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解释
一进屋, 阮娘又跪下了。
她也看出谢宥在与自己娘子闹别?扭,此刻被?带到?房中,便以为自己乘虚而入的机会来了。
刻意培养出来的女子, 就是跪在地上也能拗出别?样的风情来。
“还请大官人怜惜奴家,为奴家脱去贱籍。”她膝行?两步想要搭上谢宥膝头。
谢宥让开一步:“若你当真无辜,自有朝廷律法护你。”
阮娘柔柔应了一声,暗示得更明显:“奴家此生身似浮萍,若真能沉冤昭雪, 便是不能脱籍,也愿尽此身侍奉提举相公的, 请提举相公看在奴家一路追随, 将来能予片瓦,遮风避雨。”
话到?此处,已是图穷匕见。
不管事?成不成,她都可以是谢宥的人。
可惜眼前谢宥如一尊没有感情的塑像,冷淡道:“你沦落风尘卖笑为生确实可怜,但此刻不须你变卖自身, 女子应懂自爱,若冤案之?外有别?的图谋,本官不会可怜你半分。”
声音落入耳中如淋雪一般,将一腔春意浇散。
阮娘子被?他?冷漠的态度刺到?, 真想要讨这位郎君喜欢, 美貌、可怜、以利相诱都行?不通。
这时,外边响起几声争执, 似乎是那位娘子病了, 请谢宥赶紧过去。
哼,才这么一会儿?, 动作倒快,醋劲儿?也是真的大。
阮娘眼珠转了转,低声道:“便是官人无意,您不是与夫人在闹别?扭吗,奴家愿意出一份力,让那位夫人好好着急一下。”
她改了称呼,说话声更似啼似喘,撑在地上的手刻意挤向中间,宽松的衣袍也遮不住傲人的身段。
这些都是被?人精心教导过,用于勾引男人的招数,阮娘甚至想直白?些,解去衣衫,坐在这位官袍仙人的腿上。
他?是利用也好,贪色更好,她只想将此人拿下。
然?而谢宥并?未见到?她刻意拗的风姿,他?正垂目听外头的动静,听完才让元瀚安静下来。
转头见阮娘如此情状,说道:“我和阿妩从未有过龃龉,偶尔争执几句也是夫妻间的私事?,不容他?人窥探。”
阮娘还不死心:“那位夫人既然?病了,官人行?路无人伺候,不如就让奴家侍奉,到?了登州,奴家绝不纠缠,更不会在夫人面?前多嘴。”
她有信心,这一路之?后定让谢宥舍不下她。
谢宥按住了眉心,难得不耐烦起来:“你似乎并?不在乎死去家人的清白?,到?现在还在纠缠本官的私事?。”
他?请她到?这儿?来,只是想知道些登州的情况。
这一句话已经算警告,阮娘忙收敛了:“官人恕罪,奴家在烟花之?地卖笑为生,见到?人便想着意讨好,并?无别?的意思?,离了那烟花之?地,奴家时时自苦身世,更怕遭他?人冷眼,才会见人就想着讨好……”
她嘤嘤说着,低头拭泪。
谢宥毫不怜惜地戳穿她的用心:“你若真害怕他?人冷眼,自己更该自重,有此行?径,可见前头说的尽是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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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根本不是会被?几滴眼泪绑架心意。
谢宥愿意善待百姓,却不是可以轻易被?左右的愚善之?人,否则巡盐就不会是他?的差事?,会装可怜的贪官都不必杀了。
阮娘子被?训斥了一通,面?露凄惶,似在羞愧。
实则她早被?训练得没什么廉耻可言,只是不断寻找突破口?留在谢宥身边罢了。
她也明白?了,谢宥是心性坚定之?人,便以退为进:“谢大官人教诲,小女子浸在那样的大染缸里,日久天长?不免移了心性,才会以身作价讨要好处,今遭得君一言,定当洗心革面?做个知道廉耻尊卑之?人。”
谢宥并?不关?心她是不是真在反省,官场之?中比这好听的话太多了,阮娘子往后行?事?如何,是她自己的事?,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阮娘也不敢再耽搁,将登州的情况都交代了。
用买卖私盐的罪名打压不肯同流合污的商户,这在登州并?不少见,不止当年的阮娘一家,但凡想要换一批没有靠山的盐商时,也多用这招。
谢宥听过之?后,道:“待会儿?你就启程去往登州。”
“可是太子交代,让奴家一路跟着提举相公。”阮娘始终记得赵琨的吩咐。
她来帮着查贪,一是为保住太子的人,一是为了留在谢宥身边,拉拢勾引、传递消息都行?,反正留在谢宥身边才会有更多的机会。
谢宥摇头:“我查谁都是一样查,着急的人是他?。”
他?不必听赵琨的,是赵琨的人该遵从他?的意思?。
阮娘状似担忧地提了一句:“若是将来的太子得偿所?愿,说起今日,提举相公的又该如何自处呀?”
“那就看吧。”
这话颇有深意,阮娘不敢揣测,只能原样传递给?太子。
事?情已经说完,谢宥不欲再留阮娘,推门出了屋子,问道:“什么事?”
妙青还等在门外,看到?谢宥和跟出来的阮娘,她草率不满地行了一礼:“娘子病了,”
谢宥对元瀚道:“去请郎中来。”
“是。”
元瀚不情不愿去了,临走还跟妙青对瞪了一眼。
阮娘听得掩嘴笑了一下,这种装病的伎俩也太浅薄了,谢三郎娶的娘子就这点手段吗?
然?而伎俩只看对谁,本以为谢宥让请郎中就算了,结果他?还往崔妩房间走去。
瞧着那袭紫袍穿过长?廊,再回想他?方才的冷酷无情,阮娘的抱着手臂的直叹,当真是好命,嫁了这样的郎君,再天真的伎俩也奏效。
—
推门之?前,谢宥斟酌着措辞。
这几日他?刻意不见她,不与她说话,就是在逼自己习惯,让两人之?间恢复从前的相敬如宾。
阿妩不吵不闹,似乎也默认了如此。
谢宥进了崔妩休息的客房,刚在床边坐下,被?子里就伸出一只瘦白?的手。
崔妩伸手掐住他?的下巴,扭着将他?的脖子左看右看,又扫了一遍平整的衣服,才将藏在被?子里的刀丢在了一边。
谢宥扫见那一抹雪亮,夺了过来:“你这是做什么?”
他?当她要自残,谁料崔妩充满戾气地说:“要是我发现你跟人鬼混,我就一刀捅了你。”
“什么鬼混,你收敛一下自己的脾气。”谢宥皱眉,却并?未生气,将刀收起不再还给?她。
“你和那阮娘子说了什么?”她质问。
“你不必关?心这些事?。”
又是这种波澜不惊的语调,他?做什么事?都跟她没关?系,崔妩听着更加火大,使劲推他?:“不必我关?心,那你过来做什么,滚!滚出去!”
这暴烈的脾气是一点不藏了。
谢宥无视她张牙舞爪实则没什么力气地拍打,说道:“便是我同别?人有什么,你又能如何?”
他?未尝没有恶意,想过要她也着急,要她吃醋,要她也体味自己当初的心情。
既然?有人找上来,那顺势气一气她有什么不好,他?什么也不需要做,只要她质问时,点个头承认就行?了。
可真等她问,谢宥才知道,有些事?是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他?看着阮娘子使尽浑身解数,曲意逢迎,即便要他?做的只是在言语之?间亲近一些,那些话也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违逆本心强行?如此,离了原本的性情,成了面?目难辨之?人,不是报复阿妩,反是让他?落入了可怜之?境。
谢宥不肯承认他?心软得太快,更掌控不住那些幼稚的情绪,自然?不愿在崔妩面?前再提。
崔妩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有泪滚了下来:“我后悔了。”
“趁这才走了没几日,你把休书给?我吧,我回京城去,你想怎么快活我都管不着。”
“你快去写吧。”
见谢宥不说话,也不动,她索性掀被?起身自己去写,光着脚没走一步就被?按了回去,重新盖上被?子。
“好了,我只是问她一些登州的事?,你何必疑心如此深重。”
谢宥实在被?她折腾得没法。
崔妩哭得更开:“我疑心深重,你问我的时候我也是句句交代的,恨不得投井以证清白?,到?了我问你,就是多管闲事?!”
“罢了,也是我不配问,你出去吧,我病得如何再不必你关?心半个字!”
她说得极为刚烈,翻身朝向了里边。
“咳咳咳咳……”咳嗽声怎么也止不住。
谢宥终于投降:“只是太子派来笼络的人,我让人将她先送到?登州去,今晚就启程。病成这样,就不要闹了好不好?”
见他?这么说,崔妩面?色才算稍好了些。
“你满意了吗?”他?追问。
“满意什么,我心里存着事?儿?,吃不好睡不好,又颠簸在路上心结难解,哪里是长?久之?相,总归先前因为崔雁的事?,身子就不好,今夜这一病,再怄一场气,这辈子就这样了吧。”
刚说完她的手腕就被?人死死攥紧。
谢宥目光沉沉,带着威慑:“这样的话往后我不想再听到?!”
不想听还故意来气她……
见他?还在乎自己,崔妩心里才算舒服一点,也不计较他?这几日的冷淡。
闹了一场,崔妩脑袋更加昏沉,郎中已经等在门外,谢宥松手让开了位置。
郎中来之?前先抓好了药,看过确实是风寒不假,才让妙青去把药煎了。
谢宥想走,被?她扯住袖子不让。
等她喝完了药,谢宥道:“药既喝过,我该去回些书信。”
崔妩才不管:“阿宥,你在这儿?写吧,等我睡着你再走好不好?这几天我睡前不见你,醒来也见不着你,我就难过,透不过气来,我总是掀帘子偷看你,才吹风着凉的……”
她最知道怎么让人心软。
谢宥看向一边:“你睡吧。”
元瀚将书信文书搬过来,暗自不满地瞪了崔妩一眼,郎君真是被?蛊惑得找不着北,犯了那么大的错不说惩戒,依旧这么宠着,实在太不成体统。
谢宥头都没抬:“元瀚,自己去领罚。”
“郎君……”
“去。”
“是。”
屋子里的人走空,只留了床边一盏灯,谢宥就着烛火看一些书信,不时思?忖。
被?子的人慢慢蠕动起来,不一会儿?,崔妩的脑袋就枕到?谢宥膝上,她的动作比柳枝搭落还轻,巴掌大的脸不见几分血色,瞧着忒是可怜。
被?子已经滑落在腿边,崔妩偏偏不盖,缩着肩膀靠着他?取暖。
“阿宥,你一直在外边骑马,累不累?”
谢宥不答,但烛光映着他?的侧颜忒是好看。
“你是不是嫌弃我?”
“不是。”
“那刚刚大堂中你赶我走!”
“你本就病了,还坐在风口?上,一直咳嗽,我让你回屋有何不对?”
“你还强压我把饭菜全都吃完。”
“我只是让你把祛寒的桂枝汤喝完,白?日听你咳嗽,特意请厨房做的。”
“……”
崔妩张了张嘴,看向“喝汤”的花盆,有些心虚。
过了一会儿?,她又自怜自伤道:“反正就算你不要我了,给?我一纸休书,我也是不要回崔家的,天地广大,我自流浪去。”
“给?你一纸休书,放你流浪回京城去?”谢宥开口?一点也不客气。
他?还会开玩笑呢,崔妩嗔怪道:“我才不回京城,我就跟在你的马车后边,就像……像孟姜女找她丈夫那样。”
谢宥冷笑一声,若不宁神守心
,只怕真会被?她的花言巧语哄得头昏眼花。
他?忍耐住掐她脸的手,“你舍得自己那些铺子和金银吗?”
“心都挖走了,还要金银做什么?”
她自己招的,谢宥终于掐上去,“你从王氏手里得的那两个铺子又算什么?”
终于要交代这件事?了。
崔妩护着被?扯的脸,乖乖坦白?:“我是做了点手脚,写了点侠盗李沣的故事?帮王氏挽救一下名声,但也不损大局嘛……”
“你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敢说不损大局?”
“是,我错了,官人别?告诉舅姑,那两个铺子我、我回京就还回去……”
崔妩认错很?快,说起还铺子就支支吾吾。
“留着吧,你到?底帮了她大忙,但只此一次。”况且要拿走你的东西跟割你肉似的。
后半句谢宥没有说。
崔妩立刻乖觉了起来:“我以后一定老?老?实实,做什么都问过你。”
他?终于看不过眼,扯过被?子盖到?她身上,“什么时候能把你这点聪明用到?正道上。”
“正道是什么道?”
这就有得说了,高门佳妇不比一城府尹易做,谢宥有必要从头说起:“《家范》有言,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妻柔而正,姑慈而从,妇听而婉……”
崔妩重新感受到?温暖,更加缩在谢宥身边,喝下去的药让她逐渐昏沉,不一会儿?呼吸已均匀起来。
谢宥的话,她是一句都没入耳。
入窗的月色清寒,间或被?几缕流云遮蔽,寒鸦数声。
谢宥停下话,看向膝上熟睡的人,将她颊边发丝轻轻捋去。
“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无人听得到?时,他?才轻轻说出这句话。
第062章 晋丑
经过一场风寒, 谢宥待崔妩不似先?前冷淡,然而想要二人关系彻底恢复,还是?不太可能。
恰如现在, 她和谢宥一桌吃饭,都要被教导起礼数:“以?后都要守着规矩,就算出?门在外没有长辈拘束,也?不可再如从前那般轻率。”
谢宥既不能轻易回转情绪,又无法刻意冷待她。
阿妩的话中有真有假, 若全?信了谢宥只怕来日自己更加可笑,可他将?那些事轻轻揭过, 就连元瀚都有了怨言。
他只能教导她平日收敛些性情, 该如谢家要求的宗妇那样,日日检视自己的行为举止,绝不能再发生越过礼法的事,让同样的误会?再发生。
这对她,同样是?一种保护。
崔妩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她谙熟谢家用饭的规矩,早已驾轻就熟, 见夫君停筷,她端起了茶,见他起身离席,她也?停了筷子不再用饭。
等谢宥走了, 妙青有些不忿:“娘子又是?生病又被立规矩, 这腌臜气还要受多久?”
崔妩问:“那我们该到哪儿去?”
“当然是?回寨子里去,天地之?大任逍遥。”
“寨子里算什?么好日子, 那些粗野的男子莫说伺候我、靠近都嫌恶心, 又或者?你能把整个季梁城的美食、玩意儿、绸缎铺子、金银玉器行等等都搬到漆云寨上去?来日官兵一打,运气好我不过是?失了清闲, 运气差点我就是?阶下?囚,回去可逍遥不了。”
“可是?,就是?离了三郎君,凭娘子的本事在京城也?能站稳脚跟,也?不用被立规矩!”
“离了他我当然能过好日子,但还想往上爬,机会?就渺茫许多了,京城一块砖能砸出?三个官,能做成生意的无不有靠山,你觉得做生意时对上那些高高在上官吏,会?看在我们是?土匪的面子上,让利几分?
这世道?,从什?么肚子爬出?来就注定了什?么身份,该是?皇子就是?皇子,该是?农夫就是?农夫,人人都在费劲力气过好日子,男子要寒窗苦读,女子靠嫁人,可最好也?不过像贵妃那样了,难道?我能嫁皇帝不成?还是?漆云寨那些劫道?为生的土匪?皇子?哪个侍妾通房俱全?的世家子弟?我要容忍多少女人才?能得到好处,又能再赌到一份真心吗?到时谁占谁便宜都不知道?呢。
妙青,我不是?公主?,连嫁谢宥都是?算计来的,他是?我在这世俗往上攀最平坦舒服的一条路了。
满京城从上到下?的数一数,不要谢宥,你能给我再挑出?一个相貌堪比徐度香,高贵清白、前途无量的人来吗?他还得能容忍我没有子嗣的可能,容忍我与崔珌。徐度香关系之?后的遐想……”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她和谢宥彼此都在容忍,想要守住这份姻缘,要是?她轻率地就说“放手”,这一刻是?痛快了,往后只会?嘲笑自己冲动幼稚。
妙青脑袋越来越低:“奴婢不能……”
“所以?呀,抓住你觉得最要紧的东西,其他的该放就放吧。”
而且这点小瑕疵又不是?根儿上的,她使点小手段谢宥就能改过来,有什?么值得生气。
崔妩不是?不能放下?谢宥,不过是?她的底线不在这里罢了。
她有时候心眼小,有时候又心宽得很?。
没有哪里是?绝对舒心自由的,人一生都活在囚笼里,崔妩只是?找了个漂亮舒服愿意待的,若是?看到更好看更舒服的,她又不傻,到那时自然会?走。
谢家是?有些烦心事,她处置起来还算得心应手,难道?去别处,当个土匪、当个太子妃,烦心事就能彻底消失了吗?
她没那么天真。
“况且……”崔妩抱着手臂说道?,“现在这样多有意思啊。”
“啊?”妙青不解。
“要是?他轻易就原谅我了那才?不对,越生气就证明越在乎我。”
当日被发现时,崔妩全?是?惊惶不安,现在“死里逃生”了,反倒能欣赏起谢宥那些理智彻底出?走之?后暴怒、心痛来,就连单手抱她离开那段都能在梦里反复出?现,强硬的、野蛮的举动原来也?别有滋味。
她当然也?心疼官人,可那种扭曲的、过分的在乎极大取悦了崔妩。
“我就喜欢看他憋气故意冷着脸,又抵抗不了我的样子。”
那冰雪之?姿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真是?招人得紧,崔妩简直像鱼儿碰到了喜欢的鱼食,心甘情愿被他钓上钩。
“来日方长,看我慢慢哄他,这一路才?不会?过得太无趣。”
她的神情颇有几分跃跃欲试。
妙青听着这通歪理,闭紧了嘴不敢说话。
这夫妻俩真是有病,病到一处去了。
午饭时谢宥吃完就离开了,崔妩谨守规矩,没有再继续吃,让人撤去了饭菜。
到了晚饭,谢宥刻意放慢速度,等崔妩真的吃饱了,他才?放下?筷子起身离开。
他还问了一件事:“贵妃交给你一块玉佩,是?何?用意?”
谢宥过问此事很?合理,他现在是?巡盐提举,又被太子多番拉拢,别人自然,在他身上找不到机会?,就会?找到他的娘子。
崔妩去将?玉佩找了出?来,交到他手上。
“这玉佩平平无奇,为何?专托六大王将?此送到你手上?”
既然不是?玉佩本身的价值,就是?背后暗含深意,谢宥不确定玉佩会?引出?什?么事来,有些犹豫要不要还给崔妩。
“我也?不知贵妃用意,”崔妩倒不在乎这枚玉佩,道?:“官人若是?担心,拿去就是?。”
“好,这玉佩我先?替你收着,若无危险再还你。”
崔妩端过茶盏给他漱口,奉了帕子给他擦手,照旧起身相送,一举一动挑不出?半点错处。
等人走了,她从门框探出?半张脸。
走出?门的人果然站定了,回过身时冷不防和背后对视。
被抓包的谢宥云淡风轻,似只是?随意回头?看一眼,什?
么也?没说,径直离开了。
崔妩咬唇忍住笑,她猜得没错,阿宥根本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
进了京东一路,就是?一日复一日的暴雨,行路变得愈发缓慢。
又一日留宿驿馆,崔妩披着被子,爬到了谢宥的床上去。
一路上他们都是?分房睡的,就连崔妩病了,谢宥也?只是?守在房中,睡矮榻而已。
安静的房间蹑手蹑脚走进来一个裹着被子的黑影。
崔妩摸着黑找到床,也?不叫醒谢宥,直接就趴在被面上,人叠着被子这样睡了下?去。
“做什?么?”被压着的人出?声。
崔妩的脑袋动了动,从被子里冒出?来:“你醒了?”
这么压,猪都会?醒,她推门的时候谢宥已经醒了,端看这人到底要做什?么。
“不是?才?跟你说过,不要——”
崔妩抢断他的话:“可是?阿宥,外头?雨好大啊,窗户怎么都关不严实的,风又冷,我怎么睡都捂不暖被子……”
“那就让人给你烧暖炉。”
“下?雨天柴火都是?湿的,咱们晚饭都没开火,哪来的暖炉啊。”
说完就去扯他被角,起初谢宥还抗拒一下?,可她直接滚到了床里边,没压住被边,让她得逞钻了进来。
于谢宥来说稍显娇小的身躯灵活得像一尾鱼儿,一下?就蹭到他身边来了。
柔软微凉的身躯紧贴着他,崔妩叹息道?:“嗯——让我进来吧,你的被子好暖呀。”
柔絮一样的声音,轻扫着谢宥的耳朵,“我一个人盖要着凉的,病了岂不是?又要耽搁行程。”
可她才?睡下?,谢宥就坐起来了。
“这一床被子给你。”
他重新披衣坐回桌边,点起了油灯,看样子又要看一夜的书。
人走了,被窝还是?暖的,崔妩坐起来看了他一阵,把被子全?踹到床尾去,就在那坐着。
屋子里没有暖炉,她只穿了一件里衣,想也?知道?会?有多冷。
青纱帐子里那抹单薄的白色就这么靠着墙,一动不动地沉默看她。
这一下?谢宥哪里还看得进去,只能合上书,在她又着凉之?前把被子裹到她身上去。
将?冰凉单薄的身子纳入怀抱,谢宥也?跟着倒在了枕上:“好了,睡吧。”
奸计得逞,崔妩委委屈屈地抱紧他的脖子,两个人的身躯无限贴近,“阿宥,我这几日都很?守规矩,是?不是??”她问得小心。
方才?就没有。
但谢宥还是?应了声:“嗯”。
黑暗里传出?她欣喜的声音,“那以?后不要分房睡了好不好?”
“……”
他又不应。
一个软和的东西被崔妩塞到了谢宥手里。
“秋雨寒凉,你又整日在马背上吹风,我待着也?没事就给你绣了一対手套,骑马的时候戴着,手就不会?被吹疼了。”
“不须费神做这样的东西。”谢宥揉了揉,像是?鹿皮缝的。
“不费神,我坐在马车里闲着也?是?闲着,只是?——”
“什?么?”
“马车里摇晃,有几针扎到手上了,阿宥帮我吹一吹好不好?”
手指举到谢宥唇边,他又沉默下?来。
吹气能有什?么用处呢,不能止疼也?止不了血。
就在崔妩以?为他会?无动于衷时,指尖就感觉到了轻微流动的气流。
她在黑暗中笑开,把手贴在心口:“吹过就不疼了。”
“在马车里就不要做针线活了。”
她摇头?:“我会?小心些的。”
说完这句屋子里就安静了下?来。
不知不觉夜已过半,崔妩已经在谢宥温暖的怀抱里睡熟了,鼻尖在锁骨上无意识地蹭着。
谢宥听着雨声不能入眠。
阿妩或许并没有什?么错,他只是?淹没在自己的情绪里,上不了岸。
那些事轻易就揭过,往后真的不会?再重现吗?
—
走了大半个月,一日傍晚进了昌邑界,车队行走在一段山路之?中。
崔妩听着暴雨噼里啪啦砸在顶盖上的声音,整个世界都充斥着这样嘈杂重复的声音,雨吹得车帘翻飞,将?马车里也?打湿得差不多。
突然,车夫传进来几声惊呼,整辆马车猛地晃了一下?,又一半塌陷了下?去。
有护卫大声喊:“车轮陷到淤泥里去了!”
崔妩正打算看一眼,一件蓑衣被丢进了马车。
“穿上,前面的路马车走不了了。”
谢宥的声音自嘈杂雨声中传进来,平稳而冷静。
崔妩穿好蓑衣扶着门框出?来,正要下?马车,就被谢宥拖住手揽在身上,一把伞到她手里撑着。
此时夜色昏黑,风大雨大,防风灯笼被吹得翻飞起来,初秋的雨已经有了些刺骨的寒气,连日的大雨将?官道?都泡烂了,人走在路上,脚深深陷在泥里,
他的长靴踏在泥水之?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但怀里的崔妩始终稳稳当当。
大雨在伞下?织成了雨帘,崔妩在他撑起的一方平静里待着,不时用袖子擦掉溅在他脸上的雨水。
掌心还有些热气,便捂住了夫君冰冷的脸跟耳朵,她的唇轻扫过谢宥的面颊,轻贴了一下?就离开了,安静地靠在他肩上。
谢宥顿了顿,继续往前走。
不一会?儿前面探路的元瀚跑了回来:“郎君,连日暴雨,东进的路被滚落的山石堵住了!”
“可还有别的路?”
从官在伞下?努力辨认着地图,说道?:“这儿就这一条官道?,若不清理掉山石,疏通道?路,只能绕到安丘官道?上,那就得多费半个月的路程啊。”
谢宥问:“只知道?清理落石要几日?”
元瀚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山石随时都要滚下?来,现在没人敢去察看情况,不过寻常都要三五日功夫,要是?这雨还不停,不停有山石滚落,怕是?会?耽搁得更久,如今整条官道?都不安全?,郎君,咱们快找地方落脚吧。”
“前后百里最近的就是?一个春安县了。”
“那就只能在春安县停留两日。”
在走到春安县之?前,崔妩坚持要下?来自己走,“我是?司使夫人,怎么能被抱着出?现在人前。”
这时倒把他的话奉为圭臬。
谢宥无法,让元瀚去取了自己的靴子给她穿上,到了地势稍高的地方才?将?她放下?。
崔妩走得不甚稳当,谢宥只能扶着她的手臂,在几次她差点滑倒之?后,手又紧紧牵在了一起。
谢宥掌心向上,给她撑着。
先?行的从官已经将?度支司使、宣和殿学士、提举茶盐公事驾临春安县的消息知会?过县令,此刻春安县的牌坊下?候着一队人,为首的正是?春安县县令。
远远见司使的车队,春安县令就迎了上来,拱手唤道?:“下?官春安县令周岷,见过提举相公。”
周岷瞧着年轻清俊,一把胡子却长到了腮帮子上,他大概是?半夜被人叫起来的,胡子有些往外飞,官袍都没有整理好,上前两步都是?虚的。
春安县地处荒僻,从没有来过那么大的官,不过只是?暂时停留,周岷就带着整个衙门都来了,衙差上前帮车队扶载着行李的马车。
谢宥回礼:“有劳周县令了,这位是?本官的夫人,崔氏。”
崔妩也?行了一礼。
这么大的风雨,崔妩连帷帽都没有戴,雪琢的面庞笼罩上一层暖光,像雨夜显圣的观音玉像。
周岷并未多看,只道?:“下?官明日一早就召集人手清理官道?落石,今夜还请提举、娘子先?随下?官到县衙住下?,屋子已经打扫过了,还望提举莫嫌简陋。”
“无妨,有一处避雨之?地便可。”
崔妩跟在谢宥身后,无意间抬目,在迎接的人中看到了一张熟面孔。
晋丑身为主?簿,就站在县令身后不远处,自然也?看到了这位金尊玉贵的提举娘子。
一贯带笑的脸有了一瞬间的迟滞,而后继续笑着。
晋丑长得并不丑,相反是?个骨相俊秀的白净书生,衣冠楚楚,见人便带三分笑,天生虚伪相。
他是?寨子里难得有个人样的,因而其他人常开玩笑他要给寨主?做女婿,娶了崔妩。
乍听到这个消息的两人止不住对呕,并互相斥骂对方心存不轨,阴险狡诈。
方镇山要是?真听进去了,崔妩宁愿跟一头?猪私奔,半路还能烤着吃。
晋丑更狠,直言寨主?把龙椅打下?来给他都不会?娶崔妩。
打他一顿比打龙椅容易,方镇山就动手了。
这也?没办法,过不到一块去就是?过不到一块去。
他们自小在破庙相识,争着做一群孤儿里的老大,联手打退过想拐走小弟的老叫花,亦敌亦友亦
亲人,手挨在一块儿能恶心得整宿睡不着觉。
直到方镇山认回崔妩,当初在破庙里的小孩,包括晋丑都跟着来到了漆云寨。
晋丑其实去哪儿都无所谓,他是?流云一般的人,漫无目的,不过是?还想跟兄弟姊妹们在一块儿,就随大流一道?加入做土匪罢了。
如今他找到自己的目标离开漆云寨,崔妩也?没什?么意见。
不过他要是?透露半分漆云寨的秘密,就另当别论了。
周岷在前面带路,此时风雨稍小,春安县城中的路也?好走了许多,灯笼照见前路,大部分地方都是?漆黑的,填满的冷雨寒风。
不知何?时,晋丑的手快速往县令脸上摸了一把。
“!”
她心里打了个突,看看那胡子县令,又看看晋丑,刚刚没人瞧见那个小动作吧?
看来祝寅说得果然不错,晋丑真的疯了。
罢了,她也?不是?不可以?少一个兄弟。
崔妩想将?帷帽往下?一拉想挡住脸,却摸了个空,才?想到自己没戴。
第063章 来信
京城的秋雨也一场接着一场。
赵琰坐在延义阁二楼靠窗的书案上, 撑头?看着朱窗外下不尽的雨水,说道:“谢三?郎他们如今走到什么地方了?”
崔珌放下《四书章句集注》,算了算日子, 道:“大概到京东东路,若是顺利不出半个月就能到登州。”
他想起和崔妩打的赌来,问道:“那日谢三?郎为何要打老师?你可是他大舅哥啊。”
谢家三?郎竟然?打人。这件事在京中掀起的热闹不小,只不过当事者一个离京,一个三?缄其口, 谁也不知其中缘由。
“谢三?郎为何打臣,他并未明说, 不过他做什么都有自己的道理, 大概是担心他们夫妻离京,臣又官小位卑,不似谢家有大相公坐镇,有人会?从臣这儿下手,胁迫他在盐务上徇私,谢三?郎才故意和臣演了这出决裂的戏码吧。”崔珌答得随意。
赵琰不信, 演戏怎么会?打这么重,直到今日崔珌脸还肿着呢。
“那崔二娘子怎么还说打得好呢?”
“她是这么说的?”
“对啊。”
“当真让人伤心。”崔珌叹息着,轻敲着书册封皮。
赵琰虎视眈眈地看着他,等着看他到底会?不会?如崔妩预测的那样。
崔珌还在思索。
崔妩睚眦必报, 吃了这么大的亏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留京的时间来不及她报复,那她还能做点什么呢?
自己现在是赵琰的老师, 她不可能不防范他对赵琰的控制, 那这时候她会?和赵琰说些什么,她能说什么?
定?然?什么都不会?明说。
赵琰还蒙在鼓里, 崔妩连在贵妃面前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身世,又怎么会?告诉他,再把?她和自己的事交代了呢?
为了防备自己蛊惑赵琰,她能做的也只有——提醒,还有讨好。
“六大王和阿妩关系很好,那日还特意在城门相送,是因为漆云寨劫持之事吗?”
“你知道这事?”
“听阿妩提起过。”崔珌说得含糊。
赵琰道:“我同她关系只是寻常,是娘娘让本王……不对,老师怎么净探本王的话,不是本王先问的吗?”
他想知道这对兄妹的关系为何破裂了,崔二娘子可不像意气用事的人。
摸清赵琰的状况,崔珌心底已?然?明朗,说道:“三?郎君做什么我猜不到,但阿妩嘛,她大概是与我生分了,又或者……心里恨我?”
“原来老师自己也知道啊。”赵琰眯着眼睛,开始下套。
赵琰什么也不知道,但他近来从小黄门那听说,选陪读那日,崔珌和崔妩曾在景福殿中和娘娘说话,不过说了什么没人知道。
赵琰直接问娘娘怕是不会?说,崔妩也没处问了,那就只能从崔珌这儿套话。
赵琰猜测二人关系变故就出在那一日。
见?赵琰果然?给他下套,崔珌愉快地踩进?他的坑里,“让六大王见?笑?了,实在是娘娘逼问得太紧,就是臣也没办法再帮着阿妩隐瞒,她因此恼臣,倒成了臣的心病。”
隐瞒……隐瞒什么?
“但我心底始终把?她当成亲妹妹看待……”崔珌轻轻点破。
“砰——”
是书案被撞倒的声音,赵琰已?经站了起来。
崔珌看向?他,似是不解。
“你不是她亲哥哥,那谁是她亲哥哥?”
“你……”崔珌点到为止,不想露刻意,“不,臣只是开个玩笑?罢了,六大王不必放在心上。”
“本王命你说清楚!”
“六大王,臣一时失言。”崔珌拱手,什么都不愿意说。
后面再说什么赵琰已?听不见?。
那些猜测又重新浮出水面。
崔妩不是崔珌的亲妹妹,那她是打哪儿来的,她和阿娘那么像,真的是巧合吗?
娘娘在景福店逼问的就是这件事吗?还有,娘娘是信阳出身,在庆寿殿时给崔妩端的都是信阳的点心,可她对别人从不会?如此!
她又为什么试探自己愿不愿意有一个姐姐。
她们长得那么像,难道就不可能……有血缘吗?
赵琰心底原本就存疑,现在又添一层佐证。
这课再也听不下去?,赵琰一路跑回了庆寿殿去?,想要求个明白。
“娘娘!娘娘!”他急得顾不得规矩,在殿中高喊着荣贵妃。
结果传出的是皇帝的声音:“在你娘的寝殿里大吵大闹,是怎么回事?”
官家从内殿走出,身后跟着贵妃。
阿爹在这儿,赵琰心里打了个突,理智立刻回笼,赶紧跪在地上:“阿爹……我,我……”
“发生了什么事,值当你在殿里这么没规没矩?”
荣贵妃不好帮腔,只能在背后用眼神暗示他赶紧认错。
赵琰蓄势待发的怒火变成委屈,扁着嘴巴说:“是儿子做不出诗来,想求阿娘能不能……歇一天。”
官家皱起眉:“是崔珌教得不好?”
“不是,就是儿子自己……学烦了。”
“你你你,你这宠坏的纨绔,都多大了,还为了读书的事闹到亲娘殿里来,过来——老子打死你!”官家左右找趁手的“兵器”。
贵妃终于出手,她挡住官家,转头?说道:“你这死孩子,到偏殿跪着,好好反省反省去?!”
赵琰见?好就收,手脚麻利爬起来滚了。
“别让他跑了,老子打死他!”
“我来,我来,我一定?好好教训他,官家莫气坏了身子。”荣贵妃哄了好一会?儿,才将?皇帝哄走。
荣贵妃才去?看儿子,“发生什么事了?”
赵琰扭过脸来,一脸愤懑:“崔妩到底是不是你生的?”
荣贵妃愣了一下,“崔珌告诉你的?”
他从延义阁跑回来,还能是谁说的?
“是儿子自己试探出来的!娘娘,到底是不是?”他活像一头?准备扬蹄的牛犊子。
“你给我安分跪着!崔珌呢?”荣贵妃要把?事情弄清楚,让人去?延义阁把?人请过来。
很快人就站在了面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珌将?前因后果说了,请罪道:“娘娘恕罪,是微臣疏漏,微臣以为六大王也知道……”
荣贵妃叹了口气,也怪她没有和崔珌说明白,不过这件事赵琰早晚该知道的。
“此事不怪你,你先回去?吧,只是不许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在崔珌正准备退下时,又唤住了他:“等等。”
“娘娘还有何吩咐?”
“本宫想知道,谢宥为何打你?你是二娘子的哥哥,他对你都这样,对二娘子又会?如何?”
崔珌猜得不错,荣贵妃想要的不单是一个女儿,更要谢家的势力,所以她会?关心崔妩和谢宥的关系。
崔妩不情愿相认,谢宥也还不知道这层关系,荣贵妃想知道夫妻二人的情况,只能辗转问崔珌。
崔珌笑?道:“他们夫妻关系甚笃,至于谢三?郎打臣,是臣要他打的,他担着巡盐重任,未出发时已?经被各路人找上,臣挨这一拳,到时有人找到臣身上,才有借口推脱。”
反正荣贵妃问不到那二人身上去?,他只要编得合情合理就行。
荣贵妃不会?断了赵琰和谢宥这层关系,一定?会?劝赵琰接受崔妩,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既能让赵琰与荣贵妃、崔妩离心,又不会?暴露自己,这才是崔珌的目的。
荣贵妃点头?,崔珌愿意说这些,显然?是已?经将?她当自己人了,加之他是赵琰老师,又是崔妩兄长,以后是板上钉钉的六王党,贵妃愿意倚重他。
“原来如此,真是委屈先生了。”
“娘娘言重。”
等崔珌走后,宫殿中的人也被驱散。
荣贵妃重新回到偏殿,赵琰还在面墙跪着,听到声音,转过来的脸双眼泛红。
她拉赵琰坐下,拿帕子给他擦脸:“让崔二娘子做你姐姐不好吗?阿娘记得你很喜欢她。”
“不好!我不要什么姐姐!”
赵琰无?法接受自己不是阿娘唯一的孩子,更不愿意相信阿娘除了阿爹之外还跟别的男人有过孩子。
若崔妩与自己的阿娘没有关系,赵琰赏识她,可以把?她当朋友,但她成了亲姐姐,一切都变了。
“你在生谁的气?若说先来后到,是她先来,阿娘丢了她二十年,她还未曾生你的气,更不愿意同我相认,赵琰,你有什么可生气的?”
赵琰掐着掌心不说话。
荣贵妃捧着他的脸,紧紧盯着他:“听着,你再过几日就十三?了,我后半辈子原本是该死的,是为了你我才活下来,我们母子在京中除了你父王无?依无?靠,若是连你也给我离心,那我们还拼什么?不如我直接跟你爹请封,让你到封地上过一辈子就是了!”
可是那样他不就一辈子都和阿娘分离?
“我……我就是想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你和阿爹好好的,我们也好好的。”他只在乎自己的家是好好的,不在乎别人。
“没有什么会?一直不变,我同你阿爹更不是什么恩爱夫妻,琰儿,你从前过得太好,这些事其实你早该懂的。”
赵琰不想这样,更加激动?:“为什么?我为什么一定?有姐姐!我不需要!”
荣贵妃退了一步:“没人要逼你认,你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对她多些关怀保护就是,一切都是原样,琰儿,你既然?想我们全家在一起,就不要再任性,好好照为娘说的做。”
“崔妩不但是你姐姐,我的女儿,她更是助你拉拢谢家的助力,你不要再感情用事。”
崔妩现在还不愿意认她,荣贵妃担心谢家的想法,也还不打算将?她的身份公之于众,她在等一个最好的时机。
“娘娘说的我都会?照做,可是你只有我一个孩子,不行吗?”赵琰求她。
荣贵妃定?定?地看着他,不回答。
赵琰年纪尚小,等不到满意的答复,低着头?不肯说话,无?意间看到腰间的宝玉,他狠狠扯了下来砸在地上:“反正我就是不要姐姐!”
荣贵妃已?不想再劝:“所有后果本宫都同你说过了,以后你想做什么随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赵琰,不要让我失望。”
她毫不留情地离开。
赵琰坐在珠宝滚落的宫室之中,呆呆望着殿门。
—
没几日就到了赵琰的生辰,庆寿殿里,宫女端上一个托盘,说道:“娘娘,二娘子送来了给六大王的寿礼。”
荣贵妃抬起了头?,看到托盘之中有金线混杂着彩线织的一个小小的、圆圆的网兜,裹在里头?的是一颗火彩璀璨的水晶鱼儿,下边流苏缀着小颗珍珠,瞧着新奇又好看。
“这是什么?”贵妃拿在手里看。
“听谢府的侍女说是二娘子亲手编的,说是二娘子途经京东东路一个叫节郡的地方,当地的习俗就是用彩线和宝石编织成这样的吊坠,祈佑长寿安康,这是二娘子亲手编的,快马让人送了回来,为六大王贺寿。”
“寓意倒是不错,她有心了。”
荣贵妃总算有几分欣慰,看来女儿并非狠心之人,她定?然?是有动?摇的。
不过,一个亲手编织的寿礼还不够打动?她的儿子……
荣贵妃敲着手指,吩咐道:“去?取笔墨来。”
也多亏了赵琰什么事都愿意和她说,荣贵妃对二人相处甚是了解,斟酌片刻,落笔一气呵成,又想起连日的雨水,又往上头?拍了点水,静静等着水干、揉皱,面前很快出现一封像是千里之外长途跋涉送来的信。
“连同寿礼一起送到琰儿手上去?。”
“是。”
赵琰的寿宴设在后苑御湖边上。
该是值得庆贺的日子,寿星却不见?半分喜色,独自坐在宴席上,连上前敬酒祝寿的人都懒得理会?。
崔珌看到他的反应,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直到皇帝来了,赵琰才露出了一丝笑?意。
“你这几日荒唐,”官家板着脸,“不过今日就不骂你了,今日就好好过生辰,长大一岁,要懂事些,别让你阿娘操心。”
他扁起嘴:“娘娘也让我懂事,阿爹也让我懂事,我可以不懂事吗?”
“都十三?岁了,还同个小孩子一样,你不懂事,往后让你阿娘依靠谁啊?”
赵琰闷头?抱住他:“阿爹,我想你和阿娘陪着我一辈子,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然?人家怎么称一句‘万岁万岁万万岁’呢。”
“那我就一辈子十三?岁就好了……”
“多大的孩子了,真是一点没出息啊。”
就连责备的话,官家也是笑?着说的。
下首的赵琨看着他们父子和乐,脸上陪出的笑?也逐渐变得勉强,喝了几杯酒,托言太子妃要人陪伴,回了东宫。
官家也待一会?儿就走了,赵琰又恢复了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六大王,有宫外来的贺信同生辰礼。”
赵琰百无?聊赖问道:“谁送的?”
小黄门看着信面,念道:“是谢司使送来的,还有司使夫人……”
话没说完托盘上就空了。
赵琰是带着气撕开信,连信纸都扯破了,不得不拼在一起念,才看了几句,他就扭头?跑到寝殿中去?,不让人进?来。
到了安静无?人的地方,那封信被重新拼合在了一起:
“琰哥儿,展信佳,京城雨水可如京东路一般多?谅我远在千里,只能借月华遥祝你的生辰,不过皇子寿宴高朋满座、鼓乐交鸣,这封信大抵是悄然?无?声的,既无?人得见?,便算作是我的自言自语。
城东那两日仍旧历历在目,当时与你投契,喊你‘琰哥儿’,所言句句出自真心的,只是未曾想到一语成谶,命运弄人。
想来你也知道我的身世了,我虽然?打小就是个没有阿娘的人,阿爹也不知道去?哪儿,不过幸好上天仍旧眷顾的,如今我人生也算圆满,衣食无?忧,所以更不想坏你的圆满。
你我不会?是姐弟,一辈子也不会?是。
这句话写?来真是遗憾,若你我的关联止于逃亡的那两日,大概也能情同姐弟,可惜多了一步,难免生了芥蒂。
这大概就是世人说的有缘无?分,所以人生不妨洒脱些,珍惜眼前,就如珍惜山林那一日升起的温暖晨光。
不过即便无?缘,我仍旧不想你难过,听着你喊阿娘,看着你有那些我那未曾拥有过的一切,我不是嫉妒,而是庆幸。
世上少我一个颠沛之人,就多一个幸福圆满之人,何况那个人还是你。
若你真的介怀我的身份,你我就此退回陌路也行,往后若还有缘再见?,一笑?而过便算是善果。
这份寿礼,是我送你的第一份,可能也是最后一份了,虽然?比之宫城里
的宝贝多有不及,却是我亲手编的,借着节郡习俗里的一份好寓意,盼你人生长乐安康。崔妩。”
赵琰拿着“崔妩”写?的信,还有面前的礼物,再也止不住情绪,缩在角落里悄悄擦着眼泪。
荣贵妃走进?来时,看着他颤动?的背脊,放下心来。
“莫打扰他。”说完就回了庆寿殿。
第064章 比价
崔妩压根不?记得赵琰过?生辰的事了, 就算知道也只会?翻个白眼。
自己这泥一身水一身地?赶路,他倒好是吃好喝好寿礼收好。
至于?所谓的寿礼,是她提前?取信吩咐枫红准备的, 那珠子根本不?是她编的,不?过?寓意倒是让她编了好久。
崔妩无意去揣测赵琰收到礼物的心情如何,毕竟皇宫再?富丽堂皇,灯火通明?,也无一丝光亮能照到偏乡僻壤的春安县。
一行人终于?回到了县衙, 衙门头也不?高?,不?到两进的地?方, 前?面是办公判案的大堂, 后头就是周岷住的院子。
牢狱则在县衙隔壁,衙差马夫仵作?都?住在那边。
小院子已经收拾好,周岷将自己住的主卧腾了出来,他住到了偏房去。
进去就是四四方方一个院子,夫妻俩在周岷领路下进了主卧,崔妩一路上都?在暗暗打量着周岷。
“寒舍简陋, 提举权且略作?歇脚之地?。”
谢宥道:“是我等打扰了。”
“周县令成亲了?”崔妩突然问道。
周岷躬底的身子顿了一下,道:“并未。”
“这样啊……”她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周岷退出去,崔妩习惯地?环顾一圈屋子, 屋子里很干净, 陈设简单,而且不?是在他们来时特意收拾的, 而是屋子原主人就很爱干净。
床铺已经被妙青换过?一遍, 天色不?早了,夫妻俩沐浴过?之后睡下, 各间屋子都?熄了灯。
这一路不?是住驿馆就是露宿野外?,还是第一次在衙门里借宿,崔妩睁着眼睛想晋丑的事。
那周岷就是他要报恩的人吗?
他要报什么恩呢?二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晋丑真就安分在这儿当主簿了?
“睡吧。”后脑勺覆上一只手。
睡?哪有那么简单。
“阿宥——”
崔妩闭眼撅起了嘴,暗示得很明?显。
谢宥要她在人前?端庄自持,崔妩听从了,但睡前?总得整点小把戏。
“嗯?”她悄悄睁开一只眼,谢宥还没动?。
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
她悄悄仰起脖子,凑近他柔润蜜色的唇,就在崔妩以为要得逞的时候,被谢宥的大掌包住了整张脸。
“睡觉。”
“好嘛……”崔妩不?服气,在他后腰翘滚的地?儿很实在地?抓了一把。
谢宥眉梢高?抬,显然是惊到了,轻掐着她下巴:“你?这个……”
崔妩“强吻”他响亮的一口?,息事宁人道:“睡觉睡觉,走了那么久的路,我都?累死了。”
努力维持的冷淡面孔被打破,谢宥对她真是束手无策,睁了半晌的眼,无奈睡下。
第二日雨小了一点,谢宥带着人去视察被山石掩埋的路。
崔妩抱着手臂在屋檐下,仰头跟老天爷生闷气。
她很讨厌下雨天,更讨厌这样四四方方的天空,雨丝落下像无数的丝线,要扯住她的手脚,把她扯回小时候去,扯回对一切最无能的时候。
于?是谢宥出门,她坚持要跟着去,撑着一把油纸伞,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提篮里还挎着吃食。
从官们有和谢宥相熟的,开玩笑道:“夫人也太黏着提举了,莫说从京城跟出来,这是走开一会?儿都?不?行。”
谢宥道:“不?过?是衙门无聊,莫开她玩笑。”
“是是,女子都?是面皮薄。”
到了一处稍高?的坡地?,谢宥就不?让崔妩再?走了:“前?面就是被掩埋的官道,不?大安全,你?在这儿等着。”
崔妩乖乖应了:“你?小心些。”
谢宥下了山坡,她如孤立的,遥望被落石覆盖的官道,看起来危险不?小。
“成亲了果?然不?一样,冷不?丁一瞧我还真以为是位大家闺秀呢。”
晋丑出现在她身后。
崔妩回头,抱臂笑道:“我原本就是位大家闺秀,只是你?不?配见着这面。”
“牙尖嘴利,干站着做什么,直接去把官道刨开啊。”
“比不?得你?,首鼠两端,昨天还吃土匪饭,今日就能到官门里讨食儿。”
“提举娘子这话是在说自己吧。”
妙青暗道又来了又来了,连斗嘴都?要分个胜负。
“我是庄家,当然通吃,”崔妩拔出短刃,偏头看向晋丑,“既然碰巧遇到,咱们就说说正事吧。”
“哦,提举娘子有什么正事要吩咐鄙下?”
“漆云寨想进容易,想离开就没那么简单了,你?知道得太多?,就这么跑了难保不?生大麻烦,若是受得住三刀六洞之刑还能活着,漆云寨才算是彻底放过?了你?。”
她的声音既轻且柔:“我是受命来行刑的,咱们朋友一场,你?说吧,先挖肝还是先挖肺呢?”
晋丑淡定道:“你?要这样,我就要告诉那位谢提举你土匪女儿的身份了。”
短刃被重新插回了刀鞘里,崔妩笑得亲和:“死性儿,你?我之间的还说这个,都?是从小一起长大,我当你?一辈子是朋友,玩笑罢了。”
晋丑拱手:“娘子抬举在下了。”
两个人一见面就你来我往,互不?相让,至此终于?消停一会?儿了。
崔妩看看他,又看向在谢宥身后回话的周岷:“看来你?找到自己要做的事了。”
“无所谓想不?想做,一时一个念头罢了。”
“所以——那件事是真的吗?”说到这事,她又换了一副嘴脸。
“嗯?”
“祝寅是这么说的。”
“他说了什么?”
崔妩低声说在他耳边说出来,晋丑听得眉毛都?要飞出脸去。
“是不?是真的?”她手肘撞了晋丑一把,“不?过?你?小子是本身就……还被漆云寨折磨成变态了?”
晋丑恢复调笑的神情,卖起关子:“你?觉得是真的就是真的,你?觉得是假的就是假的。”
崔妩满脸嫌弃:“跟你?说话就是没劲儿。”
“没劲就不?说。”
两个人一齐遥望着坡下,谢宥在人群中鹤立鸡群,一眼就能看到,他们在远离山崖的一侧,不?会?有落石砸头的风险。
“昨晚你?也看到了吧,我官人。”她用下巴指了指。
“看到了,仪表不?凡,天人之姿,平日里不?少招惹年轻娘子的芳心吧。”
“是有些麻烦,不?过?这就跟金子银子一样,不?招人的我也不?会?喜欢。”
晋丑看着远处的人影,似笑非笑:“来日你?会?为了更好的东西放弃他……甚至杀了他吗?”
崔妩一扫轻松的神情,问道:“什么好东西?”
“不?知道,勉强算比谢宥贵重的东西吧。”
“我不?能全都?要吗?”
“怕是不?能。”
“那就到时候再?说吧,如今我看他样样都?好,来日就说不?准了,若你?提的东西能打动?我的心,没准我会?舍弃他。”
当着晋丑的面,崔妩倒是没说假话。
她衡量一切东西,谢宥的分量确实在增加,不?止因为崔妩喜欢他,也因为他没有触及过?崔妩最在乎的利益,甚至是能带给她名?利的人,那份世俗认可的名?利让她的地?位超过?这世间绝大多?数人。
“那你?觉得,有什么够你?放弃他?”
“他可是整个季梁城里最俊俏的郎君,出得厅堂下得厨房,温柔体贴,对我尤其容易心软……”崔妩点着手指头细数谢宥的好处,“除了金银珠宝,能有什么是比他好的呢?不?过?世间的金银珠宝又占不?完……”
她六亲缘薄,在乎的只是自己的好日子,数来数去,也就谢宥能给他。
“你?这是夸提举相公,还是想沽个好价?”
“不?冲突嘛。”
还是一样没心肝,晋丑嘴角抽搐,“不?过?这么好的郎君,你?降得住吗?”
“我怎么降不?住,我是谁,一个宰辅之子而已,还不?是手到擒来。”
妙青忍不?住说道:“娘子最近就被
郎君降住了。”
“哈哈——”晋丑毫不?客气地?笑了起来。
崔妩攥紧拳头:“妙青!”
他的笑声引得上坡的谢宥注目,周岷亦跟在他身后。
一看到谢宥,崔妩立刻收敛起恼意,朝自家官人迎上去,“官人,瞧着情况如何?”
端庄得挑不?出一丝错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却也让谢宥的心沉闷得像天上散不?开的乌云。
方才她与这县衙主簿谈得投兴,谢宥在坡下都?能看到,一到自己面前?那股轻松就消失了,跟戴了张面具一般。
可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娘子吗?
其实不?是。
他想要的是调转过?来,阿妩在他面前?温柔、耍赖、撒娇、泼辣……都?可以,那张面具该在外?人面前?摆出来。
谢宥不?蠢,他骗不?了自己多?久。
“你?们认识?”他问。
崔妩摇头:“只是问了些春安县的风土民情,晋主簿言谈风趣,见多?识广,才聊得起兴。”
晋丑心中对崔妩的变脸啧啧称奇,准备走人:“提举若无吩咐,下官先告退了。”
“你?留下,本官有些事要问你?。”
“是。”
被崔妩的夫君盯上,晋丑笑颜都?淡了些。
谢宥牵起娘子的手:“这雨一直不?停,官道这边一时半会?探察不?完,你?先回去吧。”
他醋了。
崔妩抿着唇笑:“可我听主簿说怕是还要有落石,官人要不?也回去吧,等雨停了再?来?”
谢宥摇头:“咱们该尽早赶路,若此道不?通,就要转道别的地?方去。”
若是清理落石的时间太长,那就不?值当耽搁时间,他们转道,让县衙和当地?百姓慢慢清理就是。
“情况如何?”
“不?好说。”
崔妩帮不?上什么忙,将吃食留下,“官人记得吃饭,别饿着。”
“好。”
谢宥将提篮塞到晋丑手里:的“二位不?用客气,一起吃吧。”
周岷和晋丑被迫在原地?“坐牢”,陪着谢宥在风雨里吃炊饼。
“晋主簿是何时来的春安县?”谢宥问。
“三个多?月前?。”
“周县令提拔的?”
“是。”
“那周县令呢?”
“下官已任春安县县令一年有余。”
“一年有余……不?少了,对了,晋主簿身手如何?”
晋丑想要抱紧自己,怎么,同你?娘子说两句话就要跟我比画拳脚?
谢宥只是看向落石滚落的悬崖,说道,“主簿可愿随我上山崖看看?”
原来是上山崖啊。
晋丑松了一口?气:“山崖虽不?算高?,但连日大雨土质疏松,还请提举莫要涉险,下官手脚麻利,一个人上去就是。”
“不?必,本官亲眼见到,才好有判断。”
晋丑周岷二人对视一眼,周岷道:“下官也陪提举一起上去吧。”
“好啊。”
—
回去的路上,崔妩问道:“妙青,你?觉得晋丑怎么样?”
“啊,我吗?”妙青嚼着炊饼,被问得有些措手不?及。
“对啊。”
“娘子,奴婢还不?想嫁人,奴婢想一辈子陪着您,是晋丑跟您说要来问奴婢……”
崔妩一拍额头,她倒忘了这茬。
她真该带枫红出来,妙青这个丫头一见到晋丑脑子就不?清醒。
“谁问你?这个啊,我问你?觉得晋丑现在还是不?是我们的人?”
“啊?”妙青有点失望,又疑惑:“他不?是咱们的人还能是谁的人?”
崔妩拍拍她:“罢了,你?的当务之急是多?吃炊饼。”
妙青挠挠头,她怎么一句也听不?明?白。
崔妩却对晋丑一点放松不?得。
祝寅可是说了,晋丑已经离寨,他心里怎么想的,目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这个人流云一般,加入漆云寨是随性而为,离开也是,对谁都?没有忠心可言。
崔妩此刻对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可晋丑有一句话却让她耿耿于?怀,杀了谢宥……
她会?因为什么允许别人杀了谢宥呢?
谢宥是她心中所爱,更从未对不?住她,若是别人杀了他,崔妩会?像为阿娘报仇一样,将之手刃。
所以晋丑口?中好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第065章 心系
崔妩不喜欢待在那四方小院里, 走到平日审案的公堂那边去。
下着雨,县令不在,春安县衙也格外清闲。
崔妩在公堂下闲步, 从?左边的石砖数到右边,经过“肃静”“回避”的牌子,时间一点一滴走过,她逐渐有些百无聊赖,搬了一把摇椅, 翻看起了《春安县志》。
天渐渐黑下来,妙青在旁掌灯。
“要?是天黑了官人还不回来, 我就该去送饭了。”她望着天道。
妙青道:“奴婢去厨房催一下饭吧。”
崔妩点点头, 妙青去了后厨,偌大?的衙门里只剩她一个人。
这?时几声?杂乱急促的脚步声?从?衙门外传来,崔妩还以为是官人回来了,伸长了脖子去看。
然而跑进来却是四个头戴儒巾、穿着白细布裁制的斓衫的年轻学子。
四人见到堂中观雨的崔妩,脚步都顿住了。
春安县不大?,若说有这?样的美人, 该是口口相传,人人都认识的,可这?人骤然出现在县衙之中,谁也没见过, 更没听说过, 不过瞧她气定神闲,大?概不是什么寻常身份。
隔着雨帘相望, 美人叠腿坐在摇椅上, 膝上摊着一本书?,婉约清丽得如一阕词。
许仅还退出去看了一眼, 怕自己是无意闯进了什么富贵门庭之中。
四个学子也有些尴尬,其中一脸花疮的学子拱手道:“劳驾问,周县令可在?”
“不在。”
回话里夹杂着雨丝的清冷。
“那我等借地避雨……”
“随意。”崔妩见不是自己心中所念之人,并未多?加理?会,让他?们?自便,低头照旧看自己的书?。
四人挤在廊下,和崔妩保持了一段距离。
他?们?都是县学里的学生?,今日是归家的日子,但是住在春安县以东的几个人归家的路被山石埋了,县学又关了门,他?们?只能来衙门避避雨。
周岷和善爱民,又和县学学正交好,他?们?四人才?敢到这?儿来,顺道打听一下东边的路什么时候能通,若是不能归家,在此?借宿一宿就更加不错了。
四名学子中矮胖的叫许仅,瘦高的蔡师齐,一脸花疮的叫刘彦,最衣冠楚楚那个叫安守辰。
那花脸的刘彦看到崔妩垂目翻书?,按捺下惊艳之色,他?在春安县将近二十年,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子。
秉着好心,他?提醒道:“这?位娘子,那是风口,若是吹久了是会着凉的。”
崔妩不得不从?书?里抬起头,有礼道:“多?谢提醒。”
见与的美人搭上话了,刘彦更加意动?:“娘子也是爱书?之人?定是一位才?女吧。”
崔妩头也没抬:“打发时间而已。”
“这?书?可不是寻常女子爱看的东西,娘子勿要?妄自菲薄。”
见她不再答话,他?又说:“连日秋雨不断,不如让小生?来考考娘子,看娘子能接上几句‘水’字头尾相连的诗来?”
刘彦自问这?一席话说得极有水准,既赞扬了她又找到了机会展露一番文采。
若她与周县令真有关系,自己这?句话只在切磋诗词,进退有度,算不得调戏。
崔妩“啪”地将书?合上,终于不耐烦了:“还是我先考考你吧。”
“哦,娘子请说。”
“你猜人死?的时候还能不能听到声?音?”
“这?……”刘彦抽动?嘴角,“我也不是仵作,更未死?过,怎么会知道?”
崔妩只差翻个白眼了:“我还道你这?读书?人博闻强识,原来离了酸腐
诗文那一套,就什么也不会了。”
刘彦一股气冲到喉头:“仵作是腌臜之职,我等读圣贤书?者,岂可沾惹污秽,你拿这?个考我,这?是侮辱读书?人!”
二人的争执引来了其他?三人的注目。
崔妩不是愿意嘴上吃亏的人:“侮辱?我家官人十八岁就是进士,外任通判,心气瞧着也没你那么高,你这?样的少说二十七八了,还在这?儿卖弄酸诗,活着才?是侮辱了读书?人!”
探花是进士及第,那也算进士出身!
蔡师齐好笑道:“就是我们?这?孔孟之乡,一县三年也难出一个进士,你官人是进士?我看你连什么是进士、什么是秀才?都不知道吧。”
“我怎么不知道,有家难回、借瓦躲雨的是穷酸秀才?,眼前不就四个嘛。”崔妩一气把四个人一起骂了。
矮胖的许仅不服:“你这?小娘子好刁钻的口舌,我们?好心让你莫吹风,请教?几句,难道错了不成?”
崔妩连眼皮都懒得撩:“管好你们?自己,少卖弄到我面前来!”
妙青提着食盒出来了,看到衙门里突然多出的人,赶紧挡在崔妩面前,喝问道:“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刘彦自问占理?,说道:“我们不过在此避雨的读书人,好心提醒你家娘子,谁知她竟恶言相语,周县令勤政爱民,你们就算是县令亲眷,也不该如此?盛气凌人,辱没了县令官声?!”
崔妩将妙青拉到身后,慢慢说道:“我就是辱没了,你们?又待如何?”
妙青知道娘子不想搬出身份,要?在嘴上取胜,也不出声?。
“你——”
刘彦也被拉住,拉着他?的人是安守辰:“是我等失礼,刘兄年轻莽撞,还望娘子莫要?见怪。”
他?还稳重些,不想?在衙门生?事,这?位瞧着像县令的客人,更不该得罪。
高瘦的蔡师齐也劝:“刘兄,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和女人吵嘴,赢了也不光彩!”
“哼,我今日便不与你计较。”
崔妩看着出言不逊的蔡师齐,冷冷地吐出几个字:“百无一用,獐头鼠目。”
这?下连蔡师齐也怒了:“你——”
“好了好了……”
又是几番来回,刘彦和蔡师齐被拉得远远的,再吵不起来。
崔妩懒得待着这?儿,将书?放下就要?回屋去。
安守辰叹了一口气:“雨这?么大?县令还不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是啊……
崔妩站定了脚步,她有些不好的猜测。
按说天黑那么久了,官道上什么也看不见,算算时间,阿宥他?们?也该回来了,怎么不回来也不派人回来给个口信呢?
要?是晋丑的话不是一个玩笑……
“我得去看看。”她突然说。
“去哪儿?”
“官人这?么晚还没回来,怕不是是遇到危险了。”
晋丑难道真的敢动?手,他?为的什么?
“要?是真有危险,娘子您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会牵累自身。”
“我要?去!”
要?是下手的是晋丑,她或许可以阻止。
妙青赶紧说:“外头那么大?的雨,娘子站这?儿稍等,奴婢去取蓑衣!”
说着就往后院跑。
“怕是来不及。”崔妩等得不安,径直朝大?门去。
四个书?生?就这?么看着崔妩路过他?们?,要?跑进雨夜里去。
不快点亲眼见到谢宥平安无事,她无法安心。
崔妩冒雨冲出了门,可还未冲进夜色之中,就撞到了一个人。
“唉哟——”
她闷头就撞到了一个人,抬头看是个壮汉,带着一股浓重的酒气。
壮汉耳宽面阔,一件短打,不知道是太胖了还是衣料没裁够裹不住,剩个肚皮敞了出来。
这?人叫孙拱,是街面上杀猪的,给衙门后厨送肉来,刚和后厨伙夫喝了点新酿桂花酒,出来看见雨大?,就想?等避一避雨再回去,没想?到一个貌比春花的小娘子就撞进了怀里来。
孙拱也不见怪,眯着眼睛问道:“你是县令娘子?”
毕竟周县令还没娶亲,这?说不得就是他?未过门的娘子呢。
崔妩退了两步站定:“我是司使娘子。”
“哈哈哈哈哈哈——”壮汉抚着肚皮大?笑,“你知道司使是什么意思吗?”
这?鸟不拉屎的现成连个府官都不会来,怎么可能来一个紫袍大?官呢,还静悄悄一点动?静都没有。
一个司使的娘子,该奴仆成群地住在深宅大?院里的,更不可能单独出现在这?种?地方。
听到笑声?,旁边避雨的四个学子都探头看了出来。
他?们?听到“司使”二字,也觉得崔妩是脑子坏掉了。
刘彦摇头晃脑道:“这?娘子怎么看都不像嫌犯,该是精怪所化的美人,勾引县衙中人,吸干了人精气,现在要?跑回山里去了。”
其他?人被他?的话震住,再看看她夜色里雪白如琢的脸,仔细想?想?……确实不像活人,他?们?久居春安县,这?雨夜哪能跑出一个他?们?都不认识的漂亮女子,还诡异地要?跑进大?雨里去呢。
孙拱还在说话:“小娘子,我又不曾调戏你,实在不必把身份报得如此?唬人。”
崔妩丢下一句:“不想?死?,你只管松手。”
要?怪只怪谢宥只是在此?地暂时停留,并未让周岷大?张旗鼓宣扬。
她赶着去谢宥身边,懒得与此?人分辩,然而等她再次冲进雨里的时候,又被那壮汉拉住。
“松手!”
“好吧好吧,司使娘子,这?么晚了你跑出去干什么?”
“不关你的事,松手!”崔妩用力要?抽出手。
奈何壮汉是杀猪的,力气大?出崔妩许多?:“你不会是被县令抓回来的嫌犯,想?趁衙门没人逃出去吧?还哄骗我们?是什么司使娘子。”
崔妩的眼神已经冰冷下来,“你想?死?吗?”
孙拱笑道:“你也不须着急,这?么大?的雨哪儿也去不得,还是等县令回来,弄清你身份再说吧。”
他?未必觊觎崔妩的美色,就是酒劲儿上来了,喜欢为难一下年轻娘子,找借口坏她们?的事,看到她们?跳脚着急的样子,就格外愉悦。
“松手!”崔妩再又说了一遍。
孙拱一动?不动?,睁着醉眼在那笑,好像再说你能把我怎么样。
崔妩袖子里滑出一柄刀来,直接砍上了孙拱的手。
深深的刀口出现在屠户手上,谁都没想?到这?个瞧着柔柔弱弱的娘子真的
“你敢砍我!”
崔妩被推到了屋檐外,摔到了雨水之中。
“娘子,娘子——”
妙青在衙门里看不到崔妩,追了出来。
“你干什么!滚开,脑袋不要?了?”妙青把蓑衣往孙拱身上一砸。
第066章 死人
雨幕外传出了脚步声, 一个人影走出,出现?在衙门的灯笼底下,披着宽大的蓑衣, 显得身形更加高大伟岸。
雨中,来人的蓑衣不断地往下淌水,不等妙青过来扶,已经弯腰将崔妩抱了起来。
“怎么不回屋等我??”
“官人!”
崔妩见谢宥,终于?安心, 但随即又?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才发觉他?的蓑衣也有些破烂。
“发生什么事了?”
崔妩翻来覆去?查看, 见他?没有受伤, 才松了一口气。
谢宥看到她着紧的动作,眼底柔光静照:“一点小事,不用担心。”
抱着她的走进衙门,环顾一圈多出的人,问道:“这些人是谁?”
他?身上蓑衣未卸,正不停往下滴水, 靴子衣角到处都是泥浆,很快在脚下湿漉漉聚成一块湿地。
崔妩指着孙拱道:“我?瞧你那么晚不回来,还以为你出事了,正想跑去?找你, 就被这个人拉住了!”
“这个醉鬼碰了你?”谢宥锐利的眼神捕捉到她手上的瘀痕, 他?还把阿妩推到了地上。
“他?疑心我?是逃犯,抓着我?的手不让我?走, 我?就砍了他?。”
“砍得很好。”谢宥嘉许道。
崔妩听着夸赞, 平白脸红了一下。
孙拱还醉醺醺,但也知道给女人撑腰的人来了, 把手往前一伸:“你婆娘把我?手割伤了,你说?该怎么办吧?要是不给个交代,咱们等县令回来,当场升堂!”
刘彦一看到谢宥的形容,安下心来,这怎么看也不可能是什么司使。
一身破烂的蓑衣,平白一个人从雨夜里跑进屋来,身后?也没跟个人,哪里有官老爷的气派,就是他?们春安县的县令也不至于?这么没有派头?。
“这就是你嘴里的进士,别是来衙门涂墙的吧?”他?讥讽道。
“哈哈哈哈哈!”只有许仅在跟着笑?。
“等等,血——”
蔡师齐指着谢宥站着的地方。
蓑衣滴露的雨水中,混杂着猩红的血,一柄铮寒的长剑在蓑衣之?下只露出剑尖,没被雨水洗净,滴落的血犹是朱红色。
可到底多少的血,才能一路走过来还洗不干净呢?
二?人的笑?声渐低,神情变成了勉强。
这怕不是进士也不是司使,是个杀人犯吧!
孙拱醉了但没疯了,伸出去?的手默默就收了回去?,退到了学?子们身后?去?,不敢直面这么邪门的人物?。
崔妩委屈低声道:“我?说?了我?是司使夫人,他?们不信,还欺负我?……”
安慰的手掌抚上她的后?脑勺。
这时跟在后?面的元瀚也回来了,郎君赶着回来,他?肩上又?扛着一具尸体,才落后?了一程。
迈进衙门之?后?他?直接把尸体丢到了地上去?,之?后?陆陆续续地,从官、护卫、衙差全部?回来了,不断有尸体竟被人搬了进来。
很快尸体堆满了衙门前堂,孙拱吓得直翻白眼,他?就是杀猪,也没一次杀过那么多头?,何况是人尸,其他?人比他?好不到哪儿去?,都快缩出侧门去?了。
崔妩为表害怕,更加缩进谢宥怀里,小声让官人护着她。
周岷被晋丑扶着走进来,脸被雨水冲刷得苍白。
许仅脑子转得慢,求救一般喊道:“县令!周县令,这个人他?……”
“这厮怕不是杀了人,周县令,快派人把他?抓起来!”醉酒的孙拱更冲动些。
周岷淋了大半日的雨,有些气力不继,被这些有眼无珠的人气得更甚:“不可无礼!这位是官家委命巡盐的度支司使、提举盐茶公事谢大相公!”
巡盐……度支司使?
这不是妥妥的天子心腹近臣,连知州见到也得毕恭毕敬的大人物?吗?
谢宥的名头?一压下来,几个人面色立刻变得比地上的尸首还白。
这提举杀了这么些人,想也知道手段酷烈的主,他?们刚刚还对?提举娘子不敬,他?不会把他?们的头?砍了吧?
几个人除了安守辰还算冷静,其余几个都在跪地求饶,自陈没有坏心,只是为了崔妩的安全,才不让她跑出去?。
周岷没理会他?们求情,说?道:“司使大人,那些杀手都在这儿了。”
“将对?娘子不敬那几个关起来,明日再行发落。”谢宥现?在无暇拷问谁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索性明日再问罪。
几个人立刻被抓起来都捆在了柱子上,这下倒好,谁也不用回去?了。
元瀚还要查清楚这些杀手的来历。
周岷命令衙差:“把这些血扫干净,尸体都码在这儿。”
崔妩已经从谢宥怀中下来,陪着他?往后?院走,“阿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些是什么人?”
“遇上了刺客而已。”
崔妩眼睛斜向后?面,看向周岷身边的晋丑,那眼神跟要杀了他差不多。
看他?有什么用,晋丑抱着手臂搓掉鸡皮疙瘩,他?倒是想动手,但确实也轮到他?。
果然嫁了人,一心就会向着她夫君,让人寒心。
谢宥上山崖时,他?与周岷确实想弄个小意外,让他?受伤放弃上去?查看,没想到动手之?前杀手就来了。
当时天黑雨大,脚下泥土松软,又?有杀手乍现?,不可谓不凶险。
不过方定妩这嫁的到底是什么人,不是个文臣吗,怎么像一尊杀神一样?
也不知是谁派来的杀手,没用到这个地步,竟然全都被谢宥杀了。
谢宥在崔妩耳边说?道:“大概是登州那些盐官筹钱杀我?来了。”
刚说?完,就感觉到崔妩抓紧了他?的手。
“早说?这桩差事危险。”
“不用怕,我?在,你就不会有事。”
她摇头?:“幸好我?跟你来了。”
谢宥没有问她为什么说?这句话,还有她砍伤孙拱也要跑出去?找自己,久积的情绪因为她在乎的举动一点点被抚顺。
“你怎么知道我?出事了?”他?轻声问。
“那么晚了你都没回来,也不派个人回来告诉我?,我?就怕你出事。”
她很聪明,不过——
“下次先护好自己,你没事,我?就没事。”
崔妩也学?着他?不答话,扯到别的地方去?:“累了吧,后?厨的热水已经烧好了,你先回耳房将外衣脱下就可以洗澡。”
看到这么多杀手的尸体堆积在一起,想也知道那场面有多惊险,他?一定累了。
“好。”
夫妻俩携手回了后?院去?。
收拾干净二?人就睡下了,那一场风波倒没有搅扰了二?人的心情。
只是天不遂人愿,到了半夜,元瀚就敲起了门:“郎君!出事了!”
各个屋子的灯次第亮起,众人重新汇聚到了衙门大堂上,晋丑和?周岷也过来了,崔妩站在谢宥身后?,额头?磕着他?的背在睡觉。
死了一个人。
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要“考考”崔妩的学?子刘彦。
死状极为恐怖,裆部?全都是血,脸也糊满了血,旁的地方还不清楚,整个人侧曲着摆成了一头?脚相连的样子。
谢宥思忖起来。
死了还要侮辱尸体,凶手对?死者?应该存在极大的恨意。
“你们一起被绑在这里,可看到凶手?”周岷是县令,自然该他?来问案。
几个人齐齐摇头?。
蔡师齐说?道:“今晚没有月光,那位相公清点完死士就走了,大堂的灯笼被风吹熄了也没有人管,我?们更不敢喧哗打扰官爷,还是安兄说?想和?刘兄靠近一点取暖,才发现?刘兄不应声,巡夜的护卫打着灯笼来察看我?们,才发现?了刘兄的尸首就离我?们不远……”
前堂堆积着尸体,血腥味本就不小,雨声又?大,到处黑漆漆的,一具尸体安安静静出现?在大堂中央,谁都没有发觉。
谢宥问:“你们睡着过吗?”
“半梦半醒睡了一会儿。”
几个人因为崔妩的事第二?日要受审,担惊受怕睡不着,但扛不住夜深了,就迷迷糊糊就睡了一会儿,刘彦没准就那会儿死掉的。
周岷办事严谨,一个个问过去?,三个人的证词都是一样的,说?不清自己睡没睡,大堂黑乎乎的,又?听不清楚,睡不睡都差不多。
“是不是你?”刘彦的好友许仅还被捆着,他?义?字当头?,把矛头?对?准了崔妩。
“当时在堂中的人都听到,你问他?知不知道人死的时候能不能听到,结果刘兄现?在就死了!”
而且死状这么诡异。
他?这么说?,所有人都看向谢宥的身后?。
她藏得那么紧,可见心虚。许仅指控完崔妩,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崔妩睡得迷迷糊糊,但也听到了,从谢宥背后?走了出来。
她整夜都在谢宥怀里,当然不可能是她,而且切人家命根子……她才没有这么变态的癖好。
晋丑则有些深以为然,她这些年养成什么奇怪的癖好也不奇怪。
谢宥当然知道不可能是崔妩,他?还不至于?睡到怀里的人偷溜出去?杀人都不知道的地步。
他?看向崔妩,崔妩双手一摊,“我?要杀就让官人替我?杀了。”
她问刘彦那句只是随口一问,又?不是真要给他?“答疑解惑”的意思。
“你们几个离得最?近,为什么不可能是你们杀的?”
崔妩看向和?刘彦绑在一根柱子上的安守辰。
安守辰总是慢悠悠的,被怀疑了也慢吞吞的:“我?们一直被绑着手,更没有凶器,而且——”
“孙拱也不见了。”
他?一提起,众人才往天井下边看去?。
公堂四角立着四根柱子,天井上面两根,左
边绑着刘彦安守辰、右边绑着许仅蔡师齐,孙拱一个人则捆在下边靠近尸体的地方,雨幕半遮眼帘。
如今安守辰三人还好好捆着,刘彦却死了,孙拱则不见了人,天井下的柱子只剩了绳子散在那里。
“孙拱也不见了,会不会他?把刘彦杀了,然后?畏罪潜逃?”许仅说?道。
周岷说?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你们四人一起绑着,刘彦死的时候没有看到凶手吗,杀人也该有动静吧?”
这种死法,刘彦生前一定遭受了极大的痛苦和?挣扎,难道在他?身边的安守辰一点都没发觉吗?
没想到几人都是摇头?。
“那可能就是孙拱杀了人逃跑了?”许仅试探地问道。
谢宥问道:“孙拱和?刘彦有仇怨吗?”
“应该……没有吧。”
至少他?们几个人没有听说?。
晋丑说?道:“不管如何,刘彦的死因都得尽快查清楚。”
刘彦罪不至死,他?始终只是一个读书人,出了人命案,还是要查清凶手的,毕竟周围时刻潜藏着一个凶手的滋味,谁都不好受。
谢宥上前查探了一下尸体。
“尸体体温尚在,血肉未完全僵死的,一个时辰之?内死的都是有可能的,元瀚,去?搜查一下前后?所有出口,查看大门口有没有脚印。”
今夜的雨一刻未停,若是从衙门外来的凶手,鞋子不可能不湿,侧门都上了门闩,凶手要离开,不可能还能带上门闩。
这种天气要翻墙,脚踩过泥浆再踩墙,墙上很容易留下痕迹,就是要擦掉,那些青苔枯死结成的泥层也会留下印子。
正大门因为陈尸清扫过一遍,谢宥他?们进屋时的脚印已经冲刷过,若是没有进来的脚印,那很大可能是衙门里的人杀了他?。
“是。”
元瀚领着人打灯笼前后?瞧过了,说?道:“郎君,熄灯之?后?前门跟后?门都上了门闩,没有打开过,侧门有两道脚印,应该是有人进来,想来没有人出去?过,能翻过的围墙也检查过了,没有痕迹,大门也上了门闩,没有人出去?过。”
晋丑道:“有内应帮他?关门?”
崔妩道:“也可能是杀了人,但还躲在这衙门里,孙拱没跑出去?,那他?去?哪儿了?”
崔妩问完这句,一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感觉谁都有嫌疑。
谢宥一锤定音:“孙拱犯案难度不小,总归先查出是谁,到时若在衙中,直接捉拿,若不在,直接发海捕文书就是了。”
这话说?得倒不错。
周岷上前对?谢宥拱手道:“您是上使,途经此地歇脚,卷入此事实在是下官的罪过,司使不如回去?继续休息,下官定会查清此事。”
“此案既然牵扯本官娘子,不如大家一起集思广益吧,”谢宥顿了顿,“何况,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人都有杀刘彦的可能的。”
崔妩也想知道凶手到底是谁,她视线在周岷和?晋丑身上划过,说?道:“人都在这儿了,到案子水落石出为止,大家互相看着,谁都不能离开大堂。”
“这样也好,”周岷道,“仵作就在隔壁监牢旁矮房住着,请他?过来验尸吧。”
第067章 搜查
谢宥看向元瀚, 元瀚点头打起?了伞去将仵作带了过来。
崔妩看着刘彦的尸首,摇了摇头:“瞧瞧,前头才说人家是腌臜之职, 若是没有?仵作,连个给?你申冤的人都没有?。”
还被捆住的三人面色各异。
谢宥无奈拉回她:“死者为大,莫再玩笑。”
“知道,我不说了。”崔妩坐在圈椅上,撑着脑袋昏昏欲睡。
谢宥陪在她身边, 周岷见此,更?不敢去坐主位。
睡眼惺忪的仵作小老头被元瀚从温暖的被窝里喊出来, 头巾还是歪的, 很是不满,嘟囔着过来了。
待看向尸首时?,老仵作的眼睛立刻睁大了。
刘彦的死状很不寻常,几盏灯笼围上来,他上下看过,才让人将刘彦摆正, 仔细查看的四肢,又小心擦去脸上血迹,五官检查过一遍,说道:“舌头也没了。”
老仵作又扒开他的衣襟, 胸口三个红字赫然醒目。
“无、来、处。”周岷念了出来。
仵作随即把刘彦裤子扒了。
谢宥捂住了崔妩的眼睛, 她刻意偷瞧晋丑,晋丑果然朝周岷看了一眼, 被她抓个正着。
两人视线碰在一起?, 一个惊讶,一个笃定?。
刘彦整个盆骨下都被挖空, 仵作摇摇头:“老夫已经许多年前没见死成这?样?的人了,说起?来这?还是宕村的习俗。”
等刘彦重新穿上裤子,谢宥放下手:“这?种习俗有?什么说法?”
“把死掉的人命根子砍了,流下的‘脏血’涂面,就是让阎王分不清男女、看不清面目、没了舌头不能申冤,再写上无父无母无来处,就不知死者是谁,更?找不到凶手是谁,来日凶手死了下地府,阎王这?不会把这?笔账记到他身上,不必下十八层地狱受罪……”
崔妩皱眉:“真是阴邪的做法,宕村是什么村,在这?附近吗?”
周岷说道:“那是春安县东边大山里一个老村子了,那儿民风剽悍,生了一些……不要的孩子,还有?跟邻村争地打死了人,村里祭祀就要这?样?做,不过这?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如今吏治清明?,杀人偿命,已经没有?这?样?的事了。”
没人做了……崔妩是不相信的。
“如此凶手就可能是春安县本地人,甚至和?宕村有?关联,毕竟只有?本地人才知道这?种奇怪的习俗。”谢宥说道。
“那倒不一定?……”
蔡师齐谨慎看了崔妩一眼,“《春安县志》上不就记载了这?个村子的习俗,那本书就放在大堂之中,人人都能看得到。”
谢宥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身侧的崔妩。
崔妩说道:“我等你的时?候翻看过,但是那么厚一本书,我并未翻看到这?什么奇怪的习俗上去。”
不管她看没看到,总归凶手不会是她。
谢宥说道:“本官与娘子今夜从未分开,若她是凶手,那本官也是。”
他此话一出,没人能再说什么。
毕竟提举相公只要想?,金口一碰就能要了几人性命,根本不必半夜偷偷把人杀掉。
“你们谁是宕村出身?”
几个人你看我看你,都摇了摇头。
“若说宕村出身,那刘彦所住的村子还近些。”
“刘彦可与你们三人有?过争执?”
“也没有?……我们四个家境差不多,又同住县东,同进同出关系都不错,刘彦性子有?些急,脸上又长花疮,平日我们会玩笑他就算上了集英殿也会被官家赶出去。”
“那县令呢?”谢宥看向周岷。
周岷拱手:“下官是登州人士,一年多前才来春安县,听闻有?此地,但从未去过,与刘彦并不相识,只是跟县学学正交好。”
晋丑紧随其后:“在下江南人士,也未去过宕村。”
他又说道:“难保凶手不是为了混淆视听,才把刘彦摆成这?个样?子,想?借这?个宕村习俗嫁祸他人。”
那就又查不下去了。
“我还是觉得你们几个有?嫌疑,杀了刘彦,杀了刘拱藏起?来嫁祸给?他,然后三人串供……”崔妩绕着两根柱子走了两圈。
安守辰说道:“至少该给?我等自?由,还有?凶器,才能杀了刘兄,我们都被捆住,随便一个护卫就能把我们杀了,逍遥离去。”
“是这?样?不错,但你们一点动静都没听到,就很可疑了。”
崔妩提着灯笼,安守辰面前蹲在,二人四目相对,她突然说道:“你被下药了,这?事你都不知道吗?”
安守辰愣了一下,他低头想?把脸上残存的粉蹭掉。
崔妩笑了一下。
一提他中药了,立刻就能
反应过来是脸上没有干净,说这?人是反应快好还是反应慢好,这?粉是真被人迷晕了沾在脸上,还是涂了给?她看的呢?
谢宥抓住她的手臂,一个收力?就提了起?来,提司相公的眼睛凌厉如刀,安守辰未来得及反应,鼻子下那点粉就被帕子拭去。
崔妩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自?己又没打算碰这?个人。
仵作过来看过,说道:“似乎是蒙汗药。”
周岷道:“所以凶手在安守辰被迷晕的时?候,杀了刘彦?”
仵作道:“可是那时?刘彦该有?察觉啊?”
“会不会刘彦也睡着了?”
谢宥在心里慢慢思索起?来。
宕村的习俗,蒙汗药,孙拱……
种种疑点不过是为了阻挠他们看到真相,现?在唯一要想?的是推测三人有?没有?合谋撒谎,孙彦是怎么悄无声?息被弄死,孙拱的失踪又是否跟这?宗命案有?关?
那头周岷说:“既然衙门里的人都有?嫌疑,各人屋里都仔细检查一下为好,”
他说得不错,正好谢宥也要时?间想?清楚。
“将这?三人分开审问,另外搜查所有?人的屋子,不要有?任何线索遗漏,”谢宥顿了顿,“我们和?周县令的屋子也不能放过。”
他得排除掉串供的可能。
晋丑走出一步:“县令与下官同挤一间屋子,搜了他就是搜了下官。”
原本谢宥还让人去搜,现?在干脆牵着崔妩起?身,说道:“主簿同样?也有?嫌疑,走吧。”
他们沉默太久,崔妩正打盹呢,莫名?被牵起?来,留下了一个懵懂的表情。
搜就搜,拉她一块儿搜做什么?
这?人还有?点小脾气。
路上,崔妩问:“官人怀疑县令和?主簿?”
“你不怀疑?”
“会不会太明?显了,他们图什么呢?”
谢宥意有?所指:“你要是有?图谋什么,也会说来吗?”
“我当然就图官人一辈子对我好。”崔妩不正经走路,歪头靠他肩上。
“在说正事呢。”谢宥真是头疼,扶稳困得打摆还要甜言蜜语哄他的崔妩,推开了房门。
这?间屋子比她和?谢宥住的主屋要小许多,一进门所有?东西都尽入眼帘。
陈设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只有?一张床,一张光溜溜现?支的榻,一个放衣裳的柜子,上面搁了一个空碗,碗干干净净,大概是喝水用的。
屋里的土都是夯平的,若是挖起?一块藏凶器不可能不被发现?。
两人扫了一圈,转脸就算汇合了。
谢宥拉崔妩过来搜查,当然不是刻意针对晋丑,他只是想?和?崔妩交换一下彼此的猜测。
他道:“如今看,安守辰嫌疑很大,不过他被捆了手,我查看过绳结,没有?松动过。”
“就不能有?人帮他重新捆上?”
“那还是得找他的帮手,可既然这?样?,为何帮手不直接杀了刘彦,还要多此一举?”
崔妩点头:“所以当务之急先确定?了孙拱的去向,跑了还有?待商榷,若是死了,凶手差不多就明?白了。”
谢宥点头。
夫妻俩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欣赏。
话说完了,谢宥点评起?这?间屋子:“奇怪是有?一点奇怪,但也确实?没有?凶器。”
“哪里奇怪?”
“这?个碗放这?儿,若是喝水的,茶壶又在哪里,白放一个碗,可能是喝完药随手放的,不过碗底一点残留都没有?。”
崔妩端着空碗,碗在柜子上还流了一个水印,大概是特意洗过。
“端药到这?儿喝了,屋中没睡,拿出去洗干净,再放回柜子上……是有?些多余了。”
二人一时?想?不出其中联系,并未在这?点小事上纠结,谢宥:“既然没有?发现?凶器,先这?样?吧。”
“我一直有?个猜测,不知道官人你有?没有?发现??”崔妩突然说道。
“发现?了什么?”
崔妩凑到他耳边悄悄地说。
谢宥眉梢微抬:“被你这?么一说,似乎有?这?可能,可这?……可不合规矩。”
确实?不合规矩,但谢宥也没那么冥顽好古,容不下这?种事。
“你信了?”
“倒是……合情合理。”
“官人能忍得下。”
有?什么需要他忍?谢宥不喜欢的多管闲事,可他又想?了想?:“若官牒是杀人所得,那就不得不查。”
终究是藐视朝廷律法。
只要不贪赃枉法,女子为官谢宥并不在意,只是女子不能科举,那就没有?做县令的途径,那官位来路就要追究了。
“不过这?也只是猜测而已,暂且按兵不动。”
“我是不是很聪明??”崔妩叉着腰慢慢逼近谢宥。
谢宥被她困在了角落里,随意答道:“很聪明?,寻常人可猜不到那边去。”
说着想?从角落里出来,可他往左,崔妩伸出手臂挡住,他往右,崔妩伸出腿挡住。
谢宥看着她一条腿一只手,姿势实?在太不讲究了,表情欲言又止,“做什么?”
崔妩闭上眼睛抬起?头,把唇撅了起?来。
不言自?明?。
他笑得又好气又无奈:“外面的人还在等着呢。”
崔妩无动于衷,继续撅着。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的动作。
又没结果……她正要睁开眼睛,谢宥就低头亲住了她。
是带着声?儿的,甜脆地碰在一起?。
他轻吮她的唇瓣,带着湿漉漉的温暖,细密的感觉让耳朵尖的绒毛都在舒张,崔妩整个人飘飘然了起?来。
哼,这?个人果然跟她欲擒故纵——
角落的两个人影叠在一起?,唇瓣吻出了黏腻暧昧的声?响,崔妩的下巴被他勾着,偏转着脑袋,被他扶着腰。
谢宥越吻越深,似乎立意要把这?些时?日缺失的亲密全都补足。
直到崔妩哼哼了,他才放开,崔妩听到他极重的呼吸声?,看到眼尾绽着徐徐春意。
她抱着谢宥的腰喃喃:“昨晚还跟我装相呢……”
“我只是在跟自?己生气,阿妩,我不能再容忍同样?的事情,就算不是你的错,你知不知道?”谢宥将她抱紧。
崔妩不知道:“我明?明?一直很规矩,也听你的话,你在怕什么?”
“我明?白,我只是……你主意太大。”
谢宥愈发明?白,她不是一个依附男人的女人,她有?本事、有?想?法、有?苦心经营的事业,甚至他不知道的地方,可能还藏着什么。
如今只是她想?留,谢宥担心有?一天?她主动要走,自?己想?留也留不住。
“阿妩,你改了吧。”他说。
崔妩点头:“为了你,我当然什么都愿意改。”
“以后我都听你的,你比我聪明?,又看得长远,万事我都让你拿主意好不好?”崔妩只想?先把人哄住了,说完又亲了亲他的眼睛。
谢宥干燥的大手一直重复揉抚着他耳后,眼睛明?灭如同隐藏在幽夜里的蛇瞳。
她柔声?问:“官人你说,我们要不要出去?”
后颈被压住,两个人又吻在了一起?。
片刻后,谢宥道:“走吧。”
走出房门,带着水气的夜风把脸上的热意吹散。
“昨晚让你亲你还不亲呢……”崔妩心情甚好,屁颠屁颠跟上去臊他,“阿宥,你看看我是不是被你咬伤了,可还见得了人?”
谢宥拉她到身前,手熟练地捂住了她不依不饶的嘴。
第068章 疑团
大堂上?, 周岷看向晋丑:“他们怎么去了那么久?”
晋丑道:“大概在想着法儿栽赃陷害我们吧。”
“不……不该如此吧?”
不过?她也不了解崔妩和谢宥的性情,莫不是提举相公发现了他们的安排?
“说不准,那位司使夫人没什么良心, 为了省事说不得就推到咱们身上?了。”
晋丑对崔妩的“良知”不抱一点希望。
正说着话?,夫妻俩就过?来了。
崔妩落后谢宥半步,晋丑从未在她脸上?见过?如此小女儿家般的娇憨,他记忆里那个方定妩永远张牙舞爪,狡黠多诡计。
若是日光不错, 晋丑大概能看到她脸上?的胭脂色。
原来这人也不是一直像头刺猬。
是女子嫁了人就会这样,还是她嫁对了人, 只在那个人面前才如此?
晋丑自觉想得太多, 抱着手臂问道:“如何?”
谢宥轻咳了一声,“
周县令房中没什么可?疑的痕迹。”他进去一趟出来,对晋丑倒是和善不少。
不过?谢宥说的是没有可?疑的痕迹,却没说周岷和晋丑就此摆脱了嫌疑。
凶器仍旧没有找到,谢宥问道:“可?查清孙拱的去向了?”
元瀚说道:“到处都?找了,没有见到他, 除了县衙大门,别?的门都?上?了栓,都?没有动过?,孙拱没有回去过?的痕迹。”
三个学子也都?拷问过?带了回来, 口供并没有矛盾之处, 看来并未合谋。
周岷不解:“孙拱为什么要杀刘彦呢,他们二?人无仇无怨, 要想杀目击者, 也该四个人都?杀了才对。”
“那谁和刘彦有仇怨呢?你们四个同是县学同窗,又同路回家, 该是好友,不过?好朋友嘛,也可?能是最想对方死的那个。”晋丑说得云淡风轻,目光飘到那三人身上?。
“主簿明鉴,我等皆与刘兄无仇无怨。”
“便是有仇,怎么会挑这样的机会下手呢?”
崔妩没听着,她还在想着孙拱的事。
前后都?细细搜查过?了,连一只老鼠都?不会遗漏,更?何况是一个人。
孙拱难道没有逃回家去,难道就这么逃出春安县去了?
何必呢,他原本?的过?错根本?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崔妩已经?砍伤他的手,阿宥不过?捆他一夜,最多打?几个板子以示惩戒罢了。
她慢慢转了一个圈,把这公堂的每一个角落都?仔细打?量过?。
没有哪一处还能藏一个人。
除了——
“那些尸首,”她抬手指向前堂,“把那些尸体全都?翻过?来,检查一遍。”
元瀚道:“娘子,可?是这些人都?已经?码好,属下方才又数了一遍,一个没多一个没少啊。”
谢宥道:“把脸都?翻过?来,一个个检查。”
无法,衙差又将那些尸首一具一具翻过?来。
变故终于出现了。
堆叠的尸首和元瀚所记的不一样了,多出来一具,脸已经?被划花,随意套了一件衣裳,被几具尸体压住,从外面看不出和先?前的区别?。
元瀚又数了数,并未多出一具尸首。
可?他记得,自己清点过?的尸体之中,没有一具这样的。
谢宥杀人多是一剑毙命,并未刻意毁坏面容,这具尸体的脸这么花,绝对不是谢宥所为,元瀚清点时更?看过?,没有这样伤口的尸体。
最重要的是,这具尸首左手手背有一道刀口赫然在目,和崔妩砍孙拱那刀位置一样,再看身形肚子,正是失踪的孙拱无疑。
人已经?死透了。
仵作赶紧上?来,检查孙拱的伤口,几盏灯凑了上?来,他聚精会神。
两盏茶之后,仵作擦干净手:“脸上?的伤是死后所划,一刀毙命,手段利落,但凶器却不是普通的刀,刀口很宽,略钝,怕是和前一具尸体的上?来自同一件凶器。”
若是崔妩没有发现,天亮之后孙拱就会被当?作寻常杀手,搬到外头掩埋起来,从此就成了个逍遥法外、不知所踪的嫌犯,这也就成了一桩悬案。
“孙拱在这里,那就是杀手少了一个。”周岷道。
安守辰道:“难道杀手中有人还活着,将二?人都?杀了,然后逃走了?”
无人进过?衙门,但可?能有人逃出去过?。
一次又一次地发现的,蔡师齐已经?闹不明白了:“眼下看起来似乎是这样。”
可?事情真有那么简单吗?
案子似乎就该是这样了,可?杀手杀了孙拱尚能解释成孙拱离他最近,又为什么要杀刘彦?
杀手假死,待无人之后偷偷逃走就是,杀孙拱伪装成自己的尸体,可?是费这个时间,都?能逃出春安县去,谁也追不上?了,谁有帮他把门闩挂上呢。
“不可?能是堆在这里的杀手杀的。”元瀚忽然说道。
他负责清点尸首调查身份,若其中真有人装死,那就是他的失职,熄灯之前,所有人他都?查验过?,没有一个活口。
“说不得诈尸了呢?”
许仅一句话?,让所有人都?看向他,他默默打了自己一记嘴巴。
谢宥说道:“确实?不可?能是诈死的杀手,凶手在黑灯之时做了那么多,都?只有一个原因?。”
许仅赶紧问:“是什么?”
崔妩接过?夫君的话?:“当?然是为了藏住自己的身份,第一次把我们的怀疑引向安守辰,因?为他离刘彦最近,第二?次是孙拱,只有他不见了,到处都?找不到,让我们怀疑他畏罪潜逃,第三次就是少的那个杀手,让我们觉得是杀手隐藏踪迹,才杀了孙拱凑数……”
晋丑不得不叹服,这夫妻俩还真是般配,个顶个的聪明。
凶手想要逃脱法网可?就有点难了。
“所以凶手做这些都?是为了骗过?我们,他一定是我们身边熟悉的人。”
“一切都?证明,他还在这个衙门里,并且会以一个无罪的人一直待在这儿,或是变成悬案之后,平安离开。”
许仅几人听得头都?大了,“那就是说,这附近还有一具杀手的尸体,被藏了起来?”
“可?各屋还有里外各处都?找过?了,连水井都?捞过?,就是没有啊,唯一藏尸的地方不就是这儿吗?”
“里外,那上?下呢?”崔妩道。
众人听她这么说,齐齐抬起了头,然而屋顶除了瓦片跟横梁,什么都?没有,元瀚不信邪,
这一次却算漏了,屋顶也没有尸首。
“没有,难道真的逃跑了?”
崔妩轻咳了一声,摇摇头:“就当?那个杀手真的是凶手,那他的刀已经?被缴下,行凶时是怎么精准摸到凶器的?这么黑的天,伸手不见五指,他又怎么在不惊动安守辰的情况之下,摸到大堂上?又把刘彦杀了,摆成这种形状?”
“说来说去,这桩悬案就是查不出来了嘛。”许仅终于找到机会奚落崔妩。
“也不是查不出来,线索已经?那么多,不笨的人想一想,也能知道设计这么一出的人只能是谁。”
谢宥看着许仅,似乎在问:“你也能猜得到吧。”
被提举相公盯着,似乎在等他给一个答案,许仅坐立难安,“鄙、鄙下猜不出来。”
崔妩也没有生气,说道:“凶手费了这么多事肯定不是为了好玩,而是刻意遮掩,如果安守辰确实?牢牢捆着,又中了药,那了解这衙门的构造,知道宕村习俗,把人迷晕又有能力把人杀了,思来想去,凶手只能从你们二?人之间出来了……”
夫妻俩看向了周岷和晋丑。
又诈到他们身上?了。
晋丑拱手,淡定说道:“凶手不可?能是周县令和下官。”
崔妩很不想问出那句“为什么”,她知道晋丑这么说话?的时候,事情就要坏。
“为什么?”
有人已经?先?问了,她闭了一下眼睛。
“习俗、这屋顶的构造,在衙门当?差的衙役也知道,他们被捆住,谁都?可?以随手杀掉,但不同的是,我们还有一个人证。”
“谁?”
“妙青娘子。”
“妙青?”
“是啊。”
崔妩看向自己身后,“妙青人呢?”
元瀚扯了扯嘴角:“她跟郎君娘子去搜查时就在屋外回廊里睡着了,我推了几次,她倒是醒了,事不关?己一句话?都?没听着。”
显然一点不觉得死了一个刘彦一个孙拱是什么大事,当?然也没有交代自己熄灯的时候去哪儿,更?没人关?心。
娘子找人,妙青立刻被唤醒,迷迷糊糊地上?来:“娘子,怎么了?”
“今晚刘彦未出事前,你同县令和主簿在一块儿?”
妙青想了想,点点头:“当?时元瀚在清点人数,我看晋……主簿和周县令在小厨房忙活,就进去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一直待在里面?”
“期间奴婢给您端过?一趟晚饭,回来的时候大堂的灯还亮着,然后过?了一盏茶,大堂里的灯就黑了。”
那时候元瀚去了一趟厨房吃晚饭,吃完就回屋去了,被捆住的四人还醒着。
“他们二?人为什么在厨房待了那么久?”
“昨夜三郎君不是遇上?了刺客嘛,周县令和晋主簿也受了点伤,特别?是周县令,整个人虚弱得不行,就在厨房里等着吃饭,然后主簿让我陪着县令,就出门抓药去了,我送他出门去的,然后回来跟县令待在一块儿,主簿带药回来熬好,二?人喝了药就回屋去了。”
妙青说得清清楚楚。
“下官确实?是熄灯之后回来,但妙青娘子看着下官出门,看着下官回来,下官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大堂那边做鬼。”
崔妩看向晋丑:“你为什么不早说你出去过??”
晋丑耸肩:“没有差别?啊,下官从侧门走,又从侧门回来,别?的门已经?上?了栓,要去大堂就会经?过?厨房的门窗,妙青娘子和周县令一定会看见,而且我漏夜去敲医馆的门,郎中也可?以为我作证,回春堂药盅里剩的药渣和县令吃的药也对得上?。
而且下官鞋子虽然打?湿了,但熬药的工夫也烘干了,知不知道此事,对提举和娘子查案没有什么影响。”
他说得倒不错,不过?不主动交代就是有鬼。
你给我等着!
晋丑清清楚楚从崔妩的眼神里看到这句话?。
常年相斗,她好胜心被激了起来,低头仔细琢磨着要抓住晋丑的漏洞。
“妙青,你真的一直看着公堂那边吗?”
妙青努力回想,“奴婢坐在靠窗的桌边,正对着公堂那边,元瀚什么时候走的,灯什么时候灭都?知道,主簿确实?是从侧门一边回来的。”
就算说话?的功夫转了几下头,也根本?不够时间都?让晋丑去杀了刘彦孙拱再做这一切。
自从妙青说话?开始,谢宥的注意就不在这边了。
他说道:“元瀚,把这些尸首全都?翻过?来,摸一摸他们的肚子。”
怎么又要翻肚子啊……
好不容易归置好的尸体又被一个一个掀开,被一个一个按压着肚子,元瀚亲自动的手,他没想到自己清点的这堆尸体能出这么多的事。
孙拱是在上?层发现的,摸到中间的时候,元瀚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他掀开衣服一看,豁然一个血口,因?为死去多时,已经?没有血流出,一个黑色的东西在血肉之中冒出一点头。
他皱着眉将黑色的铁器拿出来:“凶器在这里!”
藏在杀手的腹中,是一把铁镐头,和孙拱身上?的伤口吻合,看来是凶手杀完人,藏好孙拱之后顺手把凶器藏在下边一具尸体的肚子里。
所有人看到那把铁镐,都?深深吐出了一口气。
整夜不睡,又面对这,实?在有点想呕的欲望。
可?虽然凶器已经?找到,可?还是不能确定凶手。
崔妩已经?困得不行了,她放弃查找真凶,甚至有一种还不让她睡觉,这屋子里的人全死光算了的念头。
“……”她在谢宥耳边说了一句。
“困了就睡吧,我守着你。”
“……”
“知道了。”他应。
一屋子的人高高低低地坐着,谢宥让人拿了毯子来,披在靠着自己的崔妩身上?,她靠在夫君肩头,在这儿血腥的地方也能安然睡着。
晋丑扫了一眼,收回视线,仰头看着外面一方天空。
一夜没睡,所有人的眼神都?有呆滞。
天边慢慢亮成了鸭蛋青,安守辰探头望着天井,问道:“什么时辰了?”
蔡师齐道:“卯时初吧。”
“周县令,若是还查不出来,能否放了我等归家去?”
周岷道:“官道被堵住,你现在就是出去也回不了家。”
“我可?以走山道,天晴了,我得早点回去,已经?耽误时辰了。”安守成认真说道。
周岷跟谢宥请示:“提举,可?否放这位学子先?归家去,下官可?以派衙役跟着,若凶手是他,也跑不掉的。”
“他想走就放了吧,这二?人,一起松绑。”
谢宥把滑落的崔妩扶好,似乎也不在乎能不能查出凶手的事了。
三人如蒙大赦,他们已经?被绑好久了,前半夜捆着,后半夜被带去审问,又短暂得了自由,结果问完又被捆起来,他们都?难受死了。
衙门的门重新打?开,雨后的日光斜照在青石板上?,还缺乏暖气。
安守辰背好书箱,紧了紧裤脚,拱手同谢宥周岷告别?。
第069章 第 69 章
“安兄这么急着回去?, 今日是什么日子?”许仅踮着脚看出去?。
蔡师齐龇牙咧嘴地?揉了?揉手腕:“重阳节,安兄家人该等?他回去?祭祖了?吧?”
“你记错了?,重阳都过?去?多久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来着?”许仅困得脑子里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崔妩睡觉之前, 元瀚被派了?出去?,现在他终于回来了?。
谢宥听了?他跟县学学正?问出的消息,说道:“看来今日是他姐姐的七七。”
“什么七七?”
“一个七日为头七,他姐姐一个多月之前过?世,昨日是七七, 家里人该等?着他回去?烧纸的。”
许仅清醒了?几分:“他姐姐过?世了??”
说来他也见过?两次,在县学外等?着给?安兄送吃食, 长得斯文秀气, 和?安兄如出一辙的模样?,听他说姐姐年尾就要嫁出去?了?,怎么突然就过?世了?,也没听安兄提起过?。
“原来是姐姐去?世了?,可官道还没清理,安兄就这样?走了?, 能回家吗?”蔡师齐有些担心。
“他走惯了?陡峭的山路,虽然艰难些,但没背什么行李,回家应是没问题的。”
崔妩等?人不能走山路只是因为他们人、行李和?马匹都不能攀山, 只能等?官道疏通。
谢宥垂目思索一阵, 说道:“去?把安守辰抓回来吧。”
他终究是无法归家烧纸了?。
“啊,为什么?”许仅不解。
“说来说去?还是他疑点?最大, 我家官人是不会错的, 要是谁都不可能,那就只能是他杀人了?。”崔妩又短暂地?醒了?一下, 看看热闹。
许仅不解:“安兄和?刘彦捆在一起,怎么可能杀刘兄?他为什么要杀刘兄?”
崔妩道:“也许安守辰姐姐的死因可以?解释这一切,他不让你们知道的消息,恰恰证明他十分在乎。”
元瀚一马当先骑上?快马,去?将?安守辰捉拿。
这个狡猾的凶手绕了?他们一夜,现在也该伏法了?。
马蹄声急促,快去?快回,安守辰被元瀚提着,丢到了?石阶下的青石板上?。
安守辰脑子有些晕,但似乎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显得格外平静。
蔡师齐不忍:“安兄被绑了?一夜,又这,会不会是冤枉了?人啊?”
谢宥说道:“他被捆得可没你们那么久。”
安守辰的手被拖出来,手腕上?被绳子绑出的瘀痕,但比蔡许二?人要浅许多,可见一开?始那绳结就没绑紧在他手腕上?。
绑人的衙差赶紧跪下:“属下都是一样?绑的!”
安守辰也不愿再牵连无辜的人下水,说道:“与他无关,是我自己解开?的。”
“你怎么解开?的?”
“用脚。”
“……”
因为是用脚绑的,所以?重新绑上?的时候没有那么紧,后半夜审问过?后,大家都在,三人也只是草草绑了?,没有绑在手腕上?。
谢宥命人脱了?安守辰的鞋子,果真?看到他并未穿着袜子,因为重新将?绳子绑上?之后,就没有手再穿袜子了?。
“你自己解了?绳子,然后把刘彦和?孙拱杀了??”
“是。”
“可是杀人怎么会这么安静呢?”许仅永远忍不住自己的问题。
谢宥道:“蒙汗药药末是你自己擦到鼻子上?的,刘彦应该也吃了?药,不过?他不是被强迫的,而是
自愿的,对吗?”
安守辰点?头:“是,要是我拿毒药喂他,他也会吃下去?,不过?毒药太痛了?,会有动静,所以?我喂的是蒙汗药,裹在了?糖里。”
之后的事,不用谢宥再问,他就自己交代了?。
“他□□了?我姐姐,给?我爹娘银钱息事宁人,爹娘怕出丑事,想让刘彦娶了?姐姐,但刘彦不愿意,她?更不愿意,就投河死了?,我回家之后找不到她?,爹娘说是洗衣服的时候不慎滑进河里溺死了?,可是我看到了?她?刻在床板上?的字……”
“刘彦以?为我不知道,回了?县学,仍旧同我称兄道弟,我也就假装不知道,刻意跟他亲近,我和?姐姐长得很像,玩些小把戏。”
刘彦好色,对于安守辰的示好虽然有奇怪,但也不拒绝,同窗之间?这般打闹的不是没有,总归得趣之后大家各自婚娶,并不妨碍。
安守辰把曾经把糖喂到刘彦嘴里,刘彦以?为他在跟他玩,实则安守辰只是等?他放松警惕。
昨夜灭灯之后,安守辰将?蒙汗药用糖裹了?,叼着喂到刘彦嘴里。
黑夜里这么晚确实不错,刘彦根本不会推拒,他吃了?下去?,没多久就睡熟了?,对面的蔡师齐和?许仅也昏昏欲睡。
黑暗中,安守辰挣脱了?绳索,将?刘彦扛到了前堂尸堆上,按照宕村的习俗,先不声不响地割了舌头,让他不能出声,然后挖了?命根子,让他血尽而亡。
隔着天井,雨声又嘈杂,许蔡二人昏昏欲睡,根本就不知道。
但在去?往前堂路上?,安守辰碰到了?孙拱,不重,孙拱只是嘟囔了?一声,却引起了安守辰的警惕。
孙拱靠得太近,一定会听到他杀人的动静,说不定还碰到他,安守辰索性把他迷晕,连他一起杀了?。
“我杀了?他之后,又在尸堆上?把刘彦杀了?,那样?血不会太明显,我突然想到,可以?把罪名嫁祸给?孙拱,安置好刘彦之后,我就把孙拱藏在了?尸堆里,等?着天亮他被埋到土了?,这项罪名就永远都是他的。”
安守辰将?自己杀人的经过?都交代了?出来。
“凶器是哪里拿的?”
“你们去?开?路回来,铁镐就放在前堂大门后,我记得。”
“你为什么会依照宕村的习俗杀人?”
“我从前听说过?,那时觉得太血腥了?,可她?死了?之后,我就觉得那习俗很好,从一开?始就想这么做,刘彦做的事该受到这个惩戒,正?好提举夫人看到县志里也有这个习俗,他算死得其所。”
周岷问道:“那杀手的尸体去?哪儿了??”
安守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嫁祸给?孙拱,把铁镐藏起来,那尸体堆上?有多少人,我根本没有在意过?。”
他都杀了?两个人,也没什么必要瞒下一具摆哪儿都行的死尸。
到底还有这么一个谜题留下,崔妩很是不服气,她?直觉一定和?晋丑有关系。
“既然真?正?的凶犯已经水落石出,剩下的事就交给?周县令了?。”
说完带着哈欠连天的崔妩回房去?了?。
周岷道:“先将?安守辰收归县狱,择日再判。”
许仅看着安守辰被带走,“为了?一个□□犯,先是姐姐死了?,自己又成?了?阶下囚,背上?两条人命,何必呢。”
“嗨,咱们赶紧回县学看看有没有开?门吧。”蔡师齐只想赶紧离开?
—
一夜未眠,崔妩回房睡觉去?了?,谢宥原本陪着,一睁开?眼人就不见了?。
她?都怀疑昨晚一切都没有发生,不过?现在已经是午后,阳光有些昏黄。
“官人呢?”
妙青道:“郎君带着人到官道上?去?了?。”
刘彦和?孙拱的凶案水落石出,官道却还未通,赶路要紧,谢宥视察过?,情况还好,他出了?银子雇佣空闲的百姓帮忙,周岷召集了?人,除了?留守的护卫,都在官道上?干活。
“那晋丑呢?”
“他在隔壁牢房写口供。”
崔妩刚答应谢宥,在他眼皮子底下不好跟晋丑多见面,便打发妙青去?问:“你去?问晋丑,尸体是怎么消失的?”
妙青紧步去?又紧步回来,复述晋丑的话:“你承认输给?了?我?”
单听这话,眼前立刻浮现晋丑一向讨人厌的笑面。
崔妩哼了?一声,“案子都查出来了?,我没觉得自己输了?,让他最好一辈子不说,等?着我把他揪出来!”
谢宥一直忙到傍晚才回来,一进衙门习惯找崔妩的身影,走到后院才看到她?,正?躺在摇椅上?继续看县志。
看到谢宥回来,眼底绽出惊喜,放下书就奔过?来,谢宥对她?这番态度很受用,但自己身上?全是泥浆,不宜靠近,在一臂的距离时将?她?拦住:“莫挨近,身上?脏。”
“你这样?进屋子里换衣裳肯定是不行的,待会儿到处都是泥浆。”崔妩才想起要嫌弃他来。
“那该怎么办?”
她?眼珠子转了?转,说道:“我帮你冲干净吧。”崔妩在水井上?站高,端着水瓢,冲谢宥勾了?勾手。
“那里危险,快下来。”
谢宥给?她?找了?一个凳子,崔妩站上?去?,终于高出谢宥一点?,一瓢水自上?而下泼到他身上?。
他潮湿的发丝在夕阳里发着光,清水自上?而下涤净,泥沙里的美玉渐渐恢复了?光彩。
若崔妩真?有那么好心费力帮他冲洗,那她?就不是她?了?。
被偏爱的人会长出坏心眼来。
“你这衣裳贴在身上?,我冲不干净。”
谢宥将?一切都看穿,撩开?眼皮盯着她?看。
“看我做什么,”崔妩催他,“快点?,再冻一会儿要着凉了?。”
他只解了?上?衣,抱臂站在她?面前,“含蓄”到压不住的笑浮现在崔妩唇角。
谢宥身躯修长,肌理更不乏充盈的力量感,偏白的肤色下腰腹仍旧清晰,胸膛承接的水如同奔涌在河沟里,一路洗过?每一寸,水光潋滟,和?晚照的夕阳,在冷白的皮肤上?扭曲出极致的光影。
崔妩心里吹了?一声哨,将?一瓢凉水又泼下,看得心满意足。
谢宥闭着眼睛,任由她?玩,反正?她?的苦头在后边。
“够了?。”
几瓢水之后,谢宥自觉闹得差不多了?,一把将?她?抱了?下来。
“我衣裳我衣裳!”
崔妩惊叫一声,掌下撑住的是凉凉的肌肤,谢宥的身躯上?水珠全蹭在了?她?的裙子上?,他不顾娘子的喧嚷,几个大步就回了?卧房之中。
“还没洗干净,”崔妩埋怨道,“你怎么这么不讲究。”
喋喋不休的话让一个冰凉的吻打断了?,她?被谢宥放在了?榻上?,迎接他冷冽的压迫。
只是愣了?一下,崔妩捧着他的脸回应,亲吻让暖气逐渐回笼。
衣衫被大掌匆乱地?抚摸更多地?压在身后,玲珑的身段于夫君来说不是禁忌,他可以?到达任何他想去?的地?方。
娇嗔也好,埋怨也好,都不会让手离开?,谢宥压迫更甚,同她?索要更多的亲密,慰藉心怀。
崔妩良心回来了?,唇被谢宥从轻吮到啃啮,解脱不得,她?手上?的忙忙碌碌地?,扯过?被子给?他盖上?。
身上?的水被暖成?了?潮湿温暖的空气,有泥土的气息,和?她?熟悉的檀香味,直吻到唇瓣熟红软烂,分开?时如两块黏糕。
崔妩痴痴望着他,他又低头,亲到了?脖子,她?颤抖又喜欢,抱着谢宥的脑袋微仰着,将?雪白的脖颈尽陈在他的唇下。
裙摆勾勒出腿线,绞并在一起。
“我听到了?。”
“什么?”
骨节盘踞在腿上?,“潺潺的水声。”
“起来吧。”她?恼了?,撑住他的胸膛。
“你还没……”谢宥鼻尖在她?鼻尖上?打圈,隔着很近的距离相望,她?又垂目躲开?,无数个决定似流萤竞逐。
“你还想要。”
要不要,再亲一会儿……还不想分开?。
那本就若即若离的唇又吻在了?一起,扣紧的十指在压抑汹涌的爱意。
第070章 糊涂
“喝碗姜汤, 别着凉。”
闹完一阵天昏昏将暗,她?早吩咐厨房给挖官道的人备了姜汤,也不用?现熬, 端来等谢宥喝完,崔妩跟奖赏似的亲了他一口。
碗刚放下?,她?又被带到他膝上?,自下?而上?迎着谢宥的审视。
这种打?量让人忐忑,“怎么了?”她?问?。
“不错, 就是这样。”
“怎样?”
“我要的就是这样的日子,”谢宥手指缠上?她?的下?巴, “你尽可以对我使小性?儿, 我都会包容,但别对别人这样,别在我的眼皮底下?来回招惹。”
他时刻关注着她?,怎么会不知道那些小动作。
崔妩升起被监视的不满:“我没跟任何人有私情?,问?心无愧,你不想让我说话, 就割了我的舌头打?断我的腿,把我装罐子里带在身上?吧!”
谢宥皱眉:“莫生戾气,你说话自然可以,只不要太亲近, 我只是让你改一改。”
夫君难道不能对娘子提些规训?
“知道了, 你赶紧去洗澡吧。”崔妩自他怀中起身,推开他。
见她?有要生气的意思, 谢宥没让她?走掉, 干脆把她?带了进去。
热气一团一团扑在脸上?,蒸得崔妩脸蛋润潮可口, 她?转身要出?去,和谢宥相?撞,衣裙在掌上?飞张。
“阿宥!”她?慌忙压住。
“咱们先?说清楚,我是不是不能要求你三从四德?”
“你当然可以,但我不想整日被人监视着,分明我一次错也未犯,却跟被定了罪似的,我凭什么容忍你整日疑神疑鬼!”
“好?,我错了。”谢宥亲吻她?的手,这个吻停顿很久,他在斟酌接下?来的话。
“我只是一直未曾安心过,才患得患失,我不知该如何办……”
要承认自己是个被感?情?摆布的人,对待妻子与外男来往没那么从容冷静,并?非易事。
他失落的话似一阵凉风,恼意一下?就散了。
崔妩怎么也气不起来,抱住他的腰嘟囔道:“真难哄呀,谢宥。”
“所以你偶尔……也让让我,好?不好??”谢宥跟她?示弱。
偏偏崔妩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人,一听他央求就陷坑里了,心疼起他失落又无所适从的模样来。
“有你在,旁的人我看一眼都嫌烦的,哪里就再有你担心的事,从前的事都过去了,咱们不要为旧事伤了感?情?。”
“嗯……”
谢宥埋首在她?颈窝里,低低应了一声。
这一招原来如此有用?。谢宥默记在心。
哄完了夫君,崔妩想离开,结果仍旧不行。
“你放开我呀。”
“书房你都敢,这儿不敢?”谢宥在耳后挑衅。
敢?敢什么?崔妩觉得谢宥该是疯了:“这是县衙,院子那么小……又不是我们二人住。”
“我已经让人都出?去了,你安静些,我就从不似你这般哼唧。”
这一样吗!
崔妩真有些怕他,想走又走不掉。
“方才在屋外泼水好?玩吗?”
好?玩是好?玩,还很好?看,但是——
“我错了……阿宥,咱们晚上?再来好?不好?,马上?是吃饭的时辰了?”
“你哪里会错,想玩就玩个尽兴吧。”
谢宥以前才不会在这种地方,更?不会是那个主动提起的人。
甚至因为是借住别人的屋子,他晚上?绝不会跟她?胡闹,崔妩才故意惹他,赌他任自己闹过就算了。
可不在别人的屋子里,还有别的地方,夫妻俩净室里站一站,事儿不就解决了吗?至于崔妩受不受得住,端看谢宥自己把握。
两个人不知是打?架还是玩闹的动作,很快遮蔽全无,崔妩想蹲下?抱住自己,可谢宥不让,二人似逃托重茧,抱在一起。
那女子的坠团儿、男子的身躯,二人迥异却同样漂亮的线条,因为拥抱紧压成一线。
“嗯——”他喉中低吟,崔妩怕得很。
在净室行事已经让崔妩惊讶,而后,谢宥的恶意更?是一点点显现。
崔妩被调转得背对了他。
“阿宥,我不要……”她?想要拥抱、要关心、要宠爱,不肯像兽一样,屈服于只为了本能和繁衍而发生的草率勾连。
可谢宥就是喜欢,像兽类一样,它们遵从最简单的规则,这是兽类对自己的雌兽完全的占据、拥有,不会有任何不对,不需要商榷的交并?,他一想到,炙杵便翘起了船头。
“不跪也好?,这样更好看。”
崔妩正想说话,迎接她?的是莽撞的抟入。
“啊——嘶……”被不属于自身之物进犯,崔妩只想骂人,本就坚烫的阳货,在突突长大?,逼得她?像上?岸的鱼儿想挣脱开去。
谢宥怎么会让人再跑了,双臂锁住了她?,崔妩微微离开了地面,脚尖点地,很快只剩了他一个支点,只能攀扶。
她?确实很美,落去了繁衣,桃白光润的线条漂亮干净,后仰枕在他肩上?,身躯云桥般的流畅,摇摇饱坠的团儿打破这一线流畅,那团儿落在谢宥掌中,又是另一番盛景。
“阿宥,我、我站不住。”崔妩抱怨,回头看他。
谢宥披散的头发松松低束着,瞧着不带一丝感?情?,那腰腹,随着身躯收力而明显,美而强健。
听到崔妩求饶,他微仰着头,垂目的样子似在讥讽。
每逢此事,崔妩都觉得他简直像换了个芯子,变得高?傲、狂妄、唯我独尊。
崔妩又恼,更?时刻被梗满的阳货提醒着,自己落了他手里。
“你管不管我呀!”
她?气得要跺脚,却连站着都难,摇摇欲坠。
“管,我当然管你。”
谢宥轻哧一声,将她?抱起来,阳货只是稍离,很快又送推而入,分花拂柳,短暂在空气中扬头,又消没在心心念念之地。
崔妩抱住他脖颈,一声声喊“阿宥”,声调如荔枝饮子一般温甜。
可即便回头相?拥,崔妩并?未得到她?想要的轻松,人如柳枝摇摆着与谢宥对撞,浆打?出?声、成缕,淅淅沥沥落下?。
浑身的重量,都成了送她?入虎口的助力。
重复的往来如同钻木取火,彼此已经闭上?了眼睛,等待那一刻山崩海溃的到来。
“阿宥、阿宥、阿宥!”
她?声调被拔高?,闭着眼睛倏地抱紧了他,睫羽颤颤地受了一回。
热霖久久不息,崔妩生了怨气。
不成了!
崔妩一睁眼,看到他眼底意兴未消,忙落地转身要逃出?去,要做个逃兵。
“啵——”一声,阳货弹碰回自己,在空气中散着热气,谢宥清醒过来,两步追上?按住了门,伸手捞回她?。
“你这样出?去怎么行。”
“我……我……衣裳!”
他给的不是衣裳,是自己还未消停的阳货,再次满盈了她?。
“啊——”两个人的声音混杂。
崔妩气得打?他的脸,谢宥被扇醒了,知道她?气狠,红着一边脸哄她?:“好?阿妩,就这一遭。”
他没有说谎,只是这一遭未免太久。
可她?已经被冲散了关节,四肢松泛,连举起手都不能。
后来经受惯了,也还算能接受。
脑子里好?似秋日长风一遍遍卷过空旷四野,堆高?的稻草烧出?一轮红日,热气烘在眼皮,崔妩看着窗上?二人的影子,开始犯困犯懒。
但总在将睡未睡时又被他送至一程,无数火星在脑子里、在耳后……一路迸开。
生不得,死不能。
—
屋外,一身白衫走入小院。
晋丑思及她?遣妙青来问?的事,正待来气她?一气,小院安静,大?概人都去用?晚饭了,只有崔妩和谢宥忘了时辰,他来也是请他们去用?饭。
晋丑在门前站定,举手正要敲门,就听到了里面传出?的响动。
那一声带着啜泣的“夫君”喊得人后颈发麻,余温悠长。
他的手顿住,笑面慢慢消失。
看来是真的喜欢。
罢了,没什么好?说的。
晋丑转身走出?了小院。
直到人定,谢宥才穿一身干净的道袍飘然走出?来,脸上?巴掌印虽然淡下?,仍旧可见,倒是不损半分风姿。
晋丑在熬药,周岷原本身体就不好?,一场大?雨又熬将一夜,白日,此刻正在屋中卧床。@无限好文,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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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县令可还好??”谢宥想晚些去探望,他还记得崔妩说的那件事。
晋丑深知周岷对上?谢宥讨不着好?,拱手道:“县令这是老毛病了,这会儿已经睡下?,提举不必忧心。”
“好?。”他端着饭菜离开,在踏出?厨房门时,回头问?:“你同我娘子是旧识?”
晋丑怔了一下?,像是不明白他怎么提这个,“不是,下?官只是跟谁都能聊上?几句,当日在官道上?不知娘子身份贸然搭话,下?官深悔,怕是惹了提举娘子不喜,总觉得安守辰案与下?官有关系。”
“她?的怀疑总是有道理的。”
“下?官惶恐。”他离开药煲,起身朝谢宥长揖。
谢宥不再说,转身出?去了。
真凶毋庸置疑,其中枝节如何,也不那么重要。
两日之后,幸而无雨,官道终于勉强能通行,谢宥让人收拾了行李,和周岷作别,崔妩甚至连和晋丑告别都没有,就和夫君出?了县衙大?门。
但刚出?了大?门,就看到晋丑也在,他身旁是板车上?放着,衙差正盖上?草席,把人用?绳子绑牢。
“这是要将刘彦拉出?去埋了?”崔妩实在不知道他为何要在县衙留那么久。
晋丑摇头:“刘彦有家人,要把他送回村子里面去。”
谢宥道:“我记得刘彦住在的村子离那个宕村不远。”
“是啊。”
崔妩边扶着官人的手上?了马车,边问?:“要将刘彦的尸身送回去,这件事需要周县令和主簿去做吗?”
“原本不用?,但县令不愿当个坐堂官,也是借此机会,往春安县东边走一走,了解民情?。”
正说着话,周岷就出?来,看到谢宥,他目光有些躲闪。
大?概是晋丑的提点,周岷知道谢宥有事要找他,这几日他一直有意无意地避着,谢宥又忙碌官道的事,两日来二人到现在才撞见。
谢宥问?:“刘彦家跟宕村也在东边?”
“是。”
“那就一起走吧。”
两队人合成一队上?路了,到了一处岔道,周岷上?前跟谢宥告别,谢宥却说:“周县令请借一步说话。”
崔妩从车窗探出?头来,看见谢宥同周岷在河滩边说话,隔得很远也听不清说的什么。
她?朝晋丑勾勾手指,“你过来,本娘子问?你几句话。”
“我很忙的。”晋丑不肯过来。
一颗枣砸他头上?,“快点!”
“真是……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晋丑拍拍后脑勺,抱着手臂走到马车窗下?,“提举娘子有何事吩咐?”
崔妩盯着他:“安守辰杀刘彦的事,你和县令知道,是不是?”
“何出?此言?”
“你应当并?未出?现在公堂上?,若是雨夜,黑灯瞎火里既要避开妙青,又要看到安守辰行凶的过程,太牵强,我原本猜测你们会不会提前把尸体烧了,但时间不对,后来去灶台查看过,放不下?一具尸体,
思来想去只能你们提前知道安守成要杀人,那样的话,要处置尸体的法子就多了,不过我不明白,你是想我们查出?来还是想我们查不出?,你们原本可以不扯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晋丑莞尔,当然是想让你们查到,更?不怕你们知道这件事跟我们有关联。
这件事很早之前就在谋划了,他们在靖朝的朝臣之中有内应,从收到谢宥可能要巡盐的消息之后,一切都在为他准备着。
官道当然也不是连日大?雨塌的,而是晋丑和周岷在崖上?做了手脚,所以才不想让谢宥上?去看到,发现人为的痕迹。
周岷和他相?逢,是缘分,也是刚好?为了一件事。
和宕村有关的人不多,刘彦就是一个,从刘彦查到了安守辰,再利用?安守辰的仇恨,制造出?了一桩悬案。
甚至让安守辰在衙门之中,当着谢宥的面报仇,都是晋丑提议的。
原本可以不必处置的尸首,是晋丑将二人怀疑引到自己身上?的一环。
安守辰无所谓死活,正好?成为他的一步棋。
宕村的事,该让谢宥知道,若是顺利,他会一步一步,走向方镇山为他安排的结局里去。
晋丑带着笑看崔妩:“那你承认你输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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