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第九十一章
命运之书有一个设定是, 无论什么人,只要能看懂并读出上面的文字,就会成为故事的一部分。
厄里亚让拉维奇把书上的内容念出来,目的非常明确——他想要拉维奇死。
就在刚才, 他通过拉维奇的眼睛看到了康纳的动向, 康纳要前往大都会杀死莱克斯·卢瑟, 超人中途发现异常拦下康纳,却在听到康纳那句‘杀死卢瑟不是你的意愿吗?’的问话而僵在空中陷入某种失控状态。
康纳注意到了超人的异常, 但是由于受到恶魔影响, 他不仅没有深究, 反而将对方留在原地,自己趁这个机会高速冲向大都会。
而若是他顺利地找到了莱克斯·卢瑟,或者卢瑟被他吸引出来,那无论最后究竟有没有人因此丧失性命,事情都会脱离超人一方的掌控。康纳要么因为杀了人而被推向舆论的风口浪尖,要么会才出虎口又入狼窝,被莱克斯·卢瑟重新利用起来。
不过只要这恶魔死了, 它附身后所引发的一系列麻烦都会迅速结束。
时间紧迫, 厄里亚的耐心迅速告罄,又为了避免伤害到宿主而无法在物理层面对着拉维奇下狠手, 只能硬逼着对方念出命运之书上的文字。
然而拉维奇并不傻,甚至还能称得上聪明,它身上唯一的矛盾之处仅仅是行事缺乏逻辑:
从它蛊惑康纳杀死卢瑟的行为来看,它仿佛和卢瑟有什么深仇大恨, 卢瑟亲自来了都得问一句:‘我得罪过你吗?’
可是与此同时, 它又会出言挑衅厄里亚与超人,并试图用花言巧语攻击他们的内心。
若是尤金主教在这里的话, 就会表示以上操作出现在同一只恶魔身上实属常见。
主要是因为,像这种遵循古制的恶魔,实际上根本毫无没有立场可言。与其说它在颠倒黑白进行诡辩,倒不如说它根本不在意哪边是黑、哪边是白,自己讲的什么内容都无所谓,只要言语能成为利刃,那它就会肆无忌惮地说出口。
讲得更激进点,如果有一个哥谭市的超级反派站在拉维奇面前,那么拉维奇为了激怒对方,指不定会来一套蝙蝠侠经典语录,让旁人以为它是黑暗骑士的忠实粉丝、且正直到死后能上天堂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恶魔向来对纯粹的恶人不感兴趣。它们就喜欢强扭的瓜,偏好诱惑那些原本正直的人去犯下罪行,比如神父,再比如超级英雄。
康纳·肯特对拉维奇来说,年纪实在有些太小了,刚出生没几天的孩子,三观还没有定性,要不是他体内流着一半超人的血,拉维奇都未必会对他生出兴趣。
超人和命运之主就不一样了。前者是一盘久负盛名的珍馐盛宴,在恶魔中间有口皆碑(?),光闻味道都令魔心动。后者则是一盘横空出世摆盘精致的点心,虽然似乎没有超人给予的饱腹感那么强烈,但一看就是国宴,千百年难得一见,有种昂贵到让穷鬼吃不起的错觉。
拉维奇注意力、或者欲.望投射的对象,难以避免地从康纳身上转移了大部分。
它被厄里亚掐着脖子,发出惟妙惟肖的嗬嗬声,仿佛快要喘不过气来,前几秒钟,它伪装成康纳向厄里亚求饶,效果却一点也不明显,而这一刻,厄里亚将命运之书摆在它面前,让它明白对方的精神没有受到任何动摇。
于是恶魔改变了策略。
之前康纳与超人对峙时,拉维奇没来得及入侵超人的心灵,却顺利地从对方那捕获了一些零散的记忆碎片,这些记忆并不完整,可是恶魔并不需要做个考据党,相反,它从来都是满口谎言地去模糊和篡改人们记忆中留存的那些美好。
假如你不幸遇见了恶魔,一定要记得,无论它嘴上说得多么合理,表演得多么还原,都绝不要去相信。
此刻,拉维奇便在厄里亚的压制下变成了超人的样子。
——一个穿着黑白制服的超人,唯有胸膛上的标志是鲜红色。
然后,‘他’用那张饱经风霜、却依旧英俊的脸,对厄里亚露出了一个复杂而感慨的微笑,‘他’伸出手轻轻扣住了厄里亚正扼着‘他’喉咙的手的手腕,叹息般地说道:
“没想到我会在这种境遇下与你重逢。”
“让你见笑了,‘命运’,我的老朋友。”
厄里亚无动于衷。
看似无动于衷。
手劲却下意识地松了一松。
他还没反应过来,‘超人’却放下手,平躺在肯特农庄院内的草地上,丝毫没有挣扎的意思。他纯白色的披风散落于绵延无尽的金灿灿的原野,像在其上落了一小块洁白的雪。
“很久不见,我是来……”‘超人’停顿了一下,说道,“我是想来向你讲讲,在你走后我的世界发生了什么。有两个遗憾的消息,蝙蝠侠牺牲了,神奇女侠也是,我亲自为他们安排了葬礼,不过你不用急着安慰我——我本应该对这两位挚友的逝去感到悲痛,但事实上,最不需要难过的人就是我。”
他似有若无地扯起嘴角,说:“因为是我杀了他们。”
说出这句对普通人而言足够震撼人心的话以后,他观察着厄里亚从兜帽下露出的神情,非常‘超人’地挑了下眉:“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也是,你是命运之主,想必在我们初见的那天,你就看到了这样的未来吧。”
他的一只手试探性地抬高,最后按在了面前人的肩膀上:
“厄里亚,你还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吗?我将要杀死卢瑟,而你出现在我面前,问我说,‘你知道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有什么后果吗?’
“当时我没有深想。我太愤怒了,厄里亚,我的整个青年时期都沉浸在怒火当中,这种情绪是不受控制的,它令我做出了许多极端选择。”
厄里亚没有说话,表情既有思索,又带着点震动。
‘超人’对他笑了笑:“但我此刻并不是想为过去的行为开脱,我从不后悔做出那些选择,即使重新来一遍,即使没有遇见你,我还是会走上相同的道路……这就是我脚下的巨轮注定要驶向的方向。”
“……”
“我知道你无能为力。”
这一次,‘超人’微微仰起上半身,凑近厄里亚,后者没有阻止,“你记得吗,我向你乞求过无数次。我就差跪在你前方,奢求一份命运的怜悯,你却从来不给我回应,所以我恨你……我恨你恨了那么多年,哪怕明知道一切都是我自己下的决定,我却想把全部责任甩脱在你的身上。
“毕竟你是唯一一个告诉我‘我没有错’的人。这是你施加在我身上的枷锁。你让我相信宇宙里那些无形的伟力真实存在,我们可以把希望寄托在一道虚无缥缈的影子上面。”
“……”
‘超人’靠得更近了。从侧边看,他们几近拥抱在了一起,在带着滤镜的虚假的天幕下,命运之主的斗篷和‘超人’背后那一抹脱离地面的雪相互重叠。
“我今天是来向你道歉的,厄里亚,我坚定地认为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只除了对你的‘仇恨’。愤怒蒙蔽了我的情感,让我直到很多年以后才开始疑惑于你我为何要这样互相折磨,这茫茫宇宙中只有我能看见你,而你只注视着我,我想这是命运的偏爱……我对此由衷地充满了感激。”
在这一刻,‘超人’做了一个出人预料的举动。
他握住厄里亚的手,和他五指相扣,然后把他拉向自己这边。
厄里亚好似毫无防备地跌倒在他身上,另一只手为了保持平衡,匆忙间想要在空中扶住点什么,结果就是他顺着角度,手指插进了对方梳得整整齐齐的短发,‘超人’则顺势而为,将头抵住厄里亚的前胸——那感觉就像厄里亚故意把他的脑袋按到自己怀里似的。
厄里亚彻底僵住了。
‘超人’则垂着头,环起手臂按住厄里亚的后腰,低声说道:“对不起,厄里亚,我想说的就这一件事。忘掉我说我曾经恨过你那些话吧……真相是,我爱你。”
“——是吗?”
厄里亚按着他头顶的手微微用力。
‘超人’从善如流地往下滑了一点,从容的表情当中多了几分兴致盎然:他们两个此刻的姿势已经有些不好描述的危险了。
“我爱你。”
他重复着说道,温热的呼吸倾吐在厄里亚的小腹上,并且有继续向下的倾向。
但紧接着,下一秒钟——厄里亚膝盖毫无预兆地上顶,用尽全力击打在对方的下颚处。恶魔摔倒在地,迷惑而错愕地用手肘撑着地面。
这副表情出现在超人的脸上,简直堪称有些可怜可爱了。
然而厄里亚被恶心得够呛。他从恶魔嘴里套出了超人相关的情报,重新把命运之书摔在对方头顶,盖住了本不该出现在一个地狱生物身上的面孔:“阅读它。别让我再强调第三次。”
恶魔感知到了发自灵魂的恐惧和痛苦,却轻声细语地问:“真冷酷啊,‘命运’,不过您敢说您刚才一点也未曾心动吗?”
回答它的是骤然增大到难以承受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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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纳在厄里亚和恶魔正式交锋开始时,就感到头脑清醒了许多。但他并未停下飞往大都会的举动,只是颠了颠手里那个从克拉克身上拿到的、有着掩饰身份作用的高科技眼镜,将它戴在脸上以后,径直闯进莱克斯集团总部。
所谓‘闯进’,就是指一个没有收到邀请函的少年超能力者,脚踢保安、拳打员工,一路冲入大厦顶层,卸下那面属于莱克斯·卢瑟办公室的门板,一屁股坐在卢瑟的办公桌后面,对所有其他无可奈何敢怒不敢言的倒霉蛋宣称:
“让莱克斯来见我,否则我今天就不走了。”
“……你要对我们老板做什么??”
“反正不是杀了他。”康纳不怎么熟练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回答,“放心吧,我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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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拉克·肯特,或者说真正的超人,尚不及整理思绪,在头脑还不甚清醒时,一面注意着康纳的心跳确认他的安全,一面快速换上制服,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追寻着厄里亚的行迹赶到斯莫威尔郊区。
他的X视线往威斯利家的房屋上面一扫而过,立即注意到了不同寻常之处。
下一刻,他眨眼功夫来到二楼主卧,单手推开房门,看到了双眼大睁却失去焦点,对着空床位念念有词的尤金主教。
再转过头,超人透过主卧的窗户,望见了站在花园门口处,怀里紧抱着一个诡异雕像陷入昏迷的莱恩将军。
“……!”
超人见多识广,而且超级大脑里储存着无数从已毁灭氪星流传下来的知识,他一眼认出莱恩将军手里拿着的其实不是什么雕像,而是某种外星生物的卵。
只是这颗卵为何会出现在地球上,还落到了莱恩将军手中?
结合周围超脱现实的场景与众人移动的痕迹,他逐渐有了思路。
又过了半分钟,超人小心翼翼地举着外星生物卵走进主卧,轻拍尤金主教的肩膀:“醒醒,先生!你被魔法控制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无论这枚卵为什么会落在地球,它出现在花园外面都是正在这栋房子里作乱的生物有意为之。卵对恶魔的压制效果立竿见影,尤金主教胖胖的身体抽搐了一下,仿佛做噩梦的人在梦中一脚踩空,猛地清醒过来,他震惊地看向眼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超级英雄:
“超人?!你怎么会在这?我又在哪?”
不等超人回答,尤金主教拍了下脑门:“上帝啊,我想起来了,这栋房子里藏着一只力量相当强大恶魔,我们所有人都在不知不觉间着了道,只除了一个人——它此刻恐怕正在对付那位命运之主……”
超人来不及详细询问事件的起因经过,有些粗暴地打断主教的话,肃然问道:“不好意思,你说的那个人,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第092章 第九十二章
康纳坐在莱克斯·卢瑟的办公室里, 百无聊赖地转着椅子。他其实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能不能将莱克斯吸引过来,但是万一呢?
莱克斯那么狡猾,说不定早就预料到这一天了。
他转过身,趴在身后的落地窗上, 对着毫无污渍的玻璃呼了口气, 然后借着雾气画了个小小的‘S’。
‘S’代表超人。克拉克其实不赞成他单独去见卢瑟, 那种担忧类似于家长听说自己的孩子要去见拐卖儿童的人贩子,但康纳一方面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另一方面, 他性格之中有着一份源自卢瑟基因的傲慢, 这种傲慢又催生出了某种青春期逆反心理——别人拦着不让我做的事情,我偏要去做,我都没有尝试过,凭什么其他人做不到的事,非要先入为主地认为我也做不到呢?
我就要去和卢瑟见一面,把他这个人、和他制造我的理由全都问个清楚。
但康纳也知道他自己的行为是有风险的。
所以他拿走了克拉克有掩饰身份效果的氪星黑科技眼镜,这样无论出了什么意外, 结果都由他一人承担, 旁人休想利用他去为难超人。
别管这孩子略显简单的计谋能不能干赢卢瑟,起码他不缺乏责任感。
几分钟后, 康纳听见电梯间里传来‘叮’的一声响,他立即转头向外看去:来人果然是卢瑟。
这位最近绯闻缠身的秃头富豪身上不见半点狼狈之相,身上西装打理得一丝不苟,脚步平缓淡定, 康纳觉得他是在以这种方式证明自己之前不是躲起来了, 而是战略性转移。
被人按在舆论上一通暴揍还能显得如此有风度,非常值得学习。
康纳将这一条记在心里, 等卢瑟进门之后,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卢瑟的眉毛立刻皱起来了,嫌弃地问:“眼镜真难看,模糊他人认知的效果倒是不错,超人给你的?还有谁教你这么笑的?太蠢了,闭上嘴重新笑。”
康纳:“……”
他相当不服气:“你知道超人的微笑在‘最有魅力笑容排行榜’上蝉联多少年冠军了吗?”
卢瑟轻嗤道:“我还以为你我之间的血缘关系能让你的审美脱离庸俗。”
“你好烦。”康纳说,“我开始后悔来见你了。”
“你是该后悔,小子。”卢瑟走到办公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康纳,“站起来让地方,这是我的位置。”
康纳坐在那没动:“我是康——康·艾尔,认识你很糟糕。”
“呵……他连名字都给你起了。”
卢瑟也没有坚持,抱着手臂站在康纳身边问道,“既然如此,已经成为了超人跟班的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向我耀武扬威,顺便证明自己的价值吗?”
“我就只是——嘿!我得罪你了吗?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从你离开实验室的那天起,你我之间就没有关系了。你指望我是什么态度?像对待亲生孩子一样和颜悦色地对你讲话?哦,康,注意安全,别动电源,记得按时吃饭。怎么?你的超人妈妈没对你讲过这些?”
康纳噌地一下站起来,带翻了身后的椅子:“他又不是我妈妈!他才不会那么做!”
卢瑟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我懂了,你从超人那得不到母爱,就将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康纳气得冲上来想要揍他,卢瑟指尖一弹,从大拇指的扳指里拨出米粒大小的绿色石头:“小心点,康,我是为了你好。”
一种在诞生之时隐隐感受到过的疼痛从康纳身躯的每一个角落蔓延出来。康纳握紧拳头喘着粗气,凶狠地瞪着卢瑟,而卢瑟打量着他的表情,满意说道:“不错,我从来没见超人有过这副神情,看来你多少还是从我身上遗传了点好东西。”
说完,卢瑟不顾康纳的意愿伸腿将靠背椅捞过来,坐稳之后十指交叉,微笑说道:“我们来谈谈吧。你不用这么抵触我,我猜超人对你说了不少我的坏话——其中有大部分是对的。”
他脸上笑容加深:“不过有一点他错了。他肯定不想你来见我,是因为怕我伤害你,但他也不想想看,我培养你花费了多少金钱和心血?好不容易有了个成品,难道我会因为你脱离掌控就将你销毁?那也太过暴殄天物了。”
康纳与卢瑟那双令人印象深刻的、能联想到狡诈或邪恶等一系列单词的绿眼睛对视,慢慢问道:“所以说,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花费那么大成本来制造我?”
卢瑟沉默了很久,久到康纳以为他不会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时,才开口淡淡说道:“很简单,因为我需要你。人类社会当中,每一个婴儿在非强迫情形下的诞生,都意味着有一位生育者出于种种原因需要他们存在,在这一点上,你和其他孩子没有任何不同。”
康纳显然没有听说过这样的说法,他怔了一怔,问道:“你的意思是每个孩子都是父母的工具?”
“寄托情感的工具也是工具。”卢瑟说,“他们在本能的影响下选择延续后代,又将爱倾注在一个拥有生命却混沌无知的肉块上,他们的孩子既不能决定自己出生与否,也从未渴求过父母的爱,那么我们难道不能说,生育其实本质上也是一项利用崭新诞生的生命、来满足自我欲望的卡德摩斯计划吗?”
康纳张口结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卢瑟趁此机会放柔语气,说道:“我制造你的确有着我的目的,这个目的或许异于常人,却与你无关,你明不明白?”
“但是我——”
康纳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他应该从哪个角度来挑出莱克斯的错处,更糟的是,他发现对方的话很好地安抚了自己心中一直以来隐隐焦虑的点:
群众过剩的探究欲让他总觉得被人为制造出来以攻击他人,是一件见不得光的事,哪怕旁人一再说那不是他的错,但有些时候,自我怀疑这个牛角尖就是钻不出来。
而卢瑟恰恰是那种从来不会责备自己、只会指责整个世界人的人。他没有否认他的私心,却说全天下的父母都有这样的私心。他莱克斯·卢瑟的确卑劣,可人性本就如此,其他被繁衍本能支配的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因此他混沌的逻辑,竟导出了一个很有说服力且正确的结果:康纳·肯特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小孩,一个普普通通的外星人。
在康纳尚未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被卢瑟的话打动了,这让他情不自禁地对卢瑟生出了好感:既然他是个普通孩子,那么莱克斯·卢瑟有没有可能也是个寻常父亲呢?
卢瑟满意地看着康纳。他就说当他想要蛊惑人心的时候,从来都无往不利,超人敢把超级小子放到他手里,就休想再将人带回去……
然而就在这时,康纳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沙哑的声音:“他在骗你,康纳。想想超人是怎么对你说的?”
“超人接纳了你,为你取了名字,难道你要因为卢瑟的花言巧语背叛他?”
“……”
卢瑟眼睁睁看着康纳后退一步,原本带上几分仰慕的眼神也多了警惕。
妈的,奇了!居然还有‘人’在他的眼皮底下翘他墙角!
**
“我……再也……忍受不了……地球上……无休止的……无聊日子了……”
拉维奇几乎是掐着自己的喉咙念出了这段话。作为一个能看懂命运之书语、曾经是上帝亲手创造的天使、堕落跟着路西法打天下的老牌恶魔,它的灵魂强度异常强横。
此刻它的灵魂分成了两份,一份寄宿在康纳体内,另一份则藏在威斯利的身体中,两份灵魂本该早已和宿主融为一体了,却因为命运的独特‘指向’,而被强迫性地割裂出来,展现出的效果便是它们均在无形的压力下剧烈地颤抖,甚至由于抖动过快出现了重影。
简单来说,就是被厄里亚晃到离心分离。
那些逸散出去的能量碎片又形成了无数个实力弱小的分.身,不断重复着恶魔的本能:动摇人心。
正在借着康纳的大脑和卢瑟唇枪舌剑挖墙脚的声音是其一。
厄里亚身边不断出现又消失的无数个超人是其二。
这群‘超人’为了自保,可以说ooc和扭曲到了极点,厄里亚从没想过超人复制体太多竟然也会带来精神污染,为了让眼睛和耳朵稍微清静一点,他直接以毒攻毒,强行把心灵世界堪萨斯农场中的场景变成了摆满超人尸体投影的蝙蝠洞地下室。
即便生死关头,恶魔拉维奇依然一下子被这无出其右的操作震得失语了。
它目瞪口呆地看着周围栩栩如生的超人,又看看厄里亚,捏着喉咙的手松了一松,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见过太多……他的‘死’……因此……不再为……他的‘生’所动摇?那你这又算什么爱,你爱的只不过是一座辉煌的墓碑……”
话未说完,它尾音扬起,变为一声难耐的尖叫:
“这一天!我最后一次违背上帝意愿!!!”
是它承受不住痛苦和恐惧,念出了命运之书上的下一句话。
命运的走向慢慢成为定局,一股强烈的死亡气息在昏暗的山洞中弥漫开来,恍惚间,似乎有位衣着精致、动作优雅的女士笔挺地站在了恶魔身边。她却没有看向拉维奇,而是先环视四周,再望向厄里亚,展颜一笑说道:“我很高兴你能走出来。”
厄里亚听到了这句话,有些莫名,又有些感慨。他也跟着看向周围重叠着的仿若无尽的死亡场景,说道:“这些从来不是结束。”
“当然,当然,”‘死亡’连声说道,“我只是个关门的人,大门被锁紧以后,门后的生活仍在继续。”
她的说法很有意思,厄里亚不由得笑了一下,觉得她很亲切:“那么我就是个编故事的人。”
听他这么说,‘死亡’有那么一刻仿佛想要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再给他一个拥抱。然而有祈祷声忽而从远方传来:
“所有圣灵庇佑圣秩!所有神圣的天使和大天使!为我们祷告,伟大和仁慈的存在,保护我们免于恶灵和厄运的侵扰!求你怜悯我们,神的独生子,救世主,以及天上的父神……”
地面上恶魔翻滚挣扎的动作一顿,下一秒,它再度放声尖啸,叫声中还夹杂着癫狂的大笑。念出命运之书文字的作用在它身上迅速显现出来,它的脸色变得灰败,难以自制地陷入了自我厌弃之中,却仍然强撑着说道:
“父神……我的神从没有抛弃我……是我抛弃了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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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纳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在那么几秒钟里变成红色,喃喃说道:“父亲……是我抛弃了他……”
卢瑟惊疑不定地站远了一点,小心地说道:“也不是不行?”
他完全没想过这个‘父亲’有可能指的是他。
但下一刻,康纳的虹膜颜色恢复正常,无视卢瑟的话,一拳砸烂了身前的办公桌:“你有病吧!我就知道是你在影响我!从我的脑子里滚出去!”
卢瑟:“……”
这恶魔附身的时候屏蔽了氪石辐射!
再说一遍,去你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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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的脑子里滚出去!”
少年无畏的怒吼打碎了几片逸散出去的灵魂能量。
恶魔变得更加虚弱了。
不过这时他已经被折磨得失去了反抗精神,正所谓‘再也忍受不了地球上无休止的无聊日子了’,于是只能冲上来拽住厄里亚的衣角:“救我!救我,命运!我要做出一个违背上帝意愿的行为,只有你能在祂的伟力之中保护我,求你怜悯我,伟大和仁慈的存在……”
不知不觉间,它祈求厄里亚的声音逐渐与尤金主教的祈祷声融为一体。
然后,血肉躯壳从它的骨架上融化脱落,在消散的一瞬间发出璀璨的金色光芒,它的表情逐渐变得平和宁静,身后缓慢地浮现出巨大而畸形的数对半黑半白的羽翼。这些羽翼生长在残存的肉块与洁白的骨骼之间,显得既恶心,又圣洁。而它却没有在意这些,只是使用命运之书语虔诚地念诵道:
“为我们祷告,伟大和仁慈的主,保护我们免于恶灵和厄运的侵扰……”
“……时间之里,时间之外,永恒存在……世间的一切伟业,尽归于命运。”
终于,拉维奇吐出最后一个字,也吐尽了自己的生息。
它死了。
与它一齐消散的还有那些灵魂碎片。其中伪装成领主超人的一片不知是不是受到超人记忆的影响过于严重,以至于完全失去了自己的人格,而变成了领主超人的一个未成形的影子。它在临消失前对厄里亚送上道别:
“我本来应该欠你一些道谢或道歉……但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那就说点有用的吧,正如那位女士所言——我很高兴你能从‘我们’的死亡和改变中走出来。”
“再见,‘命运’。”
“再也不见。”
厄里亚听到了声音,却没有回头,只注视着身前恶魔的一半身体化作满地令人作呕的脓血,另一半则化作金光消散在天地之间。这是上帝对祂的造物保留了一点仁慈吗?厄里亚没见过祂,并不能肯定。
不管怎么说,一个从上古时代非自愿诞生、被神抛弃、又在人间作乱了数百年的恶魔,最终以背叛它父神教诲的方式自尽而死,也算有始有终。
无论别人对此满不满意,反正厄里亚挺满意。
他身边以人类心灵为基石构建出的虚拟世界尚未崩塌,不过也马上就要消散了。厄里亚整理着思绪,正打算从中撤离,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和恶魔的灵魂碎片相似却不同的声音:
“厄里亚?尤金主教想办法将我送了进来,因为他觉得有你在的情况下,从里攻破比在外靠着祈祷驱魔容易许多,但我好像已经来晚了,你动作比我们想象的要快一些……?”
说着说着,超人脚步停了下来,面露迟疑。
他看着周围自己的几十种截然不同、各有创意的死法,瞳孔地震,大为震撼:
这都是啥??
本以为记忆里突然冒出个‘平行宇宙’大杀特杀统治地球的领主超人,还听‘自己’直接对命运之主直言相告‘我爱你’,已经很劲爆了,没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结婚证突然快进到了棺材本。
是不是有哪里的顺序搞颠倒了?!
第093章 第九十三章
厄里亚也差点没反应过来。
他人麻了一下, 消化半天才确认眼前这个超人不是恶魔变的,更不是周围的尸体投影。紧接着他想起‘领主超人’……恶魔假扮的领主超人环着他的腰,充满邀约暗示地说道:
“我爱你。”
厄里亚的理智清楚地知晓那具躯壳里的灵魂不是真的。
但他的情感却因为对方的脸、和伪装出来的足够还原的神情,有着一瞬间的动摇, 这种动摇并非是他觉得恶魔的演技能够成为某人的替代品, 他在那一刻油然而生出的念头其实是:
——如果这是真的该有多好?
然后, 厄里亚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悚然而惊,恐怕连恶魔都没看出来, 他当时后背渗出一层冷汗——因为强烈的罪恶感。
在此之前, 厄里亚一度相信自己对超人是没有欲望的。他在肯特家的农场里和玛莎交谈时说的那些话, 全都是字面意思,没有任何引申含义。
他审视过去的‘命运’,认为祂看待各个平行宇宙的超人,正如观察着一颗颗稳定燃烧的恒星,虽说观察的行为本身带有强烈的执着,其或可称之为爱,祂的爱却是一种冰冷而宏大的情感, 仿佛人们早上抬起头看着倾斜照射进窗格的阳光, 心中自然而然地生出了温暖与安定。
说得更庸俗一点,尽管人类的xp是多种多样的, 其中还有许多种都值得去看看医生,但就算新闻报道上时常出现让人感慨万分的变态,却从没听说有人去日太阳吧?
先不说日不日得到的问题,真有人会对太阳产生奇怪的冲动吗?
显然没有。
就算有, 那也不是一句简简单单变态就可以概括的了。
厄里亚对待超人即是这种态度。超人对于命运之主而言, 仿佛一幅挂在教堂里的圣象,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所以当厄里亚在恶魔的引导下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对超人产生了一些……想法时,他心中的某一块逻辑区顿时方寸大乱,甚至因此感到了一阵恶心。
他恶心欲呕的感受不是对着变换成领主超人来引诱他的恶魔,而是对自己。
简而言之,就是恍然之间发现自己的确是个货真价实人类,有没有具备人性光辉的一面还不好说,不过确实率先体会到了无法自控的丑陋的一面。
哪怕恶魔拉维奇已经死了,它的影响却残留下来。
“你说尤金主教将你送进来……?”过了很长时间,厄里亚才慢半拍地问超人,“怎么回事?”
“我用莱恩将军手中那个外星生物的卵唤醒了陷入梦魇的尤金主教,废了好大劲才让他相信我虽然不擅长应对魔法,但姑且还算有经验……”
超人也有些心不在焉,眼神不断在四周的场景中来回巡看,紧皱的眉心能夹死苍蝇,讲述事件过程时都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两人一个赛一个像梦游似的回到了肯特家的农场,换下制服的克拉克勉强打起精神去确认康纳安危,厄里亚则将自己关在客房里,身心俱疲地打了个盹。
结果他十分罕见地做梦了。
还不能说是个正常的梦。
大概是恶魔胡言乱语的后遗症,梦里厄里亚一睁眼就看到超人悬在自己卧室中那张双人床旁边,身影分外清晰。
他的腰身同往常一般绷得笔直,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他脚尖自然地下垂,双手放松垂在大腿两侧,头颅微低,嘴唇紧抿,犹如在战场上一般,而那双比天空还要蔚蓝的眼眸由上到下地穿透了厄里亚的身体,从中流露出的目光显得既紧张克制、又充满渴盼。
“将我拉过去。”他的声音或许比平时更加低沉一些,厄里亚不甚清醒地想到,“Please.”
梦里,厄里亚知道自己此刻是自由的。他不会被看到,也不会被记录,无论做什么都无所谓,因此他只犹豫了不到一秒钟,就向面前的超人伸出手。他们起先指尖相碰,厄里亚屏住呼吸,超人的尾指则轻微地抽搐了一下,但是下一刻,厄里亚变得更加急迫,犹如身后有什么危机在追赶,有某种见不得光的欲望需要尽快解决——他将飞在空中的超人拽过来,就好像扯着一个轻飘飘的气球,然后他揽着超人的脊背,感受着那种令人战栗的温热,就好似一场虚构戏剧的重演,却多了可怕的真情……
“你在想什么?”
超人单膝跪在地板上,像个正直高洁的骑士,神情凛然。他紧握着厄里亚的手,严肃地侧过头,鼻腔内涌出的沉重呼吸打在厄里亚的双腿内侧,“是哪一个宇宙的‘我’?……给你感觉不一样吗?”
厄里亚摇头,用力把他从地面上拉起来,动作有些凶猛。他们一边的手还是紧紧扣在一起,厄里亚用另一只手勒住超人的后脑,超人按住他的肩膀,让他感到一阵疼痛,他们交换了一个吻。在这个间隙,厄里亚听见超人在他耳边一面急促地喘息一面说道:
“你见过太多超人的‘死’,但你还是会为活着的我所动摇。”
“是的,是的。”
厄里亚连着肯定了两次,既有着发自内心的痛苦和慌张,胸膛中又充满了虚无的喜悦。他们翻滚到身后柔软的床铺上,有那么一刹那,厄里亚想对着过去自己忏悔:
‘命运’啊,你肯定没有料到这一天……我们的人性,它诞生在充满罪恶和丑态的一晌贪欢里。
“我爱你。”
厄里亚鹦鹉学舌一样说,就如同这句话让他此刻的行为有了正当且神圣的理由,“我爱你,超人……卡尔。”
不知过了多久,超人侧躺在床上,用一只手臂垫起自己的头,布满褶皱的鲜红色披风盖着他赤.裸的宛如艺术品般的身躯。厄里亚躺在另一边直视着熟悉的天花板,知道自己只要转过头就能看到对方专注的视线。超人注视着他,正如曾经的‘命运’注视着超人,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几乎想要露出个微笑,埋藏在灵魂深处的急切和恐慌逐渐消散了。
直到超人开口对他说:“——别担心,厄里亚,死亡从不是结束。”
听到这句话,厄里亚心脏狂跳。他猛地转过头,发现自己站在阴冷潮湿的地下山洞里,面前摆放着一个崭新的展示柜,上面写到:
第119号。
号码是他亲手刻上去的。
后面还跟着一行小字,是命运之书语:‘我不该离他这么近’。
“……”
阅读完展示柜上标注的厄里亚陡然间从客房的沙发上清醒过来,他捏着沙发扶手,感觉到胸腔内一阵火辣辣的疼,不知是梦里憋气憋了多久。等到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了几次气,心跳逐渐平复下来以后,厄里亚带着几分愤恨地一拳捶在大腿骨上,对着空气骂道:
“Fuck。”
但是罪魁祸首已经死了,做了一个这样离奇的梦似乎不能怨别人,只能说自己意志力不够坚定。
厄里亚再度确认了,他现在就是个普通人,有柴米油盐的烦恼,有爱,有耻于承认的欲望,有在这爱与欲望之中沉浮带来的恐惧。
不过既然它们全都指向一个人……那么非要说的话,或许该怪超人吧。
他本该是一颗太阳。
却比所有人都更像是走在地面上的人。
**
厄里亚清晨时在克拉克家里洗了个冷水澡。
很难说超人知不知道这一点,不管怎么说,他假装对此一无所知,连那个摆满了自己尸体投影的山洞都没多问,颇有种粉饰太平的意思。
但两人之间还是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
具体来说,就是某种纯粹的、干净的幕布已经难以覆盖住下方的暗流。对克拉克而言,他们相处时,双方都多了一份无法掩饰的忍耐,这种忍耐催生出了表面的回避,以及按捺不住的时刻宣泄而出的激烈情绪。
可是他不得不静心克制,是因为领主超人的记忆、以及对厄里亚收集死亡投影这种特殊行为的惊讶,厄里亚又是因为什么?
他本来不知道。
然而心底又似乎有一份源自直觉的答案。
自那天清晨过后,又过了两天,星期五的晚上,在外面转了几圈完成例行救援任务的超人降落在堪萨斯农场中。他如同不经意般地弹了下衣角,然后尽心放松,最后就像厄里亚梦中那样飞在空中挺直身体,一条腿微微蜷缩,目标明确地落在厄里亚临时居所的窗户前面。
‘咚,咚,咚。’
他有节奏地敲了三下玻璃,便立即放下手,认真地说道:
“厄里亚,我想邀请你去我的另一个居所——孤独堡垒看看,你有兴趣吗?”
现实和梦境重叠了一个边角。
厄里亚只觉得有阵电流顺着脊椎流淌下去,他立刻攥起拳头、开始唾弃自己,脸色也变得有些阴沉。但这绝不意味着厄里亚打算拒绝……事实上在肉.体和精神的双重作用下,最近几天想要拒绝任何一件超人提出的请求对他来说都极为困难。
他想也不想地回答说:“好。”
“谢谢!”
超人用礼貌掩盖住条件反射的兴奋,不得不转移话题以免露出端倪,“说不定参观完孤独堡垒以后,我们还有时间顺道去瞭望塔转一转。你知道吗?明天早上正义联盟有一场例行会议,近一个月里我都没怎么出席……”
厄里亚听得后背发麻,这回完全是另一种感受。
但正如刚才所说,此刻拒绝任何一件超人提出的请求对他来说都极为困难。
所以尽管预感到即将被过量社交支配的痛苦,且心中充满抗拒,他依然维持着镇定自若的态度答应下来:“行,随你。”
并且同时在心中再度骂了一句:
Fuck!
第094章 第九十四章
厄里亚克制不住地去想正联会议的事情, 又由小小的一次会议联想到了超人的社交状况。
超人是谁?
答曰,正义联盟元老。
不管平行宇宙发生怎样的变化,这个身份都是组成团队的最初的超级英雄之一。这就意味着所有站在塔尖上的组织者和他关系都不错,是那种会没事一起团个建吃个饭的类型。
后来加入的成员要么因为超人这些年的付出对他抱持天然好感, 要么在后来的相处中被他的人格魅力打动, 只有极少数人承受不了阳光直射, 变成了嘴硬心软的傲娇。
综上所述,超人就是那种会在公司聚会里和路过的每一个人打招呼的究极社交恐怖分子。
克拉克·肯特被双重身份的限制所裹挟, 反倒要低调许多, 他长期交往的对象就那么大猫小猫三两只, 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看他本人轻松自在的样子,似乎也很享受短暂的不被打扰的独处时光。
那么问题来了,究竟哪一边才是真正的他?克拉克自己呆着的时候,究竟是在回复精力,还是因为超人的朋友圈已经满足了他全部的社交需求?
厄里亚一时想不明白,但他能肯定的是, 和超人一起前往瞭望塔的后果绝对非常可怕。
因为其他人会看在超人的面子上, 过来迎接新人,表示友好。再加上欧美社会有种独特的外向氛围, 似乎不跟你说话就是要将你孤立一样,是不尊重同事,是没有体现出积极向上的团队协作精神,这样一来, 人们为了自证清白都会特地过来搭几句话。
厄里亚生无可恋。
他是不会为社会大环境所妥协的人, 穿越前就算同事天天说他表情像是家里的狗在他床上拉屎,他也从来没有强行摆出一幅如沐春风的态度来融入集体, 有些事情不喜欢做就是不喜欢做,哪怕因此获得了好处,难道他会变得更加快乐吗?
就算人人都说你应该做一个乐观开朗阳光积极的人,难道大部分人所说的‘应该’就一定是正确的?
性格这东西哪有高低对错可言。
而让他答应超人邀约的理由说来很庸俗,是一种由欲望衍生出的奇怪的付出心理,就好像白嫖了人家要顺手扔几个硬币一样,并且在此基础上,说不定和对方相处时获得的满足感会超过与人社交带来的厌烦。
总之先试试。
厄里亚暗想。
不行的话还是做回普通同事兼不怎么熟悉的朋友算了。
克拉克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然他会震惊茫然失去言语抱着狗坐在农场房檐上吹一整天冷风思考人生。幸好他不知道,这会还能快快乐乐地带着厄里亚抵达北极的冻土上面。
远方吹来的风仿佛带着从湮远年代传递而来的凛冬气息,刮得皮肤生疼。九月末十月初,北极的白天正变得越来越短,中午才刚刚过去没多久,天色就显得特别黯淡,阳光已近似夕阳,比赤道附近接收到的太阳光芒颜色更‘白’,照在身上和雪地上,一点也不热烈,懒洋洋的,像没睡醒一样。厄里亚头顶的天空却十分辽远,澄澈的如同一片深远的湖泊。
人迹罕至的地点,自然的残酷和美丽正毫无保留地显露出来。
超人的孤独堡垒坐落在一片洁白的山脉中间,整个形状好似一个表面长满尖锐冰棱的金字塔,进入堡垒的钥匙就放在旁边一座山的山顶上,看上去就是货真价实的钥匙,只不过巨大无比,而且极为沉重。超人用这种方式保证别人无法进入他的秘密基地,他使用超级力量将钥匙举起来的时候,对厄里亚戏称说:
“这是我的雷神之锤。”
厄里亚不知道自己以前有没有受邀拜访过任何一个超人的孤独堡垒。
不过眼前的场景对他来说的确是全然陌生的。进入大门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具数米高的雕像,雕像刻画着超人的亲生父母乔·艾尔和拉腊·艾尔捧着缩小版的母星氪星的样子。
厄里亚没见过乔·艾尔。
但他在中世纪的平行宇宙见到了当上艾尔王国女王的拉腊,两个人的长相一模一样,只是眼前这位职业是科学家而非女王的女士神情中多了一丝温柔。
超人没有介绍太多,仅仅说:“他们都是好人,对氪星来说,他们是英雄。”
厄里亚点点头,他在平行宇宙看漫画时见过无数次超人起源,它们大多换汤不换药,超人的爹妈总归是在拯救氪星无果的情况下牺牲的,死前只来得及将自己的孩子送出来。出于对死者的尊重,他附和超人:“你说得对。”
超人不禁瞥了厄里亚一眼。
他这会想的是……厄里亚有没有在平行宇宙里见过‘他’的亲生父母?又来没来过孤独堡垒?别的不说,‘命运’与领主超人的联系那么紧密,两个人几乎无话不谈,领主超人难道会不给对方展示自己的小秘密?
对命运之主而言,这种事似乎平平无奇,但超人却难得踌躇起来,不确定自己一会该介绍到什么程度,讲的太多显得客气又虚假,讲少了……一方面体现不出欢迎的态度,另一方面,他又有点不想让厄里亚将这些个‘自己’混为一谈。
如果少说的话,岂不是证明他默认当前的孤独堡垒和另一个世界的堡垒是同一座?
可是除了独占欲带来的本能排斥以外,他又深受领主超人的影响。那是个太过独特的‘超人’,不那么超人的超人,哪怕有很多高维度的读者会因为他那身酷炫的黑白两色制服而喜欢上这个角色,然而却掩盖不了超人身上一部分美好的品质已经从他身上消失的事实。
你说领主超人‘黑化’了吗?
似乎也不尽然。
一个好人,一个纯粹的人,是不会‘黑化’的,只会渐渐死亡。他的内核在外力强迫下扭曲、腐烂、疯狂、继而自我放逐,直到他不再是超人,而变成了一个夺人眼球的舞台剧所具备的理所应当的结尾。
命运之主是这个无可逆转的过程的见证者,也是帮凶。如果祂不存在,领主超人就不会前进得那样义无反顾,仿佛他的前方站着一位可供参考的圣徒;这神圣的使者没有给他带来救赎,反而为他的心灵灌下一剂以爱为名的毒药,令他的终局没能得到任何改变,犹如宿命。
而超人,现在的超人,这个宇宙的超人,在连着做了三天光怪陆离醒来又什么都不记得的梦境之后,发觉自己开始对着毒药上瘾。
好像他的情感和领主超人连接到了一起,他时而感到没有来由的仇恨与愤怒,这些情绪又在看到厄里亚的瞬间烟消云散。
理智知道,不该这样。
他最好自我调整。
实在不行,也该去见一见正义联盟最专业的心理医生。
可是对情绪上瘾是不受控制的,他短暂地享受着从紧绷到放松带来的愉快,就好比其他人做过山车一样,在失重感袭来的一刹那获得无与伦比的满足。
但这样真的不对。
超人不想因此伤害到任何人,他尽量表现得正常,甚至过于正常,对厄里亚的那些过去和近期的变化不问也不提,寄希望于时间能冲淡一切。
孤独堡垒之行是他特地设计的放松之旅,只有在这他才能放下全部压力,有可能的话,他想和厄里亚谈一谈。
……
以上所有思绪都只花费几秒钟时间,超人很快开口说:“前面的房间我打算作为军械库,目前东西放的还比较杂,大多是我从宇宙外星文明那没收的。”
‘没收’这个单词很有意思,显得超人像什么宇宙大家长一样,厄里亚不禁露出点笑意。
超人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
以前自己认识的命运之主从来没有过这么人性化的表情。
他很快强行将这个领主超人的想法延伸在脑海中打散,正色说:“别笑,我是认真的,它们太危险了,总不能放着不管。”
“前面是克拉克·肯特的房间,我一般不在那待着,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让闯进这里的人相信超人和克拉克是两个人。为此我还特地设计了蝙蝠侠的房间,神奇女侠的房间,克拉克的同事吉米·奥尔森和露易丝·莱恩的房间,这样会显得热闹一点……但其实里面摆放的都是纪念品,这里迄今为止只有你来过。”
厄里亚克制不住好奇心,问道:“也有我的房间?”
超人捏了捏手指,说道:“有,当然。就在我的休息室旁边,你要去看吗?”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是为你准备的,所以……唔,就在这里。”他转过身贴着墙壁,用手打横推开身侧的一扇门,“装修风格和你在自杀贫民窟的家差不多,你觉得怎么样?有需要的话随时可以修改。”
厄里亚看着摆满书籍,没有其他杂物,里面放着几台单人沙发,显得有些紧凑却很能给人安全感的房间,过了一会慢慢说道:“是谁帮你装修的?”
超人又捏了捏手指:“书是我在大都会买的,我猜你会比较喜欢阅读。书架、沙发、靠背椅和书桌都是我自己做的,这是一点,嗯,个人爱好。”
他没等厄里亚给出评价,飞快地转手推开旁边另一扇门:“这是我的休息室,也是工作间。”
厄里亚抬眼看过去,发现超人的休息室中有不少未完成的、有热视线雕琢痕迹的艺术品,没过多久,他的注意力被房间角落一个孤零零却比普通棋盘大了好几倍的超级巨型棋盘吸引住了:“那是什么?”
“我有时候不想画画或者做雕塑,就会和机器人下棋。”超人回答,“棋子是特殊材料制成的,很沉,拿起来时需要我使一定力气,也有发泄和平静身心的作用。”
厄里亚盯着棋盘看了半天,久到超人有点怀疑它有什么问题了:“怎么了?”
“……没什么。”
厄里亚收回目光,刚才有那么一刻,他仿佛看到另一个超人坐在棋盘旁边,与名为布莱尼亚克的超级反派下棋。
这种既视感很快就结束了,没有给他带来太多影响,倒是超人忍不住又看看了棋盘,心中有些说不清的怪异。
但他的灵感被厄里亚的声音打断了:“我很喜欢这座堡垒。”
孤独堡垒无愧它的名字,是一座享受安静的人才能在这获得愉快的地方。显然,超人不总是外向的,他也有被过量情绪淹没的一刻,那时北极深处这座群山环绕的纯白净土就会成为他的休憩之地。
超人笑了:“我很高兴你能喜欢。”
他们又接着逛了逛其他尚未被整理好的房间,有战利品室,一个为星际濒危动物设计的临时居住点,好几个给青少年设计的卧室和游戏室等等。
厄里亚觉得超人考虑得过于周全了,他好像要把这里一次性设计成能居住一辈子的家似的,甚至提前单独安排出来了两间狗狗居住的房间。
当然,你也可以说超人的家真的很大,屋子多得没处用。
反正厄里亚对着那两个空旷的,没有狗的狗窝无语了半天。
超人尴尬地说:“一间是考虑到你可能会带着鲍勃来玩,我的意思是,我很喜欢鲍勃,你下次可以把它带过来……”
他欲盖弥彰地解释了半天,总觉得越描越黑,难以掩饰这个家有一半是为厄里亚设计的,说到一半干脆不说了,言简意赅道:“有两间狗狗的卧室是担心以后我再养一只狗却和鲍勃相处不好。”
厄里亚真诚地赞叹说:“你完全应该有这种顾虑。”
小氪或早或晚总会出现。
超人显得愈发不自在:“大致就是这些了。我从不带朋友过来玩,是因为孤独堡垒其实是个挺没意思的地方。”
他耸耸肩,自嘲一笑,表情有些‘克拉克·肯特’:“毕竟我也不是个有意思的人,对吧?”
“恰好我也是。”
厄里亚拍拍他的肩,安慰说,“相信我,我这个症状比你严重多了。你有没有想好下午怎么打发时间?我们可以来下一盘棋。”
超人立刻答应下来。
但他又有些犹豫着点点自己的脑袋:“你知道我有超级大脑。下棋的时候……其实一般人都赢不了我。”
超人还是谦虚了。
厄里亚依稀记得自己在哪、兴许是某本漫画里看过超人和布莱尼亚克相对下棋你来我往的场景,后者可是拥有十二级智力的超级人工智能,是正义联盟最可怕的对手之一。
所以不是一般人都赢不了超人。
是正常情况下根本没人能赢他。
“没关系,你有超级大脑,而我能预知未来,也许一局棋我们能下到地老天荒也分不出胜负。”
超人故意说:“嗯?我不相信。”
厄里亚:“来试试。”
他们跃跃欲试地坐在了休息室中的棋盘两端。
第095章 第九十五章
超人没打算在棋盘上放水, 那是不尊重对手的体现。
但他决定进攻得礼貌一点。
过了十分钟,看出他小心思的厄里亚拿起白棋说道:“你要再这样下得黏糊糊的,我们就要错过正联会议了。”
超人被他的形容词震了震,啪地一下把手里的黑棋摔在了他预想中的落点的旁边一格。
“……能悔棋吗?”
“随便。”
但在超人的手即将摸上棋子的时候, 厄里亚说:“如果你现在悔棋, 12步以后你还会想要再悔一次。”
超人:“……”
他缓缓收回手, 问道:“这是你看到的未来?”
厄里亚笑了笑,没有回答。
超人顿感棘手, 他撑着棋盘思考了一会, 认为这时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装作没听见命运之主的预言。英国某家喻户晓的童话故事告诉我们, 有时候你越把预言当回事,预言里的结局就越容易降临到你头上。
这么想着,超人重新拿起棋子放到正确的位置,并信誓旦旦地说道:“就悔这一次。”
厄里亚不置可否。
又走了十一步时,超人已经遗忘了这个插曲,他随手拿起一个‘士兵’,正要拿它向斜上方吃掉厄里亚的某枚棋子, 却不知怎么走了下神, 让棋子往前迈了一格。
黑色象棋接触棋盘的瞬间,超人心脏一紧, 下意识捏紧了‘士兵’中间凹进去的部分,手臂悬在空中不动弹了。
厄里亚等了他几秒钟,见他僵硬着一动不动,就问道:“你这一步要重新走吗?”
奇了怪了!
超人并不打算违背自己的承诺, 哪怕这枚‘士兵’的错误落点已经将他的布局毁了一半, 但厄里亚并不擅长下棋,他依然有很大优势:“不用。假如我这一步不悔棋, 后面会发生什么?”
厄里亚奇怪的问:“你确定你想要从我这里问出答案?”
“确定,你直接告诉我吧。”
“好吧——那你在五步以后会失去一个‘车’。”
超人盯着棋盘,几秒钟后斩钉截铁地说:“这不可能。”
厄里亚耸肩:“没什么不可能的,我们只是在下象棋而已。”
“你可能听过一个说法——人生如棋局。”超人心不在焉地说。
他这回改变策略,将厄里亚的预言当成头等大事,费尽心思想要保护自己的两个‘车’,最后果不其然陷入了传统预言的陷阱——因为针对性过强,反而适得其反。
“这太奇怪了!”超人忍不住说,“我刚才根本没注意到那里放着你的‘马’。”
厄里亚回答:“其实我作弊了。”
“预言不算作弊,你要是这么说,我也在用超级大脑作弊。”
“我觉得它们完全是两回事。”厄里亚说,“三步以后你会挪动你的‘王后’。”
“这我也能计算出来,挪动王后棋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那么十分钟后你会输。”
超人皱眉紧紧盯着棋盘。他每一步都下得极为小心,头脑飞速运转,但是当厄里亚的白棋抵在黑国王前方时,他唯一能做的事却是抬头看一眼时间:
在厄里亚说出那句话以后正好过了十分钟,一秒不多,一秒不少。
“……你不是从命运之书上读出了未来。”超人直起腰若有所思,“你是通过自己的预言直接改变了结局。我做什么都没有用,是不是?因为棋盘上发生的一切在你将未来说出口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对,这是我的一个小技巧。”
厄里亚伸手拿走摆在旁边的属于赢家的战利品——一块从肯特农场带出来的蔓越莓烤饼干,“不过它在关键时刻一般不顶用,就只能在无关紧要的赌博或者游戏里起效果。”
超人看着他,脱口而出说道:“可是我不记得你以前能做到这一点。”
说完他就后悔了。厄里亚则默了默,捻着饼干渣问:“以前?你指什么时候?”
他们在棋盘前对视片刻,厄里亚恍然:“领主超人?”
获得领主超人记忆这事超人从没有向别人分享过,一时间惊讶情绪盖过了不好意思:“你怎么知道?”
厄里亚:“……”
好问题,他怎么知道的?
这就要从一个恶魔的怪异行为开始说起了。
他卡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和谐地讲解拉维奇生前变成领主超人企图色.诱的行为,因为它后面直接引出了厄里亚的梦,以及他最近对超人的态度问题。
近几天,厄里亚与超人的相处方式恰好维持在不上不下的阶段。
他要坦荡地承认面对恶魔时他有那么一刻犹豫了,岂不是会陷入‘你到底喜欢的是脸、还是面孔下的灵魂’这个千古难题么?
再加上恶魔伪装的甚至不是这个宇宙的超人。
于是又能衍生出:是不是只要是超人就可以?
还是必须是卡尔·艾尔?
这个卡尔·艾尔是否一定要有个身份是克拉克·肯特?
和卡尔·艾尔长得一样但不是超人行不行?
对超人的制服颜色有要求的吗?
有的话那每个蓝色的超人都可以咯?
没有的话就又回到最开始,是不是只要是超人就可以?
……
如若厄里亚撒谎,对超人说自己面对恶魔没有丝毫动摇,倒不失为一种选择。
可是恶魔又没有ooc,它顶着超人的脸对你说‘我爱你’欸,你理智如钢铁,反手捅了恶魔一刀,超人对你的果断大加赞赏之余把本来要更进一步的想法打散得一干二净。
……
如果这是个攻略向RPG游戏,厄里亚在亲口说出‘领主超人’单词的时候就已经寄了。
幸好现实要比游戏选项灵活,厄里亚压根没有回答超人的问题,反问说:“你为什么要将我和领主超人记忆中的‘命运’混为一谈?”
超人:“???”
领主超人时期的命运之主尚未分离出人性,所以领主前期叫祂‘命运’,后期叫祂‘厄里亚’,超人受到‘自身’记忆影响,也接受了这个设定,一时不察,被反将了一军。
可是!
厄里亚明明始终坚持他和‘冥灯’是同一个人的!
现在超人好不容易将思维扭过来了,听到厄里亚的问话后猛然震了一震,差点产生自己正在尝试同时和两个人谈恋爱的错觉,把本来要说的话给忘了。
休息室里陷入漫长的寂静。
过了一会,厄里亚主动开口说:“为了避免混乱,我提议我们不要再谈论平行宇宙的话题了。”
“等等,不对。”
超人说,“平行宇宙里有很多个我,但只有一个你。”
他渐渐回过味来了——不管命运之主怎么分,分成多少瓣,别人又如何看待,祂的本质都不会发生变化。可是‘超人’这个概念不一样,理论上每一个平行宇宙的个体都是截然不同的。
显然,了不起的‘命运’正试图混淆概念,蒙混过关。
意识到这点之后,超人被气乐了。他一边忍不住想笑,一边干脆把棋盘竖起来往两人身后一摆。这面棋盘的边缘有一米多长,立正以后结结实实堵在墙角,像一扇黑白格的门。
然后他抱起手臂背靠着棋盘,对厄里亚说道:“我开始怀疑你对领主超人念念不忘了。你是从我的举动中看出来我继承了他的记忆吗?难道说他有什么我没有的小动作?”
厄里亚心说我哪知道!
他根本不记得和领主超人相处的细节!
超人却真的认真回忆起来了。半晌,他用超级速度跑出去,眨眼功夫给自己的制服换了个黑白两色,大摇大摆地坐回原来的位置,花了一点时间调整表情,接着泰然自若地问:
“你觉得还有哪里不够还原?”
厄里亚:“……”
他正襟危坐,板着脸严肃地说:“没必要开这种玩笑。”
“我没有。”超人学着后期领主超人那样神色淡淡地说,“这是在验证平行宇宙同位体之间的异同,‘我们’以前也应该在这里下过棋,你有印象吗?”
厄里亚:“……”
‘领主超人’弯下腰,捡起一枚掉落在地上的‘国王’棋,摆到厄里亚前方:“我记不清了,还是说‘我’邀请你,但你拒绝了?”
“为什么?”
“……你过去总是拒绝‘我’。”他摸摸下巴,沉思着说,“我和你聊天,讲笑话,问你接下来命运会怎样变化,而你对我说过的最多的一个字是‘不’。”
厄里亚觉得超人的演技可比恶魔差多了。
他拿起前方的国王棋,干脆配合着说:“所以你仇恨命运。”
“我没有。”‘领主超人’矢口否认。
“你有。”厄里亚把玩着象棋,低声说,“我见过一个平行宇宙的蝙蝠侠,他让我‘怜悯’他,这不是一句祈求,而是指责。命运之主的存在展现着注定发生的悲剧,任何敢于反抗命运的人,仇恨祂都理所当然。”
“那是个假象!”
身穿黑白制服的超人一下站起身,声音不自觉地高昂起来,“愤怒蒙蔽了‘我’的眼睛,我说我仇恨你,但实际上呢?直到很多年以后我才意识到,得知‘命运’有形是反抗者这一生中最幸运的事情,因为无论他们做出什么选择,最后都能将结局归咎于你,而不是自己。”
“……”
“但我依旧会怨恨你的拒绝。”他说,目光炯炯地看着厄里亚,“现在,在这个宇宙,如果我说出那句话,你仍然会选择离开吗?”
厄里亚:“……”
啊???
他差点没反应过来,一瞬间都不能确定是领主超人的记忆影响了超人的人格,还是超人在玩什么奇怪的play。局面瞬息万变,超出了任何一个人类能够理解的范畴,厄里亚被镇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领主超人’往前迈了一步,轻飘飘地张开手臂环绕过来,在他耳边说道:
“我要向你道歉。对不起,厄里亚,忘掉我说我曾经恨过你那些话吧。”
“实际真相是,我爱你。”
这一刻,厄里亚咬紧牙关用鼻腔深吸一口气。
不得不提恶魔在揣度人心一事上的精妙,它和超人说出的话竟在毫无默契的情况下有八成相似,而眼前的超人是真的超人,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的躯壳,他的灵魂全部都近在咫尺。这让厄里亚条件反射地抬起手——
他得用力捏紧对方身体的一部分,才能缓解此刻从胸膛一路泛到喉咙的,宛如想要吞噬什么东西的痒意。
“别克制。”
‘领主超人’心跳速度明显加快了许多,脸上却看不出来,淡定地对厄里亚轻声耳语,“如果你不想让我将你和过去的‘命运’混为一谈,那就向我证明你们之间的区别。”
厄里亚色令智昏,自控力迅速下降,不过仍保有一定理智:“你不去把制服的颜色换回来?”
“等不及了。”超人回答。
第096章 第九十六章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对有些在激情之下会发生事情心照不宣。
后来超人怎么回想都觉得自己是一时冲动了, 起码厄里亚说‘把制服颜色换回来’的时候,他就应该去照做,否则也不会在进入贤者时间后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又说不清具体问题出在哪。
厄里亚尝试从宏观的角度分析这件事:
一部正经的恋爱剧本, 只有两个主角A和B, A喜欢B, B也喜欢A,两人之间没有第三者插足, 更不存在误会——如果这还不是纯爱的话, 那什么才算?
超人:“……”
你说是就是吧。
中场休息时, 他顶着一头微微汗湿乱七八糟的黑发,仰面躺在掉在休息室地板中央的棋盘上,单手将皱巴巴的白色披风盖在腰部,在没有起身睁眼的情况下将另一只赤.裸的手臂伸到一旁的杂物堆里摸索,想要找到刚才发出震动的手机:
“好像有人给我打电话,但我当时没注意,给挂断了。”
厄里亚表面衣着整齐地走去不远处的饮水机接水喝——感谢黄灯戒, 他这会其实一丝.不挂, 只有中指上戴着戒指——听到超人的疑问后回过头,说道:“我看到屏幕了, 不是电话,是正联的群发邮件。”
超人倒抽一口凉气,仿佛打工人沉迷游戏以至于没看见老板发来的信息,惊得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他盘起一条腿, 稳住身体后睁开眼睛快速扫视一圈, 对着散落的象棋和画布吹了口气,让它们飞到四面八方, 露出埋在下面惨遭忽略的手机。
然后他提着披风,像个穿着男用短裙的苏格兰人一样嗖地窜到手机旁边,捞起屏幕仔细阅读几秒钟后,不由得戴上痛苦面具:
“该死……!是会议提前的通知。”
厄里亚一边喝水一边无动于衷地靠着饮水机问:“算上时差,距离会议开始还有多久?”
“本来还剩两个小时,改时间之后,留给我们的只有半小时。”
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厄里亚挑眉:“你要去参加吗?”
超人站在原地陷入天人交战,过了一会,他弯腰坐下,单手撑着额头说道:“我先问问会议时间为什么要做临时更改。”
正联主席在责任心的驱使下打开群聊‘正义联盟V3.0’小心试探的时候,厄里亚回过身接了杯温水,走到他身边。
超人忙于打字,正想道谢,厄里亚却在高处将杯口悬在他头顶微微倾斜,礼貌地问道:“卡尔,你介意吗?”
“什么?”超人有点没反应过来。
“我本来想给你倒一杯水的……”厄里亚沉吟道,“但现在我忽然想把这杯水浇在你的头发上面。”
超人忍不住咧嘴一笑,把不防水的手机拿远一点,问道:“我怎么惹你了?”
“没有,”厄里亚否认说,“我只是忽然有这种莫名其妙的冲动,只有验证过才能知道是为什么、”
“好。”超人坐在地上平举两只手臂抬着手机继续打字,“你浇吧。”
“你确定?”
“我确定。”
厄里亚便在这股奇怪想法的驱使下让温水凝聚成一条透明的丝线,落在超人支楞巴翘的发顶。
后者果然一点也没闪避,任由水痕顺着他浸湿后逐渐贴服的黑发划到脸颊和下颚,再一点点汇聚到胸膛、小腹与大腿膝盖上的披风上面。中途厄里亚手抖了一下,有滴水珠被超人过长的睫毛接住了,于是他停下打字仰起头,心不在焉地用力眨了两下蓝眼睛。
厄里亚静默几秒钟。
他对自己这个行为的目的产生了明悟,深呼吸后抹了把脸,掩饰性地说一句‘抱歉’,走到饮水机旁重新帮超人接水。回来的路上他忍了又忍,还是按捺不住地用比平时低沉一点的声音再度问道:“这场会议你必须得参加?地球是要毁灭了吗?”
超人因为他的反应笑个不停,又不好意思表现得太明显和得意,因此憋得肩膀一耸一耸的:“没有,宇宙和平,大家决定提前开会,然后晚上一起找地方聚餐庆祝。我说我临时有点私事,就不去参加例行会议了,所以闪电侠问我过一会要不要去吃饭……你不是也在群里?干嘛不自己看?”
“艾特全员的消息太多了,我设置了免打扰。”
厄里亚回答。
超人:“……”
不愧是你。
他问道:“那晚餐你想不想去?我猜大概率是布鲁斯请客,能比我们自己做要省事。”
厄里亚没说答不答应,只问道:“你‘饿’吗?”
超人抬起头看着他,一脸正直诚恳:“可以说饥肠辘辘。”
厄里亚俯下身,慢吞吞地用手把他面颊和脖子上的水痕擦干净,说道:“那我们就先吃点东西再做决定。”
超人借着厄里亚的动作,把对方手指上那见鬼的多功能黄灯戒一点点褪下来扔到远处,感觉命运之主说得简直对极了。
而且,他看着与休息室一墙之隔的浴室,认为他们现在可以转移阵地。
**
快乐的时光如此短暂,两小时转瞬即逝。浴室终于发挥了它本该有的用途,洗完澡之后的超人惆怅地叹了口气,把已经洗干净但还维持着黑白两色的制服抖了抖,心情复杂地将它叠好放在柜子里,又重新拿起一件正经的红蓝色制服穿戴整齐。
厄里亚还没收拾完,超人干脆回到休息室整理房间。
他把棋盘和掉了一地的象棋摆回原位,望着它们忽然间陷入沉思。
厄里亚好像对这个棋盘有点特殊的偏爱,但在领主超人的记忆里,下棋这项活动根本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地方。
超人左右看了看,见厄里亚短时间内不会过来,挣扎片刻以后做贼心虚地悄悄走到某雕塑旁边,从它后面与墙壁间的间隙处捡起一个自厄里亚衣服口袋里掉落出来的U盘。
U盘上印着个明显的蝙蝠标志。
但超人能够确定它绝不是本宇宙蝙蝠侠的东西。
因为U盘的加密方式来自氪星科技,而他从来没有和别人分享过,他的好友蝙蝠侠也不需要。
超人早在U盘从厄里亚身上滑落出去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它,只是当时两人都分不出多余精力,超人只下意识问了一句‘那是什么?’就全身心地投入到某项娱乐互动当中。
眼下战斗结束,智商重新占据高地,他不可避免地对U盘里的内容感到好奇。
这是哪个平行宇宙的蝙蝠侠送给厄里亚的东西?
里面装的是什么?
厄里亚为什么要将其随身携带?
超人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他本来没有探究别人隐私的爱好,可是这个U盘无论怎么看都与他有关。
厄里亚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容不得超人多想,他将U盘插在休息室机器人的USB接口上,选择拷贝——先复制粘贴,究竟看不看可以等以后决定——再快速把U盘拔下来,将它与厄里亚的黄灯戒放在一起。
等厄里亚进门,他说道:
“你的东西都在这了。我们现在出发去蹭布鲁斯的饭?”
贤者时间的厄里亚对生活充满了热爱,只觉得世上没有不可战胜之事。
他穿着常服,随手将戒指和U盘揣进口袋,以前所未有的积极态度说道:“走吧。他们在哪?”
第097章 第九十七章
北极刮骨刀一样的冷风吹得厄里亚神清气爽。
他很耐心地等着超人将孤独堡垒大门关好, 再慢慢蹭到他旁边。有那么一刻超人伸出手,似乎想邀请厄里亚一起飞,但伸到一半时又有些腼腆地将手收回去了,清清嗓子很端正地说:“不好意思, 久等了。”
厄里亚:“……”
这人是怎么做到在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以后还能突然纯情起来的啊!!
你换制服颜色以后果真也切换了人格吧!
他原本脑子里面还有点回味刚才发生的事, 正想在路上说几个隐晦的、只有他们两人才能get到的擦边话题来搞点情趣, 结果超人的态度一下把厄里亚也带得尴尬与不好意思起来,就好像对他们忽然间发展出的正式关系感到不适应似的。
仿佛脱离了之前那种混乱的环境, 不论是谈爱亦或是说喜欢, 都有些不敢宣之于口。
厄里亚只在梦里和情绪最上头的时候对超人说过‘我爱你’。
他可以在光天化日下拿棋盘和浴室里发生过的事开玩笑, 却没法在天空大地与星辰的见证中,对一个刚刚与他进行过亲密接触的人表白。
不得不说人性的奇妙。
又过了很长时间,当一只北极熊从莫名其妙面红耳赤面面相觑的两个成年人之间,不屑地挤过去的时候,超人才浑身一激灵,啪地拍了北极熊的后背一下把它赶走,然后说道:“先出发吧, 已经很晚了。”
厄里亚低头看着北极熊在冰面上摔了个大马趴点点头, 心情依旧很好,觉得超人欲言又止的神情很有几分可爱。
一路上聊着乱七八糟的、和厄里亚或者克拉克有关的生活话题, 两人没用多久就赶到了蝙蝠侠今晚包场的餐厅——意料之外地还挺接地气,是那种街边不大的杂牌快餐店,价格不高,里面卖什么菜系都有, 突出一个种类多但不正宗。
厨子把菜做好又与正联成员合了个影, 就浑身颤抖激动地离开了,看上去今天晚上能高兴得睡不着觉。
厄里亚和超人推门走进去时, 大部分人都已经就位了。联盟成员互相都是老熟人,彼此没什么讲究,有的人根本想不到等全员到齐再下刀叉,已经左手炸鸡右手卷饼、嘴上叼着个越南春卷吃得正欢了。
最先注意到厄里亚的人是坐在角落里捧着笔记本电脑的蝙蝠侠,厄里亚还以为这位正联劳模在团建也不忘工作,结果被超人带着猫腰走近一看才发现是自己有刻板印象:这人旁边放着一台造价高昂的投影仪,居然在挑选待会投影到墙壁上的电影!
只见高贵的蝙蝠电脑屏幕上全是IMDb评分不超过5.0的烂片。
“烂片之夜。”超人扭头小声对他解释缘由,“你很难做到让所有人都满意,但肯定能让所有人都不满意。”
说的太对了,可以作为厄里亚的人生信条。
他赞成地对超人竖起大拇指。超人笑道:“这条娱乐活动自从投入实施以来,差评如潮,每个成员都声称电影辣眼睛……不过他们觉得这是蝙蝠侠的主意。”
他对厄里亚眨眨眼,说:“其实是我匿名提出的。”
厄里亚:“……”
他被逗笑了,心想这就是别人都以为你是个正经老实人的好处吧。
想到这里,厄里亚又去看角落里兢兢业业给主席背锅的蝙蝠,正巧蝙蝠侠也在看他。
在蝙蝠侠眼中,厄里亚和超人一进门就找个地方坐下、凑到一起远离人群嘀嘀咕咕,像冰原上探头观察科考队的两只北极熊,不远处聚会的人们甚至都没注意到超人已经到了。
他眯着眼睛思索了片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但超人往日里也有这种突然间陷入社交欲望低谷的情况,表现出来的特征就是他会比平时更加低调,也不主动与人交流。
蝙蝠侠想了想,手指在电脑屏幕上一划,用清晰但不大的音量说道:“今晚看《黑袍纠察队》的电视剧主线剪辑版。”
餐厅里一时寂静。
几秒钟后不知是谁捏着嗓子喊道:“不要!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这不算烂片吧。”穿着常服的神奇女侠回身提出异议,“它只是雷人,但还挺有意思的……咦?酥皮!你来了!还有‘命运’,晚上好。”
她看到了躲在蝙蝠侠旁边的厄里亚与超人。
一瞬间,吃饭的、打牌的、聊天的、喝酒的超级英雄全都闻声看过来,和超人打过招呼后,再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厄里亚。倒没有人要他做自我介绍,不过有人出于友好的目的说道:
“欢迎,不然我们放过蝙蝠侠,这次让‘命运’来选电影吧。”
“真不错。”另一个超级英雄笑道,“我发誓我不会像‘记恨’蝙蝠一样记恨命运之主的,毕竟这算是命运的抉择。”
也有人小跑过来和厄里亚握手:“厄里亚,我可以这么叫你吗?要是你选了一部恐怖电影,电影内容会不会发生在现实中?比如丧尸围城?”
他的朋友在后面吐槽:“得了吧……你就那么想见到女主角爱丽丝?”
“你们少说两句。”神奇女侠拿中指敲敲桌子,“我还等着厄里亚给我们选一部脱离布鲁斯审美的好电影呢。”
餐桌周围传来善意的哄笑声。
尽管他们很愿意将舞台让给厄里亚,但由于场合不严肃又都太熟悉了,说着说着还是情不自禁地聊起天来,而且聊天过程中一人一句话,语速飞快又掺杂着大量玩梗,如果厄里亚还是过去的英语水平,他根本反应不过来。
话又说回来,若是换成一个喜欢热闹的人,此刻自然而然就能融进去了。
超人探寻地看向厄里亚,想知道他是否介意这种氛围。
厄里亚贤者时间未过,世界在他感受中仍然像朵花一样美好。他并未拒绝大家热情的建议,把蝙蝠电脑从蝙蝠侠手里接过来看了看,说道:
“我有个想法。伽勒用《黑袍纠察队》的原班人马拍了一部超英同人电影的demo,时长大概一个小时,你们感兴趣吗?”
众人都没想到这个。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叼着披萨的黑霹雳幽幽说道:
“你和超人因为卢瑟的卡德摩斯计划,全都翘了伽勒的家长会也就罢了,这么说,伽勒半个星期没来上课是因为跑去拍电影了?”
“……”
厄里亚和超人顿时老老实实闭上嘴,不敢对伟大的人民教师找借口解释他们为什么会忽视孩子教育。虽说一开始这的确得怪卢瑟,但后来就是一些需要打马赛克的个人原因了。
养小孩真麻烦。
以前厄里亚还打算把伽勒和奥菲莉娅扔给克拉克,结果现在一看,这与将左手里的东西放到右手有什么区别??
而且卡尔比他的右手实用多了!
超人难得与他想法相同。康纳从天而降带给他的新鲜劲勉强剩下一点,可要是以后天天晚上都得应付家里的三个未成年与未成年的社交圈,那么……
一时间,很多快乐的晚间安排在他脑海当中化作泡影。
天呐!难怪很多情侣恋爱很多年后才会考虑养孩子!
要不是周围人太多,超人已经要忍不住去网上搜索怎么才能避开小孩享受二人时光了,厄里亚的心情也变得沉重了许多,对黑霹雳说道:
“抱歉,近期有点忙,我没有注意到他没去上课。”
黑霹雳倒是很能理解地点点头:“我也不是在指责你们,唉,超级英雄通常难以兼顾家庭,这都是没办法的事。”
厄里亚:“……”
他尴尬地在座位上换了个姿势,旁边超人掩饰性地喝了几口水。
幸好话题很快回到正轨,神奇女侠问道:“那么今晚‘烂片之夜’——不好意思,电影之夜的主题就是伽勒新电影的demo,还有人有意见吗?”
所有人都摇头。
于是厄里亚询问过伽勒意见后,把他分享在家庭群里的视频上传到了蝙蝠电脑,蝙蝠侠眼神好,看到视频文件名是:
《不义联盟VS狂笑之蝠》
……说实话,光是这标题,就很符合以往‘烂片之夜’的风格了。
**
厄里亚遍览漫画,当然知道《不义联盟》和《金属大事件》这两个鼎鼎大名的系列作品,以至于他第一次看到伽勒发出来的电影名字后精神恍惚,对着奥菲莉娅拉起的聊天群露出地铁老人手机的表情。
他问伽勒:“你是从梦里高维度读者那得到的灵感?”
伽勒给出了肯定回答。
就和被改的面目全非的《黑袍纠察队》里出现的英雄母亲卢瑟一样,伽勒时常在查看《命运之主》漫画与动画的评论时,看到一些与厄里亚不相关的拓展内容。
网友们毫无预兆地展开联想,提到其他作品中的情节,这很正常,只是他们不会在与同好闲聊时,特意详细说明这些作品的具体剧情,而仅仅会谈到那些被高度概括后、显得最离奇也因此传播最广的部分。
比如人均ooc且死法格外清奇的不义联盟。
再比如连圈外人都听说的狂笑之蝠。
伽勒其实看他们热火朝天的讨论看得云里雾里,也不知道这两部作品里具体发生过啥,但这都不妨碍他灵感勃发,一拍脑门仿照着剧本《哥斯拉大战金刚》拍了一部《不义联盟大战狂笑之蝠》的demo。
你就说吧,连恐龙和猴子都能凑在一起打架,黑化超英和小丑蝙蝠为什么不行!
听完伽勒心路历程的厄里亚:“……”
他心情复杂,感觉伽勒在拍摄整活片赚流量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如果说改编版《黑袍纠察队》还有点文艺价值,《不义联盟VS狂笑之蝠》毫无疑问就是屎上加屎。
为了避免打击孩子自信心,厄里亚没有直接指出这一点,而是寄希望于有朝一日伽勒能在梦里看到几部好电影提高审美。
你就算抄袭,好歹也抄个诺兰的黑暗骑士三部曲吧!
抄都不会抄!
但是该说不说虽然是恰烂钱,只要噱头抓的好,票房绝对少不了,厄里亚以编剧的身份估计着伽勒新电影至少回本不成问题。
然后,他把这部电影demo在超英们的烂片之夜上一播放,对此感到恍惚的人顿时从厄里亚自己变成了全部正联成员。
一个小时后,放映结束,餐厅里一片寂静,很久之后才有人诚恳地对黑霹雳说:“你得想想办法让那孩子沉迷学习,再也不去拿黑手党的钱拍电影。”
黑霹雳连忙推拒:“我管不了,你得去找伽勒他父亲。”
说话间,他抬起头在人群里寻找厄里亚,却见到厄里亚与超人两个人的脑袋依然凑在一起,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
“他们两个今天是怎么回事?”
黑霹雳下意识地问。
拿那些看过《命运一家人》的网友的话讲,一个社恐把社交达人带着自闭了吗?
可是通常情况下,应该是反过来的才对?
第098章 第九十八章
这天晚上算是厄里亚第一次正式和正联成员见面。
他都不知道自己应该算是新成员、老成员家属、还是敌方阵营家长, 估计其他人在了解了‘命运一家人’的神奇事迹后,与厄里亚相处时也充满了新鲜感。
仔细一想,厄里亚看过超英们为主角的漫画,超英们看过以他为主角的动画, 他们在对方眼里都活成了纸片人的样子, 前途光明。
和超人的关系也没有公之于众或者特地隐瞒, 然而不知道怎么回事,大部分人好像都产生了误解, 起因是聚餐时神奇女侠想要照顾突然缩进角落里、疑似情绪低沉的联盟主席和新同事, 结果走近一看, 发现这俩人正非常严肃地讨论如何教育后代的问题,主要是厄里亚在分享自己的所见所得,蝙蝠侠偶尔补充几句,超人甚至掏出了做记者时的笔记本,边听边记笔记。
神奇女侠:“……”
真就两个人敢教,一个人敢学。
但她目前为止作为正联三巨头中唯一一个不用为后代发愁的人,在这方面丧失发言权, 直到在旁边喝光了两杯果汁、吃完三块炸鸡和四个冰激凌球后都没敢开口发表意见, 后来绿箭侠在后面戳戳她肩膀,说:
“你别管他们了, 人到中年,总有各种各样的烦恼。”
比他们年纪加到一块都大的神奇女侠:“……”
绿箭侠想了想,又补充:“这三人为了养孩子,还专门建了个聊天群, 我看早晚有一天黑霹雳也得被邀请进去。”
神奇女侠:“你怎么知道的?”
“超人有一次手机屏幕截图的时候忘了给其他聊天框打码, 我们这些有‘家庭’的人就打赌他们三个人当中谁会因为教育理念不合最先退群。”
神奇女侠震了半天,说道:“虽然我还未成家, 但我赌蝙蝠侠。”
绿箭侠和她握手:“我也是。”
于是此事过后,越来越多人觉得厄里亚和超人就是那种单亲老父互相帮助的关系,蝙蝠侠则因为子女过于独(叛)立(逆)又家大业大而和这俩打工仔格格不入。
很合理。
蝙蝠侠感觉他们都瞎。
厄里亚和超人又不住在一起,他们两个也不是上厕所都要手牵手的小朋友,结果怎么那么巧,正联开会的时候都有事,开完会聚餐的时候却能结伴出现了?
如果说是因为康纳,那超人和命运之主身上沾着同一只北极熊的毛,敢情这两位大半夜的带着孩子去看极光撸小动物,还挺有生活情趣。
蝙蝠侠再顺手一查,康纳下午就没离开过堪萨斯州。
带崽带到出去玩的时候把崽落在家里,主线打到一半的时候去做支线,是吧?
反正超人和命运之间绝对有猫腻。
话虽如此,蝙蝠侠还是在那个正义联盟V3.0中关于‘谁会最先被踢出单身父亲群聊’的匿名投票里填写了自己,并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其他人都只蒙对了正确答案,他却是凭借自己实力选出来的!
**
时间匆匆流逝,转眼间北半球正式进入了冬季,厄里亚照常工作日休息、周末打工,超人是反过来的,两人明明在同一座城市,却因为生活作息不一致而活成了异地恋。
这一天,大都会下了场大雪,克拉克坐在星球日报的办公室里望着窗外的雪景,终于忍不住发消息邀请厄里亚出门旅行。
厄里亚收到消息时正陪着伽勒和奥菲莉娅看电影,但看的不是伽勒正在筹拍的那一部,而是经过多番周转,在梦境之主以及西蒙鲍勃等人的帮助下卡bug从高维度下载过来的《蝙蝠侠大战超人:正义黎明》。
中间又是进行时间转换,又是设置魔法屏蔽,又是将电影数据禁锢在厄里亚的房子里以免高维信息泄露导致世界危机……大量繁复的,用于蒙骗宇宙规则的操作就不多提了,现在一家三口坐在客厅中欣赏某平行宇宙的正联起源,厄里亚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让伽勒知道:
不是所有叫‘xx大战xx’的片子都和你拍的那个一样烂!
看点正经东西吧!
然而伽勒制片水平不怎么样,眼光却很高:“除了蝙蝠侠与超人的主演比我聘请的演员帅一点之外,还有什么区别?”
“我和你看法恰恰相反。”奥菲莉娅在旁边嚼着爆米花,“《黑袍纠察队》的主演团队够帅了,但在你的电影中受限于剧情,表现得就像一群英俊的傻子。《蝙蝠侠大战超人》这部电影在IMDb上至少能拿6,而你的《不义联盟VS狂笑之蝠》要靠着水军才能拿到4分。”
伽勒:“……”
好烦!
妹妹怎么过去这么久了还是这么烦!
他们吵架的时候,电影正好行进到高潮部分,剧情里面卢瑟培养的毁灭日杀死了超人,露易丝抱着超人的尸体痛哭,蝙蝠侠和神奇女侠在旁边默哀。
厄里亚想到了自己一库房的超人死亡投影,不禁觉得这一幕在惨痛中还带有几分滑稽。
正巧克拉克发来消息,问他在干嘛。
厄里亚给超人死亡时的特写镜头拍了张照片,发给对方。
手持氪石长矛与毁灭日同归于尽.jpg
克拉克:“……”
好大的氪石,已经在幻痛了。
他非常不满地说:“为什么电影里死的总是我?”
“这是什么电影?等等,我刚下班,马上过去。”
厄里亚还在打字说‘我们已经快要看完了’,字没打完,西装革履的克拉克已经降落到了家门口。厄里亚听到动静,站起身去给他开门,奥菲莉娅眼疾手快地按下暂停键。
电影画面一中止,自动跳出了宣传海报,上面是正在对峙的超人与蝙蝠侠,背景还有个长着蝙蝠耳朵与翅膀的超人标志,给克拉克看得一愣一愣的。他以为电影是伽勒的某部新作,不好意思以长辈的身份问伽勒‘你又拍了什么鬼东西’,只能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和孩子们挨个打过招呼以后坐在厄里亚旁边。
奥菲莉娅说:“电影剩个尾巴就能看完了,我能继续吗?”
她看着厄里亚,伽勒看着厄里亚,克拉克也可怜巴巴地看着厄里亚,厄里亚想了想回答说:“我和卡尔有事要谈,你们回房间去看行不行?”
奥菲莉娅没有向厄里亚吵闹抗议,但她转过头,特别熟练地冲着克拉克挤出两泡眼泪。
看到这一幕的伽勒在心里骂了一声:
靠!
又来!
怎么想到对着超人用这招的!牛啊!
克拉克哪见过这个!康纳是正经的青春叛逆期小男孩,平时倔得像头驴,肯道歉就算是久旱逢甘霖了,老父亲欣慰还来不及。奥菲莉娅哭得他猝不及防头晕目眩,以至于不等厄里亚开口揭穿这一切,就仓促地跟着劝厄里亚说:
“让他们在这看吧,反正只剩下结尾了。”
“谢谢卡尔叔叔。”
奥菲莉娅慢吞吞地收回眼泪,细声细气地说,“下次我们看电影时也邀请您来。”
克拉克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厄里亚捂了把脸,感觉没眼直视这一幕。在电影重新开始播放的一瞬间,他将爆米花从奥菲莉娅怀中抽走,冷酷地说:
“不许吃了,再吃会长蛀牙。”
奥菲莉娅:“?”
她求助地看向克拉克,可是这回克拉克假装没看见——因为厄里亚说得对,小孩子吃多了甜食真的会长蛀牙!
厄里亚在旁边冷哼一声,奥菲莉娅顿时放弃攻略老父恋爱对象以自由自在为所欲为的念头,愤愤转过头看电影去了。
结果电影最后十分钟,全是超人葬礼以及‘他死后、他们追悔莫及’的火葬场情节。当事人不在的时候还好说,在场观众经验丰富,能轻松地把虚拟作品与现实分割开。然而眼下克拉克·肯特AKA超人正在旁边,这感觉就不一样了……
好像那种羞耻play啊!
仿佛你偷偷摸摸地拿现实中朋友做主角,委托别人写了一篇三千字的be同人,然后作者把这篇文发给你的时候,你朋友来到你旁边,正巧看到文章结尾处,他的同事A、同事B和好友C对着他的尸体嗷嗷哭。
这位朋友,也就是克拉克·肯特,对着‘超人’躺在棺材里的画面欲言又止。他顺理成章地联想到了厄里亚的超人停尸间,不由得在心中感慨:你们一家人的癖好真的好奇怪!!
而且电影里cp是超人与露易丝,这说明什么?
说明伽勒竟然不嗑超人和命运之主!
这孩子说不定根本不赞成他父亲谈恋爱!
已经被同人论坛从命运之主毒唯逼成cp黑粉的伽勒不知道克拉克误打误撞竟然猜到了真相,他和奥菲莉娅看完电影就回房间休息去了,客厅里只剩下蜷在沙发上打盹的鲍勃。
两个成年人谁都没去注意狗。
克拉克又一次正式提出邀请:“我们找个没人认识你和我的地方休息几天,进行一次短途旅行怎么样?星球日报那边我可以请假。”
说是短途,但对于两个会飞的人来说,这个‘短’应该是以光年作为距离单位。
厄里亚受情感蛊惑,听得很非常心动,却没有立刻答应:他这人与其说不喜欢出门,倒不如说是不习惯自己的安排被打乱,如果决定要出远门,他通常要提前一天或者半天做准备。
鲍勃知道他有这个毛病,昏昏沉沉地从梦中醒来,开口说道:“我有个主意,你们要不要听一听。”
尽管不是第一次知道狗会说人话,克拉克还是被它吓了一跳。
连厄里亚都差点一脚踹在狗屁股上,定了定神才道:“你说。”
“去其他国家或者别的星球旅游就那么回事,你们又不是没见过。”
鲍勃甩甩尾巴,
“我把你们送去其他时间点如何?这样没人知道你们是谁,也不会受到工作打扰,什么时候想回来都行。而且只要时间流速掐得准,你们在另一边享受几天的假期,也许这边只度过了半个晚上,一件事也不会耽误,皆大欢喜。”
厄里亚觉得它说的有道理,却仍是感到有哪里不对劲:“你打算送我们去哪?”
“过去或者未来吧。”代表‘现在’的2号鲍勃舔了舔鼻子,说道,“你有偏好吗,老大?没有的话我就随机了。”
厄里亚敲了敲手指,若有所思:“随机,是真的随机?”
“真的。”2号鲍勃相当诚恳,拖长声音谄媚的说,“我要是一不小心把你们送去侏罗纪和恐龙作伴,你们不会怪我吧?”
厄里亚没理它,克拉克耸肩笑着说道:“听上去挺有趣的……只要不会突然变成我们待在另一时间再也回不来的情况。”
“不会,肯定不会。”
鲍勃挺起毛绒绒的胸脯向两人担保,“我知道影视剧里经常有那种关键时刻掉链子的戏剧化设定,但我绝对不可能。两位想出去玩的话随时都可以来找我,鲍勃一二三号保证完成任务!”
它表现得这样积极,让厄里亚有点好奇被它极力推荐的时间穿越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他以前不是没使用鲍勃的能力,可当时一切正常啊?
难道是带着奥菲莉娅那次跨越的时间段太短了?
克拉克也赞成尝试新事物——超人哪里没去过?对他而言旅行地点并不重要,只要能和厄里亚待在一起就心满意足了。
有了双票的赞成,两人便站在鲍勃身前,看着线条小狗脱离了伯恩山犬的三维身体,投影在一侧的墙壁上,在这个过程中,它的线条几经变化,最终形成了一道宽度一米半、高约三米的椭圆形拱门。
“进来吧。”那拱门龇牙咧嘴、怪模怪样地说,“老大,我可没骗你,我是真不知道穿过门以后是什么时间,你们要是觉得没意思,就叫我名字让我把你们送回来,我再随机个新的。”
厄里亚答应回家以后给它买新零食再修剪一下脚底板的毛,就率先穿过了墙壁上的线条拱门。
下一刻,他睁开眼睛看着前方的世界,先是面露不解,然后突兀地联想到了某种可能性,一下子原地愣住。
克拉克晚一秒钟进门,跟在厄里亚身后落地。他飞快地扫视一圈,看着周围熟悉的、甚至比21世纪地球更加先进的科技水平,与完全陌生的环境,以及正前方一块大荧幕上正悬挂着的耸人听闻的标语:
【我不需要成为乌托邦的莫斯科。
‘我需要上帝!诗!真正的冒险!自由!善!甚至是恶!’
反对超人!打倒克里姆林宫的外星人!将地球还给人类自己!】
他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没有对大荧幕上俄语写就的‘超人’单词发表意见,而是转过头问厄里亚:“鲍勃的能力不是穿越时间么?我们怎么会来到平行宇宙?”
厄里亚过了很久才反问他:“你怎么能确定这里是平行宇宙,而不是我们世界的过去……或未来?”
第099章 第九十九章
克拉克没有听懂厄里亚的意思, 厄里亚其实也不是很确定自己的想法,他摇摇头说道:“反正我们是来放松的,随时都可以回去……先在附近走一走吧。”
“可是哪怕忽略我们现在所在的时代,这里又究竟是什么地方?”
克拉克按住眼镜抬起头, 他面前的城市里矗立着一座座宏伟的高楼大厦, 楼房结构横平竖直、左右对称、秩序井然, 有着不加修饰的工业几何造型,在此基础上又加入了一些尖塔和立柱, 使其宛如直抵苍穹的钢铁兵器, 有种气势磅礴的美感。
这显然是一座建筑风格趋向于斯大林式的现代化都市, 但克拉克没有在任何一栋大楼表面看到霓虹灯和广告牌,绝大多数楼宇都点缀着少许巴洛克式装饰,然而从外表完全看不住建筑物功能,只有几面混凝土墙壁上带有凸出来的、意义不明的高科技结晶体,低调地彰显着此地的技术水平。
更加值得注意的是,好几栋楼房的最上方都悬挂有钻石形状的五边形红色标牌,标牌中间的图案是交叉着的锤子与镰刀。
那无论怎么看, 都是个变了样式的超人标志。
到这时, 克拉克表现得一直很冷静。
他与厄里亚站在一条宽阔笔直的道路中央,四周行人如织、神色匆忙, 他们身上大多裹着厚重的衣帽,呼吸时从口鼻之间吐出厚重的白雾。
每个人都显得疲惫不堪,麻木中却又掺杂着异样的恐惧和亢奋,克拉克熟悉他们的表情:每当一些人自愿投身于违反法律、很有可能会导致万劫不复的犯罪活动中时, 通常就像这样, 既害怕又心怀侥幸,既守着一点良心, 又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它打破。
可是,克拉克又没有在视线所及之处看到任何暴行。
那这些人究竟在恐惧中期待着什么?
他很快就有了答案,虽说这个答案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一个建筑工人,至少打扮得像建筑工人的人,穿着防护措施攀爬上前方一楼大厦顶端,高举撬棍想要将那个特殊的‘超人’标志弄下来。
他大概以为这玩意会钉得很牢固,所以特地鼓起肌肉用了很大力气,结果撬棍只在标志边缘轻轻一‘挠’,那匾额自己就从空中翻滚着下落,砰地一声重重砸到柏油路中央,溅起蘑菇形状的灰尘。
建筑工人猝不及防,差点从楼顶滚落到空中。
克拉克下意识地双脚离地想要去拉他一把,然而就在他起飞的一瞬间,厄里亚从边上紧紧拽住他的手臂,厉声说道:“别动!”
克拉克吓了一跳,停下习惯性的救援动作。
幸好高楼上的建筑工人抓着扶手仓促地稳住了身体,几秒钟后,他有些茫然地回头,看看空空如也的大厦墙壁,又低头望了望街上纷纷仰视他的人群,用力咽了几口唾沫,一手抓着栏杆一手高举撬棍,声音嘶哑地用某东欧小语种喊道:“超人死了!我们自由了!”
他的尾音拖得很长,还有一点颤抖和破音。
克拉克愣了一下,以为自己会听到排山倒海般的欢呼,但周围仍旧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只仰着脑袋,像是在看那滑稽地举着撬棍的建筑工人,又像在看头顶的太阳,脸上带着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的恍惚。
有部分人因为超人的离开显得格外高兴和激动,他们也是最早出现在街头的一批人,个个手里拿着宣传单,以及写满反对超人标语的牌子,脸上带着某种虔诚的不畏死的光芒,当超人标志自空中掉落时,泪水从他们的眼眶中涌了出来,可即便是这些人也没有发出声音。
很久之后,欢呼声都没能在这座城市中响起,人们屏住呼吸、犹如在旁观一场盛大的行刑,街道上安静得可怕,甚至没有汽车行驶的引擎与鸣笛声。不过楼顶上那些超人的徽章却实实在在地一个接一个地坠落下来,它们和地面相撞时的劈啪作响,仿佛节日中特地点燃的烟花礼炮。
**
在这个过程中,厄里亚拉着超人悄悄地从人群密集的城市中心撤了出来:
“我不觉得让他们听到我们说英语是个好主意。”
“这里发生了什么?”克拉克任由他牵着自己,低声问道,“我听见他们用阿塞拜疆语说超人死了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恐怕就是字面意思。”
厄里亚有些心烦意乱,但他尽量压抑住负面情绪说,“超人失败了,在地球上存在了将近一个世纪的苏维埃联盟即将陷入动乱。”
克拉克很聪明地从这两句只言片语中联想到了超人和苏联的关系。在他已知的历史之中,苏联于1991年解体,而这里的苏联却延续到了21世纪。
他没有提出质疑,继续问道:“他真的死了?谁杀了他?”
“我不知道。”厄里亚说,“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了解超人,你觉得他还活着吗?”
克拉克迟疑了一下,摇头说道:“……我没有捕捉到和我一致的呼吸声。”
厄里亚闻言几不可查地吐了口气。
克拉克:“你好像认识他。”
“算是认识吧。”厄里亚慢慢回答,“20世纪50年代,我在这里的莫斯科市生活了五年,你那时叫……”他说到一半改口,“这里超人的地球名字叫做索米什卡,他降落在乌克兰,后来成为了守卫苏维埃联盟的红色之子。”
克拉克从垃圾桶里找到了一张附带有历史科普的世界地图,指着上面的国家分布说:“看上去他干的还不错。地球上有九成地区都加入了苏联,全球至少有超过六十亿人信仰共产主义,美国因为饥荒陷入内乱、分裂成了十七个小国,而超人从来没有对他们动用过武力,如果卢瑟愿意为了民众早点向红子投降,那么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人会饿死。”
“但是看上去卢瑟从来没有想过投降,”厄里亚扯起嘴角,“还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打败了对手。”
“他毕竟从来没考虑过人民,战胜超人才是他的毕生事业。”克拉克说,“看来超人又死了一次,站在我的立场上,很难对此做出评价。”
不过他一点也不生气,很平和地转过头看着厄里亚:“我们还要继续待在这吗?你看上去已经没什么放松旅游的心情了。”
厄里亚没有回答克拉克的问题。
他转头看向身侧,居民楼里悄无声息,人们都走到大街上去了,但每家每户几乎都传来相同的电视机新闻播报的声音:
“12日,美国海军陆战队由东海岸发起进攻,亚马逊部队从旁辅助,美国总统莱克斯·卢瑟释放出了他麾下的超级罪犯,这些具有超能力的犯罪分子草芥人命,致使上万无辜平民在战争中丧生。卢瑟为了击败超人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任何人都不应相信他口中所谓的‘自由’……”
“莱克斯·卢瑟用卑鄙的手段蒙骗了超人!他再度联合布莱尼亚克组织了一场针对超人的恐怖袭击,失控的布莱尼亚克进入自毁程序,超人为了拯救地球选择与这外星机器同归于尽——但我们都相信,超人还会回来,卢瑟的阴谋就如美国的资本主义一样迟早会不攻自破,我们唯一要做的事是坚定对党和苏维埃联盟的信念,坐在家中耐心等待红色之子的回归……”
“无政府主义者蝙蝠侠率领的蝙蝠帮趁乱重出江湖,无数受到卢瑟蛊惑的民众在他们的支持下走上街头,开始反对自己的国家与同胞。他们的所作所为包括但不限于轰炸博物馆,阻止空轨运行,破坏公共设施与超人标志等等,然而随着超人死亡的消息传来,我们的司法机关也陷入混乱,有部分猜测是卢瑟早已买通克里姆林宫高层,用大量金钱与享乐主义腐蚀了这群人的信仰,对他们来说,苏联的失败与消失是有很大好处的……”
电视台的主持人慷慨激昂地发表着各种观点,却根本无人在意。
超人已经从这个国家消失了一个星期了,以前从未有过这种事。五十多年间,地球上任何国家的任何人只要在危急时刻呼唤他的名字,就一定能够得到帮助,而到了超人真正意义上统治了地球的时刻,苏维埃联盟中没有犯罪,没有混乱,没有低于付出水准的报酬,没有超出自身能力的渴求,没有痛苦,绝大多数人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一切,因此也没有对生活的抱怨。
五十年过去了,许多人遗忘了什么是伤痛。
超人消失的第一天,人们犹然不敢相信,大家依旧照常工作和休息。
超人消失的第二天,有青少年出于好奇,仅仅是感到这样做很有意思,便偷走了邻居家的某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又过了一个晚上,他没有遭到任何管束及教育,除了难以置信的邻居之外,没人发现这里时隔多年后发生了一起犯罪。
超人消失的第三天,一个阿塞拜疆人借着蝙蝠帮的名义强|奸了和他在同一所学校里上课的俄罗斯女孩,还骂她是外星人的婊|子,可是超人没有赶来救她。
超人消失的第四天,部分苏联治下地区彻底失控,人们相信那些统治者收了卢瑟的钱,等到超人一死,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摇身一变成了资本家,去红军够不到的地方享受做人上人的快感去了,留下茫然无措的普通民众和一群释放原始恶意的野兽及暴徒。
超人消失的第五天,街上再也见不到一个和他有关的标志,但很多人都悄悄在家里留了一个小勋章。大街上没有人谈论超人或美国,大家要么抽烟喝酒,要么疯狂地咒骂与争吵,有人找不到酒精,误饮了一升半汽油……他因为抢救不及时,死在救护车的担架上,临失去意识前握着医护人员的手说:
“感谢上帝肯将我的伏特加换成汽油,我现在成了那个见不到时代崩塌的幸运儿了。”
超人消失的第六天,卢瑟的妻子露易丝·莱恩问好友:“莱克斯和超人到底有什么区别?超人或许是个有救世情节的疯子,莱克斯·卢瑟呢?他是个梦想杀死超人的疯子。现在他成功了,实现了自己的理想,我想象不出这个世界会在他的带领下变成什么样。”
好友说:“但至少莱克斯·卢瑟是个地球人,他讲英语,而且他不信奉共产主义,这对许多人来说就足够了。”
超人消失的第七天。
传说上帝创造世界也用了七天。
厄里亚站在莫斯科街头,询问身边的克拉克:“你说如果他还活着,怎么能忍得住旁观这样的场面却不出来帮忙?”
克拉克说:“所以你不相信他死了。”
厄里亚沉默。
克拉克不明显地笑了一下,又说道:“你是‘命运’,你认为索米什卡没有死,那他就是活着。”
说完,他摘下眼镜揣进口袋,飞到一个跌倒在街道中央惊恐地看着往来车辆的老人跟前,温和地问道:“你需要帮忙吗,女士?”
整座城市都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下来。
第100章 第一百章
超人的出现引来了一阵惊呼声, 街道中央的老人在他的搀扶下站起来,还没等说上一句谢谢,克拉克眨眼间便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人们显得比刚才更加茫然, 车辆停了下来, 路人也不再走动, 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超人消失的位置,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直到老人忽然注意到了人行道角落的厄里亚。她伸出手指, 指尖颤动, 过了好一会才说:“是你!是你!”
正在这时, 有个姑娘走到老人旁边想要带她离开:“走吧,奶奶,我们先去安全的地方。”
“你们不认识他啊!!”
老人的双脚像是钉在地面上的一样,任由年轻姑娘如何拉扯都一动不动,整个人都在发抖,声音尖锐地喊道,“他是当年站在红色之子身边的人!他是当年站在红色之子身边的人!”
她一连说了两遍, 还想扑到厄里亚身上。旁边姑娘吓了一跳, 以为老人精神有点问题,下意识紧紧抓着她的手臂, 然后惊慌失措地观察着厄里亚,但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他有哪里眼熟。
也不是那些经常出现在新闻上的面孔啊。
想到这里,女孩歉意地对着厄里亚笑了笑。
老人却还在她手中挣扎,对厄里亚哀声乞求:“是不是你把他带走了?一定是你把他带走了!让超人回来, 求求你让他回来!!”
她旁边的姑娘听到这里, 突然松开手,毫无征兆地哭泣起来。她一边哭一边拥抱住老人, 如同抱着自己的母亲一样,拍着对方的后背将脸埋在她肩头,啜泣说:
“超人已经走了,奶奶,您看电视了吗?超人永远离开我们了……美国人说他是为了拯救地球才走的,我愿意相信,我真的宁愿相信他为了保护我们所有人而死,而不是死在卢瑟卑鄙的阴谋之下。”
“嘘,嘘。”老人也冷静下来,回抱着女孩轻轻摇晃身体,“别哭,孩子,你还是太年轻了……我不相信他们说的任何一句话,美国人,媒体,资本家,他们为了钱什么都能出卖,超人是不会死的,他只是休息去了,没有人能工作超过五十年却不享受一天的假期,这就是事实,等度假结束以后,超人就会回来。但是你应该相信我的话,我也无条件地信任你,因为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国家,有着相同的信仰。”
她沉默了一下,始终直视厄里亚,又一次对女孩强调说,“你该相信我,我对上帝发誓,我曾经见过那个人。五十多年前,美苏冷战时期,我和你一样大,他也像今天这样站在红色之子身后,那时超人是如何对我们说的?我记得很清楚,他说,‘命运眷顾俄罗斯,命运眷顾苏联’。”
女孩吃惊地回过头,厄里亚依然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看上去完全是个普通人。
她问老人:“您记忆中那人长什么样?”
老人的回答却令她感到既意外又尴尬:“我不知道。他戴着兜帽……我们从未见过他的脸。”
女孩为自己曾有过一瞬间的动摇而羞恼:“所以你怎么能认定他们是同一个人?!五十年前站在红色之子身边的人,现在早就应该成为老头子了!”
“他们是同一个人!我能看出来,你们不懂,那感觉是一样的!”老人再度激动起来,“他旁观这一切,唯独注视着超人!是他带走了超人,是他!他是站在卢瑟那边的,是个邪恶的魔鬼,超人曾经多么信任他,可是他直到超人不见了才想起回来看这个世界、这个国家一眼!!”
女孩这回没有被说动,而是坚定地将老人拉扯到人行道上。
老人倒退着,走得跌跌撞撞、泪流满面,但她的手臂还是伸得笔直,指着厄里亚大声喊道:“送他回来!你要送他回来!你曾经站在他身边,他愿意去相信你、爱你……”
一阵脚步声从厄里亚身后传来,打断了他因为突发变故而略显混乱的思绪。
“请你原谅他们。”那人语气沉重地用英语说,“我不确定你能不能听懂俄语——”
“我能听懂,只是不会说。”厄里亚打断他的话。
“……那很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暂时还不能接受超人已经离开的事实。”
厄里亚转过身,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目光落在他极富代表性的面具上,半晌,厄里亚叫出那面具代表的名称:“蝙蝠侠。”
顿了顿,他说:“你还活着?”
“如果你说的是当年那个对抗超人的最初的蝙蝠侠,他已经死了。”现任无政府组织蝙蝠帮首领回答,“就像苏联人怀念的红色之子也已经死了,刚才出现在街道上的并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超人,对吗?”
厄里亚隐约被激怒了,盯着他过了好一会才说道:
“你在向我炫耀胜利?你有什么资格?!”
“……别生气。”蝙蝠帮首领举起双手,镇定地说,“我没有挑衅的意思,只是陈述事实,事实就是红色之子再也不会回来了,莱克斯·卢瑟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美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结果,那些被卢瑟与布莱尼亚克暗中策反的统治者同样如此,街头的犯罪者欢欣鼓舞,然而更多人,更多的普通人,难以接受这样的结局。”
“你站在什么立场上和我说这些?”
“在我给我答案之前,我先要问你,先生,你当真如超人所说,是命运的主宰吗?”
“……”
“您为什么不回答?‘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在这片土地上,从来没有第三种答案。”
“我是。”厄里亚说。
“那么您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样的结局?”
“是。”
“您也将未来告知了超人吗?”
“是,他知道。”
“谢谢您,我就想问这些。”蝙蝠帮首领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地颤抖,他很快注意到了这一点,用力攥紧拳头以稳定情绪,“那么我要说的是,站在我的立场上,我不希望超人回来。”
“……”
“超人是个好的外星人,一个正直的外星人,许多人都承认这一点——他从不杀人,连无药可救的罪犯,他都愿意对他们使用脑外科手术,将这群罪犯变成顺从的白痴而不是用热视线洞穿他们的脑袋。美国内乱死了上百万人时,他没有杀人,上一任美国总统的暴.政导致全.国大.饥荒时,他也没有杀人,我们从来都生活在一个和平的、不会死人的国家中,最新数据显示人均寿命甚至能达到110岁。”
厄里亚平静地说:“你不赞成。”
“我不赞成。你肯定要问我为什么不赞成……当我第一次揣着党证来到蝙蝠帮据点的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发展的,他们拿枪抵着我的脑袋,说我这个政府的走狗来错了地方,但我确信自己没有走错,我向他们解释:‘我是一个在莫斯科大学工作的历史学家!我来见蝙蝠侠!’蝙蝠帮那些游走在社会边缘的渣滓嘲笑我,还有人怕我向超人通风报信,想要杀了我。但是蝙蝠侠选择过来见我,他问我:‘你为什么不赞成超人?’”
他陷入回想之中,沉思着说:“我是怎么回答他的?我说‘恰恰相反,我是超人的信徒’。你要知道,我们这一代中,几乎没人不信仰超人,是他将我们的国家发展到前所未有的高度,给所有愿意正经过日子的人提供万全的保障。我们都知道没有超人世界会变成什么样——看看大洋对岸的美国吧,战乱,核弹,饥荒,暴.政。所有人类能够想象或想象不出来的人间惨剧都在那片土地上发生过,而越是看着那样的场景,我们就越发珍惜眼前的生活,所有破坏它的人都是敌人,为了祖国,为了所有人都能触摸到的幸福,我们愿意付出一切……那时甚至有人认为脑外科手术不够保险,而建议超人以物理手段杀死所有罪犯。
“我看过历史,知道死刑在中世纪的俄罗斯就已经很罕见了,叶卡捷琳娜二世也曾对死刑表示过不屑,斯大林时期也发生过一些有争议的事……每个统治者都有着各种各样的考量,然而那些建议超人杀人的人并没有想那么多。”
“他们就只是信任他,相信他比这世上任何法庭与审判官都要公正。现在想来,这种信任是相当盲目的,因此很快就激发了一些反对声音,超人及时站出来表示他绝不会杀人,于是一场动乱平息下来,可是某些危机的种子埋藏其中,从未消失——对不起,我是不是说的太多了?这些东西你应该都已经了解才对。”
厄里亚:“你可以说。”
“谢谢……谢谢。我现在感觉那是段天真又快乐的岁月,当时人们生活得并没有现在这么好,美苏冷战的阴影尚未消退,所以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把火焰,敦促着我们向前迈进、实现理想。我们家里每天晚上会放国际歌,我和妹妹读着托尔斯泰、普希金、高尔基和马克斯长大,我妹妹喜欢超人……很多姑娘都喜欢超人,那种喜欢是超越了性别与年龄的,晚上她们把被子盖在身上,想象那是超人的披风。我们谈论生命的意义,死亡,如何剖开自己的心脏、为共产主义做贡献。
“俄罗斯人总是这样,崇拜牺牲,崇拜死亡,我们在一无所有的时候也可以很快乐,只要能清楚地知晓将来会为什么而死。
“那时候,超人还是一个‘人’。”
“后来情况就变了,所有人都不会死,没有人死。我想知道蝙蝠帮为什么要反对超人,就在冲动之下找上他们的接头人,甚至忘了将党章放在家里。我亲眼看着蝙蝠侠联合当时还是个公司老板的卢瑟以及斯大林的养子发动了一场政变,他们失败了,蝙蝠侠自杀了,他是我印象里最后一个非自然死亡的人。”
沉默。
蝙蝠帮首领将面具摘下来,露出一张饱含疲倦和痛苦的中年人面孔:“我不希望卢瑟取得胜利。他是一个比超人要疯狂一万倍的独.裁者,他不关心人民,也不关心那些和他同一个阶层的人,为了获得崇拜、成为救世主,他能做出任何事。我甚至怀疑超人离开以后,苏联垮塌,这世上再没有他的对手,他为了展示自己的力量,会再造出一个可怕的足以毁灭世界的敌人。
“但上面这些都是空话——真心话是,我无法接受这片土地上的思想变为资本主义,我不想让我的孩子将来去伺候贵族。”
“你也不希望超人回来。”
“我也不希望超人回来。他是个过于强大的外星人,他让这个世界变化得太快了,快到我们不适应……人类不能在上一秒还激烈地谈论着该如何生、如何死,下一秒就只剩下一种选择。”
“有很多能够适应这样生活、不想死的人会反对你。”
“是。连超人都有人反对,别人反对我再正常不过了,归根结底,人们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的。我也不知道,我是个历史学家,但历史不能告诉我答案,答案只在未来中。”
厄里亚:“你对我说这些又是为了什么?总归不是想要寄希望于命运吧?”
蝙蝠帮首领怔怔地看着他,片刻之后发出一声苦笑:“我可能只是想听你承认说,超人再也不会回来了。这个国家里生活着60亿人,可能有1000万个像我这样想的人。那剩下的59.9亿人,拿什么去安慰他们呢?”
厄里亚终于笑了:“你不想让超人回来,却又觉得他离开得太快了。”
“他离开得太快,卢瑟就赢了。”蝙蝠帮首领的口吻近乎恳求,“超人留下的制度是不健全的,我们的生产力没有发展到实现共产主义的程度,他一走,司法、救援系统、国防……许多以他为核心建立的体系都会立刻崩塌。这些弊端红色之子在它们建立之初时难道不知道吗?他有超级大脑,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知道,可是他也没有办法,他是超人,不是神,只能通过这种办法节省资源。近些年科技正在飞速发展,只要再过十年,超人离开所带来的冲击就能减少一半,再过二十年,能减少四分之三,再过三十年,也许我们真的能达成传说中的理想乡。”
厄里亚听得大笑,几秒钟后,他脸上笑容忽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又恢复成面无表情:“你的诉求和街上那位被超人救下的老人根本没有区别。她质问我,祈求我,认为是我带走了超人,她想让超人回来——你也想让超人回来。”
“我也想让超人回来。”
蝙蝠帮首领承认了,“人类并不总是需要超人,但我们始终需要希望。”
“那你们,你们这些怀有种种不同目的、既想要超人作为象征归来、又需要他在未来某一刻自然而然地消失的人,能给我带来什么呢?”
厄里亚问。
他在这一刻的神情中蕴藏着异样的冷酷。
蝙蝠帮首领愣住,他实际上并不完全相信厄里亚能做到令人死而复生,也没能联想到其他方向,因此这一刻脱口而出说道:“真的是你带走了他?你这——你对他做了什么?!”
“停下妄想吧。”
厄里亚在愤怒的驱使下回答,“他是我最特殊的个人收藏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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