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魔鬼
一滴水不小心从庭霖指缝滴落, 顺着亡灵眉峰一路到下颌线,最终吧嗒一声滴落在地上。
水珠所经之处皮肉花瓣一样剥落,露出了其下的森然白骨, 塔纳托斯笑意愈深, 意味深长道:“需要我接着脱吗?”
“不必。”庭霖收回无名剑, 成团的清水化作一条长长的水绳虚虚缠绕于亡灵周身, 皱眉道:“别乱动。”
塔纳托斯从善如流道:“好。”
亡灵抓着庭霖手腕, 带着他把手掌心贴在自己腹部薄薄的肌肉上,抬眸微笑:“感受到什么了吗?”
“……感受到你有喜了?”庭霖糟心地看了他有些褶皱的裤子一眼,“需要我回避一下吗?”
塔纳托斯“啧”了一声, “你回避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亡灵很想抓着庭霖的手往下走, 但挣扎片刻, 还是不情不愿带着庭霖的手继续往上直至贴近心口:“还记得我送你的骨戒是用什么做的吗?”
“一根肋骨,”塔纳托斯心脏附近的皮肤与肌肉也开始消融, 手下的触感逐渐由弹性的柔软变成了骨骼的硬邦邦, 庭霖凝神扫了一眼, 诧异道, “但你身上好像一根骨头都没有少。”
“问题就出在这里。”塔纳托斯烦躁地上前一步, 丝毫不在意周围的水花, 掐着庭霖的腰将人按在床边, “那根肋骨不知什么时候突然长回来了。”
庭霖沉默着把水撤走, 思索道:“是你的实力精进了。”
“各序列有很多技能并不写在序列内部,就像人鱼的眼泪,既不属于【歌者】也不属于【风云】, 你可能无意间学会了新天赋,但好端端的, 连岁数都大到数不清了,怎么突然……”
塔纳托斯半跪在地,低头咬住他右手无名指,一节一节地印下带血的牙印,叼住骨戒反复研磨,漫不经心道:“我能感受到骨戒的位置,你也能通过骨戒召唤我的虚影,可能确实是实力涨了吧。”
“不光是你,还有阿多尼斯,年仅二十出头的精灵【奇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连最懒散的赫尔墨斯也精进了不少。”灵魂伴侣的修为凭空拔高一截,本应是好事,但庭霖面色却不好看,生硬地抓着亡灵的头发冷眼质问道:“你们到底瞒着我经历了什么?”
“告诉你可以,但不能无缘无故地平白告诉你。”塔纳托斯挑眉,双眼中的幽绿暗沉沉地压下来,仿佛暴风雨到来前被狂风肆虐的原始雨林,一边紧紧盯着他,一边反手捏住手腕上凸起的腕骨贴在唇角,不紧不慢道:“夫人,我还硬着呢,不打算帮一下忙?”
“不告诉就算了,”亡灵脑子有病,庭霖选择性地从污言秽语中筛选出能听的,一脚踹过去:“自己解决,我走了。”
亡灵半身都是外露的骨头,庭霖担心一脚把他踹散,于是踢过去的时候收了大部分力道,如果原先的塔纳托斯必定能从中听出拒绝的意味,懂什么叫适可而止,但眼下的塔纳托斯只是微微侧脸,修长手指收紧抓住脚踝,趁庭霖怔愣的瞬间用力一拉,心情愉悦地扣住了他的后颈:“幸亏我最近看的信比较多,庭霖同学,如果你不好意思说出来,直接动手也是可以的。”
大腿下的触感有些异样,庭霖深呼吸两次,尽量平静地说:“现在放开我还一切好说,塔纳……”
塔纳托斯俯身堵住了他的话,略有些沙哑地兴奋道:“‘欲拒还迎’四个字是这么写吗?”
“别逼我用水浇你。”庭霖咬牙掐住了亡灵的脖子,“冷静点,单纯的弄死你有点困难,但同时弄死你我还是比较容易的。”
蒂法尼与黛丽丝不知身在何处,弗里曼也不知道被关在了哪里,精灵之森扣押的几只亡灵叛徒的背后之人也未查清是谁——当然,更有可能是早就查清了但没有告诉他。
塔纳托斯牵扯的东西太多,庭霖很想正经地和他把该干的正事干了然后早日收拾东西回家,但现在的塔纳托斯看起来有点想撂挑子。
不至于撕破脸。
塔纳托斯动作一停,认真思考了一下庭霖的话,退而求次道:“那你把腿夹紧点。”
“……”
思绪忽然回笼,庭霖茫然了几秒,既没听懂他想干什么又直觉不是好事,眼睫一掀,下意识就想反驳,但早有预料的亡灵微笑着腾出一只手,食指轻点在他唇上:“嘘,小点声,亡灵守卫的听力可是很敏锐的。”
下一秒,庭霖原本只是捏住他后颈皮的手猝然一颤。
……
菲埃勒斯家的地板着实有些硬。
塔纳托斯笑容灿烂,放松地躺在地上看着庭霖提起了剑:“亲爱的,把剑放下,你膝盖和大腿都红了,不疼吗?”
庭霖冷若冰霜,一剑插进亡灵腰腹,干脆利落地把一块肋骨剖了出来,冷笑道:“骨头疼吗?”
“……有点。”亡灵笑容一顿,“还有点爽。”
庭霖:“…………”
庭霖反手把那块肋骨扔到他脸上,第一次真情实感地怀念起了一个月前的塔纳托斯。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连招呼不打直接钻进他梦境的亡灵在对比之下都像个人,庭霖握着无名剑的剑柄缓了缓,垂眸看着塔纳托斯身上以肉眼可见速度飞快生长的新肋骨,大体对他的恢复能力有了一个估量。
塔纳托斯毫不在意这些细节,手指夹住那块没沾一点碎肉的白骨来回把玩,几秒后将其凝成一只小小的骷髅头,拽过无名剑的剑穗想方设法地把它挂了上去。
求上者得中,就像庭霖没有真心想去龙族皇宫那样,塔纳托斯原本也没打算真做点什么,得偿所愿后心满意足,拉着庭霖一起看他最近翻出来的那些书信。
魔法阵开启,神的视线都能隔绝片刻,塔纳托斯兴高采烈,还未开口就被扇了一巴掌:“别说废话。”
“……”塔纳托斯从善如流,把厚厚一摞书信挑出来扔在一边,指着最后一张道:“麦尔肯的道侣就是鸣霄的制作人。”
“哦,我知道。”庭霖顺着旁边密密麻麻的小字往下看,“但鸣霄却是在莫尔伦恩的神像内发现的,要么是麦尔肯心地善良,主动把鸣霄送给了神力不足的莫尔伦恩,要么是莫尔伦恩抢的,但话又说回来,倘若莫尔伦恩都有抢鸣霄的实力了,为什么还要费劲和我们合作?”
“还有一种可能,说不定麦尔肯根本不在意那面镜子,随意把它扔在一个地方,被莫尔伦恩捡回去了呢?”塔纳托斯反问。
庭霖欣慰地发现他没打算掀桌子彻底放弃,赞同道:“确实有可能。”
“麦尔肯和他的道侣情深意重——最起码在当时表现出来是这样的,”塔纳托斯戳着那几行字,“他还说想和你那位前辈一起飞升。”
“‘海洋阻止了我们相见,但天空之上只有云海,我们必能在神界重逢。’”塔纳托斯干巴巴念了一遍,冷笑道,“人类出身而不在乎人类的人,难道能在乎一个从没见过面的道侣?”
“有道理。”庭霖敷衍地拍开他的手,“乱摸什么——这串单词是什么意思?”
塔纳托斯反手把庭霖双手缚在身后,抱在怀里后瞥了一眼,“传说中的神界七神,但莫尔伦恩曾许诺我,日后可跟着他姓加百列,从这方面来看,这七神实际是神界的七个姓氏。”
“而下面这七个,”塔纳托斯眸色幽暗,“是魔鬼的姓氏。”
庭霖转头:“……【猎魔】?”
“现在的【猎魔】是当今梅尔斯大陆为了维持和平而捏造出来的假想敌,虽然经常生出是非违抗本意,但确实只是假想敌,而魔鬼和神一样,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没人见过而已。”
“没人见过又怎么能确定真实存在,”庭霖沉思几秒,“我在东方时杀过很多大魔,从逻辑上来说梅尔斯大陆应该也有魔鬼。”
图穷匕见,塔纳托斯愉悦地拍拍手:“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们在筛选完神后,还得接着把魔给筛选出来——毕竟莫尔伦恩都飞升了,有人堕落也很正常。”
魔鬼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当的,搞得生灵涂炭流血漂橹也需要本事,庭霖看了半天书,直到夕阳西下残阳似血才选出几人,而塔纳托斯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庭霖面无表情地从乾坤袋中取出迷魂香点燃,确认亡灵睡熟了后走出大门,对飞来的卡罗琳一点头:“塔纳托斯醒了就说我去了教堂,别跟着我。”
亡灵秘境的教堂和梅尔斯大陆的教堂截然不同,里面摆放的依旧是麦尔肯的神像,庭霖咬破指尖用血在神像前画了一个阵法,半炷香后,一个诡谲含煞的大阵成型,亮了一亮后缓慢地褪去了所有色彩。
庭霖若无其事地起身起卦,原地搭了一个传送阵,下一秒来到一处墓地,放眼望去,全是一望无际的墓碑。
庭霖脚步不急不缓,在太阳落山之前抬手搭在一面格外潦草的墓碑上,弯腰扫视了一眼。
这碑的质地粗糙而沧桑,活像路边随便捡的一块石头,上面的字迹也模糊到看不清,倒是鼓鼓的坟包上长出了两棵倔强顽强的青草,除此之外,方圆十里,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庭霖尚且带着红痕的手指屈起,迟疑地在墓碑上敲了敲。
他之前特意叮嘱过塔纳托斯好好看好弗里曼,不会那只亡灵脑子一抽,怒气上涌,直接把他弄死了吧?
第082章 黏人
自庭霖踏入墓地的第一时间, 塔纳托斯就睁开了眼。
房间内浓郁到若有实质的氤氲花香蔓延,熏得人昏昏沉沉头脑发晕,塔纳托斯反手把香庭霖点着的香掐了, 环顾四周没找到人, 诧异道:“他去哪了?”
卡罗琳清了清嗓子:“他和我说他要去教堂。”
说而已, 不一定真的去, 塔纳托斯慢悠悠地踱步到教堂, 果真在神像前发现了一个传送阵的残骸,除此之外干干净净,连根头发都没有。
青绿小鸟不明所以地歪头:“不去找庭霖吗?他好像正在做一些不想你知道的事。”
“既然不想让我知道, 我又凑到他面前做什么,”塔纳托斯转身望向神像, “更何况我知道他在哪。”
亡灵在魔法阵方面的造诣无人能敌, 庭霖站在墓碑前琢磨半天,方才敲敲打打摸索出一个隐藏的传送阵, 而进入传送阵后又接传送阵, 天旋地转不知多久才陡然停下。
然后一睁眼, 看见了狭小房间内, 被关在透明棺材里的弗里曼。
塔纳托斯估计是用了什么手段让他晕了过去, 躺在那里跟一具尸体没什么区别, 庭霖推开棺盖, 面无表情地催动蛊虫, 面色苍白没有生息的弗里曼突然一弹,睁大眼睛痛呼一声,然后在看到庭霖的那一霎那生生把所有声音咽了回去, 茫然而惊恐地回视。
庭霖耐心全无,掐着他的脖子把他从棺材里扯出来, 居高临下道:“我只问你一件事,你为什么要追求玛丽?”
弗里曼脸色涨红,听完这句话却抬起了头:“玛丽?我追求她?”
在庭霖极具逼迫的目光威胁下,弗里曼咳嗽着回忆了半天,皱眉道:“不是她追求我吗?”
玛丽和罗拉虽然相貌出众,但却一直独来独往,少与人交流,尤其玛丽,平时在班级内几乎是透明人的存在,下课后从来不参加聚会,也不喜欢出门,天天把自己关在宿舍,如果详细地把亚科斯学院的人问一问的话,甚至没有几个人知道玛丽曾经和弗里曼在一起过。
“就像没人知道你我关系如此亲密一样。”
亚科斯学院大门前,波光粼粼的海面在皎洁月光下起伏不停,赫尔墨斯单手支着下巴,眼神十分幽怨:“庭霖同学,我千里迢迢赶来陪你,不打算主动亲我一口吗?”
庭霖心情差到想砍人,闻言冷漠地从吸血鬼手中拽回了自己的衣袖:“亲可以,但亲完后你必须和我去竞技场。”
“去竞技场练剑?”
“练你。”庭霖言简意赅,敷衍地拽着吸血鬼的衣领扯向自己,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下轻轻一碰,然后召出无名剑,拎着赫尔墨斯的后颈飞向竞技场。
吸血鬼虽然不是很情愿,但身手比以前强了不少,庭霖一招一式一点没有放水,赫尔墨斯居然也能勉强应个七七八八。
虽然最终还是逃不了被揍趴下的命运。
吸血鬼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眼睁睁看着无名剑的剑尖骤然逼近悬停在眼前,艰难地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说什么也不肯起来:“庭霖同学,要不你一剑杀了我吧,真的不行了。”
“杀了你干什么。”庭霖无情地把赫尔墨斯扯起来,“继续。”
庭霖下手狠辣,忧心忡忡道:“如果你现在不努力,等开学以后和我分开,有人要弄死你你都没办法还手。”
赫尔墨斯很想说他高估了梅尔斯大陆人的平均水平,但一对上庭霖点缀着细碎星点的眼眸就闭上了嘴。
吸血鬼血红的大眼睛一眨,伸手握住庭霖的小腿,委屈道:“庭霖同学原来还知道关心我啊。”
“……我什么时候不关心你了?”庭霖淡然垂眸,“今天不是刚从塔纳托斯那边回来?”
无名剑收剑回鞘,庭霖半蹲下身,修长手指拨弄了一下剑穗上方系得乱死八糟的小小骷髅头:“这个挂坠是你用指骨化的吧,把它再变小一点,现在太大了,打架不方便。”
“直接碾碎,下次见面的时候让那个亡灵再炼,”赫尔墨斯嫌弃地把剑穗重新变成麻花辫,“不仅有些大,还不好看,这个绿色也太丑了吧。”
剑穗上的流苏纠缠在一起,哪怕吸血鬼夜视能力强一时也有些吃力,赫尔墨斯努力辨认着杂乱的丝线,忽然就感觉背后一凉。
庭霖微微一笑,抽出长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周身气温冰凉到近乎迫人。
赫尔墨斯茫然回视,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原地愣了片刻,下一秒就挤出了眼泪,小心翼翼地轻轻拽着庭霖衣衫下摆:“对不起庭霖同学,我错了。”
“好啊,”庭霖好整以暇地睥睨道,“说说你哪里错了。”
赫尔墨斯:“……”
还是吸血鬼好骗,如果继续呆在成亡灵身边,不知道要周旋多久。
庭霖也不再接着逼他,只是揉了揉吸血鬼毛茸茸的脑袋,冷声道:“休息吧。”
假期宿舍上了锁,吸血鬼张开背后的无羽双翼,跟着庭霖飞到隐秘之处,通过传送阵来到……莫尔伦恩草原。
吸血鬼原本欣喜的脸瞬间阴沉下来。
然而庭霖没有带他去找厄喀德那,而是在草原与城镇相接的边境,找到了一座孤零零的营帐,远远就能望见一位龙族女子扛着一只与她同高的猎物,弯腰掀起了门帘。
听到声音,女子掀起帘子的手在空中一停,眯眼转过头,浑身杀气顿敛:“……庭霖?”
庭霖礼貌地点点头:“罗拉小姐,晚上好。”
“这有点太晚了吧,”罗拉随手把猎物一扔,冲天血腥气略微消散了些,目光在庭霖和赫尔墨斯身上徘徊两圈,“有什么事吗?”
“有。”庭霖平静道,“弗里曼招供,坚持认为当初是玛丽主动追求的他。”
罗拉沉默了一瞬,“我不这么认为。”
“认为?”庭霖挑眉,“所以说……当初你告诉我的那些,也只是你的‘认为’?”
明月高悬。
庭霖和罗拉在草原上,对着两杯莓果酒聊了一夜,直到天色破晓,睡得迷迷糊糊的赫尔墨斯听见庭霖起身的布料摩擦声,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睡眼朦胧道:“走,我送你去厄喀德那的营帐……这些比鲁斯蓝草也太硬了,那些老鼠是怎么啃动的。”
吸血鬼睡了一晚上硬邦邦的草地,眼下哪哪都不舒服,又一秒钟没停地自言自语了一路,只字不问昨晚上庭霖和罗拉聊了什么,庭霖忍无可忍地叫住他:“赫尔墨斯,你不问问玛丽和弗里曼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赫尔墨斯眨眨眼,恍然道:“啊,原来我可以问啊。”
庭霖冷着脸简单概述了一下,麻木地发现少年吸血鬼不仅不太关心正事,还比以前更黏人了。
赫尔墨斯一手揽着他的胳膊,一手自然地轻轻扯着他的广袖,身后翅膀也不老实,暗戳戳地刮蹭着他的后背,如果尾巴恨不得连尾巴也缠他身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半天才反应过来:“所以,最开始确实是玛丽先主动的?”
“是,但通过罗拉的描述来看,玛丽并不喜欢弗里曼。”庭霖眉心微皱,“她更像是突然在一夜指尖有了这种想法,然后在不认识弗里曼这个人的情况下就瞄上了弗里曼。”
仿佛……接受了什么必须完成的任务那般。
赫尔墨斯似懂非懂:“那为什么要现在才开始调查?”
庭霖瞥了他一眼,“前段时间龙族疯了似的在找弗里曼,他身上不可能没有追踪作用的阵法等东西,在那个时候调查就相当于告诉他们弗里曼在哪。”
而现在,多亏了塔纳托斯,龙族已经认为弗里曼死了,无奈放弃了对他的寻找,也没有人顺藤摸瓜查到庭霖和罗拉身上。
除了菲埃勒斯几块灵魂碎片碎得更彻底了之外,一切事情发展得都很顺利。
狼人厄喀德那连夜从草原的另一边赶来,人形都没化就直接扑了上来,庭霖连连倒退三步还是没支撑住,踉跄着被扑到了地上,警惕地揪住了一把狼毛:“不许舔我!”
吸血鬼序列和狼人序列是世仇,把庭霖送出一段路后说什么也不走,死活不肯踏入狼人领地一步,现在看来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不然就凭狼人的脾气,两人打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厄喀德那獠牙叼住庭霖的咽喉,十分危险地在命脉附近研磨,尖锐的狼爪轻松划破了外袍,轻轻地“嗷呜”一声。
庭霖被这声狼嚎震得耳朵疼,推了推狼首也没推开,试图跟他讲道理:“我从修真界带来的衣服没剩几件了,不能动!”
厄喀德那一顿,翻身变作人形,蹲在一边不甘心地舔了舔爪子,帮庭霖摘下粘在身上的草叶:“哦。”
他是灰狼的时候身长两米有余,肌肉极度发达,比两个人都重,庭霖坐在地上缓了缓,说明了来意:“罗拉……算了,我的一个龙族朋友是女生,在莫尔伦恩草原与城镇交界处驻扎,别让狼人冲撞了她。”
厄喀德那不解:“龙族为什么要住在这里?”
“租金便宜,有猎物练手,能赚钱,还安全,我假期也是找个地方自己呆着。”庭霖解释完毕,从乾坤袋中取出一面刻着狼头的银镜递给他:“拿好,你知道怎么用。”
“给我?”厄喀德那接过,“你用什么?”
“又不是只有一面。”庭霖冷静地掏出一摞亮闪闪的镜子,“第一面造出来后,第二第三也就好多了,你们几人每人一面,闲暇时多交流一下信息,别连挂坠是什么做的都不知道。”
下学期开学不再举行舞会,因为对亚科斯学院来说用更重要的日子要纪念——校庆快到了。
届时,学院内将允许学生自由交易,庭霖指尖点过镜面,一个个小小的不为人知的法阵落在一面面镜子上。
第083章 校庆
亚科斯学院是梅尔斯大陆最有名的一座学校, 背靠龙族皇室,培养过诸多贵族与序列继承人,非但举行学竞盛典时会有很多其他学校的学生参加, 校庆的时候更会人山人海。
一月过后, 庭霖坐在自己房间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透过窗户往下看, 心不在焉道:“这是全梅尔斯大陆的学生都来了吗?”
赫尔墨斯把要用到的东西妥帖地收进乾坤袋, 犬牙叼着枚色泽鲜艳的果实,仰头一嚼咽了,同时不忘取出另一枚抵在庭霖唇边, 目光沿着果实向下落到咬痕未消的白皙脖颈上,不动声色地替他理了理领口:“至少斯普林霍尔州每个学校都派人来了。”
七月流火, 天气转凉, 吸血鬼微凉的手指蹭在皮肤上有些痒,庭霖顺手接过果实, 反手握住赫尔墨斯的手腕, 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遍, 不是很满意吸血鬼过于单薄的打扮:“多穿点衣服。”
宿舍楼前, 大片大片的茂密树林渐渐稀疏, 青绿树叶染上金黄与枫红, 自上而下俯视而览, 仿佛成簇的火焰在燃烧, 风过林梢卷起的一阵翻滚的浪花清香扑鼻,一枚巴掌大小的柏梨木叶随风打旋,飘然落进了窗内。
大早上起来精挑细选了半天衣服, 特意露出大片锁骨的赫尔墨斯伸手接住,笑嘻嘻地别在庭霖耳后, 答非所问道:“不用,看着你我就不冷了。”
庭霖并不赞同:“得了风寒你就搬回自己房间住。”
“啊,那个,吸血鬼虽然抗冻,但也没有特别抗冻。”赫尔墨斯以最快的速度改了口,倒着走到门前拧动门把手:“我去找几件衣服!”
木门开合声一响,“吱呀”过后,赫尔墨斯不甘心地从门后探出半个脑袋,血红双眸直勾勾地望向庭霖,暗戳戳明示道:“庭霖同学,你有没有发现我脖子上……”
吸血鬼左锁骨下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块刺青,小小的两个字写着“霜泽”,是庭霖的字,也是庭霖的字迹。
吸血鬼肤色苍白没有血色,黑到墨靛一般的正楷小字烙印一般烙在上面,黑与白形成的强烈对比宛若寒冬雪地上漆黑的青松木树枝,庭霖不由得目光一顿,点头道:“发现了。”
赫尔墨斯眼睛一亮,期待道:“好看吗?”
“好看。”
毕竟是自己的字迹,庭霖的书法水平不算顶尖,但绝对称不上丑,庭霖由衷地回答完后,眼睁睁看着吸血鬼挤进门扑上来,搂着他的腰莫名其妙地兴奋了半天,直到庭霖刚刚穿好的衣衫外袍全乱才恋恋不舍地出了门。
刺青在修真界属于一种刑罚,庭霖重新整理好衣服,不明所以地迷茫了片刻,主动敲了敲系统:“梅尔斯大陆的刺青代表了什么?”
系统原本的作用就是为庭霖科普西幻世界的各种常识,随着庭霖在梅尔斯大陆待的世界长了后,系统鲜有能告诉他的东西了,大多时候都沦为了无情的好感度机器,庭霖十次里有八次找它,都是在询问“某某某的好感度有多少”。
但他只问,从来只关心好感度不关心大纲要求,系统也认命地不再提起,只是老老实实答道:【代表了一种刻骨铭心的感情,可能是喜欢,也可能是讨厌,具体很复杂,道侣、爱宠、仇人……都有可能纹在身上。】
“那确实很复杂。”庭霖想不清楚也就不想了,偏头望向门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阵越来越近的熟悉的脚步声,果不其然,下一秒,规律而清脆的敲门声“咚咚”两声轻响。
菲埃勒斯几人中只有阿多尼斯进他房间前会敲门,庭霖回了声“进”,金发碧眼的精灵王子便推开了门。
缠绕在他上臂的藤蔓钻出了长袍,高兴地冲庭霖摇了摇绿叶,刹那间爬到了庭霖身上,阿多尼斯屈指不轻不重地在叶片上弹了一下,双手撑在藤椅两侧,微微垂眸弯腰,凝望着庭霖微笑道:“都准备好了?”
“嗯,就等正式开始了。”
庭霖捏住一截正在往他衣服里拱的绿藤,思考了两秒,决定还是问一问精灵王子的意见:“那些镜子卖三金币一面可以吗?”
“可以,价格合适。”阿多尼斯解释道,“本来银镜就造价不菲,能看到画面的银镜必须更贵,而且镜子本身的数量也少,如果不出意外,一周内,银镜的价格能抬到一百金币一面。”
这里可是斯普林霍尔州,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一石头下去能砸到三个贵族子弟,阿多尼斯还觉得这价格有些低:“其实,庭霖同学可以不用等到校庆亲自卖的,精灵族人脉也很广,可以代劳。”
“然后出了什么问题,锅也算精灵族头上?”庭霖神情似笑非笑,把手中的果实扔给藤蔓让它去一边自己玩,润玉色的耳坠轻轻晃动,阿多尼斯凝神看了他半晌,礼貌道:“我可以吻你吗?”
“……”其实他想说,阿多尼斯在某些时候不必这么绅士,毕竟其他几人都一个比一个不要脸了,突然对上如此克己复礼的精灵,庭霖还有些不太适应,半依靠着椅背,抬手搭在阿多尼斯后颈,微微用力下压,主动仰起头吻上了精灵王子的唇。
然而就在接触前的一瞬间,赫尔墨斯猛地破门而入,兴高采烈道:“看我找到了什么——”
先前,赫尔墨斯和阿多尼斯的不对付大概不是演的,阿多尼斯原本不慌不忙的动作加快了几分,慢条斯理地在吸血鬼面前撬开庭霖唇齿接完了一个吻,半晌后才直起腰。
赫尔墨斯坐在一边,端起庭霖的清茶喝了一口,冷漠地一掀眼皮:“怎么不继续了?”
庭霖从阿多尼斯皮披散的金发下侧脸望过去,神奇地发现赫尔墨斯冷下脸来居然有有几分正经的压迫感。
但这种状态并没有没持续多久,赫尔墨斯很快就卸下了伪装,拉开披在身上的粉色外套,不经意间露出了锁骨上的刺青,凑过来道:“看,这件外套和你的发带一样的颜色!”
今天清晨吸血鬼亲自为庭霖扎的头发,所以今天的发带和赫尔墨斯的灵魂印记一般都是春梅红,阿多尼斯不声不响地瞥了一眼,开口道:“庭霖同学今天这身衣服配竹绿好看。”
庭霖一声不吭,挥手调动真气把发带染成纯白,指尖一挑推开窗户,提着无名剑在两人吵起来之前跳了下去。
空气急速流动的声音在耳畔尖啸,寒光烁烁的剑身稳稳悬停在半空中,载着一身青衣的东方人飞往竞技场。
海卫在早已挑好的空地上认认真真地摆着摊,对着图纸沉思半晌,对来帮忙的查理德和罗伊道:“好了。”
两张长长的木桌,七八把椅子,桌上还放着厚厚的几摞纸张,除此之外,什么东西都没有。
这片空地位于竞技场的一角,虽然地方大,但却格外偏僻,又临近人鱼的水池,很少有人愿意往这边走,罗伊摊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歪着身子,斜眼看着查理德手上的白纸:“意、念、银、镜……镜子?庭霖这是准备卖什么?”
“准备卖镜子。”海卫甩了甩鱼尾,一板一眼地诚实回道。
罗伊叹了一口气:“哎,你说的对,等等我看看这面镜子有什么作用……”
白纸的原材料源自精灵之森,字由塔纳托斯亲笔所写,隐含的魔法出自海卫之手,银镜所用的白银来自莫尔伦恩草原的银矿,背后的花纹是赫尔墨斯设计的,堪称集各序列之精华,罗伊粗略地抓了张纸读了个大概,片刻后呆滞地抬头拍了拍查理德:“这面镜子能看见人!”
“能看见心里所想的人,”查理德纠正道,“我也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镜子……就是价格稍贵。”
“贵是坑别人。”
无名剑剑光一闪而过,庭霖收剑入意识,衣袂翩跹,自没人注意的角落里走出来,越过庞大的水池,从乾坤袋中掏出两面镜子递过去:“给,这是你们的。”
查理德只是单纯的感叹,并没有想要的意思:“多谢,不用了,我用不到。”
罗伊连连摆手:“三金币一面,太贵了。”
“成本没有那么高,而且也不是白送你们。”庭霖道,“我需要你们帮我宣传一下。”
以罗伊的性子,如果得了这么一面新奇的镜子,必定能在一天之内宣传得塔丽莎菲尔老师八岁孙子邻居家的魔兽都能知道,以查理德参加吸血鬼聚会的频繁程度,也能让所有吸血鬼都知道,两人思索片刻后没有继续推拒。
罗伊指了指桌上的纸张:“那这些纸我们可以带走一部分吗?”
“稍等,这些纸另有用途。”
太阳渐渐爬到了南侧天空的中心,竞技场内人也多了起来,海卫银蓝鱼尾撑起,湿漉漉的手蹼自后搭在庭霖肩膀上,水珠顺着银白长发滴落在宽阔的肩头,清澈见底如清浅海水般的眼睛一动不动,在罗伊和查理德一言难尽的目光下把鱼尾缠上了庭霖的小腿。
庭霖取出折扇的动作在空中一滞,毫不犹豫地转向敲在人鱼额头上:“下去。”
海卫疑惑地歪头看着他:“为什么?”
“……因为现在人很多,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做过分亲昵的行为是基本的礼貌。”
“哦,我明白了。”海卫恍若大悟,“那人少的时候就可以了,对吧?”
“……”
人鱼鱼尾略松了些,半秒后又倏然缠紧,闷闷道:“庭霖同学,你身上精灵和吸血鬼的气息好重。”
一人一人鱼纠缠在一起的画面过于醒目,门可罗雀的摊位前多了几个人频频回头,庭霖手腕一甩展开折扇,在海卫贴上来之前干脆利落地把人鱼掀翻下去,近人高的巨大水花爆开的同时,骨白折扇蝴蝶翅膀般猝然扇动,下一秒狂风原地生出,卷着千张精致巧妙纸张,沸沸扬扬地从空中如叶飘落。
第084章 成交
无数的纸张悠悠飘落, 贝西墨抬头看了一眼满天下雪般的奇观,转头打了个喷嚏,纳闷地伸出手来接住其中一张, 看都没看其中的内容就和其他纸张叠在一起, 一边拿纸扇风一边对身边的同伴奇道:“这是哪个学校的学生, 能让这么多破纸均匀地在竞技场内分散开并慢悠悠地落下, 对风元素的控制可以啊, 比之前那些恨不得把桌子都掀起来的乱风强多了。”
迪恩没理他,抬手抓住一张后就忙着低头阅读,闻言头也不抬道:“还能是哪个, 大概率就是亚科斯学院的——你过来看看这份广告单,根本不是其他学校的学生都有的。”
“看什么, 像这种靠着风把广告单硬塞进来的又不止这一个。”贝西墨十分不屑一顾, 没好气地把手里厚厚的一叠纸卷成筒往他头上敲,“个个吹得天花乱坠, 说是什么避世不现的典藏魔药和什么已经灭绝了的稀有材料, 结果呢?”
贝西墨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愤怒地从怀中掏出一枚极具东方特色的螭纹玉佩, 用力一捏正中间的花纹, 下一秒, 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井喷般一股脑全冒了出来。
迪恩也顾不上看广告单了, 连忙半蹲下来伸手把所有东西抱进怀里, 贝西墨拿卷纸筒一一戳过每一样东西,不满道:“自午夜十二点到现在都十几个小时了,我们跑了多少个地方, 又得到了什么?七八瓶看上去神秘但什么用都没有的黑漆漆的魔药,几样宣称为家族传承实则诞生都不到一个月的武器, 还有一些不知真假的消息?”
“这么一大堆,也就一个六面骰子有点意思,”贝西墨再次按了按玉佩,把所有破烂都收回去,“时间花了,钱花了,再这么下去,我们的命也得花了——那些规模小的卖家大多不靠谱,不如直接去那些人多的大摊位去买。”
“莱顿王子让我们来收集新奇物什,那些大摊位上卖的都是些耳熟能详的东西,最多有了一点推陈出新,离‘新奇’还差远了,真按照你的方法买了才是把命花了。”迪恩表情纹丝不动,继续埋头看排版和文字都异常优美的广告单。“你先闭嘴,等我看完这份再说,反正亚科斯学院的校庆时间长……”
迪恩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在贝西墨疑惑的目光下先闭了嘴,五秒钟后,猛地抬头道:“走!”
贝西墨的神情瞬间从“你脑子没问题吧”变成了“你脑子果然有问题”,怒目而视被迪恩拖着走:“又走!今天我们停下歇息过吗就走?这又是哪个花言巧语的骗子骗了我单纯的弟弟……”
“不算骗子。”竞技场内人挤人,两人一路所经之地更是有不少人驻足侧目,迪恩压低声音道:“这个人我们听说过。”
贝西墨冷笑:“我们听说过的人那可多了,光今天就听说了不下二十人,上到皇室下到鸟不拉屎的雅奇里州什么人都有,你指的是哪位?”
“庭霖。”迪恩简洁道。
这个回答有点出乎意料,贝西墨卡了一拍,磕磕绊绊道:“那确实是听说过。”
“因为亚科斯学院在梅尔斯大陆的独特地位,学校内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以极快的速度传遍整个大陆的学校。”阿多尼斯站在桌前,白皙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执起一只小巧的青玉雕花茶壶,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为庭霖面前的茶杯斟满八分茶,“刚开学那会,你人还没进宴舞厅,我在精灵之森就听说了。”
庭霖正在焦头烂额地拦住一旁跃跃欲试的赫尔墨斯,面无表情道:“赫尔墨斯把我的茶壶放下,没人斟茶会把茶杯倒满,而且你已经砸过我一套茶具了——”
阿多尼斯稳稳地放下茶壶,抚摸了一下左耳的耳钉,把桌上的其余茶具都收了起来,唇角笑意浅淡。
庭霖顿时松了一口气,忽略掉捣乱的吸血鬼,转头看向精灵王子:“怪不得我今天接收了很多奇怪的视线,很多人会在我经过他们之后,悄悄小声讨论我名字的读音。”
“庭霖同学的名字确实有很多人读不对,”阿多尼斯莞尔,“后来,你是【猎魔】的谣言流传了一阵,夺得学竞盛典的事迹流传了一阵,到现在,外界最多关注的是自你手中流传出来的书和由此衍生的言论。”
“很多尚在学校里的学生已经不相信【猎魔】的存在,并开始对很多问题有了疑问。”
正说着,庭霖的目光从他身上挪开了一瞬,阿多尼斯会意,偏过头来,自周围稀疏的人群中准确地锁定了两位长得一模一样、看上去像一对兄弟的龙族。
骨白折扇展开遮住了下半张脸,庭霖轻声道:“来客了。”
那两个龙族估计不太想表现得特别急切,贝西墨和迪恩在人鱼水池边上逗留了几分钟,装模做样地询问了一下鲛绡和珍珠的价格,一路越走越偏,最后走到了角落里。
贝西墨纳闷地往空荡荡的木桌上扫了一眼,清了清嗓子问道:“这位同学,你们这卖的是什么?都卖没了吗?”
百闻不如一见,不见不知道,一见面,贝西墨才发现这位东方人的相貌极好,不同于梅尔斯大陆的任何序列,他但是坐在那里喝茶,就与周围人截然不同,青色长袍与玉色茶杯相映,仿佛他抬眼时的眼中都染上了清新之色,贝西墨觉得自己眼睛都亮了几分。
但是这位东方人的态度却不甚热情,只不咸不淡地掀起眼皮来看了他一眼,一张俊逸出尘的脸冷得像黎贝卡山顶终年不化的雪,冷漠道:“卖的镜子,已经卖完了。”
“啊?”
贝西墨一愣,原本装出来的疑惑迷茫瞬间成了真,呆滞道:“这、这就卖完了?”
迪恩按下他,果断道:“麻烦问一下都卖给了谁吗?”
庭霖一指身边:“他。”
一旁,一直背对着他们而坐的人缓缓转过头,贝西墨和迪恩这才发现这位金发人居然是精灵王子阿多尼斯,顿时松了口气。
精灵王子阿多尼斯素有贤名,出了名的温润,贝西墨和迪恩行礼道:“殿下,好久不见。”
“啊,是好久不见。”阿多尼斯反应过来,笑着轻轻敲了敲庭霖面前的桌子,示意庭霖看向自己:“庭霖同学,记得我和你说过吗,祭念日那天有人刺杀狼族首领,场面混乱时,是靠着这两位带队维持秩序的。”
贝西墨兴奋地连连摆手:“殿下抬举我们了,当时我们跟随莱特王子,只不过按照他的吩咐帮了点忙而已,大多数的工作都是阿佛洛狄忒公主的人做的。”
“二位自谦了,”阿多尼斯彬彬有礼地微笑,“你们的功绩大家有目共睹,不必谦虚,只不过……庭霖同学打算售卖的银镜已经被我全部买下来了。”
精灵王子财大气粗,迪恩毫不犹豫道:“我们愿以十倍的价格购买一面,还望殿下割爱。”
阿多尼斯手指抵住下颌,取出一面银镜倒扣在桌子上,手掌附在上面,只从指缝中露出背后几丝繁复华丽的花纹,碧绿的眼眸笑吟吟地端详着二人,“加价倒是不必了,只要你们说明用途就可。”
阿多尼斯摊开手:“不是我想窥探他人的隐私,只是我已在镜子上烙下了精灵序列的烙印,如果被心怀不轨之人拿去做了坏事,代价可是由精灵族付的。”
贝西墨和迪恩对视一眼,而后贝西墨盯着精灵王子的脸,十分真诚回道:“实不相瞒,莱顿王子的孩子即将出生,想搜罗一些新鲜玩具哄小殿下开心,又恰逢亚科斯学院校庆,所以命我俩来此看看。”
贝西墨掏出玉佩,把各种破烂堆满了阿多尼斯眼前的桌子:“这些都是。”
阿多尼斯还没说话,庭霖已不动声色地迅速巡视完毕,不耐烦地揪住了他小臂上的一片绿叶:“卖给他们就是,啰嗦什么。”
“好。”阿多尼斯无奈摇摇头,歉然一笑,收回手,把银镜推到两人面前,“既然庭霖同学都那么说了,那就成交吧。”
迪恩利索地掏出三枚金币,恭敬地盛到桌子上,拾起镜子塞进玉佩,然后拽眼神不住往庭霖和阿多尼斯脸上飘的贝西墨飞速离开了这处角落。
贝西墨意犹未尽:“庭霖和阿多尼斯长得真好看,果然名不虚传,而且他们旁边的那只吸血鬼也好看……”
“这面镜子也好看。”迪恩不客气地打断他,“走,找个地方试验一下,然后回去复命。”
两人脚步飞快,眨眼间消失在人群中,阿多尼斯捡起桌上的金币,自然拉过庭霖手腕放在他手心,眉眼弯弯道:“走吧,去用餐,晚上再来看一看。”
逼迫保持了半天沉默的赫尔墨斯腾地一下站起来:“那我们——”
“我辟谷了,不需要吃饭。”庭霖心硬似铁,目标达成后果断抽身,对吸血鬼红眼睛中的水雾和精灵的默然视若无睹,干脆利落地在原地搭了个传送阵,打算去原先闭关的地方练剑。
水烧开需要时间,而校庆的夜晚的诸多活动恰巧在锅底下添了一把柴,庭霖盘算着自己的计划,踩着太阳下山的时间回校,结果前脚刚踏进校门,后脚就被人按在了树林中。
黑暗中看不大清相貌,只能感受到对方的动作有些急促,像是要把他当作猎物一般叼住咽喉拖进窝里,踉跄中庭霖被扯着踩倒一片草丛,而后倏地一停,猝然被抵在了粗糙的树干上。
虫鸣声声中,狼人暗沉的紫眸清晰可见,庭霖挣了一下,“怎……”
一句话刚说完第一个音节就被堵了回去,厄喀德那紧紧捂住他的嘴,高大坚实的身躯继续压来,带着他彻底躲进林间深处,低声道:“嘘。”
外面,仓促而凌乱的脚步声自四面八方传来。
第085章 龙族
不知是谁在混乱中喊了一句:“刚刚是谁说庭霖回来了?”
“这里没人, 是这个校门吗?”
“有传送阵的痕迹,确实有人来过这里。”
“都散开,去竞技场海边还有宿舍看看!”
人群聚集又散开, 直到彻底走尽, 厄喀德那才松开手, 把飘到庭霖肩头上的一片落叶摘下来:“现在很多人都想买你的银镜。”
庭霖无所谓道:“我的镜子全给阿多尼斯了, 他们找我没用。”
“就是因为全给阿多尼斯了, 所以就有更多人想找你了。”
厄喀德那足足比庭霖高出一个头,和他站在一起憋憋屈屈地躲在树林里,把从树梢缝隙中漏出来的几丝月光都挡严实了, 庭霖被迫紧贴着狼人暖烘烘的胸膛,仰头直视他的竖瞳, 感觉脖子有点酸。
“精灵王子阿多尼斯都能看上的东西, 势必是好东西,再加上你那几个同学的宣传, 想要的人就更多了。”厄喀德那拿爪尖戳了戳庭霖的腰, 犹豫片刻后收起爪子变爪为手, 满意地大掌一掼把庭霖完整地扣在了自己怀里, 低头去吻他额前的碎发。
“这些我都知道, ”庭霖木着脸顺着厄喀德那的腰往后摸, 一把抓住了他尾巴尖狠狠掐了一把:“但是, 你怎么来了?”
莫尔伦恩草原离亚科斯学院有相当远的一段距离, 庭霖着实没有料想到厄喀德那会来,疑惑道:“你统一草原了?”
庭霖这一把掐的力度不轻,又恰好捏在了狼尾尖端, 厄喀德那猛地一僵,尾巴上的毛瞬间炸了起来。
狼尾上的毛软软暖暖的, 手感甚好,拿来做毛笔估计不错,庭霖刚想试着拔几根毛,厄喀德那就威胁性地把尾巴从他手中抽出,不轻不重地抽了一下他的小腿,表情复杂道:“你居然都不知道前任狼王是亚科斯学院的荣誉校长,甚至没关心过这次校庆的邀请人员都有谁,只关心那些穷得啃草的其他部落。”
“……”庭霖确实没关注过这些,放下手挪开目光道:“现在外面没人了,我们先出去吧。”
银镜“鸣霄”只拥有一个最基本的功能,庭霖不满于此,研究良久,把传音、记录等诸多法术同鸣霄联系在一起,最终得到一个只要有真气就可以随时联系他人的镜子——当然,卖出去的和送给外人的都是原来的简陋版本。
“有事可以通过镜子联系我,你没必要亲自走这一趟。”庭霖拨开挡路的树枝,兀自走在前方,几秒后心道不妙果断回头,不出意料地看见了正在伸爪子的厄喀德那,糟心地快步走回去按住了他手臂:“虽然这些树枝划在脸上有点疼,但也不能就这么劈了。”
“哦。”厄喀德那借着这个机会观察他的表情,突然道:“这次校庆,龙族皇室也会派人来。”
庭霖终于有了点兴趣:“意思是,我终于能见到六大序列中最后一个序列的灵魂碎片了?”
校庆期间要求学生早睡早起的校规暂时沦为一张废纸,数不清的火焰把大半校园照的亮如白昼,驱赶走了夜晚的凉意,原本用作厮杀的竞技场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摊位,连街上都密密麻麻,有的用作售卖货物,有的聚起一堆人玩着各种小游戏,有的则看上去神神秘秘,像是一群热切的志趣相投者。
庭霖自从梅尔斯大陆后还从未见过这种场面,除了规规矩矩地在学校上课就是找地方修炼,偶尔出校也大多是在浅海、亡灵秘境、精灵之森、莫尔伦恩草原几个地方来回传送,连斯普林霍尔州最繁华的城镇都没去逛过,日子过得堪称单调。
活泼好动的赫尔墨斯曾试图拽着庭霖出去玩,但都被一句冷冰冰的“没有必要”拒绝了,当时庭霖十分不解地看着兴致勃勃的吸血鬼:“我一无情道又不是红尘道,闲的没事去喧嚣尘世里打扰普通人干什么?”
修真界绝大多数门派都建在深山老林中,同没有修为的凡人之间界限明显,就算下山应邀斩妖除魔,身处普通人群中也必须小心地掩盖好周身修为,但梅尔斯大陆因为所有人的修为都了了,反而看上去不会有这种界限——毕竟那些足以倒海移山的大魔法师和金贵异常的贵族们不会出席这种场合。
厄喀德那刚到亚科斯学院就迎面碰上了来寻找庭霖的学生,现在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一露面就被早已恭候狼王许久的卫兵迎到了校长办公室,庭霖和他分别后专走小路,没走多远也同样被认了出来。
几名眼尖的精灵远远地就望见了他,先是心下一喜,随即心下一沉。
无他,只因这位东方人把只在格斗课上用的剑给拿了出来,单手执剑,冷着一张俊脸,不快不慢地走在满地落叶上,一枚枚形状姣好的叶片转眼间就被雪白的靴子碾成了碎屑。
周围投来的目光太多,庭霖若有所感的抬眼,无名剑“铮”的一声拔出,冷若冰霜地横眼扫视,原本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立刻惊慌地挪了开来。
如今恐怕没有人没听说过他的卓越战绩,那柄名声赫赫的长剑哪怕只出鞘了半寸,反射出的寒芒也依旧瘆人,直逼得原本打算冲上去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冷静了冷静。
精灵王子阿多尼斯难见,难道他庭霖就好惹吗?
名声不好也有好处,直到庭霖走到离竞技场不远的一小公园,愣是没有一个胆子大的敢上前。
除了胆子特别大的。
一名龙族直截了当地拦在了他面前,伸出右手道:“庭霖同学,晚上好。”
庭霖礼都没回,抬手把无名剑按了回去,抱臂道:“我没有镜子。”
龙族笑起来,丝毫不觉得尴尬,收回手指了指路边七八个膘肥体壮、目露凶光的几只狼人,假笑着客气道:“我们不是想找你买镜子的。”
庭霖目不斜视地抬步:“哦。”
然后,就没了下文。
等着他问“那你们是来干什么”的龙族一噎,不得不对再次伸手错开一步拦住他,这次语气诚恳了许多,毕恭毕敬道:“庭霖同学,我们只是想邀请你一起玩一个游戏。”
他意有所指地顿了顿,上前半米低声道:“我保证不会对你不利,只是上面的人要求我们必须把你带到,如果你实在不愿,我们也只能得罪了。”
这几位狼人打手恐怕不知道,他们部落的狼王可能过不了多久就要被厄喀德那弄死了,庭霖连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倒是对龙族口中“上面的人”多了几分在意,挑眉道:“去哪?”
“竞技场中心。”龙族弯腰鞠躬道,“多谢。”
白天时,竞技场中心是学校自己的地方,摆了些亚科斯学院自己造出来的魔药等,比如能令亡灵【幻影】现形的希尔保特水,并由高年级的学姐学长照看,详尽严谨地为客人介绍东西,风格严肃而正经,而到了夜晚,木桌撤了旧的摆上新的,没有温度的各色火焰挂在半空,令人眼花缭乱地胡乱闪烁,里三层外三层把拿处高台围了个水泄不通,庭霖还未走近,就听见兴奋的叫喊掺杂在欢呼声中传来:“我赢了!!三百银币!!!”
……竟然是博戏。
庭霖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
龙族微笑道:“小游戏,就图个开心,庭霖同学,请吧。”
庭霖没有在第一时间动,而是迅速感知了一下周边——厄喀德那刚走,阿多尼斯代表精灵序列去和莱顿王子吃饭了,塔纳托斯不能现身,海卫那脑子算了,赫尔墨斯……
吸血鬼从天而降,无羽黑翼缓缓合拢,挡在庭霖面前,面色不善地冷笑一声,偷偷在背后握住了庭霖的手腕。
庭霖不动声色地摸了摸他的翅膀,通过略高的体温判断出这只吸血鬼还在必需期,心道他还不如不来。
拥挤不堪的台前分开一条道,让出窄窄高高的台阶,庭霖把无名剑扔到赫尔墨斯怀里,道:“走吧。”
高台面积不大,只摆了一张长桌,两面各坐了两人,正在郁闷往外数钱币的贝西墨听见动静,叹了口气才扯起一个笑:“庭霖同学,欢迎。”
迪恩把他数好的金币往前一推,对对面的两人道:“三百银币,折合金币十二枚,都在这了。”
他们对面的两人欣喜地捡起金币,熟练地分成了两份各自拿好,满脸笑容地下了台。
庭霖看着这副场景,目光越过长桌上散落的骰子和纸牌,落在两个长得如出一辙的龙族身上:“没想到居然是你们。”
贝西墨继续叹气:“我也没想到居然是你。”
这两个都是莱顿王子的人,庭霖没忘,阿多尼斯今中午周旋颇多,很大部分原因是为了找借口和那位王子搭上线,但听贝西墨这语气……
庭霖还未开口,赫尔墨斯已经毫不见外地开始找事了:“卫兵,麻烦把这两把椅子都撤走换成新的,其中一把铺上天鹅绒坐垫,然后呈上来两杯莓果酒,一杯加冰一杯加温,再加个果篮,不要柏梨,最后把头顶的破火调成统一的白色,让它们别闪了。”
贝西墨和迪恩:“……”
早被下过命令的卫兵们任劳任怨,火速把椅子换了,把东西呈上来,但头顶火花却没调,赫尔墨斯依旧不太满意,上前把铺着厚厚天鹅绒坐垫的椅子拉开,对庭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就一下吧,庭霖同学。”
众目睽睽之下庭霖走过去坐下,与赫尔墨斯擦肩的一瞬间,吸血鬼悄悄对他眨了眨眼,轻声附在他耳边道:“喜欢吸血鬼还是龙族?”
日复一日的密切接触培养了无人能敌的默契,庭霖心下了然,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今晚,龙族会来。
吸血鬼平时最喜欢黏人,和别人都说两句都要委委屈屈地掉眼泪,现在竟奇迹般地懂了点事,庭霖意味颇深地看了他一眼,面色如常地回道:“都行。”
但显然,在场的除了他二人之外其他人都体会不到其中深意,贝西墨和迪恩噤声不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白天时精灵王子阿多尼斯与庭霖之间无言的亲密,一时心绪复杂,一言难尽地对了视一眼。
贝西墨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慢慢由些许自责愧疚变得微妙,不自在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咳嗽一声:“二位,别说悄悄话了,请坐吧。”
四人坐定后,头顶颜色各异的闪光花火一个接一个地流水般熄灭,又在顷刻的黑暗后突然间全部点亮!
犹如流星的迸溅火点遥遥消逝于天际,一名穿得异常清凉的龙族女子踏月而来,步履款款地拾级而上,右手撩起发尾,扯起红唇对桌上唯一一位东方人妖艳一笑。
庭霖本来的注意力都放在长桌之上,思绪百转千回间不由得侧目多看了她一眼——亚科斯学院本就靠海,竞技场又靠山,晚间气温连凉爽都说的上是勉强,而这位女士穿这么少,不冷吗?
来者头顶两只金色的小角,长长的火红长卷发及腰,正红色紧身短裙下长腿笔直,踩着一双细细的高跟鞋,上半身只有一件挂脖的抹胸,大片大片的后背及细腰处雪白的皮肤暴露在月色下,脸庞也生的极为美艳,一举一动间花香幽幽,妖媚而勾人心魄,眸色却如黄金般纯澈,对视时,如同怀着满腔如水的爱意。
女士向着庭霖的方向抛去一个飞吻,轻笑道:“大家好,我是本次游戏的审裁人。”
第086章 博戏
贝西墨颇为意外, 抬头看着面前完全陌生的龙族女士,惊艳地翘了翘唇角。
梅尔斯大陆民风开放,刚来时庭霖还不适应满校园各种布料奇少的服装, 如今看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 目光只稍稍停顿了半秒钟, 随即没有任何波澜的收了回来。
东方人冷酷无情, 审裁人热辣而暧昧的飞吻简直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围在外面看热闹的闹哄哄的人群都安静的几秒钟内,庭霖脑子里只有一句句话:审裁人是做什么用的?
没有得到回应的审裁人也不恼,眨眨眼拍了拍手, 很快有卫兵上前把长桌上除去赫尔墨斯要求的东西全被换了下去,并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桌布。
吸血鬼提要求时只提了莓果酒的温度, 没提纯度, 于是呈上来的两杯酒便一杯紫红一杯红褐,庭霖依稀记得赫尔墨斯酒量不好, 于是便把紫红色的那杯递给了他, 然后调动真气把自己杯中的冰块都捞出来扔了进去。
这点小动作在高台之上被人看的一清二楚, 对面是两位立场相反的龙族, 左边是态度不明的审裁人, 右边是凑数的吸血鬼, 台下有防止他逃跑的打手, 有来自学校内外的卫兵, 有来等着看他摔跟头的同学,也有忧心忡忡担心他被人坑了的朋友,庭霖面不改色, 该做什么做什么,一点没感受到压力。
虽然他什么都不知道。
在今晚上之前, 庭霖只见过骰子,勉强知道哪一面有几个点、在博戏有什么玩法,但却没见过散落在桌上的纸牌。
幸亏这属于常识范畴,系统不等提问就主动答道:【原先桌子上的纸牌叫序列牌,最开始用作占卜用,但人类灭绝后会解读的人就少了,慢慢地沦为了纯粹的娱乐道具,且最原始的版本已经失传,现在梅尔斯大陆玩的序列牌共三十三张,其中神魔牌十四张,凡俗牌六张,点数牌十三张。】
庭霖没时间听它细讲,只大体了解了一下有什么,不等系统介绍完毕,审裁人修长的手指夹住一摞纸牌,动作轻柔地倒扣在了他面前。
阿佛洛狄忒长发下滑,发尾卷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弯腰笑着盯着他,热心地询问道:“需要帮您换一杯酒吗?”
“……不必,谢谢。”庭霖抬眼,礼貌回绝,对审裁人莫名的关心感到奇怪。
五颜六色的火光照耀下,一切都显得光怪陆离,审裁人松开手,明显不同于原先纸牌的序列牌躺在了桌布上,背面画着新神像的花纹金光闪闪。
审裁人胸前也戴了条细细的金项链,最下方坠了枚纤长羽毛形状的纯金吊坠,就连耳上的耳环、身上的腰带,手上的手链都是金的,肉眼可见的家财万贯,十分有钱。
有钱到不像是能出席这种场合、穿这种衣服的人。
西幻世界虽然开放,但越是有权有势的贵族,就越偏向于保守,无论是和龙族皇室沾点关系的贝西墨和迪恩,还是血脉正统的阿多尼斯和精灵女王,穿得一个比一个严实正式,就连弗里曼那种那种脑子不好使的,在皇宫外住着的那天也身着长袍。
所以,按理来说,能生的出审裁人这种相貌气度的家室应该远超平常,这种环境下养出来的女子,大多也都是举止优雅的“淑女”,几乎不可能会来参加这种明摆着是鸿门宴的娱乐活动,并为四个家境很难比上她的人审裁。
来者不善啊。
庭霖往身旁的赫尔墨斯身上瞥了眼,木然发现少年吸血鬼没心没肺,正在抱着无名剑喝着莓果酒,一口一个鲜果,不但对鸿门宴上的吃食完全没有防备,还有精力借着长长桌布的遮掩,偷偷拽了拽他的衣衫下摆,一脸的有恃无恐。
庭霖很想问问吸血鬼的底气从何而来,但最终也只是端坐在椅子上,认真看着审裁人将三十三张序列牌分开,均匀地铺在桌子上。
凡俗牌好说,就是梅尔斯大陆现存的六大序列,按照序列次序依次排下,神魔牌一分为二,神牌七张,魔牌七张,按照传说中神魔的姓氏分列,而十二张点数牌则从零开始直到十二,全都被审裁人一一清点好,优雅地放置而下。
庭霖粗略扫过六张凡俗牌,目光逡巡片刻锁定了一张名为“加百列”的神牌——“加百列”在神牌中位列第二,是一个相当靠前的位置。
审裁人阿佛洛狄忒也不在意无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气息平稳,不紧不慢地摆好牌,直起腰站在四人面前含笑问道:“不知几位想玩什么?”
一分钟前刚知道这些牌叫序列牌的庭霖一声不吭,又不想错失先机,不得不暗示性地踢赫尔墨斯一脚,而嘴角还沾着紫红液体的吸血鬼茫然回视,愣了片刻后,转头与悄悄望着庭霖的审裁人对上了眼。
赫尔墨斯:“……”
不是龙族都来了吗,还需要我说话吗?
对面的迪恩皱了皱眉,念在不到一天的交情上把主动权交给了庭霖:“我们都行。”
都行那可太行了,高台之上五个人,四个人都跟没张嘴似的咬死了不说话,庭霖不动声色,镇定地偏头望向审裁人:“今晚月色不错,刚好四个人。”
“明白了,是要玩幻境交织吗?”审裁人金色眼眸中笑意盈盈。
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庭霖颔首:“是。”
幻境交织——两两对抗,每组或一真一实,或都是真或都是实,具体如何可以由玩家自己商议,但要求必须为神牌加凡俗牌,或魔牌加凡俗牌,点数牌代表了实力的高低,其中凡俗牌上限为六,超过六则随即置换掉对方的一张神魔牌令其归属自己,同时自己的凡俗牌作废。
对抗时,如果是神牌对神牌、魔牌对魔牌和凡俗牌对凡俗牌,则会按照序列顺序、点数大小令较为弱小的一方归属较为强势的一方;如果凡俗牌对上高于等于自己的神魔牌则直接归属对方,小于自己的则会把对方的点数加到自己身上,同时令对方的牌作废;如果是神牌与魔牌对上,则按点数大小来看决定谁作废或安然无恙。
简言之,牌的身份决定该不该打,虚实决定打没打着,点数大小决定能不能打赢,总体规则不算难理解,但从来没玩过,注定会手生。
庭霖曾听阿多尼斯讲过,龙族王子莱顿有多贪得无厌,但他的实力却往往配不上野心。
原本,贝西墨和迪恩原已按照他的要求,搜寻到了他要的新奇物什,今天天还没黑的时候,刚出亚科斯学院门没多久的银镜就被他揣到了怀里,庭霖原本以为他会在第一时间把镜子献给老皇帝,但现在看来,应该是先被他自己玩了个新鲜。
莱顿王子名义上是正儿八经的第一继承人,老皇帝病重了多久他就当了多久的孝子,恨不得把天底下能讨老皇帝欢心的东西都搜罗进宫,只有这次稍微暴露了一下本性,一边把银镜自己留着用了,一边让贝西墨和迪恩想办法把他弄回去。
今晚阿多尼斯和莱顿用餐,必然会松口再送莱顿几面镜子,但物以稀为贵,什么东西泛滥了也就不稀罕了,而阻止一个东西泛滥的最佳方法就是从源头把它掐死——所以莱顿就派人来掐庭霖了。
只要今晚能让庭霖赌到倾家荡产身无分文甚至欠债,就都能顺理成章地拿捏住这个把柄,邀请他去喝茶。
思及至此,庭霖只觉得莱顿王子确实能力不足,倘若直接趁阿多尼斯等人不在的时候,派一群实力超群的大魔法师传召他,实在不行直接绑了,难道他还有拒绝的余地吗?
有资格继承皇位的龙族就那么几个,庭霖原以为是莱顿,但这种多次一举还不一定能成事的作法绝不是菲埃勒斯。
有一定权势和地位,且很少出皇宫的……不会就是老皇帝吧??
庭霖虽然对朋友的年龄和性别性格没有要求,但要死了的七老八十了的还是得慎重考虑,而且年龄对不上。
哪怕无论如何都会有人来救场,哪怕庭霖原本就想来瞧瞧是谁想把所有银镜都包圆、顺便把对方遛一遛,但也没想到是博戏。
钱这种东西输出去容易,赢回来难,就算老皇帝亲自到场也没有勒令赢家把钱还回去的道理,换了其他人,能起的作用就更小了。
还是不能输,起码不能输的太厉害。
第087章 震惊
四幅共一百三十二张纸牌沉沉甸甸, 拿在手中颇有分量,审裁人抚过耳环,比寻常女子略大一些的手指一碰桌布, 顷刻便凭空生起一阵柔缓的清风, 卷起百张黄金纸牌在迂回打旋, 慢悠悠地送到了长桌两方的四人手中。
与此同时, 原本平铺在桌上用于介绍规则的纸牌也重新归拢于审裁人手中, 阿佛洛狄忒挥手,三十三张牌便悬浮于半空,首尾衔接刷刷交错穿插, 把错序的纸牌一一排好,而一个接一个倏然后仰, 秩序井然、规规矩矩地摊在桌面上, 仿佛一群训练有素的卫兵。
阿佛洛狄忒掀起出门时特意做卷了的睫毛,大大方方地露出一个极具魅惑的微笑:“请四位检查。”
闻言, 庭霖终于把被眼前纸牌吸引住的注意力往审裁人的方向挪了挪, 粗略确认完三十三张牌无一差错后收回了目光, 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足以百十张纸牌吹拂起来的风经久不散, 长长厚厚的桌布被吹得四角晃动, 下方坠的流苏也来回摇晃, 时不时蹭过小腿, 但触感又很奇怪, 像被一只温热的手不轻不重摸了把似的。
跟这位笑容意味不明的审裁人一样奇怪。
庭霖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垂眸把手中无异样的纸牌合拢放回,而右手边的赫尔墨斯看都没看牌, 只跟着他点头,对面的两位龙族兄弟也检查后表示没问题, 示意可以开始。
阿佛洛狄忒挑出自己牌中的凡俗牌与点数牌,打了个响指,所有纸牌正面的内容通通隐去,只剩精美的背面依旧清晰,然后再次召起清风,操控着四副半纸牌按身份牌与点数牌区分、打乱。
头顶各色花火颤抖着摇曳,五光十色光影莫变,成本高昂、美轮美奂的上百张纸牌在原地形成五簇金黄的旋风,速度快到连边缘都模糊,随即在达到最快的那一刹那戛然而止,猛地交叠成摞,“啪”的一声齐齐下落。
阿佛洛狄忒随手从十四张纸牌抽出一张,正面朝向众人展示道:“神牌‘加百列’,请。”
在这场博戏中,审裁人抽出的身份代表了先后顺序,神牌则代表他左手边的率先开始,贝西墨和迪恩便伸手一人抽出一张,翻开,一张神牌一张魔牌。
神牌与魔牌不能同时存在于一组,必须作废一张,贝西墨保留了排序第二的神牌“加百列”,迪恩则又抽了一张——凡俗牌“龙族”。
庭霖和赫尔墨斯看不见他们抽到了什么,只看见两兄弟中的一人抽了两次,其中第一张当即炸成了一朵金花。
庭霖沉默不语,思索几秒后从中间抽了一张,掀开一看,魔牌“利维坦”,排行第二。
一直无所事事的赫尔墨斯从最上方抽了一张,靠后的神牌,作废,又抽了一张,靠后的魔牌,作废,又抽了一张,和庭霖一样的魔牌,再次作废。
赫尔墨斯:“……”
这只吸血鬼运气有点离谱,一连抽了三张全是废牌,爆开的金粉像花粉一样浓郁到呛人,庭霖面色阴沉地用余光瞥了他一样,发现他居然还在委屈。
赫尔墨斯眼泪汪汪,在庭霖不善的目光下抽了最后一张——凡俗牌“吸血鬼”。
虽然过程有点坎坷,但好在最终结果不错,长桌一分为二,于正中间升起一道隔绝声音与视线的围墙,连同台下的围观群众一起屏蔽了,庭霖一把按住赫尔墨斯的手腕,言简意赅道:“点数牌抽第十二张。”
原本正怒视阿佛洛狄忒的吸血鬼茫然地一愣:“好,为什么?”
总共就那么几张牌还算不过来,还问他为什么,庭霖懒得解释,既有点恨铁不成钢,又完全在意料之中,冷着脸道:“自己记不住就听我的。”
赫尔墨斯震惊,先往阿佛洛狄忒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后望向庭霖,斟酌道:“我觉得我们运气不错,或许随便抽也行?”
“行什么行。”庭霖眼都没眨,毫不拖泥带水地抽出一张点数牌,掀开为“十三”,赫尔墨斯惊讶地也跟着掀开一张牌,然后掀开为“六”,堪堪擦着凡俗牌点数的上限。
庭霖低声道:“我们要把对面的凡俗牌都抢过来。”
神魔牌共十四张,而凡俗牌却只有七张,倘若再加上凡俗牌碰上凡俗牌必须作废一张的情况,就更少了,而规则规定出牌时必须有且只有一张凡俗牌,如果这类牌没有了,那自然而然地就输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两分钟后,审裁人阿佛洛狄忒准时撤去屏障,笑容不变道:“请几位下注并出牌。”
两位龙族犹豫片刻,掏出几枚金币要拍不拍,问庭霖道:“你想投多少?”
庭霖转头看向审裁人:“有要求吗?”
“第一局除了双方筹码一致外没有要求,第二局和第三局依次加倍,且最少五倍。”阿佛洛狄忒轻佻地眨了眨眼,“但这也不过是游戏而已,大胆下注。”
“哦。”庭霖了然,手掌搭在打了个补丁的乾坤袋上,抬手取出一枚铜币,斩钉截铁地拍在了桌子上。
高台上其余四人骤然一静。
赫尔墨斯一口莓果酒堵在喉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差点呛个半死,弯腰弓背咳嗽了半天,涨红着脸去扯庭霖广袖,艰难道:“庭霖同学,其实,我们可以多下点的。”
庭霖眼下不算缺钱,但也没指望用博戏挣钱,毕竟十赌九输,鲜有有人能真正通过博戏大赚一笔,更何况万一输了怎么办?
庭霖冷静地拍掉吸血鬼的手,坚持道:“一枚铜币。”
而后动了动自己面前的两张牌,指尖压住边缘缓缓推到中央,对面的贝西墨表情复杂地把金币放回去,把铜币取出来,也以同样的方式出牌,确认完毕后,两人同时把身份牌亮了出来。
赫尔墨斯和迪恩在间隔几秒后,也掀开了剩下的身份牌,庭霖淡淡扫了一眼,彻底放下了心。
“加百列”太靠前,“龙族”太靠后,对比自己这边的牌几乎百分百会输,而他们如果要用虚实保一张的话,也只会保排行第二的“加百列”,毕竟三局两胜中间不换牌,倘若连“加百列”都归属庭霖这边了,那下次再抽到好牌的几率就大大减小了,而“龙族”牌着实没啥大用。
果不其然,贝西墨和迪恩现在面色十分古怪,像是三天没吃饭一般面有菜色,但很快,四人同时掀开点数牌,俩兄弟的脸连菜色都没有了,直接黑成了锅底,彻底阴沉了下来,
贝西墨和迪恩看着自己这边可怜巴巴的“四”和“五”,与对面的“十三”与“六”,不由自主地心下一凉,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惧。
……这个审裁人,难道不是莱顿王子的人吗?
此时,真正的审裁人早已身首异处,而阿佛洛狄忒唇角弧度丝毫未变,就像阿多尼斯对外公事公办那样得体而挑不出错处,温柔地公布道:“现在看来,好像是我左手边的二位暂败一局。”
这语气也有种莫名的熟悉,庭霖心中飞速划过一丝异样,生出一个冒昧荒谬的想法,但很快这种想法转瞬即逝,比飞舞的纸牌还难以捕捉。
庭霖按下繁杂思绪看向对面:“虚实?”
贝西墨叹了口气:“神牌为虚,我们保‘加百列’。”
凡俗牌对凡俗牌,一个排行第二,一个排行第六,且点数也一大一小,毫无疑问,迪恩的牌作废。
牌面上,生有坚硬鳞片、口吐风、水、火的龙族身躯开始龟裂,“嘭”的一声沦为一片金灿灿的粉末。
庭霖心情不错,看着一局过后审裁人收拾残局,缕缕柔风灵活的触手般整理好所有纸牌,正准备打乱重洗的时候,迪恩抬手道:“抱歉,我申请暂时休息一会。”
阿佛洛狄忒微微一笑:“当然可以,本来只是一场游戏罢了,先生不必太过揪心,请自便。”
输了一枚铜币根本不算什么,令人难以接受的是计划被人打乱,简直措手不及,迪恩起身匆忙下台,只留贝西墨留在原地和其他人一样等待。
阿佛洛狄忒站在长桌的一方,拾起贝西墨和迪恩用来做筹码的铜币,皓白的手臂一转,将其放在了庭霖的酒杯旁边。
伴随着花香袭来,龙族女士也靠得越来越近,庭霖不得不抬起头,看着四周再次升起的屏障,波澜不惊地靠着椅背:“审裁人这是做什么?”
阿佛洛狄忒端起酒杯,单手撑桌半坐在桌上,同时俯身向下,轻轻以酒杯冰凉透明的杯壁上沿点上庭霖下唇,然后微微用力按压辗转,直到那处浅淡的颜色泛起红,才施施然收手。
而与有了血色的唇瓣截然不同的是,坐在椅上、被他困于椅背与桌子之间的东方人依旧无动于衷,甚至愈加冷漠与审视。
庭霖纹丝不动地静然端坐,眼皮一掀,眸光冷冽地注视着面前行为颇为大胆的审裁人,侧脸避开他抵在唇边的酒,淡然道:“小姐自重。”
阿佛洛狄忒眉梢微微一挑,状似十分稀奇,又似十分受伤,直起身把酒杯扔在一边,趁庭霖不注意一把抓住他的手捧在胸前,眼眸含泪,低声下气地脆弱道:“我的宝贝小甜心,是我哪里做错了吗,你一定要如此疏远我吗?”
庭霖表情一瞬间由冷漠变得空白,僵硬得如同在冰棺里封了千年的尸体,半晌才神魂出鞘般抽出了手。
庭霖觉得自己周身骨骼都因太长时间没动而发出侧耳的咯噔声,警惕道:“你是谁?”
阿佛洛狄忒立刻卸下柔弱的保护色,活泼地在他侧脸印下一个鲜红的唇印,亲亲热热道:“我是你的宝贝小甜心呀。”
第088章 公主
如果到了这个地步还认不出来他是谁, 那庭霖就不叫庭霖了。
但他有点不太想认。
屏障隔绝了视线与声音,数不清的呜呜泱泱、意味不明的杂音都被挡在了外界,一直悉悉索索小动作不停的吸血鬼也难得安静下来, 窝在角落里一声不吭。
庭霖迅速在脑中过了一遍龙族的皇室成员, 怔愣道:“阿佛洛狄忒……公主?”
阿佛洛狄忒笑容越来越灿烂, 哼笑一声, 强行把庭霖椅子上拽起来想要按进自己怀里。
“等等。”庭霖用手背支开阿佛洛狄忒的小臂, 当即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冷静地注视着面前的龙族:“你……现在是女生?”
“啊,这个嘛, ”阿佛洛狄忒手指绕着发尾转了两圈,抬手摘下了脖颈上的项链, 原先略带魅惑的声音顿时低沉了几分, “要不你亲自来摸一摸?”
他所戴的黄金项链大概具有某种迷人耳目的功效,庭霖被他握住手腕摸在了龙族凸起的喉结上, 无需凝神也能察觉到手掌下触感之清晰, 并伴随着开口说话的动作轻轻震动。
耳畔陌生而熟悉的腔调相当轻佻, 阿佛洛狄忒修长手指间凌乱的缠绕着细细的链条, 不紧不慢地带着庭霖的手往下走:“庭霖同学, 今天我来见你之前可特意装扮了许久呢。”
摘下项链后阿佛洛狄忒的胸前一片平坦, 只有放松之后戳起来软软的肌肉, 但庭霖的脸色依旧不大好看, 顿了顿抽回了手:“你怎么成公主了?”
“公主不好吗?”阿佛洛狄忒眨眨眼,“我是陛下最小的女儿,比我大的几个便宜哥哥没有一个人注意我, 就连为成为继承人而自相残杀的时候都会避开我。”
阿佛洛狄忒还想掀开裙子来试图证明什么:“但庭霖同学真的不想再确认一下吗Z?我感觉我发育的挺好的……”
庭霖闭着眼按平了他的裙角,从乾坤袋中拿出一件与他裙子同色的披风披在他身上, “不想,不用告诉我,你来做什么?”
“借来参加校庆的机会出来透透气,顺便来策反两个人,当然,主要是为了你。”阿佛洛狄忒慢悠悠地把项链戴了回去,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再次后退的庭霖,“庭霖同学,站那么远做什么,我还能吃了你吗?”
“男女授受不亲。”庭霖板着脸把所有真气凝聚于双眼,勉强透过项链看破了他女装之下的男身,“龙族皇室不比皇宫外随心,你尚未婚嫁,万一走漏了风声对你没好处。”
阿佛洛狄忒从耳环中取出一面小镜子与口脂,坐在桌上对镜补全唇彩,闻言忍不住笑起来:“谁说没好处的,说不定可以将计就计,趁着老东西还没死去请一道旨意,换作东方世界的说法应该叫……对,赐婚。”
庭霖接过赫尔墨斯默默递来的湿帕,心烦意乱地擦着脸上的唇印,阿佛洛狄忒补完口脂后托腮畅想:“说起来,算算我如今的年龄,也差不多该成婚了,比我年纪稍小一些的表妹们也都有家室了……”
阿佛洛狄忒越算越觉得可行:“老东西如今半死不活,他不同意也得同意,而且现在天气不算太冷,冬天第一场雪来临之前就可以把婚礼办了,地址就直接选在皇宫,说不定可以和我的加冕仪式一块办,婚后如果想要孩子的话还能抱几个我姐姐的孩子,但不能抱我哥的孩子,因为极有可能不是亲生的,然后从小养在身边,给每个人都起两个名字,一个随我一个随你姓庭……”
庭霖:“……”
他话怎么这么多,怎么能自己一个人就把话题扯到未来孩子该起什么名字上的?
庭霖委婉道:“我觉得你想的有点多。”
“多吗。”可能是庭霖的声线过冷,阿佛洛狄忒漂亮微红的脸庞一白,心情陡然低落了下去,矜贵华丽的金瞳都变得灰暗,长发无力地垂在耳边,一言不发地攥紧了披风前襟。
阿佛洛狄忒双唇紧抿,深深地望着庭霖:“庭霖同学,在我们几人中,我是最晚见到你的人。”
“我不比其他人与你相处时间长,我对你所有的记忆、印象,都来自与其他人的感官,如同雾里探花,水中捞月,朦朦胧胧,似真非真。”
阿佛洛狄忒扯了扯唇角嘲讽一笑,“你都不愿意接近我,但却与他人熟稔到日夜同居共眠,只有我一个人被困于皇宫,出都出不来,只能望着窄小的天空描摹着你的轮廓,想象着与你的未来。”
“……你家的皇宫比亚科斯学院都大,草坪广阔到能跑马,而且那座远离陆地的海岛也是你的。”庭霖下意识想移开视线,反应过来后硬生生把自己定在原地,“而且,没有他人,那都是你。”
阿佛洛狄忒笑意愈发异样,而屏障外却突然想起一声惊天巨响,声音大到甚至都隔绝不了。
庭霖瞬间伸手握住剑柄,阿佛洛狄忒神色恢复了正常,抬手撤除屏障,赫尔墨斯也咬破了指尖,一齐望向台下——
竞技场离黎贝卡山最远的那处入口附近尘埃飞舞,冲天火光照亮了黑夜,火光摇晃间,隐约能看见一个浑身浴火的人在不住地抱头翻滚。
长桌对面的贝西墨脸色铁青:“迪恩!!”
龙族青年大跨步上前纵身跳下台,横冲直撞地冲出人群,远远地就咬牙低声念了一句咒语,亚科斯学院上空的风云突变,方圆五里的空气突然干燥,无数细小的水雾被催动凝结成雨,劈头盖脸地席卷了那块火焰之地,顷刻间浇灭了所有烈火。
贝西墨单膝跪地,颤抖着把滚在地上灰头土脸的龙族捞起来抱进怀里:“迪恩。”
但不等他把人抱实跪直便被一脚踹在了胸口,骨骼断裂的脆响乍响,贝西墨直觉得喉口一甜,下一秒嘴角就涌出了血。
怒火冲天的莱顿王子气势骇人,还想再踹,一只自后伸出的手臂却拦住了他。
落后半步的阿多尼斯收回手,瞥了一眼地上狼狈不堪的龙族兄弟,不动声色地劝道:“殿下冷静,等回去再收拾也来得及。”
校庆期间,夜晚的人比起白天来只能说是有多不少,这场声势浩大的闹剧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注意,莱顿胸口不住起伏,勉强笑道:“你说的对,先去……那边看看。”
“至于你俩,”莱顿冷笑一声,“交代的小事都做不好,自己滚回去!”
公主常年不出皇宫,也不是谁都能见的,所以贝西墨和迪恩压根就没认出来,高台之上站了半晚上、屈尊就卑莅临那场破博戏的人居然是鼎鼎大名的阿佛洛狄忒公主。
阿多尼斯沉吟片刻:“他们认不出公主很正常,毕竟连我也没见过公主的真容,但任务没完成就要受罚,不如暂且把他们关在学院教堂的地下吧。”
莱顿步履匆匆,想都没想直接道:“都可。”
说完,头也不回地带着大队护卫直奔竞技场中心而去。
阿多尼斯站在原地招了招手,立刻有卫兵上前架起两人,精灵王子缓步上前,一抹温润的青绿光电自指尖飞出没入两人眉心,漫不经心道:“看好,找个【奇迹】。”
精灵王子说的话自然没人敢不听,贝西墨和迪恩被以最快的速度带离了现场,只剩一堆湿漉漉的灰烬,阿多尼斯看着卫兵把烂摊子打扫了一半,才掐着时机姗姗来迟。
彼时,龙族公主阿佛洛狄忒正披着一件明显具有东方特色的披风,心不在焉地翘着腿坐在椅子上,把玩着一副灿金色的纸牌,听着同样坐在他面前的莱顿苦口婆心:“……出来玩就算了,你一个公主怎么能到这种场合呢?”
莱顿一改几分钟前愤怒慌张的模样,严肃道:“还有你这衣服,要父皇看了不得被你气死!”
阿佛洛狄忒瞥了他一眼,挑出一张“利维坦”魔牌扔在桌子上,“他知道你今晚在这里,怕是会先被你气死。”
“你……”莱顿一梗,心虚地忘了下半句话,索性转头对一旁端方持重、一脸生人莫近的庭霖道:“这位……实在对不住,我手下的杂碎不懂事,听说你来自东方后非要切磋一番,回头我定会把人送过来,任凭你处置。”
庭霖语气平静:“不必。”
眼见阿多尼斯越走越近,庭霖目光不由自主地越过莱顿望向台下,直到温柔和煦的精灵王子站在他面前,才旁若无人地抬手捏了捏想要缠到他身上的藤蔓叶片,起身告辞:“几位聊,我先回宿舍。”
他说完抬步就便走,连停顿一下请示在场三位贵族的意思都没有。
自始至终,这位冷得像寒冬大雪的东方人就说了这么寥寥几句话,连语调都没有起伏,一袭奇奇怪怪的青衣穿在身上,虽然好看但却十分另类,且两只手的无名指上各戴了一枚戒指,活像解了两次婚,浑身上下的气度也说不出的奇怪,就连铅白长剑上都莫名坠了只令人汗毛倒竖的骷髅头,怎么看都不像善茬。
而且,他还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不行礼,最多敷衍的弯腰拱手,莱顿身为老皇帝最大的儿子,名义上的第一继承人,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对待,当即就想撂脸。
但阿多尼斯习以为常的态度值得深究,且阿佛洛狄忒身上的那件衣服太过扎眼,莱顿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叫住抱着剑拽着赫尔墨斯的庭霖:“阿佛洛狄忒的披风……”
不等庭霖回答,阿佛洛狄忒微微一笑,“是庭霖同学的。”
阿佛洛狄忒抬眸望向阿多尼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庭霖同学应该还没有成家,那我可以和他结婚吗?”
第089章 目的
话音刚落, 除了满眼含情脉脉情愫暗生的阿佛洛狄忒,台上几人的表情都忽然间变得乌云密布。
庭霖颇为意外的停住了脚步,一把抓住差点踩空的吸血鬼, 回头诧异地盯着这位名义上的龙族公主, 却只收到了对方正大光明的暗送秋波。
莱顿没注意到这点细节,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张望四周, 哪怕高台周围已被他带来的卫兵围了个水泄不通, 还是下意识地感到紧张,生怕阿佛洛狄忒刚刚说的那句话被人听去。
紧接着而来的就是不自在。
台上的精灵王子与吸血鬼纯属外人,如果有点眼力的话, 就应该早早找借口下台回避,而不是站在这一动不动地盯着公主看。
但在场五人, 他的意见与心情最不重要, 阿佛洛狄忒若无其事地刷刷洗着纸牌,先按照顺序重新将纸牌排好, 然后再打乱, 再排好, 偶尔指尖一动挑出一两张扔在桌子上, 动作干脆优雅且且十分赏心悦目, 认真到堪称心无旁骛, 仿佛几秒钟之前的那句话不是他说的。
莱顿暴跳如雷, 怒火中烧, 强压着音量狰狞道:“你说什么?你想和谁结婚??”
阿佛洛狄忒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听明白?需要我用上风魔法大声回答,让全斯普林霍尔州都听见吗?”
莱顿脸气得脸色发紫,颤抖着拿手指着他, 憋屈地闭上了嘴。
庭霖扫了一眼二人,拍了拍赫尔墨斯的肩膀, 低声道:“这里没你的事,去教师公寓那边等我。”
他的声音不大,但足以令台上的几人都听见,赫尔墨斯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庭霖的掌心,头也不回地跳下了台。
寂静中,阿多尼斯拉开椅子,牵着庭霖的手将他按在长桌前,自然地为他整了整有些松垮的衣领,而后顺着脖颈曲线向上,低头在他戴着耳坠的那只耳朵的耳廓上轻轻一吻,面色如常地转身道:“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不仔细观察不知道,一人一精灵所戴的耳饰竟然是同色,款式也明显的出自一家,一起在五颜六色的花火下反射着温和的光线,融洽到相得益彰、浑然天成,像是再也容纳不了其他人进去,阿佛洛狄忒只感觉十分刺眼,唇角张扬的笑意顿敛。
庭霖自始至终虽未主动,但也未曾拒绝,只是坐在椅子上看着阿佛洛狄忒的表情一点点变化,忽然觉得该适可而止。
阿佛洛狄忒被禁锢的这几年不得自由,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加刺激,毕竟菲埃勒斯几人中脑子有病的有塔纳托斯一人就够了,千万不能出第二个。
庭霖从乾坤袋中取出那面属于龙族碎片的银镜,倒扣在桌面上推到中央,紧接着阿多尼斯的话开了口:“公主殿下,这是见面礼,望我们有缘再见。”
他只说有缘再见,没把话说死一口回绝,也没有答应,莱顿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眼睛一亮,也顾不上阿多尼斯和庭霖关系超乎寻常的亲密,而他还要陷害庭霖这件事有多尴尬,冷着脸对阿佛洛狄忒道:“看见了吗,人家有家室了,你不能和他结婚。”
阿佛洛狄忒遗憾地叹了口气,长长的睫毛下垂遮住了眸色,迅速把镜子捡起塞到怀里,起身展颜一笑,“不能结婚又如何,我们还可以偷情。”
庭霖:“……”
但总之,阿佛洛狄忒今晚的目的应该是达到了,没再继续火上浇油,心情愉悦地跟着龙族卫兵往外走,边走边摆手道:“趁着冬天还没到,我要出去好好玩一玩,庭霖同学再见~”
一场好好的校庆被突如其来的两个龙族皇室打乱,大半竞技场全部清空,人员寂寥,高台之上四幅序列牌整整齐齐,只有阿佛洛狄忒把玩的那副凌乱地散落在桌上,庭霖心情复杂地目送阿佛洛狄忒离开,和阿多尼斯一起慢腾腾地收拾着纸牌,本想归拢起来带在身上,等下次不经意碰面时再还回去,但目光扫过时却不由得一顿。
序列牌总共三十三张,其中凡俗牌自一到六,都严格遵循着亡灵、狼人、吸血鬼、精灵、人鱼、龙族的序列顺序排下,而这副被扔的乱七八糟的纸牌中,在神牌“加百列”与魔牌“利维坦”之下,压着一张不属于六大序列之外的牌。
庭霖将神牌与魔牌剥开,露出了被隐藏在最底下、千百年来都不为人所知的一张牌——凡俗牌“人类”,序列:零。
“很久很久以前,序列牌作为占卜用时,确实存在序列零。”
对梅尔斯大陆人类最熟悉的当仁不让该是塔纳托斯,庭霖匆匆来到阿多尼斯在教师公寓区内的房子,关上门、施加防护阵、转动骨戒,幽冷的亡灵身躯下一秒就紧挨着门板贴了上来。
“等等。”原本已全贴上来的亡灵敏锐地后退一步,眯着眼拧起了眉,转瞬间捕捉到了庭霖衣袂挥之不去的花香,不悦道:“庭霖同学,你身上好浓的香水味啊。”
“今天碰见了阿佛洛狄忒,他穿了女装,应该是那时候沾上的。”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庭霖自己并未察觉,不耐烦道:“别关注细枝末节,我找你有正事。”
塔纳托斯不满地“啧”了一声:“你哪次找我不是因为正事。”
阿多尼斯正在操控着藤蔓给庭霖端果汁,赫尔墨斯忙着挑出庭霖爱吃的果子,硬吃了药爬上岸来的海卫刚找了个带轮子的浴缸把自己泡进去,就连敷衍完加菲尔德校长的厄喀德那都不知什么时候蹲在了门口,闻言纷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凝神回忆了一下,表示十分赞同。
庭霖:“……”
这几人难得有意见统一的时候,庭霖一时语塞,丝毫没有反省自己的意识,只是冷着脸强行终止了话题:“今天我和赫尔墨斯,在阿佛洛狄忒的审裁下与两位龙族玩过一次牌,当时我们四人,就抽出了神牌‘加百列’、魔牌‘利维坦’、与分别与他们身份对应的凡俗牌‘龙族’与‘吸血鬼’。”
庭霖生硬地分析:“我的牌是在我记住所有牌的位置后刻意抽的,那两个龙族自以为审裁人是他们的人,所以抽牌的时候比较随心,但看那倒霉程度应该被阿佛洛狄忒干扰过,赫尔墨斯也差不多。”
“干不干扰不要紧,”塔纳托斯在远离海卫的一把藤椅上坐下,“诸多因素干扰成就的结果未必不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亡灵话锋一转:“但阿佛洛狄忒明显图谋不轨,记得离他远点。”
六个序列中就龙族不在,庭霖觉得塔纳托斯有点缺德,明明是他动手动脚的时候最多,居然还有脸反过来指责刚和他见面不到半天的阿佛洛狄忒!
庭霖再次把话题掰过来:“所以,从占卜角度来说,我们抽到的牌代表了什么意思?”
塔纳托斯眼神游离:“我擅长魔法阵。”
“嗯,”庭霖泰然自若,“所以?”
“所以我不擅长占卜。”
“……你好歹活了那么多年了,居然连占卜都不会?”
“我死的时候才多大,又没来得及学。”塔纳托斯道,“我只知道一点与占卜有关的东西。”
亡灵鬼火般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过来,“如今的序列顺序,就是占卜出来的。”
“是先有了序列顺序,后有了接二连三的序列大战。”
庭霖静默不言,捻起一颗圆滚滚的硕大葡萄递给吸血鬼:“赫尔墨斯……”
当今最古老的序列除却亡灵就属狼人和吸血鬼,但狼人发展了千年也和刚开始无甚区别,庭霖直接越过了厄喀德那询问赫尔墨斯,但没想到赫尔墨斯也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人类【史诗】通晓过往,【未来】才能预测未发生之事,菲埃勒斯当时只成为了【史诗】,就转头专注于魔法阵的研究,所以我如今也一筹莫展,”塔纳托斯谈起菲埃勒斯像是在谈别人,“但如果现在谁还懂序列牌占卜的话,大概只有两个人——”
亡灵话语未尽,庭霖却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忽然想起出关那天被阿多尼斯按在床上深吻时,一直黏在他身上的、被证实过自神界而来的视线。
那两个人,就是现在被困在神界的人类菲埃勒斯,和龙族阿佛洛狄忒。
菲埃勒斯如果实力继续精进,必然懂得占卜未来,而龙族作为近几百年来最强盛的一个种族,也必然掌握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所以,虽然我很不情愿,”塔纳托斯割破了自己手腕,浓郁的死气从没有血的伤口烟雾般飘出,蛮横地把庭霖笼罩在内,洗净了残留的花香,“庭霖同学,你怕是要去找一找阿佛洛狄忒。”
庭霖这才明白,一小时前临别时,阿佛洛狄忒意味深长的明媚笑容代表了什么。
海岛之上,阿佛洛狄忒大开南窗,仰头望着夜幕间高悬的明月,轻笑道:“有缘再见——就算没有缘分,也能制造缘分。”
阿佛洛狄忒用指尖描摹着银镜背后的龙族花纹,千里传音道:“庭霖同学,今晚,我等你来偷情。”
第090章 偷情
半小时后, 海岛中央城堡前乍然划过一道拖着长长尾巴的殷红光亮,如同一抹红纱飘带,在半空中紧急调转方向, 风驰电掣之间甩出一连串的碎星, 然后降低速度绕着城堡慢慢地徘徊。
庭霖催动无名剑稳稳停在空中, 再次把某位龙族公主的灵魂印记投射到眼前, 凝思辨认着金色光点代表的阿佛洛狄忒的位置。
阿佛洛狄忒并未告诉庭霖他住在哪, 庭霖也刚和他认识不久,没有密切接触过,也没有敞开心扉畅聊过, 甚至连他的秉性脾气都摸不清,但就是有种不知从何而来的默契与心有灵犀,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会来这座海岛。
而这座海岛虽方圆不大, 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整座岛就是一座大型庄园, 林地、磨坊、田地、牧场、护城河等一应俱全, 盘踞于中心的城堡结构复杂, 房间无数, 要是一个个挨着找过去估计天都亮了, 庭霖索性随便挑了个开了窗的房间, 刚隐去了自己的身形贴近外墙, 准备收剑翻进去, 就恰巧看见了坐在窗沿上,双腿荡在空中的龙族。
阿佛洛狄忒已经彻底恢复了男装,火红长发披散, 在皎白如霜的月光下随风浮动,披着庭霖的披风懒洋洋地倚靠着窗框, 大半身体都在窗外,葱白指间松松拎着银镜,无聊地上下抛玩,偶尔掀起在黑暗中显得暗沉的金眸,遥望漫天繁星。
此时已入夜许久,半空中安静到只剩风声,阿佛洛狄忒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换了个更放荡不羁的坐姿,把银镜远远扔回房间,身体却离窗外更近了,近到只要再稍微摆动腰腿,就能直接跳下去。
庭霖心中刚冒出这个想法,下一瞬间,阿佛洛狄忒长腿一动,一道红色的身影一晃一花,破空声响起,窗边已没了人。
他竟然真跳下去了!!
燃烧焰火般的披风猎猎作响,在夜色中离地面越来越近,庭霖木然低头,毫不犹豫地御剑俯冲而下,在阿佛洛狄忒跌落的前一刹那一把拦住腰把他带起,随即迅速拔高从打开的玻璃窗内摔进房间。
阿佛洛狄忒明明是主动往下跳的那一个,却进入房间的第一时间就护住了他的后脑,另一只手反客为主地死死搂住他的腰,把原本打算屈膝站起来的庭霖强压下来,锁住他的双腿一起滚做一团,纠缠着滚到了床底。
阿佛洛狄忒的呼吸有些乱,一个翻身将庭霖压在身下,抬手拽下床上的被子,轻声道:“嘘。”
庭霖这次御剑的阵仗声势浩大,远远就能察觉到,已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再加上阿佛洛狄忒刚刚突如其来的大动作,每五步就有一个侍从的城堡彻底被惊醒,房间外,不知是谁来慌慌张张敲门:“公主?阿佛洛狄忒公主?请问你睡了吗?”
庭霖沉默了两秒,把险些划伤公主的剑收起,低声道:“做什么?”
“不做什么。”
床底下的空间狭小而幽暗,身下厚厚的地毯不算硌人,倒是身上的阿佛洛狄忒浑身肌肉紧绷,压在身上有些重,庭霖勉强动了动脖颈,费力地跟近在咫尺的滚烫呼吸错开一点,氤氲花香扑鼻:“不能出去?”
“不是偷情吗,如果出去会被人抓住的。”
阿佛洛狄忒撤去伪装后的脸完全褪去了柔和,绮丽的眉眼间只剩了纯粹的带着攻击性的漂亮,边微笑着垂眸注视着他,边伸手扯开了睡袍,露出了大片胸膛与轮廓清晰的腹部。
伴随着阿佛洛狄忒插花品茗般优雅的动作,外面焦急的呼喊愈发焦急,脚步声自四面八方赶来,不住地拍门道:“公主,你是不是遇到了危险?”
公主遇没遇到危险不一定,但庭霖觉得自己遇到了危险。
阿佛洛狄忒笑意冰冷,悄无声息地解开了庭霖发带,得寸进尺地要求道:“换个颜色。”
庭霖面无表情地掐诀捏了个火星大小的光点,雪白的发带转瞬间被血一般的红色侵蚀,就连其上的青鸾暗纹都换成了金色。
阿佛洛狄忒俯身吻了吻他的唇角,扯着红金发带钳制住庭霖手腕,敷衍地缠了几圈固定在头顶,然后略显生疏地去摸索腰带。
龙族夜视能力不强,阿佛洛狄忒磕磕绊绊,半晌才扒了一半中衣,而此时莱顿王子也来到了房间门前,听完侍从的回禀后果断道:“不管怎么样,先开门。”
阿佛洛狄忒充耳未闻,齿尖研磨过锁骨,转而一口咬在侧颈命脉上,庭霖正偏头接着微弱的光线向外看,被突然袭来的疼痛刺激的一颤,平稳的呼吸节奏顿乱:“等等……镜子。”
那面银镜被阿佛洛狄忒在跳下去之前随手一扔,越过床大大咧咧地躺在了房间中央,只要不瞎一进门就能发现,庭霖并不想自己亲手做的升级版镜子落到别人手里,推拒着阿佛洛狄忒的肩膀就要翻出去。
“那不是你送我的,是从阿多尼斯手上拿的,”阿佛洛狄忒把发带缠紧,扶着庭霖肩膀把人按了回来,屈膝顶了顶他的腿根,不满地咬出了血:“别说话。”
外面那群龙族即将破门而入,庭霖很想直接把他砍晕扔出去,但临下手前又收了手,已经聚起的真气转而形成一个小小的匿息法阵,把床下这一小方天地完完全全地笼罩了进来,连两人的身形与声音等一并隔绝开来。
阿佛洛狄忒眉梢一挑,眼神颇为玩味。
这间房间的门被用魔法阵加固过,单纯的技巧与暴力都难以破开,叮叮当当乒乒乓乓的杂乱声后,空气陡然变得燥热起来,数寸后的木制房门被活生生烧穿,“轰”的一声倒地。
还穿着睡衣的莱顿一脸烦躁,扫了一圈没找到人,拉了把椅子坐着命令道:“找。”
二三十人鱼贯而入。
阿佛洛狄忒是海岛的主人,他的房间也是城堡中最大最豪华的一间,如果每个角落都找一遍,一时半会肯定找不完,用匿息法阵躲在这里直到他们找完,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庭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冷着脸准备改阵。
“设都设了,就别改了,”阿佛洛狄忒温热的手掌顺着腰际滑了进来,不起不重地摩挲着后腰上小小的腰窝,另辟蹊径地阻止了他,戏谑道:“庭霖同学,这可不像你啊,原本只是想开个玩笑,没想到你居然如此迁就我。”
按照正常情况,庭霖大概率会斥他胡闹,然后冷酷无情地带着他原地传送到安全位置,而不是犹豫了不到两秒就妥协。
这破天荒的惊喜。
阿佛洛狄忒红发滑落遮住了脸庞,眼睫半垂看不清情绪,但从后腰处传来的力度来判断,他好像不是很高兴。
“我们明明才刚认识不到一天,就算一见钟情也不至于情根深中到转性……”阿佛洛狄忒喃喃自语,“所以是为什么呢,庭霖同学?”
“是你真心觉得我到来的最晚,对我心存怜悯,还是通过其他几人,爱屋及乌的爱上了我?”
阿佛洛狄忒的反应同样出乎了庭霖意料,不是很明白他在意纠结的点在哪里,颦眉回道:“其他几人不也都是你?”
“啊,他们没告诉你啊,”阿佛洛狄忒一愣,忽然绽开一个如花笑靥,抱着庭霖笑得浑身发抖,几乎笑出了眼泪。
他俯身向下,亲密地凑在庭霖耳边呢喃道:“庭霖同学,你只知道我们的序列特征越来越强,属于人类的那一部分特征越来越弱,但你知道吗,我们的记忆与感知已不再共享了。”
“所以,严格来说,现在的他们不是我。”令人目眩神迷的花香自他身上源源不断的传来,逐渐浓郁,阿佛洛狄忒引诱道,“所以,为什么?”
庭霖怎么知道为什么,一边对阿佛洛狄忒比亡灵还离谱的性格有了新的认知,一边快刀斩乱麻地飞速撤了阵,抬腿一踹,取出骨白折扇一扇,平地而起的风劈头盖脸,猛地把阿佛洛狄忒卷出了床底。
前来寻找他是侍从也进了卧室,惊讶地想要来扶他:“公主!”
阿佛洛狄忒半跪在地背对着侍从,等借着侍从的手站起来时,又成了白天见过的样子。
阿佛洛狄忒摆摆手坐在了床上:“睡着睡着不小心从床上滚下来了,外面怎么回事,太吵了,让他们闭嘴滚远点。”
“我们以为你遇刺了,”侍从忧心忡忡,但也不敢多留,“莱顿王子也在客厅,公主不见见他?”
“不见。”阿佛洛狄忒打了个哈欠,“不管是谁都别来打扰我,出去。”
阿佛洛狄忒恐怕也是凶名在外,被人大半夜叫起来到头来却是误会的莱顿在门口站了片刻,气得咬牙切齿,一句话没说就自己回去了。
彻底安静后,阿佛洛狄忒把小巧精致的黄金吊坠扔在桌上,再抬头时,庭霖已解开了发带,整理好了衣服,带着一副序列牌规规整整地坐在了他对面。
如果忽略他手腕上被勒出的红痕的话,应该是很正经的谈论场景。
阿佛洛狄忒把地上的镜子捡起来也扔在了桌子上,拿过角落里镶嵌着红宝石的黄金空间手镯把镜子和吊坠都装了进去,目光划过那张序列零的凡俗牌:“我就知道你来找我的目的不是偷情。”
庭霖放弃了理论,直奔主题:“序列牌最开始是占卜用的。”
“是,”阿佛洛狄忒从手镯中取出一条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红绳,眼中光波流转:“只要你把它戴在脚裸上,我就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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