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郁宸狭长上挑的桃花眼上还挂着淡淡的淤青,看上去有点滑稽,但不妨碍他一本正经地勾搭小姑娘。
真是相谈甚欢毕竟玛菲娅的年龄也与他相仿。
岚栖看到这一幕心里不太舒服,却又不知道为什么,便装不在乎淡淡地问道:“你们聊什么?”
“没什么。”
玛菲娅做贼心虚似的连忙撇开视线继续摆弄剪裁到一半的麻衣了。
起身前,还装似不经意地朝郁宸递去一道目光。
岚栖更觉着怪异了,是一种不上不下的酸涩感。
他迫使自己扫去心中的烦闷,跟郁宸道:“上来一下,我有话说。”
见男人还是懒洋洋依靠在木椅上好像没了骨头一般岚栖忍不住捉住他的手腕生拉硬扯地把人带上了楼。
郁宸看着两人相连的手腕肩膀轻颤。
良久,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
岚栖关上房门和男人面面相对。
他皮肤苍白得几近透明往常磕着碰着都会留下很深一道印子,这次岚栖手足无措打了他一记自然明显极了好像受到了很严重的伤害。
岚栖别扭地问:“还疼吗?”
郁宸怎么会放过任何一个示弱的机会况且还是小漂亮上赶着凑上前问的立即泪水盈盈地委屈道:“疼……”
岚栖拿了一块兽皮浸在热水里,搅干敷在他的眼睛上。
郁宸趁机抬起手,掌心收拢,岚栖的手要小一些,恰恰好好被包裹住了。
岚栖一愣,僵硬道:“收拾一下,我们得出发了。”
他发现这个村有点不对劲,每家每户点香祭祀,奇怪的祭坛和水池,还有异徒……裴玖峥说全村的村民都是异徒,那对于周边部族,一定是实力强劲的存在,为什么会需要联姻来自保?
岚栖想不明白,但能清晰地感觉到不寻常。
他怕遇到危险,最佳的方式就是带着郁宸离开。
郁宸却将脑袋靠在床沿,用上目线看着他,语气慵懒、漫不经心:“可是我走不动了,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解释呀……”
比起离开贺库村,郁宸更想岚栖再同自己解释解释,他跟阿吾从前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
况且自己看裴玖峥不爽很久了,才想到一个折磨他的法子,怎么会轻易放弃?
这不符合郁宸的性格。
显而易见的耍赖和撒娇。
岚栖愣了愣,不知怎么回事,脑海里猛地闪过郁宸和玛菲娅岁月静好的画面。
——明明是他提出来要回巫冥城的,为了自己主动和监视的人交换条件,现在却说走不动了,一副一点都不着急的模样。
为什么……
因为他和玛菲娅相谈甚欢不舍得走了吗?
忽然间,岚栖又想到以前郁宸是看不见的,在他喝下花汁之前,根本没仔仔细细看清楚过这个世界,自然没见过女人,尤其是过漂亮女人,说不定在见到的那一刻起,就一见钟情了……
岚栖越想越害怕,几乎浑身都在发抖。
要是郁宸喜欢上玛菲娅,就会永远留在贺库村,不离开了。
可是他被知道了真身,开花的丑态也统统被男人看见了,还在花瓣里留下了许许多多的种子,原本种子是可以清理掉的,可那时候太累了,等苏醒过来已经全部进到了肚子里。
岚栖开花时候迷糊,但是也有郁宸对他做各种事的记忆。
都是一些想过一次不会再想第二次的画面。
古蔓藤草就喜欢圈起一番小天地过日子,守旧又不爱变动,岚栖原本的想法很单纯,打算跟郁宸回巫冥城以后,再把他带回迷林谷,不仅是他,连他的老祖宗们,也都是这么做的。
古蔓藤草不允许见异思迁的。
岚栖攥紧了手指,生气地问:“你是不是喜欢女人?”
印象里,人的结合大多都是男人跟女人。
郁宸会不会也跟普通人一样,喜欢的是女人。
“……恩?”他问得太过突兀,连郁宸都一时没反应过来,迟疑了一下。
岚栖又换了一种问法:“你是不是不想走了?”
“没有呀。”郁宸眨了眨眼睛:“我只是走不动了。”
这句话听在岚栖的耳朵里就是推脱,缓兵之计,顿时更急了:“难道你连巫冥城都不打算回去了吗?”
郁宸当然不会不回巫冥城,但现下更想做的事是折磨裴玖峥解恨,一想到大清早小漂亮就跟雀斑脸出门你侬我侬,直到接近晌午才回来,便忍不住阴阳怪气道:“回巫冥哪有留在贺库村重要。”
岚栖却没听出来他话中有话,清冷的神色中产生了一道裂痕。
——他果然喜欢玛菲娅,连回巫冥都不想回了。
一时间,脑海里蹦出很多种想法,但难以保持冷静的大脑迫使他说出威胁地话:“你要敢留在这里,我、我就把玛菲娅杀了。”
郁宸歪了歪头:“……玛菲娅?”
他们不是在讨论去留的问题,跟玛菲娅有什么关系?
不过很快,郁宸便想明白了,眸光闪烁,故意道:“我不过多看她两眼,阿岚怎么生气了?”
岚栖直接上钩了,恼火撇开脸:“我没生气。”
说罢,又强调道:“但你要跟我回迷林谷的,不能带别人一起。”
接着,生怕郁宸不愿意,自己先退了一步:“不想回迷林谷,去巫冥城也可以……但是不能带上玛菲娅。”
他代入了一下自己。
有族人,有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乡,也不会为了短暂的感情背井离乡吧。
思及此便有了些许的安心。
岚栖劈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却见郁宸竟一动不动地趴在床沿旁,遮住脸,轻轻地发抖。
仿佛在哭。
岚栖生硬道:“哭也没用。”
这株小草,也不是完全不懂感情。
其实也会吃醋嘛。
抖了好一会,郁宸才逐渐趋于平静,用一种怪异轻柔、带着隐隐兴奋的语调顺从道:“好,阿岚想什么时候走,我们就什么时候走。”
男人这样温顺,反而让岚栖无措起来,他都做好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的准备了,看着郁宸撅着嘴,委委屈屈看着自己,然后道:“阿岚……你好凶,我好害怕……”
倒是产生了一丝愧疚,开始怀疑方才的话是不是真的太凶了一些。
郁宸摸了摸脸颊上的淤青,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导致一时看不清神色:“还打我,弄得我好痛……”
“以后不会了。”
岚栖心虚地保证,又轻声强调道:“但是你也不能再说昨天那些浑话了。”
“为什么不可以?”郁宸轻抚着受伤的脸颊,抬起眼眸,直直地,无辜地,几乎要望进岚栖的心里:“我只是太想知道了而已。”
寻常人这样看他,都会承受不住压力,被闯进精神世界里,偏偏郁宸是巫者,不受他的异能影响。
甚至无比坦荡,压制了他。
“不过我已经想明白了。”
郁宸弯起眼眸,笑盈盈地,意味深长地、仿佛有一套自己的说法:“阿岚不会让其他人碰花瓣的,只会让我碰。”
他不过试探,岚栖却反应很大,浑身猛震,好像听到了不得了的靡靡之音,红着脸道:“闭嘴!”
“不对吗?”郁宸歪着脑袋,眸光一黯,将他拉至身侧,压低了声音:“花瓣对阿岚来说,很重要对不对?不然昨天也不会那么生气。”
既然知道,就不要拿这些来开玩笑。
岚栖推开他:“不要说了。”
“不行。”郁宸不依不饶,握住慌张推搡的手,把他压上床沿:“阿岚喜欢我吗?”
他问过的,昨天就问了。
明明自己都回答过了,怎么还要问……
岚栖平静下来的神色又变得有些羞恼:“我不知道……”
郁宸撩起一缕红色发丝,放在岚栖脸庞上挠了挠,看他缩起脖子,露出小动物一般的神情,可能阿吾根本看不到他这样软糯羞涩的样子,岚栖对待别人,永远摆着保护者的姿态,温柔,却也冷漠疏离,他心情变得很好,笑道:“你不知道,脸红什么?”
岚栖不知道自己脸红了。
他就觉得燥/热,还觉得心脏砰砰乱跳声音很大,吵死了:“我没脸红。”
郁宸挑眉,沉默地打量了一会眼神的红发少年,好像在计算后面一步该怎么走才不会惹他炸毛:“我们做个测试吧。”
岚栖也是性格倔强的人,郁宸好像想要竭力证明着什么,但是他问心无愧,不怕测试,于是点了点头:“好。”
郁宸道:“我用一只手,半个时辰阿岚要是不出声,就是不喜欢我,要是出声了,就是喜欢我。”
“当然。”他顿了顿,眼底涌上无尽的暧昧:“阿岚也可以用这种方法测试我。”
用手能做什么?
岚栖有些茫然,他听不懂规则,问出口的话也显得格外单纯:“巫者都是用这种方式测试的吗?”
他还是一棵小草的时候,没听过这种方式,在焦土的族人,都是看对眼后迅速在一起的,有时候岚栖都没反应过来,宝宝就已经出生了,好像也没有如此奇怪的测试,所以便自认为只有焦土才会有的了。
“不是。”郁宸摸了摸他的头发,似有些怜爱之意:“这种方式适用于所有人。”
“好吧。”同意后,岚栖朝他指节分明的手掌看去。
岚栖觉得自己完全没有问题。
但一切似乎跟他的想象产生了偏差。
直到扎进腰带里的兽衣被掀起,一股跟自己完全不匹配的温凉缓缓游走,岚栖才后知后觉惊道:“你、你干什么……”
第52章
“在测试啊岚栖哥哥反悔了吗?”
郁宸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双眸,似笑非笑地打量他。
两人面对面坐着岚栖本就生得娇小,如今兽衣一半掀起,一半挂在肩上又明显的看见男人眼底的戏谑心理防线已经处在崩塌边缘。
“没有反悔。”岚栖嘴硬道。
一边心理安慰不过是碰了一下肩膀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嗯。”郁宸乖巧道:“那我继续。”
“等一等。”岚栖下意识地喊道,撞上男人略带戏谑的眼神,又生起一抹逞强的心思,撇开脸把到嘴边阻止的话改了去:“少废话。”
撇开脸的瞬间他感觉的肩膀上的温凉正朝着别处转移轻轻的痒痒的。
不一样,跟开花的时候不一样。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这种触碰游走在周身引起一阵阵的颤栗忍不住求饶。
在郁宸企图扯下腰带的那一刻,岚栖捉住了他的手腕红着眼:“不许。”
郁宸有些失望:“阿岚哥哥想认输了吗?”
岚栖瞪着他气息仍然凌乱:“你这么做换成谁都会发出声音。”
“阿岚是不是不服气?”
郁宸笑得像个狡黠的孩子持起岚栖的手腕朝着自己的胸膛抚去:“不服气的话,大可以测试回来。”
……
两个男人已经上楼将近一个时辰玛菲娅坐立不安,正当她再也忍不住要上楼时,裴玖峥回来了,她立马收回了频频向上瞥去的视线,重新整理起了已经裁纸好的粗布衣裙。
裴玖峥对她把一整日的时间花在打理衣裙上已经见怪不怪,只是问了句:“岚栖回来了吗?”
玛菲娅冷冷道:“嗯。”
裴玖峥盯着她看了一会,说:“忠叔今天跟我提到你了。”
玛菲娅指尖颤了颤:“他说什么了。”
“让你好好休息。”
裴玖峥道:“没事的话,就待在屋里别出来了。”
玛菲娅咬了咬牙,似乎有点不甘心:“我的裙子还没有缝完。”
裴玖峥认为这不是问题:“拿进屋里也可以继续缝制。”
“可是——”玛菲娅还想说什么。
裴玖峥却道:“忠叔的想法,也是大家的想法。”
玛菲娅好像一下子失去了全部力气,赌气似的抱起缝纫的衣裙就要离开,此时岚栖和郁宸刚好下楼。
不知道期间发生了什么,红头发少年的神态跟上楼前的气势汹汹不一样了,脸颊像被雾气熏过的那样红晕,步伐也有点虚软,需要挨着身旁高个子的清瘦男人才能走。
裴玖峥却注意到他们手里的行李:“打算走了?不多住几天吗?”
岚栖沉默地摇了摇头,平时淡漠的眸子此时涌上一层水雾,竟让人感觉到一股似有若无的媚态。
“你们要走了?!”
玛菲娅情绪表现得比谁都激烈,她迅速看向郁宸,试图在他脸上寻找任何蛛丝马迹。
郁宸烦恼地敲击着眉心。
想起自己答应过女人的事情了。
原本想留下来搅完局再走,谁知道阿岚送给他这样大一份礼物,导致自己鬼使神差地、不打算不计较裴玖峥的所作所为了。
——长得像阿吾有什么用?
得到小漂亮的怜悯又有什么用?
还不是碰不到他漂亮的花瓣,而自己,不仅看过,还尝过了。
可答应别人的事还是得做,郁宸刚欲开口,裴玖峥率先皱了皱眉,道:“恐怕暂时出不去。”
“为什么?”岚栖对贺库村产生了警惕,自然对裴玖峥也生出一丝防心,听闻他这样说,顿时心中警铃大作,然而凡事不能无缘无故冤枉别人,便也在心中宽慰自己不要多虑。
裴玖峥叹道:“刚才罗城的使者过来送干粮,路上接到一份指令,说是城主的第十三个女儿死在了焦土,原本已经派右使大人过去报仇,没想到在路途上徒然失踪,只收到一只危难时紧急发出去的音蛊,之后就音讯全无了,右使大人可是九阶异徒,在异徒多如牛毛的五冥大陆都数不出几个,发生了意外连城主都重视起来,于是派人封锁了焦土附近所有的村落和部族,要一一排查。”
岚栖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心下一紧:“你的意思是,他们也要进村排查?”
“倒也不是。”裴玖峥耸耸肩:“使者大人说,能让右使大人陷入危难的,一定穷凶极恶不似常人,若被我们碰到了,早就没了性命,怎么还能站在这里跟你们说话?但是他们会着重排查最近山里路过的流民、游人。”
被评为“穷凶极恶不似常人”的本人郁宸闻言不禁挑了挑眉。
他也想,倒是没遇上合适的机会。
“恩公。”裴玖峥劝道:“现在外面危险,一出去就要接收罗城的盘问和检查,不如留在村内,等风头过去了再走。”
如此说来,现在离开还真不见得多好。
况且还不知道那个九阶异徒有没有将他的特征传递到罗城。
如果有,自己一出村,说不能就会被抓个正着。
一时间,岚栖有些拿不定主意,便问转身郁宸:“你怎么看?”
郁宸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道:“我都可以的,阿岚决定吧。”
这话说得随意,却也不是敷衍。
毕竟即使丁罗从罗城里出来,站在他面前,都不一定有生擒他的能力,何况是那些个不足挂齿的小喽啰,阿岚一个人就能打他们十个,而贺库村,他已经明白这里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所以是去是留,都没什么所谓。
可在岚栖眼里却不一样。
做错决定很有可能导致他和郁宸的生命受到安危。
“……你这么信任我吗?”
岚栖垂下眼帘,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也在同一时间做出了决定。
他略带歉意地对裴玖峥说道:“不好意思,只能再麻烦一段时日了。”
“不麻烦不麻烦。”
裴玖峥主动接过行囊,将它们提上楼梯:“其实贺库村不常来客人,你们啊……算近几年进来的第一批,忠叔他们得知有外人入住,都挺高兴的,特别想听你们说点关于外面世界的故事呢。”
他一边走一边说,倒是完全不影响上楼的速度。
岚栖沉默着听了一会儿,才问道:“你的腿伤已经全好了?”
裴玖峥脚步微顿,很快又绽放出人畜无害的笑容:“都说了我是治愈系异徒嘛,伤口自然好得快一些了。”
岚栖没在这方面多纠结,心里有些疑惑,但没表现出来:“贺库村很久没有接待过外人了吗?”
“对啊。”裴玖峥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着问:“怎么了?”
“没什么。”岚栖淡淡道:“村里风景秀丽,外人看不到,怪可惜的。”
早上吃饭的时候,玛菲娅不是这么说的。
她说前一阵子有一对母女进村,穿着类似,还问是否跟他们是同族。
第53章
裴玖峥目送他们走进屋内才离开。
岚栖把门关上,确定四下无人后,才朝郁宸叮嘱道:“最近几天你待房间里暂时不要出门了。”
郁宸没有一下子答应,而是反问:“那你呢?”
“我……”
岚栖犹豫片刻,还是将心中的顾虑说了出来:“我想到处走走村里有些地方透着诡异不弄清楚我心里不踏实。”
“阿岚觉得待在这里不安全?”
郁宸正好借机挨着小漂亮坐下,肩膀挨着肩膀,他感到满意,这样才是两人交换秘密该有的姿势,待岚栖清澈的眼眸中划过一丝慌乱才凑到他耳畔旁轻声道:“我也这么认为。”
闻言岚栖微讶。
他以为郁宸是随遇而安、偶尔有些任性、船到桥头自然直的性格没想到也发现了其中怪异之处。
郁宸本想把下巴搁在身旁少年肩膀上的突然回忆起昨晚冰冷冷的地板,只好收敛了动作:“阿岚觉得哪里不对劲?”
岚栖把村里玛妮娜的黄金雕像还有古老的祭坛蔓延着血雾的温池统统简单地诉述了一遍,然后道:“早上玛菲娅明明跟我说前几天村里还来过两个跟我穿着相仿的人裴玖峥却特地强调已经有好几年村里都没来客人了他们两个其中一定有一个在说谎。”
郁宸眸光微闪:“那阿岚觉得两个人哪一个说谎的几率大一点?”
虽然都有所怀疑但岚栖觉得其中一个更值得提防:“玛菲娅。”
为什么选玛菲娅不选裴玖峥?
郁宸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咬牙切齿起来。
不过他学乖了,短暂地忍耐过后轻柔地问:“为什么?”
可惜岚栖正陷入沉思当中,没有及时发现,而是酝酿着解释:“她的态度总是很奇怪,看我们的眼神也不一样,可能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已经认出我们了,但不确定,于是用一些不存在的人试探我们。”
郁宸眯着眼,撩起手边一束红发为他搁至耳后,常年被头发遮挡的耳垂感受不到红外线的照射,此时露出来,颜色竟粉粉嫩嫩的,便忍不住朝上面轻轻地吹气,不过问出口的话却显得有些阴阳怪气:“……不是因为他长得像阿吾?”
岚栖没察觉出他的坏心眼。
全当是两人离得太近才感受到了这股热气,于是自己往旁边挪了挪:“不是。”
他有些奇怪。
……郁宸最近怎么老提阿吾。
不过裴玖峥的长相,确实跟阿吾相似,甚至更胜一筹。
思及此,好像忽然领悟了一般,扭头问道:“你昨天不开心,难道都是因为裴玖峥跟阿吾容貌相像,我跟他多说了几句话?”
郁宸眨了眨眼睛,仿佛一时之间没想到岚栖会这样直白地问,不过反应也很快反应:“不止几句话,说了很多话。”
原来如此。
难怪最近总问他跟阿吾有关的、奇奇怪怪的问题。
岚栖想,郁宸以后是要跟自己一生一世永永远远绑在一起的,有时候,也要多多考虑他的感受,于是郑重其事地保证道:“那我以后尽量少跟他说话。”
说罢,停顿了一小下,才努力将后面的话说了出来:“你……别生气了。”
郁宸佯装乖巧的表情微顿。
他停下所有小动作,仔仔细细打量着眼前严肃认真,带着微微红晕的漂亮脸蛋。
好可爱哦。
阿岚真的好可爱,有时候忍不住地让他想要占有。
虽然很可爱,但是完全猜错了。
不愧是被唐边雅骗了十多年都没察觉,毫无社会经验的小花。
“我不生气了。”
郁宸笑眯眯地反问:“不过阿岚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心慌?”
岚栖的神情一下子变得严峻:“你看到了什么?”
“倒不是看到了什么。”
郁宸托着下巴,目光悠远,缓缓说道:“裴玖峥的话,我刚才也听见了,贺库村常常会接受罗城的补给干粮。”
岚栖点了点头,随即又疑惑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你们与五冥大陆相隔太远,一些罗城的事情,如果不刻意打听是不会知道的。”郁宸摸着自己的袖子,眸色暗了暗:“罗城可不是一座愿做慈善的城,恰恰相反,里面所有人,上到城主,下到民众,无一不嗜血好战,贪婪重利,你说,这样的罗城,为什么要给深山老林里的一个村,耗力耗财地送粮食?”
岚栖想到了一种可能:“玛菲娅的姐姐玛妮娜在当上神女后嫁给了丁罗,会不会因为玛妮娜,罗城才会给贺库村提供干粮食物?”
“基本不可能。”
郁宸表面漫不经心地解释,说出口的话却让岚栖惊起一身鸡皮疙瘩:“丁罗十分喜新厌旧,身边的男人女人无数,被封为夫人的也不少,一般过个两三年就厌倦了,但他这个人实际上又很有洁癖,自己的东西,就算厌倦了,死也不愿让别人得到,等他厌倦了,就把人往自己建造的宫里一扔,后来人越来越多,渐渐住不下了,于是他想了一个办法,宫里一住满,随便让下属挑几个看不顺眼的拉出去杀了,你说这样的人,会为了几百人里的其中一个夫人,为她的家乡持续不断地送干粮吗?”
岚栖听唐边雅说过丁罗的事迹。
但也只以为他是个有很多老婆,爱面子、瑕疵必报的人,没想到对自己的枕边人也是如此地心狠手辣、不讲情面且残暴。
一时间,有些呆住了。
郁宸道:“我在巫冥的时候就听过丁罗的事迹,他喜欢资助一些部族和村落,用来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实验,这些村落和部族,最后往往被搅得一团糟,不得安宁,不可能跟贺库村一样平静,唯一的可能是,我们看到的表面,全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可是……”岚栖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拿无辜的部落和村民做实验,难道就为了满足自己的施暴欲?”
“他想统一五冥大陆。”
郁宸嫌弃又厌烦地皱了皱眉:“好像早在十年前就开始筹备了吧。”
岚栖愣怔道:“你……连这个都知道吗?”
十年前,刚好是唐边雅开始神祭的时间。
其实老祭司当年就是从罗城逃来焦土的,究竟犯了什么错至今无从得知。
唐边雅做得那些丑事,他应该全都知道,毕竟山洞里那些书,极大部分都是老祭司的,甚至每年的冥烛也统统经过他的手。
可惜已经死无对证了。
罗城、罗城。
好像一切的源头都在罗城似的。
郁宸身影一顿,笑盈盈地解释:“巫冥城也会拉拢一些小部落嘛,他们莫名其妙湮灭了自然会派人去调查的。”
如果是真的,那应该算内部机密了。
岚栖对郁宸的身份第一次产生了好奇:“你知道这么多,出门又备受监视,是巫冥城里的贵族吗?”
“不是噢,我是最低一档的贱民。”
郁宸漫不经心道:“但我的父亲是贵族。”
说到“父亲”二字,他的语气淡淡的,透着一股直冲天际的冷漠。
岚栖觉得自己问到男人的伤心事了:“我不问了。”
“没关系啊。”郁宸喜欢看他一脸怜悯,小心翼翼的样子,终于如愿以偿把下巴搁到了岚栖的肩膀上:“阿岚想知道的话,我可以说给你听。”
换成别人岚栖就坚决不听了。
但对方是郁宸,岚栖还是犹豫了一小会。
郁宸已经开口了:“其实说我是巫者,也不完全是,因为我是巫者和异徒结合才生出来的孩子,算混种吧,所以很小的时候,我体内异徒的能力和巫者的力量都会互相排斥,互相打架,所以体质也变得格外弱了。”
巫者的数量本来就很少。
加上巫者和异徒本身水火不容,混种更是少之又少,几乎没有听说过这类人的存在。
岚栖问道:“异徒和巫者的力量排斥,会发生什么?”
“会很疼。”
郁宸伸出一只手,把玩着岚栖的红发头发:“不过普通混种也就疼个五六年吧。”
岚栖本来想问,普通混种疼个五六年,那你呢?
郁宸含水的桃花眼弯了起来,笑道:“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巫者和异徒的力量也会愈渐增加,然后越来越痛,越来越痛……五六年以后,他们逐渐长大,懂事了,就知道人生无望,要么自杀,要么受不住,提前变成了疯子。”
岚栖碰了碰他玩自己头发的指尖,果然一片冰凉:“你……也会这么疼吗?”
“当然了。”郁宸眼神中带着淡淡的轻蔑:“那时候我父亲有未婚妻了,却在别城跟我的母亲发生了感情,我母亲为了报复他,才把我生下来的,说到底,我只是她复仇的工具,不过她没想到,像我这种混种,不仅生不如死,就算活下来了,在巫冥城的地位也是最低等的,我父亲作为贵族,要维护整个家族的脸面,根本没有认我,倒是当时有个老仆,看我可怜,把我留在了她的家里,直到我长大。”
说罢,他忽然轻笑了一声,掺杂着显而易见的雀跃:“可能大家都没想到我能活这么久吧。”
久到没有一个巫者敢相信会有混种能忍受剔骨割肉的痛楚硬生生活下去。
久到变成了所有人畏惧的存在。
久到推翻旧制,重建巫冥城。
然后看着曾经居高傲慢的男人——所谓血缘上的父亲,屈服在自己脚下,卑微地恳求他放过族人、放过自己,可眼底却是另外一副景象。
另外一副、满是悔恨的景象。
好像在说,后悔,我好后悔……
后悔当初没有当机立断,在婴儿时期,看见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郁宸。
就一刀杀了他。
第54章
岚栖侧过身摸了摸男人的发丝,然后笨拙地把他冰凉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捂了一会儿:“现在还疼吗?”
“不疼了。”郁宸看着他们相握的手掌,调笑道:“阿岚给我喝了花汁我就不疼了。”
花汁……
若是郁宸不知道花汁是他的什么,还能勉强保持镇定继续将话题聊下去,但郁宸明显已经知道了竟然还好意思若无其事地说出来……
岚栖身形僵了僵眼神闪躲道:“你……你不是说为了治你的腿疾眼病吗?”
“阿岚可能不知道。”
郁宸看着岚栖垂下的眼帘,细数上面的每一根睫毛:“像我这样的混种,疼久了身体就受不住了,于是就一个接一个的衰弱坏死,先是双腿后是眼睛如果没有花汁过几年就会损害到五脏六肺到那时候,我表面残疾实际已经快死了。”
岚栖惊愕地抬眸他当郁宸得的是什么罕见的疾病,没想到竟是因为出生起不能决定的混种体质导致的。
“所以——”
郁宸狡黠地转了转眼眸趁机道:“阿岚救了第一次不能不救第二次以后每年都要喂我喝花汁。”
岚栖大窘:“你……你不是好了吗?”
“哪有治一趟就痊愈的毛病。”
郁宸撅起水润润的红唇委屈道:“只有一而再再而三通过花汁慢慢改善我的体质……”
“知道了知道了,别说了……”
岚栖满脸通红脑袋上“砰”地一下就冒出了小花芽,本人却像受到了很严重的打击似的,捂住耳朵,逃避地说道:“等到了那时候,我再做决定……”
普通时候哪那么容易分泌出花汁,只有快开花了……
岚栖的大脑里忍不住回忆起当初郁宸轻咬花瓣的片刻,又酥又麻,既舒服又危险,双重折磨叫他几近崩溃。
如果可以,不想再经历第二遍了。
看样子,是同意了。
郁宸达到目的便见好就收,笑盈盈地揉了揉他脑袋上的花芽:“阿岚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
夜里起风了。
岚栖给自己铺完床,连同郁宸地板上的床榻一起铺了。
郁宸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临睡前,便抱着被褥,楚楚可怜站在床前:“阿岚,我冷。”
岚栖没再拒绝。
只是挪了挪,让出了一半的位置。
如此表示,显然就是让步了。
不过在郁宸爬上床后,少年的身体明显绷紧了,然后转过身,用脊背对准他,好像这种防备的姿态才能给自己足够的安全感。
郁宸浑身上下,最厚的地方就是脸皮。
他心情不错,侧身看着身旁面容白皙的少年,然后支起手臂,撑着半边身子,另一只手却在把玩岚栖的长发,让柔软的发丝在自己的指尖摆出各种各样的形状:“阿岚知不知道,其实小时候我特别怕黑,因为养我的老仆没有家,只能住在漆黑潮湿又阴冷的地窖里,那地方没有窗,那地方也没有蜡烛这种东西,所以一到夜里,就特别黑。”
“一黑我就睡不着觉,睡不着我就哭,不过没几天我就不哭了。”
郁宸的语气轻佻又随便,仿佛说得那个人不是自己。
他也从未在别人面前提起过自己的过去,巫冥城里绝大多数的老丞都知道这些,以前是不屑,不在意的存在,现在又是不敢提及的禁忌,好像生怕触及到他深藏在心底的逆鳞,会大发雷霆似的。
“因为我知道哭了也没用,身体那样疼,每次哭都需要耗费精力的,除了会加快饥饿的速度,我能得到什么?除了那个可怜我的养母,没有人会在意。”
岚栖表面像睡着了,实际在一言不发地认真听,闻言扭动身子,转过脸道:“不会的,我……我会在意的。”
岚栖原本想安慰他的,转过去的瞬间却撞见郁宸水波粼粼的琥珀色眼眸正深深看着自己,顿时有点说不下去了:“回……回到巫冥城以后,会不会遇见你的父亲……”
郁宸漫不经心地回道:“可能吧。”
人是一定遇不上了,不过很可能会碰到他的坟墓。
毕竟郁宸把他那个当了大半辈子贵族的男人的尸骨,分成二十几片,统统埋进了宫殿里的花园里,花园冬暖夏凉,种了数也数不清的绿植鲜花,每当自己遇上心烦气躁的事,便进去兜一兜,欣赏着这座用父亲骨灰培育出来、无数漂亮鲜花的花园。
他对这样的处理方式非常满意。
既赏心悦目,又能常常去敬敬孝心,岂不一举两得?
可惜巫冥城里留下来的那几个老不死的,偏哭着喊着说不行。
一会说他残忍,传出去容易引起城民恐慌,一会又偏说他不孝,到底是亲生父亲,打断骨头连着筋,没有坟墓也就算了,怎么能埋进土里喂花?
真是笑掉大牙。
郁宸只回了他们一句:“难道这片花园,就不能当作一个巨大的坟墓?”
便把这些个没用的老东西吓得脸色惨白,直呼他是个疯子。
不过这些往事,他也只能心里想想,却不好告诉阿岚。
阿岚也是朵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小花,要是知道自己在他们绿植最喜欢躺的泥土里,埋了恶心的白骨,岂不是吓得“花容失色”?而且,倘若被他知道了,自己就不是那个楚楚可怜的郁宸了,还会把自己的全部毫无保留的展现出来吗?
恐怕不会了。
巫冥城里,敬畏他的不一定有多少。
但心里,都对他抱着一定程度的恐惧。
“你不要害怕。”
岚栖认真地说道:“你要是去见他,我陪你一起。”
“好啊。”郁宸笑得桃花眼都眯了起来,垂帘,轻轻在岚栖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吻:“阿岚对我真好。”
嘴唇触碰到脸颊的一霎,岚栖像受惊的小鹿似的颤了颤,迅速把被子往上一拉,蒙住了郁宸整张阴柔的脸:“干什么,快睡觉!”
原本还打算起床吹灭蜡烛,结果想起郁宸怕黑,便直接转过身子,闭上眼睛,摆出了一副不愿继续聊下去的模样,过了几分钟,才听耳畔发出一声低低的轻笑:“恩,睡觉。”
屋内一片寂静。
他们虽睡在同一张床上,其实相隔的间隙还是挺大的。
岚栖却盯着墙壁,难得失眠了。
起先只是脑海里那双水盈盈的桃花眼徘徊不去,接着又频繁想起脸颊上湿润柔软的触感,最后,眼前不断闪过郁宸拉着自己的手,做得那些事。
那个东西会发热,有清晰的青筋纹路,握在掌心里,一会便涨开了。
岚栖第一次仔细看,也被吓到了。
就是这个可怖的东西,喂了许许多多的种子进去。
况且他是知道的,不该去碰的,碰一碰,手掌顺延着指尖,就全脏了。
好像染上了印记,沾了味道似的。
明明自己也有,但模样完全不一样,至少不会有那样清晰可见的青筋纹路。
换做从前,他绝对不会这样依着郁宸,把种子黏在手上沾得到处都是,但现在,他的思维好像控制不住一般,迫切地想亲近郁宸,依赖郁宸,甚至对他所有的一举一动都产生了极大的包容心。
都怪郁宸趁他开花播了种子。
让他一看到郁宸就变得奇怪,忍不住地浑身发烫,脸颊绯红,甚至他跟别人攀谈一会,都觉得心中怪异,有不高兴的情绪。
岚栖一边气他任性,一边又心疼他的遭遇。
两种思想互相打架,到天蒙蒙亮都没怎么睡着。
倒是裴玖峥起得很早,满脸兴奋地告诉他们,过个几天神女玛妮娜就回会贺库村来看望他们了,到时候必然会带一些罗城的好东西过来。
岚栖频频地打着哈欠,想起前一天晚上郁宸的话,心中一动,问道:“玛妮娜嫁给丁罗多久了?”
“四五年了吧。”裴玖峥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怎么了?”
岚栖问:“有生孩子吗?”
裴玖峥叹气:“没有,可能生个一儿半女,她能过得更滋润些吧。”
岚栖低头去喝米汤,心里想,都四五年了,一无所出,却没有被丁罗舍弃,看来她有什么特殊的本领,让自己在城内生存下去。
他没发现自己已经对郁宸产生了一种天然的信任感。
下意识认为郁宸所有言语都是对的,才会以此为基础去做判断。
一旁玛菲娅的脸色更是惨白。
惨白得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乍一看看去,倒跟郁宸不相上下。
“她不是上半年来过一次了吗?”
玛菲娅神经质地碎碎念:“为什么还要来?为什么?为什么?”
岚栖本就对她有所怀疑,见状立即问道:“你跟你妹妹关系不好吗?”
“你怎么知道她是我妹妹?谁告诉你的?”
玛菲娅像朵带刺的玫瑰,一点就燃,她第一反应就是郁宸——
他出卖了她!
自己把所有真相都告诉了郁宸,眼睛里的蛊虫却还没有取出,他说谎!他就是个骗子!他没有兑现他的诺言!
玛菲娅的眼睛像是着了火,凶神恶煞地对准郁宸,仿佛在无言地咒骂。
岚栖蹙眉:“你看着郁宸干什么?”
刚平复好的心绪,又涌上了几分酸涩,这种怪异的感觉像无穷无尽藤条,一旦滋生便会越缠越紧,将他牢牢锁住,动弹不得。
玛菲娅敢怒不敢言,冷冷道:“有什么可问的,等她来了,我保证你也不会喜欢她,她——”
“阿姐。”裴玖峥抿了抿唇,打断了玛菲娅的话:“你又胡言乱语了。”
说罢,冲岚栖抱歉地笑了笑:“对了,为了庆祝神女回乡,明天村里会大设宴席,忠叔的厨艺了得,到时候你们也要来参加噢。”
第55章
自己和郁宸到底是外乡人只是借住几天,一同去反倒容易扫了他们的兴致。
于是岚栖摇了摇头:“不必了,到时候我们自己随便吃些就好。”
“那怎么可以。”裴玖峥板起脸佯装生气道:“神女回乡是不得了的大喜事,你们不参加,就是不给我们面子看不起贺库村。”
岚栖没想到他会说得这样严重只能无奈应道:“好吧。”
……
第二日村里果然张灯结彩地布置起来。
每栋草房门前,都挂上了红灯笼和五颜六色的假花。
从早上开始,窗外便时不时传来一声声宰猪杀牛的声音,每家每户都喜气洋洋的,等到傍晚更有一阵阵似有若无的香味从外面飘了进来。
裴玖峥为他们准备了一套干净的衣物。
岚栖翻开一看竟是毫无半点花色的素净麻衣款式也很宽大,也没有腰带穿在身上就好像一个松松垮垮的套子,随意遮掩住了躯体。
郁宸伸出两根手指捏起麻衣往上提了提露出嫌弃的神色。
裴玖峥见状挠了挠脑袋略带歉意地说道:“啊……你们不喜欢吗?这是贺库村的规矩每当有大型活动,都必须先洁身再穿上规定的衣服,这样也显得团结,其乐融融。”
岚栖疑惑道:“洁身?”
裴玖峥笑了笑:“就是洗澡,洗完澡,再穿圣衣。”
这白色素净的麻衣款式不怎么样,名字倒是叫得好听。
裴玖峥见岚栖露出迟疑的神色,便有些受伤,又有些委屈地问道:“恩公是觉得衣服丑陋,村中规矩繁琐了是吗?”
确实……不太美观。
眼前的素净麻衣看上去宽大无比,实际风一吹就能将衣摆送起,若再将双手举起,高过头顶,说不定衣服就能直接穿过肩膀喉咙,被风刮走了。
“是很丑。”
郁宸冷冷道:“拿这种衣服给我们,你打算把我们当作祭坛上的祭品,必要的时候好方便脱了抬上去祭祀?”
裴玖峥神情一僵,随即不敢置信地看着郁宸,眼眶里努力憋着的泪珠也跟断了线地流淌出来:“你说衣服难看可以,但不能侮辱人!我和村民想邀请你们参加庆祝都是真心实意的,你怎么可以这般恶意揣测我们——”
再下去,恐怕又要吵起来了。
岚栖拧了拧眉心,他也知道郁宸不喜欢裴玖峥,却没想到两人这么容易争锋相对。
平时郁宸一副柔柔弱弱懒懒散散的样子,真打起舌战,竟也没落得下风。
果然,郁宸嗤笑一声,不咸不淡道:“恩?原来是我在恶意揣测你们啊。”
他好像话里有话,裴玖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了愣。
岚栖想,既然是当地习俗,还是入乡随俗比较好,便扯了扯郁宸的袖子,摇了摇头道:“算了。”
然后转身对裴玖峥说:“你在楼下等一会,我们收拾一下就出来。”
“恩。”裴玖峥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双目含泪地感激道:“岚栖哥哥,谢谢你。”
待裴玖峥离开后,郁宸坐在床头,幽幽喊了一句:“岚栖哥哥。”
声音哀怨,几乎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别生气了。”
岚栖无奈地安慰:“我们寄人篱下,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就由着他们吧。”
无关紧要的小事?
郁宸瞥了一眼木桌上叠好的粗布麻衣,眸里的嫌弃都快溢出来了。
难看,丑死了。
“不能给别人添麻烦。”
岚栖站着,郁宸坐着,按照角度刚好能看见男人的发顶,岚栖心中溢出一片怜爱,便揉了揉他柔顺的发顶:“万一他一时生气,向罗城使者举报我们怎么办?”
郁宸的脑袋被按得往下一低。
一霎那,他产生了短暂的愣怔,明明出了焦土经验为零的小花,竟然也在努力为他们今后的生存考虑。
“好吧。”郁宸勾起一抹笑容。
岚栖努力为他们考虑的模样很可爱,所以他决定暂时妥协。
洗完澡,岚栖穿上“圣衣”,果然还是太宽大了。
既大又短,纵然身材娇小的他,套上之后也显得极为臃肿。
麻衣还没到膝盖,露出两条白皙精瘦的小腿,再稍微往上提一点便是大腿根,岚栖体质特殊,比寻常人还要敏感一些,他甚至有些害怕,害怕万一不小心把花瓣露出来了怎么办?所以表面平淡如水,心里也忍不住地皱眉……
换好圣衣,岚栖才发现郁宸还窝在床上,神情颓然一动不动。
他一向如此,自己都已经习惯了,于是也没说什么,只是催促道:“快穿好,准备下楼了。”
郁宸转了转眼珠,勉强将目光从小漂亮光洁的大腿上挪开,有些失望地想,这双腿看上去纤细,其实有肉也有弹性,皮肤细腻,捏一捏能出水似的,可惜总共也只摸过一次,思及此不禁后悔,当初开花时自己太专注于花瓣,忽略了很多其他漂亮的地方,导致现在甘之若饴,迫切地想要做,又怕阿岚生气。
他抬起手,无精打采道:“阿岚帮我穿嘛。”
“不行。”
果然不使点小手段,岚栖想都没想地拒绝了:“你还得先去洗澡。”
说罢,好像很忙似的,弯下腰将自己的兽衣折叠整齐。
深秋凉风习习,特别一到傍晚,吹得窗沿都在微微震动。
郁宸俯着身,抬起一只眼睛,正好对上一片淡淡的粉色,稚嫩水灵。
盯着瞅了好一会,郁宸才慢吞吞地起身,用一种回味的语气唤道:“阿岚哥哥……”
“恩?”岚栖叠完衣服才多出精力应付男人:“怎么了?”
郁宸的脸颊泛着诡异的绯红,软绵绵道:“花瓣露出来了。”
虽然还想继续欣赏,但到了外面,可不能给别人看到。
谁的眼睛敢瞄到花瓣,他就把谁的眼睛挖出来。
岚栖大窘,迅速捂住了衣摆,喃喃道:“你……你别看……”
他的缝制技术太差,粗制滥造,下/半/身的遮挡物也被他缝制得极为简陋,只是两条细细长长的兽皮搭在一起,走着走着,容易搅成一条细线,平常穿兽裙的时候不觉得,这种宽大的麻衣稍稍往上一掀,便能看清楚边缘。
岚栖没有办法,只好把兽裙又围在腰间,好在套在里面,也看不出来。
下楼后,裴玖峥看到他们的衣着,露出满意的笑容。
“终于下来了,大家都等着呢。”
岚栖环顾四周,问道:“玛菲娅不一起去吗?”
“阿姐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会让她喘不过气。”
裴玖峥摇摇头,神情中带着一抹失望:“昨天跟她说了以后,阿姐就躲在房间里,再也不肯出来了,我叫她都没用。”
“原来如此。”玛菲娅脾气怪异已经深深刻在岚栖的印象里,闻言也没觉得奇怪。
……
裴玖峥说得没错,村民们都很热情。
看到岚栖和郁宸,纷纷露出善意的笑容,朝他们挥手。
村民确实也穿了相同颜色的服饰,但样式跟粗布麻衣完全不同,他们身披深色长袍,上面绣着繁琐的花纹,脖子、手腕上,也挂着许许多多长蛇形状的金银首饰。
“庆祝仪式正式开始了——”
村长忠叔捧起酒杯。
没过一会,酒杯里的酒就不断冒着气泡,像是烧开了一般。
他将烧开的酒撒在自己的脚边,一霎那,一束火光在正中央燃起,村民们一阵欢呼,大口大口地夹菜吃肉。
村里用的是两根长条形坚/硬的物体夹起肉和蔬菜放进嘴里,跟焦土完全不一样。
焦土以前也会举行篝火宴,烤鸡烤鸭,烤牛烤羊,但吃起来统统直接上手,哪会做用物品夹着,放进嘴里这种精细的动作。
岚栖夹了两下都失败了,不禁有些生气,盯着盘里的肉和蔬菜发呆,心道为什么要一块一块的切成丁,直接一整个拿起来吃不好吗?
不知怎么回事,村民表面说是庆祝,实际注意力倒没怎么放在吃饭上,而是时不时将目光转向岚栖和郁宸,岚栖是敏锐的人,被多看了两眼便问裴玖峥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他们怎么总盯着我?”
裴玖峥笑了笑:“之前不是说过吗?贺库村很久没有外乡人来了,况且周边的部族大多都是普通人,是异徒的很少,自然觉得好奇了。”
岚栖“恩”了一声。
他们的眼神中掺杂着隐隐的兴奋和新奇,跟裴玖峥描述的相差无几。
裴玖峥看了一眼岚栖的餐盘,发现上面一动未动,便问:“怎么没吃?菜品不和你口味吗?”
“不是。”岚栖摊开手,将两根木筷子展现出来:“不会用。”
裴玖峥惊讶:“这个叫筷子,你以前从没用过吗?”
岚栖道:“没有。”
裴玖峥想起岚栖喝米粥的样子,好像也是直接一口饮,不用什么器具的,于是道:“这个很简单,我来教你吧。”
说罢,便把筷子三分之二的位置放在食指与拇指之间,上面宽,等到了尾部,两根筷子便并在一起,呈现出三角的形状,他轻松地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岚栖哥哥你试试。”
岚栖对这种细致的活表现得格外笨拙。
试了两次,好不容易肉快到嘴边了依然掉了下去。
裴玖峥便把手搭在岚栖的手上,教他如何使用筷子,刚搭上去,岚栖唇瓣便触上点点冰凉,原来是郁宸举起筷子将肉压在了他的唇上:“张嘴。”
岚栖下意识地张嘴,烤肉便碰上了舌苔。
郁宸抓起裴玖峥的手腕像扔垃圾似的扔了出去,阴恻恻道:“阿岚以后想吃什么,直接跟我说就好了,我可以喂给你呀。”
说罢,便举起筷子,又夹起一块烤肉,送进岚栖嘴里。
裴玖峥自讨了个没趣,瘪了瘪嘴,收回了手。
这个男人一直怪里怪气的,明明看上去虚弱无比,浑身却有种阴森可怖的气质,让他莫名生出几分胆怯,好在也看不到他几回了。
郁宸一块接着一块地夹给他,岚栖接受的同时,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村民的视线依然时不时朝他们的方向瞥来,他们看见了,会有什么想法……
岚栖扯了扯郁宸的袖子:“我自己吃。”
郁宸眯了眯眼,不依不饶道:“阿岚不是不会用筷子吗?我可以当你的手呀。”
岚栖只好道:“我吃饱了……”
此时忠叔上了两份甜点,是很精致、小鸭子的形状。
他将甜点摆上桌,爽朗地笑道:“这是我特地为二人做的,你们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郁宸本就不高兴,端起甜点闻了一下便露出嫌弃的神色,直接扔回了桌上,没好气道:“阿岚已经吃饱了,你想撑死他吗?”
第56章 (一更)
忠叔热情四溢的面容上有一霎那的僵硬。
四周陷入死一般的静寂仿佛整个村落都被冰雪冻结了似的。
“不要这样。”
岚栖脸红成了柿子,扯了扯他的袖子,低低地呵斥道:“不礼貌。”
“好吧。”郁宸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温顺地趴在岚栖的肩膀上,旁若无人道:“阿岚说什么就是什么,以后不这样了。”
他倒不管不顾丝毫不觉得有什么。
岚栖却被看得不好意思了羞窘地环顾四周在众村民的期待中,拿起甜点,咬上了一口,原本对味道不抱什么期待,没想到口感细腻入口即化甜度也适中以前在焦土从未尝过这类精致食物……
忠叔问道:“好吃吗?”
岚栖点了点头:“好吃。”
“那就好,要是喜欢我到时候再多做几个都尝一遍。”
忠叔露出满足的笑颜,豪言壮志地拍拍胸脯。
一时间气氛又重新轻松热闹起来。
裴玖峥笑了笑:“这种东西岚栖哥哥平时也很少吃到吧?”
“确实。”岚栖想了想问道:“难道村里有专门研究菜谱的人?”
“怎么可能。”裴玖峥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都是罗城送来的菜谱只要识字便照着上面的步骤来就行了毕竟食材也全从城里运输进来的,是不是很便捷?”
话音刚落便捕捉到郁宸眼底的鄙夷,语气中带着一丝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优越感:“怎么?郁宸哥哥看不上罗城的物资?”
郁宸将埋进岚栖肩窝的半张脸露了出来,坐直身子,打了个哈欠:“还行吧,不过是觉着依靠别人存活,不是长久之计。”
裴玖峥却认为他清高,皱了皱眉,硬是要说服他似的道:“你倒口气不小,这边荒僻,位置也不佳,离那荒地焦土近得很,如果靠我们自己耕田织布,种植蔬果,养育牛羊,恐怕连冬季都没办法平安度过,何况靠自己种田,每天起早贪黑,一辈子也享受不到哪里美酒烤肉蔓延在舌苔里的滋味。”
闻言郁宸的神情更鄙夷了,揽住岚栖的手臂撒娇道:“阿岚哥哥,我不想跟好吃懒做的人坐一桌,会被传染的。”
相处几日,裴玖峥竟也习惯了他的毒舌,倒没第一次那般生气窝火了,默默地深呼吸,心道再让他痛快一会,反正这张脸也看不着几次了。
思及此,便为岚栖满上酒,道:“这是罗城的特产,梅子酒,是用新鲜的蜂蜜涂在风干的梅子表面,每隔八天加一勺白糖搅拌摇晃,重复三次,再放置九个月制作出来了,你尝尝味道如何?”
岚栖抿了一口,的确香甜醇厚,便一下喝了个干净。
倒上第一杯的时候,郁宸伸出一只手,盖住了酒杯:“不许再喝了。”
眼底蕴着淡淡的不满:“会醉的。”
裴玖峥嗤笑一声,眼里泛着显而易见的轻蔑:“梅子酒怎么会醉?郁宸哥哥怕是从没喝过这类东西,不懂装懂吧?”
郁宸挑眉:“谁说我没喝过?”
裴玖峥的语气也变得锐利起来:“那你怎一口不喝?原来是怕喝醉,丑态百出啊。”
拙劣的激将法。
即便不配合,他们也会想些其他的办法。
郁宸配合地抽走了岚栖手里的酒杯,仰首一口饮了下去,再朝雀斑脸晃了晃杯子:“行了?”
裴玖峥瞬间熄了声。
岚栖拿过酒杯,略带责备地说道:“你让我别喝,怎么自己喝上了?”
“阿岚不懂。”郁宸甜腻腻地笑道:“这叫盛情难却,人家巴巴盼着我喝,我也舍不得他的希望落空呀。”
郁宸体质没怎么恢复,嘴倒越来越厉害了。
不过……也是好事。
岚栖想了想,若是出门在外一个人,唇枪舌战的时候不会落得下风……
可是这样毒舌,以后会不会被人打?
岚栖又陷入了新的担忧之中。
宴会持续到半夜,才逐渐收尾。
岚栖精神一向很好,此时却有些困倦,频频打起了哈欠。
等回到了瓦房,已经困得需要郁宸搀扶,眼皮都撑不开了。
岚栖有洁癖,即便再想睡觉也要先洗澡才能躺床上,于是当脑袋沾上枕头时,他条件反射地支起胳膊:“倒水……”
郁宸把他的鞋袜脱了,凑到他嘴边,闻到一股淡淡的梅子香味:“阿岚渴了?”
岚栖摇了摇头,他以为自己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实际连动没都动:“洗澡。”
“好啊。”郁宸似笑非笑得看着他:“我帮阿岚洗澡。”
岚栖虽困极了,耳朵还是能听见声音,闻言吃力地把自己卷缩起来,喃喃道:“……不洗了。”
还未等到回应,便像煮熟了的虾似的,晕乎乎地睡着了。
笨蛋小花。
郁宸恶劣地捏了捏岚栖的脸颊,这是往常绝对做不了的禁忌动作。
看来小花笨一些,也有好处。
至少郁宸今天不用费尽心思地爬床了,他自顾自洗漱一番,打了个哈欠,吹灭油纸灯,瓦房内陷入一片漆黑,他翻身上床,再将岚栖揽进怀里。
身上的粗布麻衣轻薄,轻易就能感受到另外一人的体温,岚栖的腰很细,薄薄的一片,横起胳膊便能轻易将其搂抱,郁宸把他的长发一下一下地缕平了,语气轻快又雀跃地说道:“先睡一会,睡一会再惩罚你。”
……
夜里宁静,大家似乎都睡着了,只剩下昆虫的鸣叫声。
“咯吱——”轻微地、脚踏在地板上的声音悄然穿了出来。
紧接着,房门被缓缓打开。
一道亮光轻轻闪烁了一下,若是眼神好,便能看到那是一把短刀的反光。
带刀的人踮起脚尖,尽量使自己不发出声音,然后站在床头,呆呆看着熟睡的背影,打量半响,像是反应过来了似的,举起刀,狠狠地落下——
刀尖离被褥仅差几毫米,手腕被牢牢擒住,想挣脱,却挣脱不了半分。
感觉到一股推力将自己甩到在木椅旁,四周涌起火光,变得一片明亮,原来油纸灯被再次点燃了。
郁宸看到那张脸和蓬头垢面的长发,诧异地挑眉:“怎么是你?”
“你竟然没有昏睡?”
玛菲娅也觉得惊讶,后又想起他早知晓了楼下坛子里装的东西,自然有所警觉,不中计也理所应当,便拾起地上的短刀,愤愤道:“没有昏睡也活不了多久了,他们二十几人,而你们却只有两人,想要抓你们,不过瓮中捉鳖罢了,与其将来痛苦不堪地死去,不如一刀结束掉性命来得痛快。”
说罢,便爬起来,再次挥舞着手里的短刀,朝郁宸刺去——
郁宸蹙眉,捉住她的手腕往下一翻,直接把整只手拧断了。
短刀掉在了地上。
玛菲娅却颤颤巍巍地蹲下身,企图重新将它重新拾起。
郁宸抓起她的头发向上一抬,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晌,突然出手,指尖轻而易举地融进了瞳孔中,摩挲了一会,才将一条红色小虫抽了出来。
抽出一条后,好像捅了马蜂窝似的,玛菲娅的眼睛竟变得一片猩红,里面密密麻麻挤满了虫子,郁宸一看这么多,就开始不耐烦了,手上的动作也极不温柔,从慢条斯理地挑,变成了一把一把地抓,红虫在人体中嚣张跋扈,一旦接触到空气却脆弱不堪,一捏便幻化成风沙,飘散到空气当中。
大概半炷香的时间,玛菲娅眼中的红虫终于被挑干净,情绪便也跟着柔和下来,她向铜镜跑去,对着铜镜横照竖照,喜极而泣道:“没了……终于没了……”
郁宸问道:“这些虫待在你身体里多久了?”
“两三年了吧。”玛菲娅抚摸着脸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出了神。
两三年只在眼睛里生存,没有蔓延到四肢……
玛菲娅似乎知道他的狐疑,将蓬乱的发丝抚到耳后,语气也温柔不少:“我也是异徒,体质比普通人好一点,那些虫子想要拿我的身体当温床,还是弱了,挤在我的眼睛里繁殖,随着时间的增长,越来越拥挤,也越挤越满,差点钻进我的脑子里,控制了我的神经。”
郁宸看向窗口:“他们也有?”
目光所及处,是一户户村民的草屋。
玛菲娅点了点头:“你快走吧,再过一会,他们就要过来了。”
她刚才被红虫折磨,疯疯癫癫,如今神态正常,已经恢复了冷静。
郁宸歪了歪脑袋,以一种极为慵懒的语气说道:“为什么要跑?他们想跟我玩,我就陪他们玩玩啊。”
第57章 (二更)
玛菲娅愣了愣随即心中了然。
他能精准地察觉到村里的怪异之处,并帮自己驱虫,便不是等闲之辈根本不用自己担心,也不知道为何刚进村的时候,表现得那般柔弱让所有人下意识地忽略了探究他的实力只当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一碰就碎的花瓶。
正当玛菲娅一颗悬着的心松懈下来郁宸却道:“我从不做得不到好处的付出。”
他苍白的脸颊涌现出一丝极为冷冽的神色:“你走之前,去帮我办件事。”
……
待玛菲娅离开,屋内再次安静下来。
郁宸喝了那被专心调制过的梅子酒,身体本是有些困倦的,如今被玛菲娅一折腾也缓了过来神智清醒。
他坐在床沿看向身侧的少年依然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看来他们下了血本,这酒能让异徒昏睡不醒。
又或者还加了什么一点其他的佐料。
郁宸的手掌穿过被褥一点一点在岚栖的血液中摩挲。
刚进去时便有蔓藤一样的东西从四周涌来,将他的手掌亲昵的包围磨蹭很舒服的感觉。
郁宸自己也感到惊讶。
他拥有穿透任何物体的能力不管活物还是死物每进入活物体/内都会有不同程度的阻碍若是异徒,也按照不同程度的等级七阶以上,如果有反抗意识,便需要花费不小的力气,可岚栖的血液感受到他的入侵,却呈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欢迎姿态。
这说明小花很喜欢他。
搜索片刻,果然发现了血虫。
郁宸面色阴郁,他就知道裴玖峥不安好心,岚栖七阶异徒,血虫刚入体内不会有什么异样,待时间长了也会像玛菲娅一样挤进瞳孔里,等瞳孔挤不下了,便一点一点渗进大脑,控制住神经,不及时清理,容易变成一个呆滞的傀儡。
郁宸揉碎了血虫,看着岚栖安详的睡颜,心中愤愤。
这就是总窝在一方天地,不愿出门多走动的下场,表面看起来像只厉害的老虎,实际不过是一只纸老虎罢了,虽时时刻刻保持着防备心,但一些害人的手法没经历过就完全想不到,陌生村落给的酒都敢随便喝,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酒里的药剂量厉害,往常自己盯着岚栖多看一会,便会被敏锐地察觉,如今一动不动,侧着脸,露出一截洁白的脖颈,睡得沉沉。
“应该惩罚惩罚你。”
还顺从裴玖峥的意见,穿这样宽大薄如纸的麻衣,例如现在,轻易就能把手伸进去,肆意摩挲里面洁白的光景,除了开花的时候,他做的都是阿岚清醒时享受不到的,倒也顺手,丝毫不觉得羞耻。
享受了一会,郁宸面不改色地把麻衣掀了起来,扔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明明一点汗都没有,还嚷着要洗澡,真要帮他洗,却不肯了。
阿岚总是很害羞,如果被他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会不会臊得晕过去?
郁宸停下手里的动作,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
接着,想到一个欺负他的好办法,脸颊染上一抹兴奋的红晕,他用甜腻的语调软绵绵道:“我帮你洗澡好不好?阿岚虽然不脏,但也应该天天洗澡的,不能因为太困就放弃了。”
——他早就想把阿岚含在嘴里,好好地清理清理了。
……
岚栖做了一个荒诞的梦。
一会梦见他还是一株草的时候,每当花开,会有蜂蜜停在花瓣上,采摘花露,一会又梦见他刚变成人时,懵懂无知,清理身体那些旅人看他的眼神。
他跟别人不一样。
也对,自己是株植物,怎么会跟人类一样?
所以才会有小小的根茎和柔软的花瓣,所以才会有贪婪、好奇、带着欲/望的目光看他。
很肮脏、很龌龊,让他觉得难堪。
岚栖便喜欢上了洗澡,这样皮肤的每一寸都是干干净净的,洗完澡就能抹去尘埃泥土,和恶心人的视线了一样。
现在也是如此,岚栖感觉又有人在看他了。
看他最羞于袒露,想统统遮掩起来的地方。
岚栖想拒绝,那道目光还是步步紧逼。
这次没有觉得恶心,而是像融化了的雪水一样,发起烫来,浑身发烫,就像开花时,郁宸看着他的时候一样。
可是被看了,就是要洗澡的。
岚栖环顾四周寻找着可以用来擦身的兽皮,然而没有找到兽皮,却感受到一块湿润温热的柔软毛巾,正擦拭着自己的全身,温柔地、缓慢地、每一处、每一隐秘的地方都不会轻易放过。
朦朦胧胧中,他大脑迟钝,意识到自己可能在洗澡。
恩,应该洗澡的,梦境里,岚栖也赞同自己的做法。
可他好像不是完完全全浸泡在水里,从脖颈到手臂,从脊背到后腰,总是一点一点地、一点一点地擦拭着。
岚栖缩着脖子,然后将自己卷缩成了婴儿状,好别扭,太痒了……可他洗澡一定要统统洗干净的,于是摆出了敞开的姿势,直到被温润的热水包围,连同水润润,滑溜溜的毛巾一道闯了进来,似乎要连里面也清理干净。
这里能不清理的,不用再擦了……
岚栖有些慌张,突然意识到正在给自己洗澡不是他自己,而是第二个人,那个人正在肆无忌惮地、想玩具一样摆动自己,他想清醒,可眼皮子太重,身体也沉得要命,只有嘴里发出的咽呜声在做反抗,然而刚哼了没几下,清洗自己的毛巾好像更勤快了。
他想用脚踹,可没过一会,嘴也被堵住了。
果然是一个特别柔软的东西,轻轻地抵在舌苔上,好像在吸/吮自己的口水。
口腔遭了殃,幸好其他地方免受灾难。
除了开花,岚栖还是第二次毫无反抗之力地受到这样的欺凌,他觉得无助又难堪,恼怒地想要杀了欺/侮自己的人,便奋力摸索着枕头下的匕首,可手臂怎么也抬不起来,让他难以接受的是,手臂上竟也沾染了一些湿/漉/漉的水渍,凉飕飕地,一片粘/腻。
也不知折腾了多久,那人似乎心情极好,还哼着歌。
岚栖险些哭了,可听到歌声,又觉得嗓音熟悉,莫名其妙地安下心来。
渐渐地,梦也消失了,意识也浑沌了,再次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再次拥有意识,周围阴冷潮湿,柔软的床榻不见了,一片冰冷。
岚栖睁开眼睛,才发现这里根本不是裴玖峥的瓦房内,他们不知什么时候被带了出来,而这里的布置摆设,焦土也有相同的地方。
——那就是地牢。
第58章
他第一反应去寻郁宸发现郁宸的额头压在自己在肩侧,睡得正香。
岚栖想摇醒他,昨夜的春/梦徒然闯进了脑海中。
伸手的动作顿住——
他梦见有人一边哼着轻快的歌一边在给自己洗澡,细致入微,每一处都认真地洗净。
仔细想想并不是那软绵绵的东西比起兽皮浴巾更像是舌头——
岚栖不敢置信自己会做这样的梦那人的歌声的嗓音跟郁宸及其相似。
也就是说,他竟然、他竟然梦见郁宸在舔——
梦境着实逼真,以至于岚栖的大脑嗡嗡作响,过了好一会才发现身上的粗布麻衣虽套得好好的,但浑身上下特别是花瓣和根茎一路延后的那处也一片湿润粘/腻和布料紧紧贴在一起冷风一吹,便感到湿冷凉意。
麻衣的领子开得很大稍稍往外一扯便能看见里面的风景。
果然原本白皙精瘦的身体上多了很多红痕胸口处竟有些红肿,触碰到粗糙的布料感觉到微微的瘙/痒。
岚栖不敢再看了不堪入目的肌肤颜色意味着昨夜的梦统统都是真的。
他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吮便了全身。
思及此又羞又恼一把将郁宸的脑袋从肩膀上推了下去:“起来!”
郁宸额头微微向右边一撇立即清醒过来,揽着岚栖的手臂撒娇道:“阿岚……”
声音甜腻得宛如刚采摘下的蜂蜜。
昨夜他几乎把阿岚拆成两瓣蚕食殆尽即便没有实质意义上的入侵,却也尝了个彻彻底底,身心极为满足,心情自然好得不得了,连同语气也带着前一晚的粘/腻。
岚栖羞恼,却问不出口,只能先自己猜测。
郁宸跟他睡在一处……
昨夜回房,已经困得不行,记忆也有些迷糊了。
可除了郁宸,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况且他还听到了郁宸兴奋地哼歌声,仿佛在做一桩令他雀跃的美事。
推开郁宸,岚栖语气冷淡地问道:“我们在哪里?”
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身旁瘦弱男人搞的鬼,毕竟自从身体痊愈后,男人便不受控制地、时不时展现出强势霸道的一面,一次两次没有在意,次数多了也反应过来了。
——男人不仅任性,有时候脾气也大得很。
手里徒然一空,郁宸不悦地撅起嘴:“阿岚哥哥忘了吗?”
岚栖看他嘟起的红艳艳嘴唇上还沾了一层晶莹剔透的水渍,心中忍不住地去想,说不定周身的粘/腻感就是因为涂上了这层水渍……
顿时一片酥麻,狼狈地撇开脸:“忘了什么?”
郁宸慢条斯理地说道:“昨夜我们喝酒之后都很困,阿岚伏在我的肩膀上……”
岚栖总感觉他故意似的,说话拖拖拉拉,又带着几分暧昧,便没好气道:“说重点。”
郁宸笑眯眯地:“阿岚就求我帮忙洗澡。”
岚栖愣了愣,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转过脸:“我……我让你帮忙洗澡了吗?”
“是啊……”郁宸用一种极为回味的语调发出一声轻叹:“可是求了我好久呢,我没有办法,只好应阿岚的要求,全身上下所有地方都统统擦洗干净了。”
“我……我不记得了……”
岚栖陷入了一种左右为难的自我怀疑当中,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郁宸,恍惚间好像确实有一段喃喃着要洗澡的记忆,后来他就睡着了,可身上的痕迹不会作假,难道真的是擦拭出来的吗?
看来自己干得那些好事都被阿岚知道了。
也对嘛。阿岚皮肤白,稍微用点力就容易留下红印,加上小花平时便敏锐得很,不愿被碰的,他肆无忌惮没顾及后果,被发现也正常。
现在被忽悠住了,恐怕脑子还没清醒,等药效一过,便会回过神来了。
郁宸赶紧转移了话题:“洗完澡后,我也睡下了,昨晚睡得太沉,想醒也醒不过来,不知怎么就到这鬼地方来了,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好恐怖噢。”
岚栖拧了拧眉,他也意识到突如其来的困乏不简单,往常稍有风吹草动便会警醒,但自从参加晚宴以后,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一般,虚弱无比。
裴玖峥……或者村民一定给他灌下过某种东西。
岚栖迫使自己的大脑冷静。
附近的牢房看上去并不牢固,其实是用困兽笼改造的,即使山中的黑熊野狼关在里面也难以逃出去,幸好这里跟焦土的地牢不同,窗户外洒进来一点月光能让视线清明一些,他先是攀着窗沿边缘向外望去,看到了一家家熟悉的草房,他们还在村子里,然后观察了一下地形,意识到这类“困兽笼”不止一个,隔壁还有好几间。
岚栖尝试着敲了敲左边的墙壁,没有回应,不禁自嘲地笑了笑,困兽笼肉眼可见地年代久远了,除了他们,还会有哪个倒霉蛋被抓起来关进去呢?
正当他要放弃,墙壁的另外一侧跟着传来了两下敲击的声音:“咚咚咚。”
“是岚栖大人吗?”
一个稚嫩的小女孩的声音怯生生地问道。
岚栖一怔。
难道另外一间困兽笼里关着的是他原本就认识的人?
“是我……”小女孩带着哭腔,哽咽道:“谈蕾蕾。”
岚栖的脑海里闪过玛菲娅不冷不热的话语:“前两日有一对母女进村,穿着跟你们很像,兽衣上剪裁过特殊的图案,你们以前是同族的?”
原来玛菲娅没有说谎。
那对母女就是谈蕾蕾和她的母亲。
小女孩的情绪很激动,说了很多,又哭又笑,更多的是崩溃后重新燃起的希望。
岚栖耐心地听她把讲说完。
原本谈蕾蕾和她母亲也打算前往五冥大陆之一的“蛊城”。
谈母跟某些从五冥大陆出逃的罪犯不同,她出生在焦土周边的一个小部落里,后来小部落自顾不暇,闹起了饥荒,大家都出来逃难,便遇上了外出打猎的谈蕾蕾的父亲,谈母娇小,性格柔弱,跟焦土里强壮勇猛的女人大相径庭,立即激发了谈父的保护欲,将她带回焦土,并生下了一女谈蕾蕾。
后来焦土和其他部落发生争斗,谈父受了重伤,奄奄一息,便被选作当年神祭的祭品死在了祭坛上。
她们从未去过五冥大陆,对五冥城不畏惧,甚至带了一丝好奇。
奈何一个小孩和一个柔弱女人上路,容易遭到劫难,险些被路上的劫匪抢夺了财产,幸好一个跟阿吾长得极为相似的少年救下了她们,并且愿意暂时收留她们一晚。
经历过焦土唐边雅的事迹,谈蕾蕾对祭祀有一种天然的排斥。
她听闻每家每户烟囱里冒出的白雾是用来祭祀后,心中隐隐产生了不详的预感,于是决定不在村里多呆,简单地休整至第二日天亮,再立即动身去蛊城。
可是谈母却不这么想,离开焦土已经是这辈子下过的最大的决心了。
况且又遭遇了歹徒,如果不是好心的少年出手相救,恐怕命也折在路上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安全可以歇息的地方,干脆就在村里住下得了,反正村里看上去平安祥和,就是祭祀让人心生恐怖。
但焦土不也每年都要神祭?
这么多年不也熬过来了?
其实当谈母知道真相后,内心并不希望唐边雅的面目被拆穿,自己丈夫在被送上祭坛前已经没救了,同样是死,支离破碎得死和尸体完整地死又有什么区别呢?反倒是唐边雅去世,袭击焦土的娇小姐也跟着没了,后来又说什么有五冥大陆的人要来踏平这里,谈蕾蕾迫切地想离开……
诸多事件加在一起,谈母还没想明白,就踏上了前往蛊城的道路。
离开之后,她怀念焦土过得平安日子,怀念唐边雅曾经的领导,怀念那些保护安全的巡逻兵们,越是怀念,谈母越想缩在一方天地里,不敢走出一步。
谈蕾蕾主意大,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她拗不过母亲,便只好在村里待了一天又一天。
岚栖大致了解她们怎么进村的了。
虽稍有不同,但里面却蕴含着异曲同工的地方——一样和跟阿吾外貌相似的裴玖峥相遇,一样刚巧发生意外被带进贺库村,于是尽力安慰道:“别害怕,既然我们被关在一起,三个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大……”
话未说完,身旁的郁宸便“噗嗤”一声,仿佛在嘲笑他安慰的话语拙劣。
岚栖瞪他一眼,继续问谈蕾蕾道:“一直听你在说,余娘怎么样了,还好吗?”
余娘是谈蕾蕾母亲的称呼。
她原名余晴,嫁到焦土后大家都调侃谈父娶了个美娇娘,于是一直余娘余娘地唤她。
谈蕾蕾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良久才低低地咽呜道:“阿娘……阿娘死了……”
这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崩溃,太过悲伤导致连大哭大喊都发泄不出来了。
岚栖沉默半晌才问道:“是他们杀死了余娘吗?是裴玖峥?还是其他哪个人?”
“不是的……不是的……”
谈蕾蕾咽呜道:“岚栖大人,这个村里的人得了跟唐领主一样的病!”
难道贺库村所有村民的异能统统不是天生的,而是像唐边雅一样,植入蛊虫获得?
岚栖心中一紧:“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谈蕾蕾抹了抹眼角的泪珠,努力让自己不那么狼狈,她哭着回答道:“他们会控制不住自己变成怪物,阿娘原本打算带我去村口的橘子树摘点橘子带回家,一出门就看见前一天还对我们慈眉目善的胖婶婶,腿没了,手没了,身体变成烂泥,掉出一块一块连柴火都能腐蚀掉的浓液,饿极了似的朝我们跑来,阿娘为了救我,一下子就被腐蚀掉了!”
第59章
岚栖是一株草无父无母,也不知道失去母亲是怎样一种情绪,不过若是他的祖先遭受如此劫难他一定也会很悲伤的吧。
谈蕾蕾的哭声没有持续多久,苍穹泛起鱼肚皮,夜色渐渐散去天亮了。
外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裴玖峥跟一众村民朝岚栖缓缓走来。
他们穿着深色长袍,举着蜡烛,蜡烛的火焰照亮了一个一个面容,没有表情,眼神中充满虔诚岚栖熟悉这样的表情——他们马上要祭祀了。
“岚栖哥哥还住的舒服吗?”
裴玖峥站在牢笼前眼神中有些惋惜又带了几分怜悯:“我们必须这么做,刚才又有几个村民发狂了他们失去知觉的样子好吓人只能绑起来了。”
岚栖瞅着他:“你是故意跌倒,以此来偶遇我们的?”
裴玖峥摊开手:“岚栖哥哥现在知道是不是太晚了些?”
岚栖沉默了。
他扫了一眼村民加上裴玖峥一共十个如果全是像唐边雅一样的低阶异徒倒不难对付。
黎明的白阳中一些村民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纷纷露出虔诚的目光喃喃道:“神女来了……神女来了……”
然后自觉地一字排开,让出一条通道。
裴玖峥也屏息凝神,低眉顺眼地朝着那缕淡淡的白阳屈背弯腰。
除了裴玖峥,岚栖在村民们虔诚的脸庞上,看到剧烈抽搐的嘴角和一抹拼命遮掩的恐惧与厌恶,几种情绪掺杂在一起,显得格外怪异。
“哒、哒、哒。”
女人纤细的身段慢慢从白光中显现出来。
她穿着一双做工秀美的绣花鞋,上面缝着龙凤吉祥的图案,鞋跟很高,走得很慢,踏在地面上才会发出悦耳的声响,她梳着高高的发髻,上面挂满步摇,步摇上的流苏伴随着走路优雅的姿势一晃一晃,看上去华丽又高贵。
这就是神女,罗城城主丁罗几十个夫人里的其中一个,玛菲娅的孪生妹妹,玛妮娜?
容貌是美极了,但满身的金饰,满脸的胭脂,还有扑鼻而来的香气,无一不在彰显自己的日子过得多么美好精致奢华。
跟村落中央用金子制作而成的雕像玛妮娜,气质完全不同。
身旁两个一同来的女童帮忙提着拖地裙摆,她们的穿着虽不及玛妮娜,却也无比贵气,跟在场的村民甚至岚栖仿佛两个世界的人。
玛妮娜抚了一下袖子,狭长的丹凤眼瞥向其中一个年纪不大、面孔稍显稚嫩的少年村民,淡淡道:“我不喜欢你看我的眼神。”
少年村民迅速收敛起略显复杂的目光,有些不知所措。
玛妮娜张开手臂,柔声道:“村长没告诉过你吗?我喜欢像神明一样接受大家的祭拜和仰视,喜欢为我烧香为我祈福的感觉,更希望你们跪在我的脚下,盼望着我每年一次的临幸。”
“这些你都没有。”
玛妮娜摇了摇头,深深的叹息道:“真是讨厌,既然全都没有,那留你有什么用?”
她声音一冷:“干脆直接杀死好了。”
语气随意得像天冷了,拍死一只苍蝇一样简单,
村民少年瞳孔微缩,额头上冒出许许多多汗珠,脊背在霎那间长出了无数条又黑又长的触手,头发一点一点掉落变得光滑,眼睛缓缓凸出巨大无比,好像失去意识般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玛妮娜的神情中带了几分嫌恶:“没用的废物,用蛊虫造出来的异徒就是容易失控,赶快杀了,免得碍了我的眼。”
裴玖峥抽出一把长刀,朝着失控的村民少年挥去,单单四五下,便将他砍得支离破碎,连同身体里的长虫一起成了碎沫。
“还是你乖。”
玛妮娜满意了,她环视一周,发现村民们看向自己的目光比起之前更虔诚无比,连半分厌恶违抗的神色都不敢带,才收起周身的恶意:“玛菲娅呢?难得来一次,怎么能不去见见我亲爱的阿姐?”
裴玖峥皱了皱眉:“凌晨的时候就没看见她了。”
“什么?!”玛妮娜攥紧了修长的指甲,思索片刻后神情又松懈下来:“她逃不掉的,除非不想活了,一旦逃走,要不了多久,她就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傻子了。”
裴玖峥应道:“阿姐说的是。”
玛妮娜稳定了情绪,才把目光转向困兽笼里的三人。
她的视线在郁宸苍白的脸颊上徘徊许久,才道:“他就是岚栖?美是美,但看上去也太羸弱了,他真的是异徒吗?”
“不是,阿姐你认错了。”裴玖峥赶忙道:“他旁边那个才是。”
“恩……?”
玛妮娜再次打量了一下郁宸的脸。
不知为何,明明初次见面,双方也不认识彼此,玛妮娜却觉得眼前弱不禁风的男人散发着一股危险的气息,让她下意识地以为若是三人里有唯一一个异徒,一定会是他。
可能错觉吧。
玛妮娜问道:“他是几阶?”
“不清楚。”裴玖峥毕恭毕敬地回答道:“但是章奶奶说,他应该在三阶以上。”
每隔一段时间,章奶奶都会带人在焦土通往蛊城的交叉道口上,物色合适的猎物,她是三阶异徒,拥有看清对方是否是异徒的能力,不过毕竟才三阶,能力有限,三阶以上便看不出来对方几阶了。
这样的异能放在其他人身上可能略显鸡肋,但在贺库村却是如同宝贝一般的存在。
正是章奶奶的能力,才能让他们轻易摸清楚对方的底细,好见人下菜,屡屡得手。
这次之所以胆敢找上能力高出所有村民一截的岚栖,一方面觉得他身边有个柔弱不堪的累赘更好下手,另一方面也是玛妮娜的要求——她正在寻找一些外貌靓丽的异徒,不论男女。
玛妮娜点了点头,再次问道:“套出他的异能是什么了吗?”
仿佛生怕她责怪似的,村民们一个个低垂着脸,不敢回答。
玛妮娜盯着自己漂亮的指甲看了一会,才点名问道:“忠叔,你来说。”
忠叔抖了抖,一米八的壮汉竟然哆嗦成了筛糠:“还……还没来得及……”
他在玛妮娜发怒前,委屈地喊了出来:“都怪玛菲娅!自从他们进村,就一直说些似是而非的话阻拦我们计划,您说她老讲浑话,别人听了能不怀疑吗……”
说罢,指向裴玖峥:“他可以帮我们作证!”
“算了。”玛妮娜摆摆手,能被这群蠢货抓起来,八成也没什么本事,她并不是特别担忧,只不过孪生姐姐一而再再而三的干扰感到火冒三丈:“去把玛菲娅找出来,我倒要看看,她在我面前横得横不起来。”
“好的,好的。”忠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如获大赦般后退着小跑出去。
——他宁愿跑腿,也不愿待在如此蛇蝎心肠的女人身旁。
忠叔走远后,玛妮娜昂首挺胸地说道:“把岚栖放出来,其他两个嘛……随你们当成抑制体内蛊虫的爆发……还是囤着作为过冬的粮食,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是。”村民们虔诚又欣喜地感激道:“谢谢神女。”
玛妮娜对感激的话语很是受用,亲自拿起钥匙打开牢门,居高临下地看着岚栖道:“你跟我来。”
就是这个时候!
几乎起身的一刹那,岚栖与玛妮娜对视,迅速驱动异能闯进她的意识里,可谁知体内的气息好像停滞一般,稍一驱动就泄了气,异能才刚如蚕丝般飘出,接触到空气时一下子被打散,难以汇聚。
怎么回事?!
岚栖心下一沉,再次驱动异能,却还是感觉一阵接一阵地无力。
直到玛妮娜等得不耐烦了,娇声道:“怎么,还想让我跪着求你出门?别得寸进尺了!”
岚栖生出一身冷汗,怎么会突然使用不了异能?难道是裴玖峥做的手脚?可裴玖峥面色如常,根本看不出破绽,或者跟玛妮娜的异能有关?
没了异能,面对数十个异徒,他还怎么保护郁宸和谈蕾蕾……
“怎么?”玛妮娜不耐烦地问:“还不肯走吗?”
不能同时对付数十个异徒,先擒住为首的玛妮娜,以此作为要挟,逼村民放他们离开贺库村也是可行的……村民虽怨恨玛妮娜,但能看出又不得不依靠她罗城城主夫人的身份来获取资源……
可他应该怎么单独擒获玛妮娜?
正当岚栖心念电转间,郁宸突然问道:“你带走阿岚想做什么?”
玛妮娜已经很久不跟连一阶异徒都不是的普通人说话了,她觉得掉价,然而鬼使神差的回答道:“贱民,与你无关。”
郁宸勾唇,站起身,拍了拍膝下的尘土,与岚栖并肩,像是有意在嘲讽她:“当丁罗的妾室很幸福吧,穿华丽的衣裳,戴金贵的手饰,还要像老鸨一样给他源源不断地送佳丽美人。”
“你——”
他竟然知道!他看出来了!
此话刺中了玛妮娜的痛楚,她刚要爆发,岚栖突然抓住她的肩膀,道:“走吧。”
肩膀一阵抽痛。
玛妮娜意识到眼前的红发少年力气非比寻常,她虽生气,却依然知道正事要紧,刚才已经浪费很多时间了,于是扫了一眼郁宸和谈蕾蕾,朝裴玖峥吩咐道:“把这两个碍眼的东西扔到祭坛上,给村民们开开荤。”
裴玖峥一愣,随即便应下了:“是。”
玛妮娜冷哼一声,提着裙摆扭着腰,悠悠道:“走吧,到我闺房里去。”
岚栖沉默不言地跟上,
他在郁宸起身的瞬间,听见极小的一声:“去吧,相信我。”
是他诸多漫不经心话语里,说得最认真的一句。
第60章
玛妮娜带着岚栖一路走出牢笼。
此时太阳已经高高升起贺库村又如往常一样,迎来新的一天。
“小时候,我还在田野里玩过泥巴。”
玛妮娜指着那片早已不再种植的田地怀念道:“可惜现在荒废了。”
岚栖不明白她什么意图,没有接话。
两个负责提裙摆的女童却夸张地捂住嘴,大声怜惜道:“夫人好可怜在这么落后的山村里什么都玩不了只能玩又脏又臭的泥巴,幸好嫁给了城主大人,才终于获救,过上好日子。”
女童看上去年纪较小,但说话中气十足眼睛也彤彤有神走路时脚下生风很容易猜出她们是异徒就是判断不出几阶,岚栖不敢贸然出手。
玛妮娜轻哼一声不屑道:“这个村本来就又脏又臭泥巴的味道可比村民身上的腐烂味好闻多了。”
不知走了多久,周围风景越发熟悉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直到岚栖从杂草相间的缝隙处看到了若隐若现的祭坛和水池血红的雾气顺着流动的空气直冲云顶玛妮娜却像没看到似的神态自若地径直路过:“前面就是我的房子了。”
上次不慎闯进这里,被一个平脸老太婆赶了出去看样子玛妮娜的居住地,便是所谓的“禁区”。
里面搭建着一座精巧的院落,虽摆件奢华,却因为无人打扫的缘故,积了一层厚厚的灰,风一吹便铺了人满面,院落里的水塘还飘了几片荷叶,荷叶过了花期,有些残败了,颜色却依然碧绿碧绿,如伞如盖,盛了满满一缸。
女童们自进屋的那一刻开始,就不断清理打扫,终于在晌午前,腾出两间干净的房间,烤上炭火,瞬间就变得暖洋洋的。
玛妮娜坐在用黄金打造的椅子上,托着太阳穴,挑剔的目光在岚栖身上打量片刻,少年红色的头发高高束起,将整张巴掌大的小脸都露了出来,明眸皓齿,五官精致英气,虽不是楚楚可怜那一挂,但浑身带刺的玫瑰花更能激发上位者的侵占欲,只是皮肤白皙是白皙,却并不娇嫩,远远没有达到弹指可破的地步。
玛妮娜皱了皱眉,道:“把衣服脱了。”
岚栖一愣,警惕地看着她。
玛妮娜不禁好笑:“你一个男人有什么可害臊的,况且我看过的裸/体没有上百人,也有七八十个了,什么样的没见过?”
岚栖冷冷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想要你和我一样,成为众人仰望的上等人。”玛妮娜声音轻飘飘的,仿佛悬浮在天空似的:“我会带你享受无穷无尽的荣华富贵,穿金戴银,喝上等的美酒,享用上好的菜品,每日每日地过着奢华的日子,怎么样?”
“你要带我去罗城?”
岚栖微怔,想到临走前,郁宸朝她说得那些语意不明的话才反应过来,漂亮的脸庞上一阵青一阵白地:“你要我跟你一样,去当丁罗的笼中鸟?!”
“……什么叫笼中鸟?”玛妮娜鄙夷地看着他身上劣质的粗布麻衣,心道穿这种粗糙的衣裳,难怪皮肤没办法做到极致的出水芙蓉:“难道待在杳无人烟的荒地就算好吗?这里的食物,衣着……所有的资源都是我从罗城带来的,要是没有我,他们早活活饿死了!”
岚栖不理解,也不明白。
他能感受到玛妮娜对村民的嫌恶,也亲眼看见村民对她的恐惧,然而双方像是刻意避开的这些情绪,表面上村民对她的到来虔诚雀跃,玛妮娜也表现得极为享受,他们的相处模式畸形又意外地契合。
“既然你不愿意脱衣服,就直接清洗梳妆吧。”
玛妮娜朝身旁的女童命令道:“决素决灵,带他到清水池准备仪式。”
清水池在后院,后院颇大,种满了白花,白花边架起了一层一层的轻纱斗帐,随着微微的凉风,纱波荡漾,院里有两座浴池,一座水光清澈见底,另一座透着一股猩红,弥漫着怪异的雾气,跟来时祭坛边的水池,有几分相像。
决素决灵把岚栖带到了清水池旁,一答一合道:“快脱衣服。”
“脱衣服吧。”两个女童像是双胞胎姐妹,除了左边的脸比右边的脸更圆润点,几乎看不出什么差别:“我们帮你拿着。”
决素和决灵站在一排,巴巴注视着眼前的红发少年。
岚栖催动了一下异能,胸口依然感到一阵阵地无力,女童的目光恰好与他相对,往常只要稍稍探出意识,便能透过眼睛进入她们的大脑,然而现在意识涣散,无法聚拢,像是被一缕缕棉花堵住了。
岚栖犹豫了一霎。
现在出手,算不算合适的时机?
玛妮娜不在身边,正好是防卫薄弱的时候。
“快脱吧,快脱吧。”
决素决灵一人一边去扯岚栖的袖子,麻衣宽大的领子被一左一右拉扯,竟在一瞬间撕裂开来,顺着肩膀落在地上。
上/半/身没了遮蔽物,幸好里面穿了兽裙,不至于全/裸,即便如此,岚栖依然大脑一片空白,脸颊不由自主地划过一丝羞窘:“你们……你们干什么……”
决素和决灵盯着岚栖的身体凝视半晌,吃惊地捂住嘴巴。
决素道:“天啊……”
决灵便跟着道:“天啊……”
决素甚至将身子凑得近了些:“是吻痕。”
决灵惊叹地伸出手指,点了点岚栖的腰际,一个一个数了起来:“好多好多的吻痕,一二三四……”
“……!!!”岚栖反应很大,触电般甩开决灵的手,女童的力气没有他大,直接被带到了地上:“诶呀,好疼。”
“姐姐!”决素飞快地扶起决灵,对岚栖道:“你不是处/子了,你肮脏了!都变成馒头了!”
犀利的话语宛如惊雷一般向他砸来。
被七八岁模样的小女孩这样指指点点,岚栖的脸几乎红成了苹果,身上确实多出来不少莫名其妙的红印,自己原先做了奇奇怪怪的梦,差点以为是郁宸做得好事,可郁宸眼神清澈无辜,又不像在说谎,便全当洗澡太重搓的,现在决素说肿成馒头,岚栖垂帘一看,还真微微地发红,一看就是被恶狠狠欺负过的。
这时候,岚栖也回过味来了。
单纯洗澡怎么会有一小块一小块颜色深红的印子,况且他的梦境太真实了,郁宸就是趁他睡着的时候做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被他责问还不知悔改,模糊重点诱导他……
决灵从地上爬起来,尖叫着朝池水的另一边喊去:“夫人!夫人!他不是处子!他身上有吻痕!他不干净了!城主大人不会要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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