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青春校园 > 逾越[校园] > 30-40
    第31章 031


    “唔。”


    轻微砰的一声响, 时邬后脑勺和肩膀都?被抵到身后那道门板上,因为自上而下的那道压力,她?眼?帘眨动, 抬手却只能攥住程今洲的领口, 心脏忍不?住地提了下。


    海浪声裹挟着风在房屋外呼啸着, 陌生感觉让时邬下意识条件反射想避开,但脸被程今洲掐在手里, 也没松, 于是就?只在一喘一息间, 她?肩膀后缩地垂下眼?,程今洲垂眸吻上来。


    窗户也轻微地被拍打震动,房间内是稳稳当当的温暖,时邬有些发晕, 嗅见程今洲外套上阳光干燥的味道, 直观感受到了两道唇柔软地相贴。


    而程今洲似乎也有些莽撞了, 吻上去后愣了下,他垂眼?, 近在咫尺地看着时邬, 看到她?睫毛颤了颤, 眼?睛中倒映着自己,紧接着才像是回?神般逐渐反应了过来,他在实?实?在在地吻着她?, 他们?在接吻,随即他掐着她?脸的手往上提了提。


    时邬后脑勺往后仰, 蹙了下眉, 他个子高,下巴被他掰成更方便的角度, 两人也不?再只是简单的嘴唇相贴。


    她?像是完全地被笼罩在他的气压内,被压在门板和他的身体中间,程今洲试着完全地吻住她?唇瓣,垂着眼?,下巴颏下方的喉结尖一下下滚动,青涩又带着强势的和时邬双唇吮咬交叠。


    耳边有因为接吻产生的加重?呼吸,时邬腿有点软。


    觉得有点荒唐。


    还有一点,其他的陌生感觉。


    “能不?能闭眼?。”程今洲喉结动了动,右手撑在时邬颈边。


    他能感觉到自己耳根在发烫,心脏跳得剧烈,一下下的,涟漪搅动一池春水。


    时邬仰脸看着他,或许是因为情绪起伏,她?人也有些愣,眼?睛蒙上一层朦胧的雾色,只手上紧紧地攥着他的领口,也不?知道是要把人推开还是拉近点。


    程今洲无奈叹声气,抬手,盖住她?的眼?睛。


    第?一回?接吻,他也有点不?好意思。


    想睁的话,可?以下次。


    “程今洲——”但时邬往后缩了缩,抬手拉下他手臂,有点仓促地喊他。


    程今洲“嗯”一声。


    似乎是有点不?知道怎么说?,时邬和他对视着,胸口紧张地起伏,尝试着地开口:“我、我们?还要高考。”


    “嗯。”程今洲:“我知道。”


    所以他没和她?表白,没想着一定要现在就?和她?保持什么样?的关系,哪怕是他觉得自己的一些行为,已经是连条狗路过都?能看出来他喜欢时邬的程度。


    但也还是默默忍住了,没去问时邬看没看出来,清不?清楚。


    程今洲:“放假前说?好的,这?次出来跨年,大家谁都?不?准带作?业的对不?对。”


    时邬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几秒后,只是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反正不?用学习,那就?把今天的时间让给我。”程今洲垂眸看着她?开口:“就?今天,一天,也就?还只剩五个小时。”


    “或者只要你说?你对我没一点意思,我也不?会缠着你。”


    房间外风声依旧大,似乎有些动静,院外的烧烤架好了,有人喊他们?的名字,但又隐约传来一阵蒋炽的声音,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几人一道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受李夏妮的影响,时邬莫名觉得程今洲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带着点心计,但又觉得,程今洲这?会儿,似乎确实?很可?怜。


    “程今洲,你为什么这?么生气?”时邬轻声问。


    程今洲倒是坦诚,勾了下唇:“矫情?”


    其实?他也知道,时邬摸他,大部分?都?是好奇,但好奇之前,也会觉得比如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不?是别人,只停留在纯友谊的阶段的话,怎么解释,都?有些没法圆场。


    但偏偏他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实?验室里,时邬也明明知道男生会有生理?反应这?回?事,要是真没对他有一点意思,那就?是无聊了拿他当狗玩了?这?些东西冲撞在一起,他确实?有那么点,委屈。


    时邬试探地开口,抬起眼?看他:“我要是对你没意思,你是不?是真的不?会缠着我?”


    “”


    程今洲服了:“还真拿我当狗。”


    “不?是。”时邬仔细思考了下:“我是觉得感情的事似乎没法很理?智,所以很好奇,是不?是真的可?以这?样?。”


    就?好像明明有很多?的准则,但似乎只是在喜欢之外才能维持,感情总比理?智先走一步。


    而理?智这?种东西,似乎有时候只能当个底牌。


    如果发现自己喜欢上的是个不?太好的人话,那可?以保护自己一点。


    但程今洲好可?爱。


    像毛茸茸的小动物,有点脾气,酷酷的,很帅的傲娇小狗。


    “你想得美。”程今洲恶人先兴师问罪:“要是对我没意思,那你为什么让我亲?”


    时邬:“你捏着我脸非要亲。”


    程今洲:“你不?能推开?”


    “推了啊,没推动。”


    “”


    程今洲停了两秒:“那要是林清北也这?样?想亲你呢?”


    “”时邬:“我觉得你有点无理?取闹。”


    “”


    门板之后的一墙之隔,外面?的风声似乎小了,程今洲垂眸静静看着她?,没忍住,也笑了下,房屋内依旧还只有那一盏床头灯晃悠悠地亮着,但照得人心里头敞亮、坦荡。


    他又回?到之前的问题,继续问:“那就?今天,行不?行?”


    似乎是知道这?种明确表明心意的话很难说?出来,于是他打算脸皮更厚一点,笑着:“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


    今夜似乎是有什么活动,斜对面?的海岸上亮着稀稀拉拉的灯火线,等到十分?钟后,两人一前一后,各自面?无表情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外面?的烧烤架上的串已经烤好了两三轮。


    或许是因为跨年的关系,到了夜晚,这?片沙滩上反而不?止只有他们?,时邬透过月光和另外两家饭店灯光,能看见海滩上稀稀拉拉的人影。


    风刮着,吹起炭火里的火星,明昧闪烁。


    几人坐在桌子前,李夏妮嘴里不?知道在嚼着什么东西,眼?睛睁着,眼?神默不?作?声地黏在从院子里出来的两人身上,总之是一副尤其明显的吃瓜表情,其余人也差不?多?的统一神情。


    “出来了?”蒋炽眨眼?看着程今洲。


    程今洲“嗯”了声,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脸不?红心不?跳,但又像是做贼心虚地主动开口:“打了两局王者,刚结束。”


    蒋炽:“”


    真的吗哥,打爽了吗哥。


    时邬也顺着坐了下来,桌上只留了两个空位,刚好挨在一块。


    跨年前夜的海边还是冷的,穿着外套,也能感觉到凉意,风像是能透过外套,深蓝色的海面?和夜空一直延伸到黑洞洞的视线尽头。


    “待会对面?好像有烟花。”李夏妮兴致勃勃地趴在桌子上,跟时邬说?着:“刚才民宿的老板告诉我们?的,说?零点的时候会放,所以这?会对面?的人好多?。”


    时邬视线也望向斜对面?的那块光亮地方,点了头:“要一八年了。”


    “是啊。”李夏妮叹息着:“时间好快啊。”


    “等我高考完,我要去染个粉色的头发。”李夏妮说?:“一出考场就?染。”


    卫格桦从面?前的一摞卡牌上抬起眼?:“我爸说?我这?些年辛苦了,考完带我去泰国玩。”


    李夏妮没忍住笑场:“哈哈哈哈哈哈咱卫叔叔,就?是慈爱,看得开。”


    “你呢?”李夏妮笑嘻嘻地看向时邬:“你高考完想做什么?”


    “我?”时邬睫毛动了动,还没开口,就?忽地感觉到一旁的桌子底下,程今洲牵了下她?的手,不?是整个牵,而是食指勾着轻微地晃了下。


    门口的这?张桌子长,也宽,烧烤架里的火炭越烧越旺,噼里啪啦的,时邬抬头瞄了一眼?他,看程今洲坐在那用另一只手撑着脸,眼?皮懒洋洋地耷拉着,似乎只专心听着大家说?话。


    像是没感觉到旁边人的小动作?般,时邬只扯了下嘴角,说?:“不?知道。”


    好像就?只是暂时地以高考为目标,但目标过后,该奖励自己些什么,打算做什么,都?还没在考虑的范畴。


    “哇,这?就?是传说?中的学霸才有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蒋炽鼓了掌,看着旁边的程今洲:“哥,你呢?”


    “回?北京训练吧。”程今洲倒没怎么犹豫,只是想了想,道:“应该有比赛。”


    都?是十七八岁,前一晚还哭着要创死全世界,睡一觉,又觉得前路光明的年纪,谈起未来都?是七嘴八舌,直到问完了一圈,卫格桦扭头,看着没坐过来,只是随便坐在皮卡车旁小马扎上的乔湖生,喊他:“湖生哥,你呢?”


    乔湖生抬头,也是直到这?会儿,时邬才发现他,原本是以为东西送来就?直接走了,看样?子是打算等结束了再说?。


    “不?知道。”乔湖生正坐在那抽着烟,但也一直听到了几人在说?什么,只随便笑了笑:“我又不?高考。”


    卫格桦又问:“那新年愿望?”


    想了几秒,乔湖生跟逗小孩一样?,才试着回?他:“时光机?”


    “靠。”蒋炽:“比我还扯。”


    乔湖生笑了笑,收回?眼?,看向远处海面?。


    那一晚山长水阔,清风明月,几人在院子外成功地一起跨过了二〇一七年,李夏妮当时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但还是迷迷瞪瞪,拽上时邬,跟着人群走到了打着海浪的海边,听着一旁小孩点燃仙女棒的兴奋声,看向对面?的海岸。


    因为即将绽放的大规模烟花,不?过是短短十几分?钟的功夫,海滩上聚集的人群似乎比刚才更多?了起来,声音小面?积的嘈杂,甚至有几个是明显的游客,架着相机,背着登山包,挑选了对面?这?片海滩为观看烟花的观测点。


    “好激动,我要许愿。”李夏妮跟熬鹰一样?在最后的两分?钟又重?新振作?了起来。


    时邬也同样?的心情雀跃,和她?一起,肩头的发丝被海风吹得扬起,背影轻薄,看着头顶那片夜空。


    直到终于到了最后的倒计时十秒——


    “十!”


    “九!”


    “八!”


    像是要在一起比着谁的嗓门更大,排山倒海的,四面?八方似乎都?是倒计时的声音。


    而时邬那时就?挤在那一片人群里,心跳声也开始砰砰作?响,直到最后几秒钟,忽地感觉到身侧的小手指被人勾了勾,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刚好望见了正站在她?身后的程今洲。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程今洲也到了她?身后,同样?地和她?一起在这?片夜幕苍穹下,少年的眼?睛被星光点点映得明亮,额前碎发也被海风吹得微扬。


    “要过去了。”程今洲突然没头没脑的,垂眼?看着她?说?了这?么一句。


    那会儿正是倒数进行时,随着越接近零点,倒数声越大,周围摩肩接踵,时邬没听清他说?的话,只是同样?地望着他,微蹙下眉,反问着:“什么?”


    但程今洲没回?答她?,因为要来不?及了。


    人潮涌涌,在铺天盖地的倒数最后一个数字中,他心跳有些快,忽地抬手拉了下她?,弯下腰,在这?一年的最后一秒,在时邬脸上轻轻吻了下,还是依旧青涩,但真挚无比,蜻蜓点水般的,又叫人一颗心都?滚烫。


    而时邬在那一秒还没反应过来,紧随其后的,是头顶“嘭!”一声响,对岸的烟花应声升起绽放。


    时邬愣愣地抬着眼?,感觉到风从耳畔刮过,周身的景物似乎也开始虚化,她?从他的眼?睛中看到了身后那片足以映照整片海面?的绚烂烟花。


    “新年快乐,时小邬。”程今洲垂眸笑着看着她?说?。


    第32章 032


    那一年?的寒假放得晚, 期末考试放在了一月底,随后又进行了一周多的寒假补课,黎江市的各所高中才开始前后放假。


    那是前后几?年?中, 过年?最晚的一年?, 春节在二月中旬, 学校也总耳提面?命,“放完假回来就到了三月, 高考在六月头, 别当回来后还能跟读高一高二那会能有一学期呢, 没几?天?了!”


    连李夏妮也开始收起那一堆漫画小说,仿佛时间已经压到了她计划中的头悬梁锥刺股的时候了,冲刺一百天?,她要考警察学院。


    “这个资料你带着不?”临放假前收拾书包, 李夏妮从后头伸着头看前头的时邬。


    时邬摇了摇头, 以时邬为学习对?象的李夏妮刚松一口气, 觉得这资料不重?要时,时邬又自然开口补充:“这本我背完了。”


    “”


    天?有些雾蒙蒙的, 阴天?, 不知道是不是要有小雨。


    黎江的气温又回到了十度往上的水平, 南方小城温暖潮湿,一年?四季都见不到零下的时候,这些年?也只听闻过山顶景区有过飘雪的现象, 黎江不下雪。


    “听卫格桦说,你要去北京玩?”出教室的路上, 李夏妮问着时邬。


    “不知道。”时邬摇头, 抿了下唇:“还没想这件事。”


    程今洲寒假回北京,考试前问她想不想一起去, 而就好像是凑巧了一样,时清岁也问她想不想过年?的时候去见宋岑,宋岑也在北京。


    工作的特?殊性质,宋岑大年?三十的时候也要留在台里,没什么假期,如果时邬去的话,见一面?吃顿饭也不错,要是不想见面?,那就当去玩两天?好了,可以到想去的大学里逛一逛,和程今洲一路,她也会放心一点。


    只是时邬仔细想了想,她大概不会和宋岑见面?,听程今洲之前和北京那边教练打的电话,他回去也有自己的事,就算真的去北京了,时邬大概率也只是一个人在酒店里发呆。


    但或许是临近高考,时邬每天?除去正常的吃饭睡觉和间歇休息,大多时候都是低着头看书做题,期末考试前,连崔勇都找她谈过一次话,问她有没有什么压力,但时邬只是摇了摇头。


    就是好像没什么人信,每一个关心她的人都怕她把那根弦绷得太紧。


    “再过几?天?我就要跟我妈回老家过年?了。”李夏妮说着:“得过完年?才回来,给你带我奶奶做的姜母鸭。”


    时邬点头,“嗯”了声,知道她们?家每年?都是回老家过年?,每年?李夏妮回来也会给他们?带特?产。


    两人现在走的是往校园超市去的那条路,今天?的天?空虽阴沉沉的,但不怎么刮风,风平浪静,连校园里的树梢也不怎么见晃动的树影。


    卫格桦跟人约了去游戏厅,不回去,李夏妮今天?蹭不到小电驴,打算自己坐公交,于是让时邬陪她来买点东西吃,饿了,先垫垫肚子。


    “一放假,连小卖部的东西也好少。”李夏妮弯腰在货架上挑选,学校学生多,但差不多一个多星期前,老板就不怎么补货了,到现在货架上就只剩下几?样面?包和辣条,外加些其他的小零食。


    时邬踮脚,看了一圈,只从最上面?的货架拿了两瓶奶下来。


    “等会儿去找程今洲啊?”结账的时候,李夏妮放下怀里拿的几?样东西,瞄她。


    时邬“嗯”一声,扬了下眉看她,笑:“你怎么知道?”


    “我和华子又不爱喝牛奶,还能是谁。”李夏妮点出二维码付钱,撇下嘴:“也就他桌子上天?天?摆着。”


    “倒也是。”时邬不紧不慢、不遮不掩地说,把其中的一瓶奶放进了书包里,另一瓶自己打开。


    两人自从约在一起学习,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程今洲家,饿了渴了,就避免不了在他那蹭吃蹭喝。


    时邬觉得不太好意思,但又拒绝不了深夜里的西红柿鸡蛋面?,于是就习惯地给他带一瓶牛奶,勉强算是礼尚往来。


    要赶公交车,李夏妮买完东西就走了。


    时邬一个人不着急地握着牛奶往行政楼的方向过去。


    放假的第一天?,香樟和芒果树绿叶葱葱的,正背着书包离校的学生零星走在路上。


    离着还有好一段距离,时邬就望见了前面?坐在花坛边的身影,程今洲穿着白色运动服,敞着腿,慢悠悠地转着手里头的手机,在七中一水的蓝色校服里尤其显眼。


    前一晚把外套落在了体?育馆的原因,他过来取,这会已经距离下课过去了接近二十分钟,人已经提前在行政楼这等着了,穿过行政楼的过道就是七中的正门,还有心情跟刚才匆匆过去的李夏妮打了声招呼。


    “我的呢。”程今洲见她过来,没动,还是坐在那,笑着朝她伸了伸手,一点也不客气。


    “呢,书包。”时邬侧了下身体?,把身后的书包转到他面?前,牛奶被她放在了侧面的网兜里。


    这会才刚十二点,放了假,不着急,两人打算先去学校后面吃顿饭再回去。


    “你是打算什么时候回北京?”时邬看着他拧开瓶盖,李夏妮刚才提起的事情她也还没忘,顺嘴问了句。


    “八号吧,票还没订。”程今洲说。


    黎江没建机场,回北京要先坐高铁到隔壁市,然后再转。


    程今洲撩起眼看她,挑了下眉:“怎么了,你也去?”


    “不是。”时邬摇头,手上拽着书包带子开口:“去了可能也全?躺在酒店里,有点无聊。”


    不如就在家里,没事还能拉卫格桦出来看个春节档。


    程今洲那会正从花坛上起身,闻言偏头看向她,勾着唇,忍不住反问:“无聊?我不是在吗,怎么会无聊。”


    一个好问题。时邬被问得一时怔忪,微愣,光站在那看着程今洲抬手往身上挎包。


    她只是打算好了不去,还没想太多,加上程今洲应该确实?有自己的事。


    “你回去,是要去找教练吧?”两人往门口走,时邬出声问。


    “嗯。”程今洲点了头:“但也就是见个面?,吃顿饭。”


    大多时候也还是在家里,没什么安排,只是回去过年?。


    “去吧。”程今洲笑了说,跟替她做好了决定?似的:“在北京可以住在我那,想逛的时候就一块出去逛逛,清岁姐也更放心一点。”


    这话就有点突然,又带点蓄谋的意思,时邬蹙眉抬眼,还没说什么,就听程今洲故作不三不四地叹了声气,但视线还在朝前看:“不然总不能让我跟你一块住酒店,住酒店也行,但有家不回,我妈回头还以为我在外面?干什么勾当了,好好的地方不住,非得带着人往酒店里钻。”


    “”


    时邬尝试反驳:“我没让你陪着我。”


    “嗯。”程今洲点头,悠悠闲闲地倒学会了顺着说,跟考虑得挺周全?似的,笑笑:“怕你玩得不高兴,我妈知道了也不放心,让你一个小姑娘自己住外头,多过意不去。”


    也不知道怎么就把话聊到这了。


    时邬没说去,但两句话的功夫,不知道怎么拐的,已经到了要寄宿在他家的地步了,叫人有点理不清。


    两人那会已经出了校门口,大街小巷已经有了些春节的气氛,人流量明显多了些,在外奔波的人赶着年?前回来,过完年?再离开。


    香樟叶子在头顶摆动,微风徐徐,见时邬沉默着没说话,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程今洲忽地转过了身,头顶的短发随着步子轻微晃悠,仗着自己个子高,腿也长,不紧不慢地倒着走,嘴角勾着点弧度琢磨看她:“干什么,对?我人品不放心?”


    “嗯?”时邬闻言抬了头,刚想一本正经地解释走神,就又听他懒洋洋地开腔了,还知道抬手给自己鼓掌:“大过年?的没事干,程今洲在法律边缘试探。”


    时邬:“”


    “程今洲。”时邬挺认真地喊他:“你小时候有没有练过相声?”


    “相声?”程今洲拖腔带调地重?复,人还在倒着走,想了会:“没,不过刚到北京那阵子,教练不想搭理我的时候,就总带我去听相声。你想学?”


    “……”


    他为什么还不摔。


    第33章 033


    要是非要他?给想让时邬跟他?去北京有个解释。


    那程今洲可能会说两个字:看雪。


    其实他?也不是故意的, 是那天时邬写日记时半道起?身去接水,他?回座位,刚好不小心看到了。


    但?就是要如果非让他?发誓的话, 那也不能完全说是不小心, 毕竟那天是跨年?的第二天, 他?们刚接过吻,所以当?日记本?摊在那的时候, 他?就有点好奇, 时邬会不会记下这一件事。


    于是程今洲看见了她当?时还没写完的新年?愿望:


    1.北京大?学。


    2.看雪, 堆一个小雪人


    前一个,他?自己分数还差着一截,后一个,时邬预计的那场雪, 大?概是在大?学第一个冬天发生的事情。


    那他?或许可以让它提前一点。


    于是原本?只是在心里简单想过的念头, 就成?了, 去吧,玩两天。


    黎江这座城市不下雪。


    时邬还没看过雪。


    就好像原本?也还在犹豫, 因为一些不确定的烦恼脚步踌躇地退缩, 但?有人在背后推了一把, 也就顺其自然地敲定了。


    去的时候,两人的机票订在了八号,正是在过年?的关头, 票紧,时邬顺便也把回来的机票订了, 在十三?号的晚上?, 赶在过年?之前回来,算起?来, 差不多能在北京待五天。


    其实从小到大?,不算这一次,时邬也已经去过三?次北京,但?每次都是在春夏天,相关的记忆也并不好,就好像是要一直坐在那辆晃晃荡荡的绿皮火车上?,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的灼热,疲惫又沉默地在角落里抱着书包,永远看不到尽头。


    “跟清岁姐说过了?”清早,程今洲看着她过来,正站在巷子口处等着。


    时邬“嗯”了一声,点头,这会时清岁也才?刚起?,已经打过一声招呼了。


    时间还早,初阳刚从身后的云层中喷薄而出,树叶招展,空气里还飘荡着丝丝缕缕的寒意,程今洲见了人过来,有点好笑地上?下打量她一眼?,看时邬拖着行李箱,怀里抱着一个白色的羽绒服,昨天刚在服装店买的。


    像是提前已经做好了攻略,已经提前未雨绸缪起?来。


    “打算到北京一落地就穿?”人到跟前,程今洲伸手试了下那件羽绒服的厚度。


    “嗯。”时邬仰脸看着他?:“天气预报显示那边的气温是零下,负九度。”


    “负九度,就带这件。”程今洲重复了一遍,有点乐,觉得这件套身上?,北京的风一刮,走路上?连腿都迈不开?。


    时邬点了头,倒是没什么感觉。


    听说北方虽然天气寒冷,像个冰窟,但?在屋里有暖气,可以只穿一件T恤背心,比在南方暖和。


    “行啊。”程今洲扶着手边的行李箱,初阳的光线淡淡地透过他?头顶的头发丝,懒散地笑,只是垂了下眼?,也接过她手里拉着的箱子,没怎么在这件羽绒服上?耽误时间。


    其他?的,等到了北京再看吧,反正买也方便。


    飞机是中午的,等到北京的时候时间是下午四点多,天还没黑。


    一直等到两人到了隔壁市,坐上?了飞机,时邬默不作声地看着舷窗外的云层,和云层之下模糊不清的城市,还有点因为和原先?计划不同而没有实感。


    她回头看了一眼?靠坐在那的程今洲,正坐在旁边垂着眼?,手机也收了起?来,像是要打算休息一会儿,时邬看着他?,可能是想到两人过来的一路,程今洲个子比她高?出一个多头地推着手旁两个行李箱子,而她就滑稽地抱着个羽绒服,于是心情不错地说道:“感觉好像哥哥带着妹妹出来玩。”


    那会程今洲正拿着眼?罩要给自己戴上?,扫了她一眼?,一副不怎么想搭理人的样,冷冷淡淡地扯:“严谨来说,哥哥和妹妹,一般不亲嘴儿。”


    “”


    时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完这句,就顺带着将自己眼?罩拉了下来,脑袋往身后的椅背一靠,手上?边把外套拉链一直拉到领口,边嘴角藏着点弧度。


    还没到北京,时邬就已经开?始觉得程今洲有一点得意,像是想雀跃地摇尾巴,但?还得先?酷酷地装一下。


    一共差不多三?个小时的飞行时间,落地后,是北京下午的三?点多。


    天有点儿阴,呼呼刮着冷冽的风,和黎江的满眼?绿色不一样,北京除去四季常青的灌木丛绿化带,高?楼之下多见光秃秃的树杈子,吊着点春节气氛的小红灯笼,剩下的街景,只靠着来往的车辆红绿灯光和炫目的广告牌点缀。


    时邬只不过是刚踏出通道的程度,就被迎面而来的狂风刮得猝不及防,缩起?了拉链没拉好的领口和脖子,甚至是因为那一下的风过于大?,像是能一口气把她吹回黎江,时邬下意识地稍避到了程今洲的身后,抓住他?的胳膊。


    那会程今洲身上?还是在黎江穿的单层外套,被她突然抓了下,倒有些不太好意思把挎包里那件长羽绒服穿自己身上?了,他?也被吹得微蹙眉,额前的短发被风刮得支棱着,回过头看了一眼?时邬缩着肩膀的样,没忍住笑,“冷吧。”


    时邬点头,冷得话都不想讲。


    大街上一眼望去都是长到小腿的羽绒服,遮挡得严严实实,而时邬套在外面的那件白羽绒服不仅薄,还是个短款。


    在黎江,基本?上?没什么穿羽绒服的机会,这件白色羽绒服已经是时邬去了两三?家服装店才?买到的最厚的一件,想着要是不行,也可以躲在开?着暖气的屋里,少出门。


    她觉得自己想得已经算周全,但?还是低估了北方的冬天。


    程今洲低头看了眼?手机,又重新揣回兜里,顺势拉着时邬的手往回走了几步,重新回到通道口内,避着风。


    “我?妈被堵在上?个路口了,等两分钟就到。”程今洲说。


    来接他?们的是靳兰,元旦过完,就从广州回北京了,几天前知道两人的航班点后,就说顺路从厂里来接他?们。


    “这个也穿上。”程今洲轻声说。


    时邬微眯着眼?,看着程今洲从挎包里拿出来一件羽绒服,像是之前从北京带去黎江这次又带上?的,黑色的长羽绒服,胸前印着红色的国旗图案,像是运动员统一的一种款式。


    因为绒量高?,羽绒服拿出来没几秒就展开?来,在程今洲手里拿着还好些,但?到了时邬面前,宽大?的程度就像是温暖柔软的一床被子。


    但?时邬看着他?,身上?比她还单薄的只一件外套,没要,只缩着往后退了退:“你自己穿吧。”


    反正一时也冷不死她。


    程今洲唇角勾了几分弧度:“还挺有良心。”


    他?伸手,拎着时邬胳膊将人往自己跟前拉了拉,把那件长度在时邬身上?能擦着鞋边羽绒服套她了身上?,弯着腰帮她拉上?拉链,“没事,车上?有空调,马上?就过来了。”


    但?路况比预计堵得严重,靳兰是接近十几分钟后才?过来的,用程今洲的话说,就是两人走也走到了。


    时邬被围在宽大?的羽绒服里,像是和周遭冷冽的空气隔离了一般,有淡淡的清爽柑橘味道,只眨着眼?,看程今洲在这零下九度的空气里,全靠着一身正气御寒。


    时邬听李夏妮聊过,说男孩子都会在喜欢的女生面前装一下,耍帅,比如受伤了假装不疼,也可能比如现在的程今洲假装不冷。


    给她套完羽绒服后,这哥就冷酷得连个字都不再讲,只像棵小白杨似的挺拔站在那,垂眼?看着手上?的手机,下巴藏着点在领口,露着直挺的鼻梁和眉骨弧度。


    一直等到几分钟后,靳兰的那辆黑色辉腾开?过来,放好行李后,程今洲一秒也没耽误地上?了车,关上?车门。


    时邬坐在车后座,礼貌地喊了声“靳阿姨好”,还没等靳兰开?口说什么,就见坐在旁边的程今洲半站起?来,手扶着车顶弯着腰,拿过放在副驾驶上?的一件羽绒服,颜色明?显是女士的,但?也不管了,往自个身上?就是一裹,随后在车载空调的热风中半天才?缓过劲来,后知后觉地“靠”了声:“冷得我?嘴都张不开?。”


    时邬:“”


    嗯,程今洲,好可爱。


    第34章 034


    前方交通还在堵塞, 临过年,路况比平时还差点。


    寒风被车窗隔绝在外,靳兰那件深咖色的羽绒服对他来说明显尺码小了许多, 只?能紧巴巴地裹在身上。


    车的后视镜上悬挂着出入平安的香包, 随着时而走时而停的路况晃晃悠悠, 程今洲偏头看了一眼包在羽绒服里,正?一眨不眨看着自?己的时邬, 随后就伸了手, 把温度还没缓过来, 冰冰凉的手往她脸和脖子?那块贴。


    “程今洲。”时邬喊了他一声,抬着肩膀往领口里更缩了几?分,但这个动作反而把程今洲的手夹得更紧了些。


    程今洲笑着看她。


    “程今洲。”靳兰抬眼看着后视镜,也喊了他一声, 瞄着后面的人影, 提醒:“小邬现在也是大?姑娘了, 不能这么玩了。”


    “哦。”程今洲拖着调子?应了一声,手还没拿出来, 反倒笑着在那, 故意仗着有领子?挡着, 用手逗了两下她下巴,卖着阳奉阴违:“下次一定注意。”


    “”


    车还要再?开一会,车里比外面温度高, 闹完,时邬抬手, 拉了点拉链下来, 觉得整个人都是热烘烘的,靳兰在前头开着车, 外面也只?穿着件蝴蝶蓝色的高领毛衣,看着她:“晚上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路上想一想,待会做。”


    “都行。”时邬不想给别人添麻烦,礼貌地说。


    “没事。”靳兰笑下,闻言从?后视镜往后望着,知道她是有点不好意思:“没事,前两天刚跟你姐姐打过电话,这几?天就住阿姨这,厂里也刚好要放假,没什么事,当是自?己家就行了。”


    “嗯。”时邬点了点头,“谢谢阿姨。”


    靳兰现在就住在朝阳这片,从?机场附近开回?去不远,但加上路段堵车,到?的时候天也不早了,朦朦胧胧的,落日时间似乎要比黎江早一点。


    到?了小区楼下,时邬从?车窗往外望了一眼,看着小区楼下光秃秃的树杈,又将身上的那件大?羽绒服拉链拉到?了最上方,才推开车门顶着寒风下了车。


    这边是个四室两厅的平层,距离厂子?近,靳兰近两年在北京时一直住在这边。


    时邬顺手拖着自?己的箱子?,迈过门走了进去,有点儿气喘吁吁,直到?程今洲也进来,才有空打量了一眼周围。


    之前听时清岁提过,说靳兰现在做家具厂,经常北京和广东两地跑,市场一部分在内地,也有一部分出口外销,平时挺忙。


    但时邬看着客厅阳台和玄关长得很好的几?处花草,又觉得靳兰好像还是记忆里的那个样子?,十多年前就是踩着高跟鞋烫着大?卷发,风风火火在行朝巷里走着的漂亮阿姨,很时髦,也很会生活。


    “小邬住你隔壁那间。”靳兰刚去停车,比两人晚了会到?,这会进门换着拖鞋,车钥匙刚一放,就指挥起程今洲:“你帮小邬把箱子?拉卧室去,东西?都在里面,回?头拿着也方便。”


    “嗯,知道了。”程今洲回?。


    一直等到?靳兰离开,到?厨房里准备亲自?给两人接风做顿饭,程今洲才瞅着她那装模作样的样,胳膊肘搭在行李箱拉杆上不着调地说:“哇,离得这么近,半夜无聊了敲个门就能过来玩。”


    “半夜能玩什么。”时邬用一种看神经的眼神看他,靳兰不在跟前,也不收着了,有点莫名?其妙,但又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开口:“玩你?”


    “”


    好大?胆,他好爱。


    时邬住的那间卧室靳兰已经帮她收拾好了,程今洲刚把行李放进去出来,时邬就听靳兰在厨房里又跟他说:“你房间里有几?件你之前小了的羽绒服,让小邬先拿一件穿着,她身上的太大?了,走路都有点绊脚。”


    时邬:“”


    其实她也不算个矮子?,一米六五,比李夏妮还稍微高一点,但就是莫名?其妙的,走到?程今洲旁边,跟个冬瓜似的。


    “噢。”程今洲不知道从?哪摸来的,时邬从?房间出来后,就看他拿着个西?红柿边往卧室这边走边咬了口,随即掠过她,往更里面的一间卧室过去。


    室内的温度体感有十七八度,时邬那会已经脱了羽绒服,就穿着件连帽卫衣站在房间门口,看程今洲边咬着西?红柿边拧开门把手,随后就被里头冲出来的黄色毛茸茸的大?东西?吓了一大?跳,时邬也被吓得缩了下肩膀往后退一步。


    “妈,小金怎么在这儿?”程今洲喊着靳兰,一手坚强地握着那半个柿子?,一手摁着面前正?兴奋的狗,整个人都显得有点凌乱。


    “你不是说想它了?它也想你了。”靳兰顺着厨房外往他那看了眼:“前天从?你爸那带过来,没事就放你房间了,正?好,待会吃完饭自己下去遛趟去,厂里要发的员工福利还没备出来,今天没时间搭理你这事。”


    程今洲:“”


    于是时邬就穿着拖鞋杵在那,看着程今洲改用两只手去顺那个狗,都这个时候了,他也还没放弃那半个西?红柿,改方法总比困难多地用嘴咬着,站那儿,一直到?过去好一会儿,狗才镇静下来,把最后的两口西红柿给吃了。


    卧室这边的走廊灯没开,光是客厅的光线照过来也足够亮堂。


    时邬看着那只?狗在最初见面的短暂激动后,就十分乖巧地吐着舌头趴在那,个头有程今洲小腿高的横在两间卧室中?间,时邬看了好几?眼,也往前走了好几?步,还是有点不敢上前。


    “没事。”程今洲看她那样,笑了下:“小金是抚慰犬,不咬人。”


    闻言时邬意外地看他一眼,想了两秒,也跟着问:“抚慰犬?”


    程今洲“嗯”了声,也没说什么,只?把卧室门往后又推了推,朝她勾勾手,叫她跟着进来。


    卧室里灯还没开,程今洲抬了手,将灯打开,时邬手插在卫衣兜里,趿着鞋路过狗时,那条金毛也只?是眼睛亮亮的,趴在那朝她哈气吐着舌头,看上去的确性格温顺又通人性。


    风还在外面冷冽地吹,随着天色渐暗,室外的温度只?会越来越低,厨房里隐约传来开火的动静。


    程今洲的这间卧室比隔壁要大?些,时邬跟在程今洲的身后,一进去,就看见了玻璃立柜里的悬挂的奖牌和奖杯,灯光照下来,连挡灰的玻璃门都是干净泛着光点的,一看就是常有人用心收拾打扫,里面奖牌金色银色的居多,也有一些金银都算不上的,但都和其余的一些证书被整整齐齐地收在这个柜子?里。


    程今洲走在前头,正?朝着靠墙的大?衣柜过去,过去时要经过这立柜,于是时邬走到?那的时候就脚步停了停。


    她视线往立柜里慢慢巡梭一圈,看最上面的一排,除去奖杯外,还摆着一些照片,同样也是关于程今洲的,几?张训练和领奖时的抓拍,唯一一张算得上特别的,可能就是那张蓝色星空样式相框里的一张,里面是一张双人合照,两个看起来年龄相仿的男孩,正?朝着镜头炫耀脖子?上的奖牌,一个看起来是十四五岁的程今洲,另一个,时邬正?要靠近上前细看,就听见前头轻微的“哗啦”一声,程今洲拉开了衣柜,朝她道:“羽绒服都收在这,你看看。”


    “嗯。”时邬转过头,从?立柜上收回?了眼,下意识地应他一声。


    其实从?程今洲回?黎江后,时邬就大?概看出来了他的穿衣习惯,大?多数都是卫衣和运动服一类,颜色搭配也简单,多数时候都是黑白灰,李夏妮之前还认真研究过,最后得出结论真帅哥才敢这么穿,这种适配度的道理就类似于“高端的食材只?需要简单的烹饪”,丑的人穿上去更丑,帅的人穿上去更帅,全指望身段和五官。


    所以时邬也不出预料的,看见了衣柜里那一排黑色的羽绒服,其中?也穿插着几?件白色,胸前有的有国旗图案有的没有,长度不一,但都和时邬今天身上套的那件大?同小异,像是别人给他发什么就穿什么,也不挑,反正?知道自?己能靠脸撑着。


    比了半天,时邬最后挑下来一件长度在小腿的白色羽绒服,算是里面最小的一件,在他正?拔个子?的时候买的,没穿两回?就不合身了。


    挑好了羽绒服,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卧室外走,路过立柜时,时邬又忍不住往里面瞄了两眼。


    像是被吸引了进去似的,那视线刚好被程今洲偏过头时捕捉到?,于是紧跟着,时邬耳旁就听见了他一声笑,散漫地夸自?己了句:“厉害吧。”


    “嗯。”时邬抬眼望了望他,几?乎是没有停顿地点了下头。


    这是一个事实,甚至客观。


    头顶的光亮打在他们?的发顶和肩头,两人那会也都还没出卧室,于是隔了秒,也不知道是要跟时邬说,还是在告诉自?己,时邬只?见程今洲也同样地驻足扫了一眼那些奖牌,他手上抄着兜,懒洋洋地垂下眼帘,但唇角的弧度有了几?分收敛,淡声地说着:“以后还会更厉害的。”


    会的


    第35章 035


    晚饭过后, 靳兰拿上?大衣又?外出了一趟,要回趟厂里?,让两人困了先睡, 等她回来得?后半夜了。


    房间里?暖烘烘的, 隐约还能听见窗外的风声, 时邬脱了拖鞋,趴在床边, 翘着腿, 和李夏妮聊天。


    米奇和米妮:【转校哥住你隔壁?】


    乌篷船:【嗯, 不过他待会好像有事,要下去遛狗。】


    从客厅吃完饭回来后,屋子里?就?静悄悄的,程今洲也回了隔壁房间, 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直到时邬趴在那支着胳膊跟李夏妮聊了大半天, 外头才传出来点动静。


    “睡了没?”程今洲正靠在外头,抬手敲了两声时邬的门。


    时邬那会儿还趴在那, 抬头看?了一眼墙上?悬挂的白色小圆钟, 时间还没到七点半。


    有谁是七点半睡。


    “还没。”时邬提大声量在屋里?回他, 随后就?从床上?下来,穿着拖鞋过去开门。


    她望向倚在门边的高挑人影:“有事?”


    “嗯,想出去吗。”程今洲笑了笑, 偏着头问?。


    像是已经收拾好了,他身上?黑色外套的外面已经套了件黑色的长羽绒服, 是时邬来时身上?套的那件, 廊灯和客厅灯也没开,就?隔壁卧室透过来的一点微弱灯光, 柔柔地打在程今洲的发梢和眉眼间,一人一狗地在那等着她。


    “遛狗?”时邬问?他。


    程今洲“嗯”一声,“也能附近逛逛吧,远的话也可以开车。”


    带着狗,又?在春节前后,网上?约车的话不太?好约。


    “你已经有驾照了?”时邬不确定地看?他一眼。


    “嗯。”程今洲点头,回想地说着:“去年夏天考的,刚好年龄也够。”


    又?看?时邬一脸不怎么信任的眼神?,程今洲笑一声:“我真会开,不骗你,没驾照还上?路,带你跟交警玩生死时速呢?”


    “去不去啊。”程今洲倚在门框边,手插着兜懒洋洋垂眼瞄着她,跟看?什?么稀奇物件似的:“别说你出来玩两天,还带了一行李箱的作?业来。”


    时邬:“”


    是带了点,就?几张卷子。


    其实在学习上?,时邬一直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她不属于闷头写题的类型,也并不把这些当作?是繁重的任务,在学习的时候就?高效率地学习,玩的时候就?开心地玩,毕竟心态也占了一大部分的决定性因素,先崩盘的都是发条上?得?太?紧的。


    要是拿具象化的磁场打比方的话,那时邬的箭头一定是向外,主动学习型的选手,并不是被动地接受外来信息,这种心态也影响到她在许多方面,比如学习课业,比如情窦初开,经常有些好奇的想法和探究欲,甚至会行动派地落实。


    “看?出来了。”程今洲那会正低头按着电梯,牵着牵引绳,虽然那狗乖得?像是并不需要怎么牵引。


    他嘴角收敛着点弧度,笑两下:“关系是纯友谊的,想摸是一定要摸到手的,年级第一就?是思想上?先进。”


    而时邬闻言只?面无表情地看?着电梯上?跳跃的数字,一点也不发虚:“年级第二也没差哪去,说亲就?亲,我好歹还提前先问?了问?你行不行。”


    “”


    那他好像是有点理?亏。


    小金甩着尾巴:“汪汪!”


    顺着电梯一直到车库,直到时邬望着稀稀落落停着的私家?车时,心里?还是有那么点打鼓。


    说实话,她其实不太?信任程今洲的水平,毕竟他们都还是高中生,高中生开车,这件事在大众印象里?,本身就?多少沾点不靠谱些。


    “没摔那一跤,现在也是上?大一吧。”程今洲看?她那跟要亡命天涯似的窝囊样,自个儿倒是看?不出一点紧张,还有心情地帮她拉开了副驾驶车门:“实在不行,你就?当我是大学生?”


    “”


    安慰人的理?由能不能靠谱点,哪怕是多告诉她几遍他上?过路呢。


    夜晚的温度比白天时还有低上?两度,积了水的地方结着层冰,等到车缓慢开出车库的时候,时邬才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胆子还挺大的,毕竟胆子小的,可能就?直接不敢上?这辆车了。


    而程今洲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手上?把着方向盘,也不知道是玩上?瘾了还是真忘了,慢慢悠悠地在路上?开,随即快要到路口时,他肩膀突地往她那偏了偏,歪着头,语气?听起来认真:“等会儿左转时,是不是得?先打左转向灯?”


    时邬:“”


    连左转向灯在哪都不知道的时邬,转回头严肃地看向他:“你不要逼我跳车。”


    “噢。”程今洲没忍住笑出了声,不逗她了,就?单手握着方向盘,往左边的窗外看?:“那边有条街,离大学近,小吃挺多的。”


    出来玩嘛,总得都逛逛。


    八点钟,夜市也都还正热闹,光秃秃的树枝、房檐下,大街小巷似乎哪哪都能悬着几个红灯笼,彰显着张灯结彩的氛围。


    人多,晃悠了半天程今洲才找到地方停车,之后就?到车后座,拉开门把狗牵下来,时邬也跟着下去,夜里?的风依旧大,一阵阵的,从建筑中间涌过来,但?又?被红红火火的气?氛有所冲淡,时邬穿得?比下午刚来的时候有经验,羽绒服暖暖地套在最外面,遮着小腿,袖子也长,没事就?缩在里?面不拿出来,冻不着。


    “汪!”小狗冲着前头闹哄哄的街头叫了两声。


    时邬弯着腰,站在车前,拍了两下身上?的羽绒服,想压得?更平整些,随即拍完,她顺着程今洲的方向转过身,五光十色的灯光被面前刚好的身影遮挡了些,只?能从程今洲的头侧面望见在视线中有些虚化的光晕、街景。


    “冷不冷?”程今洲忽地抬手,捂住了时邬露在外面的耳朵。


    差不多零下十度的气?温,呼吸在空中凝结着白汽。


    时邬呼吸着,睫毛在冷空气?中轻微颤了颤,能感觉到吸入肺中的寒冷,和隔着发丝耳朵旁的温暖。


    “你冷不冷?”时邬也微眯眼,也同样地问?了他一句,伸出手,试着往他的耳朵上?碰了碰。


    程今洲点头,嘴角带着点弧度地“嗯”了声。


    他抬手,把时邬身后羽绒服上?的帽子给她戴上?,往前望了眼,“前面应该有卖保暖耳罩的,走?,过去看?看?。”


    一道往前走?,朝阳夜市的摊贩就?早已经开始进行整顿和规划,以至于一眼往这条街望进去的时候,热闹,人头攒攒,但?并不算杂乱。


    到处都笼罩着红彤彤的灯光,一直到进到那条街的最里?面,时邬才在小吃摊后面看?见一家?卖保暖东西的店。


    “是这个吗?”时邬把手里?的黑色耳罩拿起来,朝他晃了晃,好像之前还只?是在讲述北方故事的影视剧里?见到过。


    程今洲点了点头,朝她望过去一眼,拿了两个黑色耳罩,一直到临付钱前,他视线又?四处看?了一圈,最后又?顺手从挂杆上?拿下来了一条厚实的红色围巾,先斩后奏地绕了两圈围到时邬的脖子上?去,笑:“行了,冻不着了。”


    时邬就?这么全副武装地抬头瞄他眼,突然间有了一点不自在,客气?地试探问?:“你这样,有没有对我太?好了点?”


    两人那会正往店外面走?。


    程今洲闻言挺莫名其妙地垂头朝她看?,他嘴角那点弧度挺欠的,欠得?时邬那点不自在都没了:“你西北锤王孙少安上?身?”


    他慢慢地念着,回忆台词:“你对我好的太?过分,我也要捶你?”


    神?经病。


    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风细细密密地吹,刮着摊子上?翘角的广告纸,冷空气?到处都是各种小吃的气?味和出锅时的热气?。


    时邬跟在程今洲身后,觉得?那只?晃悠在前头的金毛狗倒是精力足,昂首挺胸的,身上?套着件马甲背心棉袄,一路上?也就?两三百米的距离,程今洲拦了它两三次,一股脑地想往垃圾桶里?冲。


    “饿了你?”程今洲没辙,见它那SHIT没吃过都觉得?香的样,拉着牵引绳,使劲把狗往回拽了拽。


    时邬那个时候已经买了草莓糖葫芦和糖炒栗子,拎着袋子在手里?的时候,都能感觉汩汩的热气?顺着袋子冒出来,她看?着程今洲在前面回过头,问?她:“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一坐?”


    也不好就?喝着西北风吃东西,时邬点了点头。


    夜市一长龙小吃摊的两边是楼房,也开着些大的吃食店,拐过道弯后,两人就?挑了家?小酒馆进去坐着。


    酒馆里?不禁狗,也不知道走?的什?么主题,门口小黑板还标着带萌宠酒水88折的字样,就?挺合适他们,程今洲一进去就?先给狗点了一盘牛肉,生怕它还念念不忘着刚才的垃圾桶。


    大约也是正寒假,游客多,酒馆里?一半的位置都已经坐了人,时邬挑了个靠窗户边的位置,距离调着酒的吧台有些距离,而外面是这栋楼房的另一面,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卖着文房四宝,门口砌着文绉绉的假山。


    屋里?开着暖气?,热,时邬摘下了耳罩和脖子上?的围巾,看?向对面正垂着脑袋看?菜单的程今洲:“你要点什?么?”


    “珍珠奶茶吧?”程今洲想了想说:“要开车,也没法喝什?么别的。”


    时邬闻言有点好奇地问?:“你酒量好吗?”


    “还行。”程今洲大概说着:“反正不至于三杯倒。”


    两人距离晚饭也才过两个小时,不饿,一本菜单翻到最后,也就?只?点了两杯喝的。


    趁奶茶还没端上?来前,程今洲起身,脱了身上?的羽绒服去二楼上?了个洗手间,留一人一狗在这看?着桌,而时邬一个人坐在那无聊地咬着糖葫芦等了两分钟后,盯着脸趴在盘子里?吃肉的金毛,就?突然也想再吃点什?么。


    想着之前看?到过的偷狗的新闻,时邬抬起头,望了眼二楼,又?瞄了眼那边的吧台,最后收回视线才瞟了眼腿底下的狗,谨慎起见地,她站起身扯着牵引绳,带着狗一块过去吧台点单,视线往那排酒水看?了看?,又?往那排小吃小食看?了看?。


    于是等到程今洲几分钟后洗完手回来,就?发现桌上?一人一狗就?已经空了,直到他站桌前四处望了圈,才看?见了站在吧台那握着手机,另一手端着杯不知道是什?么的时邬,狗也跟着人一起似的,心虚地趴在一旁。


    “怎么了?”程今洲过去,问?她。


    “啊。”时邬听见声后,转过头,还在喝着手里?的东西,说:“我在跟老板解释我手机停机了,不是要吃霸王餐,不信的话我可以先把狗抵在这给他看?着。”


    “”


    付了钱,程今洲顺势就?在吧台这拉了个高脚椅坐下了,看?着她手里?的杯子,上?面还飘着点奶油,问?她:“点的什?么?”


    时邬抬头重新又?看?了一眼那排酒水单,想了想:“雪顶茅台?”


    “”


    跟自己听错了似的,程今洲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她手里?已经少了一半的那杯,挑下眉:“你喝白的?”


    “也没。”时邬理?由朴实得?很,眼睛也被酒馆里?的灯光衬得?亮莹莹的:“我就?点了个长得?最好看?的。”


    “第一次在大城市里?点酒,有点好奇好不好喝。”


    “”


    “行了,喝吧。”程今洲浅浅勾了下唇,听这理?由也是没脾气?了:“醉了让小金给你拖回去。”


    “噢,你先把手机打开。”时邬还记着正事呢:“你给我连个热点,我充话费。”


    “行。”


    两人坐得?近,就?挨在一起,程今洲划开手机,还没怎么着呢,就?已经闻见了时邬身上?的酒气?。


    他手机上?显示的还是刚才微信付款成功的页面,程今洲垂着头,正顺着点返回,打算拉下来最上?面的功能栏时,时邬就?恍然觉得?在他手机上?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于是她出了声:“你等等。”


    程今洲:“嗯?”


    时邬垂眼,正盯着他的消息列表,看?见了自己的微信头像,和旁边的备注名称。


    几秒后,她睫毛动了动,抬眼问?他:“你给我的备注名,‘金刚狼爪铁头功’是什?么东西?”


    “”


    要死。


    沉默了好一会儿。


    “就?,你那会儿,把我下巴撞伤,又?抓了两道痕。”程今洲右手撑着脑袋,悠悠叹了口气?,难得?有了点不好意思:“隔天给你弹这么多表情包也没理?我,就?改这个了。”


    时邬:“”


    像是怕她逮着机会要借题发挥似的,还没等时邬开口,程今洲就?又?凉凉出了声:“不过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给我的备注是‘旺财’。”


    妈的,旺财。


    他养狗都不起这个名字。


    第36章 036


    吧台后的一桌正摆着铜火锅, 汤底咕噜噜的,像在涮着羊肉,刷着大白?的墙壁上被马克笔写了乱七八糟的人生格言, 挂着一幅“中?老年也需要摇滚”的大旗。


    时邬低着头, 闷不做声地把那杯带点清香的白?酒调制饮品喝完, 又抬眼,点了杯透着光长得像蓝冰的漂亮玩意, 程今洲在一旁给剥着糖炒栗子。


    “少喝点。”他说。


    “两?杯, 没事吧。”时邬开口:“我以前跟华子李夏妮吃烧烤的时候, 喝过一整瓶啤酒。”


    “这白?的啊,宝贝儿。”程今洲把剥好的栗子放到她面前的盘子里,“手里的蓝色金汤力,度数也赶上白?的了。”


    “啊。”时邬闻言转回头, 都酒精冲脑门了, 还能抓住了个重点, 看?他一眼:“我还没醉,你喊什么宝贝?”


    好渣男的感觉。


    风扑簌簌地吹, 时邬放松地左手撑着脸, 时而看?看?还剩着半杯的酒, 偶尔看?看?剥完栗子拍了拍手的程今洲,纷杂半暗的光笼罩在两?人的身上,脸颊也被暖气烘得微烫。


    程今洲瞄了她一眼, 唇角勾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忽悠, 总之语气自然:“我喊蒋炽也喊宝贝儿, 他就没觉得有什么,就你多想。”


    “???”


    时邬略微瞪大双眼, 跟吃瓜一样:“真的?”


    “假的啊。”程今洲慢悠悠把新剥好的栗子放自己嘴里吃着,右手撑在脑袋边,边笑边垂眸看?她。


    还真说什么都信呢。


    闻言时邬悻悻然转过了头,有点无聊地弯腰想摸摸狗。


    但?可能还记得刚才要把它抵押出去的那茬,金毛刚见她弯腰靠近,惯常地摇了下尾巴,随即就低低地“嗷呜”一声,偏过头,挺起胸膛蹭程今洲的小腿,往他那避着。


    “你的狗跟你一样爱记仇。”时邬面无表情地瞧着狗尾巴开口。


    程今洲闻言没忍住乐了一声:“你都打算把它抵出去了,它还肯搭理你就不错了。”


    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见狗这会不乐意理她,时邬也偏过了头,不为难自己地想着就先这样着吧,到明天它睡一觉忘了这件事就好了。


    等到点的那两?杯酒喝完,两?人从小酒馆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那只金毛大概也是?真记了仇,出来的时候还亲近着,这会只离时邬远远的,怕被拐走一样,提防地靠着程今洲那边走。


    “旁边公园要不要去逛会儿?”程今洲像是?对这片很?熟,攥着牵引绳四?处望了眼,说着:“酒馆后面那条路顺着过去就是?。”


    时邬点了点头,说了个“好”。


    刚好,她被酒馆里的暖气吹得头晕脑胀的,脸也烫,想吹会儿冷风,把头脑吹得清醒一点。


    树影稀疏昏昧,公园里有石栏围了一圈的平台,靠着结着厚厚冰层的河面,这个天气,抬起下巴望过去,依旧能看?到稀稀拉拉的人影,老大爷在河边慢慢悠悠地打着太极,跟从一旁快步拉练过去的队伍各自为营。


    “时邬。”程今洲手插着兜,两?人那会儿还正顺着小路往前走,他偏过头看?她眼,观察着她的神情,不确定地问:“你是?不是?,醉了?”


    “嗯?”时邬扬起脸,松松散散的围巾下,白?皙的耳垂和?脖颈都已染上了一层薄红,她朝他望过去,说:“没,我可以走直线给你看?。”


    “走直线?”程今洲问她。


    “嗯,华子教的,他每回说自己没醉,就说走直线给我们看?。”时邬边说,边往前走着,她披散发,几?缕发丝被寒风扬着,公园里灯带朦朦胧胧地落在她身上,边走还不忘边回头望向他。


    “行了。”程今洲迈脚走上去两?步扯住她,垂着头顶了下腮帮,还是?没忍住笑:“再走就拐到河里了。”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明天阴天,夜空没星星,只有黑漆漆的云层,刮着冷冽的风。


    时邬被程今洲拽着胳膊,一直到走到河边石栏边缘的长椅上,程今洲才松开手里的牵引绳,看?小金熟门熟路地往斜前方跑,在那一片草地上,同样也还有几?只正闹在一起的狗 。


    “它们是?好朋友?”因为醉酒,时邬说话语速有些慢,看?起来比平时反应慢半拍,愣愣地看?着那片问。


    程今洲“嗯”了一声,手保暖地插在长款羽绒服的兜里,也同样地在看?着那片:“早点的话这片公园里狗更?多,有的狗主人下班晚,夜间才来溜,小金跟它们都认识。”


    时邬坐在那,听着程今洲的话,不知道思?路怎么走的,莫名其妙地就联系在了一起,忽地转回头试着问他:“那你带它来这里,是?不是?因为这边才有它的好朋友?”


    程今洲拖腔带调地应着:“是啊,不然多可怜啊,楼下那片也没个它认识的狗。”


    话说完,时邬就静静地看?着他,感觉自己脖颈还烫着,额头和?脸颊也烫,烫的大脑混沌但又清醒,她看?着程今洲的视线淡淡往前望,靠长椅上嘴角挂着点弧度,忽地说:“那你刚回黎江的时候呢,是不是也没朋友,很?可怜?”


    风源源不断地从身后的河面向前吹,吹得河岸边的枯草枝都扑簌簌抖着,也吹得衣领翻飞着。


    程今洲偏过了头,垂眸看?向她,两?人坐在同一张长椅上,距离近,肩膀和?肩膀几?乎擦着,看?着时邬被熏红了脸颊,眼睛被那一点灯光映得黑亮,他笑笑:“怎么,后知后觉的,开始心疼起我来了?”


    时邬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回黎江的时候,我是?想着你还在那的,但?没想到,都转学一个月了你也压根也没理我。”程今洲的调子不算正经,随意地谈着,就好像是?现场在编故事,但?情节和?人物?却又吻合,最?后重新地看?向她,漫不经心地问着:“是?不是?把我忘了?”


    时邬摇了摇头,笃定地说:“没。”


    她也想了想,呼吸因为酒精有些发沉:“我以为,你把我忘了的。”


    就好像也是?这两?年学来的分寸,即便是?至亲,在别?人还没迈出那一步前,也不要自作主张地去预设。


    不给别?人添麻烦,不给别?人带来困扰,对她来说既是?宋岑,也是?程今洲,就好像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机制,要是?他已经不记得你了,或许不觉得你们依旧是?朋友了,那就不要去打扰了。


    “是?你把我忘了。”程今洲侧着头,又重复地说,他眼底的一些东西似乎深不可测,也似乎是?有什么足够的证据和?把柄在手里,所以才会笃定,是?时邬把他忘了。


    时邬还在注视着他,耳旁发丝吹拂贴在脸颊,想着程今洲刚转来的那个时候,常常独来独往的身影,似乎是?有些愧疚感涌上心头。


    “要不你亲我下。”程今洲得寸进尺地笑了笑,嗓音低,也透着磁性,说:“亲我下,我就原谅你。”


    话落地,程今洲看?着时邬的神情一瞬间因为这句话而微怔,也一早就预料到她是?这反应似的,只眼睫动了下,随后几?秒后抬手,拍了下她额头,正勾着唇从长椅上起身,而时邬也在那时动了,跟着他站起来,但?比他懒散的动作快一些,速度快地凑过去,在他的右脸上亲了下


    似乎只感觉到柔软的东西在自己脸旁轻轻擦了过去,带着些少女?身上的香气和?酒气。


    但?那一瞬间似乎时间也静止,猎猎作响的风声也消音,程今洲垂眸看?着她,喉结动了动。


    两?人面对面地站在那儿,他手依旧抄在兜里,身上羽绒服的立领遮着他小半个下巴,就那样静静看?着她,直到大半分钟后,才慢声地开了口:“时邬,你完了。”


    时邬抬起头,心跳声像小鹿似的乱撞:“嗯?”


    “你没和?别?人在一起的机会了。”程今洲没头没尾地,只淡淡地给她抛出这一句结论。


    他看?着她,悠闲又笃定地勾了唇,边说边笑着,语速不紧不慢:“高考完,就和?我表白?怎么样?”


    风拍打似的在树枝间噼里啪啦,时邬那时的心跳快,只愣愣地看?着他,听到他的声音在耳旁清晰落地:“等到高考结束的那天——”


    “我们在一起吧。”


    第37章 037


    天气预报说明后天有雪, 北京近几日也是?连续的阴天。


    上午,起床后,靳兰正在厨房里热牛奶, 熬了个夜, 从?两点多睡到九点, 还是?脑子发沉,只套了件毛线开衫站在灶火边, 盯着冒着热气的牛奶, 边抽空想着下午年会的事情。


    昨天在吃晚饭的时?候, 听时?邬这几天的安排,今天想去?大学里看一看,靳兰思考着是?要喊两个孩子起床,还是?先叫他们睡个饱觉, 直到她听到细微的“咔嚓”一声, 隔着走廊和客厅, 安静的家里响起了房门开锁的动静。


    她下意识顺那?道动静回过头,看时?邬那?间?卧室门从?里面被拉开, 正要微笑着喊, 就?见程今洲穿着长袖衫, 顶着个睡得支棱的短发,跟魂丢了似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


    牛奶在雪平锅里咕噜噜地开始冒泡,靳兰见这一幕脑子有点空白, 就?好像自己站这儿?多余似的,只看着程今洲旁若无?人?地拐个弯, 又推开了隔壁卫生间?的门, 直到十?多分钟后,人?才又盘靓条顺地出来, 眉眼垂着,额前的发梢沾着水,衣服上也有些洗脸溅湿的痕迹。


    像是?还没发现靳兰站在厨房似的,程今洲目不斜视地又径直自个往冰箱过去?,拉开冰箱门,从?里面拿出来个西红柿,隔了好几秒,才仿佛有心事似的,低着头慢吞咬了第一口,活像是?魂还没回来。


    “”


    “醒了?”靳兰犹豫着出声问?。


    乍得听见旁边有人?说话,程今洲吓了下,做贼心虚似的肩膀也跟着缩了缩,人?杵在冰箱前,握着西红柿回过头,回头看着靳兰,半天才开口:“嗯。”


    “醒了,早安。”他说。


    沉默地过半晌。


    “那?,小邬呢?”靳兰往他身?后望了望,像是?不知?道从?哪说起似的,跟他大眼瞪小眼,就?只问?:“你怎么从?她房间?里出来,昨晚,你俩是?一起睡的吗?”


    她说话的语气平静,平静得像是?在问?什么两小无?猜的小孩,睡就?是?字面上的那?个单纯意思,一块睡觉。


    但脑子空白也是?空白在这了,想不通,想往偏的地方想,又觉得是?不是?想多了,可两人?也不是?八岁,这都十?八了。


    “啊。”程今洲转回头,听着她的问?题,承认地“嗯”了一声。


    看他那?沉着镇定的样,靳兰脑子更是?转不过来,只直直地盯着他的后脑勺,心里有点打鼓,看他合上了冰箱门,又不知?道要往哪晃悠,边朝沙发走,边自己也觉得说不过去?似的,坦白从?宽地继续讲:“昨晚上出去?玩,她喝醉了,回来照顾了一会,太困就?睡过去?了。”


    “噢。”靳兰点了点头,“是?这样。”


    思忖着,她心里的那?点打鼓劲还没消,但也只拢了拢身?上的毛线开衫,平平静静地又将头偏了回去?,换了个事聊:“你和葛教练是?约了哪天?”


    “大后天,十?二号。”程今洲答。


    “嗯,那?去?哪家饭店?”靳兰提醒着:“记得提前约,年前客多,别排不上。”


    “他不去?。”程今洲自然说着:“叫我去?体育局那?边找他,还没放假。”


    把要紧事聊完,靳兰这才心里有数地点了头,把燃气灶上热好的牛奶端过去?到餐桌上。


    三百六十?行,行行放假前都忙,厂里下午还有年会,再等明天几个领导的会议结束,今年也就?这样过去?了。


    “年会得晚上半夜才能散完。”靳兰吃完早饭,嘱咐地说:“你那?车钥匙给你挂玄关上了,小邬要是?出门,你带着,别叫人?自己出去?。”


    “嗯。”程今洲坐那?儿?吃着面包片回:“知?道。”


    提前约了年会的化妆造型师,靳兰收拾完换了件衣服就?出了门,等到时?邬睁眼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天虽然依旧是?阴阴沉沉的样,但寒风比昨天刮得小了些,房子里空荡安静,只剩下程今洲一个人?坐在餐桌那?,看着面前手机上的比赛,金毛乖巧地趴在他腿边。


    听见卧室的动静,程今洲从?屏幕上抬起眼来,朝她看过去?,打着招呼:“醒了?”


    时?邬“嗯”了一声。


    其实她已经醒了好一会儿?了,但头脑混沌,躺在床上走马观花似的,脑子里有些昨晚片段,但不完整,连不上,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做梦,于是?默不作声地在屋里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才收拾着走出来。


    看着坐在那?的程今洲,时?邬手插着口袋,语气放自然地问:“我昨晚上喝多了?”


    程今洲点头“嗯”一声,视线依旧放在比赛上,手旁放着杯提神?的咖啡。


    “洗漱是?不是?在隔壁?”时邬继续问:“我昨晚上是?不是?没洗澡就?睡了?”


    “嗯。”程今洲紧跟着回:“不然呢,醉成那?样,指望我给你洗呢?”


    不等时?邬出声,他又继续道:“那也行,脱光了进去?等着。”


    “”


    回答他的,是?时?邬“砰!”一声的关门声,紧接着没一会儿?又抱着衣服出来,又是?“砰!”一声关了卫生间?的门。


    程今洲抬撩起眼皮望了眼关上了的卫生间?门,淡淡地听着卫生间?里的动静,耍完流氓就?不认人??


    时?间?缓缓地走过,直到过了好一会儿?,手机上的比赛看完,卫生间?的门才又被“咔嚓”一声拧动,时?邬头上包着毛巾站在浴室门口,动作匆匆,几缕没包住的头发丝尚还湿漉漉的贴在脖子上,可能这会还不是?很想和程今洲说话,但架不住两眼一摸瞎地问?他:“吹风机有吗?”


    程今洲抬起眼,收了手机,目光朝她那?看过去?:“放在镜子旁柜子的最?上层。”


    时?邬点点头。


    她折回身?,走回还蒙着一层水汽的浴室镜子前,把柜子打开后视线自下而上地扫了圈,看着放在最?上层的吹风机。


    这间?卫生间?好像只有程今洲用,不然很难解释这个吹风机为什么要被放得这么高,时?邬踮起脚够了两下,还是?没摸着,她回身?,正打算搬个板凳进来,就?与身?后刚好靠过来的程今洲撞了个正着。


    “唔。”时?邬脑袋碰到他结实的胸前,垂着眼,跟他面对面地紧挨着。


    因为要拿吹风机,程今洲的身?体前倾,这就?使?得时?邬身?后的那?点空间?更为紧张,她手上往后撑着洗手台,默不作声地垂眼往后避着,感觉到面前成年男生身?体不经意带来的压迫感,逐渐有了一点后悔,或许她应该找个酒店过完这几天。


    “躲这么远干什么。”程今洲嗓音低低的,调子也随意,拿完吹风机就?顺着垂眸看她一眼,嘴角勾了点弧:“想起来昨晚抱着我不撒手了?”


    闻言时?邬下意识地抬起眼,对上他打量的视线,耳朵逐渐染上一层红。


    “不仅抱着我不松手,还压着我。”程今洲有点好笑地看她,嘴角弧度渐深,手撑在她脑袋旁微弯着腰 :“干什么 ,平时?光顾着学习,憋狠了?”


    “”


    “不是?。”


    两人?对视着,时?邬唇微抿,选择心虚式的默不作声,屏息紧张,原来还真不是?做梦。


    只听他又开口。


    “时?邬,你要是?哪天暗恋我记得直说。”程今洲垂着眼笑笑,像是?怕她昨晚喝多了断片,特意通情达理地再点一下似的:“万一我心情好,可以勉强让你得到我一下。”


    话落,也不管时?邬是?什么神?情。


    程今洲往前更紧挨了几分,贴心地把吹风机放到她身?后的洗手台旁,有微妙的肢体触碰,但没留恋,只留下她一个人?,转身?独自回到客厅的沙发上。


    爽了啊。


    第38章 038


    算上最后一天的?飞机在夜间?, 时邬满打满算在北京待五天。


    虽然总因为一些青涩的?心情闹一小会的?别扭,却又总能很快地和好,后面的?两?天, 她跟着程今洲一起去大学逛了逛, 四处玩了一圈, 在临走的?前一天的?下午,寒风凛冽的?午后, 时邬围着暖融融的?红围巾, 跟着程今洲去滑冰, 第一次尝试坐着滑冰车在湖面上滑行。


    天气预报预告了两?天要下雪,但却迟迟没见到飘雪的?影子。


    而那一年刚好也是北京迎来入冬后最久一次无降水记录的?冬天,一场雪从元旦开始,好几轮的?气象预测, 都?没能迎来那场大雪。


    “程今洲——”风扑簌簌吹着的?嘈杂湖面, 时邬正坐在滑冰车上大声喊他?, 她从东边避开人群,故意?地拿着滑雪杖朝他?的?方向滑过来。


    而程今洲那会正坐在台阶上喝着水, 见她朝自己过来了, 抬右手握住滑冰车的?栏杆, 拦住她,左手还拎着矿泉水,笑着问:“怎么了?”


    “你?怎么不过来了。”时邬问他?, 她把手里的?滑雪杖丢到一旁,喘着气, 白皙的?皮肤上, 脸颊和鼻尖都?被风吹得微红。


    时邬从滑冰车上起来,脱着手套, 语调上扬着:“我刚才在那边看见了只阿拉斯加,拽着滑冰车在跑。”


    “干什么。”程今洲话只听半截,就知道她想干什么,吊儿郎当地问了:“把小金拉出来给你?遛啊?”


    “嗯,行吗。”时邬不客气地回,顺杆就爬。


    “你?觉得呢。”程今洲闲闲地拧上了手里瓶盖,没忍住叹气:“人阿拉斯加拉滑冰车算是血脉觉醒吧,咱俩溜只大金毛是怎么回事,它?连弯儿都?拐不清。”


    “那也可以让小金过来,把那只阿拉斯加拐到一边玩去。”时邬声音淡淡的?,丝毫没有良心上的?谴责,认真?地思考:“那样那小男孩也没得玩了,我看不着,就也不想玩了。”


    “”


    孙子兵法啊。


    刚自西向东地绕着小半个湖面滑了一圈,时邬也累了,贫完,就从滑冰车上下来,边朝程今洲旁边过去边摘了帽子,发丝蓬松地落在围巾和肩旁。


    湖面冰层厚,岸边的?柳树在这个季节只剩一排干巴巴的?柳枝,时邬在程今洲身旁的?台阶坐下来,呼吸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又消散。


    “待会买串冰糖葫芦带回去?”程今洲问她。


    时邬喜欢这里的?草莓糖葫芦,外面的?糖衣很香很脆,草莓也在零下的?温度中成了沙沙的?口感,也许是两?地气候不一样,她在黎江买的?糖衣总有些融化,湿润地沾着外面的?糯米纸,没北方的?口感好。


    “嗯。”时邬点头,她手臂搭在腿上,脑袋枕着:“你?等会要去找教练是不是?”


    程今洲点头:“约了五点。”


    那会儿是训练休息的?时间?。


    他?短发被风吹得凌乱,抬着手,将头发往后抓了抓,随便?聊着:“等你?来北京上大学了,说不准还能三天两?头地去看我比赛。”


    “还没看过吧。”程今洲语气惋惜似的?,也不知道是在正经地说还是带了故意?成分地跟时邬夸自己,笑:“无敌帅,还有粉丝要签名合照呢。”


    “我看过。”时邬依旧枕在自己手臂上,自然地说。


    话说出来,似乎才有了点不对劲,时邬表情微怔,直到两?秒后程今洲也反应过来,偏过头垂眸看向自己,唇角弧度缓慢勾起:“看过啊?什么时候看的??”


    “”


    “网上。”时邬语气自然答着。


    这年头网络这么发达,看点比赛,有什么说不过去的?。


    “又不是奥运会,加上亲友团,场馆都?坐不满人。”程今洲悠闲看她,嘴角扬着的?弧度就跟把她看穿了似的?,直白说:“那比赛,我给我妈发过去链接,她都?不一定能翻着,你?还能专门搜着程今洲的?名字搜出来。”


    时邬:


    随着到下午,风似乎逐渐转小,不再是凛冽呼啸的?姿态,趋于平和。


    两?人一直在湖面玩到四点才开始收拾起东西回去,时邬出了些汗,摘了脖子上的?围巾,坐到副驾驶后甚至降下了些车窗下来。


    “明晚就走了。”程今洲说着,手肘搭在车窗边,视线朝着车外看。


    “嗯。”时邬低头,摆弄着怀里的?围巾,开口:“过完年没几天就开学了。”


    “怎么还不下雪。”程今洲眸光落在远处的天边,没头没尾地说。


    闻言时邬抬起头看他?,也顺着他?一起往外看:“你也在等雪?”


    她自顾自说:“我前两天看见天气预报,还以为能刚好赶上下雪天。”


    “是啊。”程今洲赞成地应着,单手握着方向盘。


    该是前天和昨天就下了的?,结果人都?要走了,这破雪也没下下来。


    “你?不是在北京待了好几年了。”时邬弯下唇:“怎么也跟没见过雪似的?。”


    “这不是你?的?新?年愿望吗。”程今洲顺口就说了出来。


    “”


    “你?偷看我日记了。”时邬反应过来。


    “没。”见被发现了,程今洲也毫不心虚,笑了声:“就摊在那时,不小心瞄到一眼?。”


    “谢谢。”时邬忽地说。


    丝丝风涌动进?来,程今洲抬眸扫她一眼?。


    “本来就是想着来放松几天的?,能赶上雪当然好,赶不上也没什么,还有明年。”时邬轻声说着:“这几天,我玩得很开心,比我一个人要开心得多。”


    “开心就行。”程今洲这才笑:“还挺有点舍不得你?回去。”


    “开学就见面了。”时邬认真?答。


    “嗯。”


    将时邬送回去后,程今洲就又出了门,去体?育局那边。


    靳兰已经放假了,穿着修身的?家居服正在家里,跟小金一块在客厅看电视。


    因为明天晚上就要走,但白天或许还有其他?事,说好给李夏妮和卫格桦带的?礼物也还没准备,于是时邬在这前一晚就开始收拾起行李箱子。


    这几天的?时间?的?确过得快,但没关?系,她还会再来到这个城市,那个时候,她会带着时清岁一起来。


    时汪生前的?时候一直带着她们生活在行朝巷,没购置过什么额外的?房产,也一直只开着辆十几万的?代步车工作生活,所?以这么多年,存下的?存款很可观,甚至足够她在另一座城市里重新?开始生活,扎根,但时邬也不免觉得,她以后应该也可以挣很多很多的?钱。


    靠墙的?衣柜里挂着她这几天的?衣服,甚至有几件还在购物袋里没拆,都?是前天靳兰带着她在商场买的?,还有一件新?买的?羽绒服也同样悬挂在那,很保暖,帽子一圈飘着绒绒的?毛边,只是她这几天更喜欢穿程今洲的?这件。


    虽然回到黎江后就用不到这些了,但时邬还是仔细地把它?们折叠放进?了行李箱里面,这些是靳兰的?心意?,也或许可以等到几个月后,她来北京上大学的?时候穿。


    东西并不多,时邬简单地把衣服收拾完,松一口气地回头看着还算整洁的?房间?,跟程今洲倒在被子里接吻的?画面也好像还在眼?前。


    她也喜欢他?。


    原来跟喜欢的?人在一起,真?的?会开心。


    还落了张没写的?试卷放在桌面,时邬思考着出去喝杯水就回来解决,虽然这几天玩得有点疯,但她还没带着空白作业出去,又带回来的?习惯。


    轻微“哗”的?一声,将摊在地上的?行李箱拉起来放好后,时邬就转身拉开卧室门出去,没等踏出卧室,就透过镂空的?置物架望见靳兰正站在玄关?那里,打着电话,正不知道在指挥着什么事。


    “靳阿姨。”时邬喊了她一声。


    “嗯!”靳兰听见声,回头看了一眼?,还没等她来得及跟时邬说什么,视线就又转回去,挂了电话,朝着门外说:“对对对,就是这里,躺倒再搬进?来。”


    时邬手插着衣兜,往前两?步,过去看。


    门外,有两?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搬运工人,正搬着用纸箱包装起来还未拆的?长方形大物件上门,因为过重,纸箱子擦着地面,发出摩擦的?沉闷声音。


    时邬往后避了避,给他?们让地方。


    “订了个新?柜子,刚好今天送到。”靳兰这才有空跟时邬说。


    话说完,她又继续和那两?个搬运的?工人讲,带着他?们往屋里进?来:“拆完放到那个房间?里。”


    靳兰指着程今洲的?卧室。


    时邬静静地看,也没她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于是转身去接了杯水,捧着水杯才又重新?过去,看大物件外面的?纸盒子已经被拆开,是一个新?的?,和程今洲卧室里原先?那个展示立柜差不多,但大出来一多半的?新?立柜。


    直到按照靳兰的?指挥,两?人将柜子按照原先?的?位置放过去,送走他?们,靳兰才喘了口气过来,到冰箱里拿了瓶水喝。


    “新?柜子?”时邬看着那个大立柜问。


    原先?的?不知道在什么时间?已经被搬走了,奖牌奖杯照片那些物品,现在都?正被好好放在床边的?箱子里。


    “嗯。”靳兰捋了下肩头的?卷发,笑了笑,打足了暖气的?房屋内,随便?动两?下就能出汗。


    她随口说着:“也该换了,原先?的?已经没地方摆了,本来是以为小洲不会再走这条路了才没管的?。”


    时邬微诧地看她一眼?。


    新?立柜已经送了过来,靳兰也没停,喝完几口水,到客厅去把扫地机器人打开,就又回到程今洲的?卧室,打算再给这些奖杯奖牌摆上去。


    相?比指挥搬运的?工作来说,摆放奖杯奖牌算得上不费吹灰之力的?小工程,靳兰把箱子拉到了立柜跟前,时邬也过去帮她一起摆。


    “这么一看,还真?挺厉害的?。”靳兰看着那些金牌银牌的?,看过去倒也觉得骄傲:“好像也就几年的?功夫,能拿这么多奖。”


    “嗯,很厉害。”时邬赞同地点了头。


    在还没离开黎江来北京时,就已经崭露头角了。


    “不过小洲他?,走这条路,吃了不少苦。”靳兰说着,好像话匣子一被打开,倒也能和时邬说说这些:“你?们小时候就认识,他?那个时候就一周最起码三四天,都?要去体?育馆练射箭,不让他?去也要吵着要去。”


    时邬点头,靳兰兀自望着摆在立柜上的?照片,缓慢地叹了声气:“那会儿,小洲就总被教练夸是天才,被推荐到市里,又推荐到省里,可正儿八经走到这条路上的?,又哪个不是天才。十万里挑一,百万里挑一,进?了那个大门的?都?是天才。”


    时邬沉默地望着那些奖杯,静静听,靳兰嘴角有些弧度,抚着臂,语气里有心疼,也有欣慰:“小洲这孩子从小就独立,他?那会儿还小,也就才十四岁吧,就跟着去到韩国集训,去了三个月,结果等到回来时瘦了十几斤。”


    “他?本来也不是什么胖乎的?孩子,回来时,哎,我跟他?爸都?要有点不敢认他?。”靳兰不紧不慢说着,眼?圈就有点红:“到了那,一周就打一次电话,也只报喜不报忧,但东西吃不惯,语言也不通,教练也不怎么顾得上他?,人还差点丢了一次。好在那会有个孩子跟他?是同期进?俱乐部的?,玩得好,见他?人不见了,立马跑去找教练才找回来。”


    “是他?吗?”时邬听着,弯腰从箱子里拿出还没来得及摆放上去的?那张照片,程今洲和另外一个小男孩。


    “嗯,是他?。”靳兰笑笑,“小旋,跟小洲差不多大,就小两?个月。”


    “现在也在俱乐部?”时邬问着,想了想那个名字:“还是在葛教练那?”


    她记得程今洲是说回来后就去葛教练那了,那到时候,有好朋友一起,应该更好一些。


    “小旋,这孩子。”靳兰话有停顿,似乎也在想着要不要和时邬说,最后还是只简单提了句:“小旋已经过世了。”


    时邬怔愣,转过头看向她。


    “他?们一同进?俱乐部,吃住训练又天天在一起,说是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也不夸张,小洲也因为这件事,消沉了很久,难迈过那个坎。”靳兰注视着照片上的?两?个小男孩,轻声说:“严重的?时候,他?背着我跟他?爸,自己去开安眠药吃,不吃就睡不着,但面上,就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样,谁也没从他?脸上看出来点什么。”


    像也不打算跟时邬在这件事上讲太?多的?细节,靳兰弯了下唇,把那张照片从她手里接过来,重新?放在立柜的?最上面摆好,说着:“过去了,也出来了。”


    好像也知道,程今洲刚到黎江的?时候,好比在修车厂看到他?的?那一眼?,他?独处时,身上偶有的?沉寂感是从何而来。


    他?朝前走着,但也有那么一部分已经停滞的?时间?,将他?丝丝缕缕地联结在那拉着。


    一直等回到房间?,时邬似乎还有些感同身受的?心情沉重。


    她握着笔,但迟迟也没写下第一题,外面传来孩童隐约的?吵闹声,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似乎格外闹腾,奔跑,大笑。


    时钟滴滴答答地挂在墙壁上旋转,不知道过了多久,放在试卷前方的?手机传来持续的?震动,时邬思绪被声响拉回来,这才终于手臂动了动。


    她拿过来,看到是程今洲打过来的?视频电话时,似乎也心有所?感的?,听见了窸窣落着万物的?声音。


    她接通那通视频,还没等视频画面稳定,听见了程今洲轻微喘着气,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时邬,下雪了。”


    似乎整个世界都?因为这句话突然安静下来,画面里,路灯的?光线昏黄,明暗掺半地打在程今洲的?身上,他?好像正在路上,外面穿着那件黑色的?长羽绒服,鹅毛似的?雪花密集到往下砸似的?,飘落在他?的?发顶、睫毛,而他?只勾着唇笑,呼出的?气息在空气里结着白雾,垂眸看着手机,眉眼?间?因为这场及时赴约的?大雪而意?气飞扬,随后他?又将镜头抬起,朝上,给时邬看昏黄路灯下,裹着寒风飘扬的?雪花。


    “我还有一个路口就到。”镜头微晃,他?像是正朝着这边跑,程今洲嗓音里带着笑:“快下来,我们堆个最大的?雪人。”


    莫名其妙的?,那一刻,时邬忽地很想哭。


    第39章 039


    白雪皑皑, 万家灯火。


    路灯照耀下的道路和绿化带空旷草坪上铺着一层新雪,几个小孩奔跑吵闹,手?中燃放结束的烟花棒在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硫磺气味。


    “程今洲!”时邬笑着揉了一团雪, 朝他那丢, 红围巾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 险些踩到脚下。


    “扔就扔,别给自己?摔着。”程今洲撩起眼看她, 也笑了声, 正?研究怎么把?雪人脑袋堆的圆点, 起身无可奈何地拍了拍身上的碎雪,朝她那过?去:“一对一打?不过?,得玩偷袭啊?”


    “兵不厌诈呗。”时邬半点也不心?虚似的,在昏黄的灯光下眼睛笑在一起, 玩累了, 就这么蹲在那, 抬头看着程今洲朝这边走:“谁让你这么厉害。”


    小金从一旁踱着步子过?来,滚了一身的雪, 又?自己?摇着头扑簌簌抖落。


    风小了些, 雪也不似刚下的那么大, 这片在小区楼的背面,有一大片空旷的平台,头顶的单元楼错落地亮着灯光。


    “耍赖还?有理了你。”程今洲声音里透着笑意, 走到她跟前,抬手?将人从地上拉起来。


    “雪人堆完了?”时邬望着他。


    “没, 还?差个脑袋。”程今洲侧过?头, 下巴朝那雪人点了点。


    雪人的身体已经堆好了,两人差不多铲了小半个平台的积雪, 比程今洲膝盖还?要高?。


    时邬蹲在雪人面前,半信半疑地问他们堆的是不是真是最大的,程今洲弯着腰边拍着雪,边回要是不信,待会小区里溜一圈看看去。


    雪落在两人的肩头、发顶,时邬手?指冻得红通通的,但?仿佛没感觉到似的,也同样地抬着手?,将雪人身上的雪压实。


    他拿了灌木丛里的枯树枝,当作雪人的手?,时邬仔细地,把?刚上楼从程今洲那翻出来的两枚五子棋黑色棋子,放到了雪人的眼睛上。


    雪似乎是打?算要落一整晚,程今洲额前的发梢因为雪花消融有些湿漉漉着,他垂眸看着时邬动作,看她的面庞被光线柔柔地拢着,发丝和额头眉毛沾着点雪水,随着动作,折射点微弱的光晕,呼吸着,散着淡薄的白气。


    “雪人堆好了。”时邬忽地说。


    她大功告成地转回头看着他,眼睛很亮,身上同样地落着雪,唇角浅浅地扬着。


    但?还?不等程今洲走近,时邬就几步朝他迈了过?去,寒风吹着飘雪和树枝。


    没等程今洲低下眼帘看着她凑近,时邬就微笑着,跟怕被他发现意图一样,面不改色的,而后在只剩最后两步路,程今洲毫无防备时,横冲直撞地笑着过?去,把?冻得冰凉通红的手?指塞进他脖颈的领口里——


    “靠。”程今洲也跟着笑,这一下猝不及防,下意识地缩着肩膀往后退了半步,时邬整个人也几乎撞进了他怀里,夜空中雪花还?在无声地下坠。


    “汪汪!”小金仰着脑袋叫了两声。


    程今洲的视线被雪人旁的金毛吸引过?去了一些,但?手?上极其自然地把?时邬的手?从自己?领口里拿出来,改成握在自己?手?里,他手?还?是温的,拢着,垂着头,把?冰凉着的那双手?放到自己?嘴旁吹了吹热气,随后才朝着小金笑:“下雪也叫?胆子这么小。”


    时邬目光落在他身上,两人身后亮着灯光的小区楼层比刚才熄灭了些,视线深处的天黑漆漆的,因为温度低,时邬的睫毛上的水汽又?逐渐凝结,根根分明的睫毛眨动时,眼前似乎有雪白的朦胧残影,就在这道朦胧中看着程今洲。


    “汪!”小金在一旁不满地又?叫一声。


    时邬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目光又?落到一狗一雪人的方向?,她思忖两秒,随后抬手?摘下挂在脖子上的红围巾,又?回过?头问程今洲:“要不要给它围个围巾?”


    反正?马上就要回去了。


    “这么好。”程今洲笑着看她动作:“那小金要爱死你了。”


    而时邬那会已经拿着围巾朝那边过?去,直到和那只昂首挺胸的大金毛宿命般擦肩而过?时,才如常地开口说:“我?是要给我?的雪人围。”


    小金:“”


    狗命也是命。


    风连续不断地吹着,程今洲额前的短发也被吹的微凌,垂眼看小金赖在那开始不肯走,像是受了莫大的伤害一样,犟得慌,边犟边看着时邬因为它忍不住笑的笑脸,两只前爪扒在地上,更觉得没面,边瞅着看还?得抽空委屈地瞄程今洲一眼,那眼神就好像在说:你看看你找的这什么人啊!


    “好绿茶。”时邬视线直白地盯着它。


    这是像谁啊。


    程今洲闻言也笑,藏起下巴闷着声,不让狗察觉,没辙,拉了两下牵引绳没拉动,于是走过?去,同样地蹲下来,试着哄哄。


    而时邬那会儿就站在道路边,双手?已经被暖的开始回温,她在寒风里看着那边的一人一狗,周身万物银装素裹,雪还?在下,夜漆黑,但路灯洋洋洒洒的光线下,程今洲背影宽直肩膀平阔,他手?臂搭在膝盖,勾着嘴角,抬着手?,身上长款的衣摆擦到地面,挠了挠金毛的头。


    扑簌簌的冷风中,耳旁贴的发丝被吹拂起,时邬从衣兜里拿出手?机,对着前面那幕拍了下来,紧接着,发了二〇一八年的第一条朋友圈:


    【喜欢的小狗,和他的好朋友。】


    卫格桦点赞得迅速,第一个评论,甚至还严谨地给她揪起错别字了:【洲子这背影帅啊,什么时候也给我长这么高个啊,但?年级第一姐,“他”是不是用错了,是这个“它”啊。】


    时邬收了手?机,没理,反正全世界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就像加了密语写在日记里的一行,即使有清风吹开这一页,旁人也无从知晓-


    隔日,回黎江的飞机时间?在夜晚的七点多。


    冬季白昼短,才五点多,天就已经有些擦黑。


    上午的时候时邬已经出去过?一次,买了些礼物,晚饭结束后,时邬便回屋收拾好自己?的行李。


    靳兰刚好要出门置办年货,等会可以顺便将时邬送去机场。


    “这就走了?”程今洲抱着臂,倚在卧室门口淡笑着问她。


    时邬抬起头,朝他“嗯”了一声,点头:“过?完年,也没几天就开学了。”


    到时候就又?见面了。


    把?要带回去的东西都装进去后,时邬坐在床尾,弯着腰,拉起拉链将箱子扶了起来。


    “行。”程今洲笑声,没说什么,只是站在外面打?量她一会儿,随后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等到几分钟后再过?来时,手?上已经多了条黑色的围巾。


    因为刚下一场大雪,北京的天气冷着,冰窟似的。


    她依旧还?是来时的那身装扮,只临出门前,脖子上多了条程今洲给她围上的围巾,黑色的羊绒,同样也带着淡淡的清爽味道。


    昨天车停得有些远,推着行李箱不方便,靳兰只叫她在楼下等着。


    外面天色已经昏暗,寒风呼啸,时邬微眯起眼,垂在肩旁的围巾也被吹得招摇,直到两分钟后,远远望见靳兰将那辆辉腾开过?来。


    怕晚点,放好行李箱后,时邬就拉开后座车门坐了上去。


    刚坐好,还?没隔几秒,身旁的车门就又?被从外面拉开,寒风吹进车内,时邬怔愣地看着程今洲弯腰坐了进来,像是刚才晚来的那几分钟已经收拾好了,手?里握着手?机,同样的在脖子上系了条黑色围巾,外面敞着套一件羽绒服。


    “好了,走吧。”程今洲坐下后,勾着唇淡笑,如常地开口。


    靳兰正?在驾驶位上打?开地图看路况,没说什么,也可能是程今洲提前打?过?了声招呼。


    直到车开上马路,时邬依旧还?愣愣地坐在那,没回过?神,她才后知后觉地问:“靳阿姨待会要去办年货,你要自己?打?车回去吗?”


    程今洲只是笑了笑:“猜。”


    时邬没明白是什么意思,靳兰也只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


    直到到了机场,头顶刚起飞的飞机机翼亮着信号灯光,时邬见程今洲似乎还?没走的意思,只手?上推着她的行李箱,不着不慌地在播着航班信息的大堂里,跟她一道去值机取票。


    片刻后,出纸口开始出第二张纸时,时邬愣愣望着程今洲手?上和自己?同样航班信息的机票,而后好几秒过?去,才反应过?来地抬起眼,看向?他。


    “送你回去,到那应该已经半夜了。”程今洲说。


    四周来往乘机的人员脚步匆匆,时邬胸前轻微起伏,看她愣在那看着自己?回不过?神的样子,程今洲这才笑了笑:“干什么,有心?理负担?”


    “那当我?回去拿寒假作业好了,正?好顺路。”他面不改色地对她说。


    第40章 040


    飞机飞上三万英尺高空, 从北向南。


    黎江的街道依旧是树木葱茏,绿叶层层叠叠。


    夜已经很深了,过了零点, 时邬看着车窗外, 依旧是熟悉的大街小?巷, 也许是过年,这个点还?未打烊的店比平时要多些。


    经过好几个小?时的周转, 都多少有些倦意, 程今洲也同?样地看着车窗外, 听着歌,后脑勺挨着椅背,直到出租车到路口缓缓停下来。


    “你什么时候回去的飞机?”时邬轻声问。


    “就?早上。”程今洲笑笑,抬手揉了下发酸的后脖颈, 说:“没票了, 就?剩这一班了。”


    行李箱的轮子摩擦在石板路上发出磕碰的声响, 时邬跟着程今洲一道往行朝巷前走,直到停到时邬家的大门外。


    “到了。”程今洲看着依旧透着淡淡灯光的院内, 可能是等时邬回来, 时清岁也还?没休息。


    时邬也回头看了一眼, 而后又回眸看向他,睫毛动?了动?,问他:“你今早就?回北京?”


    “嗯。”程今洲勾唇笑了声, 开口:“等会儿天?不亮就?要走了。”


    “新年快乐。”程今洲看着她,抬手, 帮她别了下被夜风吹乱的碎发, 嗓音轻:“先提前跟你当?面?说句祝福。”


    “你也是,新年快乐。”时邬说。


    两?人面?对面?地站在巷子边, 有路灯,有树影,有窸窸窣窣的风声。


    黎江今日的气温十四?度左右,在北京时穿的羽绒服已经脱了下来,搭在一旁的行李上,路途长?,两?人这会儿站在光线下,似乎看起来都有些洗涤不掉的疲惫,但时邬依旧还?留有精力,一颗心敞亮也觉得开阔坦荡。


    “程今洲。”时邬开口问他:“你大学?想考什么学?校?”


    她垂了下睫毛,问:“北大,清华,北体,这三所大学?里面?,会有你想考的吗?”


    不管是文化类,还?是竞技运动?类,这三所都是全?国的TOP级高校。


    程今洲笑:“你怎么知道,老崔给?我划的高考目标也在这里?”


    “明摆着的啊。”时邬也笑,唇角弯着,那点心情荡漾的感觉似乎更加明显。


    “北大或北体吧。”程今洲想了想,说:“还?有三个多月,努力看看,能上哪个。”


    要不然说时邬厉害呢,越靠近高考,那分竟然还?能断层得越高。


    “嗯。”时邬垂眸笑着点头,眼睛也被光线映得亮莹莹的,她停顿秒,试着开口说:“那你记得大学?报得离我近一点。”


    “我会想见你。”时邬抬起头看向他,握着行李箱的拉杆,因为那点不自在,拇指忍不住一下下悄悄抠着上面?的那块橡胶皮:“每一天?都想见你。”


    “好。”


    这是两?人关于未来的约定,那天?刚好是二月十四?号,情人节,黎江的开学?日期放在了二月底,入学?那天?,举办了一八届考生的百日誓师大会。


    这座南方小?城好似没有冬这个季节,夏季以外的季节四?季如春,而后清明一过,就?开始缓缓步入夏季。


    直到看着李夏妮先一步地穿上百褶裙,时邬还?恍惚觉得在北京吹冷风的日子在昨天?。


    “听卫格桦讲,前几天?林清北那边在北京竞赛结束,庆祝的时候喝高了,当?着学?校老师的面?发酒疯喊你名字。”面?前车道人来人往,李夏妮皱眉吸着果冻,说起这八卦的时候,都还?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时邬想了想:“好吓人。”


    李夏妮慢半拍:“是吧,我也有点觉得,还?在念着你呢。”


    其实这事传得已经有那么些日子了,据说,在时邬寒假发那条带着程今洲背影的朋友圈时,林清北就?很破防。


    虽然文案只是猫猫狗狗的这么一句,但林清北也不知道抽什么风,大过年的跟朋友吃烧烤也嚎,非要说时邬的小?狗不是小?狗,是程今洲。


    而程今洲吧,也逗,不知道从哪听说了,大年三十还?特意发了条公开的朋友圈刺激他:嗯,汪。


    好拽,好牛逼,好碧螺春。


    放了个寒假,回来也还?是那个味。


    正好是温度适宜的天?气,高一和高二正在举办体育节,两?人在校外吃完午饭后,回校的路上,还?能听见操场那边正锣鼓喧天?。


    校内路旁香樟树繁茂,芒果叶绿而宽大,已经悬着结出了小?果,李夏妮手里拎着两?杯奶茶,边往前走边低头看手机:“下午就?要去高考体检了,真别说,这会还?有种真要结束的感觉了,跟做梦似的。”


    高考体检的进度每年省里都要求五月份之前结束,七中把?体检就?放在今天?。


    其中也有今天高一高二正举办体育节的原因,教学?楼和操场隔得不算太远,在教室里也能隐约听见热血沸腾的广播来稿,于是学校想着有那么一部分学?生学?也学?不安心,干脆把这一天分出来体检,年年都是如此。


    “不知道今年的毕业典礼,还?有没有广播来稿的传统了。”李夏妮听着操场的音乐,已经开始提前计划起高考后的事了。


    七中这两?年卷得厉害,考前喊楼唱歌,高一高二加油助威这种传统活动?,已经被取消得差不多了,而广播来稿年年都能炸出来一批胆大妄为表白的,用常广智的话说就?是扰乱军心,他们考完了,高一高二还在那蠢蠢欲动着呢。


    “不清楚。”时邬边喝着奶茶,也顺着看过去一眼,预估了一下常广智的操作:“估计就?算有,稿子也要提前筛选下才会送到广播站那边。”


    “我也觉得。”李夏妮唉声叹气:“真是越来越无聊了,什么好时候都没赶上的感觉。”


    “没事。”时邬倒看得开,声音轻飘飘的:“听说下一届就?搬到新校区了,连食堂都带着空调和多媒体。”


    “”


    两?人边走边聊到教室外走廊的时候,班里的几个男生已经从篮球场回来了。


    今日晴,万里无云的好天?气,中午的日光强,窗帘被靠窗边坐的同?学?提前拉上了一多半,热风一吹,窗帘卷动?,教室里光线半明半阴。


    时邬手腕上挂着奶茶,插在校服口袋里走到程今洲身后的时候,程今洲那会正垂头坐在位置上,不知道在看着什么东西,另一手懒懒搭在后脖子上,因为刚打球回来,外套脱了,就?剩件夏季翻领的蓝白色校服T恤,后背隐约透着未干透的汗湿痕迹。


    “看情书呢?”时邬从他身后过去,只大概扫了一眼,顺道着将手腕上挂的另一杯奶茶放到他桌前。


    “不是,体检知情同?意书。”程今洲勾下唇,望了眼那杯奶茶,又偏过头看她一眼:“给?我买的?”


    “嗯。”时邬拖腔带调地回他。


    天?热,时邬外套里只穿了件修身的背心,这会走回教室身上有些出汗,也只拉了点拉链,她坐下后,自然地抬手往后,把?披散着的长?发抓起来,松松散散地打算扎个高马尾。


    时邬一手握着头发,一手翻开书页,正要拿夹在里面?的那根皮筋时,就?忽地发现上午特意放进去的那根已经不见了,时邬下意识把?书拿起来找了找,松开手,正要去翻书包,随后才反应过来,望向一旁正趴在那看着她的程今洲:“我皮筋呢?”


    “皮筋。”程今洲调子一扬一扬的,装模作样地跟着她重复了遍,枕在那,小?半张脸埋在臂弯里好整以暇地看她:“那先来回答之前的问题,你还?记不记得我生日。”


    “”


    “幼不幼稚啊程今洲?”时邬看着他,一个问题能追着她问一个星期,这还?怎么惊喜啊。


    “幼稚啊。”程今洲笑笑,半点也没心虚,反倒善解人意似的,逗她:“要是不记得了的话,求求我,我就?告诉你。”


    “”


    时邬认命地开口:“下个月,二十一号。”


    “噢。”程今洲这才笑了下看她,跟放心了也肯定了这个答案似的,懒洋洋地把?戴着小?皮筋的右手从桌子底下朝她面?前伸了伸:“呢。”


    身旁窗帘被热风吹得呼啦啦作响,时邬的目光顺着看过去,才见自己丢失的那根皮筋正被程今洲稳稳当?当?戴在手腕上。


    皮筋是系着蝴蝶结的黑色细款式,平时还?算低调,但戴在男生的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上时,就?多了点昭然可见的青涩和暧昧,时邬怔了两?秒,随后就?若无其事地抬手,抱着他的手臂,把?皮筋从他手腕上捋下来,而程今洲就?坐在那唇边努着点淡笑,故意似的,只垂眸看着她动?作,叫她自己动?手。


    一点小?插曲过去,午休铃声打响。


    按照教育局招生办的规定,高考体检学?生要排队集合统一去符合标准的体检站或医院,远处的操场上噪声夹着热风一道涌进高三这栋教学?楼,黑板上被班长?写着下午集合排队的时间,就?在中午午休的结束后,两?点。


    最近的体检站距离七中不远,走路过去二十分钟的路程,学?生年年都是春游似的走着过去,再走着回来。


    等到午休过后,下午广播里通知时,时邬还?正枕着校服有些昏昏欲睡,教室里的窗帘也紧紧拉着,正愣着神,坐在后头的李夏妮也正半梦半醒般地刚抬起头,吊着半口气地朝着前头问:“是不是集合要走了?”


    “是吧。”慢半拍的,时邬闻言摸着桌上还?剩半杯的奶茶喝了口缓神,又扫了眼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空了的座位,勉强醒了下盹。


    班里一多半学?生的习惯都是先做作业,再午休,有时候直接睡到第一节课老师过来也是常事。


    等到时邬动?作拖拉地穿上校服,跟李夏妮一道到走廊上最后排站队时,班级已经集合得差不多了,她倚在窗户口那,看着程今洲跟卫格桦两?人也正姗姗来迟地从前方连廊卫生间的方向过来,不知道在聊些什么,正偏着头笑,直到径直穿过排队队伍,也同?样站到班级的最后排来。


    时邬撩起眼看过去,两?人站在并排,程今洲可能刚洗了把?脸,额前的短发潮着,胸前校服也沾着几滴水的痕迹,个高腿长?地走在她身旁,没太多表情,但明显能看出来精神头比她好,不像刚睡醒的模样。


    “你刚才没睡?”时邬试着问他。


    程今洲“嗯”了一声,点头,视线还?正望着前方。


    那会队伍正沿着楼道下去,但可能是传承了崔勇做事不争不抢的性?格,别班都已经在香樟树荫底下集合了,七班这边才不紧不慢地从班里出来。


    楼道里没了其他班级,时邬和程今洲两?人也晃悠在班级的最后面?,跟前面?大队的落下了几步,只单独的剩他们俩。


    于是时邬抬头又看了一眼他,问他刚才午睡没睡的事:“要做体检了紧张?”


    人之常情的,每到这个时候,都得忐忑一下。


    “不是。”程今洲笑笑,嗓音也沙沙的:“紧张什么?”


    他纯属是为了多做张卷子。


    “放心吧,哥洁身自好着呢。”还?以为她是在那严谨地研究什么高危传播途径,试探他玩。


    隔了两?秒,程今洲又自觉着说道:“实在不行,确定关系前,你领我去医院查查?”


    “”


图片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