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去往沃德庄园的路上一片漆黑,萤火虫的光亮在白桦林间若隐若现,只有马灯照亮着道路前方的一小段距离。
迪恩和苏菲还有亚历山大配合得很好,在这样黑暗的环境里也能够稳稳地向沃德庄园的方向前进。
马车车厢内也只有一盏小灯,昏黄的灯光只能照亮彼此之间的脸,珀西和黛弗妮坐在同一侧,埃里希就坐在对面。
这样狭小的空间其实有点难伸开腿,黛弗妮的裙摆挨蹭着珀西的小腿,而埃里希的鞋尖正抵着珀西的脚踝。
隔着一层羊毛袜子,珀西清晰地感知着皮鞋硬挺的鞋尖随着马车在道路上的颠簸而造成的轻微磨蹭,那片皮肤被反复勾勒,时轻时重。
像在调情。
“很抱歉。”埃里希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是在这样狭小的车厢里实在是难以伸开腿脚。
“珀西,你该买一辆大一点的马车,这辆马车实在是太小太挤了,我的裙子可经不起这样的磨蹭。”黛弗妮抱怨着,她感觉自己的裙摆上面都要被挤出皱褶了。
但是为了维持造型,他们就只能挤在这辆马车里前往沃德庄园,珀西只有一辆敞篷车,开车过去的话大风会将他们的发型全都吹成鸡窝。
“我会考虑再养两匹马的,苏菲和亚历山大只能拉动这样小体型的车厢。所以你只能先忍耐一下了。”珀西不知道该怎么安抚黛弗妮,以往参加社会舞会时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状况。
黛弗妮轻哼一声,她不高兴的地方其实并不算是挨挤在一起弄皱了她漂亮的衣裙,而是珀西和埃里希靠得太近了。
他们的膝盖几乎都要靠上了!
她不用猜也知道,在她眼睛看不到的地方,两个人的脚肯定挨蹭在一起,指不定现在珀西被埃里希这只魅力泛滥到近乎滥情的公兔子占着便宜。
沃德庄园不算太远,马车沿着白桦林行进,很快他们从车窗外就看见了灯火通明的沃德庄园,许多辆马车还有汽车都排着队停靠进庄园,几乎整个林德伯格镇的上流人士们都来了,将喷泉池边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的马车在门口稍微停了一会儿,珀西先下车,然后他在下面伸手牵起了马车内的黛弗妮,黛弗妮踩着脚凳从马车上下来,在明亮灯光下她赤|裸的肩头上敷着的一层银粉细碎闪烁。
黛弗妮自然而然地将手放进珀西的臂弯里,埃里希跟在他们身后下来,一行人男俊女靓,结伴走进敞开的大门。
侍者上前来接过珀西手中的请柬,打扮过后格外动人的英吉拉小姐站在门侧欢迎宾客们:“是谢菲尔特先生和德莱恩先生,谢菲尔特先生带的这位小姐就是远方到来的客人了吧,欢迎你们一起来参加沃德庄园举办的舞会,希望你们能在这里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珀西向黛弗妮介绍英吉拉:“这位是英吉拉·沃德小姐,介绍你们认识一下,这是我的表妹黛弗妮·克莱顿。”
英吉拉向黛弗妮颔首:“你好克莱顿小姐,很高兴认识你。我的妹妹尤金妮在里面,待会谢菲尔特先生可以介绍你们认识,我相信我们在接下来的夏日活动会再次见面的,那么请快进去吧,不要耽误今晚宝贵的时间。”
黛弗妮也向英吉拉颔首:“很高兴认识你,在今晚的舞会结束后,我会再次拜访沃德庄园的,我很喜欢你的项链,它让你的脖子显得格外纤细修长。”
英吉拉笑起来:“感谢你的夸奖,你的珍珠胸针也很好看。”
女士之间的攀谈稍微耗费了一点时间,珀西挽着黛弗妮在门口稍稍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才和埃里希一起进去。
今夜的沃德庄园是被金钱堆砌起来的,鎏金烛台上的蜡烛光晕照亮了纸醉金迷,钻石的光泽在女士的脖子还有发间跃动,金黄色的酒液在香槟杯里被银质托盘带动着左右摇晃,到来的客人们手里都端着酒杯,在舞会正式开始前站着或者坐着,在门廊边钢琴旁,在各种地方肆意攀谈着。
这样的场合对于他们来说真的是再熟悉不过了。
雪白手套马甲笔挺的侍者端着银托盘为他们送上香槟杯,珀西随意拿起一杯金黄色的酒液放在鼻尖下轻嗅,是贵腐酒的柔和甜美味道。
埃里希端着酒杯的身姿笔挺,他站在珀西身边比珀西还要高了半个头,这样身形优越相貌英俊的男人可不多见,因此很快就有人上前和他们攀谈起来。
和珀西有着生意合作的米勒先生带着妻女上前来搭话:“好久不见啊谢菲尔特先生!你最近怎么样?你身边的这位陌生的先生还有小姐是”
珀西的余光撇到了脸颊红润的米勒小姐在偷偷打量埃里希:“感谢你的关怀,我最近过得不错。这位是我的朋友德莱恩,这是我的表妹克莱顿小姐。”
埃里希并没有看向米勒小姐,装作不知道有这道炽热目光落在身上的样子,只是看向珀西。
米勒先生笑着上前去和埃里希握手,并且向他们介绍自己的女儿米勒小姐:“德莱恩先生,我知道你,你在报纸上很出名。克莱顿小姐是第一次来沃德庄园吧,玩得开心。这是我的女儿玛莎,快和先生们还有克莱顿小姐打个招呼。”
羞涩的米勒小姐上前来对他们行了一个屈膝礼,然后眼睛还是盯在埃里希身上。
珀西很熟悉这种目光,因为他也是用这种目光看埃里希的,只是他从来不敢这样直白,米勒小姐的目光让他很不舒服,仿佛下一刻埃里希就要从他身边被夺走。
但埃里希从不属于他。
黛弗妮将手从珀西的臂弯里抽出来,然后同羞涩的米勒小姐开始攀谈起来,米勒小姐不得不将目光收回去,认真应对着黛弗妮展开的话题。
珀西和埃里希齐齐在心里松了口气。
埃里希的想法和珀西一样,都不希望会有小姐对他产生爱慕之心,他现在还不需要一位替他打理生活的太太。
好在他们没有攀谈多久,音乐声从舞厅传来,宾客们都聚集到舞厅里去,该开始跳舞了。
一整支交响乐队在二楼的位置开始演奏舞曲,先生们邀请心仪的小姐走进舞池站好位置开始今天的第一支社交舞。
没有人会干坐着一晚上都不跳舞,所以埃里希邀请了黛弗妮作为第一支舞的舞伴。
珀西的心情稍微变好了一点,如果埃里希和别的小姐跳舞的话他的心情就会变得糟糕。
他也站起来邀请了英吉拉,牵着英吉拉小姐的手步进舞池,特地站在了埃里希身边,这样他们就有机会交换舞伴。
黛弗妮有点想在舞曲里踩死埃里希,对于埃里希邀请跳舞的大胆举动她很不满,但是如果埃里希和别的小姐跳舞她会更加恼火。
她一方面非常想珀西戒断名叫埃里希的成瘾物,另一方面却又不允许除珀西以外的人亲近埃里希,这样的矛盾纠结使她没有过多犹豫就接受了埃里希的邀舞。
埃里希则没有想这么多,他不可能一晚上都拒绝掉所有小姐,所以只能先下手邀请,这样就可以少跳几曲。
珀西牵着英吉拉小姐,但却有些心不在焉,他总是忍不住看埃里希,抬起眼睛又放下,正式拉开序曲时才把注意力放回到英吉拉小姐的身上。
今天的英吉拉小姐打扮得格外好看,他不能因为分神而让英吉拉小姐的一整个夜晚都变得不美好。
在跳舞时可以和舞伴随意聊两句耳边絮语,他和英吉拉没有什么可说的,所以只是微笑着将舞曲进行下去。
小姐们的鞋跟敲打在樱桃木地板上,无数条舞裙像花朵一样旋转盛开,舞厅墙壁上镶嵌着的水银镜倒映着一对对男女的身姿,跳得如鱼得水,跳得得心应手。
埃里希同样也与黛弗妮无话可说,而黛弗妮正考虑着要不要牺牲一点自己的脸面用鞋跟将埃里希的皮鞋踩出折痕,这可是公报私仇的大好时机。
珀西牵着英吉拉小姐旋转,目光落在水银镜上倒映着的埃里希与黛弗妮,他们看起来无比默契,每一个脚步都踩在正确的节拍上,绅士与淑女的组合仿佛下一刻就要碰撞出火花。
像这样的大型社交舞会过后都会成就出几对未婚夫妻,小姐们会欣然接受她们看中的绅士们的邀请,从舞曲中诞生情愫,贴近的身躯与拉近的面庞,这是传达爱意的最佳时机。
而珀西等待着的却是交换舞伴那一瞬间。
序曲走向高潮部分,淑女与绅士的手分开,与相邻的组合交换舞伴。
黛弗妮顺利地从埃里希手中转移到了珀西身边,他们的手牵起,携手完成接下来的舞曲。
“珀西你可一点儿都不专心,你这样可不适合跳舞。”黛弗妮咬着嘴唇对珀西耳语。
“我现在很难静下心来。”珀西黯然回答。
“我可真拿你没办法。”黛弗妮有些气恼,但却也无可奈何。
刚刚与埃里希擦肩而过的时候埃里希特地朝他眨了一下眼,好像在说他们交换舞伴的过程很是默契,这让他的心里得到了些许安慰,今晚埃里希再和其他小姐跳舞时他或许就会少一点伤心了。
第一支舞很快结束,绅士和淑女互相行礼以感谢这一曲共同付出的努力,交响乐队仍在继续演奏,还想要继续跳舞的话可以再邀请别的小姐来跳第二支舞。
珀西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手上端着酒杯,他需要喝一口酒来压下今晚糟糕的心情。
从舞池中央撤离时他就看见,好几位小姐的目光都投向埃里希,如果是小姐们主动邀请一位绅士跳舞,那是一定不能拒绝的。
他的心情又瞬间低落起来了。
埃里希坐在他身边,也同样喝了一口香槟杯里的贵腐酒,他不算讨厌舞会,但拒绝别人对他的虎视眈眈,这让他觉得自己像一件商品。
“我觉得有点热,我们一起出去透透气怎么样”埃里希主动和珀西提出一起去花园里逛逛的建议。
“好啊。”珀西欣然应允,这样小姐们就没办法邀请埃里希一起跳舞了。
第一支舞就离开有些太过显眼,所以埃里希和珀西等到第二支舞结束,才偷偷从侧门溜出去,不是每一场舞都必须要跳,所以哪里都有端着酒杯闲谈的宾客,他们的偷溜也不会有人在意。
“林德伯格的人都很热情,今晚我已经收到无数个招呼了,我有点不太能他们的脸和名字对上。”埃里希随手把酒杯放在花园的长椅上,然后和珀西一起坐下来吹吹风。
“你很受欢迎。”珀西觉得脸上有点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两杯酒的缘故。
又或许是因为他对于和埃里希从社交舞会上逃离这件事而感到兴奋。
“你说的欢迎是指的我的身份地位还是我的容貌”埃里希很认真地和珀西开起了玩笑。
“我认为都有,这些品质组合在一起让你在舞会上大受欢迎。”珀西给出中肯的评价。
有很多人都想过来同他们打招呼,在这样的社交场上多认识几个人总是有好处的,大家手上都捏着财富资源,没有人会不喜欢自己的钱生钱。
“虽然这样说会很奇怪,但我有点不太喜欢那些因为身份地位或者容貌而接近我的人,那是德莱恩,而不是埃里希。”埃里希摇摇头说。
这样的话听起来很矫情,他拥有旁人不可企及的身份地位,并且享受着它们所带来的特殊待遇,而他本人却对此感到厌烦,出色的容貌也让他轻而易举的能获得别人的好感,这样的偏爱他却不感到欣喜。
“埃里希……”珀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埃里希突如其来的内心剖析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他明白埃里希的意思,因为容貌和财富之爱只留于表面,财富会消耗殆尽,容貌也会随时间而消逝,抛开这一些的埃里希却很少有人真正欣赏,他想要的更加纯粹。
但一个人的整体很难与这些分开,结合在一起才组成了真正的埃里希,珀西突然也有些不确定了,他爱着埃里希的那颗心是纯粹的吗,无关身份地位无关容貌,他是否能爱上赤|裸的埃里希。
“抱歉,这个话题有些过于沉重了,不适合在今天这个愉快的场合里拿出来讨论。而这些问题是无解的,我想了很多年都没有想明白。”埃里希微笑着说。
“没关系,没有什么可抱歉的,我很乐意倾听你心中的困惑,但是我没能给出答案。”珀西摇摇头,他才是真正要说抱歉的人。
“在我很小的时候,里德庄园总是彻夜举办舞会,就像现在这样,小孩子是不允许到舞会上来的,但我可以偷偷溜到楼梯口上偷看。”埃里希突然想和珀西讲点小时候的事情。
“或许会是很奇妙的经历。”珀西认真倾听。
“舞会上的宾客总是会侃侃而谈,等我长大一点的时候听懂了他们说的话,他们在互相恭维,然后尽可能的想从对方身上多得到点什么。这一点本身没有错,但每当有人想从我身上得到点什么的时候,我总会想起里德庄园的舞会,我想从别人身上得到点什么也同样如此。”埃里希接着说下去。
“那时候你多少岁”珀西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于是干巴巴挤出一句。
“大概是十岁。”埃里希想了一下回答。
珀西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埃里希这样太过早熟的想法,或许有原因来自于成长环境。
父母的缺位的孤独童年,大多数人的恭维与贵族式的精英教育造就了这样的埃里希,他可以彬彬有礼可以一眼看透人的本质,但也很难对他人产生情感,只要对他的偏爱染上了私欲,他就会轻而易举的对这种偏爱产生厌恶。
“很抱歉会听到这些。”珀西的心狠狠抽搐了一下,不由得开始同情埃里希。
“我们今晚对彼此之间说了太多句抱歉了,要去花园里走走吗,然后我们再回到舞会上去。”埃里希哈哈大笑,将珀西心里的同情驱散掉了一些。
埃里希不需要同情。
“我们可以去喷泉那边,就在紫丁香花树旁边。”珀西答应下来,从长椅上站起来身。
他们并肩朝花园里走去,沃德庄园的花园里也点亮了小灯,方便从舞会上短暂出来散心的客人们可以看清脚下的道路。
能和埃里希一起从舞会上出逃,珀西的内心涌出了几分雀跃,埃里希此时此刻还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了,埃里希没有看上的小姐,他对埃里希的情感就能持续得更久一点。
像珀西和埃里希这样在第二支舞结束后就迫不及待地从屋子里逃开的人可不多见,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
从紫丁香树后面走出来时,珀西就看见了喷泉池边依偎着的两个背影。
埃里希也同样看见了,他们赶紧驻足以免打扰了这对眷侣。
从打扮上来看这对眷侣应当是刚订婚不久的未婚夫妻,借着舞会的机会能够私底下亲密相拥,他们还是赶紧离开给喷泉池的两人留出私密空间。
丁香树下垂的枝叶很好地遮住了珀西和埃里希的身影,那对眷侣没有发现他们,在依偎的姿势中他们开始在月下接吻,吻得深情,吻得缠绵。
珀西赶紧转过身去,却又忍不住地再想了一点不切实际的事情。
假如,假如他是一位年轻小姐,是不是也有能够亲吻埃里希的机会
接吻这件事太过私密了,应当是能够获得一起共舞的权利,他勇敢地站出去,提起裙摆和埃里希行一个屈膝礼,然后邀请埃里希和他一起共舞。
但这些事情从来不会发生。
珀西在心底叹了口气,借着夜色的遮掩他悄悄看了一眼埃里希的唇瓣,不受控制地伸手轻轻揉了一下自己的唇肉,他在想象埃里希的唇瓣亲吻起来到底有多柔软。
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太大胆,太羞耻了,他不应该用这种下流的想法去意淫埃里希。
埃里希并没有看见珀西这一瞬间的小举动,而是有点遗憾花园散步就这样草草结束了,他还想和珀西再在外面待上一段时间,和珀西的相处比连续的自我介绍和攀谈要舒服得多。
回到舞会上去时舞池里已经在跳第六支舞,他们其实出去没多久,但整个舞会的气氛都燥热起来了。
在酒精的作用下宾客们都兴奋起来,小姐们的脸上洋溢着兴奋与热情,脸颊因为跳舞而红润,先生们的话也多了起来,真正的玩乐时刻终于正式开始。
下了舞池的先生和小姐们或者去休息,又或者是到牌桌上去玩一把牌,沃德庄园提供了足够的娱乐活动来度过今晚,酒水和点心供应充足,以确保每一个来到舞会上的宾客都能享受到足够乐趣。
在珀西和埃里希离开的这段时间黛弗妮和一位年轻的先生跳了一支舞,然后就坐到牌桌上和沃德夫人玩牌,她的手气不错,目前为止还没有输过。
珀西不太想跳舞,于是也坐到牌桌上面,和不认识的宾客凑上一桌开始打牌。
他们玩的是桥牌,埃里希和珀西一起作为一组,和牌桌上的另外两位宾客打对抗赛。
牌桌上珀西打得磕磕绊绊,拿到的牌一般也不怎么会出牌,他很少打牌,并不算太擅长这类娱乐活动。
埃里希也玩得很少,但是他的记性很好,总是能将对手堵住,几场牌打下来他们输得并不多。
打过几轮以后他们从牌桌上下来,将位置让给看他们打牌并且跃跃欲试的人,重新回到舞池上去跳上一支舞。
通常情况而言一场舞会上并不会邀请同一位小姐再跳第二支舞,除非与这位小姐是即将求婚或者未婚夫妻的关系,所以如果不想与不相熟的小姐跳舞的话,留给珀西和埃里希的选择很少。
珀西邀请了尤金妮小姐跳一支舞,她在男士中很受欢迎,但是因为熟悉的缘故,她最先接受了珀西的邀请。
“今晚的舞会很完美对吧,谢菲尔特先生。”尤金妮笑着对珀西说。
“完美极了,一切都无可挑剔。”珀西对尤金妮说。
“但是谢菲尔特先生和德莱恩先生跳舞都跳得很少,我很担心你们对这场舞会的安排不满意呢。”尤金妮在两人贴近时小声说道。
他们的离开还是被注意到了。
“我们只是出去透透气,沃德庄园的花园很不错,花园里放置的灯也很贴心。”珀西为自己和埃里希辩解起来。
“看!英吉拉和德莱恩先生可跳得真不错!”尤金妮让珀西留意在他们身侧的英吉拉和埃里希。
英吉拉在埃里希的怀里旋转,柔软的裙摆像鱼尾般展开,他们的双腿几乎都要融在一起了,看起来格外亲密无间。
珀西发现自己的嫉妒之心很轻易地就被挑起,明明埃里希并不属于他,但他还是会为埃里希和别的小姐接触而感到酸涩与嫉妒。
原本他并不会这样的,与埃里希短短两个月的相处让他滋生了不该蔓延开来的野心,他不该去看这样的场景,内心的患得患失感愈加强烈。
他想要得到埃里希。
这样的想法在这一个瞬间猛得从脑海里跳出来,随后又立刻被打压下去,在场的任何一位小姐都有可能会得到埃里希,但绝对不会是他。
“是的,他们跳得很好。”珀西咬了一口舌尖,才避免自己像一台锈住的机器那样发出无意义的咯吱声,那样实在是太可笑了。
这一支舞结束后,还没到舞会结束的时间珀西找了个位置坐下,他决定不再看埃里希了,多看一眼埃里希与其他小姐共舞都是对他痛苦的折磨,他要在这里坐到舞会结束。
埃里希也不想跳舞了,他没有认识更多的小姐们的打算,所以坐到了珀西身边和他说话。
珀西的兴致不太高涨,但还是装作很高兴的样子回答埃里希的话,他不希望让埃里希看出来他在为什么而伤心。
春季即将就要结束,埃里希的度假结束他们就很难再有机会相见,埃里希回到里德庄园去,他留在佩克诺农庄,或许埃里希会记得这段假期,然后也邀请他到里德庄园去度假,这已经足够了。
舞会在夜间三点结束,宾客们带着饱满的情绪和疲惫的身躯从沃德庄园离开,这场舞会很成功,将会在林德伯格的社交话题上持续存在一个月,直到下一场舞会的举办。
回去的马车上谁也没有说话,参加舞会实在是太累了,不仅有身体的疲惫还有心灵的疲惫,珀西实在不想再说点什么,靠在车厢上闭眼休息。
埃里希感觉还好,所以他并没有像珀西还有黛弗妮一样在车上闭目养神,而是用一种专注的眼神注视着珀西。
时间不知不觉过得很快,他也该结束当初约定的春季度假了,但是他还不想离开,和珀西成为朋友的感觉很好,他想要继续留下来。
埃里希第一次萌生出为了一个人而留在一个地方的想法,或许他可以在萨默斯莱平原定居,成为珀西的邻居,可以时常上门拜访,也可以一起去做一些有趣的活动。
他想一直和珀西做朋友。
或许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珀西突然睁开眼,两个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尴尬的气息弥漫在这个狭小的车厢里。
黛弗妮看起来已经睡着了,珀西对埃里希做了个口型。
埃里希在昏暗的灯光下拼凑出了这个简短的语句。
第26章
睡得不好吗,埃里希。
埃里希突然有些失笑,珀西好像总是能给他找到台阶下,即使在这样尴尬的对视下,也会用这样的话语来为他开脱,仿佛不是他故意盯着看,而是刚从睡梦中醒来两人的目光恰好对上一样。
我睡得很好,继续睡吧珀西。
埃里希撒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谎,而珀西相信了。
感谢一直有在维持的良好形象,埃里希的谎言甚至完全没有经历过怀疑阶段。
珀西不再继续休息了,狭窄的车厢内只要他抬起头眼神就会和埃里希碰撞,黛弗妮已经睡着了,他们两个在昏暗的灯光下对口型就会显得很奇怪。
而互相看着不说话就更奇怪了。
所以珀西转头望向窗外,夜深寂寥的萨默斯莱平原是灰黑色的,黑色的树影连接着灰茫茫的天,攀登到夜幕最高处的星辰闪耀,路上只有马蹄行进时发出的咯噔声,寂寥得让车内的人忍不住再靠近一点。
他想和埃里希凑得更近一点,不只是从脚踝到鞋尖的亲密相接,他的小腿,他的膝弯,它们也同样渴望接触到埃里希。
埃里希顺着珀西的目光向外望去,穹顶之上星辰闪烁,这个夜晚没有月亮,所以星星格外闪耀,珀西喜欢细碎如流沙的星辰吗?
他在心里想道。
回到佩克诺农庄时汉斯太太已经准备好了热水,他们洗漱过后就能够在柔软的被子和干净的床单中间坠入安眠,舞会的疲倦需要深层睡眠来安抚疲倦的身体与透支的灵魂。
珀西将自己在温水中冲洗干净后换上了一身柔软的睡袍,卧室内只打开了床头的台灯,他靠在垫起的枕头上打开日记本。
即使他现在已经感到困倦了,但他还是强撑着精神要将今天的事情都记录下来再睡。
今天的大半时间都在佩克诺农庄度过,平淡而无奇,并没有什么好说的就匆匆一笔带过,写到刚刚结束的舞会时,手上的钢笔却久久顿住了。
他有些无从下笔,不知道该先从哪里写起。
是马车上的挨蹭还是舞池里的第一支舞,亦或者是花园长椅上的自白。
钢笔笔尖在纸张上停留的时间太久,将后面几页纸都染透了,珀西才回过神来将手抬起。
“这是一场让我情绪跌宕的社交舞会,埃里希没有爱上任何一位年轻小姐的迹象,这足以令我高兴……”
“月光洒落在紫丁香树下时,我想亲吻埃里希,不只是那个瞬间……”
有关埃里希的事情被只字不漏的记录在这本日记里,近两个月以来新增的日记内容可以命名为埃里希观察日记。
将日记写完时珀西疲倦不堪,盖好钢笔笔帽,随意将日记撂在枕边就沉沉睡去。
他做了个有意思的梦,梦境的花园里埃里希牵起他的手邀请他一起跳一支社交舞,梦里的埃里希依然绅士温柔,但跳的却是女步。
珀西醒来时没忍住将脸捂在枕头里笑了好一会。
因为昨晚去参加了舞会的缘故,今天所有人都起得很迟,快到中午了才穿着晨袍出现在餐桌旁。
“昨晚的舞会很有趣,但是你们跳舞也太少了。”黛弗妮打着哈欠,向餐桌另一旁的珀西和埃里希说。
“我和别的小姐们都不太熟悉,和两位沃德小姐跳完舞以后就没再邀请其他小姐了。”珀西回答黛弗妮说。
“我勉强能接受这个解释,那德莱恩先生呢,你不主动去邀请可是伤了不少小姐的心啊。”黛弗妮故意给埃里希挖了个坑,就等着埃里希自己主动往下跳。
她对埃里希的恶意从来没有停止过,除非他主动离开佩克诺农庄,不然她逮着机会就会向埃里希发难。
“请原谅,克莱顿小姐,我的跳舞技巧其实很差,邀请小姐们跳舞时我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以确保不会踩到小姐们精致的舞鞋。所以少跳一点舞对于我和小姐们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埃里希面不改色,给出了一个非常扯淡的理由。
这种理由也就只有珀西会无条件相信了。
黛弗妮立刻就听出来这是一句敷衍的说辞,并且敷衍得非常不走心,但是她也不好再追问下去,再追问就显得她咄咄逼人了。
“昨晚德莱恩先生没有踩到我的脚可真是万幸。”她还是没忍住最后再呲了埃里希一句。
舞会话题就此终止,再提下去就要引发一场不小的风暴了。
吃过早餐以后珀西坐在沙发上给威尔梳毛,威尔的毛有点长了,出去后院的花园里撒欢的时候会沾上不少草屑。
威尔的皮毛在他细长的手指下被一绺一绺地解开,把上面的草屑摘下来以后再用大刷子齐齐刷开,潦草小狗又重新变得干净整洁起来。
埃里希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看书,但是显而易见,他手上的书页根本没有翻动几页,目光越过书页落在了给威尔梳毛的珀西身上。
看得格外专注,从珀西招手让威尔过去的时候就开始看了。
黛弗妮占据了长沙发,隔壁放着她的针线篮子,她在手工缝纫一条披肩作为无聊时打发时间的一点小消遣,她只要一抬头就可以清楚看见埃里希对珀西不加掩饰的注视,有点伤眼睛。
白手套爵士和吉米从她的针线篮子里扒拉出一个线轴,把它叼走在地毯上滚着玩,而她根本就没注意到,手上边狠狠地拉扯着针线边暗暗瞪埃里希。
说实话,黛弗妮认为如果珀西是一位小姐,以埃里希对珀西的关注程度,他们现在应该早就是未婚夫妻的关系了。
不对,按照如此热切的亲昵态度,她来萨摩斯莱平原度假的目的应该是作为伴娘出席他们两个的婚礼,现在应该在教堂门口为他们两个撒米。
所以埃里希是不是也有几分会喜欢上珀西的可能,又或者是他们只是单纯的关系很好的朋友?
于是早餐过后的这段闲暇时光就只有珀西认认真真地完成了自己手上的事情,至于埃里希和黛弗妮,他们的视线可很少落在自己的手上。
萨默斯莱平原午后的阳光很好,他们没有外出散步的打算,但是可以在后院的草坪上铺上野餐布来进行一点有益于身心健康的户外活动,休息够了还可以在草坪上打高尔夫。
因为早餐的时间已经接近午餐,所以他们并没有吃午餐,而是将下午茶的点心做得比以往丰盛,用野餐篮提到草坪上去吃。
野餐布被铺到一棵梧桐树的树荫下,斑驳的阳光透过疏密不一的枝叶缝隙倾泄下来,在红白格子的野餐布上投下大小不一的光斑。
现在是春季的尾声,夏季还没有到来,偶尔会有风从卡斯德依山脉上空吹来驱散一点夏季预兆的热意,在这样的午后到户外来是一件很惬意的事。
珀西和埃里希都更换上了更适合户外运动的套装,他们待会要打高尔夫,需要能够活动得开的衬衣马甲,黛弗妮换上了外出服,她在心血来潮时也会挥上两杆。
汉斯太太为他们准备了熏肉三明治和烤栗子挞,火腿片卷面包棍还有巧克力奶油泡芙,最后是一整个玻璃壶的粉色柠檬苏打水。
珀西吃了一点火腿片卷面包棍,火腿上带有冷衫木的烟熏气息,搭配面包棍吃还是有点咸,咽下去的时候他的眉头皱了一下。
埃里希将一杯刚倒好的柠檬苏打水递过去,珀西道了一声谢用苏打水的甜味冲掉了嘴里的烟熏香料味。
黛弗妮在心里啧声,她手上也拿着埃里希递过来的柠檬苏打水,她就是个顺带的。
珀西捧着装着柠檬苏打水的玻璃杯,心里觉得很高兴,从埃里希手里接过的东西好像都带有埃里希的标志,让他会产生一种触碰到埃里希的错觉。
埃里希尝了一口珀西刚刚吃过的火腿片,他猜得没错,的确是有些过于咸了,珀西刚刚的皱眉没有逃过他的眼睛,这个时候喝点甜的中和一下就好了。
诺娜将待会他们打高尔夫要用的球杆还有球都拿过来,一整个球筒都在立在草坪上,还需要在草坪上挖一个小洞再插上一面旗帜。
因为不是去俱乐部的那种正式玩法,所以只是随意地划分了一个大概的距离,然后就可以从球筒里面抽出球杆,把高尔夫球放在插好的球托上就可以挥杆开打了。
珀西和黛弗妮坐在野餐布上一起看埃里希打高尔夫。
高尔夫是贵族四大娱乐项目之一,所以在场的人谁都会挥那么一杆子,以免在收到这类娱乐邀请时只能干看着。
埃里希掂了掂手里的球杆,侧身调整好姿势,双手下垂握住球杆,然后往后发力下杆,肌肉在这一瞬紧绷过后击球,高尔夫球嗖的一下从球托上飞了出去。
珀西清晰地看见埃里希的手臂肌肉在衬衫下鼓起,线条优美力量强劲,好像有一头威严的公狮子在这一瞬间在埃里希的身上睁眼,将那个温和的绅士顶替下去。
高高飞起的高尔夫球呈弧线坠下,然后在草坪上咕噜咕噜滚向球洞的方向,只差了一点,球擦着球洞的边滚过去了。
“有点遗憾。”埃里希耸了耸肩,但是表情上没有一丝因为没进球而产生的懊恼,他的表情很轻松,只是一个游戏而已。
“只差一点,我相信你下一次可以做得更完美。”珀西很恳切地送上赞美,在他眼里埃里希总是很完美的,即使是失败也只是通往成功的一点小插曲。
黛弗妮心想这可真是没救了。
“你要来试试吗珀西,我想我需要先热身。”埃里希把位置让出来,拿着手上的球杆站到了一边。
“我试试看,但是我很久没有打过高尔夫了,希望不会闹出笑话。”珀西站起来,拿起一根球杆和一个新球站到了埃里希刚刚站着的位置。
阳光懒洋洋地洒在珀西的身上,棕色的发丝在阳光下有点趋向于亚麻色,他弯下腰将球放置在球托上,一阵大风吹来将他头上戴着的鸭舌帽掀飞,露出柔软的发顶来。
埃里希哈哈大笑,快步走过去将那顶帽子捡起来,然后顺手扣回了珀西的头顶上。
其实他很早就想这么做了,他趁机偷偷用指腹摸了一把柔软的棕色发丝,发丝光滑如丝缎,一下子就从他的指缝里溜走了。
珀西认为自己丢了脸,红着脸站直身体,不愿意将正脸面对埃里希了。
黛弗妮抚摸着自己圆顶礼帽后面的帽针,深刻认识到帽针的必要性,如果可以她也想给珀西来上一针。
第27章
沃德庄园的邀请信是在黛弗妮挥出一杆完美的进洞球时送过来的,一名衣冠笔挺的高级男仆乘坐马车将这封信送了过来,由蕾拉亲手接过交到珀西手上。
珀西将手里的高尔夫球杆放回球桶里,用一柄小刀将封口的火漆撬开,站在草坪上读完了这封邀请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就是邀请他们三天后一起到德里纳河旁划船野餐。
按照日历来看,三天后萨默斯莱平原就正式进入夏天,灿烂的阳光会笼罩在这片土地上,而阳光带来的炽热还没有那么快到来。
那样的天气正适合去德里纳河边进行一些户外活动,无论是散步还是划船都能很好地欣赏到德里纳河与阳光碰撞时的夏日风光。
这个邀约被应下来,他们待在佩克诺农庄也没有太多事可干,的确需要一点额外的消遣。
夏季到来的显著特征之一是降雨减少,接下来的几天都是阳光充足的晴天,到德里纳河旁野餐划船那天也不例外。
珀西在前一天给汽车加满了油,在野餐之前他们需要先在沃德庄园集合。
户外活动的打扮要以方便活动为主,珀西和埃里希都换上了剪裁没有那么紧绷的外出服装,作为男士他们要在待会的划船活动里出力,带着女士们在德里纳河的河道里近距离欣赏水鸟飞起的自然风光。
午饭过后珀西开着车载埃里希和黛弗妮前往沃德庄园,因为他们是受邀的客人,所以并不用准备野餐还有划船需要用的物品,只要人到就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
这次的户外活动沃德家不仅邀请了珀西他们,也邀请了几位相熟的客人,大家之前都在春末的社交舞会上简单谈论过几句,因此也不算是陌生人。
户外场合的社交活动并不需要太过拘束,珀西下车和沃德一家还有在场的客人们简单打了个招呼以后,就边站在原地闲聊边看着沃德庄园的仆人搬东西。
埃里希很受欢迎,这件事在短暂的闲聊中再次得到证实。
被邀请来的客人中无论是年轻小姐还是年轻小姐的父亲们都很愿意主动和埃里希搭话,珀西转眼就能撇到那些矜持的、热切的,甚至是带有红晕的欲语还休的脸。
他突然之间就不高兴了。
浓密的眼睫垂下,他放低了视线尽量让自己不去注视到那些脸,但是他们的话语却始终在他耳边缭绕。
“德莱恩先生,您也喜欢萨默斯莱平原的风景吗……”
“德莱恩先生,您可真会讨人欢心……”
“德莱恩先生……”
德莱恩、德莱恩、德莱恩……这个姓氏在珀西耳边不断响起,短短的几分钟内就被重复了无数次,德莱恩是任何人的德莱恩,却唯独不是他的埃里希。
“谢菲尔特先生,您思考得很专注。”一位年轻小姐轻声对珀西说。
珀西回过神来说了一句抱歉,然后请这位小姐将刚刚要说的话重新叙述了一遍,他认真作出回答。
沃德庄园的仆人很快将野餐要用的东西全部都搬上车,这场短暂却又十分令珀西煎熬的闲谈终于宣告结束。
因为珀西将太多的目光都倾注在埃里希身上了,这同时也导致了一件事,就是珀西完全没有意识到他自己本身其实也是林德伯格镇的热门人物。
林德伯格镇乃至克林郡的绅士名流们都很乐意结识像他这样有过服役经历,并且家资丰厚的年轻单身汉,虽然现在在佩克诺农庄里过着简单的乡下生活,但是他们坚信在他娶一位与他相匹配的年轻妻子后一定会回到他自己的大庄园里,回归挥金如土的奢靡生活。
然而这根本就不可能实现,虽然珀西外貌清秀家财万贯,是年轻小姐们眼中的热门丈夫人选之一,但是珀西本人暗恋埃里希始终如一,尤其是在对埃里希的莫名崇拜光环下,他就更加意识不到也有小姐在对他示好这一点了。
黛弗妮将所有的一切收尽眼底,她拥有巨额嫁妆与亲人的宠爱,是位十分骄傲的小姐,从来没有主动对男士献过殷勤,她也习惯于被各种未婚的男士追捧。
在她看来无论是埃里希还是珀西都是绝佳的结婚对象,长相不错身份足够体面,并且最重要的一点是结婚后可以挥霍丈夫丰厚的财产,这些条件加起来足够让小姐们抛弃矜持大胆搭话。
上流社会中并不是每一位小姐都能拥有足够的嫁妆的,更多常见的情况是财产都留给父兄,年轻貌美的小姐仅有一点微薄的嫁妆,为了避免财产分割甚至有一些小姐会一辈子留在家中直到错过青春年华变成老小姐。还有一些小姐们的出路是带着贵族的身份嫁给富商,又或者是给七八十岁的贵族老头当续弦,成为有身份地位的某某夫人。
能被埃里希或者珀西选择真是再好不过了。
黛弗妮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虽然对于小姐们来说这两个都是好选择,但同时也是近乎渺茫的选择,珀西一心吊死在埃里希身上,而埃里希,黛弗妮认为这只魅力四射的公兔子很可能就根本不喜欢女人!
他对珀西都比任何一位小姐要温柔耐心!
车重新发动起来,沃德庄园的车开在前面带路,他们还有一段距离才到德里纳河边。
风雀跃地从白桦林间穿过,将绅士们帽檐下压着的发丝卷起,又抚摸过小姐们礼帽上的丝带,这真是个好天气,阳光灿烂桦林风声,他们奔赴着德里纳河的波光粼粼,即将要在那里度过一个充斥着温暖与欢笑的愉悦午后。
珀西将车停靠在路边,然后替黛弗妮拉开车门,黛弗妮将手放在他的手心,然后借力走下有些小弧度的小坡。
德里纳河的河岸生长着未经修饰过的菖蒲草,而往河岸走去的一大片绿地上是柔软如丝的绿草,早有仆人在矮灌木和高大的树荫下做过清场,铺上了野餐布可以让小姐们坐在上面。
等天气更热一点的时候德里纳河里还会有浑身赤|裸的乡下孩子们在河里捞鱼玩水,在最炎热的时候将自己晒成均匀的古铜色。
沃德庄园的仆人们不仅准备了野餐用具,还准备了几艘小船和一些钓鱼竿,可以在河岸边散步也可以钓鱼或者划船,就算什么也不做,只是坐在野餐布上边休息边欣赏风景也是不错的。
珀西想和埃里希一起钓鱼,这样的话他们就可以待在一起说会话,而小姐们不会在鱼竿边停留太久,这是他的一点小心机。
但是小姐们的父亲行动更快,而小姐的母亲们开始有意无意地替自己的女儿搭讪年轻的未婚绅士。
增近感情的办法当然是多接触和交流,还有什么比划船更能营造私密空间的地点呢?
身边的小姐们主动开口要求年轻绅士们带她们划船,年轻的绅士也邀约心仪的小姐,珀西被一位可爱的小姐主动开口邀请,当众拒绝这位小姐无疑是一种伤害行为,他下意识转头想去看埃里希。
黛弗妮的动作更快,她脸上带着笑意,伸手挽住埃里希的胳膊:“德莱恩先生,你在车上就已经答应过我了要和我一起划船,可千万别在那么多位先生和小姐面前食言。”
埃里希微笑着说:“当然,我不会忘记与克莱顿小姐的约定。”
这个约定当然是凭空而生,他们刚刚在车上根本什么都没说,黛弗妮睁眼说瞎话,而埃里希表现得确有其事。
这就很好地阻止了后面的小姐们跃跃欲动的心,这样的表现会让她们误以为他们私底下已经有几分意思,那么这个下午埃里希和黛弗妮都不会有其他人去打扰他们的相处了。
实际上只有当事人心里明白,黛弗妮单纯是为了珀西,而埃里希则是非常感谢黛弗妮的出手相助,只有他们私底下相处的时候她根本就不会表现得有多么亲热,可以说是冷淡中又带一点阴阳怪气。
珀西很放心地跟那位可爱小姐一起去划船了。
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珀西确实是放下心来了,他的内心早已和刚给埃里希寄去度假邀请时不同,那些懦弱和胆怯转化为了一种执拗的占有欲,丝丝缕缕缠绕在埃里希身上,他不希望埃里希变成别人的。
但如果埃里希真的要去主动追求某位小姐的话,他根本就阻止不了。
埃里希将黛弗妮请到小船上,这艘船只能容纳两个人的位置,船身被漆成了乳白色,而船内底板和座位的部分都是浅蓝色,男士坐在船头那边用双手划桨将这艘小船带动起来,而女士则坐在船尾的位置打着小洋伞享受男士的服务。
这的确是个暧昧的好位置,只有两个人的私密空间,并且脸对着脸,要是年轻的绅士能说点恰当的话让小姐高兴,就能近距离欣赏小姐脸上浮起的漂亮红晕。
黛弗妮不想像块硬邦邦的木头一样在这里面对埃里希,于是她对埃里希说:“德莱恩先生,请你带我到那边去,我想近距离欣赏一下那边的水鸟。”
这当然是个借口,她随手指了一个远离岸边的地方,离所有人都远远的。
她有很重要的话要避开所有人和埃里希说。
经过这几天无时无刻的观察,她很可以确定,珀西对埃里希越陷越深,而她捉摸不透埃里希的态度,但无论如何她并不想珀西被继续拖延下去。
“德莱恩先生,我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想要问你。”
黛弗妮将遮阳伞稍微放下来一点挡住了自己的脸,她此刻换上了这辈子脸上所能做出的最严肃的表情。
第28章
埃里希将划船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将身体坐直,换上了一副认真倾听的表情,黛弗妮的严肃表情将整个河岸的气氛都带动得沉重下来,他觉得接下来他要听到的问题绝对非常重要。
这条小船被埃里希划得足够远,他们的对话只有水鸟和菖蒲能知道,所以黛弗妮现在可以放心说话。
“克莱顿小姐,但愿你的问题我可以为你解答。”埃里希说。
而黛弗妮并不认为他能给出完美答案。
她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再抬起眼睛紧紧盯着埃里希:“我有一个朋友,他喜欢你很多年了。”
埃里希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砸得有点发懵,他收到过无数的表白信,也曾经倾听过来自一些年轻小姐的表白,但他还从来没有听过这种代为叙述。
“很抱歉,我暂时还没有结婚的打算,请你告知你的那位朋友我对她的歉意,我无法与她发展更加亲密的关系,很抱歉辜负了她的情感。”埃里希很熟练地再次做出拒绝。
“不,请你听我说完,这可不是同一回事。”黛弗妮没有理会埃里希的拒绝,皱着眉自顾自地讲下去。
埃里希不好打断这位骄傲的小姐,如果他不继续听下去那么黛弗妮很有可能就会恼怒起来,惹怒一位小姐的后果是很严重的,他只好听她继续讲下去。
“他喜欢你很多年,却不敢亲口跟你说,也没有任何的行动表示,一场毫无意义的单恋,这是一种很愚蠢的行为。”黛弗妮硬着一张脸,毫不留情地将珀西批判得体无完肤。
埃里希很识相地将嘴闭上,他有预感,如果他这个时候出生打断,黛弗妮就会立刻将矛头对准他。
“我将这件事情说出来是因为他本人是个笨蛋,完全没有一点向你讲清楚自己想法的意思,我不能看着他越陷越深,你们根本不可能有结果。”黛弗妮的讲述越来越沉浸,几乎是到了自言自语的地步,完全忽略掉了旁边还有个埃里希。
埃里希有点担心她会突然将手上的小洋伞合上,然后用伞尖把他戳下水,按照黛弗妮的说法,他在这场暗恋里面扮演的角色似乎也并不是很正面。
这也很好地解释了到底为什么黛弗妮到佩克诺农庄以后就看他格外不顺眼,原来是因为他欠了情债。
“克莱顿小姐,我能理解你迫切的心情,但请允许我打断一下,你的这位朋友我和她见过面吗是不是因为我有什么不妥当的行为让她对我产生了执着的好感,我认为我有责任去开解她,能否将她的姓名告知我,我想我有义务去解决她陷入的困境。”埃里希慎重开口。
他认为一位小姐痴恋他对这位小姐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这种感情会让这位痴情的小姐白白流逝青春年华,他并不是什么值得浪费时间在身上的重要人物。
黛弗妮的脸色古怪,但是今天单独将埃里希约到这样远离人群的河岸上,她本来就是奔着将珀西的这样毫无希望的爱恋坦白,然后让埃里希赶紧做出决定,像这样愚蠢的暗恋就不应该继续进行下去,珀西该有新的开始。
“这个人你认识,这个春季你们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相处,他在偷偷爱慕着你,而你却一丁点也不知道。德莱恩先生,你真是个受欢迎的人物,但是却也很容易令人伤心。”
黛弗妮的话点到为止,不过这样的说法已经将谜底放在谜面上了,再猜不出来这个人是谁那埃里希恐怕要去医院接受一定的治疗。
“是珀西”埃里希的神色闪过一瞬间的惊讶,但是他的表情很快就平复了下来。
得知珀西对他的隐秘爱恋以后,除去一闪而过的惊讶他剩下的情绪就是恍然大悟。
怪不得,珀西对他的纵容,珀西的脸红,珀西不经意的躲闪,还有偶尔的黯然神伤,以及黛弗妮的古怪敌意,原来这一切早已有迹可循。
原来珀西喜欢他。
在这样的年代同性恋并不多见,至少在上流社会就没有人公开表达过自己对同性怀揣着异样心思,至于私底下就没人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了,在明面上他们还是端住了属于上流社会人士的体面。
黛弗妮是怀揣着一种赌|博的心思将这件事告诉埃里希的,根据她这些天的相处观察还有她在社交界到处搜刮的信息,她赌埃里希是个人品正直的绅士。
一位绅士不应该玩弄别人的感情,而是要将每一位表白者都照料妥当,即使对对方没有感情,也要礼貌拒绝不能够给对方造成伤害。
很幸运,她赌对了。
埃里希并没有对珀西有什么偏见,虽然对同性产生感情并不多见,但他还是能秉承着公正的态度对待珀西。
以他的私人情感来说,他并不能完全做到拒绝珀西。
珀西不像那些年轻小姐们,她们被拒绝以后并不会感到太过沮丧,年轻的绅士那么多,这个不行可以换另一个。但珀西喜欢他,似乎只是出于一种纯粹的情感,而从不指望在他身上得到什么。
如果黛弗妮不坦白这一切,他就永远不会宣之于口,就这样一直默默地爱慕下去。
埃里希认为珀西纯粹得可爱,他没有办法无情地揭开这一切,对于现在他们所处的境况来说,他立刻收拾包袱结束在萨默斯莱平原的度假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但是对于珀西来说,这就是一场漫长而又无终止的暗恋,他的离开可以立即脱身,回到他的社交场所里继续大放光彩,但是珀西呢?
埃里希很罕见地开始踌躇不决。
他并不想伤害珀西,他对于珀西怀揣着非常高的好感,但是成为恋人似乎还差那么一分一毫。
他爱珀西吗?
似乎不能给出准确的答案。
他不喜欢珀西
答案是否定的。他并没有不喜欢珀西。
黛弗妮开口把他的思绪拉回来:“德莱恩先生,我们的话题就在这里终止吧。我希望你能做出一个正确的决定,现在让我们回到岸边去吧,我们谈话的时间已经够久了。”
“好的,克莱顿小姐,希望我们都能够达成共识,将今天的这场谈话保密。”
“当然。”
埃里希重新把手放回船桨上,把黛弗妮带回到岸边。
珀西和那位可爱小姐已经回到岸边了,见他们下船就将目光转了回来。
回到岸边以后黛弗妮脸上的严肃一扫而空,她带着笑意和其他年轻小姐交际着,仿佛刚刚那场谈话从来没有存在过。
埃里希走向珀西,他并没有透露一分一毫刚刚的谈话,而是开始闲聊起关于德里纳河的午后闲暇时光,这让珀西感到受宠若惊。
珀西其实很好猜,只是埃里希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所以才察觉不出这场隐秘的爱恋。
埃里希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珀西身上,紧接着在一整个下午他都能够发现珀西对他的格外关注。
珀西并不知道黛弗妮擅作主张将一切事情都和埃里希和盘托出,他由衷地为今天埃里希能和他多说话而高兴,春季已经过去,按照他发出的邀请来看,埃里希可能并不会有多少时间再留在萨默斯莱平原了,任何相处的时间都弥足珍贵,他会好好珍惜。
这种被蒙在鼓里却被人完全看透的乐观很可悲。
埃里希的心里无端对珀西生出了许多怜悯,能够跨越十几年的时间长河由始至终爱着他,但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回应,珀西大概会时常感到痛苦。
珀西的确是这样,他不会对埃里希表露任何超出理智的感情,埃里希温和的拒绝都足以将他打倒。
德里纳河的夏季风光很美,波光粼粼的河道里生长着半人高的菖蒲,水鸭子在浅滩上嬉戏,绅士拉钩将河里的小白条钓上来,岸边结伴散步的小姐身着轻薄柔软的夏季服装,来自卡斯德伊山脉的风一吹,整个夏季的形状都被勾勒出来。
如果没有船上的这场谈话,这将会是一个完美的午后。
珀西回到佩克诺农庄时心情很放松,今天的午后出行是值得放进日记里面去的,他将会在睡前完成这篇日记的撰写。
黛弗妮因为告密过后对珀西产生了一种心虚感,所以她决定提前结束假期,以免埃里希在这几天之内做出决断造成的后果波及到她。
回到佩克诺农庄后进行的晚餐也格外地平和,珀西甚至不用担心黛弗妮对埃里希说话阴阳怪气而造成某种无法挽回的后果,事实上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
但是珀西并不知道。
除了珀西以外,一张餐桌上的另外两个人各怀心事,很难得的,埃里希也会为珀西而感到犹豫不决。
晚睡之前埃里希将那只为珀西而购买的珐琅鸟雀八音盒拿出来,拉开底下的小抽屉将一把精致的银钥匙轻轻拿起来,然后用它拧动了这只小巧音乐盒的发条。
他并没有开灯,而是借着露台外的月光,聆听音乐盒盒盖弹开,那只漂亮又小巧的翠羽小雀儿发出的婉转滴哩。
清脆的鸟鸣随着小雀儿在盒盖下的旋转声声入耳,埃里希沉默着,完整地聆听了这只机械鸟的献唱。
原本他是想先给珀西听的。
露台的边缘月光的碎影透过拉开的纱质窗帘洒在床尾,月光是那么地重又那么地轻,埃里希就坐在床尾的脚凳上,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给这个小巧的音乐盒上发条。
他开始看不透自己的心。
第29章
在黛弗妮离开佩克诺农庄的前一天,佩克诺农庄收到了来自霍金斯家的请柬。
霍金斯家也与珀西关系匪浅,他们家虽然并没有多少土地出租给珀西,但是却做了很多年的种子生意,珀西在萨默斯莱平原的产业非常需要霍金斯家的参与。
这封请柬是特地邀请他们一起到霍金斯庄园去打网球,既是为了娱乐,也是为了洽谈这一季度的生意。
不过在炎热的夏季并不适合种植粮食作物,这是霍金斯先生在邀请信中和珀西提到的一点额外小请求,他想让珀西入股家族的葡萄酒生意,夏季可是葡萄生长的好时机,有了新资金就可以开拓更大的葡萄种植园。
所以这封请柬很有必要去一趟,还要带上戴维斯先生,珀西并不算太熟悉商业,需要戴维斯来作为他的助手评估这项生意是否有投资风险。
从德里纳河畔回来后,埃里希一直在思索该如何正确对待珀西,但连续思考给他带来的结果只有彻夜难眠,这样的拖沓并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但是很不符合他本人干脆利落的作风。
珀西并不知道短短两天之内他对埃里希的暗恋已经在埃里希那里发酵得那么快,所以他开始为即将到来的离别伤感起来。
这就导致两个人对话的时候双方都有些心不在焉,等反应过来以后又不约而同地说出一声抱歉,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目睹这一切的黛弗妮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埃里希过长时间的思索对于珀西来说不算是一件坏事,不能果断地做出决定就证明,珀西在埃里希的心里分量并不算轻。
埃里希的心上有珀西的一席之地。
至于后面会怎么发展还是要看埃里希接下来的决断。
黛弗妮由衷感到高兴,这样的局面就不是珀西单方面的感情付出了,十几年的暗恋也应该要画上句号,即使埃里希和珀西没能发展感情,也应该让这场单恋画上句号。
霍金斯家的邀请从午餐开始,洽谈生意其实不是最着急的,在餐桌和社交场合上谈论生意其实有点不太礼貌。
戴维斯对于来这些贵族老爷在家里做客已经轻车熟路,霍金斯先生也认识他。
“欢迎来到霍金斯庄园,希望你们能在这里度过愉快的一天。”霍金斯先生和在场的所有人都认识,就省去了额外的自我介绍,直接将他们请到会客厅里说话。
“很高兴你能来黛弗妮,我以为你今天已经启程离开佩克诺农庄了。”霍金斯先生的女儿玛丽小姐亲昵地挽起黛弗妮的手说。
“我离开的日期安排在明天,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一起度过这最后一天。”黛弗妮对玛丽说道。
珀西听着黛弗妮和玛丽的谈话,忍不住把目光转向埃里希,埃里希很轻易就将他抓住,但他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因为他的目光要是回望回去的话珀西一定会躲开。
他猜珀西一定是在想他什么时候会结束度假。
埃里希突然不想离开了。
珀西并不知道他每天总要倾注到埃里希身上的目光会带来这样的好结果,不过即使知道他还是会对直接注视埃里希感到害羞,这是一种奇异的反应,在喜欢的人面前大概只要对视一眼就会烈火焚身。
霍金斯先生家的女仆为客人们端上花茶,不同于以往喝的红茶,这种花茶喝起来有香甜的水果味道,里面有好几种果干再配上晒干的洛神花和马鞭草,喝起来酸甜可口。
珀西在喝到这种香甜的花茶以后忍不住弯了一下眼,他很喜欢这种酸甜的味道,在喝红茶时他会加奶和白砂糖来中和掉红茶的涩味,而霍金斯先生家的花茶就没有这样的苦恼。
这可不是克林郡当地的口味,他有点想问问霍金斯夫人花茶的配方。
埃里希放下茶盏,微笑着向霍金斯夫人说:“非常新奇的一款花茶口味。霍金斯夫人,可以请问一下这款花茶是哪里的口味,我在赫尔斯泰因公国从来没有品尝过这样特殊的味道。”
这是一句对于这杯花茶的夸奖,也无疑是对于霍金斯家待客之道的欣赏,准备这一切的霍金斯夫人当然很乐意告诉埃里希。
“这是来自希尔公国的一位厨娘提供的配方,相比于红茶来说,在这样阳光明媚的夏季喝花茶的感觉会更加清爽。如果德莱恩先生不介意的话,我会让我的女仆手抄一份花茶配方,离开时可以带走,这样在想喝的时候也能够自己调制。”霍金斯夫人笑得很开心,并叫来女仆到厨娘那里手抄一份配方。
珀西再喝了一口花茶,既然埃里希已经开口询问他就不用再问一遍了,霍金斯夫人将配方给埃里希也是默认他们可以一起共享,没有谁不知道埃里希现在居住在佩克诺农庄。
他并没有发现埃里希是在他露出那一点可以称之为愉悦的表情以后才开口的,他认为埃里希也同样喜欢这样酸甜口味的花茶,并且为发现了他们之间的共同点而感到高兴。
埃里希出于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理,又或许是怜悯,也可能是愧疚,更甚至于是几分虚无缥缈落不到实处的爱意,所以他比以往更过分地留意着珀西,比珀西对他偶尔的偷看要过分得多,得益于他的反侦察能力,还没有人捉住过他。
这样下去迟早是要出事的。
在霍金斯庄园的午餐菜式以清淡爽口为主,逐渐走向炎热的夏季很容易让人缺乏胃口,所以上桌的大部分菜式还有开胃的功效。
珀西很喜欢属于其中的一道蔬菜水果沙拉,这个季节正是各类莓果出产的季节,所以这道沙拉里面放了被切开两半的大颗鲜红草莓,还有当季的杏子和切成段的大黄,碗底还有小颗的醋栗和去了核的樱桃,尝起来汁水充沛味道酸甜,玻璃碗还可能放在冰块上冻过,里面的沙拉吃起来很凉爽。
唯一的小缺点可能是吃完以后嘴唇会染上汁液的颜色,里面的草莓、大黄还有樱桃的颜色都由浅至深趋向于深红。
珀西的唇色有点苍白,只有在害羞时才会充血变得粉嫩起来,所以沙拉果汁的颜色留在他的唇上显得格外地娇艳欲滴。
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在别的餐点上桌的间隙用餐巾将唇上的果汁拭去,洁白的餐巾上留下了一道玫红色的印记。
霍金斯先生举起白葡萄酒杯,邀请餐桌上的客人们一起品尝来自霍金斯家族名下的酒窖出产的柑橘香草风味的白葡萄酒。
珀西带上戴维斯一起来就是为了洽谈这一桩生意的,亲口品尝酒庄出产的酒更能评估这桩生意值不值得投资。
戴维斯很谨慎,先将这杯白葡萄酒放在鼻尖轻嗅,确认这是一瓶香气馥郁的好葡萄酒,然后再是品尝,让酒液在味蕾上缓缓地流淌。
舌尖甜,舌侧酸,滚入喉中时微苦,清澈中夹着微酸的口感,涩味没有那么重,这项生意的确可以投资。
当然一个酒庄的出产并不仅仅只限于他们现在喝的这款白葡萄酒,还有一些其他风味,这一小杯酒只能算是入场券,后续具体的投资还需要更确切的考察。
相较于红葡萄酒,珀西更喜欢喝白葡萄酒和香槟,虽然白葡萄酒口感偏酸,但是那种干涩的味道会减少许多,霍金斯家的葡萄酒产业可以考虑一下。
餐桌不是洽谈生意的地方,所以霍金斯先生只是邀请他们品尝,餐桌上的话题还是一些轻松愉悦的见闻和窗外的风景,以及待会儿休息过后要到草坪上的网球活动。
霍金斯庄园的后院里一大片草坪被圈了起来,那片区域被规划为网球场,拉起好几个球网就可以直接开始打网球。
大庄园的后院都是无边无际的,里面不仅包括分散开来的别墅,还有一些树林池塘,除此之外都是修整好的草皮,打扫上面的落叶很费功夫。
他们没有立刻去打网球,而是在饭后散步以后到霍金斯庄园的藏书室里面看了会儿书,才收拾装束到网球场上去。
没有人不会这项优雅而激烈的运动,黛弗妮和玛丽穿着裙子都能把网球打得很好。
几个球场分得很开,为了避免突然飞出来的球砸到人会打扰到兴致,挑选到合适的球场就可以散开来各玩各的。
珀西很理所当然地邀请了埃里希和他展开一场对决,他还是擅长网球这项绅士运动的。
埃里希挑了一下眉,很快就答应下来,出于男人的胜负欲,他还真想领教一下珀西的水平。
珀西看上去可不像位运动健将。
然而事实证明人不可貌相,即使珀西看起来清秀单薄,但身体机能和反应敏捷程度都是正常男人该有的,虽然力气没有埃里希大,但是打个有来有回没有问题。
埃里希很轻易地就被激起了好胜心,他遇上珀西就很容易变得幼稚起来,他现在很想打倒珀西,让珀西看看谁才是最厉害的。
这种胜负欲真是来得莫名其妙,与孔雀开屏有一点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展示对象同时也是打压对象,这可就不太妙了。
珀西很清晰地感知到,埃里希从一开始的悠哉悠哉逐渐转变为较真,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从他那边飞过来的网球带着破风声,有一种坚定的意志在上面凝练起来,势必要将他击倒。
第30章
这样的对决对于珀西来说简直可以算得上是莫名其妙,虽然他有和埃里希亲近的心思,总是会邀请埃里希来做某些事情而达成两个人之间的相处,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喜欢莫名其妙地被压着打一顿。
埃里希手臂肌肉紧绷,身上的外套已经被脱了下来,西装马甲紧紧绷在他的胸膛上,勾勒出属于男性荷尔蒙井喷的优秀弧度,手臂牵动间带动着胸腔起伏,强大的肌肉群凝聚出力量将网球拍打出一道强有力的弧线——
珀西接球的时候感觉自己的手臂都要被震麻了。
这样高强度的激烈对决很快就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这项绅士运动很能展示绅士们健美的体魄,从袖口挽起露出的小臂以及奔跑间紧绷在大腿的布料,看起来都很赏心悦目。
玛丽和黛弗妮最先停下来,抱着她们自己手上的球拍靠在球网上观察这一激烈的角逐,并对场上的两位绅士进行投注。
“我认为德莱恩先生将会在这场比赛里最终胜出,亲爱的黛弗妮,你瞧瞧啊,德莱恩先生的身体是那么地强劲有力……”玛丽凑近黛弗妮耳边耳语,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姐之间的大胆开腔。
“我支持珀西,德莱恩先生可不一定能胜过他,珀西的网球也打得相当不错。”黛弗妮可不想公开支持埃里希,珀西才是她的兄长。
即使场上的对决珀西肉眼可见的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但她还是非常强硬地表达了支持他的态度。
埃里希的动作越来越快,他仿佛没有任何疲态,频繁的体育活动使他神采奕奕,他就像一只年轻健壮的公狮子,在这场狩猎活动中会一口咬下珀西这只纤瘦的小羚羊。
珀西实在是坚持不住了,埃里希迅猛的打法应付起来真的很费神,他要不停地留意球的影子,然后手和腿也要配合起来,接到球的时候还要受到力道的作用。
耀眼的阳光洒落在霍金斯庄园的网球场上,修剪得短短的绿色草坪后面是长条方形的灌木绿墙,地上简单画着的白线将珀西和埃里希框住,从脸庞再滑落到下巴的晶莹汗珠就在他们快速变化的动作间滴落在绿草的根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霍金斯先生也停止了打网球的动作,靠到绿墙上充当裁判一样的人物,开始计算珀西和埃里希之间击打的次数。
“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
终于在即将数到第三十四个的时候,网球从球拍的边缘飞了出去,咕噜咕噜一下子滚到白线外,珀西没有接住这个球。
“我输了。”珀西大喘气,这场无休止的对抗终于迎来了尾声,他实在是坚持不住了。
“非常漂亮的胜利,德莱恩先生。”霍金斯先生带头鼓起掌来。
黛弗妮别过头去偷偷撇了撇嘴。
这一整场网球打下来,珀西都处在状况外,这场运动绝对不是轻松而又愉悦的,他现在累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埃里希将球拍扛在肩上,他的心情此刻愉快到了极点,但是将目光再次落回珀西身上时,他的愉悦情绪戛然而止了。
珀西的额发被汗水浸湿,剧烈运动使他肺部更加猛烈地攥取氧气以外,也使他的身体快速脱水,现在他需要休息和补充水分。
霍金斯庄园的仆人很快将果汁端上来,珀西可以坐着休息一会,并且用果汁来补充一下身体需要的水分。
埃里希的好胜心褪下以后终于意识到自己做得很过分,他赶紧走过去伸手想要搀扶住珀西,把他带到一旁林荫下的花园扶手椅上。
而珀西拒绝掉了这个帮助,他抬起那双漂亮的猫眼,眼睫抬起却又垂下:“谢谢,我自己就可以。霍金斯小姐在那边好像对你有话要说。”
这当然只是一个借口,霍金斯小姐的眼神的确很热切,但是还没有到主动上前来开口的地步。
珀西直起身体,然后一步步走向扶手椅,再也没有回头看过埃里希。
端上来的果汁是新鲜杏子榨的,杏汁喝进嘴里原本应该是甘甜的滋味,但是珀西尝不出味道来了,他只是机械地吞咽着,因为就在刚刚他突然想通了埃里希的突然反常。
埃里希有喜欢的小姐了。
刚刚的那场网球对决就是为了讨那位小姐的欢心,所以埃里希才会如此展现自己,在喜欢的人面前总要展示自己格外优秀的一面的,只有他什么也不敢做。
珀西的心情肉眼可见地低落起来,他面无表情,在有些凌乱的头发和起了褶皱的衣装下只有熟悉他的人才会知道他的心情不好,在其他人眼里更像是累坏了。
“谢菲尔特先生好好休息,你看上去可真是累坏了,德莱恩先生可真是一点都不知道手下留情。”霍金斯小姐的声音听着像是在埋怨埃里希,但在语气里更多的是对埃里希的赞叹。
如果说埃里希在网球场上的行为是为了讨取小姐们的欢心的话,那么他现在就已经成功了。
今天在霍金斯庄园的小姐一共有四位,除了霍金斯小姐和黛弗妮外,另外两位小姐和他们说话并不多,所以理所当然地,珀西认为埃里希喜欢上霍金斯小姐了。
就如同上次在沃德庄园进行午餐一样,珀西怀疑埃里希与尤金妮之间会产生恋情,而在这次他近乎笃定埃里希喜欢上了玛丽。
这种感觉很令人不安,因为埃里希的表现实在很反常,在尤金妮小姐面前还能保持正常社交距离,而这样的突然展示一点都不符合埃里希本人的作风。
珀西胡思乱想起来,这种不稳定的情绪要比以往更加严重,几乎到了要直接扼住他的喉咙的地步,突然间他好像失声了。
黛弗妮生气地跺了一下脚,然后急匆匆地抛下她的女伴霍金斯小姐,坐到珀西的旁边想要开口安慰。
埃里希被霍金斯先生还有其余人簇拥起来,交叠在一起的人影把珀西都挡住了,聆听着这一圈赞誉的声音,埃里希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错事。
“德莱恩先生,你教教我该怎样才能打好……”
“德莱恩,我很看好你……”
“真是一位极其优秀的绅士啊德莱恩……”
这些声音萦绕在耳边,但一点儿都不让埃里希高兴,他一时兴起的表现欲伤害到了珀西,不仅仅是因为他在赛场上对珀西自以为出尽风头的狠狠打压,还很有可能是这样的展示背后的深刻含义。
珀西误以为他是展示给某位在场的小姐看的。
黛弗妮不知道该对珀西说点什么,现在在公开场合,就算她要埋怨埃里希也不应该当众说出口,原本她以为埃里希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今天还能干出这种蠢事。
她的难以言喻达到了极致。
埃里希的搔首弄姿就该让全萨默斯莱平原都知道,他就像一只红腹知更鸟站在枝头不停啁啾,但是所有的歌声却只有对面的雌性收到了,简直可以称得上一大败笔。
珀西觉得没关系了,一整杯杏汁顺着喉管一直流淌到胃里以后,他好像暂时被那种冰凉的温度带走了灵魂上的烦躁不安,他现在可以开始期待埃里希的婚礼仪式了不是吗?
黛弗妮只能看着珀西的沉默不语干着急,她后悔了,她现在非常非常后悔,就不应该一时冲动将这场暗恋告知埃里希,埃里希没有一走了之反而做出这样奇怪的举动,她就不应该相信男人!
即使这个男人是一位绅士,但他的本质上依然像火鸡一样愚钝。
埃里希在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他想去找珀西两个人安静地说点话,但时时刻刻都会有其他人在场,直到离开霍金斯庄园。
而珀西已经把整件事情都消化完了,并且什么也不说,已经在心里有了自己独到的见解。
他决定投资霍金斯家的葡萄酒产业,以便霍金斯小姐能有更多的嫁妆,一位嫁妆丰厚的妻子总会使这段恋情更添光彩。
霍金斯先生如果知道促成这桩生意是因为这样的误会,他一定会先去说服埃里希入股家族的各项生意,这样他能拉拢到更多来自珀西的资金,埃里希可比任何一样东西都实用很多。
黛弗妮好不容易和埃里希暂时达成的和解在霍金斯庄园里迅速瓦解,她简直想要直接拉上珀西直接从霍金斯庄园立刻回到佩克诺农庄,然后把埃里希的所有东西都扔出门外。
他就应该立刻滚蛋!立刻!马上!消失在珀西的世界里!
然而事实上她要比埃里希先走,明天一早她就要乘坐火车离开佩克诺农庄,而埃里希还会继续赖在珀西身边,没有她在她根本想像不到他们两个之间到底还会发生怎样的碰撞。
珀西勉强保持住了正常情绪,在佩克诺农庄的晚餐上已经能够心平气和地谈论下午的网球比赛,脸上看不出有失落的情绪。
其实他的内心还是会觉得很伤心,但埃里希并不知道他的暗恋,所以这并不能责怪埃里希。
这样的表现实在更令人担心。
埃里希在霍金斯庄园的后半程一直在想该如何对珀西道歉,并且还要澄清他并不是为某一位小姐展示,这真是个世纪难题,他不能出卖告密的黛弗妮可又不能让珀西意识到自己的喜欢已经被收尽眼底,非常难办。
这样的思考持续到一天结束,埃里希在再三斟酌过后,怀揣着礼物敲响了珀西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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