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兵分
“你是不?是被?吓傻了?”谢宥很真心?地问道。
“大概是, 大卿,你看我的脸——”
崔妩把脸凑给他看。
烛火下?,崔妩莹白的脸确实隐隐横
着泛红的指痕, 是刚刚谢宥太用力留下?的。
一见之?下?,谢宥暗悔自己的不?是,正?想同她赔礼,崔妩的脸猛地在?眼前放大,谢宥避之?不?及, 双唇堵在?了一起。
防止他逃了,崔妩双手扣在?他耳后, 五指没入墨发之?中。
“嗯——”崔妩以谢宥的唇为支点, 脑袋像歪转了一圈,“嘛——!”
一点也不?缱绻的吻,只是格外响亮,响亮到刑房外没看见的也听见了。
这厮、这厮——无耻之?尤!
谢宥摸了摸被?强亲的地方?,生气又无奈,“你是生怕别人不?参掉我主?审的资格是吧?”
“谁不?知?道咱们关系不?清白, 我亲不?亲这一下?你都得被?参,早日习惯风浪啊谢相?公?。”
他压下?眉梢:“闹够了没有?”
她点点头:“够了。”
“那说说安琉公?主?的事。”
谢宥敲敲桌子,将气氛拉回严肃:“安琉公?主?未在?随驾名单之?中,她偷偷出宫, 又躲在?林中不?露面, 很可能本意就是冲着你来的。”
“她一定是冲着我来的,安琉中箭之?后, 出来第一眼就盯住了我, 知?道那支箭是我射的,说明?此人在?林中窥视已久, 那她就分明?可以躲开,却中箭身亡,而且她似乎格外恨我……”
那种恨意太明?显,崔妩想察觉不?到都难。
恨……
“你的意思是,她是故意迎上去?的?”
“不?然她不?可能知?道射箭的人是我。”
谢宥沉吟了一会儿,突然提起:“你可还记得大理寺与情杀那桩案子吗?”
安琉的恨意,让他想起那位同样可能被?恨意杀掉的浣衣娘子。
“记得,与徐度香有关,是查出来结果了吗?”
谢宥摇头,“只查到了一点眉头,劫囚是临时起意,尾巴没有收拾干净,肃云顺藤摸瓜,查出一个可能和崔珌有关的人,而且事发排查之?后,仵作房少了一个人。”
“仵作房……我想起来,仵作身后跟着的一个蒙脸的女子,是她吗?”
现在?想来,那道让她不?舒服的视线会不?会就是那女子看来的?
“不?错,那女子蒙住布巾,并不?起眼,我刚到大理寺,以为那是仵作的学徒,蒙着布巾是为了挡尸臭,并未在?意,结果事发之?时,她就消失了。”
“崔珌……嫉妒……”崔妩皱紧了眉头,“看杀人手法?大概不?是崔珌动手,他只担了劫囚一事。”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那时我们认定是一场情杀,徐度香被?劫走,说明?杀人者大概还活着,那被?害女子不?知?与徐度香有何牵扯,遭凶手嫉妒,所以她在?死者四肢刻上徐度香的名字,溺死了她,用以警告徐度香安分守己……”
嫉妒心?真是可怕。
可崔妩看了对桌的谢宥一眼,她竟也能稍微明?白一点。
“所以,你是说安琉公?主?喜欢崔珌,所以嫉妒我,但以她的能力无法?杀我,才想跟我同归于尽的法?子?”
她还未知?道安琉和徐度香的联系,只能这么猜测,可崔珌会让安琉公?主?知?道这种事吗?
这是人脑子能想出来的吗?
不?对!
崔妩睁大眼睛,突然把前因后果串明?白了。
“那道视线!”她摇晃着谢宥的手臂,“那是安琉公?主?,她不?是因为崔珌嫉妒我,而是因为徐度香!”
“怎么说?”
“杀那浣衣娘子的人就是她,既然她能偷溜出皇城,在?仵作房里盯着我们的人就是她!杀了浣衣娘子之?后,她察觉到了徐度香对我的心?意,可是我没那么好杀,所以她才去?了行宫,想找机会要跟我同归……”
崔妩说到后边,有些迟疑,又自己否了自己:“也许我说得不?对,安琉公?主?就算嫉妒,也不?该付出自己的命,她难道会留徐度香一个人吗?”
“而且也解释崔珌为什么冒险帮她救走徐度香,安琉公?主?在?官家心?中并无分量,于他可有可无。”
“或许是,她抓着崔珌的把柄,让他不?得不?帮?”
也有可能……
崔妩看向谢宥,才发现他在?走神??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就算查出来安琉公?主?真的杀了浣衣娘子,又想跟你同归于尽,此等疯魔之?举不?合常理,我们要怎么证明?你碰见的是一个疯子。”
人死了,当然证明不了她脑子有毛病。
崔妩重新陷入迷雾之?中。
刑房安静了许久。
谢宥站了起来:“总之我已经请人守住安琉公?主?在?宫中的住所,既然有了一个猜测,今夜就会去?查一遍,看看能不能证实。”
崔妩展颜,道:“谢相公如此尽心尽力,若能救小女子逃出生天,如此大恩大德,只能以身相?许了……”
又不?正?经,谢宥提点她:“既然下?了大狱,别太松懈,官家那头也在?盯着你。”
“知?道,出了这样的事,阿爹又不?知?所踪,我太害怕了,才想依赖你,跟你亲近一点……”
这些话果然让他有几分动容。
“你放心?,安心?等我回来。”
崔妩乖乖点头。
谢宥走后,狱卒来请她回牢房。
崔妩并不?指望谢宥能将真相?查出来,她真正?押的宝在?宫里。
不?过谢宥说得对,赵琰在?盯着这边,她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无所谓。
坐在?椅子上,她酝酿了一会儿情绪。
走出刑房之?后,崔妩突然转过身要往牢房外跑,“我不?要在?这儿待了,让我出去?!”
她这突然的举动狱卒吓了一跳,赶紧追上去?将她拦住。
“我要我见官家!你们让我见官家!”
“公?主?,不?要让我等为难。”
崔妩还在?痛哭:“阿爹!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做!琰哥儿……呜呜呜呜让我见官家!”
等被?狱卒“请”回了牢房,她就倒在?小榻上,直哭喊到了夜半三更才沉沉睡去?。
背对着牢门,她暗暗盘算,哭得那么伤心?,消息也该传到赵琰耳朵里了吧。
这案子落判之?前,崔妩怎么都是要见赵琰一面的。
荣太后担心?她哪日触了皇帝的霉头,早就跟她说过赵琰的软肋:“对官家来说,对错不?重要,你须得永远站在?他这边。”
这段时间崔妩也深谙这个道理。
这世上,赵琰最在?乎的人就是亲娘,可亲娘却“背叛”了他,背叛了他爹。
他此时心?情天崩地裂,那个“最在?乎”的位置正?好就空出来了,等着一个人填补上去?。
恰好,她眼下?也是被?荣太后和方?镇山“抛弃背叛”的人。
无论怎么样,她都要去?努力一把,将自己摆到和他一样的阵线之?中。
赵琰不?想见她?
最好他真能狠心?到底。
—
等着各方?消息的时候,一个出乎意料的人跟随着的晋丑出现了。
崔妩很惊奇:“你是怎么进来的?”
“借谢司使?之?便,他借口走不?开,派我来问线索,狱卒就放人了,我还带了一个人来。”
回想和谢宥的会面,晋丑咽下?复杂的滋味,说起要紧的正?事:“有一个消息你猜对了,赵琰确实下?了命令,不?过我们的人先走了一步,提前知?会旧部没有问题,再有六天,他就会知?道这个消息。”
要是她没有下?那道命令,漆云寨所有旧部都会死在?赵琰之?手。
崔妩冷下?眼眸,他要对漆云寨的人赶尽杀绝,就是一丝颜面都不?顾了,来日她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此时,晋丑身后的人卸去?伪装。
看清王娴清的脸,崔妩先发制人:“你还敢来见我?”
王娴清对自己做的好事供认不?讳,“方?镇山于我有仇,所以我得报仇。”
崔妩猜得并没有错,她确实是引方?镇山去?见荣太后的人。
王娴清撒谎崔妩在?避暑行宫之?中因为废太子残党之?事被?皇帝责难,方?镇山才转道去?了避暑行
宫,被?引去?见了荣太后。
她根本并不?知?道崔妩有过让方?镇山拉拢荣太后的计划,会这么做,只是知?道借此能让方?镇山惹恼赵琰,从而将他杀了。
在?此之?前,崔妩曾让她联络王靖北旧部,和废太子残党。
崔妩并未完全信任王娴清,之?前只不?过借王娴清的身份,牵出了几个太子和王靖北在?京城的旧部,此举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收拢那些烫手山芋,而是在?必要之?时,用他们搞点栽赃嫁祸。
从头到尾,她也没跟那些残党沾上一点关系。
没想到王娴清是联络到了人,结果对付到崔妩身上来了。
她为了报仇,真不?在?乎自己女儿的死活?
“你和崔珌合作了?”她问。
“不?是。”
“今日来这儿,想求我放了你女儿?”
王娴清摇头:“也不?是,方?镇山于我有仇,我要报仇,但你于我有恩,我会报恩。”
一码归一码,她算得很清楚。
崔妩冷笑一声?,看向王娴清的眼神?格外无情:“你以为我相?信你的鬼话?我不?会再给你任何承诺。”
“我不?需要你相?信,我会跟你证明?我的忠心?,你不?想知?道崔珌为什么能对紫宸殿的事知?之?甚详?”
“因为芳阶?”崔妩此刻也能猜到了。
“不?错,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废太子的暗桩,受我哥哥挖掘,所以他认识我,方?镇山失踪时,也是他引官家撞见他们私会的。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他可能钟情于安琉公?主?,我哥哥造反之?前担心?自己出事,遣人送信给我,将一切暗桩都说了,说到芳阶,他特意点出了这件事。”
崔妩很快就想明?白了:“他对安琉公?主?有情,先帝将公?主?下?嫁给崔珌,崔珌为了,给了他一些会保护安琉公?主?的承诺……”
“正?是如此。”
崔妩恍然,原来芳阶恨自己。
王娴清来这一趟,至少让她知?道了该提防谁。
她道:“我可以借废太子余党的名义,要求他做事。”
在?案子查清楚之?前,崔妩都得小心?此人,“你暂且不?要惊动他。”
“是。”
不?过,背叛之?事崔妩不?会原谅:“你要做什么我不?管你,你的孩子我会带走,还有谢家那两个,我也会盯着,至于他们什么时候会安全,王娴清,你自己知?道。”
“我欠哥哥的就还清了,只要你保证那孩子不?死,我会向你证明?,我会尽一切努力帮你。”
“那就看你要怎么做了。”
此刻信任不?再,崔妩也不?吩咐她,只将二人牵扯切割干净,端看她自己会怎么做。
“放心?吧公?主?,我说过,你吉人自有天相?。”
—
谢宥再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个新的消息。
“徐度香死了,是中毒死的。”
他很聪明?,知?道去?找了蕈子合作,利用他的消息网查到有人目击崔珌曾去?过皇城隔街一间破屋子,后来,似乎从屋子里运了什么东西出城去?了,据守城军的口供是一具无名尸体。
肃云追踪出城去?,找到了一具尸体,根据手上的茧,还有谢宥曾留下?的伤痕,很快确定了是徐度香的尸体。
说完这句,谢宥又习惯地观察起崔妩的表情来。
那毕竟是旧情人,她难道不?会难过?
闻知?徐度香的死讯,崔妩愣了一下?,更多的是不?解:“他到底是怎么混到这一步的?”
徐度香不?是坏人,只是愚蠢常被?人利用,还数次连累她,实在?让人可怜不?起来。
崔妩深悔年轻时的一点色心?,让她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
“不?过我也不?聪明?,怕是要混不?下?去?,快要下?去?陪他咯。”她自嘲道。
谢宥抱臂不?愉:“你也想殉情?”
“怎么会,我满心?满眼都是你,哪里会去?殉他啊,你可别误会我意思。”
“那就别说这种话。”
“你不?高兴听?”
谢宥冷若冰霜,不?在?此事上纠缠:“尸首看起来死了很多日,但至少解释了安琉公?主?为什么悍不?畏死,徐度香死了,或许她也不?想活了。”
“你确认了安琉公?主?和徐度香有私情?”
谢宥拿出了一幅画,正?是安琉公?主?的画像。
“这是在?安琉公?主?的夕姮院里找到的,藏在?挂画后面的墙中,对照徐度香在?画院留下?的作品,确实是他的笔触无疑。”
藏得这么深都被?找出来了,可见谢宥为她的案子何等殚精竭虑,这么一想,崔妩百味杂陈。
“那就差不?多能证明?浣衣娘子是安琉杀的,她确实是个疯子,杀人之?前还要在?人的骨头上刻字。”
谢宥点头:“不?错。”
可就算知?道了安琉是杀浣衣娘子的凶手,她和徐度香有私情,对阿妩怀恨在?心?,那日潜入山林确实心?存歹意,也不?能证明?阿妩没有杀她。
就算是误杀,也有大罪,加之?赵琰眼下?对她的怨恨,她的罪仍然不?可能轻。
明?明?找到了真相?,牢房里的气氛却一点都不?轻松。
谢宥撑着头,想着自己漏了些什么,到底是什么呢?
沉郁的面色让他更似一头困兽。
这几日他都在?奔波,连仪容都顾不?上打理,崔妩将他散下?的发丝挽在?耳后,心?疼道:“想不?到就别想了……”
“只差一点了,你是清白的,我一定能证明?!”
他站了起来,又要出去?追查。
“阿宥,别走。”崔妩挽住他。
第121章 反将
崔妩觉察到谢宥的状态不对, 宽慰道:“已经到这一步了,有些事急是急不来的。”
说话间,她已经靠近。
火把的光照不进牢房, 半昏半暗里,两个分开的人影逐渐合享一片暖光。
崔妩走近仰视着谢宥,伸出手臂,宛如附他?而?生的藤蔓,细白五指摸上颈侧, 先在他?衣襟处嗅了嗅,脸又蹭上脖子。
“怎么喝酒了?”
谢宥身上有淡淡的酒味。
“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就喝一点?酒, 希望能想?清楚一点?。”
谢宥说话时带着点?懊恼,看?在崔妩眼里尽是可爱。
她在他?胸膛中埋住脸,额头贴着他?有些发烫的脖子,说话瓮声瓮气的:“山茱萸酒,你真是忘不了我。”
“同你有什么……”谢宥正要矢口否认,恍然想?起?自?己同她说过, 酒意更加红上了脸,淡淡埋怨道:“都到这个地步了的,你还有心?情说这些。”
“这就是我想?说的,若死之前你能原谅我, 那我就虽死无?憾了, 阿宥,你也抱一抱我好?不好??”
被走到死路的案子堵塞脑子, 和昏沉的酒意一起?, 逼得谢宥有些躁动不安。
“我没有兴趣听你一个又一个谎话!”
“这句不是谎话。”
“你亲亲我。”她仰起?脸。
谢宥不愿意。
他?无?法给予这种带着告别意义的亲吻。
“好?吧,你不愿意就算了。”
崔妩松手, “真到了这种山穷水尽的地步,我才明白,原来我只有这么一点?心?愿……”
他?柔软的唇贴了上来,堵住了崔妩的话。
谢宥拿她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温和又无?奈的亲吻,一如既往让崔妩心?动,她慢慢回应着,酸涩的心?脏在叹息。
这还不够……
崔妩直率地提出恳求:
“阿宥,你抱着我亲。”
然后?她就如愿以偿被抱了起?来,坐在了他?的手臂上。
崔妩这才满足,低头捧着他?的脸慢慢浅尝。
可这于谢宥这远远不够,酒意模糊了意志,一臂抱着她,一手压下?她的后?颈,谢宥再不掩饰的澎湃感情,急切又狼狈。
牢房中,二人凭着本能拥抱在一起?,手臂、衣裳,纠缠着一切能纠缠的,贴在一起?的脑袋如何?都分不开,辗转厮磨了许久、许久……
等到崔妩快呼吸不过来,才得解脱。
将脸靠在他?肩上喘气,抿了抿发疼的嘴唇,她还开玩笑:“我这样算不算的贿赂主?审?”
“不算,我的立场做不了主?审,”谢宥呼吸粗重?,收力抚着她后?颈的发:“再等等我!我一定会?查出真相。”
“若真相就是我真杀了她呢?”
谢宥紧紧抱住她,眼神晦暗得不允许任何?人能将她从?怀中夺走。
“我不会?让你死的,你不会?死!”
“阿宥……”
崔妩在他?颈窝埋住了脸,只剩心?满意足的叹息。
“但真相就算查出来了,也没有多少人愿意相信,也许现在是官家想?让我死……”
死了一个不起?眼的公主?,赵琰根本不关心?,他?真正的心?结在消失的方镇山和荣太后?,赵琰心?结不解,崔妩就没有翻身之日。
“你想?见?官家的话,我会?去上奏表。”
“你别管这事,我自?己能办到,求你查案已经是他?容让,别让官家再疏远了你。”
谢宥捏着她的鼻子:“你还知道命令我。”
“请求,当然是请求,谢相公足智多谋,俊美无?双,此刻唯有您能救小女子于水火了,小女子当然不能让英明神武的谢相公涉险。”
崔妩将他?夸得天花乱坠,手却不规矩得在他?背后?的圆翘上抓了一把。
谢宥眉目一凛,抓住她的手,“胡闹!”
“就要胡闹,要不是还在牢房里,我真想?把谢相公给——”
后?面的话,她踮起?脚在谢宥耳边说了出来。
话音刚落,崔妩手臂立刻被攫住,炙热的视线在她身上来回刮过,谢宥恨得咬了她一口,就在脖子的地方,狠狠的一个牙印。
这种时候,她还有心?情撩拨人。
生气间,谢宥脑中突有灵光闪过。
他?霍地将崔妩抱起?来,他?说道:“我知道了!”
崔妩惊得抱紧他?:“知道了什么?”
谢宥把人举得高高的,酒意似被一缕清风吹散:“怎么证明安琉公主?是自?杀的!”
只要能找到证据,这案子就能解决。
“快跟我说说。”
谢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崔妩眼前一亮,笑了起?来,“对啊,谢大相公,终于让你想?到了,你怎么会?这么聪明……”
“这与聪明无?关,只是一叶障目罢了,”谢宥眉头仍未松懈,“那证据到底有没有,我并无?十分的把握,而?且没有陛下?的准允,公主的尸首无任何人能动。”
“无?所谓,我只知道,你就是这天底下最最最最厉害的人,这事要是求其他?人,百八十个都办不了,只能求你才成……”
崔妩抵着他的额头,喃喃说着,又亲了上去。
好?听的话谁不喜欢,更何?况是心?爱之人的仰慕,谢宥承着吻,陷入了更深的醉意。
谢宥走了之后?,崔妩哼着曲儿拢起?自?己散掉的衣襟。
安琉公主?这边的事解决了,接下?来就该想?怎么搞定赵琰。
不知道宫中是何?情况,到底能不能成。
就是不成,三司会?审定罪之时也一定能见?到赵琰,可那时就算能捡回命,也晚了。
又等了一天,这天入夜,崔妩正浅眠,牢门又被人打开了,还是芳阶:“官家要见?你。”
此刻芳阶对她的态度好?了些。
从?王娴清口中知道芳阶对自?己的恶意后?,崔妩便让谢宥务必将查案的进程原原本本地上奏,赵琰看?不看?不要紧,重?要的是给芳阶看?。
知道安琉公主?的死存疑,芳阶按捺恨意,也就没有把崔妩往死里打压,给他?们查明真相的机会?。
此时,漆云寨旧部逃离的消息还没有传到京城。
听到赵琰召见?,崔妩心?里一松,她的安排真的奏效了。
面圣自?然不能蓬头垢面,公主?府的人过来伺候她梳妆打扮,妙青和枫红都过来了。
看?到她无?恙,二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崔妩拍拍二人的肩膀:“我一切都好?,只是今夜会?是什么结果,就看?你们的了。”
枫红道:“娘子放心?,我们一定会?帮您拾掇好?的。”
在一阵精心?刻意的打扮之后?,崔妩看?着镜中的人恍惚。
自?己确实和荣太妃有些相似之处,在经过模仿的衣裳和妆容之下?,乍一看?,还以为是荣太后?年轻的时候。
“像吗?”她问。
妙青喃喃道:“这样的夜里突然看?到娘子,让人忍不住以为是见?到了娘娘了呢……”
“像就好?。”
成败就在此一举。
老天爷总不会?一直对她那么坏吧。
—
紫宸殿里,一连几日,赵琰都无?心?打理朝政,待批的奏折从?御案一直堆到了地上,一点?都没动。
避暑行宫撞见?的场面一遍又一遍在他?脑海中浮现,不断折磨着他?。
那是他?的阿娘,他?敬重?爱戴了十几年的生母,今朝最尊贵的太后?,结果他?却看?到她和一个男人抱在一起?。
那是他?的生母,他?父皇的妃子啊,她怎么能背叛父皇,怎么能背弃太后?的身份做这种丑事!
最重?要的是,她怎么能背叛他?!
荣太后?此举,在赵琰眼中等同选择了方镇山,放弃了他?。
为了一个肮脏的男人,抛弃养育十几年的儿子,被抛弃的滋味简直痛彻心?扉,那二人搂抱的画面更令他?作呕,曾经那么疼爱的他?的阿娘好?像突然间就面目全非,灰飞烟灭了。
一想?到这个,心?在一次次痛苦中血肉模糊。
入了夜,赵琰也不肯在殿中点?灯,独自?淹没在黑暗里,不动也不说话,整个人僵坐在那,劝他?的人都下?了大牢。
宫人也不敢说话,走路都轻手轻脚地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啪嗒——”
一声清脆的木盒落地声在空寂的殿中格外突兀。
打扫的宫女颤颤跪下?,低声求饶:“官家……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赵琰眼珠子动了动,看?向?那个摔落的木盒子,书信散了一地。
原来宫女撞掉的是一个金丝木镂刻的盒子,赵琰用来放书信的。
“滚。”
“是!是!”
宫女如蒙大赦赶紧逃了出去,连木盒都来不及收拾。
暗处的女官膝行出来,将书信仔细收拾起?来。
赵琰起?身走了过来,他?赤着足,走路无?声,却带着巨大的压迫感。
“住手。”
女官停手,跪伏在地上不敢再动。
赵琰把信拾起?来,是他?珍藏的信,大多都是与阿姐有关的。
阿姐,他?想?起?自?己那阿姐来了,她此刻因?为误杀了一个公主?而?身陷囹圄。
赵琰刻意不去理会?她的事,任由她自?生自?灭,也是带着迁怒。
方镇山让他?痛苦,他?就要加诸他?女儿身上,凭什么他?们才是一家人,那自?己算什么?
但一边,他?又很在乎崔妩,无?法对她彻底狠下?心?。
收藏的书信被重?新打开,是他?十三岁生辰收到那一封,连着书信一起?的还有崔妩亲手编的长寿吊坠。
“世上少我一个颠沛之人,就多一个幸福圆满之人,何?况那个人?是你……”
赵琰重?新念起?那些书信,眼泪慢慢糊住了双眼。
他?并不想?哭,只是满目怅惘,胸膛闷痛一片,她的祝愿到底没有成真。
再开口时,赵琰的声音已经嘶哑,“这汤是怎么回事?”
他?说的是女官端上来的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汤盅。
“官家忘了?是公主?吩咐的,先前您说喉咙不舒服,所以医正开了一个平燥生津的饮方。”
他?想?起?来了,他?嗓子确实难受了几日,只是医正开的饮方实在难喝,他?不喜欢那味道,喝得断断续续。
但是崔妩为了哄他?喝下?去,都会?在汤盅旁边写一些话,有时是威胁有时是利诱。
赵琰看?着那还温着的瓷罐,打开了,底下?果然垫着一张纸条。
“日之夕也,牛羊下?来,赶牛娃儿快回来用膳了。”
这次是一个小
笑话,博人人会?心?一笑罢了。
赵琰笑了一下?,眼泪就猝不及防掉下?来。
女官小心?说道:“这都是公主?提前写好?的,这几日官家没喝,就还是这一张……”
赵琰没有听,他?已经拿着纸条起?身走了。
阿娘生死不知,姐姐也被关了起?来,怪不得他?此刻那么孤单,都没人陪他?用膳了。
“芳阶。”赵琰唤道。
黑暗中的人跪在地上:“奴婢在。”
“沼狱里怎么样了?”
芳阶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一面他?盼着能查清真相,一面又担心?卫阳公主?有翻身的机会?,思来想?去,他?只能如实相告:“公主?一直求见?官家。”
赵琰摩挲着书信:“她不是要见?我吗,那就去宣她来见?吧。”
他?真的,好?想?好?想?见?一见?姐姐。
“是。”
滴漏过了二更,崔妩垂着头走进了紫宸殿。
“臣,叩见?陛下?。”崔妩深深伏在地上。
“起?。”
她扬起?脸问:“他?们找到了吗?”
在看?到崔妩那一刻,赵琰心?猛跳了一下?,扶着御座往前探身。
殿中灯火并不明亮,在崔妩抬头的一刹那,赵琰以为自?己看?见?了年轻的荣太后?。
他?以为阿娘回来了,差点?要脱口喊她。
可理智又告诉他?,那是姐姐,不是阿娘。
按住加快的心?跳,赵琰又仔细端详着一阵,慢慢坐了回去。
崔妩心?也在跳,她今后?是什么境遇,端看?今夜了。
“陛下??”她冲发呆的人喊。
“你刚刚问的谁?”赵琰早忘了她问什么。
“我问娘娘……和我爹,他?们在哪里?”
说到那二人,赵琰的戾气就冲了出来,而?后?,赵琰发现崔妩眼中不是担心?,而?是隐隐待发的怨恨。
“他?们坠崖,生死不知,大概是死了。”
“死了?”
她有些呆怔。
赵琰既想?寻求她的安慰,又恨她是那个人的女儿,压着怒气冷声道:“他?们做下?那种丢人的事,逃出去跌下?了山崖,死了有什么奇怪的。”
“死了好?,死了也好?……”崔妩凄然一笑。
“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陛下?觉得我一个被抛弃的人应该说什么?”
这下?轮到赵琰呆住。
第122章 受审
崔妩眼中满是怨恨:“为什么?他们这么?自私, 要做这种?事?,一点也不管我的死活!”
那张肖似的娘娘的眼睛流下?泪来,带给赵琰不小的震动。
“回京这段日子, 是我最开心的时候,有你、有娘娘、有阿爹……”
崔妩吸着鼻子,“我已经心满意足,这辈子就这样?相安无事?过下?去,难道不好吗?”
“为什么?!就算他们有情, 难道不能为了我把旧情放下?,各自忍耐, 为什么?非要这样?, 为一己私欲,连我也毁了?”
她几乎是说出?了赵琰的所有想法,三言两语间?“无意”地把自己摆在了和他一样?的位置。
“现在这样?正好,养娘故去、和离、亲生爹娘也不在乎我的死活,连你也恨我,那就恨吧, 我都不在乎了。”
崔妩眼底晦暗,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
赵琰呆呆地听着,眼眶抑制不住酸楚。
对啊,他还有个同病相怜的姐姐, 还有血脉相连的人?。
阿娘不是只?丢弃了他一个人?, 她连姐姐都不要了,甚至, 姐姐还是被亲生爹娘一起丢弃的。
他不是最可怜, 也不是最孤单的。
“姐姐……”
崔妩边说着边站起来,眼神决绝破碎:“官家, 你废了我……不,你杀了我吧!”
“不……”
他们都被抛下?了,被那两个自私的人?丢下?,他和姐姐如今只?剩下?彼此,怎么?可以?离散!
阿娘没了,要是姐姐也不见?了,他还剩下?什么??
是这个沉重又?折磨着他的江山,还是那些他不认识也不关心死活的百姓?
崔妩自嘲一下?:“不杀就算了,我回沼狱去受我该受的,官家,此生不见?。”
说完她拒绝转身。
“不要!”
赵琰的心终于彻底偏向?了她,他快步跑下?去,将她抱住。
“阿姐,你在乎我吧。”
说完这一句,赵琰摆荡多日的心终于安稳下?来,也重新找到了要守护的人?。
不错,这就是他要的,那个缺掉的位置被人?补上去,终于没有那么?难受了。
“从今往后,你谁都不必在乎,你只?在乎我,我不会抛弃你,不会伤害你,我们就是彼此唯一的亲人?!”少年精致苍白的面容扭曲绝望,又?带着一种?别样?的狂热。
“你是我的亲人??你在乎我吗?”崔妩质问他。
“在乎!从今以?后,我只?在乎你!”
“我不信你!”崔妩用力拉扯下?他的手,“说丢下?我就丢下?我!我不会再信你,赵琰,放手!”
“不会了!”
赵琰将她抱得更紧,如同起誓:“姐姐,只?要你也在乎我,无论何时,我都会护着你,我只?剩你一个了,你不要也离开我,我们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真的?”
“真的!”
“好……这是你说的,我们生死相依,不离不弃。”崔妩终于也抱住了他,牵起了唇角。
她的计策奏效了。
紫宸殿重新恢复了安静,只?有夜风轻轻吹动帷幔。
崔妩拿袖子擦掉弟弟的眼泪,赵琰也伸手也去擦她的眼泪。
两个人?对视着,都有些不好意思。
“你多久没睡觉了?”瞧得弟弟的疲倦的眼睛,崔妩关心道。
赵琰摇头:“我不知道。”
这几天他白天黑夜不分,都没沾过床,此刻心神松懈下?,疲惫便排山倒海而来,他一连打了好几次哈欠。
“走吧。”
崔妩牵着他走进内殿,把人?安置在床榻上。
“姐姐,你别走。”
赵琰拉住转身要离开的人?,“你别回沼狱了,我赦你无罪。”
“我没有杀安琉公主,也不怕上公堂,琰哥儿,我是清白的,你不用赦免我。”
崔妩重新坐在床边:“不过我可以?在这儿陪你,等你睡着我再走。”
赵琰嗯了一声,挪近抱住她的手臂,闭上了眼睛。
可他连闭眼睡觉也皱着眉头,睡得很不安稳。
崔妩用信阳话唱起了童谣:“春来小树苗呀~夏天的小蚂蚱~秋叶儿黄黄天高高~冬天在暖屋里睡着啦……”
她一边唱,一边抚摸着赵琰的额头,歌声轻柔悠扬。
在崔妩唱起第一句的时候,赵琰就睁开了眼睛,抬头看向?唱着童谣的人?。
“怎么?了,吵到你了?”崔妩是明知故问。
“没有……你怎么?会这首歌?”
“你忘了,我是信阳人?,我还会好多呢。”
因为她记得荣太后和她说过,哄幼时的赵琰睡觉时,唱的就是信阳的童谣,正好她也会唱,用的同样是信阳方言,正好唤起了记忆。
“嗯……”
赵琰不再问了,听她把歌谣重新唱起来。
歌声中,赵琰更分不清姐姐和阿娘,两个人?的影子在困倦的眼前摇晃,逐渐合为一个人?。
这处处相似的地方,让他又?是触动又?是怨恨。
恨到想杀了,又?怕姐姐也没了,世上就再无人?如此待他。
最终,赵琰放下?了杀心,彻底让她替代了阿娘的位置,伸手抱紧了她。
他眼角沁出?了泪,半阖的眼睛看到姐
姐那个阿娘肖似的脸,幻想着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
那个无忧无虑,只?活在爹娘疼爱中的小时候。
还年轻的阿娘在给他哼着歌儿,阿爹放下?奏折时,总一脸温柔地瞧着她。
一想到他的家是拼凑出?来的,赵琰就无法消解心中的怨恨,现在噩梦成真,更让之前?十几年的人?生成了笑话。
现在姐姐在这儿,至少他还有姐姐……
悠扬的歌谣之中,赵琰慢慢平静下?来,闭上了眼睛。
他的呼吸变得平稳匀长,陷入了沉睡。
可崔妩担心他还没睡熟,歌谣也不敢停,一直摸着他的额头,直唱到嗓子有些嘶哑,才堪堪停了下?来。
靠坐在宽大的龙床边,旁边就是赵琰,崔妩怎么?可能睡得着,她只?是闭着眼睛,慢慢思索着接下?来的事?。
直到天光透过琉璃窗晒在她眼皮上,崔妩松了一口气。
今夜这遭总算是熬过去了。
“琰哥儿,我该回去了。”摸摸赵琰的脸,她轻声说道。
赵琰睡得迷迷糊糊,扯住她:“阿娘,别走……”
说完他清醒过来,睁开了眼睛,“姐姐……”
一想到昨夜的话,少年的官家很不好意思,“你,你快走吧。”
“要用早膳。”崔妩叮嘱他。
“知道了。”
姐姐跟阿娘真是越来越像了。
不过这一觉醒来,赵琰心里舒坦了很多,总算有一点力气坐起来。
在崔妩离开之后,芳阶端上来一碗茶:“官家,待会儿还要上朝,先喝一点茶安神吧。”
一听他说起来,赵琰才觉得难受得不行。
荣太后落崖这几日,任谁靠近都被赵琰惩治了,他只?让芳阶端茶进去,靠着一盏盏茶水,赵琰勉强压下?了难过。
此刻看到茶盏,赵琰抓过,有些心急地一饮而下?,“芳阶,不够,再上一杯吧,我得提振一下?精神上朝去。”
“官家,光是喝茶也无大用,奴婢从南边找到一味香料,你这几日一直烦心,用了或许会好些。”
芳阶将一个小香炉捧到桌子上,他自己倒是屏住了气息。
烟雾缭绕之间?,赵琰嗅了一阵,瘫软在御座上,闭着眼睛回味,“这是什么?好东西?用起来竟舒畅了不少。”
芳阶将飞仙散收好,说道:“之前?平燥的饮方不好,奴婢就让医正开了药熏的方子,似乎有南疆的香料,官家要是还需要,奴婢再去尚医局问一问。”
“好,你现在就去。”
—
崔妩并不知道芳阶做鬼,回到沼狱的她补起觉来。
搞定了赵琰这一边,从安阳公主死后算的第五日,卫阳公主箭杀安琉公主案终于在大理寺三司会审。
大理寺卿、御史中丞和刑部?尚书都聚在公堂之上,外头还有不少见?证的官员,崔珌也出?现在了人?群之中。
大堂的后边围着一圈屏风,明说不会露面的圣驾也悄悄来了。
今日主审是御史中丞,谢宥和刑部?尚书是陪审,坐在下?首。
御史中丞,是个看谁都不顺眼的主,对谢宥和卫阳公主更是早有不满。
一个靠两朝皇帝宠爱年纪轻轻就位极人?臣,一个私生的公主,简直是将朝局搅乱的“元凶”,二人?还牵扯不清,闹得满城风雨,于教化无益。
崔妩被请上了大堂,独自立在堂下?。
待了几日大狱,她精神头倒是还好,衣裙朴素无华,仍旧遮不住仙姿玉貌,宛如良玉光华内敛,只?是微蹙着眉,让人?觉得她有些无辜可怜。
御史中丞惊堂木拍下?:“卫阳公主,五日之前?,安琉公主无意死在你箭下?,此事?人?所共见?,这罪你认是不认?”
崔妩缓缓摇头,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道:“我不认。”
御史中丞冷哼一声,“当日整个营地的人?可都看见?了,”
她歪头不解:“谁看见?了?那箭是我射出?去的,这个大家是看见?了,但她中箭是在山林里,树木遮挡,谁也没看见?,跟我有什么?关系?”
御史中丞声如惊雷:“卫阳公主,你休要在此狡辩!”
崔妩不是能被吓住的人?:“我没有狡辩,是她自己撞在箭上,又?故意走出?来栽赃我,想跟我同归于尽而已。”
“你是说安琉公主自己杀自己,用命来栽赃你?”
“是。”
“她图什么??”
“因为她是个疯子,她钟情的人?钟情于我,所以?她想杀了我。”
这话一出?,除了谢宥、崔珌、芳阶和赵琰,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这话实在无稽。
芳阶眼神逐渐凌厉,崔珌则是难以?言明的凝重。
其中内情还真让他们查出?来了。
崔妩认真道:“大理寺卿已经查出?,在此避暑行宫之前?,安琉公主就已经杀了一个人?,死者便是画院后的浣衣娘子,她将浣衣娘子的四?肢刻上了相好徐度香的名字,就是为了震慑他,让徐度香不敢生出?他意。”
说完这句,众人?各自交头接耳起来。
安琉公主杀过人??这又?是一桩新鲜事?。
御史中丞看向?谢宥:“寺卿,她所说可是真的?”
谢宥依言起身,站在崔妩面前?,说道:“此案大理寺已查出?,安琉公主手上确实已有一条人?命。”
“细细说来。”
“死者为画院左门外住着的孙家娘子,原本查不出?什么?端倪,但是徐度香和安琉公主接连身死后,我在安琉公主的屋中找到了她的画像,与画院徐度香画作?比对,正是他所画,这也是二人?有私情的证据。”
谢宥让元瀚将画像和徐度香旧作?送到御史面前?,继续说:
“徐度香是死在皇城外仅隔一条街的旧屋中,我派人?拿着公主的画像在那条街询问,有不少人?证说曾见?过公主,她常在徐度香所居的屋子出?入,而其中正好有人?瞧见?,孙娘子落水那日,她拿着一把刀从河堤下?上来。
我询问那人?安琉公主那日的衣着,同样?在屋中找到了一样?沾血的衣裳,证实此人?并未说谎,几案互为印证,正好让孙娘子的案子真相大白。”
御史中丞点了点头:“你说安琉公主嫉妒卫阳公主到想杀了她,可有证据?”
“有人?证,是公主的侍女,这位侍女曾说安琉公主亲口说要杀了卫阳公主,但她劝安琉公主不要做这种?事?,还有仵作?,在给孙娘子尸检之前?,曾听公主说,想看看嫌犯徐度香看到尸首会不会痛哭流涕……”
御史中丞:“也就是徐度香和卫阳公主有私情?”
谢宥深吸了一口气,道:“卫阳公主和徐度香并无私情,同样?,孙娘子和徐度香也无私情,她们不过是和徐度香有些交集,才遭安琉公主嫉恨上。”
“但是真有人?会用自己的命栽赃卫阳公主吗?”御史中丞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崔妩道:“如此疯狂的女人?,做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
谢宥说的则充分些:“虽尚不知徐度香之死的凶手是不是的安琉公主,但浣衣娘子被害的凶手正是她,刻字的手段更能解释是因爱生恨,警告徐度香不可移情别恋,
这种?因爱杀人?的案子并非个例,顺衍十二年万年县内有一桩杀夫案,凶手曾说看到想自杀,看夫君见?到自己的尸体会不会后悔;
顺懿二年常州也有一出?,杀死的凶手口供中提及娘子和隔壁男子有私情才杀了人?,但经查实二人?并无私情,连话都没说过……”
谢宥摆出?人?证物证之后,更找出?了几卷旧年的案子为证,他很清楚有些人?不能理解这种?扭曲的心思,摆出?旧案更能说服他们。
谢宥说得条理清晰,非常具有说服力,大家都顺着他的话想了下?去。
就连崔妩也格外惊奇,他要在浩如烟海的卷宗库里找出?这么?多相似的案子,甚至还不限于京城的卷宗库,可知是费了多大的心力。
威严肃穆的公堂上,崔妩看向?那为自己慷慨陈词的背影,眼底一片温柔。
堂中,谢宥的话已经得到
所有人?的信服。
御史中丞又?抛出?一题:“本官现在只?问,你们可有证据证明,安琉公主是捡了那箭捅进了自己的心口,嫁祸给卫阳公主?”
不错,这才是本案最该查明的事?情。
就算安琉公主心怀歹心,她若就是被箭射杀,那即使是误杀,崔妩也有罪。
唯一能说明她清白的,就是证明安琉公主是自己把箭插进心口的。
可是这要怎么?证明?
主审在思考,芳阶在思考,满堂的官员都在思考。
赵琰不想浪费时间?,他站起来准备出?去终结这场审判,谢宥开口了:“或许有。”
第123章 钓她
“或许?”
谁都不信谢宥真的能证明?, 除非他?自己做人证,说亲眼?看到安琉公主用箭捅了自己。
只?要陛下有心回护卫阳公主,一个人证就行?。
谢宥拱手:“此事还要请陛下准允, 请仵作查验安琉公主的尸身,好还卫阳公主清白。”
安琉公主的尸首还被派兵把守着?,芳阶也在等着?真相,所以?谁都没有动手脚的机会。
后堂,赵琰握拳抵唇轻咳了一声:“去吧。”
芳阶低头出?来?传话:“官家口谕, 准许仵作查验。”
谢宥对元瀚道:“请老仵作上来?。”
这?仵作也是谢宥专门请来?的人,几十年的验尸经验, 更是亲自编纂了一本《问尸手记》, 记载平生经验心得,他?本已收山,是谢宥再三恳请,才将人请了出?来?。
如此这?么细致、不容有失的活,只?能请天底下经验最老道的仵作,才能让谢宥稍放心些。
很快一切就都到齐了。
安琉公主死后只?做了粗浅的检查, 确定没有中毒更没有其他?伤口,连箭都只?是剪断,箭头还深陷在血肉之中。
老仵作盛了一个瓷坛的清水,让御史?看过, 水清澈干净, 什么都没有。
接着?,仵作并未动公主的衣裳, 这?是将心口上的衣料割了个十字, 将表面的血痂擦干净,才把箭头小心挖出?, 丢到瓷坛里,很快他?又切开肉,此时尸首已经不会流血,他?将伤口下面已经成?血痂和部分血肉细细清理出?来?,同样把刮出?的细碎血肉都浸在瓷坛里。
把自己的手擦干净,仵作铺开一块洁白的细棉布,照旧走一圈给所有人看过,芳阶传话之后就没回去,紧紧盯着?仵作所有的动作。
等瓷坛子将箭头和血肉泡够了时辰,仵作将血水倒在细棉布上,血水被沥去,箭头和血屑也被挑了出?去,棉布上只?剩下了一些灰黑的残屑。
看到那些东西时,谢宥松了一口气。
他?赌对了。
崔妩同样在看仵作验尸,等真看到有东西出?来?,她下意识朝谢宥看去。
彼此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心照不宣都松了一口气。
崔珌把一切看在眼?里。
从谢宥站在她身边起,崔妩的爱意根本毫不遮掩。
他?原以?为?二人情浅,经历那些欺骗背叛,早该离散,谁料竟是撕不开扯不断。
屡屡失败让崔珌挫败。
“各位请看,这?些就是安琉公主自戕的证据。”仵作捧起了细棉布,在前面走了一圈,给所有人看。
有些人已经明?白了,有些人还不懂。
“这?是什么?”
仵作道:“这?是箭头留下的伤口,切开之后,在伤口见面发现的泥土,不是安琉公主倒地时沾在伤口外面的土,而是被箭头带得深入血肉之中的泥土和一点枯碎的叶子。”
御史?中丞点点头:“看来?案情有结果了。”
谢宥做了最后的陈词:“不错,出?事之后臣检查过卫阳公主的箭筒,里面干干净净没有泥土,箭尖也是干净的,当时在场的人都能看到,公主在众目睽睽之下从箭筒取出?,射了出?去,若直接射中了安琉公主,伤口里面是不可能沾上泥土。
所以?箭只?能是先射在了泥土中,才立刻被安琉公主捡了起来?,插入自己的心口,才会在伤口里面留下这?些泥沙和碎叶,所以?证明?安琉公主就是自杀,借此嫁祸给了卫阳公主。”
两日之前谢宥才想到,安琉既然在林中看到了崔妩张弓,她根本不可能这?么巧正好追过去,撞在箭上,只?能是箭矢飞进林中,射在了地上,只?是那一瞬间?安琉觉得抓住了机会,从地上拔出?箭狠狠插进了自己的心口,立刻发出?一声惨叫。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她连擦干净箭尖都来?不及。
此言一出?,公堂上下一片哗然。
崔珌握紧了拳头,此刻他?只?能看着?谢宥大放异彩,一件事也做不了。
毒蛇般的视线缠绕在二人身上,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二人站得有多么近,宛如又携手经历了一场风浪。
而他?呢,无论怎么做,都不是阿妩的携手之人,他?是那些执拗而可笑的风浪,用来?彰显二人多坚贞不屈的感情。
老天爷实在不公平!
听到此处,余下的已经不用再听,崔珌未惊动任何人,就这?么离开了大理寺。
御史中丞惊堂木拍下,当堂作判:“得蒙圣恩,经查安琉公主系自杀无疑,本衙判卫阳公主无罪,即刻释放。”
此番,没有赵琰的回护,崔妩照样也脱离了险境。
崔妩高?兴地朝谢宥看去,他?已经坐了原位,平静得像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而逃走的崔珌,还没有走出?大理寺就被祝寅拦住了。
“少卿哪里走?”
崔珌并不慌张,早晚一切都该来的。
“不往哪儿走。”
在见过赵琰之后,崔妩出?现在他?身后,同样的,芳阶也在。
“阿兄不听完堂审就走了,看来?一点不关心妹妹的死活啊。”
她总是这?样,只?有阴阳怪气的时候才喊他?一声阿兄。
崔珌回神笑道:“我知你定会安然无恙。”
“我的冤情虽然洗清了,但很多疑团没有解开,譬如,徐度香是怎么死的,安琉公主怎么想到用自己的死拖我下水,有没有可能有人教她这?样做,阿兄,那晚是你给徐度香收的尸,你知道吗?”
“微臣并未给谁收尸,也不知道那些事。”
“并未收尸?我记得太常寺的崔少卿和徐度香过从甚密,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少卿还帮徐度香进了画院,安琉公主更是你未过门的娘子,在你的眼?皮子底下,那他?们二人有了私情,少卿也不知道?”
崔珌笑着?摇头:“若是知道此事,臣一定呈请官家退亲,不当这?绿头王八。”
这?话赵琰会信,芳阶可不会信。
崔珌原本就不在乎安琉,怎么会为?她找别?的男人而生气呢,只?要芳阶还在乎,那安琉于崔珌就还有价值。
“你不知道?那你怎么帮着?徐度香收尸……错了,你怎么帮公主去大理寺劫囚的呢,马七是你的人吧?”
崔珌看向芳阶,为?自己辩解:“马七是我的人,但公主把人借走有一段时日了,她要做什么,我并不知道,也没有资格管。”
“阿妩下了冤狱一场,瞧着?人人都要害你,可这?猜测实在无稽,我不可能算得这?么准。”
崔妩寸步不让:“你算不准她会不会想杀我,那可曾觉得她又是杀人,又是劫囚,还为?了一个男子如此癫狂,于你只?会是个麻烦,所以?肯定想早点解决掉她吧?”
确实一切都是揣测,可崔妩又不是要定他?的罪,而是提醒芳阶,害死安琉公主的人既然不是她,就有可能是和她作对的人。
她只?是当着?芳阶的面把人点出?来?罢了。
崔珌伸出?双手:“阿妩既然怀疑,不如将我抓起来?,好好审问。
“我可没这?空闲审你,不过这?个仇,我是一定会报的。”
现在崔珌手下能在赵琰,她不再有后顾之忧,尽可以?派人不声不响把人杀了。
说完,拍拍崔珌的肩,她就走了,随他?们在这?儿狗咬狗。
芳阶站在原地,在崔妩走后,才抬眼?看向他?,眼?底是一潭死水。
“安琉为?什么会去送死?”
“因为?徐度香死了,她也活不了,所以?在死前要找机会拉我妹妹下水,因为?徐度香”
“徐度香为?什么会死?”
“公主杀了孙娘子,那只?是个和徐度香说过几句话的女子,他?受不了一个疯子,被逼自杀了,这?是他?的遗书?,你知道的,如此突然我没机会作假。”
崔珌从怀中掏出?徐度香的遗书?交给他?。
芳阶看过,收进了袖中。
如今轮到他?犯了难,安琉的死和卫阳公主无关,但是与崔珌是否有关,他?根本无法查证。
言语引诱之事,根本不可能留下证据。
既然查不到,那就宁可错杀,不要放过。
崔珌并未错过芳阶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果然还是不肯放过他?。
“官家被你伺候得还好?”他?问道。
“官家安好,也未再提起你,无须挂念。”
“我在御前也有几个人,但总不及你伺候得好,不过也够给官家传递点消息了,芳阶公公,人死不能复生,她是被自己的性?子害死的。”
“在她有钟情
之人的时候,你就该告诉我。”芳阶眼?神阴骘。
有没有可能,他?和安琉也是一样的性?子?
看来?,两个人是无法和解了。
崔珌叹了口气:“那还真是可惜。”
—
崔妩转首朝正门去,路上还不忘吩咐祝寅找机会就把崔珌杀了。
这?一回,看他?怎么跟赵琰告状。
正门外,赵琰已经摆驾回宫,谢宥正和几个官员作别?。
元瀚一看到她,如临大敌,只?想赶紧推着?郎君赶紧走。
“祝寅,上去请元瀚兄弟喝杯酒。”
“哈哈哈哈——兄弟,喝酒去啊!”
祝寅箍住元瀚的手臂,笑得格外爽朗。
“不!我不要!郎君……”
崔妩耐心等着?谢宥把人都送走了,祝寅将元瀚强拖走,才几步跃下台阶,扑了过去。
“阿宥——”
她开心地挂在他?背上。
“公主请自重。”
谢宥挂着?人走到影壁后边,将她的手拉下,又恢复了从前的冷若冰霜。
面对这?态度,崔妩笑意渐敛,迟疑地问:“你这?是不认账了?”
谢宥尽力不去看她疑惑的眼?神,“认什么账?臣不记得承诺过公主什么。”
她颇是落寞,低头绕着?他?官袍下的带子,矜持道:“小女子曾说,若能沉冤昭雪,一定要以?身相许,报谢相公大恩的……”
谢宥问得言简意赅:“你的意思是,要跟我和好如初?”
他?问得直白,崔妩含羞带嗔,也诚恳道:“人家一直想跟谢司使好,此心不改。”
胸膛起伏了一下,谢宥沉声提条件:“若想和好,且拿出?点表示来?。”
“什么表示?”
“同我保证,以?后安分守己做一位的公主,安享荣华,不要再搞那些幺蛾子。”
谢宥始终是那个谢宥。
他?俯身盯着?她,不让自己错过她眼?中晃过的算计:“或者,你可以?再哄骗我一次,面上答应,再阳奉阴违,那时候就永远不要再提这?件事。”
崔妩眨了眨眼?睛,眼?前局势好不容易柳暗花明?,她怎么会放过大好机会。
她无法答应他?,而且听来?哄他?也行?不通。
她便?反问:“我只?问你一句,往后再发生这?样的事,赵琰再一次厌弃我,那时我又该如何自保?”
“我没有保你吗,方定妩,你不能这?么贪心!”
“反正在你心里我也比不上别?的,你别?管我的事,往后,我们各顾各的,行?了吧!”
谢宥失望道:“公主既然已经有了选择,何必同我再说。”
他?那是什么眼?神,好像埋怨她又一次抛弃他?一样,装什么可怜!
那就别?和好,当自己是什么金疙瘩吗,她一点不在乎!
崔妩抱着?手臂,放出?狠话来?:“谢司使,来?日方长,咱们往后慢慢见真章。”
结果呢,该凶的时候,谢宥又捏着?她的下巴轻晃:“别?来?日了,这?次的事,公主不知道谢谢我?”
崔妩被他?的举动闹不明?白了,她憋着?气:“你到底什么意思?说清楚,不准吊着?我!”
见她蒙了,谢宥笑得更惹人心旌摇曳:“没什么意思,你欠我一次,记下。”
崔妩光看着?他?,不说话,被他?伸出?手指在额头轻敲了敲:“消停一阵,我也累了,别?翻脸就不认人。”
等等,这?厮是不是在钓她?
她还在摸着?额头思考,谢宥已经骑马离开了。
随着?误杀安琉公主的危机,两个人短暂和好,又再次退回原地。
崔妩在回府的步辇上咬着?手指,还在想着?谢宥是什么意思。
谢宥好像在朝局和她之间?找到平衡,大有超脱之相,总而言之,他?好像不拧巴了,既承认对她的感情,又不肯跟她有结果,怕是想走默默守着?,又按着?不准她兴风作浪的意思。
这?可不好。
崔妩不喜欢这?种雾里看花的守护,她要实实在在的陪伴,要谢宥继续当她的枕边人。
谢宥要是再钓她,她就让他?知道自己厉害!
崔妩握紧了拳头。
步辇很快就回到了公主府,公主洗脱冤屈归来?,阖府的人都出?来?迎接,妙青一步三跳扑了过来?,拉着?她的手给她接风洗尘。
崔妩被拉着?往前走,还得空扭头问:“我爹的消息有了吗?”
晋丑笑道:“有了,还活着?,太后也活着?,但是他?们到底在哪里没人知道。”
看来?方镇山是故意隐瞒行?踪。
“活着?就好。”崔妩再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皇帝的事也解决了?”他?问。
“大概吧。”
第124章 暗渡
一场风波过后, 崔妩重新?做回了她的公主,谢宥也一如既往是那个诤臣,两个人算是太平了一阵子, 当然也有二人几乎见不上面的原因。
自从荣太后失踪之后,赵琰并未举国?丧,而是借口太后重病安养在深宫之中,同时他也越来越频繁地招崔妩进宫陪伴,留她住在宫中, 公主府反倒回得少了。
至于赵琰下令诛杀漆云寨旧部?的事?,因为人提前跑光了, 在崔妩请罪和?求情之下, 也不了了之。
皇帝和?公主的过分亲近惹来了朝野的风言风语。
人说?赵琰长?留卫阳公主在宫中,对自己的姐姐有失当的感情。
赵琰对此置若罔闻,仍旧我行我素,崔妩为了自己的目的,当然也假装听不见。
可这样的情况,谢宥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他在紫宸殿外等着她, 开门见山地问:“为何日日待在宫中,可知外头言语于你不利?”
崔妩当然知道他说?的什么:“自娘娘失踪,官家精神便不大好,需要陪伴, 怎么, 难道你也怀疑我?”
“我从不怀疑你,你肯定做不了什么好事?, 官家既要陪伴, 也该选个皇后,今早将心?定下来。”
谢宥察觉到?了赵琰于朝政上的荒废和?漠不关心?, 才想找个贤明的皇后,顺道隔开姐弟二人,让崔妩不能左右赵琰。
崔妩不紧不慢:“那你觉得哪家的女郎合适?”
“品格端正,官家喜欢的就好。”
崔妩很怀疑他在指桑骂槐,“要是娶了个品格不端正的,是不是就你这样的下场?”
“我又怎么用得上‘下场’二字?”
“你承认了我品格不端!”
崔妩的手指快戳在他鼻子上。
谢宥无奈地抓住她的手腕:“你倒是做一件好事?让我瞧瞧。”
“我偏不,气死?你!”
“阿妩,算我求你,国?政之事?不可儿戏,你现在的作为与外戚无异,难道你真?想遗臭万年吗?”谢宥加重了语气。
打闹的动作一顿,崔妩质问他:“你不装了?”
“若你想要的东西是我猜的那样,我劝你早日回头。”
谢宥没有女子不能登基的执念,但以她的身份想要登位,先是一场血流成河,朝代更迭带来的是难以预估的变数,然后就是天下非议,人心?涌动,难有安宁的一日。
崔妩扯唇笑了一下。
只要两个人互不相让,所行之事?背道而驰,矛盾始终会刺破伪装出?的平和?,将彼此扎伤。
撂不开手,又没法?一起走。
但她会让谢宥看看,是赵琰统治下的靖朝能长?治久安,还是阵痛一场更好,交到?她手里更好。
“你想太多?了,我没有那么远大的志向?,只是想有自保之力而已?,你既然提了,那我们就一起努力,劝谏官家娶个贤明的皇后,好不好?”
谢宥有些意
?外,她何时这么好说?话。
他抬手扶住崔妩的肩膀,认真?道:“有我在,你就不会有事?,阿妩,官家来日真?要处置,先取我的命。”
她歪头笑了笑:“哦?我是谢相公什么人,你要用命护着我?”
“你还不明白吗?”
崔妩笑意?不减:“好,我信你,今日不早了,明日我就出?宫去。”
谢宥朝她施了一礼,而后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崔妩笑意?消失,默然站了一会儿,枫红就来传话:“娘子,官家请你过去一同用晚膳。”
“知道了。”
离去的谢宥驻足回首,看向?紫宸殿外。
方才站在那儿的人已?经走了。
阿妩又在跟他撒谎……谢宥负起的手握成了拳,他明明说?过,若再撒谎——
谁也不让谁,难道他们终究只能背道而驰吗?
谢宥无法?狠下心?,只能尽力稳住时局,盼家国?无恙。
—
崔妩才走进庆寿殿,就看到?一个赵琰膝上坐了一个人。
“咳——”
小宫女听到?声音,赶忙从赵琰膝上下来,跪在了地上。
赵琰等崔妩撑着头眯着眼,昏昏沉沉间就嗅到?熟悉的气味,寻找之下是一个小宫女身上的气味。
小宫女伶俐可爱,说?话清楚,赵琰脑子不甚清醒,就准了。
后来她是怎么坐到?膝上的,赵琰自己也不清楚。
就算赵琰知道飞仙散是个害人的东西,当初更是向?先帝揭发?,可惜他从未真?正识得它,也就不知道自己已?经中招,日渐沉迷之下,从未往那方面想。
“姐姐,她只是喂我吃葡萄。”赵琰面色讪讪。
吃葡萄吃到了腿上去了……
撞见这一幕她也尴尬,崔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端详起那个小宫女,一双狐狸般的眼睛忽闪着。
“官家喜欢她?”
赵琰看了一眼,觉得这小宫女并没有什么特别,他只是想嗅她身上的气味,莫名涌起一阵心?浮气躁。
“不喜欢。”他挥挥手让小宫女离开。
“那琰哥儿可想娶妻?”
赵琰快十四岁,要说?娶妻,慢慢相着,等定下也十五岁了,大婚十六,也不算太早。
赵琰干脆道:“不想!”
“没有喜欢的娘子?”
“没有。”
崔珌便闭了嘴,谢宥那边算是有交代了。
赵琰本想和?崔妩一起用晚膳,嗅到?小宫女身上的气味之后,开始烦得坐不住,“姐姐,我累了,你先回去吧。”
这话惹得崔妩一脸莫名,“官家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医正过来了?”
赵琰眼神闪烁:“没事?,我就是累了,你先回去吧。”
他把崔妩推了出?去,随即又喊:“让芳阶进来伺候!”
崔妩看着重新?合上的殿门,满腹疑窦地回了自己住的寝殿,此刻已?是夕阳西下。
她的侧脸也让夕阳染成了橘红色,宽广的宫殿里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
妙青留在公主府里,只有一个枫红陪她住在宫中,其他的人都不在,崔妩翻看着蕈子送过来的消息,又想起谢宥那些话。
她送进宫的女官如今已?掌着制诏之权,晋丑也重新?联络人才,祝寅被派出?去收拢回漆云寨旧部?,内外都在慢慢铺开,只要足够耐心?和?小心?,她的势力就能壮大起来。
早晚,她和?谢宥都是要翻脸的。
一想起来,崔妩不免怅惘。
没什么事?要忙,她用过晚膳,沐浴之后早早睡下了。
刚躺下不久,殿外就响起枫红的声音:“公主已?经睡下了。”
“官家让我送一盏琉璃灯来,给公主赔罪。”
是晚膳时那小宫女的声音。
崔妩开口道:“让她进来吧。”
小宫女手中捧的琉璃灯煞是好看,名唤“九重天”,八角镂空雕上千百祥云,云里是百家仙官,烛火透过琉璃片宛如神光,流光溢彩,精致得很。
崔妩只扫了一眼,问她:“官家让你来的还是你自己来的?”
小宫女跪下,眼泪掉了下来:“公主恕罪,奴婢只是想……想过好日子,可是官家将奴婢打发?到?这边来了。”
“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知道,只是瞧着官家心?烦,想捧些葡萄给他吃,奴婢是知道公主要过来用膳,何至于那时候不知死?活勾引官家……”
即使她这么说?,崔妩还是觉得古怪,不只是她,还有芳阶。
赵琰他好像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你可知道……罢了,你出?去吧,让枫红给你安排个差事?。”
崔妩担心?她的来历,并未多?问,摆摆手让她出?去,打算自己查清楚。
不过赵琰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他身边亲近的人越多?,于自己越不利,或者,可以她亲自挑人……
她还没想好要不要插手,又上哪儿找合适的人选。
琉璃灯在桌上燃烧着,崔妩想着想着,慢慢阖上了眼睛。
守在殿中的枫红和?宫女们也昏昏欲睡。
不久后,官家身边的内侍领着几个宫女过来,说?是奉官家就在殿外,让他们来将殿中存的几匹雪绸找出?来,他要挂在摘星楼上。
守卫正奇怪官家哪里来的雅兴,小宫女就来开门:“公主让你们轻些手脚。”
见此,守卫就让她们进去了。
—
崔妩这一觉格外漫长?,等再睁眼时,取代鎏金殿顶的是摇晃的马车顶。
她想起身,浑身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怎么回事?,她为什么在马车里,谁将她从宫里带出?来的?
崔妩惊疑不定,她听着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外边没有一点人声,不知自己到?了哪里。
此刻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更遑论弄清状况。
马车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听到?了风吹过山林的沙沙声,知道自己已?经出?了城离皇宫很远了,
“你醒了?”
熟悉的嗓音浑身打了个颤。
崔珌勒停缰绳,爬进了马车。
他慢慢将崔妩笼罩在身下,俯视着已?经睁眼的人,轻柔地抚摸她的面颊。
崔妩毛骨悚然之下,死?死?盯住他,思考着该说?点什么。
“别那么怕我,阿兄不会伤你的。”
“放我回去!”
“那怎么行,”崔珌叹气道,“宫外到?处都是你的人在追杀我,我好不容易把人调开,将你带了出?来,我们得离开京城,再不回来了。”
怪不得祝寅找不到?人,原来崔珌悄悄假扮成了内侍躲在皇城里,来了个灯下黑,让所有人都找不到?他。
这阵子他一直在找机会,等到?崔妩身边无人的时候。
那个小宫女就是崔珌安排在赵琰身边的人,她设局将人迷晕带了出?来,走的正是安琉公主出?宫那条窄巷,就这么绕过了禁军。
崔妩被他迷晕之后带了出?来,天一亮就出?了城。
看到?他身上的内侍衣裳,崔妩下意?识往下看了一眼,崔珌哑然失笑:“还在,你要摸一下吗?”
她甩开脸死?死?闭上眼睛:“千万不要!”
“要不是知道你嫁过人,我还当这是我未出?阁的妹妹呢,”
崔珌收回将她脸揉红的手,将衣扣解开。
崔妩眼睛蓦地睁大,这畜生该不会——!
“阿兄,你冷静一点!”
崔珌的手一顿,微微歪着头:“这么怕?”
“阿兄……”崔妩眼珠子乱转,想着自救的法?子,“你这是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你怕什么,阿兄不是色鬼,并不打算在荒郊野岭做这种事?。”
崔珌将内侍的衣裳丢到?一边,换上一袭不起眼的灰袍。
还没等崔妩放下心?来,她的衣裳就被扯开,布帛发?出?撕裂声。
崔妩惊叫一声,侧身要掩住凉意?。
“不过嘛——你的衣裳太显眼了,得换一换。”崔珌笑着将她外衣剥去,却并不急着给人穿上新?的衣服。
大掌覆盖上她的面颊,眉骨、鼻尖、唇峰都在掌中,她很紧张,呼出?的气息滚烫。
放弃原本浅尝辄止的打算,崔珌一
路抚到?了脖颈,和?肩头……
他能感觉到?掌下的肌肤在颤抖,那些冲动的想法?才消散了一点。
这条路注定要走到?他的尽头,崔珌看得明白,他原本该坦然,此刻却很舍不得。
“阿妩,那两年不算,我们再走一程吧。”
他低头将脸埋在崔妩颈间,把人紧紧抱住。
崔妩恶心?得要命,却不敢惹恼了他,这厮已?是穷途末路,最怕他走投无路拖上自己一起死?。
她的事?情还没有办成,绝不能平白死?在这里。
现在天还没亮,怕是无人发?现她失踪了,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第125章 成亲
崔珌总算没真?的动她?, 只是搜遍了她?全身,才找了一条不?起眼的裙子给她?穿上,又强行喂她?吃下?迷药, 才出去继续驾车。
他赶着离开?京畿之地。
一直到他出去,马车重新动起来,崔妩才松了一口气。
危机暂解,她?冷静下?来,开?始思索起对策。
崔珌是怎么把她?从城中带出来的, 他在守城军中也有内应?
如今天?还没亮,应是无人发现她?失踪了, 就算发现, 皇城搜一圈,季梁城再搜一圈。足够崔珌逃之夭夭。
崔珌比别的劫匪要聪明,轻易糊弄不?得。
她?还得衡量一下?,真?陪崔珌逢场做戏一把还是坚守清白……不?过这是她?能?选的吗?
想着想着,崔妩脑子又昏沉起来,睡了过去。
一整日崔妩都睡醒不?过来, 等再睁眼的时候,又是黄昏了,黑夜即将到来。
“什么时候了?”
崔珌不?想让她?算清楚离京多远了,糊弄她?:“两天?了。”
骗子!
她?肚子很饿, 但也没到两天?没吃饭的程度, 自?己就是睡过了一整个白天?,可是长时间的昏迷还是让她?脑袋沉甸甸, 难受得想杀人。
一日一夜, 马车的行程有七十里,后面还没有追兵找来, 看来得靠她?自?己了。
在崔珌靠近的时候,她?又习惯性往后缩。
可崔珌只是喂她?喝水。
明白过来,崔妩乖乖喝了,又喂她?吃饭,崔妩也张嘴全吃了下?去,一点都没浪费。
崔珌原以为自?己非得威逼利诱,逼迫一番不?可,他甚至有点兴致勃勃,可崔妩太过配合,实在扫兴。
“不?怕我下?毒?”他吓唬妹妹。
崔妩翻了一个白眼,爱毒不?毒,不?吃饱怎么有力气反抗,她?都这样了,还怕他做什么吗。
“我倒忘了,你?就是这个性子,从不?斗气亏待自?己。”
崔妩不?想接他的话,吃完了眼珠子又开?始滴溜溜地转。
“别想着跑,我不?会中你?计的。”
说话间,他脸在眼前?放大,滚烫的舌面扫过崔妩唇角,卷走了残渍。
崔妩愕然一阵,怒瞪他:“你?不?觉得恶心吗?”
“我甚是喜欢这样,从前?一直想,现在真?做了,才知道果然滋味甚好——”
说完,崔珌扣住了她?的脖子,逼迫她?张开?嘴,吻了上来。
这是她?醒着的时候,崔珌第一次亲吻她?。
彼此?急促的心跳相映,让这个吻在崔珌眼中鲜活而热烈起来,才有了醉人的滋味。
崔妩先是一愣,而后骨寒毛竖,心底的尖叫声几能?震破天?际。
崔珌这个疯子!
她?一定不?会放过他!
什么逢场做戏,崔妩确定了自?己做不?来!
可手再努力也只能?抬起,虚虚搭在他身上,根本使不?上力,崔妩把心一横,她?狠狠咬了一口。
“唔——”
崔珌火烫一般将她?推开?。
失去支撑的崔妩后脑撞在车壁上,加之嘴里的感觉,更加想呕出来。
“呸——”
她?恶狠狠吐了一口血沫。
崔珌擦着嘴唇上的血,眉间溢出狠劲,伸手掐过崔妩的下?巴又把人提了过来,亲吻变成了凶猛的撕咬。
下?颌被掐住,闭不?上嘴,崔妩只尝得到血腥味,没办法再咬他。
淡红的唇瓣被血涂成朱红,又被吻到泛白,崔珌呼吸渐烫,转而吻向别的地方?。
崔妩嘴巴得了自?由,死死梗住脖子,咬牙道:“你?再这样,我就咬舌自?尽,你?连个人质都没有!”
“你?会那?么容易死吗?”他抬起情动的脸,秀雅中多了几缕风情。
“被你?碰到,还不?如死了算了!”
真?是一点都不?怕他。崔妩眼底决然,冷冽的神情让崔珌恢复些冷静,将她?发丝抚顺:“好了,咱们先不?要吵,天?要黑了,继续行路吧。”
崔妩被迫靠在他肩上,问道:“你?到底想带我去哪里?”
“去哪儿无所谓,我们离开?这儿,你?想去哪儿?”
“我想回季梁。”
“恐怕不?行。”
“你?不?管自?己,难道也不?管阿爹阿娘了吗?他们做了一辈子好人,余生不?该在担惊受怕里度过!”
崔妩口中的阿爹阿娘自?然是崔家父母。
他们一生与人为善,不?该落得这个下?场。
说起爹娘,崔珌才淡下?笑影,“我已经?将他们送出城了,不?日他们就会瞧着咱们成亲,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成亲?
崔妩绝对不?要!
“崔珌,你?不?是破罐子破摔的人,若是你?觉得自?己被逼得走投无路,我跟你?保证,我会放过你?,为了阿爹阿娘,我也会放过你?。”她?苦口婆心地劝告。
“不?是你?逼的吗?芳阶不?能?为我所用,你?的人也在满城追杀我,朝中走不?通,我唯一能?抓住的只有你?了,若还有别的指望,我不?会走上这条路。”
“是你?自?作孽,一开始就选了要跟我作对这条路,我不?得不?杀你?。”
崔珌摇头:“我没选,权势和你?我都想要,可惜现在我只能抓住一个了。”
崔妩说道:“那?你?本该抓住的是权势,而不?是我,我一辈子也不?会是和你?携手的人,可若我们还是兄妹,便?能?以亲人的身份相互扶持……”
崔珌抱紧她?,笑道:“若一开始没有让你知道我的心意,我们仍是兄妹,现在我们两个人是不?是在携手并进了?”
“会,现在也不?晚!”崔妩抓紧机会招安他。
崔珌却打算一条道走到黑了:“现在也不?晚,先在黄州成亲,等三五年生了孩子,我们就回江南,再慢慢图谋以后的事。”
崔妩气得浑身发抖。
真?是做梦!
崔珌指望睡了她?就能?让她?顺从,那?她?就大错特错,一旦找到机会,她?一定拿刀把此?人戳成筛子!
他又拿出了一丸药:“阿妩,你?先睡吧,等到地方?了,我喊醒你?。”
“你?自?己吃,还是我喂你??”
崔妩面色煞白,抗拒道:“我不?能?再吃了,这药吃多了,人会废掉,阿兄,你?可怜可怜我。”
“不?会的,乖,就只吃这一次,之后再不?会让你?吃了。”
对上崔珌毋庸置疑的眼神,崔妩只能?抬起手。
崔珌将药放在她?掌心,当?着他的面,崔妩乖乖吃下?药。
脑袋重新变得昏沉,纤长的眼睫合拢住眼前?一切之前?,崔珌的大手抚摸她?的眼眉,“等明天?到地方?,我们就成亲。”
什么!
崔妩想说什么,终究忌惮他,只能?先装睡,再慢慢想计策。
她?很擅长装睡。
闹腾的人重新安睡在怀里,四野已经?黑了下?来,崔珌朝大路后面看去,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清,大风刮过道旁的树,带出了淅沥的雨声,充斥耳膜。
这是一场急雨。
将崔妩安置好,他驾起马车继续前?行,只可惜时运不?济,没走多远,车轮陷进了一个泥坑里。
驾了一天?一夜的马车,崔珌也累了。
他不?想在这大雨间将马车从泥坑里推出来,索性解了绳套,带着崔珌骑马继续前?行。
崔妩淋着雨,还得假装睡着,默默捏紧了自?己的袖中的迷药。
骑马进了一个庄子,崔珌在富户人家的檐下?避雨。
崔妩“悠悠转醒”,问道:“这是到哪儿了?”
崔珌只当?她?是被雨水淋到才醒的,并未多加怀疑,只道:“李家庄,避避雨。”
此?刻的官道上,一匹快马踩起的水花飞溅,迎着所有的雨珠往前?疾驰,乌黑的斗篷已经?被雨淋透,琉璃灯的一点莹黄如同流萤飞在黑夜中。
卫阳公主失踪,季梁城已经?搜疯了。
守卫将前?一夜的蹊跷禀告赵琰,赵琰却说自?己从未出宫,没要过什么雪绸,守卫显然被骗了,
彼时在宫里的谢宥也收到了消息。
宫中城中到处都搜过,不?见踪影,谢宥亲自?问刑,从小?宫女口中问出了崔珌已经?出城,但是往哪儿去了却不?知道。
一时之间,皇城司和公主府的人都出了京城捉拿崔珌,谢宥亦无法安坐,也出了城。
可出了城门之后就没了方?向,往哪里追的人都有。
谢宥还想过,先去查了崔家,崔家父母在半个月前?就不?见了。
谢宥另辟蹊径,找不?到崔珌的线索,就顺着崔珌爹娘的下?落找,一路往东南追来。
他等不?得任何人,一人一骑独行在路上。
雨下?起来,谢宥也没有停,可是没过多久,“吁——”
他拉住缰绳,看到了道中陷在泥坑中的马车,马已经?不?见了。
他拉停缰绳,提灯下?马。
琉璃灯照亮马车里面,谢宥立刻看到了那?身熟悉的衣料,他伸手抓过,是宫里的衣料,他记得阿妩穿过这身衣裳!
谢宥确信,自?己找对了方?向!
同时,谢宥也看到了那?处淡淡的血痕,还有衣裙被撕裂的痕迹。
帘子被甩下?,谢宥重新上了马,以更快的速度往上追去。
—
李家庄中,崔珌将崔妩抱在怀里,让她?脑袋靠在自?己肩上。
“从前?行路遇上大雨,咱们也是这样站在檐下?看雨,那?时候,我就该这样做了,兄妹之间就算再亲近,也只能?隔着一臂站着……”
“若没有等到谢宥出现,我就同你?表明心意,你?会不?会选我?”
“我知道你?一开?始看上的只是他的身份,可给我一点时间,我不?会输给他。”
崔妩由得他伤春悲秋,不?想同他忆当?年,吐出他不?满意的话,这厮借机又要非礼她?。
听着崔珌啰唆起从前?,反倒真?起了点困意。
突然,他不?说了,而是“嘘——”了一声,问她?:“你?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
两个人都安静下?来。
淅沥的雨声里,有隐隐的马蹄声在靠近。
难道是……
崔妩刚要张嘴,被崔珌死死捂住,强迫着将她?带到了檐在的拐角处躲了起来。
没有多久,马蹄声在门前?停下?。
谢宥先是看到了一匹马,他擎剑下?了马,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光带他照见了屋檐下?湿漉漉的脚印,谢宥的视线前?后搜索着,地上脚印没有靠近大门,方?才有两人在这儿避雨。
这时候雨还未停,既不?投宿,为何要走?
是他们!崔珌知道他来了!
意识到他们就在附近,谢宥心急跳起来。
“崔珌,出来!”
听到谢宥的声音,崔妩心念一动。
阿宥!
她?从没想过会有人能?追来,这次……还是他。
不?用看也知道崔妩的动容,这两个人到底要怎么才能?分散!
崔珌一言不?发,捂着崔妩的嘴,将她?挣扎的手脚也牢牢制住,带着人重新走进了大雨中。
他不?是谢宥的对手,谢宥想诈他出去,崔并不?上当?。
一切的脚步在雨水和黑夜之中都不?再显眼,线索又一次断掉。
—
到天?亮之时,崔珌到达了目的地,抱着崔妩下?了马,带她?走进一条寂静的小?巷。
尽头是青砖灰瓦的门脸,走进去是一方?简单干净的院子,没什么住人的痕迹,想来是匆匆落脚的所在。
但是屋檐上已经?挂了红绸,凄清的雨后勉强鼓起几分喜气。
崔家二房夫妻正在堂中愁眉不?展。
半个月前?,儿子突然不?见踪影,福望又回来没头没尾地说要带他们走,说是儿子遇到了麻烦,他们在京中也危险。
于是他们就来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迟迟也不?见儿子,只有福望一路护送着,二老担惊受怕,不?知崔珌闯了什么大祸。
孟氏愁容满面:“出了什么事也不?说,要是不?大,咱们也可以去求一求公主啊。”
自?女儿当?上了卫阳公主,也曾念旧情,悄悄归家探望,还给了他们无数赏赐,但是二老刻意避嫌,坚不?肯受,但心里也念着她?的,得知女儿因误杀安琉公主入狱,还忧心忡忡地和儿子打听情况。
现在儿子又有事,他们也想去问问崔妩怎么回事。
福望什么也不?说,更不?让他们离开?,二人甚至疑心自?己被福望劫持了。
结果这日福望又忽然要挂红绸带,更将两人闹得云里雾里,“福望,挂个红绸子做什么?”
福望道:“郎君要娶妻了。”
哪有娶妻不?跟爹娘说的,二老纳罕:“哪家姑娘,我们都不?知道,再说现在也没个地方?置备聘礼,没个三媒六聘,怎么能?平白娶人家?”
“郎君说来不?及了,先将就这样吧。”
又被敷衍一通,夫妻二人对视一眼,无奈地叹口气。
第二日一早,二老正用早饭,福望就高兴地跑了进来:“家主,夫人,郎君回来了!”
二老激动地站起来,就看见一对淋湿的儿女迈入堂中。
女儿崔妩被儿子崔珌抱在怀里。
“女儿,你?怎么也跑出来了?”
孟氏迎上去,以为她?受了伤才让哥哥抱着。
崔珌干脆道:“爹,娘,你?们不?是总发愁我为何迟迟不?娶妻?今日我把她?带来了,请你?们安坐,今夜受我和阿妩的跪拜。”
老夫妻如遭晴天?霹雳。
第126章 下毒
二?老对视一眼, 儿子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崔妩莫说不?是他的妹妹,就是她的公主身份,也不?该被带到?这儿来强行嫁给崔珌。
崔父面色铁青, “你?别是耍我和你?娘玩!”
孟氏似要?哭出来,不?明?白?好好的兄妹怎么就要?成亲,“儿啊,你?是在和阿娘说笑吧,这是你?的妹妹啊。”
这么多年看着两个小孩长大, 哪里都规规矩矩的,女儿都嫁过人了, 虽然和离, 能接受兄妹俩突然就成夫妻了。
崔妩见到?崔家父母的反应,羞耻感更重。
她虽把崔珌这个阿兄彻底摒弃,却仍将崔家夫妻视为父母,也真的觉得这种事让父母知道很羞耻,即使做错的人不?是她。
“阿爹阿娘,你?们救救我, 我不?想和阿兄成亲!”
崔妩盼着父母能制住这个疯子。
孟氏也努力?劝道:“你?妹妹不?愿意,儿子,这件事就算了吧。”
可崔珌一意孤行:“阿爹阿娘,今夜就请安坐受礼, 我和阿妩将来给你?们生一堆孙子孙女, 为你?们颐养天年。”
这话说出来,在场的人都打了个冷战。
“不?要?!阿娘救救我!”
崔妩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朝孟氏伸出了手。
孟氏接住女儿的手, 急道:“儿子, 你?先等一等,这事怎么也得再缓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你?先说清楚,咱们一家人坐下想想办法也行啊。”
“阿娘,请她还给我吧,若是不?娶她,这辈子我也不?娶别人了。”
崔父的手指着他,抖个不?停,恨铁不?成钢地问?:“你?非要?气死我和你?娘才罢休吗?”
“你?气死在这儿就不?划算了,好好活着,以后我们一起孝敬你?们。”
眼下谁也劝不?动他,崔珌一意孤行,崔妩还想求救,被崔珌不?容置疑地带走了。
孟氏要?追出来,被福望拦住了。
“反了天了,真是反了天了!”
屋子里只传出崔父震怒的声音。
院子最东侧的屋子,是早就有?了布置好的喜房。
崔妩被扛进屋中?时?,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王娴清坐在妆台旁,像是等候已久。
见到?她,崔妩挣扎的动作一顿。
当日在牢中?,王娴清离开之后崔妩并?未管她去做什么,那眼下她出现在崔珌这一边,是为崔妩的承诺,还是已经投敌?
但她脑子转得很快,不?管王娴清是为何目的,她都该问?一句。
“大嫂,你?怎么会在这里?”
“弟妹,好久不?见。”
王娴清的一句话,崔妩已心领神?会。
若是投敌,王娴清不?会在崔珌面前装和她不?熟。
崔珌道:“你?们做了一年妯娌,也不?需要?我引荐,她也是让你?爹娘相会的帮手,你?知道吧?今日她算我们婚宴的第一位宾客。”
当日在避暑行宫,王娴清找了芳阶帮忙,那时?崔珌和芳阶还没有?反目成仇,他当然也知晓了这件事。
但崔珌不?知道王娴清和崔妩真正的关系,在他的眼中?,一个害兄一个害父,二?人是板上钉钉的仇人。
而王娴清的身份,也是崔珌找到?的另一个机会。
他带着崔妩离开京城,并?不?是彻底放弃了权势,而是打算借王娴清之手,聚起废太子和王靖北的旧部,打算东山再起。
反正宫里的皇帝日渐昏聩,天下乱局已定,他还会有?别的机会。
“你?找她来做什么?”
崔珌道:“烦请王娘子为我的阿妩梳妆。”
将人在梳妆台前放下,崔珌半跪下来,又取出了一颗药丸递给她。
崔妩一万个不?想吃:“你?告诉过我,那是最后一颗。”
面对她失望质问?的眼神?,崔珌哄道:“这一颗不?一样,不?会昏睡,只是让你?没什么力?气。”
“乖,别让我动手。”
崔妩只能把药吃下,这一回天光大亮,她没敢耍花招。
亲眼看她吃下,崔珌放心地离开了。
王娴清将逐渐无力?的崔妩扶稳梳妆,福望在一旁盯着。
崔妩看着镜中?的自己被擦干净了脸,上粉、描眉、画唇、点?胭脂……冷白?的脸逐渐焕发出明?艳的光彩。
福望在身后目不?转睛,直到?王娴清说她要?换喜服时?,福望才出去守住了门。
崔妩心中?想赌一把,努力?将昨夜留下的迷药塞到?了王娴清手里:“你?……”
王娴清将她的嘴捂住,把药塞回给了她,不?说一个字。
崔妩的心沉了下去,但也没有?多失落,既然找不?到?帮手,只能自己动手了。
“嘘——”
王娴清给了安心的眼神?,往门口指了指,崔妩反应过来,原来是福望在偷听。
她在王娴清掌心写了一个“帮”字,王娴清只是点?点?头,却不?拿她的药。
她不?知道王娴清到底要做什么,但看她的态度,自己至少不?是孤身一人,那逃出去的希望就大很多了。
梳妆换衣过后,崔珌没多久就过来了。
他穿着一身大红的喜袍,真有?当日高?中?状元时?打马游街,引无数季梁女子追捧的风采。
看到?崔妩的打扮,崔珌走快了两步,将她的手执起,细细端详眼前人穿着嫁衣的模样。
这一次,阿妩的嫁衣终于为他穿上了。
崔珌用?尽平生最温柔的声音同她说:“走吧。”
王娴清有?些奇怪:“还未近黄昏,此时?拜堂?”
“无碍。”
他想早点?娶到?她。
崔珌并?没有?看时?辰,也无所谓吉时?,领着崔妩就往正堂走。
人生四大喜,金榜题名时?有?多风光,此刻洞房花烛有?多冷清寂寥,院子里不?过五人,各怀着心事,人人脸上都没个笑颜。
安静到?寂寥的小院,门扉打开的嘎吱声代替了喜乐,更显捉襟见肘。
崔妩还要?刺他:“这样的亲有?什么可成的,崔珌,你?不?觉得可笑吗?”
他苦笑道:“我已经走到?这一步,总得奔向一个可能,你?此刻或许不?愿,日久天长,我们未必不?能有?好结果。”
说着带着她迈过了门槛。
崔妩冷嗤。
正堂不?大,入目是一片红色,却空空荡荡的,既无宾客,也无人吹奏,只有?新娘子被新郎官揽着肩膀扶着手往前走,主座上是愁眉不?展的二?老,场面无端有?些诡异。
崔珌不?知怎么将他们劝好了,夫妻俩坐在主座上,只是神?情各异。
一个皱眉压着怒火,一个呆呆出神?,眼底是藏不?住的忧虑。
崔珌视若无睹,带着崔妩在蒲团上跪下,福望站在旁边,一板一眼地高?唱着:“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崔妩浑身无力?,是崔珌抱着她拜了天地父母,又将她摆好在对面的蒲团上,自己才回去跪好。
谁也没有?多余的一声,也没人给他帮帮手。就像他一个人,在陪着一堆人偶在玩一个孤独的游戏,执拗地要?一个结果。
拜过堂,崔珌就抱着她走了。
崔妩无力?看着新房越来越近,心沉到?了谷底。
将他安放在桌上,崔珌亲手倒了合衾酒。
崔妩总算有?点?力?气了,好歹能坐得稳了,眼看他将两注清澈的酒液注进了郎窑酒杯里。
她托王娴清碾成粉的迷药已经放在了酒壶里。
崔妩用?酒盏挡住唇,却没有?喝,全倒进了袖子,用?眼瞧着崔珌将酒盏举到?唇边。
在将将碰到?时?,他停住,将杯中?酒当着她的面倒掉。
“你?以为我会上当?”
眼睁睁看酒全倒在了地上,崔妩不?说话。
“不?给你?一点?希望,你?怎么会乖乖拜堂呢,阿妩,别做多余的事,你?做什么我都知道,堂都拜了,我们现在已经是夫妻,以后要?好好过日子。”
崔妩的恶心感又上来了,她将整个身子投到?桌上,用?身体将桌子撞翻,杯盘碟盏全碎在了地上。
看着满地狼藉,崔珌寒了面色:“合衾酒也不?用?喝了,咱们直接洞房吧。”
他将她抱起,往床榻走去。
崔妩心急如焚,眼睛在屋子里四处看,想找到?一丝脱困的可能,她袖中?还绑着竹子削出的尖刺,是王娴清给她穿好衣裳之后塞在她袖子里的,可凭她现在的力?气,根本刺不?死崔珌。
怎么办,怎么办……
崔妩疯狂在想着这个问?题。
外头响起疯狂地拍门声,接着是福望的声音:“郎君!王娘子给家主和夫人下了毒!”
王娴清给爹娘下毒?
崔妩的心狂跳,既有?脱困的狂喜,又有?担心。
崔珌看到?她的表情,质问?:“这事你?知道?”
她大着胆子:“我知道。”
“进来!”
福望掐着王娴清的脖子进了屋。
王娴清咬着牙说道:“你?不?放了卫阳公主,你?爹娘也别想活!”
崔珌看向她:“为什么?”
他怎么也无法想到?王娴清会是崔妩的人,方镇山不?是害死了她哥哥吗?王娴清不?是害阿妩的亲爹吗,为什么两个人会联手?
这两个人是怎么走到?一起去的?
王娴清不?回答,只说:“再不?救他们,一炷香之后就再也救不?回来了。”
福望着急道:“郎君,家主和夫人都吐血了。”
“阿妩,他们也是你?的爹娘,养育了你?近十年,你?会杀他们吗?”崔珌问?怀里的人。
崔妩眼里没有?一丝感情:“我现在跟死差不?多,能杀任何一个人,你?尽可以赌一下。”
二?人僵持了片刻,崔珌松开了手,崔妩摔倒了地上,强撑起身子。
竹子的尖刺划上了手臂,剧痛让她清醒了些。
察觉到?这件事,她咬牙将竹刺更深地刺进手臂中?,咬着牙,她艰难地往前爬。
崔珌见她爬得这么狼狈,也要?离开自己身边,心底涌出无法言说的悲凉。
“放了王娴清!”崔妩喝道。
接到
?崔珌的眼神?,福望松了手,王娴清咳嗽着去扶起崔妩。
“你?可以救他们了!”
崔妩根本不?听崔珌的催促,她现在必须得让自己和王娴清彻底安全。
“给我们一匹快马!”
就算她无力?骑马,王娴清也可以。
“福望。”
马很快就拉来了,王娴清带着崔妩上了马,福望却不?松缰绳。
“解药在哪里?”
二?人对视一眼,没有?贸然开口。
“别追出来!等出去了,解药的所在投石告诉你?。”
崔珌将腕上的袖箭紧了紧,问?道:“阿爹阿娘中?的毒根本不?要?紧,是不?是?”
王娴清道:“你?不?怕尽可以试一试。”
“那我想问?问?阿妩,她下的是什么毒,能一炷香之内要?人性命?”
崔妩还没什么反应,王娴清的神?情已经露了马脚。
她们并?没有?对过口供。
察觉到?崔珌外露的杀意,崔妩喊道:“快走!”
可这样,也将背后完全暴露,崔珌不?能杀崔妩,却要?将王娴清除之而后快。
袖箭破空而来,直直刺穿了王娴清的肩膀,她惨叫一声,跌下马去,崔妩伸手拉她也被带了下去。
“看来你?们哪儿也去不?了。”
崔珌再次要?将崔妩抱起。
已经恢复了些力?气的崔妩破釜沉舟,将竹刺狠狠刺入了崔珌的肩侧,然后福望眼疾手快,将她的竹刺夺下。
崔妩不?肯就范,扑着咬像崔珌的喉咙,誓要?不?死不?休,福望提着她的衣领将人往后扯,此时?一道雪亮剑锋乘月光而来,挑开了福望的手。
他还是追来了!
看到?来人,崔珌最先反应,连发几支利箭,这么近的距离却统统被谢宥挡住,一枚短箭还反弹刺进了他手臂中?。
谢宥一来,便是胜败已定。
在看到?身着嫁衣的崔珌时?,他身形还是明?显顿了顿,抓起她往后退去。
而被挑开的福望眼疾手快,把王娴清提在手里,短箭抵住喉咙,把她当成了人质,
见到?谢宥来,崔珌阴云密布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舒原,你?来晚了些,我和阿妩已经拜过天地父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你?得把她还给我。”
这一次,他是她夫君,谢宥才是不?相干的人!
将崔妩横抱起,谢宥讥讽道:“你?连她真名叫什么都不?知道,随意一拜就算夫妻,那你?跟庙里求神?拜佛的同床共枕去吧。”
第127章 私心
谢宥能在城中找到这儿, 说来还是崔妩的?主意。
从昨夜他差点在李家庄追上他们?时,崔妩就知道他一定会咬得很紧,她除了?授意王娴清帮自己?下药, 还让她找了?个小女孩站在巷子口,看到骑马的?人就跑。
若是无关的?人自不必理会,若是谢宥经过,一定会找进来。
这一次她赌对了?。
只是谢宥来得晚了?一些。
而嘴上说着对成亲不在意的?谢宥,对崔珌下手的?时候却没留情?。
将?崔妩安放在身后, 他也?不拔剑,就用剑鞘给?崔珌过招。
崔珌虽有拳脚, 却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慢慢也?如徐度香那日的?下场一样,四肢都被剑鞘敲折,再无力反抗。
不同的?是,这一次崔妩亲眼见到了?。
她更清楚,谢宥是有脾气?的?人,而且脾气?不小。
见崔珌节节败退, 福望将?短箭刺进王娴清脖子,高声喊道:“不想她死就住手!”
“阿宥,住手!”
崔妩不能眼睁睁看王娴清死。
谢宥沾血的?拳头这才放下,崔珌倒在地上, 试图站起来又倒下, 手臂上的?伤还算轻的?,他甩了?甩昏沉的?脑袋,
如今局势逆转, 变成了?崔珌借机的?威胁谢宥要逃走。
他擦了?擦唇角的?血,指着崔妩:“你跟我走。”
崔妩怀疑他脑子真有毛病:“你被打傻了??”
他怎么有胆子连吃带拿的??
这事就算她答应谢宥也?不可能答应, 何?况王娴清的?命对他根本起不来什么威胁。
“你不想你弟弟活着吗?”崔珌看向谢宥背后那人。
“……”
这个答案崔妩真得好好思考一下。
赵琰眼下死了?对她篡位不利,但是自己?被崔珌带走那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崔妩的?犹豫引得谢宥都的?侧目,崔珌更是微微睁圆了?眼。
她慢吞吞地,不甚真心道:“你不能红口白?牙就说把一个皇帝的?命捏在手里,就想让我相信,真是这样,你用得着挟持我跑到这儿来吗?
你方?才在赌,这次我也?赌一把,那个小宫女是你最?后的?底牌,其他就算有,也?不是能威胁官家的?性命的?人。”
她说得也?不错,谢宥定下心来。
崔妩道:“崔珌,你要走现在就走,不然待会儿就没机会了?。”
“郎君!留得青山在,咱们?还是走吧!”福望急切劝道。
崔珌到底是放弃了?带走她的?妄想,咬牙搭着福望的?手攀上了?墙。
福望打算让崔珌先逃,他带着王娴清断后,可这时,墙外马蹄声乱。
原来,在李家庄发现马车时,谢宥就已经放了?信鸽,皇城司的?人立刻朝这边赶来,如今已经到了?。
谢宥来晚了?些,皇城司则是来早了?。
黑潮将?小院团团围住,崔珌已是穷途末路,就算往外跑也?无用了?。
皇城司可不在意王娴清的?死活,手中人质已无用处。
王娴清也?在害怕,她和崔妩的?关系要是暴露在皇帝面前,于大计无益。
福望见此,手中的?王娴清也?在挣扎,干脆将?人朝谢宥丢去,转身朝崔妩下了?死手。
他要断了?郎君的?念想,一力承担这个罪责,同样,崔珌也?出了?手。
是腕上最?后一枚袖箭。
他不能对崔妩动手,福望丢过去的?人正好让谢宥分?心,他想抓住最?后一次机会,将?谢宥杀掉。
谢宥被王娴清砸中,不能上去为崔妩挡住福望的?短箭,只能将?扔出减去
可崔珌的?箭也?因为凌乱的?状况,又逆着斜照的?夕阳,没能命中谢宥的?咽喉,反而是射中了?王娴清的?后颈。
血珠从王娴清的?脖颈中飞溅出来。
原本王娴清背后中箭还有得救,但崔珌这一下,让她再无施救的?可能。
福望一击不成又想下墙再补一记,千钧一发之际,谢宥将?地上的?竹刺踢飞出去,正中福望心口。
他从墙头跌了?下来,死在当场。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福望身死,崔珌行动不便,谢宥得以将?崔妩再次拉到身后,赶到的?皇城司副使将?崔珌捉拿。
崔妩跑过去接住王娴清,
王娴清因失血而面色苍白?,被黄昏染上凄凉的?余晖。
看到她的?脸,王娴清艰难、低声地说:“公主,我说了?,你吉人自有天相,这一次,你信我了??”
崔妩不住点头:“我信你,你的?女儿也?没有事,她在府里过得好好的?……对不起,这次我连累你了?。”
“这是我承诺过你的,从回京城起,我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这条命换来的?东西?,很值当。”
“信在我怀中。”
那是王靖北死之前送到王娴清手上的?,里面是王靖北留给?她的?所有,他望妹妹来日有个依靠。
现在,王娴清将?它交给?了?崔妩。
“答应我……”
“我知道,我答应你,但你现在还有救,为了?你的?女儿,再坚持一下。”
可王娴清血涌出更多,崔妩喊道:“药!阿宥,你身上有没有药!”
“没用了?。”王娴清
崔妩眼看她在怀里咽气?,心里闷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原本两人并不亲近,可她为救自己?而死,崔妩更明白?这份恩重。
难过没有多久,
一旁,崔珌被按在地上,他喊道:“阿妩!”
崔妩不想看他,让人带着王娴清的?尸首离开,谢宥将?她抱起。
“阿妩,你看阿兄一眼!”
崔妩只催促着谢宥快带她走。
“阿妩,我的?愿望已经成真,我没什么遗憾了?。”崔珌不肯放弃,膝行向前,“你答应我,帮我照顾好爹娘,可以吗?”
提及爹娘,崔妩才愿意回一个头。
“我知道自己?这辈子不孝之尤,从未报答过父母,更不会有机会了?,他们?于你也?有养育之恩,更从未谋求你什么,我死了?之后,你能照顾好阿爹阿娘吗?”
到此时,崔珌的?言辞才分?外恳切。
“他们?也?是我的?爹娘。”崔妩说不出什么原谅的?话,“他们?我会赡养好,以后,我和崔家两不相欠。”
她一开始出现在崔家,只是为了?报仇,可崔父崔母将?她视如己?出,为清楚自己?心意的?阿兄更是对她,
这些都是没有私心的?。
谢宥听到她的?话,又想起方?镇山所说,阿妩除了?深仇大恨,其实不会杀人。
崔珌不能不释然,“好,这样,阿兄就放心了?。”
他早该死,死了?也?就脱离了?痛苦。
谢宥不欲他们?再说,又想带着人走,这回是崔家父母追了?出来。
“妩儿,求你放过你哥哥一回吧,一切罪责我和你爹都可以。求你留他一命。”
孟氏的?血还未擦干净,扯着谢宥的?衣摆求道。
这是自己?曾经的?岳母,谢宥不能让她跪自己?,将?崔妩放下,去扶她起来。
崔妩转过脸不去看,她无法,也?不忍心看到苍老的?夫妻苦苦恳求自己?。
还是皇城司副使先开了?口:“崔珌的?罪过要由官家过问,就是公主也?无权赦免他。”
崔父还想说什么,却知无用,只能垂泪吞声,轻拍着妻子的?背。
崔妩躲避去看崔家父母可怜的?样子,将?脸埋在谢宥肩上。
回季梁的?路上,崔妩坐在马车之中,一言不发。
萦绕不散的?血腥味提醒了?谢宥。
“是谁的?血腥味?”
她才想起把袖子掀开,竹刺将?手臂刺了?一个血洞。
谢宥用沾湿的?帕子擦干净,给?她撒上药。
崔妩瞧着他给?自己?上药,问道:“你没什么想问的?吗?”
谢宥沉默,是因为心中有自己?的?计较。
他其实不想带崔妩回京。
谢宥甚至觉得顺势让她消失,自己?找个地方?安顿下她也?是一件好事。
如此才能还朝堂清明,二人也?能一辈子相守。
就算违逆了?她的?心意。
可他担心凭自己?一个人无力找到她,才会让皇城司的?人跟过来,如今想后悔,已经不能了?。
“阿宥,你在想什么?”
是崔珌,还是王娴清?
“崔珌若问的?是我,你当如何??”谢宥突然问。
“什么是你?”
“他要是拿我的?命要挟,你还会犹豫吗?”
她语气?淡淡:“那肯定是不顾一切都要救你。”
怕谢宥还是不信,她说道:“我很明白?,你虽对我失望,但也?是无条件对我好的?人,我很怕有一天会失去你这份好。”
那你为什么不肯依从我?谢宥没有问出口。
阿妩从无半分?犹豫,问题的?答案从不是他想要的?。
他们?没有误会,只是不同路而已。
谢宥更不想打破此刻安静祥和的?氛围。
糊涂一阵吧。
崔妩亦是如此,知道两人将?行将?远,她坐近,将?脑袋靠在他肩头。
回京之后,只有在危机之中,二人才放下芥蒂,能亲近一阵。
“从前到以后,我都只想嫁你一人。”
谢宥干脆按住她,将?她的?嫁衣扯坏,丢到角落里去,甚至把人按倒。
崔妩睁着一双不安的?眼睛,她为王娴清的?死,崔家父母的?事消沉,无心与他行事。
但她却不反抗,笃定谢宥将?她按倒,并不是要在这时候胡闹些什么。
可在谢宥就是想。
反正他要做什么,阿妩都会顺从自己?,他不是崔珌,是她钟情?的?人,所以就算是这样了?,她不清楚他想做什么,还是乖乖地不动弹,全身心信任他。
一想到这个,谢宥就格外满意。
他低头将?溽热的?吻印在她颈侧,充满了?浓浓的?占有欲。
崔妩感觉气?氛过于火热,手捧在他耳下,轻轻地推,仍旧好商好量:“阿宥,我现在不想……”
但我想要,我想了?很久。
对上她清澈的?眼睛,谢宥改了?口:“我知道,就一会儿,我……得抱一抱你。”
谢宥自知余生不会有多少好日子,更该抓紧点时间,彼此温存一阵,之后该如何?如何?。
听到这样一句话,崔妩难掩怦然心动,还有什么会不答应他。
这种感觉也?只有谢宥能给?她。
“那你抱吧。”
谢宥嗯了?一声,抱她坐在腿上,缱绻亲吻。
马车一点没耽搁,很快将?他们?回了?京城。
这次二人也?不用问什么,下了?马车,默契地对视一眼,一人进了?宫城,一人往官署走,再次陌路。
—
庆寿殿里是令人不安的?死寂。
地上,曾经价值连城的?摆件被胡乱砸在地上,凡是任何?出现在赵琰眼前的?宫人,都被拖了?出去拷打。
始作俑者披头散发,眉梢尽是阴郁,眼神阴鸷癫狂。
他一杯一杯灌着酒,难以想象还只是一个未到十?四岁的?少年。
芳阶垂眉肃目,一言不发。
直到皇城司副使大步走进来。
“官家,公主平安无事,崔少卿也?带回来了?!”
赵琰霍地站了?起来,见到跟在后面的?崔妩,再无心听旁人说话,赤足走过去抱住了?她。
“通通给?我滚出去!”
大殿顿时只剩二人。
崔妩先是被赵琰的?样子吓了?一跳,又突然被他抱着,又嗅到了?呛烈的?酒味,更加不安。
她赶紧冷静下来,口中只问他这两日吃睡可好。
赵琰咬牙道:“都是那帮没用的?东西?!竟然会让你从皇宫里被人劫出去!”
崔妩直觉那些人下场怕是凄惨,可她不敢问,只一意安抚下赵琰。
二人说了?一阵话,崔妩到后面汤泉沐浴去了?。
走出殿外,赵琰眼神又阴狠下来:“崔珌在何?处?”
“就羁押在午门外。”
赵琰又仰头喝了?一盅酒,提着牛皮鞭子就出去了?。
彼时崔妩正在汤泉沐浴,宫女给?她手臂换了?药,沐浴出来时不见赵琰。
“官家呢?”
一位女官道:“官家提着牛皮鞭子出去了?。”
崔妩心神不安,一路问了?过去,追到了?午门,就看见赵琰拿着鞭子在抽打着地上的?什么,连踢带踹,与街头流氓无赖无异。
待崔妩看清,呆呆往后退了?两步。
赵琰一鞭鞭抽打的?人,是重伤的?崔珌。
本就伤重的?人连挣扎都不能,挨了?无数记鞭子,不,不是不能,是崔珌已经死了?。
任赵琰如何?抽打,地上的?尸体都再无反应。
可就算人死了?,赵琰依旧没有停止,狠狠踩在崔珌的?尸体上,血溅上了?他年轻而狰狞的?脸。
“畜生!抢走我的?阿姐,你这个畜生!”
崔珌就这么在他的?殴踢之下,生生断了?气?。
赵琰血腥的?举动给?崔妩的?震撼颇大,怔怔地瞧着他堪称暴虐的?动作。
她木然地站着,刺骨的?凉意从脚底一直冰冻到天灵盖。
不是可怜崔珌,而且不知怎么面对这荒唐的?一幕。
赵琰,这
是怎么回事?
在不久之前,崔珌还是他的?恩师,是他想保的?人,现在就能一脚踩成烂泥。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今日待崔珌如此,那来日呢?
现在她大概是赵琰最?在乎的?人,可等?他回过味来,抑或再有什么缘故重新恨上她,自己?是不是也?会成为这脚下的?血肉,或是凄惨百倍?
他是一个危险而不可控制的?人,他怎么就变成了?这样的?人?
察觉到背后有人,赵琰转过头来。
“姐姐,我吓到你了?吗?”少年问道。
“嗯……啊?”崔妩回神,赶忙摇头,“没有,你为我出头,我很感激。”
“那我们?回庆寿殿吧。”
“好。”
崔妩定了?定神,将?手放在少年皇帝的?掌心,对他报以感激的?笑,随他上了?步辇。
重重垂帘放下,隔绝了?里外,赵琰躺在了?她的?腿上,喃喃道:“这几日不见姐姐,我恨不得亲自出京城去找你。”
“以后不会再让你担心了?,我答应过琰哥儿,就算是爬,也?会爬回来见你。”
将?她的?手拢住抱在身前,赵琰满意道:“那就好,要是答应我的?没做到,就是你死了?,我也?会追你到地府去。”
“你是皇帝,万不可说这样的?话。”
赵琰没搭话,他的?眉头舒展,睡了?过去。
第128章 揽权
回?到公主府, 崔妩去看了王娴清的女儿。
小娃娃被奶娘喂养得白白胖胖的,咿咿呀呀地想说话,一点也不知道亲娘已经不在人世。
她把娃娃抱在怀里, 轻声哄着。
枫红夸道:“真是个?乖娃娃,谁抱都不哭。”
妙青撑着脸说:“娘子现在瞧着真像一位娘亲。”
崔妩叹气?:“只是像,到底不是。”
她没有?阿娘那?样?柔软的心肠,会将这孩子视如己出,还是把孩子托付给真正?的好人家, 有?人愿意关心,心疼她才好。
崔妩已经有?打?算好将来要?怎么安置这个?孩子了。
等?孩子说了, 她道:“让晋丑过来。”
她手上如今有?王娴清给的信, 剩余的暗桩都在她掌握之中,是时候该好好计划一切了。
“你可算是回?来了!”
晋丑这几日也没好觉睡,跟着乱兜了几个?圈子去搜查,结果她还是让谢宥给带回?来了。
一坐下就看她愁眉不展,便问:“怎么,发生事了?”
崔妩将自己这几日遭遇, 还有?赵琰的反常说了出来。
“他已经到了性情大变的地步,若只是荣太后的刺激,不该有?如此大的变化,这样?没有?理智的作为, 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
“谢宏, 你可记得飞仙散?”
“略知一二。”当时晋丑已经离寨,但他也有?耳闻。
“当初他就是因飞仙散上瘾, 丧失了理智, 没有?飞仙散便会癫狂无状,不认六亲, 我怀疑是芳阶诱骗赵琰吃了飞仙散,他才会变成这样?。”
而且赵琰每每发生异样?,都单独召见芳阶,而且芳阶也曾是废太子暗桩,手中有?飞仙散并不奇怪。
崔妩自言自语:“可我们要?不要?阻止呢?”
晋丑比她看得明白:“你想怎么阻止?别把自己也连累进去。”
可放任此事,赵琰真成了一个?疯子,到时崔妩这个?最亲近的人难免被波及。
她要?的只是一个?信任她、正?常的赵琰,不是毫无理智,杀人成性的畜生,他会让一切都变得难以收场。
“赵琰不是谢宏,你不能把他关起来,也不能断了他的飞仙散,天子一怒,伏尸千里,你都说他没了理智,六亲不认,哪次发疯下令把你杀了,你又有?抗旨之力?吗?”
“那?便……冷眼旁观?”
“韬光养晦,以待来日。”
“好,赵琰可以不劝,”崔妩敲下桌案:“但芳阶是一定要?杀的。”
此人眼下非敌非友,却拿着赵琰的命脉,她不能留。
“怎么杀?”
“这事你别管,我已经想好了。”
就算要?杀芳阶,这件事绝不能自己来做,会招致赵琰怨恨。
王娴清和芳阶有?过来往,此刻那?些人脉都在自己手里,崔妩不打?算对芳阶露出敌意,想来想去,推到废太子身?上最好不过。
“好,你别又身?陷险境,让谢家那?个?天天来英雄救美,他在赵琰那?儿的脸面可没有?那?么大。”晋丑婆婆妈妈。
崔妩一掌拍在他背上:“去去去!狗嘴吐不出象牙。”
—
入夜,芳阶回?到住所,茶壶之下压着一张纸条,写着让人看不懂话。
是赵琨的暗桩留下的,约他今日东湖桥边相见。
芳阶将纸捏在手心,深感烦闷。
自他与废太子暗桩重新联络上,那?边的人就不断想寻他商谈,催促他为废太子办事,让芳阶很?不耐烦。
给赵琰下飞仙散不只是当初赵琨的命令,崔珌更赞成此事,如今飞仙散下了,两边的人却都没了,芳阶自认也是时候为自己打?算。
他本就不是什?么忠心之人,当初往上爬是为了安琉,现在安琉死了,赵琨已经是个?废人,不可能东山再起,他为什?么不为自己筹谋,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宦呢。
纸条已经连压几日了,芳阶见对面是非见他不可,索性将一柄短刃藏在袖中,漏夜去赴了约。
他已不想受赵琨辖制,便杀了这唯一的联络人,再寻个?由头让废太子死在就是,反正?也无人过问。
以防不测,芳阶还带着个?心腹,不过废太子党羽现在都指望着他,芳阶不认为会有?什?么埋伏。
东湖桥下已经等?着一个?人,芳阶走上前。
两个?黑影重叠,响起一声闷哼,而后一个?影子普通掉进了水里,可下一刻,有?几个?黑影一拥而上。
崔妩这一次做得极为干净利落。
蕈子带着几人逮住二人,芳阶连一句话都没有?,就被杀掉推进湖中。
听到“扑通——”的水声,蕈子还仔细看了一阵,才说道:“定姐儿,人没了。”
桥上的崔妩点点头,离开了。
—
翌日紫宸殿中。
“芳阶——芳阶——”赵琰在殿中喊着,却不见人。
殿外宫人对视着,谁都不敢进去。
幸好公主来了,满殿的人如蒙大赦,连通传都没有?,
赵琰还在喊着芳阶。
“芳阶的尸首在东湖被发现,不知何人杀了他。”
“查!让展洪去查!”
展洪搜查一轮,很?快就回?来了:“他似乎是废太子的暗桩,和另一个?暗桩相斗,死在了东湖里……”
赵琰呆卧了一会儿,好像也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当日嫌恶谢宏和的丑态,谁料自己也变成了这样?。
可是再后悔有?什?么用,他已经救不了自己。
崔妩守在一旁,不置一词。
此刻赵琰已涕泗横流,对帐外挥退了展洪,整个?人蜷在床上,呜呜地哭出了声。
崔妩膝行过去,将他抱住。
“琰哥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芳阶背叛你吗?”
“飞仙散!姐姐,我要?飞仙散啊!”
她急问道:“你吃飞仙散多久了?”
“不知道,我不知道!姐姐,救救我!”
赵琰满脸是汗,浑身?难受得不能自控,疯狂挥动着手脚,又喊:“芳阶——芳阶——”
挥动的手打?到了崔妩脸上,她闷哼了一声,始终没有?松开手。
等?到这一阵劲儿过了,赵琰的里衣全都湿透了。
崔妩让自己的宫人进来,伺候赵琰沐浴,自己则整日守着他,无微不至地照顾他。
只是他要?飞仙时,崔妩却摊手没有?。
在看到赵琰逐渐发红的眼睛时,崔妩是害怕的,怕他恼羞成怒之下要?斩了她。
幸好赵琰没有?。
芳阶死了,赵琰没了飞仙散的来源,成日暴躁不安,他甚至发动了皇城司的人出城去找,一时间闹得满城惊惶。
崔妩看在眼里,不能劝一句。
此刻飞仙散才是他的命,别的一概不入他眼,劝告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杀了芳阶容易,想要?赵琰恢复理智却难如登天。
赵琰愈发暴戾,精神也越发不济,直到他再坚持不住,接连罢朝,当开了这个?口子,又没有?荣太后压着,一切变得愈发不可收拾了起来,甚至到了不愿意见到朝臣的地步。
但于崔妩而言,却是一个?巨大的机会。
赵琰身?边唯一可信的人就是崔妩,规矩在他眼里等?同无物,很?快,崔妩就摸到了第一本奏折。
既然
?让崔妩有?了干涉朝政的机会,她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
慢慢地,崔妩手下的女官开始受到重用,接触到了朝政。
起初是女官守在赵琰身?边,为他读奏折,等?他开口批复。
后来,他连听的耐心都没有?了,干脆问:“姐姐,若是你,你会怎么办?”
“我只想把你照顾好,不清楚朝堂之事,月莹不是,你问问她吧。”
赵琰索性就推给了女官,实?则还是崔妩做决断。
有?些是崔妩早就交代过的,有?些还未交代的,便含糊过去,请示过崔妩再做添改,赵琰也不会再关心。
但无论是谁的意思,最后都得是赵琰的意思。
后来,赵琰干脆求到了崔妩这儿:“阿姐,我真的很?烦,你帮帮我吧!”
崔妩起初不答应,赵琰发疯一般将奏折都扬了一地。
等?他好过来,又默默捡起散落的奏折,将一切都批改好。
“阿姐,你别生气?……”
赵琰清醒过来,可怜巴巴地拉着崔妩的裙裾,生怕她抛弃他。
崔妩知道自己眼下成了他唯一的指望,安心许多。
“我没生气?,我只是心疼你。”
后来飞仙散还是找到了。
赵琰如落水之人找到浮木,又避着崔妩用了起来。
崔妩看在眼里,又不能,只能吩咐下边的人找寻一些替代之物,想为赵琰戒除飞仙散的瘾。
可劝一个?上瘾之人戒除,哪里容易。
在宫中杂乱无章之时,又出了刺客,到底是哪方的也不清楚,只是惊险非常,若不是崔妩在场,迷失在飞仙散中的赵琰就要?被刺客毙命。
此事让赵琰在疯癫之外,更多了一层疑神疑鬼,看谁都像要?害他,除了崔妩。
他甚至连隔着屏风上朝都无法了,一再推脱,不肯离开庆寿殿。
终有?一日,崔妩金冠翟衣,出现在了朝堂之中。
御史?中丞疾言厉色:“卫阳公主难道要?谋朝篡位不成?速速退去!”
崔妩不动如山,稳稳立在御阶之上:“诸位莫急,本宫在此,不是干预朝政,而是宫中刺客猖獗凶险,官家不欲露面,本宫才是官家身?边唯一可信之人。
今日有?事便奏,本宫会一字不落传达给官家,众卿,请吧。”
“一个?女子,不配站在这儿,你这是牝鸡司晨,祸国之象!”
御史?不缺铁骨,当即就有?人站了出来。
“这句话,本宫也会如实?禀告官家,本宫该不该站在这儿,再者,本宫只是传话的,主不了你们的事。”
说罢,崔妩坐回?了珠帘之后。
下头百官面面相觑,又心有?灵犀地要?下崔妩的脸。
众人垂目冥神,当上头的崔妩是空气?一般。
崔妩怎么会毫无准备就出现在这儿,她在朝中安排的人站了出来。
“臣有?事奏。”
而他们所奏,有?些事说大不大,正?好跟殿中几个?打?定主意要?和崔妩作对的人利益相悖。
崔妩道:“你既然?说了,话是一定送到。”
比如吏部举荐,崔妩的人盯上了一个?好缺,要?把人推上去,可沉默的官员也有?人选。
此刻要?是沉默了,就是答应,让利给对手,当然?不成!
“臣有?一人举荐!”
于是,那?些原本要?漠然?处之的官员不得不站了出来。
这种事还不止一件,几人开口之后,朝堂很?快七嘴八舌热闹了起来。
隔着珠帘,崔妩能看到愈发火热的气?氛,和站在前排的谢宥,他越来越冷的眼睛。
等?散了朝,崔妩道:“谢卿请留步。”
谢宥站定,在流水退去的官员之中如逆流的磐石,沉静的面容不辨喜怒。
“我要?将折子呈给官家,你方才一句话未说,大概是攒了一肚子话要?跟他说,走吧。”
走在路上,二人不发一言,谢宥满心的戒备和怀疑,崔妩假作不在意,实?在很?不痛快。
因遇刺客,赵琰搬到了庆寿殿住。
正?殿大门被缓缓推开一条缝隙,又被迅速合上。
嗅到殿中气?味,谢宥面色一变,再看向崔妩时,神情可称严厉。
“姐姐,你回?来了!”
赵琰赤着脚,从藏身?的床帐里跑了出来,紧紧抱住了崔妩。
少年手臂劲瘦,力?气?很?大,箍紧的手臂之间溢出带着暗纹光泽的衣料。
谢宥视线更冷。
崔妩被赵琰的骨头隔硌得难受,她有?些艰难说道:“官家,这儿不会有?人想害你,奏折我给您送来了……”
然?后崔妩的手被打?开,奏折被打?落一地。
赵琰看到了谢宥:“你带他来做什?么?”
“你要?嫁给他离开我吗?”
看到这一幕,谢宥更是皱紧了眉头。
“不是,不是,有?些事我说不好,才请谢相公同你说。”
赵琰狠狠踩了奏折几脚,看也不看谢宥,又躲回?了帐内。
“我什?么也不想管!姐姐,让他滚出去!”
无法,二人只得退出庆寿殿。
谢宥问:“这段时日我一直未得见官家,也听到了些消息,是飞仙散吗?”
崔妩点头。
谢宥眉间“川”字更深,若是飞仙散那?就情况严重了,就算人能救回?来,也与半废无异。
“是你将他害成这样?的?方定妩,他是你弟弟!”
“不是我,是芳阶,我知道你很?难相信,可他是赵琨的人,早就计划这样?做……”
“官家出事,受益最大的人就是你,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是无辜的?”
他更恨自己一时心软,没有?约束好她。
“方定妩,这不是儿戏,造成如今这个?局面,你的贪欲难辞其?咎!”
谢宥头一次对她发这么大的火。
崔妩深吸了一口气?:“我不需要?你相信,若你有?本事,往后这些事就由你来,但我提醒你,劝他的话连我都不敢说,你别白白送了命。”
他们始终是这样?,互相敌对,互相照应。
谢宥厌倦了这样?,说道:“够了,你口口声声为他好,眼下这样?,难道没有?满足你的私心吗?”
“我一面控制住他,一面又要?劝他分出精神打?理朝政,可他不愿,将一切都抛给了我,你教教我,我要?怎么做才没有?私心?”
“阿妩,不要?把自己说得那?么无辜,朝中有?百官,下有?万吏,他们各有?分工,足以让靖朝长?治久安,你故意将自己的人塞进去,不合法度章程,是乱政祸源,你不是不得已,是私心作祟!”
二人瞪着眼,谁也不愿退让。
“好,我私心作祟,我不管了,你住到这宫里来,你每日盯着他,让他把批阅之权交给你,封你当个?摄政王吧。”
气?冲冲留下几句话,崔妩进殿将门拍上,也不管门外的人是什?么反应。
打?落的折子已经被收拾好,女官请示她:“公主,这些折子怎么办?”
崔妩恶声恶气?:“送到帐子里,让他自己批,我不管了。”
说完到了偏殿去,眼不见为净。
可赵琰又巴巴地跑了出来,枕在她腿上。
“姐姐,你还喜欢谢宥吗?”赵琰
“不喜欢,我只喜欢琰哥儿。”
他讨好道:“那?我贬了他,给你出气?好不好?”
崔妩当然?不愿意。
谢宥于她有?恩,她对谢宥有?情,而且真杀了谢宥,自己公主祸国的名头就响亮起来了,谢氏门生甚广,联手反扑可不好招架。
要?害他,也得把他名声搞臭再说。
再者,如今朝中真正?能办实?事的人也不多。
崔妩劝道:“你现在不管事,我还要?照顾你,朝中始终要?有?一个?靠得住的人。”
赵琰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
第二日,崔妩照样?出现在了朝会之中。
崔妩气?话说了出来,但谢宥当然?不能伸手去管赵琰,
她喝了一口茶,道:“你们若是不愿本宫传话,自个?儿去庆寿殿求见吧。”
一个?官员不信邪,走了出去。
满殿的人齐齐等?着消息,静得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
一盏茶的工夫,
小黄门来禀报:“官家不见任何朝官,再有?烦扰者,杖责四十。”
那?个?被杖责的官员也被拖了回?来。
可拖回?来的官员还不算,赵琰有?意杀一儆百,消息传了出去,还是崔妩去求情,才算保住了他一条性命。
这一招虽简单却有?效,官家表明了不管政事的态度,让崔妩稳坐在龙椅之侧。
官吏们的事还是要?做,可也不是好对付的,言语之中陷阱颇多,轻易就要?甩锅,再满天下宣扬公主如何不堪。
要?不是崔妩紧紧把持着民间的舆论,真就要?着他们的道。
而自庆寿殿不欢而散后,谢宥与她在朝堂上针锋相对起来。
二人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相对时只有?戒备试探。
谢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除了防备崔妩的黑手,更联合文官和京中国子监等?各处,一同起文抨击崔妩大权独揽,监禁天子,在朝野声势浩大,力?主崔妩还政。
这一招也算有?效,明面上,崔妩为了平众怒,开始避政,实?则是让所有?人看清楚,到底是不是她主动揽权。
可没有?崔妩压阵,赵琰那?边更不可能得到半分音信,在她阻挠下,要?么就是奏折堆积成山无人敢碰,要?么就是得一个?乱七八糟的答复,官员得了既行不通又不敢自作主张,无数军务税务国计民生都转不动了。
谢宥尽力?稳住朝局,联手各衙门长?官将大事化为小事,变更名目,力?求各衙门自己就能做主,不需问上名。
几人同按了一份请罪书,联手扛下所有?罪责。
届时崔妩就算知道,真要?揭露此事,所有?官员一起卸任,带着手下衙门半数的人请辞,各地闻风而动,将崔妩就地诛杀也不无可能。
两方渐渐势同水火。
而蕈子则重新回?到崔妩手下,整个?京城到处布满了崔妩的耳目。
这日崔妩正?在府里看戏,一面思考要?如何分化那?些尚书宰辅们。
就见蕈子探头缩脑在往这边看,也不知是不是要?过来。
崔妩走过去的时候,他还在和晋丑嘀咕:“你说我要?不要?跟定姐儿说这事?”
晋丑道:“何必跟她说,没什?么意思。”
“什?么没意思?”崔妩问道。
“定姐儿……”蕈子看到她,吓得一个?激灵,支支吾吾,“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说就滚回?去。”崔妩没闲心跟他打?哑谜。
蕈子搓着手:“今日一路车队进了城门,是上州别驾家的娘子,听说是谢家大夫人给谢家三郎相看的……”
第129章 囚禁
原来, 谢溥乞老之后?,就带着云氏回了祖籍,可云氏一直挂念着京城的事, 担心自己的儿子再落公主手里。
谢宥和卫阳公主纠缠不?清,风言风语也传到她?的耳朵里,急得云氏跟什么一样。
她?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早日给谢宥找个续弦,只要儿子再娶, 以他的性?情,定不?会?和那公主再有牵扯, 那卫阳公主也别想再纠缠。
云氏找来找去, 正好谢溥宴会?上碰到了旧时手帕交,她?嫁到燕州,说起当地潘家就有一位待嫁的瑱娘子,祖上曾是侍中,如今父亲任上州别驾,一门显贵, 和谢家门当户对?。
云氏一想那感情好,找了个由头就往潘家去了,看见瑱娘子后?格外满意,隐问了潘家老夫人的意思。
现在看来潘家同意了相看。
听到谢宥要相看继室的消息, 崔妩心口闷了一下。
她?扬起下巴, 有些不?屑:“谢宥是什么意思?”
蕈子摇头:“不?知道,谢府已经派人去迎了, 潘家在京没?有宅子, 看来就是借住在谢家。”
紧接着他又补了一句:“不?过谢郎君如今往万年县查税去了,不?在府中吧, 该不?知道此事吧。”
听完,崔妩也没?什么大反应。
她?咬着腮帮肉往回走,摸着椅子的扶手重新?坐回去看戏。
只是后?面再演什么,她?是一点都?不?知道。
谢宥不?知道吗?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怎么会?不?知道吗?
这撕破脸才多久,就想琵琶别抱,谢宥也太着急了些,不?过快刀斩乱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先被抛开那个人滋味怎么都?不?会?好。
蕈子远远瞧着崔妩涣散的眼珠子,小声?道:“定姐儿没?事吧?”
晋丑摇摇头,也负手走了。
崔妩一日里凌乱想了许多,直到戏台散了,四方宫灯亮起来,拉出她?长长的影子。
说来她?并不?是非谢宥不?可,很多东西都?比他重要,迟早都?会?走到这一步,泰然处之便好。
只是赵琰那飞仙散好像让她?用了,心口一整日地沉着郁气,坐着卧着都?出不?顺一口气。
—
瑱娘子到京的第一日就住进了谢府。
父亲去吏部时,恰逢谢念的好姐妹出嫁,她?便跟着谢念去赴喜宴。
瑱娘子和一群未出阁的娘子坐在后?院,有听说她?是燕州来的,便问:“听闻你来京是嫁与谢司使?为继室的?”
谢宥和离了,他地位在那里,就是继室之位也是香饽饽,何况前一个没?有留下孩子,嫁过去怎么都?方便。
她?当即红了脸,“不?是,我只是随父亲回京述职而已……”
“能嫁谢三郎自然好,只怕,也会?被人搅黄……公主!”
话还没?说完,那个如今在整个季梁可算只手遮天的人物就来了,满园的人都?站了起来。
“见过卫阳公主。”
“不?必多礼,坐吧。”
卫阳公主出现在此,很不?寻常,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迟疑坐下,方才闲聊的气氛一散,谁也不?说话,只有谢念从容夹菜吃。
“哪位是瑱娘子?”崔妩环顾一圈。
“公主。”瑱娘子强自镇定,起身行礼。
崔妩目光追来,她?面上冷静,实则心里一直打?鼓,她?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意,但她?知道,自己不?是来给谁下马威的,只是好奇,想来看看。
只是这不?请自来的举动太明显了些。
这么想着,崔妩努力翘起唇角,问道:“你认识我?”
这阵子卫阳公主的名号简直如雷贯耳,跟谢三郎的纠葛也是满城皆知的,公主无?端出现在这儿,想也知道是冲谁来的。
瑱娘子双手掐着帕子:“公主之名,如雷贯耳。”
崔妩浑不?在意,请她?入座,旁边的人都?找借口离席,但有舍不?得真的走,就远远瞧着。
谁不?知道卫阳公主和谢司使?的关系,如今朝中局势就是二人水火不?容的结果,这公主怕不?是对?谢司使?又爱又恨,要来教训这位将嫁谢司使?的瑱娘子,落谢司使?的脸面。
可怜无?辜的瑱娘子就要出事了。
崔妩斟了两杯酒,将一杯放在瑱娘子面前:“听闻谢司使?往万年县去了,瑱娘子此前可见过谢司使??”
瑱娘子其实见过谢家三郎,当时兄长中了进士,她?就在酒肆二楼张望,瞧见了俊美不?凡的探花郎,只是匆匆一眼,而后?虽有挂念,但听闻他已成亲,也就水过无?痕了。
因为祖父过世,瑱娘子守孝三年,耽误了嫁人,孝期一过正巧云氏就找来了。
听闻要相看的是那位曾经倾心过的探花郎,瑱娘子犹豫了一日,点头答应,便借父亲述职之机,去京城相看,若是两家看定了,瑱娘子就不?必离开,成亲之后直接留在京城就是。
她腼腆地点了点头。
崔妩一颗心往下沉,见瑱娘子神情有些
不安,勉强笑?道:“你莫害怕,我只是恰巧遇到你,好奇问一问罢了。”
崔妩无?心欺负一个无?仇无?怨的瑱娘子,出现在这喜宴之上,也是她?自己一时糊涂所致。
公主意外的和善,让瑱娘子有些惊讶。
她?斟酌了一会?儿,小心道:“民女知道公主曾是三郎君的正妻……”
“不?错,你不?介怀此事吗?”
“以谢三郎君的才华和身世,民女并不?介怀做个继室……但是,民女有些事想弄清楚。”
“什么事?”
“公主和谢郎君还有情吗,当初为何要和离?”
“情……想来是没?有了,当初和离是阴差阳错,我在”
“既是阴差阳错,为何没?有解开?”
“后?来就不?是阴差阳错了。”
瑱娘子小心翼翼地:“是因为谢三郎君性?子不?好吗?”
还是公主的性?子不?好?
旁边的谢念拉住了她?,让她?小心些说话。
瑱娘子登时不?安起来,害怕将公主问生气了,会?被降罪。
崔妩沉思了片刻,说道:“他性?子很好,普天下再没?有这么好的人了,就算你骗他一万次,他也只会?自己一个人气死,除了有一位母亲不?甚和善,不?过云氏已经离京,没?有了侍奉婆母的职责,谁嫁给他都?能过上好日子。
谢三郎君还是文武全才,不?单是进士三甲,更师承上清宫,剑术卓绝,为人清正稳重,刚正不?阿却不?迂腐,聪敏应变,体恤百姓,有匡扶天下的志向,家世修养样样都?好,却没?有半点自大狂妄,他不?会?小瞧女子,能懂身为女子的苦衷和不?易,包容体贴,愿意为娘子舍下身段,
而且他姿容俊美,芝兰玉树不?足称之,是整个季梁城最?出色的人物,光是日日看着,就万事都?不?值得生气……”
崔妩说着说着,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压抑的悲愤爆发?出来。
天杀的!
那该是她?的人!
崔妩猛地站起来的动作?吓了周遭人一跳。
“公……公主?”瑱娘子想再问,被后?面的人捂住了嘴。
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崔妩看了一圈后?仰的娘子们,轻咳一声?,掩下失态,道:“本宫还有事,要先走一步,瑱娘子慢饮。”
说完风风火火就走了,还有点落荒而逃的狼狈。
瑱娘子狐疑不?安地张望着,生怕公主记恨上自己。
谢念拍拍她?的手:“你放心吧,三……公主虽然名声?吓人,但她?不?会?无?缘无?故为难人的,你且安心玩吧,等吃了宴,咱们去看堵门。”
只是……阿兄怕是要不?好过了。
—
当夜崔妩摆了张小榻在院中,正看着从宫里送出来的奏折,嘴上说归政罢了,真正抓到手里的权力,她?不?会?放松一点。
看累了她?就躺下,什么也不?做,光盯着月亮看。
今夜月光皎洁,崔妩抬手好像就能摸到,想拢在手里却落了个空,再张手,它好像还在掌中。
若即若离,如梦似幻。
一如谢宥对?她?的所作?所为,能不?顾性?命救她?,却不?愿和她?站在一起。
崔妩叹了一声?,她?还是贪心不?足,什么都?想要。
不?知怎么想的,反正呆发?着发?着,崔妩又去了藻园。
妙青将她?放下,问道:“娘子,是有什么东西落在这儿了吗?”
“没?有,我想最?后?再看一眼吧。”
以后?就再也不?来了。
崔妩脱了鞋袜,赤着脚踩在鹅卵石上,妙青看着她?背影寂寥,一步步踩过去,莫名有些难过。
娘子和郎君只能这样了吗?
从前院一直走到玉徵庭,崔妩在小池塘边坐下。
不?知坐了多久,望风的妙青轻呼:“娘子,有人来了!”
崔妩拍拍裙裾上的灰,提着鞋子跑过石子路,轻跃上台阶,躲回了自己旧时的房间去。
二人往外张望着。
谢宥不?是去万年县查税了吗,难道提前回来了?
接着,就隐隐听到女子温婉的声?音。
“这是哪儿?”
原来是瑱娘子。
“是三郎君的院子。”
听起来耳熟,该是府里的侍女。
“真想进去看看。”
“娘子莫要客气,如今园中没?什么,玉徵庭的书房也上了锁,娘子进去逛一圈也无?事。”
“三郎君回来会?怪罪吧?”
侍女道:“怎么会?,就是打?扫也会?有人每日进进出出,以后?娘子就是这园子里的女主人了,郎君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同娘子生气的。”
瑱娘子笑?了笑?,不?肯应话。
“公主当初也是住这儿吗,她?住哪儿?”
“是啊,她?和郎君住在园子主屋,进门就是。”
“她?从前和三郎君……恩爱吗?”
侍女有些为难,含糊道:“郎君是个待谁都?和善的人,只要嫁予他,他绝不?会?亏待娘子。”
“……”
后?来再说什么,崔妩就没?再听了。
谢宥不?属于?她?,这感觉变得越来越真切,这园子里所有与她?的记忆也会?被另一个人替代?。
时过境迁,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她?反而无?所适从。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何妨再赌一赌。
若是不?成,她?与谢宥既为政敌,绝不?再流连旧日。
—
万年县回京路上。
元瀚兴高采烈道:“家主和大夫人来信说,瑱娘子来京,请郎君接待,领她?同游京畿。”
谢宥问道:“是哪家的亲戚?”
“是大夫人想给您相看的姑娘,信上说她?是上州别驾潘家的女儿,祖父还曾是侍中呢!”
谢宥立刻皱起了眉,阿娘为何要做这样多余的事。
他没?有再娶的打?算,既是自己不?想,也是阿妩不?准,她?知道了肯定得找麻烦,又或是他多想,如今他们势同水火,阿妩怕是早已看开,半点也不?会?关心。
“元瀚,回府之后?你备一份礼。”
谢宥打?算登门赔礼,和那位别驾家的娘子说清楚。
他还不?知道瑱娘子就住在谢家。
元瀚以为他的有心去相看,高兴应道:“是!”
还没?看到季梁城的城墙,就先瞧见了道旁立起了布障,崔妩就端坐其中,候他良久。
谢宥当她?又要出新?招,语气冰凉:“公主有何事指教?”
“听闻谢相公要相看哪家的娘子,打?算娶继室了?”
原来是为这件事来的,她?竟还在乎。
谢宥有一瞬间想笑?,可又觉得自己的念头才实在可笑?,浮在脸上的神情就变幻莫测,瞧着好像是承认了崔妩说的事。
元瀚得意道:“我们郎君还备了礼,这回是真要娶新?妇了!”
崔妩看向谢宥:“他说的是真的?”
他想说不?是真的,可是否认之后?又能得什么结果,二人已经到此地步,怎么走都?是死路。
最?终,谢宥只道:“是真是假,与公主何干。”
“若是真的,那本宫这个旧人就在此,恭祝谢相公将迎娶新?人了。”
崔妩端起两杯酒,将一杯递给他:“本宫敬你这酒,你喝不?喝?”
谢宥看着酒杯,有些警觉。
“谢相公不?愿意给这个旧娘子一个面子吗?”
她?走近一步,说道:“你喝了这杯酒,以后?就算再娶一百个,我也绝不?吱声?,必次次厚礼相贺。”
次次厚礼……谢宥听着冷笑?一声?,将酒喝下。
“公主满意了?”
“不?能更满意了。”
他转过身,可没?走几步就跪倒下去。
谢府护卫看见,纷纷拔刀,对?面也出现一队甲兵护在崔妩面前,显然早有准备。
她?吩咐道:“把他们都?抓起来,可别让消息走漏了。”
元瀚想来救,奈何更多埋伏在暗处更多的人围了上来,他们只有寻常带出来的护卫,很快就被抓住。
崔妩轻拍谢宥的脸:“我保证,这是我跟你撒的最?后?一个谎。”
—
等谢宥再昏昏沉沉醒来,陡然发?现自己四肢被捆住,困在了床榻之上,再看周遭陈设,似乎是在公主府中。
手臂收力,谢宥扯不?断粗如手臂的绳索,他打?算把床拆了。
崔妩开门进来,看着摇摇欲坠的床,立刻喊人进来,喂他吃了一颗药,又换了铁链,铁链长长垂下床榻,捆在四个石碾上,任谢宥蛮力再大,也挣脱不?开。
“崔珌的药确实不?错,”崔妩拍了拍铁链,让所有人都?出去,“这一回我可以放心了。”
谢宥眉目凌厉:“你捉我到此,究竟想做什么?”
崔妩一言不
?发?,只是将他左看右看。
不?错,这感觉对?了。
何必要委屈自己,她?都?是公主了,想要什么就紧紧抓在手里,绝不?给别人一点机会?。
这件事早就该做。
“谢相公看不?见吗,当然关起来,让你一辈子出不?去。”
谢宥明显愣住了,接着又严肃起来:“阿妩,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不?是玩笑?,我懒得费心思整天去挂念你,干脆把你关起来,一劳永逸。”
崔妩将要起来的人按住,膝盖跪在他腰侧,道:“这阵子你对?我的态度,我很不?喜欢,怎么,难道是对?那瑱娘子很满意吗,厌了我这个旧人?”
他未曾见过,何来满意?
“还备了礼?”
她?抬手掴了他一掌,“你敢有别意,就别怪我教训你。”
玉白的面庞出现了清晰的掌印。
谢宥愣了一下,紧接着面色骤变,原本要辩解的话也不?说了,“是又如何,你我之间没?有结果,不?如早些看破,柳暗花明未为不?可。”
“没?有结果……这不?就是结果吗?”
第130章 锁链
喂了药的?谢宥未等坚持多久就睡了过去?, 崔妩还有很多事要收拾,并未留在屋里守他。
到第二日天亮,她都没有出现。
谢宥心性再沉稳, 也不免焦躁,他突然失踪,外面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阿妩会不会又趁势独霸朝堂……
想得心焦,他又试着挣开锁链, 却?不得其法。
就这么被晾了一天一夜,在日头落下之后, 崔妩才又出现。
“我忙了一整日, 也该解解乏了。”她轻巧的?声音传来?。
“阿妩,你不能把我关在这儿——”
谢宥一看到她,立刻止了声。
披着的?斗篷落在地上?,崔妩穿着一袭轻动如烟的?淡色纱裙。
但是只?穿了纱裙,那原该是件罩衫,穿在身上?如笼了烟雾, 便不起?什?么遮掩的?用处,谢宥直直看着她,走动间浑然天成的?身段摇曳生姿,默然牵起?无数无数旧梦。
“你怎么穿这般……”谢宥有点?忘了该说什?么。
崔妩将衣带甩着圈儿, 绕着摆在屋子中央的?床转了一圈, “现在只?有我想不想,没有我能不能。”
人都被她抢来?了, 该怎么办, 还不是她说了算。
欣赏够了,她坐在床边, 冰凉的?发丝扫着谢宥的?脸,屋中残灯半穗,寂无人声,灯下的?人面如冠玉,四目相望时,想的?都是这几个月的?针锋相对?,反目成仇。
她叹声:“算一算,咱们有多久没行房了?”
谢宥正要说话,她头一低,把人亲住了。
响亮的?几个嘴儿,被亲的?人明显愣住。
“公主!”
他心系正事,不能再跟她胡闹。
崔妩懒得听他念叨废话,点?起?了一旁的?香炉,这药是打花巷里要来?的?,嗅到的?人会四肢瘫软,无反抗之能,她来?时就吃了解药,自然不怕。
见她笑意莫测,谢宥却?说不上?害怕,今夜瞧她衣着,只?怕再任她胡闹下去?,后面一发不可收拾。
他更怕自己先动摇心志。
崔妩只?一意望着他,分外自得自己把人抢回来?的?决定。
谢宥可真好?看,英眉秀目,风采如神,淡衣则琼树朝朝,官袍则惊心荡魄,简直长到了崔妩的?心坎里去?。
这样?的?人放在外边招摇什?么,关起?来?才是最好?的?。
某些时候,两个人的?想法真是不谋而合。
想着想着,崔妩的?脸越凑越近,下巴靠着他的?下巴,又亲上?了。
“松口……”
谢宥药力未散,他反抗不了什?么,只?能喝止。
崔妩一点?也不理?会。
“嘶——”
他咬得不狠,但崔妩还是恼火。
此刻,崔妩竟有一点?明白崔珌的?心情了。
她掐住谢宥的?下颚,质问?道:“你想在我嘴上?留下线索,等我出门,人家就知道你在我府上?了,是不是?”
谢宥不说话,只?睁着双清冷倔强的?眼睛看她。
真是活该!
崔妩重新吻住他,谢宥要躲,抱着她的?脖子啃得更欢。
只?吻到两人呵气滚烫,唇若涂朱,崔妩才罢了,松开他的?脸,手又开始不甚规矩,掌下是修峻有力的?线条,肌理?深刻,让崔妩来?回走了个痛快。
崔妩跟打开礼物似的?,将他官袍挑开,赞叹道:“怎么这么漂亮?”
谢宥闭上?眼睛,面上?有可疑的?薄红。
小把戏暂住了,崔妩站起?来?,也不上?榻,只?是牵着他的?手。
谢宥的?手带着薄茧,相比起?来?,她的?手就显得不大。
谢宥还在疑惑为何拉他手时,被牵着碰到她的?软沼,目眦欲裂。
她竟然敢这样?——
崔妩似笑非笑,很满意他的?惊诧,挑出他的?手指,“我想试试……”
于是试探着慢慢按搠而入。
“嗯——”
意识到她在做什?么,谢宥整个人绷地,想收回手却?拗不过她。
那修长的?骨节不及阳货,但崔妩久不历事儿,也足够了。
她壮着胆,嘶着气儿,很快在他指间染了一圈水,手上?润亮一片。
谢宥质问?:“你就这么着急?”
“你可别说话……”我当你是个角、啊……先生罢了。”
谢宥被当成个物件,实在要气笑,可下一刻,他又被崔妩的?举动震撼。
“好?看吗?”
她牵着裙儿,让谢宥瞧得清楚。
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的?手栽在春涧,像是触了源头,那软沼已是潺潺不休,色泽润艳。
见谢宥真就一直盯着,盯得崔妩也不好?意思了,牵裙盖住。
可看不见,还是有触感。
那软隙容留着他的?手,被裹挟,其余的在坠露之间腻得按不住。
她“嗯、啊”个不住,拉着谢宥的?手,就这么分跪复坐,流连忘返。
那漂亮修长的?手,就这么被暖露打湿了。
“都是你害的?……”崔妩埋怨一声,立刻察觉到他动了手,疼得埋怨了一声,“你还捣乱!”
谢宥一言不发,只?是不知怎的?开始抢起?主导,若不是那香还在,崔妩哪里制得住他。
不知借他手劳动了多久,崔妩攥紧他的?手腕,当着他的?面闭上?了眼睛,再睁眼便如失魂一般,显见是美得没边了。
谢宥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是丝毫不想错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玉软花柔,牵心动魄。
那是藉由?他的?手,带给她的?变化。
阿妩就在他手上?……
思及此,便跟酒意上?头似的?,晕乎乎地,理?智快要逃走,谢宥简直什?么都不想管,就想凑近去?她,以唇,帮她收拾那软沼间的?糟蹋。
崔妩不知他所想,她重新上?了榻,跪着罩住了他。
瞧着他意犹未尽,跟醉猫儿一样?,崔妩突发奇想,“喊我,良人,心肝儿,宝贝儿~”
清醒终究没有轻易被丢弃,痛恨自己的?动摇,谢宥冷睇了她一眼,不肯开口。
她拿出一把匕首,把刀抵他喉咙上?,贴在他耳边催促:“我说,喊我良人,心肝……”
可他根本不怕死,更不信她会杀他。
崔妩脑袋一歪,眼里不带一丝感?情:“你不喊,我就把元瀚连同?那些护卫都杀了。”
谢宥又想起?来?,被她按住。
这一次他终于妥协:“良人,心肝儿,宝贝儿。”
唤的?是爱称,口气比当堂宣判的?提司来?得还要冷,端的?是冷若冰霜,面不改色。
“再喊。”
“良人,心肝儿,宝贝儿。”
崔妩这才笑了:“以后都要这么唤我。”
“你要闹到什?么时候才够?”
可惜,他面上?是够冷淡,那翘起?的?船头可什?么都藏不住。
“知道我待会儿要做什?么吗?”她问?。
“阿妩,我们可以起?来?好?好?谈谈的?。”
崔妩现在可不想谈。
她的?刀换了个地儿,划开小帐,那家伙就绷飕飕蹦了出来?,微晃着,硕壮的?一杵,和他骨节秀美的?手极不相称,碌圆的?脑袋早已吐露,宛如饥肠辘辘。
谢宥大窘,耳根都烧起?来?了。
崔妩沾了点?,给谢宥看:“好?个正人君子,还装刚烈,方才拿手碰了本公主,这就更不老实了,你是不是还想……狠狠地,把阳货送到本宫那儿去??”
话很奏效,被问?及的?人气息一沉,眼睛绿幽幽地盯她,崔妩也跟挨着一块过了火的?石头似的?。
这就急了?
崔妩按着他刚被亲过的?唇,低声催促:“喊我,再说点?好?听的?,好?不好??”
谢宥却?恨自己招架之力薄弱,仙人似的?面庞端得无情,就是不肯认输,遂她心意。
“你爱说不说,反正都跑不掉,”崔妩贴着他,纱裙也去?了,“不过官人,都一年多了,我好?像……有些容不下你的?——”
脑中那弦终于崩断。
谢宥几乎是咬牙切齿,压着声音道:“坐下,快些!”
崔妩拍拍他俊俏的?脸,“坐哪儿?”
他是男子,揭掉伪装,说的?话只?会更加混不吝:“坐到你官人旗杆上?去?。”
眼见孤傲的?谢相公兵败如山倒,崔妩成了赢家,自然压不住嘴角,说话仿佛在唱歌儿:“好?啊,我坐官人旗杆,官人可缓些,别把我掀下去?了。”
说完跪起?,那阳货耸耸,已是迫不及待,崔妩稍坐,如同?亲吻,她刚得意的?心又悬了。
怎么看都凶,好?久没挨了,这会儿她都犯嘀咕,当初是怎么……
谢宥分明急切,却?冷淡道:“不敢就算了。”
“给本公主瞧好?!”
稍接触过,彼此都察觉到了对?方久旷,可崔妩那从容戏谑的?姿态还得装下去?,不能露怯。
谢宥不再抗拒,眼下倒是放松了,冷眼看她要怎么办。从前办不到的?事,没道理?现在就能轻松做到。
“可别只?会说,实则还是个窝囊废。”
“闭嘴!”
崔妩确实为难,但为了压住谢宥眼中那抹戏谑,她咬着牙,缓缓地,借着刚刚在他手过的?润,馒关轻推缓裹,将那骇目紫蟒寸寸包容。
咬着牙,收着气儿,不知多久,崔妩总算全然收下。
只?是……不大相契,梗得她难受。
在这过程里,谢宥眼睛也红了。
一年未曾造访的?好?地儿……光是想着,就能让他张脉偾兴,
“嗯……”崔妩此刻自是敏锐,察觉到了阳货更坚热,她埋怨地看了他一眼。
谢宥想催她,又拉不下脸。
崔妩攀他借力,勾连间之中环着一圈水,起?落时能听到津津啧啧的?声儿。
“嗯,不是不愿意吗,怎么这儿更……啊!嘶——好?……别那么凶!”
崔妩只?得意了一会儿,就招架不得那渐渐发起?来?的?炙杵。
后边反倒是谢宥在出劲儿,阳货耸在玉道中,莽撞而急切,打出了圆丘和蹆下一片霞艳。
崔妩原本的?念头格外凶残,想把他肆意折腾,要谢宥给她跪地求饶才作数。
可这简直是异想天开了,谢宥又不是草包,她更没有凭空多出些本事来?。
她不争气道:“阿宥,别……现在不行……”
崔妩都坐不稳,被震个不住,发丝随着起?落,将她更送予那坚硕的?阳货。
谢宥这会儿怎么会可怜她,非得足了数不可,几百?几千?崔妩不知道,谢宥也不知道。
他总归是不留余地,要崔妩把此时的?无助害怕记住,少再这么不知死活地招惹他。
忍耐总算有个尽时,崔妩已忘了时辰,只?是膣处一切变故她都知道,便觉谢宥一顿,阳货在内突突蓄势。
“阿宥——”
她来?不及阻止,立时溃败开来?。
崔妩被倾注得狠了,仰首无声,无意掐住了谢宥的?脖领,由?得阳货吐露,一团一团地涌开,再潽出馒关。
她眼泪落下,更止不住地哆嗦,颤颤巍巍想离开。
谢宥不让她退,他皱紧了眉,但神情分明是愉悦的?,戾气散去?许多,稳稳按住她,要她照单收了那些孽债。
一切才慢了下来?,崔妩倒下,靠在他肩上?歇了好?一会儿。
放弃折腾他的?念头,崔妩慢吞吞地拖拽着自己,还在昂扬的?炙杵落出,淋沥一兜全落了谢宥身上?,起?初温热,慢慢又变凉。
那染上?兴味的?眼睛绮丽绚烂,看向崔妩,正待说什?么,她就起?身了。
“阿宥你看。”
谢宥依言看去?。
“满了……”
石破天惊的?一句,震撼眼眸的?场面。
她故意跪着,伸手开了给谢宥看,就在他眼前,又丝缕坠下。
“才一次而已呢……”
“你这个——!”
铁链猛地被拉直了,谢宥的?眼眸一下幽深而危险,呼吸似兽类捕猎之前,阳货更是突跳着,要探到她的?软沼去?,再埋藏起?来?。
忽然起?身的?人,吓得崔妩往后一倒,又听到他骂出的?话,更加惊惶。
幸好?铁链锁住了他,谢宥竭力伸手,要将她拖过来?。
谢宥素了一年多,这点?还不够,不把她浑身挂满决不罢休!
面前的?人褪去?冷静,凶悍堪比猛虎,大有要将她拆吃的?气势,崔妩有点?慌。
这次似乎有点?过分。
接着她说了更过分的?话:“今夜,暂且如此,本公主乏了,先、先走了。”
说完她裹了外袍,开门跑了。
谢宥想追又无奈被困住,瞧见她这么出去?又想喊她莫急。
可人已经没影,他倒回去?,垂目瞅了一眼不争气的?东西,无奈闭上?眼睛。
第131章 誓言
阿妩不知将?他关在了公主?府何?处, 他能看到日光洒进?窗户,屋子是朝西的。
除此?之外,他一无所知。
肃云肃雨他们能找进?来?吗?
谢宥想做点什么自救, 可是铁链和四个石碾将?他牢牢锁死,就连饭菜也是崔妩亲自端进?来?喂他。
第二?日,崔妩牵着铁链带他去沐浴,谢宥被喂了药,自然反抗不得。
从前夫妻俩也会一起沐浴, 此?刻谁也不觉羞怯。
但想起昨日自己惊世骇俗的举动,崔妩后知后觉不好意思, 可看谢宥, 他似乎没什么反应。
于是崔妩又缠了上来?。
水面上,她和他沉默相望,池下?,手却在把?玩着谢宥甸甸的阳货,顺着那些经络轻拢、重箍,让那碌圆顶儿划拉着自己的软沼。
那家伙被迅速唤醒, 若崔妩单看他水面上的脸,以?为他还是什么清风明月,正人君子,此?刻凶蟒在手, 才?知这厮道貌岸然。
谢宥垂目看着水面, 她玩闹起的微澜像鱼儿在水下?游弋。
他想说不必那么麻烦,他随时能给, 但她动手去取, 又何?必劝阻,谢宥只冥神守心, 别未到正事就交代出去罢了。
“你生得这样好,怎么这儿不随你呢?”崔妩嘲弄他。
谢宥也不客气:“这么丑你不也很喜欢,还一直要。”
心跳随即在交谈中加快,言语在此?刻的妙用不言而喻。
崔妩抿着唇笑,见差不多了,靠近环上他脖子,谢宥把?阳货抟入,她将?脸埋住,可谢宥不让,非要看着她的脸,于是他们亲吻,把?唇亲得软濡,眼眸也温柔下?来?。
这一趟倒是慢悠悠,谢宥坐在池边,和她拥抱在水中,崔妩顺着他慢收慢放,腰肢晃出一环环涟漪,远远散去。
临了她坐他怀中,两个人默默发着呆,可谢宥恢复了些气力,一臂将?她稍稍环起,又抟弄了起来?,更未放过她震跳的饱团儿,埋脸吃住,抬手按捻。
原来?方?才?于他还远不够。
被这般对待,崔妩更体?味出意趣来?,“阿宥,你害我,嗯……漏了都?……”
她说的是春涧处的潺潺不尽。
这句话得来?的,是谢宥更凶悍的对待。
崔妩没在汤泉中,一片温
暖,膣处更是被磋磨得辣烫,她发丝贴在额颈,眼眸楚楚,清丽动人。
她又是战栗,又是不满:“是不是任谁关了你,你都?这样卖力讨好?”
谢宥给了她严厉的一眼,崔妩不怕,抓他:“是不是?”
“不是!”
崔妩方?满意了,蹬着他宽阔的肩膀,由着他把?自己抟得一晃一晃的。
第三日。
谢宥开口问她:“朝中形势如何??”
他忽然消失,剩余几人会怎么做,谢宥颇为挂怀。
真是煞风景,崔妩白了他一眼,“咱们自过咱们的,管外边的事做甚。”
他提醒她:“这几个月来?,我们一直是敌人,我也是被你抓来?的。”
崔妩环着他的脖子亲昵道:“朝事归朝事,咱们俩的感情做不了假吧。”
谢宥默然不语,面容被水熏蒸得更为剔透干净。
“好人,亲一亲我。”
崔妩更盼着他像从前一样,主?动亲近她。主?动到她招架不住,看他绷着清冷疏离的脸,
可谢宥没有亲她。
他被关在这儿,尚可以?骗自己,并非为了她置天下?不顾,而是身不由己。
若是主?动亲她,不就承认了,他也沦陷在这不成体?统的相守中。
崔妩见他仍未动摇,心中失望,起身走了。
第四日。
谢宥将?磨得锐利的木刃抵在崔妩的喉咙上,威胁道:“放我走!”
崔妩颇为无所谓:“你舍得,就动手吧。”
说完她还把?脖子往前送,谢宥的木刃往后退开。
他舍不得。
崔妩转身占据了高位,将?他的木刃抵在自己喉咙,傲慢说道:“待会儿,你随时可以?杀了我。”
说完,她放出谢宥的阳货,干脆地坐下?,谢宥闷哼一声?,未曾润过的深闯,两个人都?不甚轻松。
崔妩牵起裙子,让谢宥看得明白。
那窄腰晃着,冷腻柔韧,下?望一段是淡红若唇的膣处,底儿沾得水亮,尽力吃着他的阳货。
谢宥看得眼里迸出火星子,喉咙也要燎出火来?。
“瞧见……哈,了吗?你现在就这点用处,要杀我吗?动……嗯,动手吧。”
谢宥动了手,一手五指按在雪腻的肌理?上徐行,像雪地里开辟的浅道,柔腻淌在掌间,让人撤不开手。
吻也接踵而来?。
他怎么可能对她下手。
就算沦为阶下?囚,谢宥也无法杀了她。
阳货自发抵掠馒关,做一轮游又一轮扫荡,只把那软沼搅得一塌糊涂。
崔妩这一次没有倒下,只是站起来?时有些踉跄,她并着蹆,忽略他退去之后,仍存在的空旷感。
“阿妩,若是你,被我这样关着,你会是何?心情?”
谢宥的话让她停住了脚步。
“若是别人,我定然是拼死反抗的,但若是你的话,那我就愿赌服输,所以?阿宥你输了,也别想着跑了。”
谢宥垂下?眼帘,竟无法责怪她。
他们有些地方?很相似。
之后,崔妩每日都?来?,有时候只是陪着他待在一块儿,有时与他整日整夜地待在榻间,或别的地方?,长久地勾连在一起,往复着迎来?快乐。
于谢宥而言,错事既然已经发生,不差这一回两回。
二?人在所有的角落,厮磨,纠缠,将?所有能给予的全然奉上,他们触碰,亲吻对方?的一切,乐于把?对方?变得失去理?智,一塌糊涂。
谢宥沉浸在她的温柔乡中,浑然忘了天地,不想管此?刻是对是错。
时间匆匆走了一个月。
某日,谢宥又一次将?阳货里的渧水交于她的软沼,眼中的女人愈发楚楚动人,动人情肠,他不由自主?便低头吻了她。
崔妩已然习惯,拉他的手贴上,懒洋洋地说:“这一日一日的,你说,是不是孩子都?坏了?”
“公主?这么想生一个阶下?囚的孩子?”
崔妩甜言蜜语道:“只要是你的孩子,就算是乞儿我也会生下?来?。”
反正她是公主?,爹是谁都?无所谓。
“你困住我就为了这些事?”
一个月了,谢宥被锁链困住,走不出这方?寸之地,不知年月,谢宥早已郁结于心。
满屋书册,更让他时时不忘旧志。
他该翻脸了。
“当然不止,”崔妩点点他的鼻子,“也是为了让你没机会拈花惹草。”
“我不会,你放了我,我答应过你这辈子不会碰别的女人,那别驾家的娘子我也不会去见。”
崔妩怎可能轻易放人:“除非你出家当和尚,我才?信你。”
谢宥甚至想答应,崔妩又补了一句:“要是你真出家,我就把?天下?佛寺都?烧掉。”
崔妩点他额头:“六念不净,还想当出家人呢,愈发不害臊了。”
“是不是无论怎么样,你都?不肯放了我?”
“是啊,等你年老色衰了,我就不来?了,阿宥,你在我心里会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水被震起,谢宥攥住她的手腕,
崔妩还笑:“你是害怕失宠吗?玩笑罢了,不过大概这世间所有后宅里的女人都?会怕这个,从前我也担心过,现在我却不担心了。”
“阿妩,我二?十?载寒暑,学成文武艺,志在报国,”他自嘲地笑了一声?,“如今却只能在床笫间有些用处,公主?如此?贬损我,不如杀了我。”
听到他这落寞的话,崔妩动容了一下?,随即揪起他的脸皮:“少给我装相,从前分明是你没个够,我一天来?一回,你还应付不过来?了?”
崔妩气恼,学着他一口咬在他脸上,咕哝道:“想骗我放了你,可做梦吧!”
“我并未同你玩笑,外面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
“那你就急着吧。”
崔妩一扫谈笑之意,毫不留情地起身离开。
谢宥也不再理?会崔妩,任凭她如何?威逼利诱,就是撩得他再动容,也只是一拳砸在木头上,不让自己再看她一眼。
让她关一个月,已经够了。
谢宥也不再吃饭,用态度告诉崔妩,死和离开这儿,他只会选其一。
事到如今,也该把?话说开了。
“我做错了哪件事,你要对我这么冷淡,嗯?”崔妩鼻尖蹭蹭他的鼻子,委屈地问。
“你何?时做过好事?”
这崔妩就要好好跟他掰扯掰扯了:“从前的折子不是我批好的?救灾的官吏和御史不是我挑的?不是我及时抽调粮草,派得力之人,瀚州要死多少百姓,还有官吏任免,军粮调度,我哪一件事差了?
这一路走过来?,清楚黎民疾苦的是我,知人善用的人也是我,便是在登州,我也有为百姓捐躯的胆量,谢宥,这些你难道都?要指望赵琰去做吗?”
谢宥质问:“他变得这样荒唐,难道没有你在背后捣鬼?就算你本事再大,为了皇位不择手段,背后居心险恶,来?日登位无人约束,恶念不消,更是祸延江山!”
“我没有不择手段,我也在救他!”
“你撒谎成性,我不信你难道错了?”
这倒没错,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崔妩倒是能体?会谢宥的心情,撒谎有时候确实得付出些代价。
谢宥笑不及眼底:“不过我已是阶下?囚,公主?就算跟我说真话又会怎样,我还能惩治你吗?”
“我没有害他,这就是真话!”
谢宥在她脸上找不到说谎的痕迹,不知是她进?步了,还是真的在说实话。
“若我有那药,尽可以?用在朝官身上,让所有人都?听话,甚至用在你身上,可我没有,也不曾想过这样做。”
这话说得倒不错。
“真的不是你?”
“不是,芳阶是赵琨的人,当初他差点用飞仙散控制先帝,肯定也想对自己的弟弟下?手。”
“那我被关在这儿,你难道没有趁机搅弄朝堂?”
“谢司使查都?不查就给人定罪?我都?已经避政三个月了,你倒是拿出点我捣鬼的证据来?。”
“我既出不得屋子,又怎么会知道?”
“你就这么一直固执下?去吧。”
这日崔妩离开之后,一连几日都?没有来?,谢宥只当她心虚,心里更加失望。
可还人还算得上贴心,将?书摆满了屋子
,让谢宥不至于无事可做。
快两个月的时候,崔妩重新打开了门。
长久困在这屋子里,即使是谢宥也觉得难以?忍耐,何?况他还挂心外面的事。
对一切一无所知,记不清日子,走不出十?步,所有的事都?让谢宥焦躁难安。
一进?屋,崔妩就察觉到他的戾气,她走到月牙桌上将?香重新点燃。
谢宥冷声?道:“你还要给我用这个吗?”
说的也是,这香可有可无。
崔妩将?香炉丢出去,走到榻边,在他苍白的肌肤上落吻,将?谢宥的衣裳扔到榻下?。
谢宥神情似玉塑一般毫无感情:“只有这种时候,你才?会来?找我,是不是?”
“很多时候我都?需要你,不管是感情上,还是朝堂上,我都?想你能站在我这边,这样很多事我都?不必去烦恼了,我们能天天相伴,你也能继续施展抱负……”
“这是交换吗?我替你办事,你给我自由?”
“不是交换,是我一定要留你在身边,你愿意帮我,就出去,不愿意,我就把?你关起来?,就这么简单。”
他面容的弧度更胜冰雪几分。
“对了,我给你带来?了一个人,他总不会骗你的。”
被押进?屋中的人是肃雨。
肃雨看到消息半个月的主?子,急切道:“主?子,你没事吧?”
眼前的谢宥穿着雪色单衣,坐在床边,铁链拖出哐当的声?音。
崔妩在他不远不近的地方?。
见到主?子被锁着关在这里,受如此?屈辱,肃雨怒视着崔妩。
谢宥也在看肃雨,他瞧起来?并未受到虐打,也不像被阿妩收买。
崔妩道:“肃雨,你家主?子想知道如今外边是什么情况,你说说吧。”
肃雨不明就里,谢宥点头让他说。
“如今……主?子失踪不在朝堂,公主?也没有再垂帘听政,百官想见官家不得,内外都?有些乱,一应事宜各衙门都?不敢办,常有乱局,处处不成规矩,常有宫人逃宫,凶案频发……
后来?张宰辅出来?主?持局面,遣百官到正泰门求见官家,可无人求情,那些官吏逼近宫门时,被官家下?令斩了,被斩者多少年轻的官吏……”
崔妩道:“看来?是有人赔了那些年轻官吏的性命出去试探赵琰。”
听到这些,谢宥沉默不语。
从谢宏身上,谢宥深知赵琰难救,张宰辅故意断送那些年轻热血,不知轻重的官吏性命,更不可能在乎百姓。
如何?能让江山安定,勿生战乱,甚至时和岁丰,安国富民,唯一该走的路就是——
崔妩果断道:“阿宥,你要么做我的人,随我收拾残局,要么一辈子关在这儿,眼睁睁看我造反成功,或是天下?大乱,你选吧!”
可谢宥无法轻易做下?决定。
她追问:“还是你觉得女人不能当皇帝?”
“是你的身份不能服众。”
“那你就助我服众!”
谢宥看向她:“你本可以?辅佐官家做一个明君,可为你的野心,你放任自流,我若连这事都?顺从你,往后,我怕我会变得是非不分,成了只跟着你走的一条狗!”
“好啊,你尽可以?一辈子做赵琰忠心的狗,在这屋子等着我称帝的消息,来?日他在史书上得个‘昏’字为号,你得‘顽固不化,愚忠自害’八个字,届时你就称心如意了是吧?”
谢宥闭了闭眼睛。
“阿妩,我要顾虑很多事情。”
“我明白了。”
崔妩挥挥手,手下?把?肃雨带出去,关上了门。
她眼眸软和下?来?,带着含情柔丝缠绕上谢宥。
“你还记得这个簪子吗?”崔妩从荷包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一样东西。
谢宥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她时常戴着的簪子,无论后来?的首饰冠子换了几重,越来?越华贵,只有这个簪子不变,就藏在她花钗步摇之下?。
崔家大房也是察觉到她这习惯,才?选在这簪子里填药。
只是现在簪子变成了玉佩,嵌在一块和田玉上。
崔妩难得有些踟蹰,摩挲着掌中玉佩:“这是我阿娘的遗物?,就是捡到我的阿娘,这是我最重要的东西,从不离身,当年就算要饿死了,我也没想过卖掉它。”
“现在我把?这个东西送给你。”
将?真心交托这种事,崔妩很不擅长,她红着脸,在谢宥目不转睛之下?,把?玉佩挂在他腰上。
崔妩郑重说道,“我对着阿娘的遗物?起誓,以?后绝不会再对你说谎了。”
谢宥没有说话。
崔妩说完额角出了细汗,格外窘迫,“你说句话呀。”
谢宥其实是不知所措。
这物?件于她的重要性,谢宥一点也不怀疑,正是知道阿妩在乎,在她将?它送出、发了誓之后,才?让谢宥心中生发出无数藤蔓,想将?她拉近,把?两个人捆死在一起,再不须分离。
信她吧。
再信她一次。
这就是他一起想要的,一个对他真挚、诚实的妻子,一个将?他放在心上的阿妩。
如今应是云见月明了。
“江山之下?,你最在乎的是什么?”谢宥再问她。
崔妩毫不犹豫:“是你!我想要和你有一辈子。”
谢宥又是好久不说话。
他眸底被洗得清澈如星河,那抹闪动的墨色动人心魄。
“阿宥,你理?我一下?嘛,我们复婚好不好?”
他大手盖住崔妩凑上来?的脸,含糊道:“我都?已经被关在这儿了,就算你说的全是真话,对我又有什么区别?”
“就是说嘛,这承诺原本可以?不说,但我还要对着阿娘的遗物?跟你起誓,可见说的句句是真话,对你的真心绝对不掺一丝虚假。”
崔妩捧着他的脸,哄得真心实意,还噘起嘴来?。
“你太贪心了。”
噘嘴的点点头:“对!”
谢宥气一散,亲了她一口,又一口。
“所以?你还是没打算放我出去?”
崔妩得了甜头,冷哼一声?:“谢相公什么事这么急着出去办,是还想着跟人相看的事?”
“我跟别人相看,你很不乐意?”
“我才?不……”想到自己刚发过的誓,崔妩将?额头抵在他胸膛上,“我一颗心都?落你身上了,我当然不乐意。”
“那你将?我关在这儿两个月的账怎么算?”
崔妩目光游移,往后退:“你不是挺乐在其中的嘛……”
谢宥不接话,长臂一伸又把?她捉了过来?。
—
季梁城闹市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
一驾马车经过,一个人被从马车上丢了下?来?。
被丢下?来?的是一位仙姿玉貌的青年,只着雪白的内衫,似是被人刚从床榻之上提来?,丢到这街面上的。
很快就有人认出此?人正是消失两月之久的当朝宰辅,安定郡公谢宥,而扬长而去的马车上赫然是卫阳公主?的徽制。
当朝宰辅消失两月,又突然出现,还是从公主?府的马车上丢下?来?的,形容更是如此?狼狈,实在引人遐想。
如此?石破天惊的事立刻传遍了京城。
在谢宥失踪之后,虽然谁也没有明说,其实谁都?知道,谢相公很有可能就是被卫阳公主?掳走关起来?了,可是谁都?没有证据,就算有人扬言要进?公主?府搜查,始终未能得逞。
如今真相大白,可想谢宥这两个月受了多大的凌辱,可以?说是颜面扫地,首辅为了自己的脸面,更不可能向陛下?告状,只能吃这个暗亏。
此?案只能不了了之。
谁都?觉得年轻有为、孤高自傲的谢三郎君绝受不得这般屈辱,二?人铁定是撕破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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