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自己也成伦理剧了(被吃)


    脆皮?江砚对这个评价有些哭笑不得, 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很脆皮吗?”


    沈易抬起惺忪的醉眼看了看他,哼笑了一声:


    “你献个400cc的血就贫血了,晚上吹个风就发高烧, 还不算是脆皮啊?”


    江砚他竟然反驳不了,他正哑言的时候, 沈易颇有些苦口婆心地说:


    “你真的要增强一□□质了, 你这才多大, 可不能这么脆皮,要加强体育锻炼。”


    对面正在被医生说教的脆皮很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你说的对, 我要开始锻炼了, 争取早日脱离脆皮的队伍。”


    沈易对他的上道很是欣慰, 举杯:


    “来,干。”


    江砚举杯和他碰了一下, 就见沈易真的要干,他看了一眼一边已经空了一堆的瓶子出声:


    “少喝点儿吧。”


    沈易摆手,很是不在乎地道:


    “没事儿,我和你说我酒量很好的, 上高中同学聚会我喝过九瓶, 再说在家喝怕什么?来来来,人生苦短,把酒倒满。”


    江砚看他的样子就知道, 这人平常看着大大咧咧的, 其实停手术这个事儿他应该心里挺难受的, 反正是在家, 算了, 他喜欢喝就喝吧,就当是解压了, 和他碰了杯。


    沈易喝完酒话就多,话题天南海北的:


    “你知道吗?我上大学的时候有个学长回来说,不会喝酒的外科医生是没有前途的。”


    “为什么呀?”


    对面的人深深叹了口气,伸出了手指头数着:


    “能是为什么呀?因为哪怕你再不愿意,也有很多你拒绝不了的局在等着你,交流,会议乱七八糟没有用的东西,算了,不说了。”


    说完他摆了摆手,似乎现在想到这些都很烦。


    江砚见他不想说也不提了,换了筷子给他夹了点儿青菜:


    “你这手术大概要停多久啊?”


    “刘老头说是三周,还让我把年假一块儿休了,就怕我和去年我们单位那郑医生一样被人报复也来一刀,休就休吧,上班之后我还没休过这么长时间的假期呢。”


    听他提起去年医闹被报复的医生的事儿,江砚瞬间就放下了杯子看了过来,去年一中心那事儿闹的挺大的,那段时间他只要下班早就会开车去一中心的停车场,他知道沈易的车位,他每次都会将车停在沈易车位后不远的位置,看到他下班将车开走才会回家:


    “去年一中心郑医生的事儿我也听过一些,郑医生是儿科医生吧?是怎么回事儿?”


    沈易提到这个事儿气就燎原一样往上窜:


    “是儿科,患者是个六年级的小姑娘,得的是猩红热,已经确诊,猩红热属于法定传染病,确诊之后就需要立刻报卡录入上传,要休息两周,不能上学,但是家属不同意,说是小升初正在关键时刻,不能休息,非不让郑初上传病历资料。


    但是这是传染病啊,医生怎么可能在确诊的情况下瞒报?就还是报上去了,原以为这个事儿都过去了,结果过了一个多月,应该是那孩子小升初没考好,家属拿着刀将郑初堵在了医院停车场,捅了一刀,脾脏破裂,多亏是抢救及时,捡了一条命回来。”


    江砚的脸色也不太好,平日看着算是沉稳的人现在都忍不住爆粗口:


    “自私自利,没有小脑的东西,我记得后面网上公布的判决书定罪是故意杀人未遂吧?这下好了,绝了他家孩子考公的路了。”


    这案子他后面有特别关注过,和办案的刑警也打听过,一刀没有犹豫冲着要命去的,能活下来纯是因为在医院,抢救及时才捡了一条命。


    沈易听了这话却笑了一下:


    “不愧是事业编啊,这思维就是不一样,这种极品拿刀医闹的人,脑子都不是什么正常的人,而且,急诊,儿科,妇产,那是出了名的医闹大户。”


    江砚看着对面的人眼底的担忧难掩:


    “你以后也得小心点儿,能不和家属发生冲突就不发生,我知道你会柔道,身手厉害,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就算你一打三不落下风,万一遇到一个放冷枪的呢?遇到偷袭的呢?”


    在这次他打听到沈易是因为什么被停手术的之后,他就想和沈易说这些话,只是一直都没有合适的机会,有一句老话说的好,被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他就怕沈易仗着自己会柔道就不将医闹放在眼里。


    沈易看着他这一脸严肃的样子,和他碰了碰杯子:


    “哎哟,别这么严肃嘛,我知道的,我又不傻,还能次次和家属打起来?我规培的时候老师就教过,碰到医闹往贵重仪器后面躲,这次是因为太生气了,又是好几个人扑上来,都推倒了我们科的一个护士,躲都来不及,我这才动手的。”


    江砚也知道沈易应该不是没分寸的人,黑沉沉的目光中隐晦的担忧这才下去了一些,和他撞了下杯子,沈易喝了酒就脸红,此刻脸上红通通的像是红苹果一样,他扯了扯衣领:


    “好热,把空调打开吧。”


    这几天连着下雨,山里本身也不热,就没有开空调,沈易这是吃了火锅又喝了酒才觉得热的厉害。


    江砚起身去将空调开开,沈易眯着眼睛吹了吹冷风,好久没喝这么痛快了,他喝酒话匣子就能打开,看着对面重新坐下的人,这才又解释了一句:


    “其实刚来的时候真的没想骗你的,但是那会儿我问你职业,你说你是殡仪馆入殓的,我还以为你是骗我的呢,你这浑身上下都不像是在殡仪馆工作的,我这才想着和你开个玩笑,才说我是运尸的。”


    他说的是实话,他开始真的没准备骗江砚,是他问江砚,这人一句他是殡仪馆的,他觉得是江砚先骗他的,他才撒谎的。


    江砚低下头喝了口酒,掩饰了一下不自在的心虚感,又往嘴里塞了两片羊肉,头也没抬地出声:


    “我哪里不像?”


    沈易看着他就笑了,手中还晃着啤酒杯,想起他到这里刚见到江砚的时候:


    “哪里都不像啊,我来第一天看见你,穿的干净利索,我还以为你是公务员呢,后来吃了你做的饭,我又猜你是厨子,你不知道,我当时还想着说厨子不都是脑袋大脖子粗吗?怎么你长得这么青葱翠竹的,反正我怎么都没想到你会在殡仪馆工作。”


    沈易顿了一下,想起什么连自己都笑了一下:


    “你还记得有一次下雨我帮你收被子吧?我那会儿给你套床单,无意中发现了你放在柜子最底下的那个化妆盒。


    都是高档化妆品,我当时惊讶的不行,差点儿以为你是女装大佬。”


    沈易自动隐去了他还脑补过江砚暗恋他这一炸裂的戏码,江砚脸色都是一变,他常年办案还是知道女装大佬是什么意思的,沈易对他还有这样的误会?


    沈易现在想到自己的脑回路都还在忍不住想笑:


    “直到那天胖姐过来真的找你来出殡,你问是你去还是我去的时候,你知道我当时多慌吗?我哪出过殡啊?你知道我看你拎着箱子出去的时候有多惊讶吗?”


    沈易的表情现在都还有掩饰不住的惊色,那天真的是惊到他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江砚竟然真的去给人家出殡,化妆去了。


    江砚多年在刑侦早就锻炼出了一张钢筋铁骨的面皮,短暂的心虚过后,立刻就重拾奥斯卡演技了:


    “然后这么多天你也没告诉我你是医生。”


    尾音里还有点儿小小的失落,配上本就立体的五官,就像是用心对待别人,却惨遭欺骗的大狗,这副样子让沈易的良心重新被翻出来鞭笞了一下,他主动给江砚倒了酒:


    “我这不是没有合适的机会说吗?再说我被停职这个事儿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儿,挺丢脸的,还不如让你觉得我是在医院打杂的呢。”


    本来他来这里就是散散心,远离一下医院那些喧嚣,他觉得做个医院打杂的也挺好。


    “这件事儿又不是你的错,停职也不是你的问题,不丢脸。”


    江砚的神情非常的认真,沈易听完还觉得美滋滋的:


    “对吧,我也觉得那家人不打不足以平民愤,你知道那都是一家什么牛鬼蛇神吗?尤其她家那个老太太,说的话随机能气死一个医生,当时产妇大出血,必须要做手术了,他儿子都动摇了,你猜她说什么?她说别答应,医生肯定还有别的办法,真的我差点儿没吐血。


    而且还是个封建余孽,重男轻女,那一胎是女孩儿,所以她才极力反对摘除子宫,还是个冷血怪物,知道手术花钱之后,竟然说不如当初就保小了,这种人真的不配叫人。”


    沈易现在想起这个事儿都气不打一处来。


    江砚听到这样的话也微微皱眉:


    “这样的情况还能继续过下去吗?那产妇有没有提离婚?”


    “我是停职来了这里之后才知道那产妇还被家暴过,手术之后她说要离婚,但是后来还是没离成,她现在没有工作,娘家也没有帮衬,我帮她找了一个和妇联有合作的律师帮忙,徐徐图之吧,希望有一天她可以摆脱这样的生活。”


    沈易说完干掉了杯子里的酒,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沈易的眼睛看起来亮晶晶水汪汪的,他干脆搬着凳子直接坐到了江砚边上,酒后旺盛的表达欲根本就克制不住:


    “我和你说,要论哪个科室最赚钱,那妇产科比不上骨科,要说手术的难度,那妇产科比不上心外,但是要论伦理剧之多,患者家属之奇葩,情节之炸裂,那其他的科室就算是捆在一块儿都比不上我们妇产科。”


    说完沈易还一拍桌子,江砚的筷子差点儿没让他给拍掉了,江砚看他好像还是太热了,帮他抽了两张纸巾问道:


    “都有什么样炸裂的伦理剧啊?”


    沈易弯腰就要从桌子底下再抽出一瓶啤酒,却拿了个空,不由得脑袋钻下去看了看,箱子空了:


    “啊,没了,没酒了。”


    江砚手扶在桌角上,免的他起来撞到头,笑了一下:


    “还有可乐,我给你拿瓶可乐吧。”


    “不要,讲这种故事喝什么可乐啊,你等着啊,等着。”


    说完沈易撑着桌子起来,就往门口走,江砚以为他要冒着雨去外面的小商店买酒:


    “外面下雨呢。”


    沈易一个不妨被他扯到了怀里,几瓶啤酒下肚虽然没喝多,但是多少有点儿晕,他下意识戳了一下江砚的胸口,嘿嘿笑了出来:


    “你说你一个脆皮,肌肉还挺发达的,健身房练的?”


    江砚立刻握住了他的手腕,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耳根在沈易看不到的地方红了一片,沈易哼了一声:


    “看你那小气的样子。”


    说完他转身还要出去,江砚追上去:


    “一定要喝啊?我去买,你在屋里等着。”


    沈易笑着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


    “不买,等着啊,给你来瓶高端的。”


    沈易回了自己的屋子,从没有被水淹的架子上拿下了一瓶酒,正是他背来的茅台,他像是抱着宝贝一样抱回了江砚的屋子,当的一下把瓶子放在了桌子上,江砚看着都是一愣:


    “喝茅台?”


    “对,喝茅台,我给你好好讲讲我们妇产科碰到的伦理剧。”


    看着沈易这一副不喝不讲不罢休的样子,江砚只好去洗了两只杯子,少倒了点儿。


    外面雷雨大作,屋内火锅混着酒的香气弥漫,屋内坐着的两人,一个静静地听着,一个口若悬河地讲着:


    “我给你讲个我刚到医院不久碰到的一个炸裂伦理剧,那会儿我还只是个住院医,每天跟着我们主任出门诊上手术,我们主任是当时我们一中心妇产科的一把刀。


    当时有个妊娠32周有流产迹象的患者住院,我负责她的病床,我当时印象还挺深刻的,因为男俊女美,陪在产妇身边的男人很贴心,住单人病房,看着经济条件也很优越,我一直以为他们是夫妻俩。


    直到生产那天,产妇大出血,我们主任紧急上手术,让男的签字的时候他犹犹豫豫,我当时着急啊,就各种和他陈明利害,但是那男人就是不签字,就在我们要走紧急程序先做手术的时候,呜呜泱泱来了一群黑西装。


    你能想象吗?一群黑西装推着一个坐轮椅的老头,那场面,就和看电影似的,场面一度非常混乱,男人给老头跪下,老头被气到心梗送到急诊,我在混乱中才知道,那老头才是产妇的老公,那男人是老头的儿子,那产妇是那男人的继母,但是产妇怀的孩子是她老公的孙子,你能明白当初我那炸裂的内心吗?”


    这件事儿对初入妇产科的沈易伤害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他都还记忆犹新。


    江砚在刑侦待了这么多年,其实见过的炸裂场面也不少,所以他非常理解当初沈易的心情:


    “是够炸裂的,那然后呢?这事儿怎么收场的?”


    “还能怎么收场啊?老头被气的当场就要让保镖教训儿子,那是医院,能让他们就这么打起来吗?我赶紧拉架呀,最后老头被气到住院,没人签字,只能院领导批准做手术,好在手术顺利,手术之后刚一稳定他们一家子就转院了。”


    沈易喝了口酒压压惊:


    “我当时震惊的啊,都说不出话来,但是我们主任非常淡定,告诉我们多在妇产科待待,以后这都是毛毛雨,说妇产科的素材足够养活十个八点档。”


    他现在都记得他们老主任在说出这句话时那张历遍沧桑的老脸。


    江砚只能默默和他干了杯,隔空抚慰一下年轻的沈医生那受到了一万吨TNT冲击的灵魂。


    “你们也挺不容易的啊。”


    沈易大手一辉:


    “这算什么啊?这只是情节炸裂,但是没给我们医生造成多大的困难和影响,相比这种情节炸裂的,我们最怕遇到的其实是癫子,那真是,无法说了。”


    “你知道吗?我做主治的时候遇到过一对夫妻,真的绝了,女的是腹痛就诊,一查HCG阳性,彩超提示宫外孕,是最常见的输卵管妊娠,好在还没有出现输卵管破裂和出血的迹象,那也要立刻手术啊,我以为查出这种情况那患者应该挺顺利就能同意手术呗,结果倒好。


    这俩夫妻死活不同意,说是备孕多年,好不容易有了孩子,不肯打掉,说宫外孕也是孕,简直是一对癫公癫婆。”


    这事件饶是江砚都觉得奇葩:


    “那最后怎么办?”


    “能怎么办啊?劝呗,我嘴皮子都快说破了,最后叫来了我们科室副主任一块儿,苦口婆心讲了两个小时,最后才同意手术。”


    想起当初他的无助沈易就是一把辛酸泪,当下就干了杯里的酒。


    不知道是不是啤酒和白酒两掺,他有点儿晕的厉害,比晕更厉害的是他膀胱告急,手撑着桌子起来,顺手拍在了江砚的肩膀上:


    “等我一下,我去撒尿。”


    江砚跟着他起来,看着他摇摇晃晃地进了卫生间,他不放心就守在门口,直到看到沈易晃悠着出来,他才握住他的胳膊,劝着出声:


    “不喝了,明天再讲行不行?”


    沈易刚才不站起来还好,现在一站起来就觉得很飘,身体和灵魂好像不是很贴合,但是还是嘴硬:


    “不行,不行,我还没讲完呢。”


    他扯着江砚重新坐下,势必要把这些年吞进去的奇葩都和这人说一遍,到底是把杯子里的酒都给喝完了,两掺之后酒精对人体的作用绝对是一加一大于二,沈易觉得胃里开始有点儿翻涌,头天昏地转的,伸出手握住了江砚的手臂:


    “江砚,你好好坐着,别老晃。”


    “头晕是不是?不能喝了。”


    江砚将他面前的酒杯拿走了,沈易微微低头,他有点儿犯恶心,不好,他想吐。


    他一手捂着胃,一手捂着嘴想要冲到厕所,但是一站起来就是天昏地转的,江砚赶紧揽住了他的腰:


    “想吐是不是?”


    沈易立刻点头,一双眼睛水汪汪红彤彤的,有点儿可怜的感觉,江砚立刻扶着他去卫生间,可惜沈易还没等爬到马桶上,整个人就不行了,他赶紧捂住了嘴,但还是波及到了身边的江砚。


    一句抱歉都没来记得说他就直奔马桶了,胃里的翻涌在翻江倒海在吐了之后舒服了不少,但是身上发软,头也晕的不行,看什么东西都转,江砚给他倒了清水,赶紧一把拉住他,免得他直接脑袋扎进马桶:


    “来,用清水漱漱口。”


    食物和胃粘膜划过食道的感觉并不好受,沈易这会儿吐的浑身都脱力,依着江砚用水漱了口,整个人没了刚才滔滔不绝讲故事的精神头,好像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哈士奇一样,蔫哒哒的,搭在江砚手臂上的手指尖都在颤:


    “我要漱口水。”


    江砚看着他这可怜兮兮还不忘提要求的样子有些心疼又好笑:


    “那你扶好了,别摔了,我去拿漱口水。”


    沈易头太晕不敢点头,只眨了眨眼睛表示他可以,江砚这才起身去拿漱口水。


    清爽薄荷的漱口水总算是让沈易觉得嘴里没什么味道了,但是身上这股味儿他受不了,他半坐在地上脑袋天旋地转,看啥啥转,嘴里却还在嘟嘟囔囔:


    “洗澡,好臭。”


    江砚站在他身边,实在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还能站起来吗?少爷?”


    沈易反应有点儿慢,盯着江砚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费力的往起爬,他这个样子江砚实在不放心让他一个人洗澡,要是摔了磕破头了可真出事儿了,他冲了马桶,将盖子放下,让沈易坐下:


    “在这儿等我,我去找个椅子来。”


    沈易这会儿脑子有点儿懵,真就坐在马桶上等他了。


    江砚出去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能放在浴室的椅子,只能将门口那个带着靠背的小马扎拿过来,沈易坐在矮小的小马扎上东倒西歪,江砚不得不伸手扶着他:


    “能不能自己脱衣服?”


    沈易虽然有点儿晕有点儿迷糊,但下意识还是知道当着别人的面脱衣服是不好的,只脱了一件短袖就坐在马扎上不动了,模样还有点儿乖巧,江砚好笑地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裤子逗他:


    “裤子不脱啊?”


    浑浊的脑子里还存了一个念头,泡澡的时候大家都是光着的,脱了好像问题也不是很大,沈易慢吞吞地脱了裤子,连着内裤都扯掉了一半,江砚微微侧过头,理智告诉他现在不能留在这里,但是沈易现在的样子又不能自己洗澡,他只能深吸了一口气,一把开了花洒。


    花洒的喷头因为老旧总是摇摇晃晃的,下来的水瞬间淋在了沈易的头上,黑色蓬松的头发一下就被压塌下去了,吓的沈易一个激灵,身子一抖,脑袋正好向边上歪倒在了在一边扶着他的江砚的身上,因为是坐着,这一下正好抵在江砚的腿根上,江砚瞬间向后一闪。


    沈易一栽就要倒,下意识抱住了江砚的腿,江砚紧紧抿唇,只觉得身上发热,他揉了一下沈易的头:


    “对不住啊,水凉是吧,等一下。”


    他将手持的喷头拿下来放热了水才重新放上去打开,温热的水流打在身上非常舒服,沈易靠在江砚的腿上眯着眼睛,很享受,看着他冲的差不多,江砚才拿过一边的沐浴露打在浴球上,低头涂在沈易身上,他一动沈易坐不稳,一动之下溅起水弄了江砚一身。


    棉质的灰色短袖被打湿,湿哒哒的布料黏在了身上,勾勒出了完美的腹肌形状,江砚正要继续打泡沫的时候,就觉得腹部一痒,一低头就发现是沈易低着脑袋在用手指戳他的肚子,他握住了沈易的手腕,声音有些哑:


    “别闹。”


    沈易抬头,浴室中老旧昏黄的吊顶灯下,他的眸光被衬的黑黝黝湿漉漉的,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江砚看,这样的目光甚至让江砚产生了一种沈易的眼里只有他的错觉,他自己都能听到自己胸腔中不同于以往频率的震动,压抑多年的隐秘情感就像是浸了水的藤蔓一样在这一瞬间疯狂生长蔓延。


    他蹲下身微微触摸到了沈易的脸,他手上的泡沫弄了一坨在那人脸上,沈易似乎是有点儿痒,歪头蹭了一下,手抓了一下江砚手里的浴球,反手将一把泡沫摸在了江砚的脸上,那双酒后黝黑泛着水光的眼睛还是含笑一样地看着他,幼稚的有些像恶作剧的孩子。


    江砚的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冒昧的念头开始在脑海中和理智打架,亲他一下吧,就一下,理智让他觉得这是趁人之危,但是名为情感的欲望却不断在攀扯他的理智。


    就一下


    就一下就行


    他缓缓俯下身,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沈易的唇边,就在他想要起来的时候,却被一个力道抱住,沈易热的厉害,他下意识地蹭了蹭江砚的脸颊,像是猫儿一样,江砚摇摇欲坠的理智开始走向了悬崖的边缘,他闭上了眼睛,一把将怀里的人抱住,这是这么多年他离沈易最近的时刻。


    “就抱你一下。”


    “你知道我是谁吗?”


    肩头的脑袋点了点,江砚用脸颊贴了一下他被水打湿的头发:


    “叫我的名字好吗?”


    半晌一个有些迷糊的声音响起:


    “江砚。”


    沈易混乱又有些晕的脑子忽然就想起了江砚女装这两个词,忽然就笑了起来,手也不老实地在江砚身上乱摸:


    “你真好看。”


    江砚一愣,松开他一些就又对上了那双他拒绝不了的双眸:


    “你是在说我吗?”


    沈易的手开始在江砚脸上摸来摸去,点了点头,又觉得晕,又要往江砚身上靠,他身上热的厉害,不知名的地方蹭到江砚身上了也不知道,想了这么多年的人在怀里乱蹭,江砚整个人的理智都在边缘游走,身上早就已经像着了火一样了,沈易肯定的答复却让他升腾起一股期待。


    他们认识以来应该算是挺开心的,今晚沈易又特意给他解释了他不是故意骗他的,那,那沈易有没有可能也有那么一点儿喜欢他呢?哪怕只有一点儿。


    冲动还是燎原,江砚捧住了沈易的脸,这么多年第一次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我喜欢你,沈易。”


    沈易左摇右晃地笑,手抱着江砚的手臂,眼睛里应着江砚的脸,脑子里条件反射一样都是江砚叫他去吃东西的画面,红烧猪蹄,回锅肉,烤排骨,他都喜欢,外面应亮半边天的闪电都没能打断沈易的思绪:


    “我也喜欢你做的饭。”


    外面轰隆隆的雷声将沈易后面的三个字淹没,江砚清晰地听到了沈易前面的回应,甚至有一瞬间的怔愣,狂喜的神色在眸光中翻涌,他从未想过能得到沈易肯定的回答。


    这算不算是酒后吐真言?沈易也喜欢他,反应过来之后他低头吻住了那双唇,沈易身上懒洋洋的,也没拒绝,还蹭了蹭。


    火气翻涌,旖旎涌动,沈易抱住了眼前人的腰,手在他腹部戳来戳去,江砚的理智彻底崩塌,深深地吻了下去


    阴天的清晨没有阳光,但是八点钟天也已经亮了起来,沈易只觉得身上都快散架了,好像每一块儿骨头都酸酸的,脑袋下意识往身边的地方扎了过去,腿想要骑住被子,但是一抬腿,有个地方就牵扯着疼:


    “嗯,唔。”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他又动了动,后面一个地方还是牵扯着疼,不对,这感觉不对,瞌睡一点儿点儿散了,他勉强睁开眼睛,抬起头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醒了?”


    沈易耳朵都是一动,浑身的汗毛都快要竖起来了,身后异样的感觉,昨晚破碎的记忆一同向他袭来,我靠,什么情况,现在是什么情况?这感觉不太对啊,他昨晚和江砚,他们,他们天哪


    他震惊的模样没有逃过江砚的眼睛,江砚的目光有点儿暗淡,他忘了吗?还是后悔了?他有些紧张,但是沈易现在更紧张,组织了一下语言:


    “我们,我们昨晚是不是”


    “是。”


    江砚很是诚实地回答,他不能骗沈易,这坦诚的样子让沈易反而震惊了一瞬:


    “啊?我们真的?”


    江砚坐了起来,看着沈易震惊的样子:


    “昨晚你都还记得吗?”


    昨晚?沈易仔细回忆了一下,他昨天晚上本意是想着和江砚解释一下他没有故意骗他,他们吃了火锅,喝了些酒,然后,然后他就开始给江砚讲他们科室奇葩的故事,然后他还回家拿了茅台,再然后,他就天旋地转地吐了,好像还吐到了江砚的身上?


    沈易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脑门上,喝酒误事啊。


    再往后他的记忆就有点儿模糊了,好像是洗了澡,然后,好像江砚亲了他,再然后,擦枪走火,酒后乱.性?虽然沈易对这种事儿发生在他的身上有些震惊又意外,但是如果对方是江砚的话,好像,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能忍。


    他低下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江砚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见他深呼吸甚至都屏住了呼吸,像是在等待宣判一样,然后他就见沈易骤然抬起头,笑了一下,手还颇为大方地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特别豪迈洒地出声:


    “记得一些,哎,我在医院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喝多了之后,做了出格的事儿也不用特别在意”


    说完,沈易还干笑了两声,身体力行地想要潇潇洒洒地将这件事儿揭过去,他这话说完江砚整个人的表情都僵硬了,喝多之后,做了出格的事儿?他的表白他不记得了,他说他也喜欢他他也不记得了?他们难道不是两情相悦,只是酒后乱.性?


    沈易干笑了两声之后,见着江砚的脸色越来越黑,什么情况啊大哥?受伤的人是我,被压的人是我,好吧?


    “你就记得这些吗?”


    沈易?


    “还有什么别的吗?”


    江砚语塞,昨晚那一句他是鼓起了十分的勇气也被冲昏了头脑,此情此景要让他再对沈易表明心意他是万万说不出口了,话梗在了唇边:


    “没有了,昨晚对不起。”


    沈易看着江砚低着头道歉的样子倒是也没真的多怪他,毕竟他是医生,刚才他扫了一眼自己身上,除了那个地方之外,身上没有别的痛的地方,手肘,腿上也没有淤青,说明昨晚的一切不管是怎么发生的,但是他肯定算是配合的,江砚没有对他用强。


    两个大男人,酒后,滚在了一起这也不是什么用科学解释不了的事儿,好在,对方是江砚,沈易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内心的庆幸,他故作大度洒脱地挥挥手:


    “好了,接受你的道歉。”


    江砚抬手给他盖了一下被子:


    “那你先躺着再休息一会儿,我去做早餐,鸡蛋饼,豆浆可以吗?”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的体力活动,沈易现在是真的饿了,立刻点了头。


    江砚背着他换上衣服出去,没一会儿又进来了,在床头柜上放了一杯蜂蜜柠檬水:


    “多喝点儿水,你昨晚喝的太多了,现在头疼吗?”


    “是稍微有一点儿。”


    江砚出去之后,沈易直接一个猛子就直接扎到了被子里,腿在床上剧烈地踢蹬了一下:


    “啊~”


    然后在后面的疼痛中停了下来,脑袋却疯狂地拱着被子发疯,方才面对江砚的洒脱,淡定,这会儿通通都没了,过了三分钟才像是一个炸窝鸡一样出来。


    门外早饭的香气飘散了出来,沈易的肚子没出息地叫了。


    他坐起来低头再次检查了一下自己,应该是做过清理了,衣服是新换的,床铺是干净的,身上确实没有什么别的淤青,他昨晚的配合度这么高吗?


    时间已经不早了,他还准备去医院看看韩悦,抱着换洗的衣服,像是做贼一样出了房门,迅速窜进了卫生间。


    一进卫生间,昨晚的记忆就具象化了起来,沈易慌忙冲了一个澡,换了衣服就出来了,连镜子都没来的急照。


    江砚也正好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两人穿戴整齐之后,比刚才在床上的尴尬画面是要好了一些,但是空气中流动的味道还是和之前不同,江砚坐了下来,将沈易早餐爱吃的东西都推到了他面前。


    “你也吃啊。”


    “嗯,你身上还有没有不舒服?昨晚有没有伤到你?”


    他昨晚其实已经很小心了,但是毕竟是第一次,他怕伤到沈易。


    这一句话沈易好悬没有被刚咬进去的鸡蛋饼给呛到,立刻摆手:


    “没有,没有。”


    说完又哑火,靠,他在说什么?这话说的好像在夸江砚技术好一样?


    江砚又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这才放下心来,空气的沉默总是分外让人觉得时间的流逝缓慢,沈易还是第一次觉得愉快的早餐时光过的这么漫长,吃着吃着他才发现今天的早餐好像没滋没味的。


    他低头看了看鸡蛋饼,江砚不会是忘记放盐了吧?他抬起头:


    “前天在早市买的辣白菜是不是还没吃完?”


    江砚点了点头:


    “嗯,是还有点儿,但是你现在不适合吃太辣的,你是医生,明白的吧?”


    他知道沈易这么多年也没有谈过恋爱,弄不好也是第一次,怕他不懂特意出声提醒了一句。


    很好,这一句话直接给沈易问闭麦了,他实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端起了豆浆,一大口灌进去,没有咸菜就没有咸菜吧,他可以直接灌进去。


    早饭后,江砚按住了要起身洗碗的沈易:


    “我来吧。”


    “哦,那个一会儿我得去医院看看韩悦的情况。”


    “好,等我收拾一下就走。”


    过了一会儿沈易和江砚一块儿出门,就见江砚拿了一个厚厚的坐垫,直接放在了副驾驶上。


    沈易他到底在干什么?在提醒我屁股疼吗?


    第27章 原来是沈教授


    沈易在铺的柔软的副驾上坐到了医院, 下车的时候他尽量让自己的姿势自然,但是他总是觉得身后像是有一道目光一直注视在他身上一样,他回过头, 正对上在他侧后一步的江砚的眼睛,他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


    “在后面走什么, 过来。”


    江砚被他拉着过去, 沈易这才觉得身后盯着他的目光终于没了。


    沈易虽然不是镇医院的医生, 但是今天他一进病房,妇产科和外科的医生就都跟了过来, 那架势好比周一大查房, 只是为首的人没穿白大褂, 把韩妈妈吓得还以为女儿的病情出了什么意外。


    沈易再次查看了一下指标,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 没一会儿县城市局的人也过来了,今天韩悦的状况比昨天稳定了一些,比较适合再次询问,病房里, 韩妈妈请了假在医院照顾女儿, 倒是没有看到宋枳余,今天是周二,应该是上班去了。


    负责这个案子的刑警叫年富, 年纪看着快五十了, 对待小姑娘也很耐心, 他询问之后出来, 沈易也走了过去:


    “年警官, 现在案子有眉目吗?”


    年富知道沈易是津市大医院的主任,那天的情况他也了解, 韩悦那天能碰上沈易真是运气,要不然这来不急送到县城医院还指不定会怎么样呢?也就没有特别隐瞒:


    “还在排查,昨天侧面和学校的老师和一部分学生了解,韩悦在学校成绩很好,人缘也不错,多数都是和女孩儿在一起玩,没有走的很近的男同学,可以说是品学兼优,在老师眼里,不出意外,她是铁定能上重点一中的,男同学中没有太值得关注的。”


    江砚在沈易身后瞬间出声:


    “那男老师呢?”


    沈易和年贵都看了过来,不怪江砚疑心,实在是办案的时候不能因为身份或者职业原因就排除嫌疑,很多案情告破的时候犯罪嫌疑人都是意想不到的。


    “教韩悦的授课老师中除了体育老师都是女老师,据他们学生说,她们初三的体育课都变成了数学和物理课,快一学期没见过体育老师了。


    不过昨天宋枳余倒是反应了一个情况,韩悦上个月有去上过几节校外的课,是小班数学课,是个男老师,挺年轻的,而且他说有一天韩悦回家有点儿晚,脸色也不太好,吃了晚饭就睡了。”


    沈易和江砚对视了一眼:


    “时间呢?”


    “他只记得是上个月,具体哪天记不清了,但是他说那天他刚刚交了一份材料,回去查一下邮件的提交时间应该就能知道具体是哪天。”


    中午沈易和江砚还是去医院门口的小饭店准备对付一口,一上午在医院有别的事儿还不觉得,两个人一旦坐下来单独相处就忽然有两分尴尬。


    江砚将菜单推到了沈易的面前,沈易早上就吃了个淡出鸟的饭,眼睛这会儿就盯着回锅肉,江砚看了看他还是提醒了一下:


    “这两天吃清淡一点儿吧?”


    这一句话又在提醒沈易昨晚的一切,这人怎么回事儿?早上不放盐,坐车放垫子,现在还不让他点回锅肉?沈主任的叛逆终于姗姗来迟:


    “就这个了,回锅肉,清炒菜心加一个酸辣汤。”


    江砚听着这不容拒绝的语气就知道沈易是非吃不可,没有再出声,只是借着上厕所的功夫去了一趟后厨,果然上来的回锅肉里面没有几根辣椒,就连酸辣汤瞧着也没有那么浓重的酸辣味儿了。


    “这酸辣汤怎么和刷锅水似的?”


    沈易尝了两口有些皱鼻子地出声,江砚低头凑了过来:


    “这是医院门口的饭店,没有那么正宗,你将就一下,等过几天我在家给你做。”


    不远处柜台里正在看平板的老板还不知道他们店的风评被害了。


    沈易勉强喝进去一碗刷锅水就怎么都不喝了,江砚低头,扯了扯唇角没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沈易抬头:


    “其实韩悦整个儿事儿我有一点儿特别奇怪。”


    江砚抬头:


    “什么?”


    沈易靠在椅子上,微微拧着眉头开口:


    “你看这个作案的人啊,他如果真的是通过□□的手段侵犯少女,以至于韩悦到现在对那件事儿都没有什么印象,说明这人的手段挺高明的,如果不是韩悦怀孕了,或许韩悦根本都不知道自己曾经被侵犯过。


    但是问题恰恰就在韩悦竟然怀孕了这个点上,嫌疑人都知道用□□,难道不知道用套吗?他就没想过韩悦可能会怀孕吗?”


    这个犯罪嫌疑人给沈易一种既聪明又蠢的感觉。


    江砚出声:


    “有两可能。”


    “哪两种?”


    “第一种就是嫌疑人很确定韩悦不会怀孕,所以懒得多此一举,第二种就是犯罪嫌疑人对于姓.体验有非常执着的追求,甚至有点儿病态,以至于他甘愿冒这个风险。”


    沈易不知道为啥忽然就想到了昨晚的自己,早上起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被清理的非常干净,也不知道江砚昨晚用套没有?想着想着他的目光就下意识地盯在了江砚身上,江砚骤然对上沈易的目光,顿住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微微低头:


    “那个,昨晚我用套了,而且我4月份有体检过,没有任何传染病,你可以放心。”


    说完之后他就听到了沈易的灵魂一问:


    “你家里怎么会有避孕套?”


    那当然是隔壁扫黄大队硬塞的,他们清理库存发现几箱避孕套快过期了,硬是搬来了他们队里两箱,不分男女老幼每人手里发了二十多个,他随手塞到了化妆包里,但是现在对上沈易的眼神,江砚忽然就有一种有嘴说不清的感觉。


    “我如果说因为避孕套防水好,我偶尔用来装化妆品小样你会相信吗?”


    沈易抽了抽嘴角,盯着江砚,那表情就像是在说你看我像傻子吗?


    江砚抿唇,他不想让沈易误会:


    “我没有常备这个东西,是单位里别的科室有几箱避孕套快过期了,所以每人发了很多,那东西防水我就放在化妆包里了。”


    “那昨晚的过期了吗?”


    沈易奇特的关注点让江砚的神色再次空白,这个他确实不能保证,那避孕套已经压箱底很久了,看着他的表情,沈易大概已经知道答案了:


    “算了,过期就过期吧,反正我不会怀孕。”


    江砚…好像也没毛病。


    沈易将话题又拉了回来:


    “你要这么说,那我觉得还是不能排除宋枳余的嫌疑。”


    毕竟宋枳余应该很确定他不会让韩悦怀孕,所以避孕套也就多此一举了。


    江砚点了点头,从这个角度确实不能排除,他昨天打了电话回市局,和理化实验室的人提了一句这个案子,今早上班的时候小张发来消息说,县公安今早已经将样本送去了,加急出结果,血液和尿检的分析今晚应该就会有,但是宋枳余没有被列为嫌疑人,自然也就不会安排他的DNA比对。


    “不管嫌疑人是不是宋枳余,侵犯一个还没成年的少女,就该浸猪笼。”


    沈易到现在还是愤愤的。


    下午下班的时候,警方带来了一个消息,上个月给韩悦补课的那个老师是个大学毕业没多久的师范学生,前阵子在清水县收学生补课,现在已经离开清水县回了津市,从他在县城的亲戚那里得到的联系方式没有联系到人。


    江砚和沈易是晚上回去的,再次回到了昨晚的现场,沈易还有点儿不自在,江砚则是刚进门就接到了一个电话,转身去了屋内,沈易这才坐到沙发上松了一口气,屁股下面还隐约有点儿不太舒服,不过他已经可以用意念忽略了。


    屋内江砚压低了声音:


    “结果出来了?”


    “嗯,血检和尿检的结果中都检测出了微量的γ-羟丁酸的衍生物,只是含量很微小,因为个体代谢差异过大,现在没办法推断准确的中毒时间了,而且这种γ-羟丁酸的衍生物之前没见过,应该是一种新型衍生物,已经提纯在做理化分析了,不过我推断其作用应该和γ-羟丁酸类似。”


    γ-羟丁酸是一种强效的中枢镇定剂,有麻醉和催眠的作用,临床上常和全麻药等麻醉类药物合用,用于麻醉的诱导和维持,但是非临床中,这个药却经常被非法用于强.奸中,算是扫黄大队第一熟悉的药品了。


    江砚其实在猜测韩悦被迷.奸的时候就推断过药品,也曾猜猜测过是γ-羟丁酸,但是γ-羟丁酸单独使用中还伴有很明显的副作用,会引起恶心,呕吐,抽搐等,但是韩悦很显然对于那天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了,没有明显不适,仿佛就是睡了一觉就被侵犯了。


    如果不是用药的人是个非常熟悉药性的高手,那么就说明这种衍生物在催眠麻醉方面的效用要明显优于γ-羟丁酸。


    江砚撂下电话之后一个人坐在床上理了理思路,到现在他倒是觉得是嫌疑人是宋枳余的可能性不是很大了。


    他出了卧室,看到客厅中的人时微微一愣,沈易靠在沙发上,腿上放着一个笔记本电脑,那双平日里盯上好吃的就会格外灿烂的桃花眼此刻微微下敛,浓密的睫毛在偏黄的灯光下在眼底印下一小片阴影,神色专注认真,细看眉头似乎还微微拧着,修长的手指在触屏版上一下一下轻轻滑动着。


    这个样子的沈易,江砚看着还有点儿陌生却又移不开眼。


    他去了厨房切了西瓜,又用草莓榨了果汁,放进去了几个冰块,用竹制的托盘装好,送到客厅中那正在办公的人面前,这一抬头才发现刚才沈易微拧的眉心,现在已经紧紧地蹙了起来。


    “沈主任,吃点儿水果。”


    沈易刚才是觉得这大晚上和江砚在昨天的‘案发现场’有点儿略显尴尬,正好也几天没有看学生发过来的论文了,他索性就打开了电脑准备改改论文,结果越是改越是头疼。


    江砚坐在了他身边,探着头看了一眼电脑的屏幕,好似是一篇讨论单剂量甲氨蝶呤对异位妊娠结局的影响的论文,他侧头问了一句:


    “这是你写的论文吗?”


    沈主任冷笑了一声:


    “我能写出这种驴头不对马嘴的论文吗?”


    “那是,你带的小医生的?”


    沈易的语气中带着一种非常熟悉的崩溃感,就和前两天教小胖子数学的时候差不多的感觉:


    “带的学生。”


    江砚双手将草莓汁奉上:


    “放了冰块,要不你先降降血压?”


    沈易现在脑子里充满了刚才那屎一样的论文,一口干进去了大半杯,浓郁的草莓香气唤醒了他几分理智:


    “哪来的草莓?”


    “胖姐家的,她那大棚正收草莓,品相好的都被收走了,这是剩下的歪瓜裂枣人家不要,虽然长得不好看,但是不影响榨汁喝,胖姐都收了回来,给我们送了点儿,好喝吗?”


    “嗯,确实挺好喝的。”


    “那你多喝点儿,你需要多补充维生素。”


    沈易补充维生素?这是哪来的结论啊?


    江砚怕他又炸毛,立刻换了个话题:


    “你现在是还需要带学生吗?”


    “嗯,副主任有教学任务。”


    江砚的目光里带上了两分赞赏三分崇拜,似乎很有兴趣地问:


    “我也不是太了解医院的体制,我听别人说只有很厉害的医生才能带学生吧?你现在这么年轻就能带学生了?”


    沈易一侧头就能对上江砚那双满眼崇拜的目光,不得不说,有点儿享受,毕竟谁不喜欢赞赏崇拜的目光呢,而且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在看到这样的目光出现在江砚脸上的时候他的满足感更甚,不过心里再得意,嘴上还是十分谦虚的:


    “也没有,就是副主任以上会有医学院的教学任务,需要带带学生。”


    “那你们在高校相当于是什么职称啊?”


    沈易又喝了一口草莓汁:


    “医院的副主任对标到学校算是副教授。”


    江砚看向沈易的目光再次升级,就差把你真厉害写到脸上了:


    “失敬失敬,原来是沈教授。”


    第28章 江法医马甲马上捂不住


    一晚上江砚吹捧的沈教授有点儿飘, 连连摆手谦虚,但是嘴角却比AK还难压。


    江砚看出沈易这么晚还坐在这里应该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儿尴尬,也不催促, 找了本书坐在了沙发的另一头,雨停的夜晚, 略偏黄色的灯光下, 静谧客厅中, 只余下书页轻轻翻动和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


    最后沈易改完了两篇论文的时候已经被满脑子的狗屎塞得头昏脑涨了,精神一松懈下来, 哈欠就有点儿停不下来, 在他打了第三个哈欠的时候, 江砚也开始被他传染,他转过了头, 两人不经意对视,正对上对方那打过哈欠水汪汪的眼睛。


    江砚率先合上了书,又是一个哈欠打出来:


    “我不行了,困了, 我先去睡了。”


    沈易夹了一下屁股:


    “啊, 你困了你睡吧。”


    其实他也困啊,但是他暂时确实有点儿做不到和江砚再次在清醒的时候一块儿躺在一张床上,太尴尬了, 他愣是撑着精神, 又看了快二十分钟这才关上电脑准备进去, 屋里的江砚已经躺下了, 看样子是睡着了, 给他留了一盏他这边的床头灯。


    沈易进去的时候路过了衣柜,垂下眼睛向下瞟了一眼, 就是这里放着避.孕套?想到昨晚江砚从这里面掏出避.孕套的画面他就不自在,鼻子里出了一口气,轻轻哼了一声,他没有注意到床上那个‘睡着’的人躺着的动作都僵硬了一下。


    他小心地爬了上去,偷感十足地尽量不惊动身边的人,然后悄悄关上灯,外面的雨停了,屋里非常的安静,本来在外面客厅已经瞌睡到闭上眼睛就直接能昏过去的沈易,此刻躺在床上反倒是睡不着了。


    脑子里的细胞异常活跃,昨晚他们就是在这张床上,那啥?不对,好像不对,他仅剩的一点儿记忆似乎是在浴室里,所以他们是浴室PLAY?不会吧?江砚平时看着也挺正派的一个人,会在浴室里?


    江砚,一想到江砚,沈易就觉得身边人的呼吸声似乎非常明显,以至于有点儿影响他睡觉了,他想下去拿耳塞,但是又怕吵醒江砚更尴尬,索性直接侧过身子,将一边的耳朵抵在枕头上,一边拉过被子堵在另一只耳朵上,就这么脑子里天马行空,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终于睡着了。


    又过了两天,连日阴雨的天总算是放晴了,沈易大清早就忍不住到院子里呼吸了一下雨后新鲜的空气,大雨过后温度凉下来了一些,空气都还带着泥土特有的味道:


    “下了这么多天,总算是晴了。”


    江砚看了看后面几天的天气预报,都是个顶个的小太阳,饭后胖姐就过来了,说是天晴了这就找人修房子,江砚开口说认识熟悉的施工队,价格便宜又靠谱,上午就打了电话让县里的施工队过来,那边很显然之前就打过招呼,没两个小时一辆银色的皮卡就停在了院门口。


    沈易看着江砚忙里忙外地交代维修的情况,站在门口也插不上话。


    那施工队的头头倒是对江砚极为客气:


    “好,您放心,水电管道我们都一并检查一下。”


    江砚客气出声:


    “麻烦你们了啊。”


    “不麻烦,不麻烦,这活是李总亲自交代的,兄弟们一定尽心。”


    沈易微微挑眉,这人还真是认识施工队啊?


    院子里没一会儿就被施工的材料和器械堆满了,沈易看了过去:


    “工程量挺大吧?”


    江砚点了点头,指了指房顶:


    “嗯,下了这么多天的雨房顶都渗透了,整个房顶恐怕都要拆掉重新弄,好在刚才他们说墙体没什么问题,但是里面的墙面需要维护。”


    这两天院子里人来人往的,施工就免不了噪音烟尘,江砚看出来沈易有点儿嫌吵,在下午那人又塞上耳塞准备修改论文的时候他过去出声:


    “这里有点儿吵吧?今天不热,胖姐说一边的潮北河有个小沙滩,可以钓鱼烤肉,要不要去河边露营?”


    沈易拿掉耳塞,河边露营?说实话他是有点儿心动的,但是又怕河边就他们两个人尴尬,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犹豫,江砚再次出声:


    “我把炉子带上,晚上在河边烤肉,我那有个天幕,你可以坐在天幕下工作。”


    烤肉?这两天江砚抽风,天天做饭都像是喂兔子,今天终于肯给他开荤了?在河边天幕下工作,晚上还有烤肉吃?沈易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就有点儿拒绝不了,挣扎了30秒后:


    “走。”


    江砚收拾东西,沈易想帮忙,却被这人拉到了一边:


    “你就拿上你的笔记本和你工作用的东西,坐一边等我。”


    半个小时后,江砚装好了露营需要的一切东西,载上沈易去了河边。


    原来挺大的沙滩,因为连续降雨涨水缩小了不少,但是扎帐篷露营总还是够的。


    两人选了一个河边的空地,停好车,江砚一样一样搬出东西来,从天幕到户外桌椅沈易这才看到这人的东西好像挺专业的,这些年拜工作所赐,露营这种活动只在毕业那年和同学去过一次,剩下就只能停留在小视频上了。


    当下看到也有点儿手痒:


    “我帮你吧。”


    江砚笑道:


    “会弄吗?”


    “不会弄还不会学啊?是要先搭天幕是吧?这天幕这么大?”


    “这是帐篷连着天幕,我带了充气床垫,一会儿可以铺在帐篷里面,你累了可以进去睡。”


    很快帐篷和天幕就被搭了起来,沈易也从车里拿出了蛋卷桌和折叠的户外椅,忍不住面朝大河坐下感受了一下,河边风更清凉一些,吹过来的时候带着一点儿雨后的泥土芳香,再往远处看,就能看到河对面的山,连日的雨让山间还隐约缭绕着些白色的雾气,远山如黛,近水含烟,沈易心情瞬间就被治愈了,忍不住深呼吸吐出一口浊气:


    “这才是生活啊,我从前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


    江砚把刚才在家刚刚切好的水果放在沈易面前,笑了笑没说话,又在沈易的身后立了一个驱蚊灯,这才坐在他身边,有些诱惑地开口:


    “想喝奶茶吗?”


    沈易眼睛亮了一下,奶茶是他在可乐之后的第二大爱好,医院附近的奶茶店每每出新款,他都必点个外卖尝尝:


    “哪来的奶茶?这里不能点外卖。”


    事实上从他到这村子里他就没再喝过奶茶了,还有点儿想念。


    江砚笑了起身:


    “等着啊。”


    没一会儿他从车里搬出了一个小陶炉,地下用三脚架架上,三脚架下面放了一盒便携无烟碳,又从车里拿了糖罐子,牛奶和红茶,沈易没忍住揣着手蹲在了一边看。


    就见江砚引燃了碳,烧了热水开始煮茶,煮了十几分钟倒了出来,烘干了锅开始炒糖,融化的焦糖色白砂糖和牛奶融在一起被重新煮开,浓郁的奶香味儿瞬间冒了出来,最后倒入刚才煮好的红茶,那颜色竟然和在奶茶店里买的一般无二,这丝滑的操作给沈易眼睛都看圆了。


    江砚倒了一杯奶茶,又在杯子外面套了一个隔热套才递给沈易:


    “今天出来的匆忙,就没有做珍珠,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沈易眼底的震惊不加掩饰:


    “你还会做珍珠?你怎么做到这么多才多艺的?”


    这人到底为什么想不开要去考什么殡仪馆的事业编啊?开个店不香吗?


    江砚当然不能说他是看到沈易上学的时候总是会点珍珠奶茶才去学的,他低头摸了摸鼻子:


    “这也算多才多艺吗?上班累的时候做点儿这些东西比较解压。”


    这一提到解压沈易瞬间就理解了:


    “也对,上班确实让人精神不稳定,你记得我和你说的那个猫薄荷厨房吧?我都是靠着他的视频解压,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灵魂博主他最近都不更新视频了,我现在都只能看过去的存货,哎,你说他不会以后都不做博主了吧?”


    沈易还挺担忧这个事儿啊,毕竟这个博主已经将近一个月都没更了,之前从来没有过。


    “不会的,他肯定会更新的。”


    沈易抬头就对上了江砚十分肯定的目光:


    “你怎么知道?”


    江砚侧头掩饰了一下:


    “啊,我就是觉得那个博主都那么多粉丝了,肯定舍不得账号,可能是最近有点儿忙,等他忙完肯定会更新的。”


    沈易点了点头:


    “也是,哎,你说他也不开个直播什么的,我还能给他刷点儿礼物。”


    江砚抬眼就看到了沈易企图用人民币留住他的样子,抿了一下唇勉强将唇角的弧度压下去。


    下午两个人一个人在桌子的一边改论文,一个人串着晚上要烤的串。


    不过和昨晚不一样的是,沈易这会儿的表情十分的轻松愉悦,和昨晚那像是吃了屎一样的表情完全不同,甚至还翘着腿边改边哼歌,江砚有些好奇:


    “心情这么好?学生的论文写的很好?”


    沈易吸溜了一口奶茶,很是满意地开口:


    “嗯,这篇是我们组里之光林暖同学写的,一个有天赋还脚踏实地的小姑娘,组里这么多人,就她的论文质量算是不错。”


    上次他发给林暖的子宫阔韧带和子宫骶韧带子宫内膜异位的病例看来她是吃透了,这篇论文已经到了可以投稿的程度了,沈易看着气终于顺坦了。


    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傍晚,江砚已经开始升碳准备烤串,沈易也站起来活动了一下:


    “哎,你是不是有鱼竿?”


    正在升碳的人抬头:


    “想钓鱼?鱼竿在后备箱,这会儿傍晚倒是有可能会上鱼。”


    河边,沈易坐在河边甩杆子,江砚在后面兢兢业业地准备晚饭,下午煮过茶的小炉子上此刻放了一个大号的搪瓷缸子,里面用油将葱姜和火锅底料爆香,加了水,下了串好的毛肚和青菜。


    随后他才到了炉子边开始烤肉,双手熟练地翻动烤串,油滴在炭火上噼啪作响,激出黄色的小火苗,映的油亮的烤串更加诱人,辣椒,孜然的香气与烧烤的香味儿融合在一起,随着风弥漫在这一整片空气中。


    这味道真是光闻闻就能让人的口腔不断分泌口水,沈易实在是忍不住了,撂下了手中的杆子就转身凑了过去,江砚一点儿也不意外地笑着:


    “饿了?”


    “这香味儿,不饿也得饿呀。”


    江砚挑了一串小的烤好的递给他:


    “尝尝,别烫着。”


    烧烤给人带去的满足感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沈易眯了一下眼睛,整个灵魂都已经沉浸在了烤串给的快乐中了:


    “再来一个。”


    沈易站在边上一会儿一串一会儿一串,吃的根本停不下来,这几天就今天见荤了:


    “辣椒太少了,再加点儿。”


    江砚刚才只是象征性洒了一点儿辣椒粉,只是色泽好看,并不辣,他犹豫了一下看向沈易:


    “再等两天吧。”


    沈易低头鼻子里哼了一声,未免尴尬没再吭声,心里却徘腹江砚也太小心了,这都三四天了,他身体素质这么好,根本就不用忌口。


    他拿了两串重新到了河边,想拎起鱼竿看看上鱼没有,余光忽然看到了前面一处河岸边好像漂浮着件衣服?此刻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那一片的小树林被涨起来的水淹了,树枝交叉有些看不清楚,沈易眯了眯眼睛。


    流动的河水随着风冲刷在岸上,忽然沈易的瞳孔骤然放大,脸色瞬间苍白,手中的串掉在地上,他在树杈间隐约辨别出那好像不是一件衣服,而是一个人?有些凄厉的声音瞬间划破空气:


    “江砚”


    第29章 省省吧江法医,装可怜你用过了。


    沈易站在河边手还维持着提着钓鱼竿的动作, 但是事实上他一动不敢动,脑海中浮现出无数从前刷到的短视频,其中有一个钓到浮尸的视频他至今记忆犹新, 不是吧?不会吧?


    江砚听他声音凄厉吓了一跳:


    “怎么了?有大鱼?”


    大鱼?大人还差不多,沈易欲哭无泪:


    “你快过来。”


    江砚快步过去, 就见沈易指了指前面不远处被水淹了的一片树丛中, 天色已经很暗了, 白天看着还算清澈的河水这会儿瞧着有些发黑渗人,在树丛中隐约能看到似乎有衣服在浮动, 沈易下意识抓住了江砚的手臂, 看向他的眼神都带着极力想得到认同的期盼:


    “那, 那就是个衣服,是吧?我没看错吧?”


    手臂上传来的触感都是一片冰凉, 江砚侧头看着他明显苍白下来的脸,实在很像说一句是,但是无数出现场的经验告诉他,他们或许碰上河漂子了。


    这下雨过后河面上的河漂子会是什么样他实在太清楚了, 考虑到沈易虽然是个医生, 但是平时接触到的尸体都比较新鲜,他将人往后拉了一下,安抚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臂:


    “你在这儿等着, 我去看看。”


    沈易拉住他:


    “我陪你去吧。”


    这人虽然在殡仪馆工作, 但是估计也没有在野外河边看到尸体的经历, 两个人去好歹还能壮壮胆呢, 没准真的只是衣服呢, 江砚侧头看他:


    “不怕啊?”


    沈易扬了一下脖子:


    “说什么呢?我可是光荣的人民医生,你走前面。”


    两个人沿着河岸边走, 走了大概两百多米,江砚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高腐味道,脸色一变,这绝不会是什么衣服了,他想劝沈易回去,却见这人捂了一下鼻子,脸色难看了下来:


    “江砚,这应该是人吧?”


    江砚扣住他的手腕,神色认真:


    “河里飘着的可不好看,你回去吧,我去确认一下,如果真的是尸体,就得报警了。”


    “走吧走吧,都走到这儿了,我不怕,就是有点儿臭。”


    越往前走,那股几欲让人作呕的腐烂味道越是直冲鼻腔,用手捂都捂不住,再往前就到了淹在水里的树丛了,那个‘河漂子’已经离他们非常近了,江砚打开了手机后面的手电筒,白光照过去,沈易看到了一个巨大的身体,真的是巨大的,就像是一个人的皮下被充入了大量空气一样。


    沈易拉着江砚的手心里直冒汗,目光都有点儿空:


    “这就是传说中的巨人观是吗?”


    江砚的脸色也有些难看,这样的高腐巨人观一个不甚就是天女散花,琼浆乍破水浆迸,他仅有的一次经历让他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一次巨人观爆炸的场面,丰富的心理活动也没有影响他对沈易有问必答:


    “是的,沈教授,你的学识很渊博。”


    沈易


    “报警吧。”


    晚上7点58分,清水县公安局接到了这一警情,辖区内发现高腐尸体,当地的出警速度应该很快,天也快黑下来了,江砚怕沈易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走吧,我们回去等警察过来。”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刚才扎帐篷的地方,看着帐篷边上亮着的那盏黄色的灯沈易才算是感觉回到了人间,火炭上的串早就已经烤糊了,泛着一股胡巴味和烧烤的香气混合在一起,方才馋的口水都要流下来的沈易,此刻再看着肉实在是毫无胃口,鼻腔里那股腐尸味儿缭绕不去。


    “给,闻闻这个会好一点儿。”


    沈易一回头就看到了江砚递过来的风油精,拧开盖子就猛吸了两口,那股清凉味儿这才将鼻腔中的味道掩盖下去一些,沈易终于呼出了一口气,江砚坐在了他身边,给他递了一罐可乐:


    “真是没想到今天能碰上这样的事儿,还饿吗?”


    沈易一脸菜色:


    “你看我还能吃下去东西吗?我现在感觉我身上都是那股味儿,哎,是不是下雨了?”


    他感觉到好像有雨点砸在天幕上,不是吧,刚停雨又下?


    江砚出去看了一眼:


    “嗯,是下雨了,弄不好一会儿会下大,我们坐在里面等吧。”


    谁也吃不下烤串,江砚索性熄了炭火,但是刚才坐在炭炉上的毛肚锅好了,他看了一眼沈易:


    “要不来两口?”


    沈易看了看那红彤彤的毛肚锅,好多天没吃辣了,到底还是没忍住:


    “那来两口吧。”


    两人坐在天幕下面,围着毛肚锅,沈易还是没忍住:


    “哎,你说刚才那个是什么情况?淹死的?”


    “有可能,夏天游野泳的人多,这段时间又下雨涨水,不过也可能是杀人抛尸,这个要看验尸结果。”


    说完江砚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沈易:


    “你之前说你们医院有个被医闹的主任想要改行做法医,不会就是你吧?”


    沈易嚼着毛肚的动作都是一顿,这才想起来这是上次在医院他糊弄江砚的时候说的,埋头又夹了一块儿毛肚,闷声开口:


    “那个主任现在已经知道错了,法医真不是人当的。”


    江砚


    低头吃饭的沈主任丝毫没有发觉他骂了对面这人,夹了一块儿被红油完全浸泡的香菇出声:


    “哎,对了,你们在火葬场是不是也会碰到这种高腐的?”


    江砚也闷着头给他解释:


    “嗯,火葬场肯定什么样的都有,不过这种高腐多半不是意外就是他杀,都要先过公安机关,到我们这里火化的都是已经解剖过的了。”


    “嗯,也对,在家在医院正常死亡的也不会这样,哎,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巨人观,真恐怖,人都涨成大象了,这法医心理素质得多强啊?天天对着这样的尸体都没疯吗?”


    江砚摸了摸鼻子:


    “也不是天天遇到吧,这种腐尸也不是很多。”


    沈易笑了:


    “你又不是法医,你怎么知道不多?”


    “我听说的,我工作的地方不是也有法医过来解剖吗?”


    沈易点点头勉强被他说服。


    此刻山道上,一排的警车正呼啸着往这边赶。


    清水县刑侦大队大队长李亮此刻坐在警车的副驾驶上,转过头给后面坐着的三个南桥分局的人递了几根烟:


    “林副队,今天真是麻烦了,本该带你们去招待所休息的。”


    后座最左边的正是南桥分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林城,他身子靠在椅子上,眼下一片青影,一看就是几天都没睡好了,干刑侦这行的熬夜加班加点忙案子是常有的事儿,他摆了摆手示意不抽:


    “别客气,我们也没准备住招待所,不瞒你说,我们队里有个同事休假了,就住在你们县,我刚看了一眼地址,他住那地方就在潮北河边上,不远,出了警我们就去看看他,到他那凑合一宿。”


    李亮有些惊讶:


    “哎呦,这怎么不早说呢,有同志到了我们的地方也没能照顾一二,是谁呀?我也去过南桥分局几次,我见过吗?”


    林城用胳膊肘怼了一下身边耷拉着脑袋睡着,哈喇子都快流在他身上的助理法医白大壮,手动将他的脑袋扒拉了起来:


    “他师父,法医科主任江砚。”


    李亮愣了一下,还真想起了这么一个人:


    “啊,是不是前阵子和您一块儿破了3.08走私要案,击毙一名嫌疑人,在解救人质的时候受伤的那位江法医?”


    林城点头,抱着手臂冷冷哼了一声:


    “嗯,就是不要命的那货,你们都听说他的大名了?”


    李亮一拍大腿,连夜出警都来了精神:


    “3.08那么大规模的走私案破获整个津市公安都传遍了,一枪击毙,直接爆头,一战成名,我上次去市局开会还听不少人提到他呢,说是身手凶悍极了,连那会儿特警的冯队都还说想特招他去特警呢,没想到他竟然在我们县度假?”


    这战神竟然在他的地界儿上?一会儿出警后他要是跟着林城去拜会一下,林城应该不会拒绝吧?


    一听特警,冯队,一边正瞌睡的白大壮瞬间就醒了:


    “我师父说了,法医是他要终身奋斗的事业,我师父才不会去特警呢,是哦?林队?”


    说完就转眼看向他林爸爸,林城看着他那一脸红印子还有嘴角可疑的水光抽了一下唇角:


    “是,你师父生是法医科的人死是法医科的鬼,不会做两姓家奴的。”


    晚上一下雨这河边就有点儿凉下来了,河面上的风一阵阵吹的人身上凉飕飕的,江砚从车里拿出了一个外套披在了沈易肩上,沈易一把就要拿下外套:


    “我不冷,你穿吧,你这一吹风就要感冒的脆皮体格还给我衣服。”


    江砚抿唇却还是将衣服死死压在他的肩头,执拗的很:


    “我不冷,感冒都生出抗体了,你穿着,你不穿我也不穿。”


    说完就转身走了,一副怎么都不穿的样子。


    “嘿,江砚你三岁啊?”


    沈易气笑了,就见那人跑到了帐篷门口蹲着,算了,不肯穿算了,他穿。


    雨夜中警车驶过的声音分外明显了,没一会儿沈易就听到了远处路上的警车嗡鸣声,瞬间转头望了过去,果然很快前后三个红蓝交错的警灯闪烁在了夜色的雨幕中,沈易一下子站了起来,方才还在远处的警车,转眼的功夫就呼啸到了眼前。


    “来了来了,警察来了。”


    沈易冲着身后的江砚招手,警察来了,他终于松下了一口气。


    江砚从帐篷门口走出来,三辆警车此刻已经开下路基,溅起一排泥水,一个漂亮的甩尾干净利落地停在了离他们不到20米的距离上。


    但是在江砚看到为首的那辆警用吉普车的时候周三一顿,接着揉了一下眼睛,随后脸色一变就想找地方躲一下。


    雨夜,河边,腐尸,警车,沈易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识这场面,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目光下意识就落在了为首的那辆大吉普车上,刚才那甩尾太漂亮了,现在警车都用这么好的车了?与之对比,后面那加起来卖二手都未必能卖上八万的两个捷达瞅着就有那么点儿寒酸。


    “哎,你说前面那个是不是领导开的,这大吉普挺拉风啊。”


    江砚在看到从那拉风的大吉普上下来的林城和后面跟着的那憨货的时候,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他的内心一瞬空白,甚至有一种拔腿直接跑的冲动,沈易没听到他的回应还转过头来,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


    “哎,和你说话呢,这年头还是得当官啊。”


    江砚一弯腰,手捂在了肚子上,一脸痛苦的表情:


    “我肚子有点儿不舒服,我去帐篷里坐一下,你去和你他们说一下情况。”


    “啊?怎么了?是不是刚才吃烤串和毛肚锅吃坏肚子了?”


    “可能是,没事儿我躺一下就好,你去和警察说下情况。”


    沈易有点儿担忧地看过去:


    “真没事儿啊?你要是想大号你就拿把伞去远处,别憋着啊。”


    江砚看着林城他们已经走了过来,赶紧对沈易摆了摆手示意知道,就钻进了帐篷里,沈易吐槽:


    “说你脆皮还不承认。”


    一群穿着制服的警察下了车,撑着伞冲着亮着灯的帐篷这边走,沈易迎了上去。


    “你就是报案人?”


    沈易指了指一边的帐篷:


    “电话是我朋友打的,尸体是我们一块儿发现的。”


    “你们两个人,你朋友呢?”


    “吃烧烤坏肚子了,帐篷里面躺着呢,尸体在前面下游那里。”


    同行的有警犬,沈易这边话音刚一落,那边就传来了警犬的叫声,那边的民警喊了一声:


    “李队在这边。”


    李亮一抬头:


    “500米拉警戒线,拍照之后痕检组先进。”


    “林队,我们一块儿过去吧?您看什么呢?那边有什么不对吗?”


    李亮一转头就见林城眯着眼在看向不远处的方向,林城指了指不远处那个哪怕在黑夜也十分显眼的改装牧马人:


    “那车是谁的?”


    身边几个民警都抬头,沈易也下意识顺着他的手看过去:


    “哦,那是我和我朋友开来的车。”


    白大壮看了看那车后目光又黏在了沈易身上的那件衣服上,脑子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那是我师父的车啊,你身上这件衣服也是我师父的衣服,你和我师父一块儿来的?他人呢?”


    此刻帐篷里的江砚一只手拍在了脸上。


    沈易?他看着眼前这长得憨憨的警察:


    “你师父谁啊?”


    白大壮瞪着一双大眼睛出声:


    “我师父是江砚啊,你是他朋友吧?”


    沈易?现在在殡仪馆工作都是师徒制了?教点儿什么呢?哦,对,江砚那一手化妆化的倒是很厉害,不过他还是有点儿不是很理解:


    “你师父是江砚?这刚发现尸体不得法医去解剖吗?你们怎么来了?”


    现在殡仪馆的都跟着警察一块儿出警了?直接火化一条龙啊?


    白大壮懵了一下:


    “我师父就是法医啊,我们当然要来。”


    这人在说什么?他师父哪里来这么一个朋友?


    沈易瞬间转过头盯住了那拉紧的帐篷,法医?江砚?还不等他去将人拉出来,白大壮就快步上前,一把拉下了帐篷的拉锁:


    “师父,你吃坏肚子了?我包里带了蒙脱石散,给你拿啊。”


    话还没说完头就被人敲了一下,还是那个熟悉的力道,一个穿着白色短袖的清瘦人影从帐篷里钻了出来,江砚难得的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林城站在不远处眯着眼睛看着这小子这一副心虚的模样,目光又在沈易面上转了一下,觉得有点儿眼熟,似乎在哪见过。


    沈易现在要是还不明白自己被人给演了这么久简直就是个傻子了,他一把拉过了刚才那自称江砚徒弟的小警察,扫了一眼他肩膀上的警衔,一杠两星,二级警司,那货是二级警司的师父?呵,这一声冷笑凭白让白大壮觉得后背有点儿发冷。


    “你师父?江砚,他叫这名吗?”


    白大壮看了看他师父又看了看这个薅着他后脖领的人,什么情况?这什么人啊?这么多人看着呢:


    “他不叫江砚叫什么?哎,你干什么动手动脚的,松开,快松开,要不可是袭警了啊。”


    沈易眸如点漆,眼底翻涌渐浓,脸色冷沉下来,眼神像是钉子一样钉在江砚身上,还不等他说什么,林城就快了两步上前,对沈易笑容和蔼,扯过了白大壮:


    “孩子不懂事儿,怎么人都不认识呢?还袭警,去,跟着李队干活去。”


    白大壮被一推就被推到了李亮身边,李亮眼睛不由得还在往江砚那边瞄,什么情况?这人,这人就是那一枪爆头,和林城一打十几个的战神?但是此刻氛围不是很好,不是叙话的时候,他带着白大壮赶紧去现场了。


    江砚小心地上前,扯了一下沈易:


    “我,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就是”


    沈易抽出了衣角,双手抱住了手臂,扫了一眼他冷笑出声:


    “演,继续演,江法医,骗人有意思吗?玩的我团团转很有成就感是吗?”


    什么殡仪馆的事业编,什么喜欢看侦探小说,都是骗他玩的,明明是公务员。


    “你是医院的大主任,为什么骗我说是打杂的?”


    那人一脸好像委屈的样子骗的他还愧疚了好几天,亏的他又是喝酒,又是赔罪的,喝酒,喝酒,要是不喝酒,他们也不能真他奶奶把人当傻子了,沈易胸口起伏的越发厉害,一股火已经窜到了头顶上,看着江砚气就顺不下来。


    江砚正在一边手足无措,他知道骗人的事儿不会一直瞒着,他也想着坦白,但是又顾虑太多,三拖四拖的就拖到了今天,他怎么也没想到今晚会闹这么一出:


    “沈易,我”


    沈易摆了摆手:


    “你别说话了,我不想听。”


    说完他就直接向着现场的方向走了过去。


    目睹了全程的林城一挑眉:


    “什么情况啊兄弟?”


    江砚深吸一口气看着那个一直看热闹的人,额角都直抽疼:


    “你们怎么来了?”


    林城抬手点了点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看看你这气急败坏的样子,你有本事冲人家喊呀,就窝里横的能耐,我们是过来堪查孙天磊家现场的。”


    江砚皱眉:


    “孙天磊?谁啊,你们怎么跑到清水县来勘察现场了?”


    林城看了他一眼,有些莫名:


    “你不知道孙天雷是谁?韩悦那个案子送来的检材你不是还给理化实验室打电话了吗?”


    江砚微眯了一下眼睛:


    “孙天雷和韩悦案有关?是不是那个补课老师?”


    前几天他听负责的刑警说那个补课老师失联了,但是怎么和他们分局扯上关系的?


    “对,就是那个老师,他在津市也犯案了,现在涉嫌□□幼女,我已经申请和韩悦案并案调查了,今天过来就是勘察孙天磊在清水县的住宅的。”


    江砚抿了下唇,瞪着他出声:


    “勘察完了怎么不赶紧回去?”


    要是回去了,今天也没这事儿了,林城被他给气笑了:


    “你看看,你看看你这幅欺软怕硬的嘴脸,路塌方了,正抢修呢,我们回不去了,本来人家李亮正准备招待我们晚饭呢,这不就接到你们的报警电话了吗?河边腐尸,不得赶紧出警啊?我们这来都来了,清水县也算我们分局辖区,我不得来看看?”


    江砚叹了口气,转身去了现场。


    此刻河边已经架起了临时的探照灯,技术队的现场照片已经拍完了,痕检组和法医已经进场了,沈易远远站在一边捂着鼻子,看着这边的动静,忽然眼前出现了一个戴着外科手套的手,他抬眼就对上了江砚口罩上方的那双眼睛:


    “戴上口罩,这边可能要点儿时间,要不你先开车回去?”


    沈易接过了口罩戴上,没再看他也接话没动,江砚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只能背着所有人扯了一下沈易的衣服:


    “我知道错了,回去我一定认真,仔细认罚。”


    沈易冷着脸将衣服从他手里抽了出来:


    “省省吧,江法医,装可怜这招你用过了。”


    第30章 巨人观炸了江砚保护沈易


    “李队, 现场照片已经拍好了。”


    拍照之后就是痕检人员进场,此刻河岸边被拉出了长长的警戒线,探照灯一支上, 这一方河岸被照的通亮,尸体是以趴着姿势半浮在水中。


    巨人观是高腐尸体, 挪动, 拖动都要分外小心, 暂时除了拍照都没人动尸体,需要痕检人员勘探完现场才会移动尸体。


    案子是在李亮辖区发生的, 又有南桥分局的人在场, 此刻李亮更是提着一股劲儿, 势必要把案子办的漂亮。


    林城的目光扫过现场,现场除了刚才江砚和沈易过来的时候留下的脚印就没有任何的脚印痕迹了, 也没有发现凶器:


    “老李,这边的雨是昨天晚上停的吧?”


    “对,昨天傍晚就停了,现场很干净没什么痕迹, 这尸体都腐败成这样了, 估计是涨水从河里冲上来的,不排除就是淹死的。”


    这一片是被水淹的树丛,这尸体应该是被水流冲到岸边, 然后卡在这里了。


    李亮照顾里几个队里的:


    “来, 准备将尸体拉上来。”


    尸体此刻是以趴着的姿势半浮在水面上, 需要小心地用钩子给钩起来:


    “小心, 小心, 轻轻的啊。”


    “唉唉唉,钩哪呢?钩衣服, 别钩人啊。”


    “大壮,你去帮忙。”


    林城看着李亮队里的几个新人有点儿草台班子,冲白大壮扬了扬头。


    沈易没见过,这毕竟是他发现的案子,多少还是有点儿好奇的,微微上前,探了一下身子,江砚看到他的样子还是提醒了一句:


    “巨人观正面不好看。”


    沈易看都没看他一眼,冷哼了一声,他还不知道正面不好看?


    “我读过书,不劳江法医提醒。”


    江砚看他还在气头上,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怕自己越在身边他越生气,这才转身去了现场。


    白大壮穿着隔离服和几个队里的人小心地将尸体拉了上来,正准备将尸体翻过来:


    “小心翻过来,小心。”


    沈易不由得向前了两步,整个尸体已经完全腐败,被翻过来那一刻,真正狰狞的一面才显露在众人面前,沈易看清之后不由得下意识眯了眼睛。


    尸体面容膨大,眼球突出,双唇肿胀外翻微张,里面能看到快从嘴里膨大涨出来的舌头,整个人胸腹部高高隆起,衣服已经破烂不堪,间隙中能看到身上的皮肤已经呈灰绿色。


    腐败静脉网像是蜘蛛网一样遍布全身,四肢也已经比平常粗了好几倍。


    那股腐败的味道,在尸体被翻过来的那一刻浓郁地充斥在了空气中,身上的蛆虫在身上的衣服里钻来钻去,这边从鼻子里爬进去,再从嘴巴里爬出来,在场的有村派出所的,也有县刑侦队的,不少小警察哪见过这样的高腐尸体,有两个当下就受不了了,扶住了树干弯腰就是一阵狂吐。


    沈易都忍不住侧过头抚了两下胸口,将刚才揣在兜里的风油精拿了出来,猛地吸了两口,我靠,这实在是太恶心了。


    他抬起头不由得看向了江砚,就见那口罩上的眉眼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专注的目光钉在了尸体的胸口。


    翻过来的几个人也看向了尸体的胸口,脸色一变:


    “他杀。”


    死者的衣服破了一个洞,白大壮小心地剪开了死者的衣服,胸口的位置赫然一个膨大外翻的狰狞伤口。


    李亮刚拿过来尸袋就听到这两个字,血压都有点儿上来了,立刻凑了过来:


    “什么什么?他杀。”


    林城一边盯着尸体表面扫着信息,一边同情地拍了拍李亮的肩膀:


    “兄弟,来活儿了,打起精神来吧。”


    这种“江流儿”身上如果没有证件,又高度腐败,面容无法辨认,核实身份都是一个难题,如果是意外死亡那还好说,寻找家属交付火化就行。


    但是如果是他杀,在这种死者身份不明,现场几乎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勘探信息的时候,那难度就是几何形式的倍增了,确定尸源,寻找第一现场都是难题。


    江砚粗略做了一下现场尸检,声音短促干练:


    “死者男,年龄推断在30岁左右,左胸一处双刃伤,伤口深约六点九厘米,宽约三点二厘米,翻开的伤口切缘工整,角度微微向上刺入,这个深度足以伤及心包,造成急性心包填塞致死。”


    江砚的目光一点点儿向下检查,低头看着尸体身上的一个位置时,抬手出声:


    “剪刀。”


    白大壮立刻将剪刀递给了他,沈易也探着身子看了过去,就见江砚剪开了死者的裤子,将下.体暴漏在了外面,白大壮看到时微微一哆嗦,沈易探着头要看,却被身边的小警察挡住了,随后就听到了江砚的声音:


    “死者生殖器被切掉了。”


    周围的男同胞齐刷刷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沈易终于找到了空隙将头蹭过去,就见那尸体的下.身空了一片,但是却有大量的蛆虫在爬,那场景实在是光看一眼都能三天吃不下饭,他又看了看那个面无表情用镊子清理蛆虫检查伤口的江某人。


    哪怕是好胜心强如沈易,此刻都有点儿佩服江砚了,法医真不是人干的,他决定他还是要老老实实,踏踏实实地做妇产科医生,虽然妇产科很多奇葩,伦理剧也不少,但是也总比让他挑蛆好一些,工作快十年,他第一次get到了自己行业的优点,那就是不用与蛆同行。


    刘亮拧着鼻子凑近了看着:


    “这多大仇多大恨啊,仇杀,这多半就是仇杀,胸口那一刀毙命,这还将人直接给阉了,这绝对是有深仇大恨的。”


    江砚微微点头,目光落在那浑浊不堪的下.体上:


    “没错,而且这仇多半就是来自被切掉的那玩意。”


    有明显的生.殖.器虐待,案情的指向性很明显,那就是和性相关,男子的生殖器直接被切割,如果在不考虑有特殊癖好的凶手的情况下,那么很显然凶手的杀人目的很可能就是为了报复死者,不排除是强.奸等原因,那么排查范围至少就有个大概了。


    林城又拍了一下李亮的肩膀:


    “这回方向是有了,不然这案子线索还真是太少了。”


    江砚站起身:


    “现在能从尸体上就能得到这么多,详细的要回去解剖,”


    他微微一摆手,示意可以抬走尸体了,刑侦大队几个新来的一块儿过来,就要将尸体抬起来,此刻担架上的尸体就像是一个装满了水的气球,只要一动那布满了尸斑纹路的尸体就是一晃,这样的高腐尸体并不多见,有些派出所的警员可能一辈子都没有碰到过,每个人都是一脸的痛苦面具。


    “小心点儿啊,哎,小宋你行不行啊?”


    前头抬尸体的正是今年刚进刑警队的小警察,一共也没有出过几个凶杀案现场,别说巨人观了,就是个跳楼的都还没碰到过,此刻双手抬着担架,眼睛死死盯着上面尸体那一晃一晃的大肚子,胃里一股一股的酸水直往外冒,他不断地吞咽口水,试图压下去,但是那阵干呕实在是压不下去。


    “哎哎哎,小宋,快给我。”


    李亮一眼就看出这青瓜蛋子要吐,赶紧上前试图从他手中接过担架,那阵干呕实在是压不住,冲口而出,李亮大惊:


    “忍住,忍住,别晃。”


    那担架上膨胀的尸体,因为小宋干呕的这两下开始左右晃动,李亮一把接过担架,小宋趴在一边就翻江倒海的吐了出来,李亮却在抬脚的时候踩到了一个坑,脚下一扭,身子忽然往边上栽了一下,担架也跟着向左边一歪,就见上面尸体的肚子开始以一个水滴状的姿态向下。


    江砚的瞳孔骤然一缩:


    “快扶稳担架。”


    身边两个警察七手八脚地上去扶担架,甚至有个人甚至情急之中一手摸到了尸体,连干呕都来不及,就眼看着尸体的肚子似乎向外胀大了几分,江砚脸色一变,瞬间向着沈易的方向扑去,沈易都还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就被江砚扑倒在了地上。


    整个现场混乱一片:


    “啊,要炸了。”


    “快跑。”


    所有人的脸色都是风云变化,一个个慌不择路,就听一声并不刺耳的响声,就像是人放了一个闷屁一样,就在那么一瞬间,那鼓胀的尸体再次向外鼓了鼓,然后琼浆乍破,一瞬间恶臭漫天,尸体的肚子整个炸开,混着蛆虫的组织漫天飞舞,无差别地落在周围每一个人身上。


    “啊”


    “我的天呢”


    呼喊声,恐惧的叫声弥漫在整个河岸边。


    沈易被江砚压在身下,眼睁睁地看到了尸体炸开的全过程,一坨不知道是哪里的组织,混着几个蛆虫就掉落在离他脸不到一厘米的地方,瞳孔炸裂,嗓子顿时开发出了男高音的潜质。


    江砚刚刚睁开眼睛就迎来了沈易史诗般的尖叫声,他本想拍拍沈易安抚一下,结果在看到了手上掉落的浆液之后默默缩回了手,慢慢从沈易身上爬了起来,他能感觉到他的背上身上头上都是那东西。


    所有人都是惊魂未定,表情一片空白,反应过来之后就是一片铺天盖地的呕吐声,人的魂虽然还在,但是□□已经死了有一会儿了。


    沈易被扑倒的及时,身上沾上的并不多,但是眼前的人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他亲眼看到江砚的肩膀上落了一片的东西,声音都有些抖:


    “巨,巨人观炸了?”


    江砚点点头,发梢还掉下来了一点儿不知道是不是组织的东西,沈易整个人已经麻了。


    林城忍着恶心站了起来,手指了指李亮:


    “老李,我再也不陪你出现场了。”


    他一定是脑袋有包,是招待所的床不软,还是招待所的外卖不好吃?他到底为什么脑残一样地跟着这一群麻瓜来出外勤看江流儿?他脑子有包吗?


    李亮离“案发现场”最近,也是受灾最严重的大户,此刻人已经不能用人来形容了,一整个比下水道都臭。


    沈易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走到江砚车边的,他要洗澡,他立刻马上就要洗澡,江砚跟着他到了车边,沈易看了他一眼大声道:


    “你还穿这一身干什么?还不快赶紧把衣服脱了。”


    江砚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穿着吧,我现在除非脱光否则没区别。”


    沈易看了看他这从上到下的样子,好像确实除了脱光没区别。


    营地的东西两人都没来得及收就直接直奔家里,两人下车的时候村子里的狗都叫了起来。


    江砚站在门口没进去,直接站在门口出声:


    “你先吧。”


    要是平时沈易就叫他一块儿洗了,但是现在,算了,他还是洗快点儿吧,眼不见为净,他直接将外套和短袖都脱在了外面,只穿了裤子进屋洗澡。


    江砚一身脏污没敢进屋,怕沈易看到身上的伤口也没敢脱衣服,就这样站在门口等。


    沈易用了快半瓶洗发水,但还是觉得身上有股味,身上都差点儿搓破皮,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快二十分钟后了,他到门口看到江砚还是刚才的样子杵在那里。


    “你去吧。”


    江砚这才进去洗,这股味道很难除,他也一样反复用了好多的沐浴露和洗发水,出来的时候怕熏到沈易,又在身上涂了一层的花露水,一整个人形驱蚊神器。


    沈易一个人坐在客厅中,头发还是湿的,这一晚上的事儿让他的人都有点儿灵魂出窍,本来是开开心心去露营,没想到闹出了这么多的事儿来,听着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他莫名的烦躁,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今晚的腐尸,一会儿是这段时间和江砚相处的点滴。


    江砚,他每每想到自己在他面前出的那些洋相就心里又羞又恼,这么多天,人家就像是糊弄傻子一样糊弄他,亏他之前还心虚,又是赔罪,又是喝酒,紧怕他生气,哪怕那天喝酒的时候他和自己坦白了也好啊,他肯定屁都不多放一个,没准还美滋滋地又和人家喝两杯。


    结果人家倒好,连顺坡下驴都不会,愣是骗他到底。


    驱蚊神器出来的时候就见沈易搬了枕头和一个小毯子在沙发上,见到他头都没抬地直接出声:


    “你进去睡吧,我今晚睡沙发。”


    江砚慢吞吞地走了过来,垂着头站在他面前: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要骗你的。”


    “嗯,你是蓄意的。”


    江砚坐在了他身边,对上那人瞟过来凉凉的目光的时候又往边上挪了一下,慢吞吞出声:


    “我是怕我说是法医,你会嫌弃。”


    沈易简直要气笑了,转过了身,看着他这可怜兮兮的样子更是二佛升天,就知道用这招:


    “江法医,殡仪馆运尸的和法医这两个行业差别很大吗?我如果嫌弃法医,难道就不会嫌弃运尸的吗?现在你还撒谎就算了,你还撒这种明显不符合逻辑的谎?”


    江砚抿了下唇,沈易气不打一处来,这人骗他有瘾吗?明明是一次次地骗他,现在好像是他欺负了他一样,他摆了摆手:


    “算了算了,这些日子感谢你的照顾,今晚也感谢你相护,你也看了我这么多天的笑话,就算是扯平了,明天一早我就回津市了。”


    江砚的脸色终于变了,他要走了?沈易是真的生气了,他心下有点儿慌:


    “路上还在抢修,又开始下雨,这会儿还是别回去了,你如果不想和我住在一起,我可以去别的地方住,你别走。”


    这么多年他都没有敢去主动认识沈易,在这里碰到他,这些天的日子梦幻的都不真实,现在梦终于要醒了吗?


    “这是你租的房子,你走什么?去睡吧,很晚了。”


    “我来睡沙发,你去睡床。”


    “一个沙发争什么?我不困,我给学生改论文,你去睡吧。”


    “你的笔记本还在河边的帐篷里没拿回来。”


    沈易


    清晨,一辆大吉普警车进了村子:


    “这路怎么都是大坑啊?是不是这里啊?”


    “是是是,我师父上次发的地址就是这里。”


    白大壮一边看着导航一边认路,林城开着车子按着他指的方向走。


    两人昨晚回到招待所好悬没有将一层皮搓下去。


    白大壮抱着手机期期艾艾:


    “林队,你说我师父会和我们走吗?我看他好像挺喜欢住在这里的。”


    “大老板下令,我们就来传个圣旨,放心,传圣旨也有外勤津贴。”


    听到外勤津贴,大壮觉得自己又可以了,抱着手机美滋滋地开口:


    “这个点儿去还能蹭上我师父那的早饭。”


    两个人摸进了院子,发现有两个屋子:


    “林队,哪个呀?”


    林城敲在了白大壮那不知道转的脑瓜子上:


    “肯定左边的啊,右边的房顶都没了,去,敲门。”


    白大壮敲了半天里面才传来脚步声。


    昨晚还是沈易睡在了床上,江砚一晚上几乎都没睡着,开门的时候眼下一片乌青,在看到眼前两人的时候反手就要关门,却被早料到有这一招的林城硬生生挤进去了一条腿:


    “孙子,就知道你要关门,金屋藏娇了你,还不让你兄弟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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