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霖挑眉:“你这是在主动找打吗?”
赫尔墨斯轻轻扯了扯嘴角:“算是吧。因为我发现,我好像做了很多不好的事,而且无法挽救。”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对自己很重要的人溺水而亡,而那人落水的时候,我却因为种种原因自我封闭,哪怕站在河边都没有发现,最终只能被迫接受噩耗一样。”
“我以为她的死与我无关,但实际上,只要当初站在河边的我稍微关注一下外界,稍微抬头看一看、听一听,伸手拉她一把,就会迎来与现在截然不同的结局。”
赫尔墨斯脸上笑意彻底消失:“我觉得我该死。但我又不能死。”
最近几天赫尔墨斯纠缠太过,吸血鬼发泄似的说完,后知后觉地在庭霖略带诧异的眼睛中发现自己有点烦人。
何必呢。
赫尔墨斯迅速垂下目光,还未重新捡起人设编造出点东西补救,庭霖却先开口了:“那就好好活着。”
无情道最没这么细腻的烦恼,有问题就解决问题,解决不了就另辟蹊径,庭霖听罢,摸出一颗糖递给他:“你要是愧疚,就尽力而为,想办法实现那人的遗愿。”
“吃完糖就去干活,”庭霖冷酷无情,觉得把糖来来回回递塞的自己和赫尔墨斯都有病:“今天天亮之前必须离开图书馆,我不能犯校规。”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向书堆,将全副身心投入那些并不受其他人重视的凌乱书本上。
而那颗不甜的糖,仍然安安静静地躺在手掌心中,尚且带着残温。
赫尔墨斯低头怔愣片刻,一时思绪杂乱如麻。
失去了夜明珠和笔记光芒的图书馆内一片昏暗,以年少的吸血鬼的视力,能轻易辨认出左手指缝隙下笔记陈旧表面的所有细节,如同历历在目的往事复现,深入灵魂。
寂静中,赫尔墨斯不知道又在想什么,兀自坐在桌子上消沉了半天,终于起身去图书馆的另一角收拾掉落的图书。
庭霖俯身捡起另一本崭新的《序列起源》,对系统说:“你有没有觉得这只吸血鬼怪怪的?”
【仙君,这句话你说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遍了,】系统扶额,【人家正准备跟你敞开心扉互诉衷肠呢,你怎么能忍心指使他去干活?】
“他不干,难道我干?亲兄弟还得算明账呢,我闲的吗?”庭霖觉得系统不可理喻,“我的意思不是这个。”
庭霖摩挲了一下书皮封面:“他是不是被夺舍了?还是刚刚在法阵里被刺激到了,勾起了一些不美好的回忆?”
刚才那个阵是个纯粹的、只能将景象存储起来再向人展示的阵法,连寻常法阵对非阵主的排斥性都没有,温吞的像夏季被晒得热乎乎的温水,瓦解之后连对图书馆的封闭都跟着消失不见,赫尔墨斯也没在其中被什么妖魔鬼怪攻击到,怎么忽地说这么多废话?
庭霖随手拾起一张落在地上的白纸,自上而下一寸寸抚平,调动真气,勾勒出整个亚科斯学院的精细地图。
现在的这副地图,相比开学舞会那天已经细致了不少,其中,两个小小的白点正在蚂蚁赶路似的以极其难测的速度移动,在学院大门外接近大海的白点是阿多尼斯,这位精灵王子居然大半夜的不睡觉去看海;另一个在图书馆内的白点代表赫尔墨斯,这只吸血鬼呆在一个地方良久才抬脚走两步,像是收拾乱局收拾得十分认真。
庭霖抖动纸张令两人的灵魂印记投射到空中,而后仔细观察着这两枚圆形印记。
说实话,这两人的灵魂印记都有点与众不同——大多数人的灵魂印记是一个完整的复杂的图案,顺着一条线就能理清脉络,但这俩人不一样——就像一团毫无规律的曲线交织在一起,毫无规律,毫无条理。
当然,有可能梅尔斯大陆上的人都这样,但庭霖目前修为不支持他随意在他人身上施加灵魂印记,目前只有阿多尼斯和赫尔墨斯这俩奇葩够格。
庭霖眉心渐渐颦起一丝褶皱,须臾后凝住的目光一动,悬浮于空中的两枚印记纷纷徐徐转过一个微小的角度,前后交错着叠在一起——奇迹般的,这两个像线条随机扭曲而成的图案,竟有铜币大小的部分是一模一样的!
庭霖早有预料的“唔”了一声,毫不意外道:“小二,你觉得【猎魔】只有蛊惑人心这一种天赋吗?”
【……你想说什么?】
庭霖:“有没有一种可能,【猎魔】真的存在,而且他们不像寻常序列那样拘泥于一副身体,而是可以同时拥有多副躯壳?”
“或者说,【猎魔】一族可以像夺舍一样,侵占其他序列的身体?”
庭霖抚摸了一下两枚灵魂印记重叠的部分,“灵魂印记这个法术是我独创的,这种情况分明就是同一个灵魂被分成了几份,因此呈现出来的印记就只是完整灵魂的一部分。”
庭霖思绪陡然一转:“今年那本不知道哪年的笔记,就是赫尔墨斯特意让我接触的,但他为什么让我进法阵接触人类灭绝前的历史?”
“难道是真想趁机夺舍吗……”
上班从来不带脑子的系统先是迷茫,随即震撼,最后又恢复了无语,委婉道:【有没有可能,他只是单纯的想和你走近一些,为此特地创造了一番独属于你们二人的奇特回忆?】
赫尔墨斯那样子就不像单纯的,庭霖懒得反驳,撤走法术后专心致志地开始整理图书。
但赫尔墨斯有些话没说错,这些所谓的新进书籍虽然有新有旧,但大多数字都少的很,庭霖最后走到门口找到扔出去的那本《序列起源》,放回书架后对还在埋头苦干的赫尔墨斯问:“走?”
“走吧。”
图书馆被莫名其妙的风搅得全乱,一时半会根本收拾不晚,但在拖下去,天就要亮了。
赫尔墨斯此时已经恢复了寻常的状态,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一溜烟地蹿过来,扬了扬手中的笔记:“这本笔记太危险了,我打算买下,在宿舍找个角落锁起来,过几天回家的时候带给家族里的长辈看看,不然哪天再把其他人拖进那个魔法阵就不好了。”
庭霖不置可否地“嗯”了声,抬腿往外走,赫尔墨斯顿时兴高采烈:“诶,庭霖同学,都这么晚了,不出去玩一玩吗?我来学校一星期了还没见过海呢。”
吸血鬼笑容灿烂,庭霖没忍住瞥了他一眼:“你还剩多少钱?”
庭霖指了指身后的一片狼藉:“够赔偿这些东西吗?”
吸血鬼:“……”
“那什么,也没证据能证据图书馆是被我们破坏的吧……”
庭霖好心提醒道:“不是‘我们’,是‘我’。友情提示一下,今天你是图书管理员,而我只是来帮忙整理图书的,没人能证明我什么时候离开的图书馆。”
赫尔墨斯震撼而迷茫:“……庭霖同学,我们好歹同吃同学了快七天了呢。”
“七天了,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这种这种搞不好就违反校规的锅庭霖才不背,况且,本来就是赫尔墨斯找到的这本被施加了法阵结点的笔记。
赫尔墨斯无奈,掏出钥匙落锁,忽然灵机一动,倒退两步助跑,飞起一脚踹向图书馆四指厚的实木大门,“咔嚓”几声后,年久失修的大门挣扎了几秒,轰然倒下。
赫尔墨斯满意地拍了拍手:“我十二点下班,下班后发生了什么就不管我的事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亚科斯学院图书馆被盗的事沸沸扬扬地传遍了全校,赫尔墨斯非但连买笔记的钱都没掏,还顺利领到了一天的酬薪。
“没办法,谁让亚科斯学院的花销那么高呢。”
赫尔墨斯一屁股坐下,打了个哈欠,伸手往庭霖袖袋里摸糖,已经逐渐习惯的庭霖对此麻木不仁,低头翻过一页最新版的《魔药配方大全》,任由赫尔墨斯动作。
“亚科斯学院是整片大陆最好的魔法学校,但它一年的学费是普通人不吃不喝十年的收入,其他学校虽相对低廉,但也没低多少,为此,很多学生不得不赔上全副身家,却发现学费只是一个开始。”
庭霖已经辟谷,最近为了省钱和躲赫尔墨斯也很少吃饭,但赫尔墨斯并不知情,依旧坚持不懈地每天给庭霖带东西吃,今天带的是一枚和第一次格斗课一样的橙黄色果实,在庭霖翻书的间隙间抵在他唇边,问:“尝尝?”
庭霖面无表情地微微偏头,伸手接过果实,边看书边吃了。
赫尔墨斯心情愉悦地吹了声口哨,觉得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以前一般要等他问到第七遍的时候,庭霖才会在身后查理德和他同桌怪异的眼神中接过。
“但是,”赫尔墨斯盯着庭霖侧脸看了半晌,几秒后才找回话题,“教材要钱,魔药材料要钱,吃完要钱,住宿舍要钱……零零散散加起来,又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噔、噔、噔……”
就在这时,熟悉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脚步声渐行渐近,赫尔墨斯及时闭上了嘴,两秒钟后,塔丽莎菲尔老师踏进教室,用睥睨众生的眼神扫过全班,在瞬间安静的班级里宣布了一件消息:“我们学院马上要举行一场化学比赛,有谁想参加?”
比赛当然是成绩优异的同学参加,但众目睽睽之下,开学测验前几名的同学还没举手,庭霖已经率先平静道:“老师,我想参加。”
东方留学生的勇气可歌可泣,这惊世骇俗的一句比塔丽莎菲尔老师的死亡注视都管用。
震惊得连呼吸声都小了的一年级三班内,赫尔墨斯复杂地望了一眼塔丽莎菲尔老师,迅速低头小声道:“庭霖同学,你还记得你开学化学考试只得了24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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