚蠢到妻子出轨都整天傻乐的丈夫,也会从他找江声的频率中察觉不对。
萧意想起一个久远的夜晚。
昏暗的灯光,洁白的床品,江声喘息带着酒味,胡乱地握着他的手,喊着沈暮洵的名字。他乱糟糟的黑发湿黏贴在脸上,满脸通红,在他茫然,可怜又带一点排斥的表情中,萧意抚摸着他的脸,从脖颈摸到心脏的时候说。
“看到他那样抱着你的时候,对你做那种事情的时候,我每一次都在想……会是什么感觉。”
江声在剧烈的颠簸中偶尔清醒,会用紊乱又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我在等沈暮洵。”
“你是谁?”
“不要这样……”
当然,他这样意志力不坚的人,很快会迷失在海洋里。
只剩下萧意对他留下轻飘飘的疑问,“你这里的跳动这次是因为我,是吗?”
人的感情是存在共通性的。
言语和行为也是。
他怎么会是小三呢。
如果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切割,那么后来的秦安,才是那个第三者。
第216章 谈心就谈心之
江声在飞机上睡了一会儿, 中转时间也休息得很充足。过于充沛的精力以至于他到了b城被许镜危接机后,立刻选择去著名景点狠狠玩了一圈。
可惜江声不能玩太久。他疑神疑鬼,总感觉盯着他看的人有点多,走两步就得扶一下后脑勺, 确定头发没有掉出来。
回到车上后许镜危将防窥模式打开, 嗡声响动, 车窗的黑色更暗。江声抱着许镜危买的奶茶,这时候才想起追究他的来意。不过也并不需要多想, “秦安叫你来的?”
许镜危:“是的。”
“可是严落白都让你走了, 你再回来, 他会看你很不爽。”江声说。
“没关系,和气生财。”许镜危的声音温驯。男生骨节分明的手指敲着方向盘,抬起头看向后视镜。
模样清隽漂亮的青年懒懒瘫着靠在车窗,发丝散落几缕,耷拉眼皮的时候深色墨镜往下滑,能看清他带点薄红的眼皮和浓黑的睫毛。眉毛皱着,怪无聊地把吸管咬得嘎吱响。
许镜危露出和气的微笑, 轻声说, “这一次我会格外小心,不会让严经纪发现。”
江声可有可无地抬了下眼, 应声:“嗯嗯。”
他的确对谁在身边并没有很在乎。剧组不比恋综的时候,的确需要有个助理,秦安走了之后严落白本来也要招一个新助理,用熟悉的人也没什么不好。
许镜危还在看着他。
江声疑惑, “怎么了?”
“我在想我要不要说。我们今天做的事情其实很具风险, 已经足够那位严格的经纪人发火。”许镜危轻声说,“哥的粉丝比较腼腆, 不会堵着不叫你走。可是网上已经铺天盖地是你的消息。”
江声愣了下神,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又感觉也没那么意外,于是默默眨了下眼,低头拿出手机一看,果然看到严落白发来的消息。
严落白:【[图片]】
严落白:【?】
江声本来还对这个问号感到不满,但点进图片一看,发现严落白发来的热搜词条竟然是#江声最新动向,竟已和新男友私奔!#
江声结巴了下:“……呃。”
这下别说严落白了,江声自己都想对那些莫名其妙的媒体发个问号。
他点进微博看了看。
粉丝评论情绪稳定,换成别的艺人评论区恐怕已经吵开锅了,毕竟是如此有争议性的话题。
【放什么屁呢我请问,谁配让宝私奔,他只是玩累了找找野男人,说到底还是会回家的[爱心]】
【这是哪里啊请问!!我也想和宝偶遇】
【b城!具体哪里就不说了,但今天真的秩序绝佳,我看出身边好多姐妹都认出来了但硬是没敢靠近】
【+1,默默地爽了!!尖叫都塞回肚子里了,生怕我哆哆嗦嗦颤颤巍巍走过去宝会以为我要碰瓷[图]】
【啊啊这惊人的几率终于轮到我身上!!众所周知江江没有任何线下活动,也不接受任何预约,见他一次纯靠运气…今天真是撞大运。现实中的江声真的小白杨大高个,气质好好皮肤白白的,好有疏离贵气感远远看一眼甚至会被冰一下(对不起怪怪的形容词出现了)拍到了这张,手特别好看…[图]】
江声默默伸出手张了下。
【我也偶遇了!!路过我身边甚至香香的一阵很清爽的风,简直要被迷倒,宝宝你是一个帅帅的宝[图]】
【虽然没有露脸但也心满意足了![图]】
【?为什么……大家都在偶遇就我没有……我恨你们!!不准说!都闭嘴呜呜】
【新男友毫无存在感】
【江声男朋友不需要存在感……都是宝的玩具!宝玩完就扔掉!】
【点了。认领毒唯粉籍,但江声谈谈恋爱怎么了,江声第一次拍戏压力很大的,需要缓解一下很难理解吗??![不限圈抽奖50000]】
【……怎么又在送钱,怀疑江声梦男哥手里的钱都是毒唯哥送的】
【分享链接:[江声单人超话:梦向预警/ooc预警/我和我的大明星男友之,惊!关系大曝光被全网痛骂中:被骂怎么了!和我在一起的人可是江声啊!他们知道我有这么爽吗!]】
江声:“?”
不是,等下,这什么!
【一股渴望被骂但没人骂你的m感……怀疑是小楚写的,有人赞同吗】
【?萧意还差不多吧。能不能不要一遇到怪东西就扯小楚,这阴湿感一股萧意味】
【赌一个顾导,这几天看二创太多,我对顾导的印象已经从洁癖狂强迫症变成了纯种变态饥渴症,而且他一直很缺乏cp向关注度真骂他说不定真的爽】
江声还在往下看,蓦地听到车辆点火起步。许镜危的声音很稳定,“回去要挨骂了。”
江声回神:“没事!我先骂他,他就不会骂我了。”
这下轮到许镜危愣住,他有些意外,而后很快笑起来,“好的。”
许镜危是情绪非常稳定的人。江声身边有几个秩序感很重的人,比如顾清晖和严落白,可是他们都没有给江声类似许镜危的感觉。比起他们,许镜危语气太稳定,以至于都像个类人化的AI。
就比如现在,听到他这么说,顾清晖会看他一眼然后什么都不说,严落白会冷笑说江声翅膀真是硬了。
许镜危会平缓并且正经地给出建议,“可以骂轻一点。哥,骂重了严经纪会开心。”
江声:“我以为你会说,严落白如果迁怒你,让你的处境变得——呃?你刚刚说什么?谁被骂会开心??”
他正好看到刚刚那个怪怪的超话帖子下面有新的评论。
【不是,感觉像这位@严落白,结合他之前几次男友视角被骂还坚持发男友视角来看,很对味】
“嗡嗡——”
消息从手机顶部弹出。
【我也在b城,要见一面吗?】
江声点进去看了一眼。在这条新消息之前,两个人的对话停留在很久以前,这段时间没有任何单方面的信息,好像是两个人十足默契地不再联系。
*
他们约在一家私房菜,环境隐秘性很高。江声在白石堆砌的庭院里绕来绕去,来到终点。
楚漆穿着正装站起。
他身量极高,骨骼感又极强,整个人总能轻易透出一种火热的力量感。金色的一节怀表链挂在胸口,链条被撑起饱满的弯曲弧度。
他顶着江声明显的“不是哥你真要穿成这样吗”的震撼目光解释,“临时被通知去参加了个宴会。”
“哦哦。”江声这下理解了,“你走掉没关系?”
“楚熄留在那里。”楚漆简短解释,他低头把属于江声的椅子拉开,一点刺耳的响动都没有,“听说你染了新的发色。”
江声顺势坐下,手臂往椅背上一挂。背后的门被关上,他把帽子摘下来,扎成马尾塞进帽子里面的长发流畅滑落。
“我还挺喜欢这个颜色。”江声捏着自己的发尖,银色头发在手指间绕了个圈。他心满意足地欣赏了一会儿,又开始抱怨,“不过发根的黑色长得很快,总要补色,好麻烦。而且头发也掉得好多!下次我——”
江声意识到自己一连串的声音出口的时候有些诧异。
他顿了下,没有再说下去。
楚漆落座,骨节分明青筋起伏的手交握放在桌上,静谧的绿色眼睛望着江声。
江声还在发愣,嘴唇微微抿起。
在发丝漆黑的时候,对比色让他显得脆弱苍白。浅发色则增添冰雪般的剔透和冷感,不言语也没有表情的话会显得疏离。稍微冷下表情,就像冷漠的雪亮刀锋。
这样的江声,对楚漆来说很有些新奇。
他和江声认识许多年,却从没见过这样的江声。
胸腔鼓动的频率几乎让楚漆有些疼痛,他目不转睛,声音低沉温和,“最近怎么样?”
江声拨弄着桌子上的口罩,犹豫了下,叹了口气,说,“忙得要死。”
对楚漆,江声话还是忍不住多起来,当然也不排除是他最近闷得太烦,心情糟糕,的确需要一个合适的对象倾诉。
“到我现在的咖位——呃我没有自夸的意思!是严落白说的!他说我现在的热度已经非常了不起!”
楚漆笑了声,“我知道。”
江声撑着脸继续说下去,穿着古朴服饰的服务生把菜肴送上外间的传送带,再穿过一道梨木的雕花窗送到他们面前。
江声继续说,“想起一开始上综艺之前我面对的那些,真的感觉已经过了很久……可好像又没有多久。现在不会再有人对我不耐烦说些怪话,很多人都会喜欢捧着我。”
楚漆说:“让你烦了?”
江声沉默两秒,笑了起来。
他喜欢赞美,喜欢宝石、王座,喜欢不轮换的日出日落,喜欢满园的花草停留在清晨。他喜欢的是永恒,喜欢美丽和被肯定,却很难说奉承也在其中。
真真假假分不出虚实的言语环绕他,会让江声感觉到疲于应对。
“之前在恋综的时候这种感觉并不明显,身边围绕的都是熟悉的人。虽然你们也让我很烦,但和现在这样的烦不太一样。”
江声绞尽脑汁地思考要怎么描述,手指抓着一节头发捏来捏去,声音低低,“在剧组中这种感觉不断地被放大,身边很多演员去参加海选甚至是为我而来。”
“他们也许是对我感到好奇,想知道我和荧幕中的性格到底有没有差别;又或者是觉得我根本不具备担任一部片子主演的能力;又或者喜欢我;再或者希望和我贴近蹭蹭热度好青云直上……”
江声又不是个傻子。他当然能看出来大家的意图,但他们的利用或者好奇都没有怀抱强烈的恶意,“人的欲望和意愿没有错,所以我感到疲惫也不是错吧?”
菜肴一道道地送上来,江声一刻不停地嘀嘀咕咕,楚漆则负责把菜一道一道地从速度缓慢的传送带取出放在桌面。
“我一直觉得声声是很神奇的人。”他倏然说。
楚漆给了江声一个出乎意料又毫不沾边的回答。
江声:“嗯?”
“有些懒。和懒惰相悖的是你总是很乐意不计风险也不在乎旁人眼光地尝试,因为你有着比懒惰更重的好奇心。”
和江声相处很多年,楚漆总觉得自己不够了解他。可这是基于贪心,因为他无论怎么都觉得不够。实际上,他对江声的熟悉已经足够积累形成一座巨山。
“你或许不知道,我前不久和楚熄聊过。”
江声更诧异了:“啊?”
楚漆和楚熄现在的关系很奇怪。表面相安无事,又在生意场上针锋相对。楚漆能猜到楚熄希望从他手中攫取更多权利和金钱,他要做一个站在金字塔尖的人,而非一个没用的小狗。
除开这些,他们是曾经明争暗斗,但现在都是被抛弃的人。
某些时刻,楚漆能够理解楚熄在想什么,因为他也在思念同一个人,局促地无法前进不敢后退的心情他也有过。看到同样的遭遇降临在自己的胞弟身上,他却没有同情。楚漆是有私心的人,他在幸灾乐祸,感到罪恶的窃喜和高高在上的蔑视,他冷漠地看着他,心里在想,看吧,我说过,你也会沦落到这一步的。
“他说,你很想知道自己到底适合呆在什么地方,你想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永远不会被你厌倦的。”
江声对世界怀抱一种懵懂的感触,他伸出手触摸风,想着鸟飞翔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情,于是给自己装上羽翼。看着广袤无垠的海洋,也会因为一时的心情选择与群鱼同游成为大海的一份子。
“你需要不断地走出一步又一步,才能够判断自己是否适合一个地方,是否会喜欢一个人。”
江声撑着脸盯着他看,帽子墨镜口罩都放在一边,银发扎成马尾顺着椅背和脊背流淌。一张漂亮又轮廓分明的脸庞映着包厢温暖的光亮,静静地看着他。
注视江声或者被他注视的时候,沦陷在肤浅的心动里简直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
楚漆没有打破这样的氛围。
他们之间不会再有沉重的感情、沉重的氛围,让他聆听江声的抱怨和倾诉,一切都好像回到了过去。在前往学校的车里,清晨雾蒙蒙的路灯下,江声会靠在他的肩膀说不想上学。
现在也好像差不多。
在说,不想上班。讨厌交际。
“笃——”
茶杯碰到木质桌面轻微而沉闷的响声,楚漆把一杯茶水轻推到江声的面前。
“我猜你早就做好决定。”
男人的声音低沉,深邃的面孔被光线切割,阴影铺陈。深绿的眼眸隐匿在眉骨的黑影下。他静而温和地注视着江声。当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人的时候,总会让人遗忘他是一个充满威胁感的人。
“去找吧。”他说,“也许就是明天,也许就是你遇到的下一个人。”
楚漆有无数个机会诅咒江声永失幸福。他被困在江声赐予的绵长痛苦中,听到胸口野兽尖利的咆哮和质疑、生锈的牢笼吱吱嘎嘎摇摇欲坠,他品味着那一切,难道没有一秒钟是恨江声的吗?
是有一点。
恨相逢,恨相知,恨那些年年岁岁的陪伴,恨他突如其来过分清醒的决定。是有的,可楚漆在沉寂的夜晚思考,不愿把那些情绪定义为恨,也许只是遗憾。
江声对他很好,江声很爱他,江声只是无法回应他同样的东西。
基于遗憾,他还是更期望给江声祝福,他希望江声能找到自己喜欢的那一条路,尽管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也希望江声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人,尽管那个人不是他。
江声弯弯嘴角笑起来,“那可不行,我是很有责任心的人,至少……要把这部片子拍完才可以离开。”
楚漆看着他,也笑起来。
“期待你的成果。”
第217章 替身就替身之
和楚漆吃完饭, 回去的路上江声正好遇到严落白。和楚漆打了个招呼之后,他干脆下车和严落白一起散步回去。
夜色黑压压,云层很厚。
严落白瞥了一眼车窗后若隐若现的楚漆的影子,轻声询问, “和好了?”
就算和好了, 半路遇到他, 江声都会停下来,下车和他一起走。
严落白不想这么想, 但这似乎是事实。
他现在在江声这里, 得到的优待甚至超过楚漆。
“算吗?”江声走在他身边, 眉毛皱起来,“也许只是找到了一个我们两个都可以心态平稳地相处的……呃,可能性?”
严落白看着江声认真思考的样子,目光再抬起,看向不远处那一辆车,轻哂一声。
江声转头看向他,手懒懒插在口袋里。银色马尾从帽子里压不住地晃动着, 墨镜的一点姜黄色在路灯映照中落在脸颊, “我以为你看到我第一件事情,会是问我许镜危为什么会回来。”
“不用问你, 我也知道。”严落白声音冷静。
严落白很想让江声安分一点,不要乱搞奇怪的关系,这样他找助理会好找很多。
又诡异地觉得网友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江声第一次拍戏压力很大, 总需要什么调节心情。
他脚步一顿。
江声:“?”
严落白冷着脸继续往前走。
他过去不是这样的人。
冷静理性的思路是他走到今天的重要依据、自傲的本钱, 但他在江声身边待得太久,脑子都熬坏掉了。好像一切事情都需要从江声本人出发, 而非从事实或者利益的角度出发。
严落白的手指忍不住捻动了下。
恍惚中脑海中想起一些怪异的画面,他侧脸在路灯下愈发紧绷起来。心里一座宏伟冰冷的天平有些裂痕,他几乎感到一种不自在。
“嗡嗡——”
江声手机响动了下。
聊天记录的页面就大咧咧地摆在严落白面前,甚至都没有挡一下。
顾清晖:【后天绿幕拍摄。明天方便的话,请江先生在合适的时间找我练习。房号3212。】
“什么意思?”严落白眉毛皱着。
江声果然也不在乎有没有被他看到。
他今天玩了一圈,又去和楚漆吃了个饭,现在又开始犯困,“就是字面意思。他怕我适应不了,要帮我开小灶。”
“需要你做什么?”
江声墨镜后眼睛眨动了下,他坦诚回答,“就……大概是抱一下牵一下这样?”
严落白眉宇皱起来,“这和潜规则有什么区别?凭借职务便利提供微不足道的帮助然后就能——”
严落白看着江声。
话虽如此,但如果严落白有机会的话他其实!
严落白用力地把未尽的心声死死按捺住,手指按在眉心深深挤压了下,深吸一口气道。
“你是小孩子吗江声?你需要我告诉你,怎样的行为是错误的、不应该发生的、越是容忍越是会叫人变本加厉的吗?”
江声:“呃呃。”
严落白:“还是说这其实是你们心照不宣的某种交换。”
江声又眨了下眼睛。他低头看看地上黑漆漆的影子,拿脚踹了一脚地上的野草,又回过头来。
帽檐底下雪白的头发飞扬起来,和他灯光下白皙的肤色相得益彰。愈发显出一种不谙世事般的高洁纯净。
这样纯洁的江声,却在说,“其实准确来说的话,确实是这样。可要说交换的话,我觉得,好像我并不需要为此额外付出什么。”
空气中寂静两秒钟。
b城天气还算不错,至少没有下雨。风声也轻不可闻,酒店隔音也好,在这种令人别扭的安静中。
严落白说:“我并不想过多干涉你的私人生活。”
严落白在和江声长时间的相处中,对他的性格也越来越了解。江声是那种会对陌生人带着忍让,但熟悉之后越管越叛逆的类型。
“事实上,从一开始我介意的就是你会不会因为不小心带来额外的舆论危机。我需要你及时报备也是一种工作需求。到现在,我知道你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但我还是需要提醒你。”
严落白说到这里忽然停顿。
他们已经走到酒店内部,严落白按下电梯。金碧辉煌的建筑中人员稀少,基本上是由看起来很笨拙的机器人完成简单工作。
等待电梯的时候,严落白镜片后锐利的眼镜望着江声,而江声疑惑的样子很安静。
“你对朋友的标准似乎格外严厉,所以我也不认为我是你的朋友。不过,作为合作伙伴,我认为我还算合格,是吗?我们之间的共处和互相帮助,起码不完全和利益相关。”
江声不懂他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愣了两秒,“呃,是的。”
“所以我给你的只是建议。”严落白说,“你觉得你什么都没给,就能换来很有用的东西,这样很划算。可我看顾清晖是很会拿捏分寸得寸进尺的人。”
电梯门打开。
江声:“我知道我知道。”
知道?
严落白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恐怕江声是觉得好玩,觉得顾清晖那副想得到又得不到的样子有意思,又或者是想看到顾清晖有没有哪一天顶不住撕碎面具。
江声本身就是一个恶劣又具备好奇心的人。他对待交托了真心的人,和没有交托真心的人,是两种态度。
有时候,他这样的性格会遭遇到反噬,后果不知道会有多可怜。
严落白伸出手,阴翳笼罩在江声身上,大手推着江声的后背让他往前走。
男生的肩膀有些单薄,恋综结束后严落白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点肉,拍戏这两个月又迅速消瘦了下来。明明送江声站到高处也是严落白的目的,可他愈发觉得顾清晖是他无法饶恕的仇敌。
他的手顺着江声的肩膀扶住他的脸颊,捏着下颌表情严肃地掂了下。
江声含糊着去扯他的手:“松开!”
严落白心里很烦。
这种烦很难定义,像是养的小猫出去野了,回来之后变得很矫健,并不太需要人类的饲养,的那种焦虑。
又或者是父母首次看到孩子离开他也能过得很好,甚至可以去到很远的地方,也不再需要他们的关心,那种带点欣慰古怪、带着怀念的责怪。
男人冷硬的侧脸有着石膏像一般不近人情的温度。手背上还有前不久江声留下来的咬痕,血疤痕迹显眼,这段时间严落白没少被调侃。
“好事将近啊严落白。”
“是不是有点太狂放了啊严落白。”
“好歹收敛一点……”
严落白总是一言不发,表面不耐地把所有人都驱赶走。
“不要放松警惕,也不要觉得他毫无威胁力。”他蓦地说。
江声总算把他扯开,“我知道!”
严落白的手插到口袋,“遇到情况随时打我电话。这段时间我会滞留在b城分部工作,公司到基地的时间不超过半小时;大多数有你戏份的夜晚我会住在这家酒店,到你的房间用不着两分钟。”顿了下,轻声补充,“可以使唤我,毕竟是经纪人的分内之事。”
江声半点没察觉到,严落白和以前已经完全不同。
江声总会给严落白带来很多麻烦。很多时候他无法脱身的慌乱时刻,第一反应是寻求严落白的帮助,然后被阴阳怪气一顿,因为严落白的确担心他,也的确烦不胜烦。
江声仍然对他坦诚。他对严落白没有半点遮掩,好的坏的见不得人的,严落白只要问起,江声都可以和他说,在他面前做没有秘密的合格艺人。
只是江声不需要他的帮助,严落白又觉得太空落落。他的价值性好像缺乏了某种体现,他甚至,或许在期待某种怪异的、糟糕的麻烦降临,否则,他总会感觉自己陷入一种没用的困境。
江声往外走,他左耳进右耳出的功底很深,显然没有把严落白想说给他听的话听进去,在电梯外路过的外卖机器人的音乐声里晃着脑袋,“我以为你会更直白一点,说我什么狗都玩,小心玩坏身体。”
严落白忍了又忍,额角青筋跳起,“……我确实很想这么说。”
*
江声认错人了。
他万万没想到这样的事情已经到今天还会发生!
他回房间洗完澡后顶着一头湿乎乎的头发往外走,就看到房间里坐着一个人,在给桌面上乱糟糟的一片绿叶中修剪枝叶。
这个人的背影很有些熟悉。所以江声几乎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楚——”
男人把香槟玫瑰插进花瓶里,调整了一下角度和位置。
然后许镜危如同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转过头,站起来,“哥,需要我帮忙吹头发吗?”
江声愣愣地看着他。
许镜危已经把一头金发染了回来、剪短。他转到正面时江声绝不会认错,可是他的背影……或者把他的脸挡住,江声确实会有些恍惚。
他是江声认识的人里面,和楚漆难得相似的人。
一九二的模特身高,十分优越的骨骼感和胸围,适量健身让他保持着很好的身材。
他迟钝地盯着看了两眼,回答,“噢,好的。”
他坐到床边,许镜危把吹风机插好,试了一下温度,然后捉起一缕湿润的银发吹动。
“秦少和我说过,哥现在头发长,所以吹头发会很慢,叫我不要不耐烦。”
江声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干巴巴地:“哦哦。”
江声头发不如以前,要吹干的话时间总很漫长。如果是江声自己,会不耐烦地乱搓一顿然后暴躁地顶着一头鸟窝头缩进杯子里湿湿地睡去。
反而秦安这个看起来很大老粗的人细心得要命,会耐心地一缕缕吹干,认真得像是对待一头艺术品。
现在许镜危吹动的手法和风力也是秦安常用的,也许是特意叮嘱过。
在呜呜的风声里,江声愈发有些困倦。
他忽然听到许镜危的声音。
“哥,对朋友做坏事会有些负担吗?”许镜危轻声问,吵杂的声音剥夺他话音里的情绪性,“你和楚先生分手,是因为十分在乎他,在乎到连接吻和做别的事情都无法原谅自己吗?”
江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许镜危也抬起眼注视江声,迟疑了一会儿就开口,声音十分稳定,“对楚先生做不了的事情可以对我做。”
江声懵懵地眨了下眼,然后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啊?”
“可以把我看做一个替代品,没关系,我不介意。”
江声:“啊??”
他几乎觉得是自己在吹风机的杂音里幻听。
许镜危:“哥既然都可以接受秦少做你的小三,那多我一个也无所谓。何况比起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我还是希望,在我短暂给哥做助理的这段时间,可以让你开心一点。我听秦少说了,哥最近压力很大,过得不是很开心。他也有交代我,叫我多想些办法帮忙……”
他后面在叽叽咕咕说些什么,江声完全没有听清。脑海中盘旋着几个字眼,陷入巨大的震撼之中。
等等,什么替身!
他看起来是那种会到处找替身的人吗?他不就找过一次,那一次甚至都谈不上自愿!!
而且,不是,许镜危不会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没有和卜绘分手吧?他和卜绘的分手传闻明明已经传得满天下都是了!
这个消息滞后得未免有点太厉害。
江声愣愣地皱了一点眉毛盯着他看,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些不可思议地、迟钝缓慢地说。
“所以你觉得,我一边和卜绘谈恋爱,一边找了秦安做我的小三,一边还,还在惦记着楚漆?”
江声一时间又想起严落白了,严落白那边还在说顾清晖在对他职场骚扰潜规则呢。
还有萧意,这段时间江声和萧意的关系有点嗯嗯呃呃,总之乱乱的不太好说。
江声想到这里,不由得有些羞愧地想,其实严落白本人和江声的关系好像,也,说不上多清白。
怎么说也是接过吻甚至可以乱发脾气的关系,严落白说他是合作伙伴……其实也没有谁会对合作伙伴这样。
江声:“……”
天啊。
大脑有点乱,好几张旋转的脸呼啸而过,江声忍不住捂住头,觉得他真的有点坏,同时又感觉荒谬到有些好笑。
救命,好乱,怎么会这么乱!
许镜危还在给他吹头发,动作和声音都很稳定温和,似乎并不理解自己的话为什么让江声有这样的反应,“怎么了?我不太明白哥在笑什么。”
“没什么。”
江声很快想起,在回到秦家之前,许镜危这个私生子少爷的处境并不算太好,时常还需要和姐姐一起打好几份工养活自己。
江声抬起头。
男生耳边的耳饰、项链还是江声常见的样子。形制带有明显的宗教样式,符号经过机械化处理而显出冰冷的棱角。
“我只是在想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不然怎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江声又忘了解释自己已经和卜绘分手,以及秦安并不是他小三这件事。
他大发善心,“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可以直接和我说,你知道我的,我还算是个好心人。”
许镜危的眉毛不由自主地挑动了下。
第218章 继续就继续之
“不, 我没有遇到麻烦,也并不需要帮助。”许镜危平静地说。
江声在嗡嗡的吹风机声响中愣了愣,又想了想,“那是秦安对你说了什么怪话?”
“秦少……”
“你可以不用管他, 他脑回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说起秦安的坏话江声简直毫无负担。
许镜危声音很轻:“虽然秦少的确对我有嘱托, 但我刚刚说的这些和秦少无关。”
江声没说话。
许镜危低垂着眼注视江声的侧脸, “如果让哥感到不舒服,我很抱歉。毕竟我的本意并不是要哥觉得我是一个随便的人。”
江声还没有说话。
许镜危又问, “您不会这么觉得吧?”
他很小心, 甚至还换上了敬称。
江声看向他。
许镜危做过模特, 遇到的明星也不算少。但江声真是是独一份的长相,他长得相当好看又纯良。眉眼深邃睫毛长长,乌黑眼珠总让人觉得是一汪清澈的潭水。他注视着别人的时候总显得专注又无害,静谧和空灵的淡薄感也总是给人误导。
所有人在爱江声和感知他短暂的爱的时候,都会在明知道不可能的基础上萌生不可思议的绮丽妄想。
他的眼睛很擅长将人引导进他的世界。好像一切破碎的腐烂的,都可以重获生机被温柔地接纳。意识到这一点,心跳就会轻而易举地闷闷重跳又暂停。
“是有一点突然, 觉得你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江声把眼睛移开, 坦白说。
许镜危的回答却略微停顿了一秒,“那就好。其实刚刚哥叫错名字的时候, 我也吓了一跳。”
江声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说,“虽然并没有那么想你,但你这么说的原因是什么?”
许镜危思考了下, “哥喊错名字的那一瞬间, 我就在想。如果楚漆对哥来说是重要的一部分,却又不得不和他分开。那么有一个替代品, 是否会让哥更开心……”
江声忍不住:“你们秦家人的脑回路怎么都这么奇怪。”
“这样想不对吗?”许镜危反问。
江声立刻回答:“当然不对!”
“哪里不对?”
“这种事情不仅是不尊重你,也不尊重楚漆。”
“抱歉,但我要说实话了……楚漆的心情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而我也并不觉得哥这样是不尊重我。我只会觉得,我终于对哥来说是一个有用处的人。”
江声卡了个壳,“呃,那么其实我也没有对楚漆念念不忘,我不需要他的替代品。”
他的思绪被许镜危语调平稳态度温和的怪话打断了下,迟缓了两秒才重新接轨。
江声认真说:“又或者如果我和你真的发展成怪怪的关系,楚漆知道了会是一种怎样的反应,他会怎么想我们?”
许镜危的回答也很认真,“只要他不知道就可以了。”
江声:“啊?”
许镜危:“是楚漆先生的心情重要,还是哥的心情更重要?是我的话当然会选择后者。”
江声:“啊啊啊?”
许镜危低眉顺眼地给他吹头发。
男人温和低沉的声音在细微的呼呼风声中平铺直叙,“这一切,只要楚先生不知道,就等同什么都没有发生。”
江声忍不住反驳:“怎么能叫没有发生?已经发生的事情——”
他愣了下,很快意识到他走近怪圈。问题的核心不知不觉地从“这样做是错的”,到“已经这样做了要如何解决”。
江声稍微愣了下,“不对吧?”
而且,许镜危的规劝一直在重复,重复楚漆的名字,顺便表达自己的态度。
他忍不住说,“你不是有自己信仰的吗,那你现在这样……”
已经差不多把江声的头发吹干,许镜危停手。
没有吹风机的声响,空气中的寂静一时间让江声有些不自在。
许镜危的手按在胸口的项链上,他低下头垂下眼皮,神色显得静谧。
他的脸上是存在一些危险性锐利感的。鼻梁削直,嘴唇也薄,头发染黑之后更有了些尖利感。
与之相对的,是他眉眼却始终温驯。许镜危半晌才抬眼,轻声问江声,“如果神知道我只是在帮助哥,会饶恕我吗?”
江声几乎是有些气笑了,无语凝噎,“……你觉得呢?”
许镜危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江声的银发蓬松起来,许镜危所看到的那些照片中流露出的冷漠温柔与圣洁感都一并削弱。
加上江声现在身上还有着沐浴露的清爽味道,温度从他的目光中热乎乎地传达。看起来像是被太阳晒得毛毛蓬松又暖融融的长毛狮子猫。
许镜危的指腹在项链尖利棱角上滑动了下,他笑了下,诚实回答,“大概不会。”
江声和许镜危越说越困。他往床上一倒,却压到自己的头发,忍不住疼得叫了声,蠕动着转了身。
“好了,既然你不行,我也不行,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他乐观道,顺便把一头麻烦死人的头发都丢开,“关灯,顺便帮我盖下被子,谢谢。支使你的原因是酒店的被子太重不是我懒。”
许镜危温顺道:“好的。”
他把江声睡衣一角拽拉平整,温热发烫的指腹在江声腰窝停留不到半秒,江声还没来得及感觉不对,就察觉到厚重的被子压在身上。
他昏昏欲睡中,听到许镜危把灯关掉,然后把插花修剪好,垃圾扔进垃圾桶里。随后来帮江声掖了下被子,最后才去到浴室帮江声整理残局。
他的衣服好像还在里面。
江声眯着眼睛用尽全力转了个身。
浴室的推拉门是磨砂的,江声埋在松软的枕头里,在模糊的困意中看到暖色的浴霸灯被关掉。最后一丝若隐若现的光线里,身材高大的男生低下头。
江声眼皮一直往下压,不知名的预感驱使他开口,“许镜危。”
许镜危顿了顿,转过来,“怎么了,哥?”
江声说了话,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叫他的名字。眯着眼睛带着困意和许镜危对视一会儿,打了个哈欠,咕哝着闭上眼:“留点光。”
漆黑的视野亮起微弱的光线。
许镜危轻声回答,“好的。”
*
幽暗的房间内,没有光亮。柔和又昂贵的香薰味道带着一点焚香味缭绕过来。
江声眼皮都要被熏困了。
他撑着脸听顾清晖讲课,一连串的注意事项挤进耳朵里,江声用力点头,以示自己有在好好听。
“复述一遍,江先生。”顾清晖口吻平淡,却让江声仿佛看到了自己年少时候教导主任的缩影。
那时候江声上早课来晚了又不想被记名字,选择爬墙让朋友当垫脚,被巡视的教导主任逮了个正着。他让江声口述一遍他犯了什么错,在江声背着手露出可怜眼神叽里咕噜乱说一顿之后,也是这么严厉地说“复述一遍,江声”。
江声手里的笔杆用力撑住往下滑的脑袋,努力睁开眼。
有时候他也不想困的可恶!
他昨天明明睡了很久,早起的时候精神都还很饱满!对生活也充满期待,甚至可以打开窗户和吵死人的小鸟打招呼!
然而一旦开始听课,一切生机勃勃的一切都开始萎靡了。
江声整个枯萎掉,他深呼吸调整自己的状态,努力把腰背挺直,目光如炬地正经起来,绞尽脑汁地说,“这个,那个,没错,我们,呃……”
顾清晖笑了声。
江声心虚地转过头看他,眼皮都困到发抖。
顾清晖好歹不是真的教导主任。他在一段江声分不清时间长短的沉默之后,问他,“很困吗?”
江声手里的笔杆在桌面上滑来滑去,理不直气不壮地小声说,“本来不困的,听你讲这个困。”
顾清晖就盯着他哆嗦的眼皮和乌黑睫毛看,“原来是我的错。”他声音冷漠且正经,“江先生,我应该怎么办?”
江声自暴自弃,“你扇我一耳光好了!”
他这辈子好不容易才熬到毕业,怎么现在还要在顾清晖这里上课!
“你既然肯对我这么说,说明这个惩罚对江先生是全然没有威胁力的,又或者,你笃定我不会这么做。”
江声被看穿了,“……那你要怎么办?”
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江声又开始犯困,挺直的腰杆又开始往下塌。他用力撑住桌面没让自己趴下去,以此证明自己是一个很有意志力的人类。
顾清晖:“让秦安上来。”
“秦安……他回去了。”江声没坚持住,他趴在桌面上,脸搁在胳膊上歪着脑袋看顾清晖。
顾清晖手指在剧本上轻点两下,又莫名其妙地轻轻笑了声。
江声对他的笑声一无所觉,他耳孔里全是嗡嗡的声音,有气无力地说,“但你让秦安来打我耳光怎么可能!不过我有个新助理……许镜危,你也认识。”
顾清晖扬起眉毛。
的确有印象。
“都可以,让他上来。”
江声不懂他的意思,难道觉得有人旁观江声就会好面子地不敢睡了吗?笑死,旁边哪怕坐着校长江声都能睡。
但是顾清晖这么要求,江声还是一边打哈欠,一边哆哆嗦嗦拿出手机。眼前一片迷糊,手软脚软到几乎打不出字。
顾清晖拿过他的手机,给许镜危发消息,附带房号。
江声两手一摊,美美开睡。
顾清晖:“你是我带过最差的学生。”
江声:“……呼呼呼。”
顾清晖甚至听不出来这短促的气音是不是在笑,但的确感觉到江声神志不清。
他不由得从一旁古铜制的灯具上审视了一下自己,还年轻,应该不至于叫人失去兴趣。
等许镜危上楼开门之后,顾清晖打量了他一眼。
黑发。
他挑起眉梢,视线在男生挺括肩膀和结实的胸肌上瞥了一眼,嘴角若有若无地勾了下,道,“放心,叫你上来,只是我觉得我一个人的监督性不够而已。你就坐在那里,随便做些什么。”
江声努力挣扎起来,把笔握在手里。
许镜危性格真有点太逆来顺受了,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江声觉得顾清晖这和耍了他一顿没什么两样,他也只是安静颔首,“好的。”
然后主动坐在角落去。
顾清晖:“耽误你的时间,非常抱歉。”
话音刚落,江声立刻感觉一只手放在他的膝盖上,血液都要凝固住了,心里咯噔一下。
许镜危回答,“没关系,能给哥帮上一点忙也是很好的。”
顾清晖力度很轻,但就是因为太轻所以才奇怪。几乎一瞬间,江声呼吸有些变调,滚烫的温度、怪异的电流和酥麻的痒意就让他忍不住缩了下腿。
顾清晖力度收紧,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
“江先生,请不要乱动。”他睫毛长直,目光理智矜持,口吻寡淡,白开水一样没什么滋味,“你应该也不想被你助理发现吧?”
江声:“……”
不说话不是江声沉默,而是他在震撼,“他也是你计划的一环吗?”
顾清晖:“我猜你现在困意全无。”
“……倒也不需要在这种时候这么了解我!我根本不需要!”
顾清晖抛开这个话题,“好了,我们现在来看这一段。在这里,我会让镜头切远景,灯光师从侧面进光,你的站位……”
江声从没见过有人可以把话说得如此平铺直叙,宛如在上网课ppt。他忍不住眯了下眼睛。
顾清晖的手轻飘飘地往上挪动一下。
江声哆嗦了下,“顾清晖!”
许镜危的目光抬起看了一眼他们,“哥?”
江声:“我——”
顾清晖手里的笔尖在面前密密麻麻的笔记上轻点了下。
他身上味道清冷,带着一种飘忽感包裹着江声,声音低沉,讲解细心,“你的站位在正中央,在镜头推进的时候,和你对戏的演员的背影错开会露出你的脸。我在这里切特写,你的表情至关重要。”
没有听到江声的回答,顾清晖偏过头。
男生银发丝丝缕缕垂下,低马尾绑着漆黑的蝴蝶结发带,搭在肩膀往下滑。一张漂亮俊美的脸上带着怔愣,眼睛瞪大,乌黑眼珠抖动颤抖着,满是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专心。”
顾清晖的手又在往上挪,淡漠地说。
“哥,没事吧?”许镜危还在后面问。
江声能怎么说!
他吸了口气,轻声道,“没事。”
声音有些怪异的颤抖,许镜危甚至能够从后看到江声发红的耳朵。
顾清晖盯着他,淡琥珀色的眼珠有些冷感,漫不经意地说,“没事吗?还是不舒服,江先生。”
许镜危提议:“实在不好过的话先回去休息一下也好,充足的精力才能保证工作效率。”
“明天就开拍,我们没有这么多时间。”顾清晖手里的笔转了两圈,盯着江声的侧脸,“江先生,你说呢?或者,要不要让你的助理坐近一点,监督效果也许会更好。”
江声脑袋里的困意几乎全都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浆糊和一汪白开水。
许镜危:“是吗?我……”
江声立刻咬牙切齿起来,“不用了,我很好。”
他使劲推顾清晖的手,推不动,忍不住暗骂两句。
顾清晖,你完了!
顾清晖收回视线,表情平静道,“正好我也不想再浪费时间。我们继续,江……”他的声音蓦地顿了下。
江声并着腿死死卡住顾清晖的手,不给他再往前的机会。
顾清晖的手背青筋跳动了下,呼吸几乎停滞住。片刻后,他喉结滑动了下,才在许镜危的注视下,冷静地垂下眼皮,不疾不徐地继续说。
“继续吧,江先生。”
第219章 说客就说客之
房间内的熏香味道清苦浅淡, 在悠扬风中飘到鼻端。顾清晖表情没有丝毫破绽。哪怕现在有一架摄像机架在他面前,都不会有人发现他在做什么。
清贵正经到,对他有任何另类揣测都显得恶毒。
比起他,江声慌乱发红的脸和皱起来的眉毛、涣散的眼睛已经处处都在说明不对劲。银色的乱发有些湿润, 黑压压的眼睫毛湿成一簇簇。
顾清晖的手心隔着手套和裤子两层轻微的布料, 仍然能感受到紧密贴合的绵软挤压。
空气都湿热发闷。
一切发生在阴暗角落, 他们正背对着房间内唯一的不知情人。这一切都太隐晦。比起行为的亲密,更让人感到可怕的是那种畏惧被发现的同时, 不正当的行为带来的错误的刺激。
细密的电流冲击感强劲, 顾清晖感觉到一种热浪冲到耳廓, 几乎能够听到自己心脏重重跳动的声音。
江声的手湿热地握住他的大拇指,指甲一点也不客气地掐在他的虎口。他的态度很明显,那就是他可以忍耐,但势必不叫他太好过。
那点痛意算什么,顾清晖都快在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快感中丢盔弃甲。他的手在发烫,胸腔发酸,细密的电流飞速泵压着心脏。
正直冷漠的男人停顿两秒, 喉结攒动声音冷静, 笔尖点在纸张上,声音有些轻微的沙哑, “戏前武指老师会再次指导一次,这段戏……”
没有人知道,他额角都在发汗。
顾清晖是善于计划、总结和反思的人。
他很快意识到现在的亲密距离十分危险。
在逐渐形成习惯的异常距离之下,离开剧组、离开江声之后的戒断反应将格外难熬。他对此早有预料, 他也应该早做打算, 比如一步步地减少和江声的接触。
可现在为了避免被身后江声的助理发现古怪,他们甚至需要贴得更紧密一些。
“绿幕戏需要保持自我, 把其他人都当做不存在。其次是想象力……”顾清晖低声说。
他的理智保持着秩序性的运转,警铃已经敲了三个来回。
事情并非无可挽回,无论是私心又或者私心,总之他要给江声的警示已经达成目的,现在可以收手。
不能再继续下去。
也不可以再放纵自己。
他已经看得清楚,也非常清醒。这次短片的拍摄如无意外就是他和江声最后的交集,他不是萧意那样死缠烂打的人。
顾清晖轻舒了口气。
江声转过头,警觉地看了他一眼。
顾清晖沉默两秒,摸到一边的银色半框眼镜架上鼻梁。琥珀色的眼眸在镜片后愈发冷淡,他隔着镜片近乎严肃地注视江声。
江声被他看得一愣,无语地眯起一点眼睛,“又开始装什么?”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顾清晖转着笔,“这就是明天要拍摄的第一场。”
江声的注意力随着他笔尖渗出的墨水往下滑,顾清晖也慢慢地把手往外抽。
江声还以为他要做怪事,一个哆嗦用力握住他的手腕,强行扼住他的动作。
顾清晖:“江先生。”
江声很快就察觉到顾清晖的力度不是在往上移,而是在往外抽。他愣了下,松开手,也把腿敞开一点,给他挪走的空间。
顾清晖的呼吸一滞,攥笔的力度一重,“……”
对意志力不坚的人,这和对小偷敞开门扉有什么区别。现在就算当着江声助理许镜危的面做什么坏事被发现,都可以算是江声咎由自取。是他傻乎乎地张开腿,没有识别他人小小骗局的能力。
和剧本中心智成熟、具备成人的温和魅力的神官大人米修斯不同,现在的江声只能算是总被欺骗的小小圣子。懵懂茫然地看不懂局势,只是恳切又急迫地希望一切争端都快点结束,于是哪怕忍不住发出声音也只能忍着。毕竟有第三者的存在,高高在上的圣子无论如何也不能被发现如此难堪的事情,所以只能勉力忍耐。
……
一切结束的时候,江声真的大松了一口气。
他立刻回过头,“你没等太久吧?”
腿肚子都有点发软,温度发烫,江声感觉自己脸上大概是一片热意。他狼狈地甩了两下头发往许镜危的方向走,脚步几乎带一种急切。
好难熬,救命,真的好难熬。
痒得要命。不轻不重的力度搭在他的腿上,裹带着怪异的电流四处乱窜,根本坐不住一点。
江声都快恍惚失神的时候,顾清晖就会对他的分神做出惩罚,江声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闷闷的哼声会被许镜危听到。哪怕他迅速调整闭上嘴,许镜危还是会关切地询问,“不舒服吗,哥?”
江声又能怎么回答!
还不如和顾清晖独处。
至少他动作痛快一点,而不是慢刀子杀人!
江声恶狠狠地咕哝两句,脑袋晕乎乎地发涨,膝盖被椅子角绊倒了下,立刻不受控制地往前冲。
“嘎吱——”
身后顾清晖迅速伸手揽住他的腰,同时,面前许镜危眼疾手快地抓住江声的手臂。
江声愣愣抬头,注意到许镜危和顾清晖视线交错迸发火花的时候,一时间大脑里面都有了些隆隆的紧迫回响。
他错了,他一开始就应该在顾清晖提议让许镜危来的时候及时拒绝!又或者在许镜危来之后顾清晖对他做怪怪的事情的时候让他出去也好——!
嗯嗯?哦不对,最本质的问题是,其实他只需要拒绝顾清晖就好。可是他为什么没有拒绝呢。
江声在崩溃中感到茫然,脑海中一片空白。
又或者他就是那种因为感受到一点软绵绵的快意就抵抗不来的脾气?
啊啊啊不可以。
因此吃到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多吗江声,但凡你涨涨教训!
他萎靡道:“可以放开了!可以放开了!!”
许镜危黝黑的眼眸抬起和顾清晖对视,棱角分明的帅气脸庞和体型高大结实的躯体,很有些扑面而来的威慑力。
他的声音不卑不亢,友好地提问,“顾导,起码应该先让哥吃个午饭?”
江声立刻当起应声虫,“就是就是。”
顾清晖的拇指摩挲了下。江声的腰线霎时紧绷,警告他,“顾清晖!”
顾清晖的手背发酸发疼,绷紧皮肉时痛感直刺心脏,可想而知这位少爷在不爽的时候对他的手发了多大脾气。
在江声年少对他的折磨和抛弃之下,顾清晖对他触碰的渴望本就已经累计饥饿的程度。在这种状态下,发生过度的肢体接触,那种依赖性成瘾性已经快要不受顾清晖的控制。
他本来是有机会选择放弃的。他自己的理智在发出警报,江声也在做出警告。
“没关系,下午不用来,”他很慢地松开手,和许镜危对视,冷淡的琥珀色眼珠有着些寡淡的秩序性,“江先生的效率很高,剩下的自己消化就足够。之后的拍摄强度会提高。许助理,你既然是秦安留下来的人,记得提醒他注意休息。”
许镜危笑了下:“我明白。”
江声可算是顺利地被许镜危带走上了电梯。他身心俱疲,像是没气的商店充气人一样萎靡下来变成薄薄一片,几乎像是纯靠静电依附着,不然都要飘起来。
电梯下行,许镜危说,“顾导刚刚的话,很奇怪。”
江声:“嗯?”
许镜危眼珠一转,从古铜色反光的电梯内壁看到江声,他轻声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顾导这句话像是把我当做……嗯。一个进冷宫的宠妃安排到皇上跟前的亲信。”
他试图形容。
尽管听起来很有些荒谬。
江声靠在后面的把杆,银色的头发乱糟糟地落在肩膀、黏在脸上,裤子单薄的面料上都是讨人厌的褶皱。
他笑起来,“这是什么奇怪的身份啊?还是说你在心里是这样给自己下定义的?”
许镜危却没有回答,话题很突兀地一转,“哥……你在和顾导做什么?”
江声愣了下,头皮重重一麻,他飞快地扭过头去看许镜危的表情。什么都看不出来,许镜危似乎只是很寻常地在问这个话题。
江声忍不住拿手去挠冷冰冰的把杆,心虚地转过头,“没做什么。”
许镜危看着他半秒,皱着眉,轻声说,“他的手都摸到哥那里去了……”???
江声立刻震撼到瞳孔都放大,他嘴皮哆嗦着卡顿地转过头,“你看到……不是!他没有摸到那里!”
许镜危话题的重点本来也不是在摸哪里。
他又转过头去,看着淡绿色的荧幕数字跳动,轻声说:“人太多了会很麻烦的,哥。”
江声:“嗯?啊?”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把他思路都打乱了,江声还以为他会控诉他们行径的不正当。
他想了想。
“你这样信仰贞洁的神明的人,看着我和别人乱玩的时候心情应该会很糟糕?”他说,“你当初做我助理的时候,我和楚熄在谈恋爱,也有和其他的人保持较为良好的界限……所以现在我和别人之间的距离让你感到不适?”
许镜危:“嗯?不是的。”
奇怪,那是什么。
江声绞尽脑汁,回忆起了什么,“哦哦!你还不知道?我现在已经和卜绘分手了。”
许镜危笑起来,“不是的哥,和这些都没有关系。我的信仰只是对自己的要求,我没有理由干涉哥行为的理由。”
电梯门打开。
江声发懵,思考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哦哦?”
许镜危往外走,见江声还在皱眉思考,就回过头来轻轻按着江声的肩膀把他往外推,同时声色平稳地轻声说。
“我只是觉得这些人很碍事。哥如果养狗的话应该会知道,在狗群里并不一定全部都是平等的关系,在主人之下,会有一个类似于管理层的存在。这样阶级式的族群可以更具备条理性。”
江声:“等等……”
他刚刚从顾清晖房间上完课出来,现在脑子里面还有点浆糊,江声将其统称为学习后遗症。
许镜危换了个说法,“哥应该看过后宫剧?”
江声摇晃了下脑袋,诚恳地回答,“没有。”
许镜危笑了声,他的手还按在江声的肩膀上没有拿下来。江声对于一些肢体接触的距离似乎缺乏防范心。
他拿出卡给江声刷开了房门。嘀嘀两声之后,房间内瞬间亮了起来,照亮了桌面上玻璃窄口花瓶里被许镜危插好的花束。
开得正好的香槟玫瑰小小一朵,暖色调很好地中和了房间里过于简洁的线条。
许镜危解释。
“我觉得,哥尽量不要让他们都处于和自己太过平等的关系,他们会不自觉地冒犯哥,谋取更多权利和待遇,会带来很多麻烦。”
男生身量很高,结实的肩膀和肌肉带来轻微的压迫感。
他眼眸低垂,漆黑的短发在行走中的风里扬起又垂落,盖在眼皮上,他的神态与姿态,都有些低眉顺眼的滋味。
“要么让他们变成互相厮杀的关系,要么提拔其中一个,让他获得更高的地位,他可以帮你管理你的关系,帮你料理你不忍心处理的坏东西。”
“咔哒——”
门关上。
许镜危关掉了几盏灯,过于明亮的室内被压暗了些许。
江声的思路已经渐渐清晰起来,他恍然大悟,“哦哦,你的意思是,秦安可以胜任!”
许镜危说,“……是的。”
江声:“是秦安来安排你当说客的吗?”
许镜危又说:“……哥可以这样认为。”
江声:“这下真感觉你是宠妃亲信了。”
第220章 答案就答案之
“是不是挺新奇?”冷淡的声音响在耳边, “都有人在你耳朵边吹枕头风了。”
喧闹吵杂的剧组,人来人往和各种漆黑的器具转动的嗡嗡响动,带着一股轻微但难闻的机油味。
江声和严落白说,“真的很新奇!”
江声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许镜危既然帮秦安吹了枕头风, 心软软的江声自然也会承情, 在萧意又一次敲门俩找他的时候, 江声干脆地甩出了秦安,“你先去问一下秦安同不同意。”
那瞬间萧意的表情真的好有意思。
严落白冷笑, “下一步是什么?让许镜危和秦安宠冠后宫?”
在一旁的江明潮笑了声, “严落白。”
严落白沉默了下。
江明潮款步走近, 身上的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他说,“你平时就是这么对我弟弟的吗?你说许镜危与秦安宠冠后宫,但我觉得,你才是有些恃宠而骄的那个。”
严落白眉毛死死皱了下,又很快松开,愈发沉默。
恃宠而骄。
他带着些对于步入陷阱的警惕和怪异的愉快, 隐秘掂量着这四个字。
江声有人撑腰, 立刻开始摇尾巴,“他平时一直都这么阴阳怪气的!然后在你面前装老实!”
“……”严落白沉着道:“抱歉, 我会调整我的态度。”
江声:“你也有今天啊严落白,叫我江老大,叫我大哥,现在立刻说你崇拜我。”
江明潮轻笑起来, 却不阻拦, 溺爱到简直太过分。
严落白板着脸,镜片后的眼眸清锐冷厉地盯着江声, “……”
他真的疯了,现在江明潮的惩罚还没落下,他就开始觉得江声这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可爱得奇怪。
他却说,“少把玩弄卜绘的戏码安排在我的身上。”
顾清晖的助理把江明潮叫走,严落白立刻开始说,“告我黑状?”
江声抱着胳膊往后靠,然后不慎压到自己头发,闷闷叫了声,连带对严落白的语气也不好了起来,“我说的是事实。”
“什么事实,我阴阳怪气?”
“不仅阴阳怪气,你还两面派。你当着我哥是什么样子,对我又是什么样子?变脸真快。你觉得我好欺负。你根本没把我放心上、”
“我还没有把你放心上?我就差让你骑我头上了。”严落白皱了下眉,冷峻的脸上有了些紧绷的表情,强行转移话题,“我看你分明是准备让许镜危秦安一家独大,然后爬到你的头上来作威作福。”
严落白补充。
“我就知道许镜危回来没有什么好事。”
江声,“你什么意思,不要对别人有什么偏见。”
“我对他有偏见?”严落白不可思议地再次冷笑起来。
江声是一个很直觉系的人。当他的直觉没有发出警报,那就意味着他对别人的靠近几乎不存在什么提防。
这是很危险的事情,意思是只要没有被他发现,那么做什么都可以。
比如许镜危。
严落白转头就能在远处看到正在帮剧组人员搬道具的许镜危。
一头黑色碎短,身体结实,当他那双略显锋利的眼眸垂下,鼻尖上的一点痣就会显得他整个人老实迟钝不少。
严落白本来想好好说的,可是他忍不住。他一回头一张口,讥诮刻薄的意味流露出来,“干脆今后我见你也让许镜危通传一下好不好?”
江声:“嗯?”
“你知不知道给一个人的权利太大会发生什么。今后许镜危指着萧意说‘这是秦安’你是不是也会信?”
江声愣了下,差点没憋住笑,“什么权宦戏码!你也太——”
不远处的场务在喊,“江江,可以准备了!”
江声立刻把严落白抛到一边去,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站起来回应,“好的!”
他今天穿的衣服相当干练帅气,身上的束缚带捆绑着各种机械。
这几天会集中拍摄米修斯大杀特杀的戏码。也是江声在全剧本中最喜欢的戏份,基本上就是赶场杀人,教会耀眼的代理人伟大圣洁的神官,手染血腥的审判者并非他的官职,然而他手下死有余辜的人的血液却足够汇成一条河流。
顾清晖坐在摄影监视器后,镜片后的眼睛紧盯着荧幕上的江声。
身边的副导演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现在摸着胡子略有些严肃地轻声说。
“这段戏可不好演,我看可能要ng好几遍……”说完估计怕顾清晖听了不开心,补充说,“不过江声迄今的表现已经很不错了!他是我见过的新人演员里ng场最少的了!”
顾清晖轻声:“嗯。”
理所当然的语气,仿佛觉得这根本不值得回应。
被他冷漠应对副导演也没有不爽,只是继续说下去,“江声这小子还是很聪明的,他有自己的试验田,也的确磨出了大家都很满意的米修斯……”
顾清晖没有言语。
副导演继续说,“可脱离教会戏份的米修斯是一个复仇者审判者,是一个杀人狂魔。他杀人的时候既不能做到完全的冷漠。又必须强迫自己不准心软,这个度很难把握。但凡一寸拿捏不好就会让人设变味,让观众的爽点大幅下降,可是江声又该找谁做实验拿捏出一个更完善的人设?”
听到他这段话的其他演员其实也相当认可。
迄今为止展露在他们面前的米修斯是完美的。他是没有人性的残缺的,他出身教会却敢于与财阀巨兽斡旋为贫民争取权利,他接纳凡人罪人的忏悔,温柔地抚摸唱诗班的头顶,他广受爱戴。
阴暗面的米修斯到底是怎样的一副样子?
不知道,好像根本就……不存在。
他哪怕看着杀母仇人走到面前,跪在脚边、虔诚祈祷,细数自己的罪行的时候手指都不会动一下。
他细细听着那叫人目眦欲裂的罪孽,面对滔天的恨意依然能平等地给予注视。洁净的手将人扶起,银发如月如练,如高高在上的神祇,微笑着温和地告诉他。
“诚心祈祷吧。等回到神的怀抱,神就会告诉你答案。”
剧本他们也看过无数次。
无法想象的是,江声会如何饰演。现在只有他是米修斯,他成为一个从剧本走出来的人,就已经负担起不能够令人失望的责任。
顾清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磕,目送江声的身影走到机位前。
这几段戏都需要大片的绿幕背景。届时会有特效公司在大片绿幕铺开一个绚烂而腐败的新世界,米修斯会成为以微薄力量改变整个世界发动某种变革的重要砝码,而现在,这个新世界还十分简陋。
顾清晖认识江声的时候,他们的世界也十分简陋。
可江声是一个很奇怪,很让人猝不及防,又很擅长给人惊天喜悦的人。
夕阳,教学楼阳台,海鸥盘旋飞过。
江声很讨厌海鸥,又或者很讨厌这里,讨厌所有人。他抱怨,“好难听的叫声。”
然后很突兀地转过头来看向顾清晖。
少年额前发被吹起,露出一张苍白单薄又漂亮的脸,眼眸藏着晚霞的色彩微微眯起,蓝色的校服空荡荡地被吹动,“为什么所有魔术表演惊人时刻的揭秘都要喊三二一呢?”
前言不搭后语。
顾清晖那时候还是阴郁木讷又呆板的性格,他没有办法给出一个能让江声觉得有意思的答案。
他只能干巴巴地回答,“是一种惊喜预警吗?”
在夕阳下,在被雨水抛出蜿蜒发霉的脏污痕迹的天台,在青苔生长在脚边的寻常地方。
江声的手指托起他的脸,头发在闷热的风里乱飞,嘴角翘着一点点微笑。
“三。”
江声开始数数。
顾清晖知道江声要亲他了。
江声是顾清晖见过最怪的小孩,他既不像他的继兄一样凶恶,又不像童话故事里的主人公一样善良。唯一能分析的,是他总是很随心所欲,他要亲顾清晖的时候,从来不需要事先征求他的同意。
二。
这是顾清晖在心里数。
然而江声没有按照既定规律靠近。阴影撞到面前。柔软沁凉的嘴唇贴在他的嘴唇上。
他告诉他,惊喜是不需要预示的。
有这个镜头,在顾清晖成名之后知道该怎么拍。
一个无人机远景,一个逐渐靠近的完美螺旋线。
“一!”场记打板高呼。
和江声对戏的演员飞快奔跑起来,惶恐的目光不断往后,“不……不要!不要!米修斯!”
这段剧情在之前的剧情中已经有所铺垫。
财阀高管,稽查部官员,阿勒。他有幸福美满的家庭,有妻子和一个女儿,是口口相传的好爸爸好丈夫,可他本身并不能说是一个善人。
米修斯在杀他的时候会想到他的家庭吗?
会不忍心下手吗?
撇开他走到这一步的野心和狠辣不谈,他也只不过是一个二十几岁 的青年!
剧组人员对剧本中的走向并不了解。
下意识地觉得对唱诗班小孩如此温柔和煦的米修斯会心软,何况此时此刻,阿勒的女儿与妻子就在餐厅聚会等待父亲的回归。可又同时纠结地想起阿勒在忏悔时对米修斯崩溃流泪,说的那些让人头皮发麻的罪行——
银发的青年掠起一道冷风。他靠近的一瞬间阿勒就轰然倒地,狠狠砸在地上,发出“砰——”的巨大声响,显露出胸口硕大的血洞和迸溅的鲜血。
他利落收刀,蹲下身采血。
而地下的演员身躯仰躺直勾勾看着天花板,仍挣扎着道,“你背叛了我们的信仰,米修斯……你会不得好死!”
很快又求饶。
“我的女儿才八岁,米修斯,你让他失去父亲,你怎能……”
回答他的是黑洞洞的枪口。
“咔嚓!”
上膛的声音。
阿勒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下。
“谈信仰是否太过浮夸。”轻轻的叹息,“谈起亲情也是。”
“爸爸!”
女孩的声音忽然响起,一颗小圆脑袋出现在天台顶端,奋力在风中爬动着。
剧组内外的紧迫感都来到最高点。
米修斯会怎么做?
他会想到自己就是在这个年纪失去双亲,而对小孩生出些怜悯吗?
米修斯果然停下了。
他抬起的枪口短暂地放下一瞬间,阿勒就迅速按着胸口起身在手臂上用力地按了一下。高科技社会人体改造化更大,机械义肢人工智能普遍存在。这一幕戏会在特效制作中被加上膨胀化的手臂骨架。
就在此刻,米修斯竟然径直掉转枪口,造诣上膛的枪对准刚奋力爬上天台的小孩。
不仅是阿勒,连副导演都忍不住站起身。
“这里??”
米修斯银发被吹动着,轻声说,“如果让你选择,你会选择谁?”
这根本是剧本中没有的一幕!
饰演阿勒的演员头脑一片空白,双眼发直地看着他,声音滞涩,“米修斯……”
“砰!”
剧组制作的枪械不具备杀伤力,但声音和火花却实打实的存在。
这一枪,看着角度应该是打在小孩的脚边。
刚刚那一幕,米修斯是被动的,而现在,他站在了主动的一面。做选择的变成了阿勒。
他在威胁。
他的态度非常冷漠,也非常明显,他甚至在用这个小孩反过来威胁阿勒接受他的审判!
阿勒迅速想清楚了这一点,可他仍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所幸他的反应也并不重要。
米修斯缓慢后退,他摘下了护目镜扔在脚边。一双蓝色的眼眸如同温柔的水流。
“你的父亲不在这里。”米修斯说。
小孩发懵,“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米修斯戴着漆黑手套的手摸了摸小女孩的脸颊,又摸摸她的头发,声音很轻,有些莫名的情绪,“你平时在大街上也会听到吧?是惩罚大坏蛋的声音。”
阿勒嗬嗬地喘着气。
米修斯告诉她,“去找妈妈吧,好不好?”
米修斯对孩子的态度真的十足温柔。割裂的是,他手里的枪正在小孩看不到的地方正对着她。这是对阿勒的无声胁迫。
副导演狠狠地摸了一把汗,他轻声用嘶哑的声音说,“这把枪现在并没有上膛……”
顾清晖的视线自始至终没有从荧幕上移开。
成功把小孩劝退之后,米修斯重新抬起了枪,手指一挪,上了膛。
“咔嚓!”
冰冷的声音,没有分毫迟疑的眼神。
阿勒的演员在他这种十足冷漠的目光中咬牙紧绷,把刚刚诅咒米修斯的话照搬了一遍,愤怒的咒骂一叠声地脱口而出。
他越是诅咒米修斯不得好死,米修斯就越要说。
“我神的信徒,诚心祈祷吧……”
“砰!”
对方紧紧盯着他,仿佛有剧烈的愤怒让他从耳根红到了脸上。他轰然倒下,整具身体撞击到地面,发出惊人的响声和最后一声呜咽。
血浆溅到米修斯的脸上,鲜血和他冷白的肤色形成艳丽诡谲到触目惊心的对比。
镜头拉近给那张漂亮到让人心空的脸特写。月光让米修斯的睫毛都变得雪白,他的目光很淡,如同温热的水流,能荡涤一切污秽的源头。
“……等回到神的怀抱,神就会告诉你答案。”
他的声音轻柔平静,语调如念诵祝颂词一般温暖,蓝色的眼眸如同无垠的深海。
这句话是说给谁听的呢?
是给阿勒的,还是给自己的?
没有人知道。
顾清晖正准备喊卡,却发现江声的表演还没有结束。
米修斯安静地看着他最后的挣扎与死亡,抬起手补了一枪。然后抬起头看向天上的月亮,又转过头,看了一眼刚刚小女孩离开的方向。
他复仇的决心和心软触动,是并存的。
江声只擅长从自己的角度出发理解世界上的一切,因此很多人说他只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很巧合,米修斯也是这样。
江声在一步步的深入了解中越发明白,顾清晖说的,米修斯这个人物和他有一定相似性是什么意思。
所有该做决定的瞬间,他们都不会让自己的心软影响任何决定性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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