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阿阮可以对我为所欲为


    林子越来越深, 天色也?慢慢暗下,冬日山林似盘踞潜伏的凶兽,静诡, 冷戾, 又充满危险。


    温阮没怎么害怕, 毕竟邾晏在身边, 他只是很意外邾晏这个继续带他?往林深处走的行为:“你要带我去哪里?”


    不觉得危险么?


    邾晏慢条斯理:“偷偷关?起来, 卖掉。”


    温阮:……


    那确实够危险的。


    “你要不再想想?”


    他?委婉的暗示,是谁理亏没底气, 刚刚还在认错呢?而且话也?只说了一半,另外一半还没交代呢!


    邾晏唔了一声,偏头看温阮,眼神浓烈又大胆:“那就关?起来……为所欲为?”


    温阮瞪他?:“邾晏!”


    堂堂一朝王爷,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邾晏笑出了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很喜欢这种瞬间,把温阮惹急了瞬间。


    过去这十三?年,他?很厌恶别人叫他?的名字,所有人提起这两个字的时?候, 表情语气都?是差不多的,嫌恶, 惧怕,像是什么不想沾的脏东西,当然?,他?身为皇子,还是脾气最不好?的那个, 没人敢光天化日大喊他?的名字,顶多私下小话各种骂, 他?出现的地?方,已经很少听?到自?己的名字了。


    他?有时?很满意,有时?又没那么满意,脾气反复时?,会?把撞到他?手里的人折腾的苦不堪言,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这种反复的不满足是怎么回?事。


    温阮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是被他?欺负的受不住的时?候,被亲的喘不过气,眼角绯红,又浑身无力,推不开他?,什么谨慎礼貌规矩全不管了,生气吼他?的名字,试图让他?停下。


    温阮还是没经验,他?怎么可能停得下来呢?那个瞬间他?心脏一下子被填的满满,好?像这么多年,一直等待的就是这样一个声音,不是高高在上地?敬着捧着,不是嫌弃厌恶的躲着怕着,就是理直气壮叫他?的名字,好?像他?与这天底下寻常的普通人并没什么区别。


    他?倒不是想做一个普通人,是想被一个人当做普通人相处,想要?那些直来直去,不被任何礼仪规矩裹挟的嬉笑怒骂,烟火红尘。


    何其有幸,温阮给了他?。


    “再叫一声。”邾晏马也?不骑了,飞身过去搂住温阮腰身,就把人抱了起来,脚踩密林树枝,运轻功在林中飞掠。


    视野陡转,温阮吓的双手搂紧了邾晏脖子:“你发什么疯!”


    邾晏:“我的名字,再叫一声,嗯?”


    他?这么重点提醒,温阮怎么可能想不起之前被亲迷糊的事?是有点丢脸,但更丢脸的难道不是邾晏么,他?都?那样子了!


    还为所欲为……


    想起之前看到的温瑜,在这里为所欲为,能是什么好?事。


    温阮眯了眼,掐紧邾晏肩膀:“殿下想什么美事呢?嗯?”


    “错了,我说错了,”简王殿下主打一个能屈能伸,“是寻个地?方,让阿阮对我为所欲为。”


    温阮:……


    “谁稀罕!”


    邾晏轻笑出声。


    温阮耳根瞬间发烫,嘴硬有什么用,根据之前不多的经验判断,他?的确还算稀罕,邾晏竟然?笑话他?!


    “那什么,真不回?营地?了?”他?瞬间转移话题,“马也?不管了?”


    邾晏:“你不是也?觉得,碧鲁浑回?不了营地??”


    至于马,就更不用操心,他?会?唿哨指示方向,马丢不了。


    温阮唇角扬起:“他?那边应该在水深火热,悔不当初。”


    邾晏干掉冲他?来的那一波刺客后,就带着他?在外侧游走,也?没打猎,数次擦边掠过碧鲁浑,看到这个人被刺客追杀……要?不是想看看清楚刺客路线由?来,也?不会?去林子边,遇到温瑜几人。


    这一波刺客明显跟之前不一样,冷辣狠戾,完全没收手,和先前那次不痛不痒的撩拨吓唬没法比,宛然?是另一个人手笔。


    温阮以往只是懒得理朝事的勾心斗角,不是不懂,他?进?宫里带路的小太监不知是谁的人,但话里话外的引导,大殿气氛的推动,都?说明了一点——


    有人看碧鲁浑不顺眼,想要?搞事。


    当然?大部分大历人看北狄使团都?是不顺眼的,但这样推动,一定有更深的目的,只要?有人被这种气氛煽动起来,觉得动动手吓唬吓唬这种小事无伤大雅,那这个拨动风雨的人就会?‘顺势’下场,借刀杀人。


    温阮不确定第一波刺客是谁安排的,二皇子还是三?皇子,还是其他?人,但这些人一定想不到后面还有人跟进?,碧鲁浑的性命,很危险。


    这些刺客,不会?想让他?走出林子。


    碧鲁浑大殿挑衅,跟他?定赌约,大概也?是有什么底气的,比如大历有钉子,自?认为情报无忧,危险不了,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后悔?


    但人还是不能就这么死了,最关?键的互市细则还没商定呢。


    “不必担心,”邾晏一边抱着人在林中飞掠,一边说话,气息平稳,毫不费力,仿佛怀里抱着的重量不叫重量,就是一团软乎乎的羽毛,“碧鲁浑还是有点本事的,也?耐寒,林子深,障碍物多,他?躲一躲苟一苟还是可以的,没那么容易死,蓝田稍后也?会?去盯着。”


    温阮:“所以你早就想到了,也?有预案应对,根本没想过帮我打练,之前还装的那么卖力。”


    邾晏:……


    “阿阮生气,定然?是我的错,不伏低做小,阿阮不要?我了怎么办?”


    温阮:“……殿下什么时?候学的这嘴皮子?”


    以前不是傲着呢么!


    邾晏:“无师自?通。”


    没办法,得学会?霍家大少那种没脸皮,才?能夫妻恩爱和谐。


    温阮唇角微微扬起:“那殿下可以继续努力,我不似殿下武艺在身,威武不惧寒,我可是很怕冷的,这种天气可熬不住,若是——”


    “我怎会?让你冷到?”邾晏轻轻扣住温阮后脑,让他?的脸埋在自?己胸前,省得被树枝刮到,“这林子是深,山也?高,有野兽,有危险,但——”


    “不是没有好?地?方。”


    温阮落到地?面时?,突然?感觉到一股温暖,很蓬勃,带着湿气的暖意,从鞋底浮上来,很快头脸也?不觉得冷了,他?被邾晏松开时?,把脖子上的毛围领都?取了。


    “温,温泉?”


    温阮睁大了眼睛,叹为观止。


    像是茂密的山林突然?空出来一个小圈,小圈里无有树木,无有杂草,一个小小的山谷,有怪石嶙峋,有温泉汩汩,地?方并不是很大,只是一个小圈,往里走慢慢察觉到温暖,往外一步,就仍然?是寒风凛冽,滴水成?冰。


    邾晏:“我年少轻狂时?曾误闯过,地?势隐秘,外人难察,且过来的路十分危险,常有猛兽盘踞,此处便不为人知,阿阮可喜欢?”


    温阮连连点头,太喜欢了好?么:“这个地?方好?生奇妙!”


    “此处虽好?玩,危险也?是有的,你在这里等一下,我稍后就回?来。”


    邾晏运着轻功来去几趟,竟然?很快收拾过来一堆东西,比如干柴,灌满的水囊,烤肉的材料,包括新鲜猎的肉,甚至还有大量干草。


    这里没有山洞,却有一处凹进?去很深的石壁,有温泉地?热,一点都?不冷,铺上干草,再找几根树枝,用两件外裳随便搭一下,就是个舒服的小的帐篷。


    温阮不冷了,满血复活,跟着跑来跑去:“你好?厉害,竟能找到这样的地?方!”


    邾晏回?眸看他?,目光很深:“你夫君厉害的地?方多了,以后切记好?生感受。”


    温阮:……


    怎么觉得这话很不正经的样子。


    邾晏视线变得很快,好?像刚刚的别有深意是错觉,他?拿走温阮臂上搭着的大氅:“不穿真的能行?不冷?”


    “一点不也?,”温阮摇头,巴巴看着不远处温泉,“我能泡么?”


    邾晏:“可以。但得我陪着。”


    温阮眼神怀疑。


    “想什么呢?”邾晏随意把他?的大氅放到干草上,转身,“毕竟是野泉眼,未有整理过,下面难免有锋利石头,或者小蛇?我不在,你会?有受伤风险。”


    温阮:……


    锋利小石片他?理解,但小蛇是什么东西?温泉环境特殊,鱼都?不一定有,蛇……等等,你说的哪种蛇,别是又想到什么脏脏的东西了吧!


    但是邾晏神态自?若,没半分不对劲,还一脸正气肃然?,好?像谁但凡想到点脏东西,都?是侮辱了他?的干净。


    “先吃饭,嗯?”


    “……好?。”


    温阮乖乖被拉到一边,看着邾晏升火,展示自?己的烤肉技术。


    升火不难,但要?把火生成?好?看又温暖的篝火,这有点难了,简王殿下竟然?是个中翘楚,这项工作完成?的又快又好?,还把袖子高高挽起,露出手臂肌肉,很有种靠谱的强壮男人感觉,外面的大姑娘小媳妇看了怕不得立刻脸红心跳。


    烤肉也?是,简王殿下是个讲究人,不是随随便便架在火上就烤,火堆还没燃起时?,他?就率先做了腌制工作,也?不知在林里子找的什么野葱野蒜,还是不知名的调味香辛植物,腌制时?尚未察觉,等真正上了火烤,才?发现异香扑鼻,都?有点等不及想尝一口,熟不熟都?无所谓。


    当然?还是得熟了再吃。


    温阮知道邾晏在刻意表现,唇角翘的老高,还非常给面子,夸了又夸,顺便吃了个肚圆。


    别说,简王殿下这一手技术着实不错,是可以出去开店的水平。


    可是……怎么还有?


    温阮借着火光,看到了远处被拴在树上的傻狍子。


    邾晏:“那是给你明天吃的。”


    “明天早上?”温阮怀疑,“不会?觉得腻么?”


    邾晏:“我精心挑选的猎物,保证肉质鲜嫩,冬日寒冷,你现在饱了觉得腻,明早就不一样了。”


    野外条件有限,温阮也?不是那么挑,就是随便找个话头而已,等了一会?儿?,见邾晏也?吃的差不多了:“快快,泡温泉去!”


    他?专门选到离篝火堆比较远,光线不足的地?方,脱衣下水,但也?没全脱了,亵衣是好?好?穿着的,毕竟深更半夜,孤男寡男的,他?怕有人冲动。


    但他?明显低估了邾晏。


    邾晏的确很意动,很煎熬,看他?的眼神里有压抑不住的情潮,手臂青筋都?鼓起来了,但并没有靠他?,甚至都?不敢过来抱一下,更别说亲吻了。


    他?似乎也?很担心控制不住,他?不想在这里不尊重他?。


    有些事说起来的确很刺激,可也?有一点危险……


    邾晏并不希望温阮在这种地?方受伤,更不希望他?受了伤,不能及时?看大夫,也?没有药来用。


    天气这么冷,林子里外藏着各种各样的危险,他?舍不得温阮咬牙扛着身体的不舒服,还要?陪他?战斗。


    他?们?已经成?亲,日子还长,不必急于现在,他?能等。


    温阮看懂了,心里一暖,就像现在泡在温泉里的感觉,舒展,满足,被温柔拥抱。


    他?也?不想邾晏太难受,笑眯眯看了邾晏一会?儿?,顾自?开启话题:“说说吧,怎么回?事?现在总有时?间了,你那救命之恩,到底是怎么回?事?”


    邾晏才?靠近些许,垂了眼眸:“我从小到大经历过不少刺杀,每年都?会?有几回?,两年半前那一次,是最凶险的一次,我那时?有点事要?忙,错估了一点东西,在找琵琶……骨的时?候,一时?不查,落入了刺客陷阱。”


    温阮:……


    什么找琵琶骨,是想杀人吧,每回?都?用这种理由?,也?不怕翻车。


    邾晏:“我因早年边关?之事,与北狄人有很多宿怨,他?们?很想杀了我,我也?时?不时?就过去杀他?们?一通,彼此路数算得上熟悉,我确定当时?是他?们?的手笔,但也?很奇怪,为何他?们?能在中原腹地?对我下手,他?们?的手竟然?能伸这么深……”


    “但当时?没有太多的时?间思考,追我的刺客是死士,我当时?不在京城,是去往江南的路上,道路选的比较偏僻,也?很不熟悉,虽然?没让对方杀了我,我也?没能彻底甩掉他?们?,还不小心中了蛇毒,眼前视线越来越模糊……”


    “我本能寻找着可以脱困的方向,跌跌撞撞奔进?一座被浓厚云雾罩着的山,隐隐约约察觉有旁人被卷进?来了,吸引了刺客注意,我便悄悄绕进?山里,甩开了所有刺客,确信安全后,放心的晕了过去。”


    温阮想起在盐田碰到的人,庆三?山,他?说曾经遇到过邾晏危机,恰好?经过,没出声,只悄悄帮邾晏引开了刺客……对得上,大约就是这一次。


    一回?来就被事情绊住,他?还没找到时?间,好?好?和邾晏聊这件事。


    “你行动不便,意识全无,又被毒蛇咬到,身上还有伤……被一个少年救了?”


    “是。”


    邾晏垂眸,看着热气升腾的水面,声音有些慢:“那少年帮我处理了伤口,上药包扎,手很轻,触感不似一般人皮肤细腻,不是长出茧子的那种,有点像做活儿?多了,稍稍留存的粗糙感,声音也?不怎么好?听?,很哑,他?自?己说刚刚染了一场很厉害的风寒,还未痊愈,嗓子没好?。”


    “他?似乎对当地?环境很熟悉,知道我是中了蛇毒,刚好?他?知道怎么解,让我放心,说已经用了药,只是需要?时?间清余毒,过个五六日我的眼睛就能慢慢好?起来,但又好?像没那么熟悉……他?会?遇到我,是因为迷了路,责怪大雾来的不是时?候,方向辨认不清不说,连之前做好?的标识都?找不到,一时?半会?儿?出不去,庆幸说还好?随身带着药,不然?只能看着我干瞪眼,什么都?救不了。”


    “他?进?山好?像是要?找什么植物,性格有些跳脱,爱逗人说话,我很感激他?。”


    邾晏侧眸,定定看着温阮:“为什么不说话?”


    温阮:……


    星辉洒下,温泉被风吹过,荡起涟漪,水面氤氲,似看不清对方的眼。


    他?声音有几分幽怨:“那少年该不会?没等治好?你,外面山雾散了,就十分欢快的扔下你跑掉了吧?”


    “是。”


    邾晏颌首,看向温阮的眼神越发炙热,幽深无边:“可是,阿阮怎么知道?”


    第72章 你有没有害怕


    温阮听邾晏说起这段救命之恩, 越听越觉得熟悉,越听表情越微妙。


    什么大病一场未愈,嗓子哑, 懂蛇毒, 看样?子对环境熟悉, 但迷了路被困在山洞, 又好?像不?那么熟悉, 喜欢叭叭,救了人, 却并没有怎么上心,人还没好?呢,就拍拍屁股率先跑路,连彼此名字都没留……


    这难以言说的情景再现感,莫名的心虚,在记忆里扒拉扒拉,可不?就是自己干过的事?


    还有邾晏这看向自己的眼神……


    温阮闭了闭眼:“你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其实不?久,”邾晏低轻,“就这几天?。”


    温阮错愕歪头:“嗯?”


    漫天?星光, 风也温柔,氤氲水气微散, 少年因为惊讶略略起身,水珠沿着下巴,修长脖颈,滑过精致锁骨,‘啪嗒’一声滴在水面, 宛如滴在人心田。


    邾晏别开眼:“那少年离开时,我仿佛看到, 他腰间有颗痣,不?大,颜色类似朱砂的红,很少见。”


    温阮知道自己后腰上的确有这么一颗痣,可是:“你那时候不?是眼瞎了看不?到?”


    邾晏:“你说?用?过药,我的眼睛五到七天?就会慢慢恢复,视野从模糊变清晰——你走的那一天?,是第四天?午后,我有一瞬间能看到。”


    温阮:“就看到了我的腰?”


    “是你背对我,我看不?到别处,”邾晏道,“你那时衣衫有些狼狈,可能山路难行,野蛮生长的树枝破了你的衣角,以及后腰衣料,衣角你不?在意,后腰的位置……你大约没看到,也在意不?了。”


    说?完,邾晏看向温阮:“为什么走的那么快?”


    温阮瞪他一眼:“你觉得呢?”


    “只是随手施为,并不?图报,也就没必要太过重视?或者?你当时有要事在身,时间有些赶,怕来不?及?”邾晏声音微慢,“还是瞧出了我的一二身份,觉得麻烦,一点也不?想要这份救命之?恩?”


    “其实都不?是。”


    温阮有些心虚的开口,眼睛看别处:“你既想起了在哪里,应该记得,那里不?是泗州?”


    邾晏:“嗯。”


    “我对那里不?熟啊!只是听说?那边有一种特殊植物?,我感觉很适合玉蜀黍杂交,便?寻过去找,当地?人告诉我山里见过,我便?进了山,因离泗州不?太远,大概地?理环境差不?多,我也算熟悉,认识咬你的那种毒蛇,但这座山我从没进过,当然会迷路!”


    温阮试图把这件事说?的理直气壮,迷路不?是因为自己方向感差,就是环境气候问题,谁来了都得栽:“当地?人是说?过那座山雨后必有雾,我注意了的,还是在外面看着早上雾散了才进的,谁知山里跟山外完全不?一样?,当时不?显,进去了才发现不?对劲,雾越来越大,都能把人给埋了,哪哪认不?清!”


    “被困住出不?去,我能不?着急么?救你那几天?,我每天?跑出去不?知道多少回?,就想看雾散没散,每回?都失望,那山成精了似的,就是要为难我!”


    “到了第四天?午后,雾终于散了,我哪敢还留!反正你也好?的差不?多了,水和干粮我也留给你了,你摸瞎一两天?就能自理离开,那我还不?赶紧跑?山雾虽散了,天?却没晴,一点阳光都看不?到,谁知道是不?是很快回?来,我得抓紧时间!”


    邾晏:……


    不?过,雨后必有雾?


    他迅速抓住关键词,视线下移,看向水面下,温阮心脏的位置:“所以你说?的生病未愈,是因为下雨。”


    温阮别开视线,清咳两下,声音低下去:“所以说?,时间有限,我不?能再耽误么,好?不?容易把南星支走,要是他回?来发现我偷偷自己跑进山……”


    邾晏神情肃正:“你不?该调开南星。”


    “是是是,我错了,南星也学精了,这两年越来越不?好?骗……”


    温阮正心虚,突然觉得不?对:“等等,”他陡然回?头,“你是怎么看到我后腰有痣的?”


    邾晏装作没听出来:“不?是说?了,你走的那天?——”


    “我说?的是,你认出我的那天?,”温阮眯眼,声音逐渐危险,“你脱我衣服了?”


    邾晏:……


    “真没有,”邾晏摸了摸鼻子,“前天?晚上,你睡觉不?老实,一时手脚缠在我身上,一时嫌热又将我踢开,被子都不?盖,你自来喜欢宽松的寝衣,这么翻来覆去的折腾,上衣很难不?往上卷,露出一小片皮肤。”


    白皙可爱,腹肌不?怎么明显的小肚子,他看到了,隐露腰窝,线条引人犯罪的后腰,他也看到了,那后腰上的痣就……


    那颗痣实在可爱,米粒大小,色殷如血,在白皙如脂的皮肤上,漂亮极了。


    他当时没忍住,还偷偷亲了一下。


    邾晏清咳一声,拉回?思绪:“两年半前的事,个中?细节,我早不?记得了,可看到这颗痣,不?知怎的,像是无色的记忆突然鲜活起来,一幕幕在眼前重叠,印证,补全了所有空缺。”


    “我当年试图找过你的,”邾晏看着温阮,“并非喜欢或触动,我那时没有那种心情,也不?会随便?对一个陌生人不?设防,我只是有我的自尊和傲气,不?想占别人便?宜,可我并没有找到你。”


    温阮微笑,很有些得意:“你当然找不?到我,我是什么人,聪慧无双小少爷,泗州农田扛把子!当地?农人商者?,我都帮过不?少,他们也愿意护着我,我等闲不?求人办事,偶尔提出一点小小要求,诸如‘不?想被人发现行踪’这种事,他们当然会配合,甚至主动帮我清扫痕迹,生怕我惹到什么仇人。”


    “百姓们力量很强大的,简王殿下,可莫要茫然自负,不?相?信啊。”


    从穿过来的那一天?起,他其实就对一切充满警惕,会忍不?住心软救人,却也有意识隐藏自己,除非隐藏不?了。


    邾晏有一点说?对了,他怕麻烦上身。邾晏那时又病又瞎,状态堪忧,但不?管身上衣服配饰,说?话或动作间的习惯,都明显不?是一般人,优雅尊贵,来头必然很大,大人物?孤身受伤倒在荒野,怎么看怎么想,都透露着诡异危险的气息。


    他完全不?想问邾晏名字,一点都不?想试探身世,自己名字自然也守的牢牢,只等雾散天?晴,就一拍两散,全当没见过!


    “没有不?信。”邾晏靠近,看向温阮的眼睛柔的都能淌出水了。


    温阮还在扒拉自己的记忆:“可你当时跟现在的样?子完全不?同,纵使受伤严重,脸摔的青紫肿胀,至少也该有三?分相?似,再见到你时我怎么就没认出来呢?”


    邾晏:“我当时易容暗行,连蓝田寻到我都很难。”


    温阮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我还是找到你了,”邾晏拥他入怀,“这是上天?赐予的缘分,兜兜转转,我们总会走到一起。”


    温阮难得没推,乖乖让他抱,几息后才反应过来:“所以这被别人利用?的救命之?恩,露水情缘……竟然是我自己?”


    邾晏声音微哑:“嗯。”


    “瞎说?什么!”温阮猛的拍水,泼了邾晏一脸,也泼了自己一身,“我只是救了你,哪有什么露水情缘!”


    “可以有,”邾晏手臂更紧,青筋鼓起,“现在补上也可以。”


    温阮:……


    “你控制点。”


    “抱歉,有点控制不?住。”邾晏深深吸了口气,松开温阮。


    温阮赶紧往后退了两步,瞪他:“你那时可没同我说?,你喜欢琵琶。”


    “你恨不?得我立刻忘掉所有,不?记得你,我又怎么好?交浅言深?”邾晏咬牙,“我予了你信物?,让你来找我,为何不?来?”


    温阮又心虚了:“我要说?丢了,你信么?”


    邾晏:……


    “我就说?不?要你的东西么,正常人看到你那种情况谁会不?救,我又不?是图什么,但你非说?是谢礼,自尊心看着又好?强的样?子,我只能收下,那山雾那么大,路又那么难走,你知道的……”


    温阮闭眼摆烂:“真丢了,没骗你。”


    但就算没丢,他也不?会去找邾晏就是了。


    邾晏:……


    他能把这段缘分修成正果,全靠老天?保佑。


    温阮赶紧转移话题:“那寻到营帐的少年怎么回?事?结合你过往经?历,现今形势,怎么看着像碧鲁浑一手安排?他手伸的这么深这么长?”


    邾晏颌首:“他一个人做不?了这所有事,必有内应。”


    大历有一颗北狄打下的钉子,埋藏了很多年,至今无人知晓。


    “他既然知道当年的事,应该也知道我的存在,他们的人看到我了?”


    温阮想了想,又摇头:“不?大可能。我那么机灵,跑得那么快,你都找不?到,他们肯定更找不?到!真要知道是我,这回?计划也不?会这么安排,会找个似是而非的少年来,就是因为当年侧面打听,或者?因为你找我的这个动作,猜到了点真相?,可怎么费劲都找不?到我本人,当然得另做安排。”


    “他们就是想坏我的心情,离间你我本就不?多的感情,吵起来内讧闹翻才好?,哪知缘分这么奇妙……”


    “什么叫感情不?多,”邾晏不?喜欢这话,捏住了温阮的嘴,“我们很有感情,且坚定坚韧,谁都破坏不?了。”


    温阮咬了下邾晏手指,迫对方松开。


    松是松了,但眼神更不?对劲了,像烧着熊熊火焰。


    “正好?我这还有个事,你得知道。”


    温阮赶紧拉回?正题,把盐田庆三?山的事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很明显,在这段救命之?恩里,有他的帮助,他就是偶然撞到这个局,帮邾晏引开刺客的那个人。


    温阮不?能将当时易了容的邾晏和后来进京见到的邾晏联系到一起,庆三?山却未必,他是一个优秀的斥候,能力本事敏锐度都不?缺,认出一个内心敬佩尊重的人,不?难。


    只是当时时间有限,他可能看到温阮照顾邾晏,但离得太远没看清,所以再见时也没认出来,只是记得有这一件事。


    邾晏沉默了很久,才道:“我记得他。”


    “斥候是军中?最难训练,也是折损率最高,最容易牺牲的人,擅长此道的人才非常难得,我的确见才心喜,帮过他几次,但我非戍边将领,边关只是去了几次,大部分时间在京城,对发生的事并不?了解,之?后再也没遇到他,我以为他早就……”


    没想到,竟是经?历了这些。


    “他是一个有理想抱负,心存热血的汉子,只是工作不?同寻常,运气又不?好?,才身陷泥潭,纵使如此,也守照本心,所作所为,皆是本念,他做到了他想做的事,成为了他想成为的人。”


    温阮声音融在风里,有些轻:“吏治不?清,官场浑浊,到哪里都有好?官坏官,到哪里都有好?人恶人,我们遗憾失去这样?的人,但这不?是你的错……我为他立了坟,以后若有空,去坟前祭一杯酒吧。”


    邾晏:“……好?。”


    山林幽深,温泉不?大,抬头只能看到一小片星空,但很明亮。哪怕只是一小片,星子也在努力闪耀,想要照亮方寸,给人以方向,给人以温暖。


    “你在照顾我的那几天?,有没有害怕?”邾晏问。


    温阮:“嗯?”


    邾晏:“你当时的话很多,总是东拉西扯不?消停,是不?是心里不?安,很害怕?”


    “难道不?是你害怕?”温阮叹了口气,“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还看不?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如果再没个消遣,心里岂不?是只剩害怕,我其实也没那么多话,只是想告诉你,我在。”


    我在,不?走,不?打听你,不?靠近你,所以别担心,别害怕。


    “以后不?会了……”


    邾晏心里一片柔软,胸膛鼓荡起伏,再忍不?住,倾身吻住温阮:“……我不?会再让你身涉险地?。”


    他很注意收着了,但有些东西收不?住,情潮翻滚,瞬间汹涌。


    温阮并未拒绝对方的热情,他也很感慨这段过去的缘分,想要亲近对方再正常不?过,可太烫了,邾晏太烫,自己太烫,温泉也太烫了!


    他感觉所有气息被掠夺,呼吸不?过来了。


    “邾晏!”他一边推,一边吼对方。


    邾晏终于放开了他,头埋在他肩膀,低低的笑。


    温阮:“笑屁笑,快把我抱出去,我要晕过去了!”


    邾晏抱好?他:“遵命,我的王妃。”


    温阮:……


    怎么又说?这种话,你羞不?羞耻啊!


    “温泉不?能久泡,你若还想,”邾晏见温阮浑身发软,想顺便?帮他换衣服,装作很平常的样?子,“明天?离开前再泡一次。”


    温阮直接看破,将他手中?干爽里衣抢了过来,跑到石壁后去换。


    一走出温泉,脚着地?,他立刻满血复活,呼吸顺畅,力气归来,根本用?不?着别人帮忙换衣服好?么!


    还好?这时代的衣服讲究,又是冬天?,所有人都是里三?层外三?层,亵衣湿了,里衣穿着睡觉也舒服的!


    邾晏也迅速换了之?前脱下的干爽里衣,接过温阮的湿衣,搭在篝火边的木架子上:“明早就干了。”


    温阮:“不?早了,睡觉!”


    邾晏慢吞吞走过来:“夜里太冷,抱着睡?”


    虽然他手巧,搭起了一个小帐篷,虽然垫上了柔软大氅,一看就很温暖,但地?方还是很狭小,邾晏个子那么高,挤出去不?太好?……


    “嗯。”


    温阮答应了。


    他觉得自己可能睡不?着,没想到睡得很快,不?知是白天?累着了,还是温泉不?太舒服,或者?是现在心境平稳,安全感十足,很快乖乖窝在邾晏怀里,呼吸均匀,气息绵长。


    他睡着了,邾晏就算再心猿意马,也不?敢动。


    “我的阿阮……”


    时间一长,内心只有满足。


    温阮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一件事,第二天?做着噩梦醒来的——


    “糟糕,我们的狗什么时候跑丢了!”


    刀刀呢!不?是陪他打猎来着么!


    邾晏拦腰抱住马上要窜出去的少年:“放心,没丢,蓝田带着呢。”


    “啊?”温阮还没清醒,有点迷糊,蓝田什么时候带走刀刀了?


    不?对,蓝田在哪,怎么没回?来,好?像很久没看到了……


    蓝田当然在跟踪碧鲁浑,细犬刀刀因为有出色的嗅觉和打猎本事,在一侧帮忙。


    比起悠闲泡温泉,聊往事叙心声,暖暖和和肚子饱饱的温阮邾晏,碧鲁浑可是狼狈多了,头发蓬乱,衣裳染血,眼底青黑,跟刺客鏖战一天?一夜……这会儿天?又亮了,马上两天?一夜了!


    出发围猎时他还意气风发,遇到刺客也不?惊不?惧,狂笑来的正好?,看老子怎么打死你,打猎都暂时扔到了一边,晚点干也来的及么,反正不?可能输给温阮这种箭都射不?准的废物?,可谁知这刺客一波一波愣是不?停,后面的本事都不?低,还死死咬着他,吃没法吃,睡没法睡,停都停不?下来,从体力到意志,全部遭到了强烈打击!


    这林子竟然这么冷!不?是说?大历绿树成荫,冬天?都不?黄,根本都不?知道冷是什么感觉么,这破林子里滚一天?,他都要生病了!


    再这样?下去不?是输不?输的问题,是会死!他会死啊!他带进林子的人已经?全死了!只剩下他了!


    将近力竭,坚持不?住的时候,他看到了温阮和邾晏!


    这两个人竟然跟昨天?一样?,溜溜哒哒,不?务正业,新?猎物?是一只都没有,温阮弓都懒的拿,样?子都不?装了,夫夫俩说?说?笑笑,好?像不?是在危险山林里打猎,而是在华美园林中?闲庭信步,悠然赏景……气死人了!


    碧鲁浑气的直喘粗气:“你,你们——”


    “咦,这不?是碧鲁浑大人,使团首领?”温阮一脸夸张的惊讶,“怎么一夜不?见,您变的这般沧桑?这都去哪儿玩了啊,还是被人欺负了?可需要我帮忙?”


    碧鲁浑一噎,嗓子卡住,没法立刻说?话。


    温阮拉长声音:“哦,不?用?啊,那您慢慢玩,回?见!”


    竟然拉着邾晏,潇洒离开!


    第73章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求了


    碧鲁浑怒不可遏, 几欲吐血。


    老子这是在玩么!


    老子为什么一夜变沧桑,你们?眼瞎了看不到么!老子身边这么多刺客是自动对你们?隐身?了么!好不要脸,竟敢装看不见!是不是就?是你俩派的!想用这个方法赢得?赌局是不是, 卑鄙!


    碧鲁浑当?然?知道?, 刺客肯定不是温阮和邾晏派的, 这不是邾晏风格, 邾晏要真想在这里对他动手, 他根本活不过昨天晚上,他知道?邾晏需要他活着, 起码互市谈成,使团平安回到北狄这段时间,邾晏不可能杀他,甚至还要保证他的安全。


    有些?人就?是这样,私仇国恨,无论心里怎么不舒服,仍然会排一个优先级。


    所以他才有恃无恐,进京城开始就?大?胆妄为。


    他不觉得?邾晏此时经过就?纯粹是经过,一定是来保护他的, 遂他咬紧了牙关,一句都?不说。


    竟敢取笑他, 妄想敲诈勒索,他才不会向温阮低头!


    可邾晏竟然?很听?温阮的话,温阮说走,他就?跟着走了!


    那老子这边的刺客怎么办!


    他武力强,刺客们?折损也不少, 眼看时间越来越少,还有别人出现, 自然?再提一把?心劲,出招越发狠辣,想要迅速解决战斗,碧鲁浑实在扛不住,逼的没办法:“等等!”


    邾晏和温阮停住。


    “怎么?”


    “可是想好了?需要帮忙么?”


    二人一前一后开口?,表情都?类似,同情关心的那叫一个假,那叫一个默契。


    碧鲁浑磨牙:“就?给你们?一个表现的机会!”


    “多?谢贵使看的起,”温阮笑眯眯,客气极了,“只是这忙,也不能随便?帮,贵使总得?——付出点什么吧?”


    碧鲁浑暴怒:“邾晏你管管你媳妇!他说的这是什么话,竟然?还敢问我要东西交换,我要是死在这了,互市不成,你们?全都?要倒霉!”


    邾晏慢条斯理:“那可不行,我只是一个空有封号的闲散王爷,国家大?事同我有什么干系?互市不成,边关乱了,就?再打几架,又不是没打过,我大?历又不是不能赢,于我而言,我的王妃才重要。”


    他说着话,还伸手替温阮整理大?氅,把?人裹得?更严实:“或许你在你北狄的地位,也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高?”


    温阮仰脸看他,眼睛亮晶晶,脸颊红扑扑,自下巴往下皮肤没露出来一点,整个人身?上散发着那种健康活泼,充满生命力的美,好像一点都?不冷,一点都?不难受,天寒地冻于林中穿梭,似乎对他来说并不是件辛苦的事:“既然?这救命之恩碧鲁浑不想要,我们?继续朝前走吧,之前不是看到了一只梅花鹿,那么可爱,我想跟它玩!”


    邾晏从善如流:“也好,我正愁怎么帮你赢,他自己死了,岂不正好。”


    二人说话就?又要走。


    碧鲁浑气的伤口?崩开,鲜血渗透绷带,凭什么他这么狼狈,温阮这种没用的东西那么舒展自在,还玩,你来林子里是来玩的么!


    “换!我换行了吧!”


    “哦,拿什么换?”温阮回?头,有些?意兴阑珊。


    碧鲁浑咬咬牙:“猎物!我的猎物分你一半!归你计数行了吧!”


    他当?然?舍不得?,那都?是他辛辛苦苦打的!分出去一半也没什么关系,反正赌约结束时间是今天傍晚,他还有一整个下午的时间,虽然?会累点,但仍然?能碾压这个废物点心温阮!


    “我吃不了那么多?,”温阮却摇了摇头,重新看向邾晏,“碧鲁浑大?人没什么诚意,看来笃定能解决一切,不用我们?帮忙,算了,咱们?走吧。”


    邾晏:“好。”


    碧鲁浑:……


    谁让你吃了!


    情绪过于涌动,一时不察,胳膊又挨了一下,他这胳膊都?快被刺成血窟窿了!


    他咬牙切齿:“都?、给、你!都?给你都?给你行了吧!”


    温阮慢条斯理:“那我也不一定赢啊。”


    赢赢赢,你就?知道?赢!


    碧鲁浑也想赢,但没办法,还是命重要:“我接下来半天弓不开弦不拉,一只猎物都?不打,让你赢总行了吧!”


    他是真的撑不住了。


    温阮装模作样和邾晏商量:“怎么办,好像有点心动啊。”


    邾晏:“听?起来好像不错,但有些?人赖账怎么办?他们?那边的人,经常说话不算数的。”


    碧鲁浑眼前一黑,你怎么那么多?屁话!


    “我不赖账,要是赖账,让你们?杀我八百遍总行——”


    “他若是敢赖账,我帮阿阮揍他。”邾晏看着温阮,话音一片柔情。


    “可我担心你受伤,就?算不受伤,揍人也会手疼,不划算,”温阮笑容很乖,“还是别管了,让他死吧,我稳赢。”


    两个人手拉手,情深蜜意的互相?关怀,根本没在听?碧鲁浑说什么。


    碧鲁浑:……


    你们?大?历人是知道?怎么气人的!


    温阮还在人伤口?上撒盐:“虽说使团首领很重要,可使团来的人又不只他一个,他死了,咱们?帮点忙,把?下面的副首领扶正不就?行了,互市照样能顺利进行,我瞧着那个副首领挺好说话的。”


    邾晏:“阿阮看的真准,就?这么办。”


    碧鲁浑快气炸了,那副首领就?是个脑袋空空的蠢蛋,要不是有个贵族的身?份,怎么可能跟他平起平坐,利害关系都?搞不懂,谁哄都?听?,可不是好说话么!


    “你们?这对狗——”


    “汪!呜汪汪汪!”


    他一骂狗,狗就?来了,细犬刀刀身?形矫健,一身?黑色皮毛油光水滑,在林子里浪了一天半,竟然?越浪越精神,一点都?不累,冲过来就?对着胆敢骂主人的碧鲁浑一顿狂吠,龇牙咧嘴的凶。


    “刀刀!”温阮惊喜的不行,直接下马,把?黑狗抱到怀里揉搓了一顿,“你来啦!”


    黑狗使劲往温阮身?上蹭,嘴里嘤嘤呜呜不停,像在说这一天一夜的经历。


    碧鲁浑:……


    这人怎么回?事,对狗都?比对他热情!


    邾晏看向蓝田,蓝田点了下头——


    任务已完成。


    邾晏看着蹦蹦哒哒忙的不行,把?温阮大?氅都?蹭开了的狗子,也下了马,把?狗子拉到一边,不让它再蹭温阮。


    “我瞧着碧鲁浑好像没演,真的有点撑不住,不若阿阮大?方点,饶他一回?,答应他的条件,立刻结束这场赌局?”


    “我倒是没关系,”温阮淡淡瞥了碧鲁浑一眼,“他看起来好像不怎么愿意。”


    碧鲁浑刚受了刺客一掌,结结实实的吐了口?血:“我愿意,愿意!”


    温阮:“说好的马?”


    碧鲁浑:“都?给你!一匹不少!”


    温阮:“说好的母马?”


    碧鲁浑:“也都?给你!”


    温阮:“可贵使这么输了,好像有点没面子。”


    碧鲁浑:“只要互市成功,我带着几笔大?单回?去,仍然?是大?功一件,在我王庭自有面子!”


    他是个很识时务的人,做事讲究实惠,面子不面子的,哪有里子重要?而且在大?历的面子,丢不丢有什么关系,他以后又不在大?历过活!


    至于损失……


    他眼底迅速转动,他总有办法补回?来。


    只是眼下这波刺客,必须得?扛过去,这才是以后所有一切的根本!


    “邾晏你还不上等什么!我说了,你们?的条件,我都?答应!”


    他快死了啊!他带进林子的人已经全部死了,只剩他一个,他必须得?走出去,才有以后!


    “好吧,”温阮垂眸,浅浅一叹,“既然?贵使这般诚心诚意相?求,我们?就?勉为其难的答应吧。”


    “好。”


    邾晏纵身?一跃,加入了战圈。


    密林外营地,所有人沉默不语。


    大?历这边官员眼色抛的眼角都?要抽筋了,心思各种转。


    王爷王妃干的好啊,解气!就?该这么气北狄人!看他们?还敢狂!


    不对,等等,简王妃该不会是早想到了这一刻……才一直摸鱼?早早打算好了,就?这么赢?在大?殿时就?想到了?


    可是不应该啊,这刺客不是简王这边派出来的,太明显了,不是他们?派的,他们?怎么能预料到?而且简王妃那日刚刚从盐田回?京,还没跟简王见过面,根本没时间商量啊!怎么就?能从头到尾这么从容,料的准准?


    还有这刺客,到底是谁派去的,目的是什么,想搅坏互市?可这样对这个人有什么好处?只要是大?历人,在这方向的利益是一致的,没一个人有必要这么做,而且看碧鲁浑的样子,似乎也没想出来后把?事闹大?,很配合简王王妃的意思……这闷亏就?这么吃了?他这么大?方的么?


    还有人想,昨天一整晚,简王和王妃去哪里了?别说护卫南星蓝田和狗,所有随行监视的人都?被他们?甩掉了,这森冷密林,滴水成冰的,就?算简王不怕冷,王妃也会怕啊,他们?都?跟着操心急了,生怕时间越久,等到的约会是坏消息,没想到王妃的状态看起来还不错?到底是怎么过的,在哪儿过的的,为什么不冷!难道?是天佑我大?历?


    二皇子三?皇子也正懵着呢,这是又顺便?叫温阮和邾晏救了?他们?的确冲着碧鲁浑派过一波刺客,第一波就?是他们?干的,可后来的全然?不知情,明显有人故意顺势点旺这把?火,借刀杀人,若碧鲁浑死在这里,必会严查,他们?浑身?是嘴都?说不清!现在正好,温阮给个救命之恩,顺便?把?这个局平了,这么丢脸的事,看来碧鲁浑也没太过分闹事的意思……那岂不是能顺利过去了?


    好啊,太好了!他们?倒是要好好查查,到底是谁要坑他们?!


    北狄使团一句话都?不敢说,首领都?被人这么追杀,他们?要敢闹事,还能活?不都?说大?历是礼仪之邦,很好欺负的么,怎么到头来被欺负的成了自己?


    副首领尤其如坐针毡,大?冷的天,额头汗如雨下。


    你们?斗归斗,别拽上我行么!我就?是出来见识见识,镶个金边,回?去好作威作福的,没想过要搞什么事!


    这都?死了好几个了,他可不想被连累,真要死在这他跟谁说理去?互市也不能不搞,这是北狄今年的大?事,搞不了明年日子都?会过不下去,他们?要是无功而返,也是被治罪的份!


    碧鲁浑到底在干什么!他都?已经伏低做小?,由着碧鲁浑嚣张了,碧鲁浑还真把?自己当?盘菜啊,真以为这里是北狄地盘么!


    林子里。


    邾晏虽然?过去帮忙了,也慢条斯理,划水划的,生怕别人看不到。


    温阮都?看出来了,碧鲁浑能看不出来?


    他直接骂了句脏话:“姓邾的你怎么回?事!答应了竟然?不尽力,是想跟我一起死,还是不想帮你媳妇赢?你媳妇知道?你这么中看不中用么!”


    “没办法,谁叫别人非得?坑我,诬陷我对不起王妃,有什么‘露水情缘’呢?”邾晏淡淡看了碧鲁浑一眼。


    碧鲁浑:……


    他现在后悔又心虚,早知道?肯定不玩这些?花花肠子!


    “哪找的人?嗯?”邾晏随手帮他挡了一记冷箭,动作慢下来,“不,是你怎么知道?有这个人,谁帮的你?”


    在外侧围观的温阮了悟,怪不得?昨晚没细说这件事,是等着今天套话呢?


    也对,别人敢利用这个,他们?为什么不可以?抓住机会,甚至可以顺藤摸瓜,把?埋的最深的人揪出来!


    ?


    碧鲁浑顾左右而言他,不正面面对,邾晏就?束手在侧,你说帮什么忙?哦,不是不干活,就?不兴人累了歇会儿?


    “哪有那么复杂,我就?是不小?心听?说的……”碧鲁浑是真受不住那些?刺客了,低声认怂。


    邾晏:“不小?心啊,那在哪里不小?心的,谁不小?心说于你听?的?”


    碧鲁浑讷讷不语。


    邾晏冷笑:“求人心都?不诚,没必要玩了,走了。”


    说罢就?要走。


    “别别,我说予你听?!”碧鲁浑没办法,“你近前些?!”


    邾晏倒是不怕碧鲁浑伤他,别说有没有那个本事,是根本没这个必要。


    碧鲁浑嘴唇快速开翕,说了个名字。


    邾晏认真听?了,但也没漏过对方眼底的算计:“哦,这个人啊,肯定不是他。”


    碧鲁浑:……


    邾晏眼眸锐利:“想在我这玩栽赃花样可不简单,你要不要想想,是你对这里的人熟,还是我对这里的人熟,你随便?栽赃的名字,或许是我的人呢?”


    眼看着刺客们?发疯,拼着命的危险攻击又来了,碧鲁浑没办法:“我说,我说行了吧!”


    这一次他没撒谎,低声快速跟邾晏说了一个名字。


    邾晏抬眉:“卖的这么痛快?”


    碧鲁浑咬牙:“他这不是都?派人杀我了,我为何不能卖的干净!”


    这条线维系了很久,北狄也很难再找一个这样的人笼络,他并不是对眼前局势没有猜测,本想扛过去,再反威胁利用,可现在都?已经这样了,他还扛什么?


    别人都?掀桌子了,他也可以鱼死网破,你不让我好,我当?然?也不让你好过!


    第74章 谁绿了


    “不只吧。”


    邾晏声音慢条斯理, 充满压力。


    碧鲁浑心里?咯噔一声,他已经够快够机灵了,这些人不可能知道更多吧……绝对不可能!


    “对?啊不只!”


    消失很久, 都快被忘了的方锐方小侯终于出现了, 骑着马, 马后拉着一个人, 双手被绳子捆着, 他骑马往前走,那人就得在地上跑, 还得避开荆棘树枝什么的?,看起来狼狈极了。


    “碧什么浑什么来着?你来瞧瞧,认不认得这个人!”


    碧鲁浑怎么可能不认识,这是他的?心腹,被他派出去?执行特?殊任务来着,料想忠心不二,细心谨慎,武力值高?,一定能完成这种艰巨隐密的?工作, 竟然被抓住了么!


    他都没心思计较方锐忘了他名字的?不礼貌行为,心间快速转动。


    方锐可不会对?他客气:“老浑啊, 我们对?你礼遇有加,又是递国书又是立互市,我们简王都亲去?边关?招待你了,你却没安好心,竟然想窃取我朝机密?故意?在大殿挑起赌局, 昨天又上蹿下?跳的?折腾,就是方便你这属下?在外面偷东西是吧!”


    他说着话, 快速朝温阮的?方向眨了下?眼——


    对?不起我又鸽了,晚了点,我本来想风雨兼程披荆斩棘赶回来,帮你对?付这狗东西的?!


    温阮懂,又遇到萌的?可怕,让人放心不下?,非得喂一喂摸一摸的?小猫咪了是吧?


    呃,不对?,在这种地方,遇到的?应该是大猫咪?大猫咪你也敢撸?


    只要任务完成的?好,人也没受伤,鸽点就鸽点,方锐得亏是鸽了,要是昨晚半夜回来,兴许都找不到他们,要是直愣愣闯过来,没准还会被邾晏揍一顿,这样正好。


    瞧碧鲁浑的?表情,眼角都快抽搐了,不是挺好?若早些来,还没这效果。


    与?此同时,南星也回来了,手里?也拎着两个人,跟扔沙包似的?扔过来,砰砰两声,砸到碧鲁浑面前。


    “汪!汪汪!”


    狗子跑过去?凶了两声,再跑回来温阮身边,骄傲抬头——我帮忙找的?!


    温阮揉了揉狗子头,夸了句乖。


    短短时间,这么多人从林子里?‘长’出来,碧鲁浑汗都要下?来了,怎,怎么连这都找到了!


    “很奇怪?”


    温阮看着碧鲁浑,微微一笑:“你的?行事逻辑,其?实很好猜,你既率使?团前来大历,自然要好好完成这个任务,互市谈判上,你希望大历让利更多,那第一笔买卖就至关?重要,要确定基调,必须得狠狠压价。你在边关?不敌简王气势,团队士气削减,那到了京城,必得加大力度,想办法找到自己有恃无恐的?点,大殿上就开始高?调,挑我定下?赌局——你认为必胜。”


    “但你当然不仅只有一个目的?,来都来了,总得顺便做点什么,比如探一探大历实力?从朝堂气氛到百官表现,从民生发展到商业机密,从城区到庄子……你早就打听到我是谁,都做了什么事,对?么?你现在都知道了什么,花皂香氛还是盐酒,抑或更重要的?——水泥?”


    “结果如何,我可还让你满意??”


    “呵,还迷路,迷路你大爷!”方锐不客气的?抽了下?马后拴着的?人。


    还好阿阮缜密,早早猜到了,还求了他这个骁勇善战智勇双全天下?无敌的?好友去?办事,不然没准这盘就叫人得逞了!


    当面这么被揭开,碧鲁浑脸上有点挂不住,黑红黑红的?,也怕温阮问的?更多更深,比如从那打听到的?这些机密,这都是近半年来发生的?事,京城圈子都不一定尽皆知晓,何况外地人?


    他阴着眼瞪温阮,凶悍极了:“我这样做有错?你们自己心思卑劣,把各种商品吹得天花乱坠,想要收很高?的?价,卖很低劣的?东西给我们,我只是不想被坑更多,才不得不行动!”


    “你这夫君,”他愤怒的?指向邾晏,“堂堂一国王爷,竟然亲去?边关?,扮做山匪同我们打架,打压使?团士气,以武力逼迫我们不能大声说话,不觉得很无耻么!”


    邾晏被指着鼻子骂,表情无半分波澜:“所以,你可决定好了?明年要不要开打?”


    碧鲁浑背后一凉。


    邾晏:“纷争多年,两国都需要休养生息,互市互利互惠,只要不蠢,就不会想错过,但之后呢?你我都知道,这个互市不可能长久维持,我倒没想到,你们这般心急,连明年都不想过完。”


    “所以这第三个目标,是要打探我朝兵力,”他声音嘲讽,“悄悄看过我朝兵器铠甲质量了?觉得如何?可还满意??”


    碧鲁浑眼瞳剧颤。


    他们怎么连这个都猜到了,分明做的?很隐蔽!


    再多再深的?话,邾晏没说,给彼此留有余地,但碧鲁浑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比如打探太?元帝的?身体情况,有无病痛,能撑多久;打探后宫嫔妃情况,都有怎样的?纷争,跟皇子夺嫡是否对?的?上;帝衰子健,每个国家都会有储位争夺问题,大历自然也有,他得看看能不能做点什么……


    所有这些,邾晏大概都知道了。


    但他不能继续再说,再说,真就走不了了。


    他狠狠咬牙,忍气吞声,走到温阮面前,结结实实行了个礼:“是我狂妄,前有大殿挑衅,后有目中无人,特?此给王妃道歉!”


    “如今我也遭遇了危机,狼狈不堪,总归是我行事不慎的?后果,如今正事在前,时间紧张,我不想浪费时间追究,你们也消消气,给个面子,咱们接下?来正式进入互市细则如何?我不跟你们玩虚的?,你们也别?想坑我们太?狠,双方快点交接完,早些回家过年!”


    温阮手抄在袖子里?,微微一笑:“好啊。”


    密林疏冷静寂,有的?地方乱,有的?枝叶丑,有人浑身狼狈,发衣皆乱,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连狗子浑身都透着矫健野性的?狂,唯独他,全身上下?干干净净,连大氅都是白狐皮,眉梢眼角净澈乖巧,笑起来如沐春风,如遇暖阳……


    怎不让人心折?


    邾晏走过去?,紧了紧他的?大氅,同时用自己背影挡住了别?人视线。


    既然双方达成协议,没有拖后腿的?,接下?来的?互市进程就可以迅速推进。


    大历这边的?官员当然一边忙碌,一边幸福,狠狠竖起大拇指,夸自家简王妃。


    “厉害啊……早先怎么没看出来,简王妃还有这等纵横本事!”


    “何止这个本事,这进了商品单子,价格高?到离谱的?花皂香氛酒盐糖……都是他搞出来的?!还有您往那边看,霍家梁家京城商会到齐了,各样商品合同全都准备好了!”


    “啧啧,了不得啊,要是愿意?当场签下?更多单子,连送货到边关?的?路程安排都能顺妥了,只要北狄人愿意?出个路费,能送到家门口!”


    至于这商品里?重中之重的?盐,更是玩出了花样。


    盐田新制的?,最上等的?盐,只有少数亲历者?见过,北狄人根本别?想,听说分出了一二三四五五个等级,品质从粗到细,颜色从暗黄到白,口味从夹着涩,到纯粹的?咸,层层递增,这回大历这边提供给北狄的?盐,基本就是一二三等级,别?说五级,连四级盐都没给,你想要点最好的?,行,三四级混一混,价格翻两倍,要不要随你,想要再好的??没有。


    产量就那么一点,自家人还不够分呢,你想要,你是想得美!


    盐卖出了高?价,梁家的?新酒也是,梁夫人带着儿?媳和掌柜们一起,亲自谈烈酒生意?,既然使?团在大殿与?宴时就尝出了酒是好东西,就不能说我们卖你次品吧,既然不是次品,你们总得给个高?价吧,数量上想要更多?行,得加钱。别?说做买卖都是量越多价越低,这好不容易酿成了好酒能一样?人工要不要成本,粮食要不要钱,至于技术……呵,你们北狄根本没有,一句话,要不要吧,要就加钱,不要正好,我们大历也快春节,正好是酒水旺季,我们不愁卖。


    梁家生意?做得如火如荼,霍二少当然也不遑多让,带着商会一起,除了自家的?丝绸妆品,还有民生百态各种各样的?商品,甚至大历卖不出去?的?东西,都能变着花样谈成订单……


    接下?来这一阵,京城热闹多的?都看不过来。


    别?说百姓们,方锐都不着家了,天天蹲在市井茶楼,跟个纨绔公子哥似的?到处浪荡,一边看热闹,撸着不知道从哪蹿出来的?野猫,一边瞅着哪边有麻烦,抱着猫就过去?帮忙了。


    二皇子三皇子也都催促手下?没忙起来,什么夺嫡政斗,先都放一边,这一波挣钱为上!


    这些后续的?事情,温阮和邾晏就没管了,他们只管把大方向搞定,不让别?人闹乱七八糟的?幺蛾子,剩下?的?事,就是别?人来,术业有专攻,这做营销的?活儿?,他们自认,比不上霍二少这种常年混生意?场的?。


    现在,他们有别?的?事处理?,比如——


    那个送琵琶的?‘白月光’。


    当年的?事,邾晏已经说开了,这个冒充的?人他见都不想见,感觉重视半分,都是对?温阮的?侮辱,还有那把过于花哨的?琵琶,他看着就伤眼,想直接扔出去?。


    温阮阻了。


    东西有什么错,造出来又不知道自己被用到什么道上,错的?是人心,你不想看到,随意?送了人赏了人不就行了,干什么直接毁了?


    至于那个年轻男人,邾晏不想见,他一个人去?见。


    总得试试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东西。


    当然,南星得带着,虽然已经私下?确认过此人不会武功,但万一是个潜藏很深的?刺客呢?


    黑狗刀刀似乎不大放心,咬住温阮衣角,表示也要跟,不让跟就闹,没办法,温阮只能带着一人一狗上了。


    邾晏还是担心的?,眼角瞥了下?蓝田,示意?快点过去?偷听。


    他想不想见是一回事,别?人会不会算计他是另一回事,万一说了什么不堪入耳的?坏话怎么办?


    蓝田领命,还没怎么费力气,刚运上轻功倒挂到房间外的?屋檐,就发现不对?劲了。


    那人一照顾,就朝温阮跪下?了:“求小少爷怜我!”


    温阮一杯茶差点没拿动:“嗯?”


    “我名宫融雪,早年就知晓少爷名姓,纯善温良,亲躬农桑,福及百姓,有天赐头脑,能赚大钱,却并不追名逐利,一心扎根农事,凡所到之处,所见之事,都与?人为善,尤喜帮扶赈济穷人,一度引得商者?叹憾……我心中敬佩无比,奈何总无缘一见,此前听闻少爷大病,恨不能以身代?之!”


    宫融雪人如其?名,看上去?已经及冠,但气质非常特?殊,如雪般清冷,如月般华彩,眼睛清润明亮,有很明显的?少年感,说话时也很真挚,不似作伪,“或许在你听来,这些话匪夷所思,但这都是萦绕我很多年的?情绪,我对?少爷的?敬仰早有数年,真心崇拜,愿做奴仆,侍少爷左右,愿为鞍马,替少爷看路执鞭,愿此后余生,为君赴死!”


    “噗——”


    温阮一口茶喷了出来。


    他刚才听到了什么?是耳朵背,幻觉么?


    别?说他,南星也惊呆了,狗子都悄悄退后了两步。


    老天爷,他们听到了什么!


    此时正值狩猎结束,使?团终于不像个刺头似的?闹腾,一场和平烧烤晚宴后,气氛最轻松闲适,所有人难得放松的?时候。


    大事解决了,后续细则得回京城再慢慢解决,围猎场的?事么,所有人都知道还有一桩,就是这个突然出现在队伍里?的?,邾晏的?‘露水情缘白月光’,不知道的?,也被人拉着窃窃私语悄悄话,都知道了。


    八卦谁不爱?尤其?这种皇室情情爱爱的?八卦。


    所有人都装的?云淡风轻,尤其?在简王夫夫面前,殊不知一转身,就忍不住咬牙切齿在心里?催,你俩倒是快点啊!也当然,这边一有动作,大家就都知道了,表面装矜持,催的?底下?人快点过来打探。


    简王还是逊了点,竟然不敢亲自去?见人?是心虚么?还得是简王妃,一力扛鼎,瘦弱肩膀担起了所有!


    噗——


    他们听到了什么?


    怎么回事?这个叫宫融雪的?,不是简王的?露水情缘白月光么,怎么会心仪温阮,还哭着喊着为奴为仆伺候?


    二皇子三皇子也不能免俗,齐齐喷了茶。


    这乐子大了,不是外头养的?小玩意?找上门逼迫正室么,怎么突然变成老六头上绿了?


    对?这件事反应最大,最最意?外震惊的?,是温瑜。


    又是超出他认知的?事!这宫融雪不就是邾晏的?白月光,当年的?救命恩人么!他上辈子因这件事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邾晏还从不帮他,只偏心宫融雪!


    为什么人变成温阮,就不一样了?


    第75章 胆敢觊觎王妃


    这种事最震惊的, 当然是当事人。


    什么礼仪傲骨,修养脾气,邾宴全忘了, 他?本也不是一个脾气好的人, 手里把玩的木头珠子都捏碎了, 叫什么蓝田, 冷着脸自己?就上了。


    “砰——”


    他?抬脚踹开门, 迅速横到?温阮面前,挡住宫融雪的视线, 目光霜戾:“你刚刚,说了什么?”


    什么叫求少爷怜你,什么叫崇拜多年,心向往之?,愿为奴仆,愿为鞍马,愿为君赴死?


    轮得到?你!本王是干什么吃的?


    宫融雪蹙了眉,蹭着膝盖往旁边挪了挪,不想自己?失去温阮的视野。


    邾晏哪能容他?, 他?挪,他?就跟着挪, 反正就是挡着,不让他?瞧见温阮!要不是温阮不喜欢见血,他?进来?就一掌拍死他?了!


    宫融雪不愉:“阁下哪位?”


    邾晏:……


    别说他?了,房间里的人,房间外听着消息的人, 全都懵了。你不是来?碰瓷救命之?恩,暗示是简王的白月光, 有过露水情缘?这都露水情缘过了,认不出和你露水情缘的脸?


    房间气氛诡异,面前人脸色铁青,似乎有点气的说不出话,宫融雪短暂的意识回归,把注意力从温阮那里拉回来?,端端正正朝邾晏行叩拜礼,认真道?歉:“抱歉,先前只看过王爷画像,一时没认准。”


    只、看、过、画、像!


    只看过画像就敢污蔑他?,只看过画像就敢跑到?阿阮面前刺激,认本王马马虎虎敷衍至极,认阿阮倒是一认一个准,见面就表心意求怜惜!


    邾晏袖子里的手紧紧攥起,这么把人杀了又觉得很不划算,还显得自己?器量很小,跟这糟心玩意说一句话他?都觉得跌份,尤其边上温阮还看着,心机叵测,手段狠辣的简王殿下一时竟不知如何动作?,最?后绷着脸气愤看向温阮——


    简直跟他?欺负挤兑狗子时,狗子朝温阮的告状的眼神一模一样:你看他?!


    温阮:……


    “殿下过来?坐。”


    邾晏这才面沉如水走过来?。


    营帐房间不如王府房间正式,正北正座其实是一个短榻,中间放了只小方桌隔开,左右分正侧位,可?以坐人,中间小方桌放茶水,温阮坐在右侧,邾晏分明?可?以坐在坐侧尊位,却?偏偏不,就挤到?温阮身边,和他?并肩坐。


    说是短榻,实则足够长,别说一侧坐两个人,并肩坐三个人也绰绰有余,可?这不合规矩,而且你要喝茶怎么办,离的是不是有点远?


    哪知邾晏竟然伸手越过温阮,还毫不客气的端起温阮的茶,喝了。


    温阮:……


    你要不要这么幼稚。


    邾晏还伸脚,搭在狗子肚子下,把整条狗抬起,扔到?了一边。


    嫌狗子窝的离温阮太近,挨挨贴贴的,影响他?心情。


    “汪!”狗子气的,干脆蹿上了短榻,窝到?温阮腰后,就挨就挨就挨!我还蹭蹭蹭了!怎么着吧!


    邾晏眯了眼,很有再次伸手的意思。


    温阮却?因为很暖和,伸手到?背后护住了狗子,微笑提醒邾晏:“殿下不是有事忙?”


    不是说很忙不来?,让我全权处理,正好避嫌?


    “做完了。”


    邾晏眼睛都不眨的撒谎,他?能不来?么,再不来?家都要被偷了!谁能想到?呢,这事该避嫌的竟然不是他?!


    温阮:“殿下倒是效率快。”


    邾晏:“没办法,有人催。”


    温阮也只能效率快些,看向跪着的宫融雪:“先起来?,你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想求我帮忙?”


    他?并不认识宫融雪,但对方的表现有点明?显。


    “是……”宫融雪脸微红,“但我刚才的话也是真的,我对少爷早有敬仰,并无二心!”


    温阮:“你什么时候认识的我?”


    宫融雪眼神柔下来?:“少爷可?记得一个叫牛角沟的地方?”


    温阮搜索记忆,想不起来?。


    南星适时微微躬身提醒:“一个小村庄,同属泗州,少爷没去过,却?收留过那边的灾民……四?年前。”


    “哦,”温阮想起来?了,但也能确定,“我并未见过你。”


    宫融雪点了点头?:“是我妹妹,她受了少爷大恩,若不是少爷,她四?年前就死了,现在活得很好,去年顺顺利利的嫁了人,今年八月生了对龙凤胎,可?爱极了……”


    他?微微咬了唇:“如果不是少爷,她会死,会和我娘一起,死在那场天灾里……贫穷,是能吃人的。”


    温阮看着宫融雪,过于精致的相貌,保养得宜的皮肤,手指有些细茧,但看上去是苦练琵琶,日常抚弄留下的,并不是吃了什么苦:“你看起来?不像农户。”


    “是,”宫融雪垂眸,“他?们?本来?要的是我妹妹。”


    他?们??本来?要的?


    这句话每一个字,都似乎饱含了深意。


    但温阮没说话,让他?接着说。


    宫融雪:“他?们?要的是女孩子,我当时重病,家里穷,买不起药,大夫说活不了了,我娘只生了我们?兄妹两个,我不想我没了,妹妹也走了,只剩娘一个人,妹妹也胆小,吓的直哭,我便把妹妹藏了起来?,让他?们?带我走。”


    “他?们?本不怎么愿意,但我因病重,身量不如一般男子,要矮些瘦些,倒是脸随了我娘,还算能看,那些人反正也得不了我妹妹,商量了商量,就把我带走了。”


    “我本以为很快就能病死,一了百了,谁知没那种好运气,竟然被他?们?灌了药,活了下来?。”


    活着竟然不是幸运,是不幸。


    原本要的是年轻女孩子……


    宫融雪原本的确是农人,现在气质脱胎换骨,完全不一样了。


    温阮心头?陡然浮起三个字:“你说的‘他?们?’,可?是娘娘教?”


    宫融雪苦笑:“东莲圣母教,少爷说的娘娘教,正是它们?在民间的另一个名字。”


    “你来?求我,”温阮已经猜到?了,“是因为我挑过他?们?的场子?”


    京城的冯姑子,泗州的分部,整个是被他?起头?,邾晏帮忙灭的,在盐田,他?还硬刚过当地娘娘教的紫素,不管之?前有没有仇,现在,他?和娘娘教都是仇人了。


    宫融雪并没否认,再次郑重的行了个礼:“是,知道?少爷敢,也愿在此事上,祝少爷一臂之?力。”


    温阮:“所以你这次来?,是接了任务?”


    宫融雪点头?:“净坛尊使点的我,说是需要我做一个任务,冒充两三年前曾救过简王殿下的少年,接近简王殿下,勾引简王殿下——但我不想这么做。”


    这句话同样信息量丰富。


    娘娘叫并不只收年轻女子,还收男人,仍然是用?特殊方法引导教授,培养成各种各样的模样,用?来?完成各项任务。


    宫融雪能接触到?净坛尊使,得其亲点,应该是个业务技术很不错的人。


    温阮并不觉得宫融雪在撒谎。


    交易好谈,利益好换,但真挚很难演,谎言编织的越多,越靠近,越容易拆穿,如果宫融雪想骗他?,最?不应该的,就是说出自己?的家人。


    在收到?琵琶的一瞬间,温阮已经让人把宫融雪控制了起来?,不管外面环境如何变化,局势如何演变,任何消息都不可?能送到?宫融雪眼前,宫融雪也必然不会知晓事情已经败露,此时的做法,就是本来?想好的行动,不存在中间更改。


    他?是由心而发这样做,不想破坏温阮和邾晏的婚姻。


    至于送那把琵琶,大概是有人监视,不得不那样做,如果连这个事都不干,他?根本不会有面见温阮或邾晏的机会。


    温阮:“这应该不是你第?一次出任务。”


    “是,”宫融雪不避不退,直面温阮目光,丝毫不避讳自己?的卑劣,“我做过很多类似的事,他?们?培养我,就是为了让我做这些,我不是什么好人,为了活,害过别人,可?少爷不是别人。”


    他?看着温阮:“若换了别人救过我妹妹和娘亲,我这般行为,别人许会疑我要恩将仇报,但我知道?,少爷一定不会,少年心中所想所念,太多人不懂。”


    温阮微怔,这个人……素未谋面,竟然有点懂他?。


    宫融雪看了眼邾晏,声音小了些,但仍然执着:“我此前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想要为奴为仆,侍奉少爷左右,若少爷不喜,事毕之?后,我也不再有存在的必要,保证不会打扰少爷……”


    怎么保证不会打扰,你要自杀么!


    温阮清咳一声:“还是要好好考虑的。”


    他?看向邾晏,眼色示意:放心了?


    邾晏:……


    放心什么?更不放心了好么!这是要一辈子缠上来?的节奏!


    “你说你是因任务接近我,而此次你的任务,与北狄使团作?为息息相关,”邾晏看着宫融雪,十分不客气,“你们?娘娘教,是跟北狄勾连,还是在朝堂上发展了教众?”


    宫融雪:“我不认识北狄人。”


    “那就是朝官了,”邾晏问,“谁?”


    宫融雪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那是净坛尊使才能掌握的机密,但我今日如此行为,只要少爷传扬出去,定然会有人来?灭我这个叛徒的口,我如今在简王府左右,不是在民间,想杀我,必得调动更多更特别的力量,届时王爷和少爷自可?顺藤摸瓜,”


    也就是说——


    邾晏:“你知道?的机密也不少。”


    温阮:“你想牺牲自己?做饵。”


    宫融雪没有大义凛然的豪情,甚至微微红了脸:“我没别的本事,若能对少爷有一点点助力,都愿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只盼少爷能如愿。”


    邾晏:……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个人赶走!


    温阮没有赶走宫融雪,而是听他?继续,详细说说这些年过往,在娘娘教经历的,听到?的事。


    将近一个时辰后,才道?:“南星,你亲自送宫融雪回去,给他?换个屋子,好好照顾,用?我们?的人。”


    南星:“是。”


    温阮:“今日之?后,就让他?跟在我身边。”


    南星看了邾晏一眼:“是。”


    “汪!”


    房间里就剩两人,狗子瞧着气氛不对,跟着南星跑了出去,等等我!


    正好一盏茶喝完,温阮提壶添水:“没想到?娘娘这样存在了这么久……宫融雪刚刚提到?了十三年前,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半晌没有回音,他?回头?看邾晏,发现邾晏一直怔怔看着他?,没有表情,他?这一回头?,邾晏有反应了,伸手抱住他?,一个吻就压了下来?。


    温阮推开他?:“说正事呢……”


    “这也是正事。”


    邾晏狠狠亲了温阮一顿,直到?温阮气息不继,呼吸不过来?,才放过,也只是放过一息,很快低头?想要继续。


    温阮伸手捂住他?的嘴,眼角还湿润着:“邾晏!”


    邾晏这才叹息一声,拉下他?的手,亲了下掌心:“那一年你走丢,我不在京城,”他?声音有些幽怨,“直到?现在,你都不愿和我说身边杀机之?事。”


    “不说,你不是也知道?了?”温阮哄他?,“南星都不如你知道?的多。”


    邾晏面色微缓。


    温阮拉他?坐好:“说说看,都知道?了什么?正好今日无事,我们?好好聊一聊。”


    “好,换个地方。”


    邾晏拉着温阮回到?自己?的房间,炭盆烧旺,烤肉腌制好,水果小菜也备上:“饮些酒?”


    温阮看着一眨眼,房间里多出来?的东西,怔怔点头?:“好?”


    邾晏:“听曲么?”


    温阮:……


    “不了吧。我真听不懂。”


    分明?是之?前那把琵琶的劲还没过去。


    邾晏也不强求,准备好一切后,坐到?温阮旁边:“我查过你当年走丢的事,收获不多。那年上元夜,宫中有乱,正逢市井灯节,乱象忽起时,周遭百姓都跟着倒了霉,你不是唯一走丢的小孩,这些年来?,京中丢了孩子的人家无一不为这件事烦恼执着,找回来?了很多,比如你堂兄温瑜,但你的这条线索,被故意隐去了——有国公府的手笔。”


    温阮并不伤心:“猜到?了,府里没有希望我回来?的人。”


    可?这么多年不闻不问,为什么能捏着鼻子认呢?那些有关他?的身份证明?,哪来?的?难道?是——


    “很可?能与宫里有关。包括要杀你的人。”邾晏磨牙,“我却?查不出根底,似是而非的信息,指向的都是宫中老人——死了的那种。”


    温阮讶异:“可?我那时还小,从未进过宫……”


    更不可?能得罪什么老人。


    他?看着邾晏:“那一夜,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能告诉我?”


    “那一夜,不仅皇后薨逝,还有两个妃嫔,烧死走失的宫人更是不计其数。”


    邾晏微微垂眸,声音尽管在努力控制,想要平静,仍然透出难以言喻的压抑感:“因不是什么‘好事’,宫中禁止消息外传,父皇也不喜别人提起。”


    那一夜,血染宫城,全城哀痛。


    第76章 十三年前


    一听到血洗两个字, 温阮就有?点想跑,秘密知道的太多似乎也没那么好:“我突然想起有?件事没……”


    “不,你要听。”


    邾晏果断拉住了他, 并喂了一口酒。


    温阮:……


    倒也不必这么壮胆。


    他其实不是害怕危险, 是感觉自己未来命运到了转折点, 听了, 很多事就会不一样。可对上邾晏的眼神, 不知为何,那点犹豫很快就消失了。


    “好吧。”


    他想他可以, 拥抱和处理这些不一样。


    邾晏眸底似有?柔软流淌,很快消失不见,扶温阮坐好:“你来京城未足一年?,可知京城上元节特殊习俗,天?子会在这晚登临城楼,与民同乐?”


    温阮点头?:“听说过。”


    邾晏:“上元节花灯如昼,月明皎皎,人潮如织,天?子乘象辂缓穿街道, 百姓皆不必跪,以示亲民招抚, 是所有?天?子仪驾里最不凸显严肃的仪式,百姓们历来很喜欢这一天?,也?愿送上最真挚的祝福,遂每次上元节,天?子象辂周边都有?百姓自动?自发围绕护行。”


    “整个仪式持续时间很长, 城楼也?有?有?给天?子及随行人员准备的特殊房间,一直到亥时, 大家都会在那里,这个习惯坚持了几十年?,从未出过意外。”


    也?不可以出意外。


    可还是,出了意外。


    邾晏垂眸:“那一年?,父皇携太子一同游街,火树银花,星月失色,周围来去都是百星的笑脸,有?小孩大着胆子把自己?的花灯塞到太子手里……”


    “你看到了?”温阮想起,自己?听到的是,六皇子当年?并未在京城。


    “我若在就好了。”


    他若在,母后和太子哥哥都不会是那种结局。


    邾晏饮尽杯中酒:“太子一向招小孩喜欢,陪父皇上元巡游也?不是第一次。”


    温阮懂了,他见过不止一次,也?能准确想象到当时是何情境。


    “仪式很长,纵使登了城楼,也?要时不时出现,因有?太子在前,一应任务都能完成的很好,父皇便一直在房间里休息,不再露面,”邾晏话音微淡,“这样的事已经?持续了好几年?,所有?人都已习惯,没人觉得太子故意揽权,也?没人觉得父皇在偷懒。”


    冬日的夜很静,很长,好像什么都不用赶,可以慢慢聊。


    温阮执壶,给邾晏斟酒:“太子殿下,是个怎样的人?听说聪慧无双,仁善贤治,才华人品令人敬佩。”


    “一国太子,怎是庸才?”


    邾晏似乎有?些骄傲:“三岁开蒙,四岁能诗,五六岁已经?读了寻常少?年?十三四都不懂的书?,不仅才华惊世,也?有?治世之能,初入朝堂微绽锋芒就折服了朝臣,之后的所有?皇子站在他身?边,都如同黯淡的星星,无一能媲美。”


    “君子六艺,诗书?辩才,太子无一不精,无人出其右,我是他日日拎着管着带大的,至今一笔字,仍是当年?他手把手教的,外面人骂我脾气,恨我手狠,从未有?人说过我字不好,朝臣到现在见我仍然叹我一笔好字奈何心?不正,唯有?太子当年?总是责我练习不够,性子该打磨,气韵还是不足;我弹过的琵琶曲,外面人没人说不好,连乐礼大家都不敢轻易挑毛病,却?已经?没人知道,太子琴技华章飞彩,我这点本事,到他面前,只有?被他逼着练习进益的份……”


    温阮从邾晏讲述里,看到了一个君子,日月华彩在身?,却?从不张扬,从不举功,只认真做自己?该做的事,把朝廷百官和天?下百姓视为自己?的责任,温和的推动?修理每一个小小齿轮,想让大历这辆巨大的车从容行驶在路上,枝繁叶茂,年?年?昌隆。


    这样的人没了,是大历的损失。


    邾晏没什么表情,但温阮看的出来,他很难过。


    “那天?晚上,太子是不是出了事?受了重?伤?”


    温阮那时年?纪小,什么都不知道,后来皇家对这件事讳莫如深,慢慢的没人提,他听到的只是一些传于市井的流言,唯一确定的,是皇后死在这一天?,太子也?死在这一年?,不是同一天?,但肯定有?影响。


    “是,那一夜,是所有?肮脏揭开的起点。”


    邾晏饮了一口酒:“城楼和皇宫有?很长一段距离,上元夜花灯市,百姓很多,会让这段距离显得更长,消息更难以通达,若有?人要利用这个时间差——”


    温阮轻吸一口气:“利用好了,自然无往不利。”


    “你随我进过宫,可还记得珍妃柔妃的样子?”邾晏偏头?看他。


    二皇子和三皇子的母妃?


    温阮点点头?:“一明艳一嘉柔,不怯懦不畏缩,不管招揽别人还是互相拆台,都理直气壮,看得出是宠妃样子。”


    他说的已经?很委婉,如今这两位在皇上后宫独大,斗过的法拆过的台,很多外面人都不好说。


    邾晏:“她?们都是后来人,父皇年?轻时给女人的宠爱,更为隆盛,当年?后宫有?一位夏妃,国色天?香,一顾倾城,她?受宠的时候,珍柔两妃只是嫔位,一年?见不到父皇两回。”


    “哦?”温阮懂了,十三年?的事,看来是同这位夏妃有?关。


    “夏妃当时怀有?身?孕,才五个多月,肚子就大的像要临盆,”邾晏面无表情,“她?自己?似乎也?很害怕,一直藏着肚子,甚至试图用布条勒,但这种事岂是好藏的?”


    温阮:“被看到了?”


    邾晏:“被她?的死对头?穆妃发现,且就在上元夜揭发出来,说那个肚子怎么也?不只五个月,而从那时起往前数,七个月前,父皇正在南巡,还未回京。”


    二皇子营帐里,嘲笑邾晏头?被绿还没笑完,就收到了一张宫里递出来的纸条,二皇子腾的变了脸。


    “柔妃是越来越有?手段了,竟然趁父皇不在宫里,恃病逼迫我母妃,索要宫内外行走便宜之权,求医问药!”


    这是求医问药的事么,这是要抢一份特殊权力?,今天?抢到手,明天?就会成为惯例,狠狠压我母妃和我一头?!


    而且宫里没有?御医么,没有?药典么,什么样的病,得让你往宫外找‘生死机会’?真病的那种地步,恐怕你连闹幺蛾子的心?都没了,醒都醒不过来!


    他的幕僚,半老爷子陈亘摸了把山羊胡:“柔妃一向体弱多病,倒也?不能全不在乎,否则待皇上后日回宫,小事也?成了大事。”


    “那女人最擅长利用这个达到目的!母妃傲气,多少?回闷亏都吃在这里!要不是我还能帮她?撑着,早被那女人坑死了!”二皇子咬牙,“什么体弱多病,还不是装的,天?天?都体弱多病,十三年?前怎么随随便便就能扛住的?整整一夜奔走,皇后走了多久,她?就走了多久,皇后都死了,她?怎么就没死在那晚呢!”


    陈亘小心?递茶:“听说当年?……夏妃与人私通?”


    “在我跟前,先?生不必这么小心?,当年?的事,父皇讳莫如深,不愿人提起,但你是我心?腹,知道点当然没关系,”二皇子接了茶,眉目阴郁,“这皇宫里的女人,不也?是女人?会争风吃醋,会嫉妒暗害,也?会空虚寂寞……”


    “父皇南巡,从四月底到八月初,快四个月不在京城,夏妃却?有?了身?孕,还骗人说是皇上中秋回京后有?的,过完年?正月才五个月,五个月那么大肚子,看起来快生了,骗谁呢?谁不怀疑?她?同穆妃打对台争宠数年?,别人忌讳龙种不敢动?,穆妃怎会不敢?早早收集了证据,知道夏妃的玉芙宫进过外男,什么时候进的,行的什么路线,中间是否遇到过宫人,有?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全都掌握在手了!”


    二皇子轻嗤:“正好那夜是上元节,那野男人耐不住相思,又进了宫,穆妃早早让人守着,发现了端倪,她?忍到那时为了什么,还不是捉奸要捉双,自然立刻揣好了证据去报皇后,皇后不仅被告知龙种有?异,还被告知野男人就在宫里,你说她?能不查?”


    这边营帐里,温阮叹了口气:“不查说不过去。”


    “若是以往,母后不可能处理不了,她?做了那么多年?皇后,并非温软可欺,”邾晏垂眸,“可那年?腊月到春节,不知怎的,事情特别多,特别忙,过完年?母后就累病了,上元时还未好,撑了一天?,到送父皇太子出宫,实是撑不住,用了药,准备先?歇下,可药劲才上来,穆妃就来叫门,证据一一摆出,与宫妃私通的‘野男人’还在宫里呢,怎能不封查?”


    温阮:“可即便是皇后,掌凤印,料理后宫,权责……是不是也?有?限?”


    邾晏颌首:“是,母后管不了父皇的人。且当夜上元,与民同庆,宫里同样要一应准备,父皇和太子还未归来,不管御林军还是殿前司,母后都无权插手,根本不可能做到所有?宫门全封,所有?地方都能彻查,有?些地方动?不了,不能及时给回馈,母后不欲下面人为难,便强撑着自己?走去看,自己?去走。”


    温阮:“可皇宫那么大……”


    “对啊,那么那么大。”


    拖着病体,一步步踏遍。


    邾晏目光微沉:“穆妃告发夏妃,宫中很快乱成一团,珍妃柔妃,也?就是当时的珍嫔柔嫔,哪都没去,全部跑到母后身?边,一来安全,二来避嫌,她?们当然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害怕自己?被卷进乱局,成了别人的垫脚石,一路战战兢兢寸步不离,母后向来自傲至尊,遇到事就会想办法解决,从来没想过躲,也?不愿迁怒旁人,遂她?并没有?赶这两个人走……”


    “未料到,转了一圈没找到人,到夏妃的玉芙宫,竟然真的发现了一个男人。”


    邾晏眯了眼:“当时那男人倒在血泊里,已经?没有?了呼吸,夏妃双手执着匕首,手上都是血,脸上,衣裙也?被溅了血。”


    温阮震惊:“夏妃……杀了这个男人?”


    “她?说不是她?,她?当时状若疯癫,看上去很不对,语无伦次解释说不是她?,她?不会杀他——”


    邾晏顿了下,才道:“那男人,曾经?是夏妃的青梅竹马,世代居于京城,并不算生脸,夏妃进宫后,并不承认同他有?什么感情,后续也?的确没什么来往。”


    可这样一个人,突然出现在皇宫,还是夏妃的玉芙宫,十分微妙,加之竞争对手穆妃亲手整理了证据举报,一个个下面宫人出来证明……


    “母后觉得有?异,但那个时候,她?的‘感觉’说服不了所有?人,身?体又实在撑不住,便说暂时将玉芙宫封住,等父皇回来再说。可尽管如此,尽管母后觉得不对劲,以自己?身?体为先?了,仍然没能走回去……她?晕倒了,被抬回去的。”


    温阮心?里不怎么好受:“是累的?”


    邾晏摇了摇头?:“她?先?前用的汤药被换了,她?早已中了毒,却?不知晓。”


    温阮:“谁干的?”


    邾晏闭了眼:“母后身?边事,很少?假手他人,都有?一心?腹嬷嬷负责。”


    温阮:“这个嬷嬷,背叛了?”


    “或者背叛了,也?或许是疏忽了,只疏忽了这么一次,”邾晏摇头?,“我不知道,那一夜,她?也?死了,真相难寻。”


    温阮蹙眉:“皇后晕倒,宫里乱了?”


    “大乱。”邾晏指尖搭在酒盅上,“母后突然晕倒,所有?人都冲上去照顾,抬送离开,夏妃本来就受足了惊吓,突然小产,她?的玉芙宫着了火,而穆妃,因为被夏妃死死扯着,没能及时离开,也?葬身?火海…… ”


    所以这就是上元夜宫中大火的真相?


    温阮思忖,这中间定然更多细节,更多转折,无法一一说清楚,邾晏大概也?是当时一件件事查下来,拼凑出来的事实。


    邾晏:“最后烧焦的玉芙宫里,除了来不及跑掉的宫人们,还有?两个宫妃的尸体,以及两具小小的,未成行胎儿的骨骼。”


    温阮:……


    “所以并不是什么私通,是怀了双胎。”


    可这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孕妇肚子比寻常怀一胎的肚子大些很正常,夏妃自己?肯定知道自己?有?没有?和人私通,为什么那么心?虚,还藏藏掖掖的,都不敢理直气壮反对别人的谣言?


    还有?太医。


    “太医难道没请过脉,把不出来?”


    ……


    “宫里的太医怎么能信!”


    如二皇子接到了宫中珍妃带出来的信,三皇子也?接到了柔妃的信,气的直接拍了桌子:“那些太医都有?派系,都得听自己?主子的话,脉象把不把得出来是一回事,说不说又是另外一回事!母妃病重?如此,珍妃竟然不允往外求医问药,还说什么规矩不允,说可以把自己?的份例,存的好药材让出来,宫中留守太医随母妃挑,她?都安排好了……你让她?问问自己?这话能信么,我母妃敢挑么!”


    “还好心?,当年?夏妃怎么死的!筹谋一切,去除掉所有?不安全成分,怀胎后不让宫中太医把一次脉,就信自己?娘家送进宫的郎中,防备穆妃跟防备什么似的,还不是着了道!她?万分信重?依赖的那个郎中,早早被买通了!”


    双胎之脉,可能有?些民间大夫把不出来,但医术精湛到一定地步,比如能到太医院的,能进宫伺候后妃的,不可能把不出来,就是故意的!


    那大夫够厉害,先?取得了夏妃信任,之后帮穆妃搞了夏妃,顺便还坑了皇后,最后一后两妃共赴黄泉……这里头?的阴私事,你猜有?多少??


    三皇子越想越难受:“如今我母妃一个人在宫中,我与父皇都在外面,如果当年?的事再上演怎么办!”


    宫斗争宠,与皇子夺嫡没什么两样,有?时候一点点小事,就很容易燃成漫天?大火,马失前蹄,把命搭进去……


    “不行,我不能让这种事发生,我得回去!”三皇子说话就往外冲。


    “可皇上下过令,围猎明日结束,后日拔营……”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悄悄回去一趟,明晨回来,你们看好老二那边的人,如果出了什么事,我又来不及归来——”


    三皇子眼睛眯起:“就想办法把老六的人卷进来,让他去跟好二哥对上!”


    第77章 他们曾经很恩爱


    温阮听着邾晏的讲述, 十三年前的点滴在眼前汇成画面,一幕幕闪现,慢慢明白了。


    “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太出色……皇上并不喜, 是?么?”


    邾晏眸色陡然深暗, 犀利地看了眼窗外, 却并未阻止温阮:“你一向聪慧。”


    他饮尽了杯中酒。


    光跳跃在他眼里, 明亮, 锋利,他没?有?更多的话, 温阮却知道,他一定很难过。


    温阮少有?看到邾晏这种表情,这个男人一向骄傲,从不对他敞开这些,他以往嫌弃不让他知道,现在……


    他执壶,替邾晏把酒杯满上。


    “民间话本子里,很多太子并不是?皇帝心属之人,而是?提防之人, 皇帝越是?自身能力不够,越是?年纪大, 对太子越会猜忌,太子平庸被质疑能力,太子能干更是?威胁,这个位置的人,很难受宠。”


    史书上也是?, 皇帝初为人父,喜得麟儿的兴奋是?真的, 封太子也是?真心实意,期待未来的,可太子一天?天?长大,一天?天?才华横溢,朝政处理纯熟,皇帝却在一天?天?变老,一天?天?失去掌控……


    无尽的权力欲望,最终催生?出?畸形关?系,多少父子反目成?仇,兵戎相见,生?死相隔。


    邾晏:“我曾一度很不理解父皇和母后的关?系,为什么父皇对母后的感情变了,变的那么彻底。”


    温阮了悟:“他们原本,很恩爱?”


    “母后是?父皇费尽心思手段,跟皇祖父求来的。”


    邾晏其实也未生?活在那个时代?,可他追查这件事时,顺便了解了很多过往,再加上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和记忆,已然能拼凑出?许多。


    “母后少女时是?京城明珠,她明艳,勇敢,灵慧,没?有?她学?不会的东西?,没?有?她不能处理的意外,不管好的还是?坏的,她都能直面,不惧不退。她是?世家孤女,身上有?世家风骨留,哪怕没?有?族人教养,仍然落落大方,与?众不同,那时她并不能进皇子妃备选,是?父皇钟情于她,求得她芳心,又历百般辛苦,才让皇祖父允了这桩婚事。”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是?天?赐良缘,京城佳偶,大婚后数年,仍然恩爱如昔,是?所有?京城男女都向往的存在。父皇独宠母后,登基也不曾移志,跟朝臣角力不收后宫,没?办法敷衍收几个后,连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扔到后宫看不到的角落,若有?人敢在母后面前?出?现,母后还没?什么情绪,父皇就先把人处置了,甚至到太子长到八岁,父皇才允许后宫有?女人侍寝有?孕……这在很多人眼里,几乎是?不可思议的。”


    的确有?点不可思议,不管是?皇后从少女时期一直走过来的路,还有?保证太子的绝对地位,竟然是?皇上一力主导,可见其深情厚谊。


    对太子的宠爱也很极端,要?知道这个时代?,多子才是?多福,毕竟从民间到皇室,幼儿夭折率一向很高,一般皇帝为了有?后,最多做的就是?,开枝散叶,生?多多的皇子出?来,他的权力时代?才能得以延续。


    温阮拍了拍邾晏的手:“不怪你不理解。”


    若是?他,他也不理解,一直延续的偏好和习惯,怎么能突然变了,变得那么迅速,果?断,背道而驰?


    “是?一次南巡回来,父皇忽然收了很多女子,大开后宫,朝事一应皆未有?变,只后宫莺歌燕舞,争宠暗害,怀孕流产,越来越精彩,朝臣们却无一上表谏言,像是?害怕父皇变成?以前?那样,独宠皇后。”


    邾晏话音淡淡:“不仅冷落皇后,还疏远,或者说,严苛教育太子,努力生?更多儿子,偏宠偏信,允许嫔妃争斗,挑战皇后地位…… ”


    温阮冷笑:“后悔了,但不能说,就怂恿别人暗里打压欺负是?吧?”


    邾晏:“他是?皇上,自可随性。”


    沉默两息,温阮垂了眸:“皇后那时,一定过得很苦。”


    原本笃定的生?活,拥有?的一切,全?部都变了,恩爱的夫君,一定范围内舒适的皇宫环境,儿子备受期待的成?长,眨眼间全?变了,她是?经历风暴的本人,内心的痛苦,精神的折磨,会远比别人想到的多得多。


    能咬牙撑过去,能顶住逆境压力,旁人的嘲笑与?蔑视,顽强处理身边所有?事,没?有?被人捏到半点把柄,到死都是?皇后职位没?被拉下去,可见她的韧性和手腕。


    这是?一个顽强,很有?心劲的女人。


    邾晏:“可这些,我在十三年前?,全?都不知道。”


    “不是?你不够聪明,是?皇后娘娘把你保护的太好。”


    温阮握住邾晏的手,替他一根一根,松开握紧的手指:“你在她膝下长大,她养你到十三岁,让你享受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允你热烈淘气的少年韶华,并不是?要?用你做武器,养你做工具,她是?把你当亲儿子教养,不希望你看到一丁点脏污,她只是?希望一个孩子,在不知事的少年时光,能拥有?应该有?的灿烂活泼。”


    邾晏知道,只是?后悔。


    为什么越是?好人,越不被人珍惜。


    他拢住温阮的手,将头?抵在温阮肩膀,不让对方看到他的眼睛:“我此生?做过的任何事,都不后悔,唯独悔一桩,当初为何淘气,离家出?走去往边关?闯荡,又因大雪封路误了行?程,没?能赶回来……”


    “怎么能就那么淘气。”


    “不是?你的错。”温阮伸手,轻轻拍他的背。


    窗外夜幕沉沉,星子静寂,隐有?衣角摩挲声起,似有?人夜奔。


    帐外警戒的南星很快看到了蓝田回来。


    蓝田在帐外八步远,陡然刹住了脚,似乎有?点犹豫,看了南星一眼。


    南星很懂,谨慎的摇了摇头?——


    如果?不是?特别紧急,不立刻处理就有?意外的事,还是?最好不要?轻易打扰主子们。


    蓝田犹豫了一瞬,果?断靠近南星,低声开口:“三皇子——”


    “别跟我说!”南星迅速捂上了耳朵。


    但是?没?用,蓝田早有?准备,立刻拉下了他的手,在他耳边道:“三皇子悄悄出?营夜奔,应该是?私下回宫了……好兄弟,有?事一起扛。”


    “谁是?你好兄弟!”


    南星狠狠瞪了蓝田一眼。


    这下完蛋了,成?共犯了!


    他本来只是?好心提醒,并不想打探什么机密,虽然少爷跟王爷现在是?一家,但少爷并没?有?管王爷的意思,他何必呢……现在倒好了,他已经知道了,那要?不要?禀报,就是?他和蓝田共同商量的结果?了,如果?出?了事被罚,这两个人一起!


    卑鄙!心脏!


    蓝田摸了下鼻子:“但应该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晚些再禀报也无碍,只是?我担心这之间会发生?什么意外,冲着王妃去,总得提醒你小心些。”


    南星抱臂:“我还得谢谢你是?吧?”


    “这倒不用,”蓝田笑眯眯,“你把那宫融雪的事跟我说说就行?。”


    脸皮可真厚,还真当自己有?功了?


    不过南星也知道,蓝田这是?在为王爷操心,少爷和王爷眼看着感情越来越好,他当然不会拆自家少爷的台:“少爷不认识没?见过,连听都没?听说过,人暂时没?什么不对。”


    蓝田:“这要?不是?你拦着,他都能跪着爬着去抱王妃大腿,还没?什么不对?”


    他目光审视,你们这对主仆怎么回事!


    南星:“所以你可得注意,下次好拦好了,不然最生?气的,还得是?王爷。”


    蓝田:……


    你能别这么记仇?


    南星看到对方瞬间青黑的脸,满意了,又道:“我给宫融雪安排了个房间,他回去倒头?就睡,呼噜打的震天?响,我试过了,是?真的睡觉了,睡得毫无防备。”


    显然是?心中大事了结,得偿所愿,什么都不再怕了,也没?有?任何防备心……


    他对温阮的尊敬与?推崇是?真心实意的,不带任何歪心思的那种。


    蓝田摸着下巴想了想,这事一时半会儿完不了,接下来再看看就是?。


    “那这里面……”他朝房间努了努嘴。


    南星微微一笑:“你要?是?困了,就先去睡会儿,晚点来接我的班。”


    意思就是?,没?事,气氛很好,但不建议打扰。


    蓝田也不客气,扔了一小壶酒过去:“行?,那我先去,一会儿早点来替你。”


    南星接住,是?一个巴掌大的小壶,酒不多,只够暖身,不会醉。


    他也没?客气,往侧几步,在帐后压石上坐下,仰望头?顶星空,饮了一口酒。


    夜很深,很暗。


    但总会迎来天?明。


    “所以宫中大乱,是?因为那场大火?”营帐里,温阮问邾晏。


    邾晏颌首:“火自夏妃的玉芙宫开始燃烧,彼时皇后晕倒,人们乱了方寸,珍妃和柔妃聪明,不想染事,就收拢了所有?皇后的人一起,送皇后回坤宁宫,没?人主事,这场大火越烧越凶,救火的越来越敷衍,宫人们四下逃窜奔跑,怕被牵连也好,平日背了事在身上也好,所有?心虚或感觉微妙的人,都趁着大乱四散,逃出?宫的都很多。”


    温阮:“所以这消息,必然会传到城楼……太子殿下得知母后遇险,一定有?所行?动。”


    邾晏:“因为上元节灯市热闹,消息传的本来就会慢些,太子知晓后心急如焚,后面的仪式都中断不做了,立刻打马回宫。”


    温阮:“没?请示皇上?”


    “他在不,”邾晏声音讽刺,“说是?在后面休息,成?全?太子的孝心,把所有?露脸的机会全?都给太子,实则并没?有?在城楼的那个房间,他出?去了,微服,柳枝巷。”


    柳枝巷可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温阮来京城晚,也听到过这三个字,明面不会被提起,私下如雷贯耳。


    邾晏:“那一年,京城有?个名妓,人称杨柳腰。”


    温阮:……


    果?然。


    “可太子一人回去,能调动的力量是?不是?很有?限?”


    “太子而已,又不是?天?子,连朝政都是?听政,哪有?掌控军兵之权?”邾晏话音讽刺,“没?有?父皇的令牌,他连五城兵马司都调不了,只能自己亲卫开道,不走百姓聚集的闹市,溜边巷艰难回宫,刚到城门,就遇到了刺客。”


    温阮:“有?人伏击?”


    邾晏:“别人要?的是?母后和太子性命,局已布好,怎会手软?”


    温阮:“可你之前?似乎提过,太子会武?”


    “他当然会,我这一身武艺,也是?经由他指导开的筋骨,后来请了专门的师父教,”温阮微微阖眸,“他本不该被算计,也不会死,可有?人在这时告诉他,母后去了。”


    温阮:……


    这也太狠了。


    “他心魂震颤,关?心则乱,冲杀进宫,杀了人,自己也受了伤,冲到坤宁宫,母后……”邾晏声音微颤,“母后已经没?了呼吸,他当场吐了口血,又一波刺客涌上,他纵是?练武奇才,也很难扛住。”


    温阮:“这哪里是?针对夏妃的宫斗局,分明是?……”


    邾晏颌首:“是?,权势力量不够,安排不了。”


    温阮再不想信,也只有?这个解释:“皇上默许?”


    不单单是?不喜欢,看不惯这么出?色的皇后和太子,还想杀了她们,还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我不如你,当时没?有?猜到。 ”


    他自边关?风尘仆仆赶回,只看到血已被擦干的宫殿,和两具先后停在殿里的棺椁。


    满目素白,天?地哀泣。


    他那时还以为是?后宫争宠,连累到了母后和太子。


    温阮懂了:“所以你那时杀了很多人……”


    邾晏:“是?。”


    温阮:“什么时候觉得不对劲的?”


    邾晏:“我当着父皇的面,杀了他曾从中作梗,在中间偷偷做了很多事的宠妃,他的心腹太监,而他表示大度忍耐的时候。”


    他并不是?受宠的皇子,皇上对他向来没?什么青眼,为何会忍耐他的无礼,难道不是?心里有?愧疚?


    他突然觉得这件事或许不是?认定的模样,也没?那么容易查清,得慢慢来。


    所以他沉寂下来,变了性子,想办法不被怀疑的情况下,慢慢打探清查过往。


    母后和太子不在了,他还有?很多时间,什么时候把仇报了,都不算晚。


    温阮声音有?点低,一如他现在的心情:“所以你很厌恶别人提起皇后和太子……那么好的人,在岁月里淹没?,在别人的引导和操作下,甚至被忘记了曾经的好,还被责备不体贴天?子,不孝父亲……”


    “是?,既然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们是?被害的,就什么都别再提起,”邾晏嘴唇绷紧,“也不配怀念她们,她们的好,只我一人记得就好。”


    温阮握住邾晏的手:“我现在也知道了,会记得她们的好。”


    “我本该早早回来的。”


    邾晏轻轻吻了下温阮的手:“母后答应我,会为我补上屠苏酒,陪我一起饮一杯。 ”


    “她知道大雪封路,我回来的不会那么快,但还是?期待着,自初八起,每日都吩咐下面人备好屠苏酒,我回来那日,那酒甚至就在她棺边。”


    屠苏酒,又名岁酒,是?每年大年初一,举家团圆时饮的酒,代?表着对新年的期盼和祝福。


    那一年,他失去了所有?对新年的期盼。


    那一年后,他再不饮屠苏酒。


    第78章 我可以让阿阮更开心


    代表一年美好期盼和祝福的酒, 成了邾晏的恶梦,情绪大变的引子。


    他没?直接说,但温阮听懂了。


    温阮还想起圣旨赐婚那日, 他和邾晏被堵在聚日楼, 当时邾晏表现有些奇怪, 情绪似乎过于饱满冲动, 控制不?住, 当时身上就?有酒味,口鼻间又没?有, 显然不?是饮的,是衣服上沾到了,他当时感觉那酒的味道不太寻常,但?有些熟悉,场面又太?乱,一时间没?想起来,现在想想,可不正是屠苏酒?


    “你沾了屠苏酒,好像有点疯。”


    “现在仍然是, ”邾晏低眸看?着温阮,温柔又危险, “所?以千万不?要让我沾,过年也不?要。”


    温阮点点头:“那你之前在聚日楼……”


    邾晏:“是温瑜。”


    温阮意外?:“他怎么会知道?”


    “我亦不?知。”邾晏摇头,“但?很明显,他不?但?知道,还敢大着胆子用酒泼我, 似乎想促成你我之事…… ”


    所?以当日,他才没?追究太?多。


    而且这个弱点, 是他有意放出去,让一些人知道的,他的情绪的确因十三年前的事,能被屠苏酒引动,但?引动多少,是能控制的,但?他每一次都做出不?能控制的样子,这样别人算计他,他才能尽在掌握。


    这一点,他没?跟温阮说……以后再说。


    烛光跳跃,映着人低垂眉眼,温阮总觉得?,现在的邾晏很脆弱,尤其坦诚心迹,连深埋的秘密都说出来之后。


    “你……”


    “阿阮现在知道我所?有缺点了,”邾晏轻抚他额发,“若想杀我,轻而易举。”


    温阮抱住了他:“我们?简王殿下好可怜。”


    邾晏瞳眸微扩,伸手紧紧反抱:“嗯,所?以以后要多心疼我一点。”


    丝毫不?觉得?自己卖惨有多不?要脸。


    这个拥抱很温暖,很久很久,两个人都没?说话。


    “在想什?么?嗯?”邾晏声音有些哑。


    温阮:“在想我在这个局里……哪个位置?”


    宠妃,宫斗,毒杀皇后,伏杀太?子……中间很多人谋划,比如打对台的夏妃穆妃,比如被买通的大夫,比如背叛的嬷嬷。


    他不?认为穆妃能掌控所?有,如果?真的能掌控,她就?不?会和夏妃一起葬身火海,也不?认为夏妃真就?全然无辜,什?么都不?知道,不?然遮遮掩掩的肚子是怎么回事?


    还有那些刺客,宫门的伏杀,必然得?有一个拥有绝对分量的人压制控场,这个人权力之大,不?做它?想。


    那一夜,皇上真的去寻花问?柳了?


    他给自己制造了一个不?在场证明,完美隐身,不?管是利用来做刀的穆妃,还是立出来当靶子的夏妃,挡路的皇后太?子,甚至大部分暴露在明面上的人,全部都死了,此举万无一失,且只对他一个人有利。


    心机之缜密,设计之精巧,布局之耐心,可见一斑。


    “……可我在这里,有什?么用呢?”他推开撑,看?着他的眼睛,“你可查过,宫里当时丢了什?么东西?”


    邾晏颌首:“查过,宫人们?有失踪,难免携些私财,但?并不?算多重要。”


    温阮:“可上元夜的乱象,不?像不?重要。”


    “所?以只是借口,”邾晏道,“在市井街道追找,引发混乱,并非此局本意。”


    “那重要的其实不?是东西,是人?”温阮瞬间了悟,“皇宫并不?是丢了了不?得?的贵重东西,要找小贼,而是丢了人,非蹿逃的不?重要的宫人,而是有指向性的,某一个人?”


    所?以他也不?是看?到了什?么东西,知道什?么东西在哪里,而是某个巧合的瞬间,看?到了一个人?


    温阮越说越觉得?像:“而那个人自己,是知道自己的重要性的!当时没?处理我,是因为来不?及,正在被人追找,实在没?时间没?精力做别的事,但?事后想起来,觉得?我的存在是一个巨大风险,得?处理?但?我当时只是一个小孩,忘性比记性大,过几天自己就?忘了,体必呢!”


    “大概是,”邾晏浅浅叹了口气,“你是温国公府嫡孙。”


    别的小孩子或许不?重要,但?国公府的嫡孙就?难说了,如果?没?有忘记,如果?随便乱说,那风险不?是一般的大。


    温阮无语:“所?以只是让我走丢,没?有仓促杀了,是担心被追找的意外??好不?容易躲过,好不?容易能得?安全,若再被国公府咬住,岂不?是功亏一篑?”


    所?以那个人的行事很谨慎,很矛盾,看?起来随时随地想杀他,却又没?下手。


    或许,是有过试探的,如果?他忘记了这件事,那他这个人根本没?必要杀,不?会留存任何痕迹,不?会被任何人追找,反而更安全。


    “但?这个人不?知道,我虽是国公府嫡孙,却并没?有那么受欢迎,很多人不?喜欢我活着,喜闻乐见我走丢……”


    温阮很无语。


    “而且这个人是不?是有点变态啊,我小时候那样做也就?算了,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一直试探,一直揪着不?放,暗中监视,时而隐忍,绝对不?能杀了我,时而又要动手,觉得?必须得?杀了我,这人疯了么?”


    “也可能,与所?处环境相关,”邾晏道,“当周边环境特别危险时,会很不?想看?到你自在。”


    温阮:“……有道理。”


    他不?爽时,也不?想别人好过的,尤其有对照对象类比时。


    现在想想,他日子过得?特别惨特别累特别难时,反而不?会有这种?暗里杀机,大多数面前困难被克服,问?题解决,放松下来想惬意生活时,就?会遇到这种?恶心事。


    “无论如何,这个人一定与皇宫有关,皇上大约知道是谁,也想抓来着,明显现在还没?落网。”


    “还要对十三年前这件事的各种?布局,都知道的很清楚,”邾晏声音淡漠,“可能也亲自参与了,一般人可拿不?到父皇令牌,指挥不?动宫禁力量。”


    温阮:“可当夜走丢的都是宫人,能有什?么势力?”


    邾晏:“有势力的,不?是都死了?”


    温阮陡然想到一个不?可能的方向,眼睛睁圆,看?向邾晏。


    邾晏显然也想到了,但?表情不?露声色,只浅浅颌首:“我会查。”


    “嗯……好好查。”


    温阮伸手拿起桌上酒杯,一口饮尽,辣的眉头都皱了:“可为什?么多此一举,非要‘好心’让我认祖归宗?”


    国公府很显然,根本没?关注他的任何事,没?办法?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接回去,很明显是给出的证据太?硬,反驳不?了,这证据能是谁给的?


    “难道是觉得?我回了京,更容易掌控?”


    “可能是发现了你身上的本事,”邾晏握住温阮的手,浅浅叹气,“阿阮,你好像总是忘了这一点,闪闪发光的人永远不?会被忽视,见到你的人,会很想得?到你。”


    不?管他的本事,还是他的人,都是那么独一无二,璀璨生辉。


    “只是这个人可能也比较矛盾,还在考虑。”


    毕竟曾和温阮‘见过面’,不?确定温阮记不?记得?,万一呢?


    温阮:……


    “我们?算是有仇吧,这样还想跟我做朋友?”


    邾晏:“嗯,想的美。”


    “不?对,还有个事,碧鲁浑在林子里跟你说的名字,”温阮提醒,“还没?告诉我呢,呃……我可以知道么?”


    说的是跟娘娘教勾结的,身涉朝局的人,可能是个品级不?低的朝官,宫融雪之前说了点,但?他知道的并不?太?深,这种?机密得?是净坛尊使层级才能接触到的,他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但?不?知道是谁,在哪里做什?么,叫什?么名字。


    邾晏:“嗯,是中书?令袁魏昂。”


    温阮知道可能会有点惊讶,没?想到是这种?程度的震惊:“中,中书?令?”


    这位的层级可媲美一朝宰辅啊,这要真是腐败到这种?程度,国家可怎么办!


    邾晏很淡定:“不?排除碧鲁浑骗我,对北狄来说,我们?越乱,他们?越开心,但?那个时候,碧鲁浑在生死边缘,知道骗我是什?么下场……遂袁魏昂就?算不?是那个人,也一定有很大的问?题。”


    温阮喃喃:“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娘娘教在京城的点这么容易被转移,现在还没?特别出色的重建,因为有更大的消息渠道在这里……”


    他们?怎么那么厉害?


    “行,咱们?一起努力吧,你对十三年前的事仍有遗憾,我也必须要揪出这些人,才能保证人身安全,我们?一起努力看?看?,能不?能让彼此有一个满意舒适的未来?”


    “好。”邾晏看?着温阮眼睛,眸底柔软下来:“只是抱歉,今年这个年,恐怕没?办法?好好过了。”


    因为……要努力?


    温阮想了想:“虽然可能会有点忙,但?你我一起过,大约不?算不?太?好?”


    他们?已然成亲,又没?有必须出京城办的事……


    “没?比这更好的了。”


    邾晏抱住温阮,深深呼吸:“我想和你一起过,想每天都能看?到你,之前天各一方的日子,我再也不?想体验了。”


    他手臂忍不?住用力,心脏怦怦跳动,呼吸慢慢急促,有些东西在夜色里,压不?住了。


    “阿阮……”他哑着嗓子,不?停叫温阮名字,“可以么?”


    温阮也有些热,声音低低:“我有两个问?题想问?你。”


    邾晏鼻子不?停轻蹭他脖颈:“好,你问?。”


    温阮吞了口口水,控制住呼吸:“你在山洞里,让我嗑的药丸子……还记得?么?我一直很在意,是毒丸么?”


    邾晏一顿,笑了:“你觉得?我会舍得??”


    原来那时候纯粹在逗他!他怎么这么坏!还吓唬人吓唬的一本正经!


    温阮磨牙:“所?以是什?么?”


    “养气丸,”邾晏道,“我平时脾气不?好,又太?容易被引动,蓝田就?寻信得?过的大夫开了养气丸,让我随身带着,时不?时吃一颗。”


    温阮闭眼:“那成亲契约……”


    邾晏:“骗你的。我本就?没?想和你弄什?么契约,你偏要那么积极……我们?圣旨赐婚,三书?六礼,本就?是真夫妻。”


    温阮:“那你不?说实话……”


    “是我错了。我想对你好,又不?想你见到我的不?好,外?面各种?流言已经够多,我不?想吓到你。”


    邾晏声音低暗,唯眼底灼灼,热烫惊人:“我不?想亲口同你说,那些流言,比如脾气暴躁,喜怒无常,当着我父皇面杀人这些,都是真的。”


    “我不?想坦诚,却发现离你越来越远,我是在跟自己较劲,跟自己发脾气。我内心真正想的,是不?顾一切跟你见面,看?着你微笑同我说话,接受我给你倒的茶,还有我的拥抱。我知道你喜欢什?么样子,但?与我一以惯之的习惯相悖……”


    他亲吻温阮的手:“太?子哥哥告诫过我,人不?能太?骄傲,尤其在自己的心上人面前。果?然,当我承认了自己的卑劣,不?介意你也知道这些卑劣后,反而轻松了许多——”


    “我发现让你开心,我自己会更会开心。”


    “让我开心,是不?是没?有那么难?”温阮笑着承接他的吻,“我其实很坚强的,少有事能难到,简王殿下要不?要试试敞开更多?”


    邾晏呼吸乱了,声音更喑哑:“我可以让阿阮更开心,试试,嗯?”


    温阮伸手搂住他脖子:“那你可要努力点。”


    简王殿下很努力,温阮这晚的开心……


    前所?未有,难以详述。


    第79章 都是你没用


    温阮睡得很好, 醒来时身体并没有太多不适,某些人显然早有准备,连一应药物都备的十足, 随身携带, 明显蓄谋已?久。


    如果不是昨晚畅谈交心, 气氛酣然, 温阮都有点怀疑邾晏是故意的了。


    呃……怎么就不能是故意?


    坦诚心扉是真?的, 剖析境遇是真?的,过往不幸惹人怜惜也是真的, 但这里?面就?不能顺便干点?别的,比如……哄他?


    那么?多过往向谁倾诉,惹谁怜惜?还不是他!他心软了,怜惜了,爱意爆棚,怎么?能拒绝一个美惨强,早就?让他惦记的男人?


    有些事,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


    呵,男人。


    温阮移开搭在?眼睛上的手背, 再次被灿烂阳光刺到。


    阳光!


    温阮猛地坐起,一看阳光角度就?知道不对?, 很晚了!


    皇家做事,不说别的,礼仪姿态一定摆的足足,按照本次围猎流程,昨天?所有活动就?全部结束了, 今天?会是一个简短的结束仪式,如果天?气好, 就?下午拔营离开,如果不好,就?明早离开,但不管是下午还是明早,结束仪式一定是上午进行?,且所有人都要?求参加,为什么?没人叫他?


    “南星——南星——”


    温阮披衣下床,喊了两声,南星竟然没过来,邾晏很明显不在?,蓝田也不在??


    “少爷!”


    最后跑过来的,竟然是宫融雪。


    今天?的他看起来状态好极了,脸色红润,情绪稳定,因为脸长得好看,显得很乖,很顺眼,除了看向温阮时仍然眼睛闪着光,其它的类似于激动兴奋,全都消失不见,像是睡了饱饱的一觉起来,发现生活一如期待,整个人沉淀了下来,心满意足,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好。


    他穿着和?南星蓝田差不多款式的衣服,整洁,干净,一丝不苟,臂弯搭着洁白帕子,将装了热水的水盆架上,微微一笑:“少爷先洗漱,再更衣?早饭已?经准备好了,您整理完正好摆上桌。”


    这个距离,他分明看到了温阮颈间,衣服遮不住的痕迹,但他像没看到一样,极具专业素养,姿态讲究的,王府专门训练出来的下人也不过如此……可能还比不过。


    温阮:“你……”


    宫融雪:“昨日初次见面,吓着少爷了,我本意并非如此,也已?深深自省过,日后必不再犯,少爷放心。”


    你这哪里?是简单的自省,简直判若两人,太吓人了好么?!


    温阮沉默片刻,在?要?不要?赶人走?的选择里?挣扎了两息:“……我自己来。”


    “是,少爷。”宫融雪把洁白帕子递上。


    他很懂分寸,很尊重温阮,收起昨日视线里?的热烈,照顾人照顾的不动声色,不得不说,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尤其少爷这个称呼,一般简王府的人,与邾晏认识的人,会称呼温阮王妃,但宫融雪竟然也叫他少爷,心里?偏向谁,不言而喻。


    “今日一大早,皇上接到了宫中来信,说是柔妃有恙,病情严重,皇上心里?一急,头晕眼花,叫了太医……”


    宫融雪还温声细语说着外面的事,知道温阮在?意,说得又清楚又快,同时还能不急不躁,气场稳定:“皇上那边已?经决定了,今日回京,中午吃完饭就?出发,出发前补上一个简短围猎结束仪式就?好,是以现在?大家都不必着急准备。”


    温阮洗漱完,去屏风后更衣:“只是这些?”


    “当然不只,”宫融雪亲自把水盆送出去,将早饭摆上桌,摆碗筷的动作姿势优雅极了,“三?皇子不见了人影,三?皇子的人本来神神秘秘不肯告知,二皇子那边非说皇上需要?侍疾,亲子怎能不在?,便要?闯找,三?皇子的人就?道林中有异,三?皇子似乎看到简王殿下进去了,追了进去,一时找不着……咱们?简王殿下,可不就?被请去对?质了?蓝田跟去随侍,南星值了夜,才换班没多久,我便打断了下面人叫他,自作主?张到少爷跟前来了。”


    温阮看着宫融雪,机会挑的这么?精准,卡入这般丝滑,倒是极有本事。


    三?皇子营帐外不远。


    “本王今早有没有进过林子,跟三?皇兄有何关系?父皇有说过围猎结束,不准人进林子?”邾晏气压很低,眉眼融着显而易见的不满。


    他不想被人猜测同温阮的夫妻生活,宫融雪的事,外面看热闹的人已?经够多了。


    二皇子已?经在?这好话歹话说半天?了,老?六仍然油盐不进,他也耐心告罄:“六弟这是要?偏袒他?”


    邾晏:“难道不是二皇兄你,非要?针对?我?”


    二皇子:“只是问?句实话,怎么?就?针对?你了!”


    邾晏:“二皇兄和?三?皇兄的事,我从未参与,也不想参与。”


    皇子眯了眼:“若有朝一日,不需要?你站队呢,你站谁?”


    这‘有朝一日’可不远了,大家心知肚明!


    邾晏听懂了。


    二皇子未必不知道他是无辜被拉下水的,三?皇子就?是在?他这找个借口,对?抗二皇子,同样的事,二皇子以前也干过不少,这两个人还挺像,利用他,还要?怀疑他,甚至试探不断。


    这不是第一次,第十次,甚至第一百次了,邾晏烦了:“二皇兄若觉得我会站队,随便你,但你的人若再敢靠近骚扰——休怪我不客气。”


    二皇子磨牙:“果然是要?帮老?三?是吧!”


    邾晏面无波澜:“随你怎么?想。”


    二皇子:“你真?敢同我作对?!别怪我以后不客气!”


    “你这回不也没客气?互市商路,重中之重,本不能因私忘公,你非要?插手,还想狮子大开口独吞——”


    邾晏话音淡淡:“经商便经商,政斗便政斗,你偏要?二者掺杂,什么?都想要?,我不能允。此次互市,你正常与北狄人做买卖,没关系,但你若再想插手商路,盐单——别怪我这个做弟弟的不客气。”


    这,这么?快就?知道了?


    二皇子有些心虚,他这边才敲定计划,部署下去,单子还没来得及签成呢。


    “原来我还是看错你了,”他眯了眼,盯着邾晏,“微末小事都能立刻反应,老?六,你不是没野心,你是野心不小啊。”


    邾晏:“二皇兄客气,父皇把使团之事交给我,我不敢不殚精竭虑,你那只爪子再不收,我会亲手给你剁了。”


    二皇子怒:“你还说你没站老?三?!”


    邾晏懒的理他:“我还有事,二皇子随意。”


    他走?过拐角,没多远,看到了中书令袁魏昂。


    “王爷。”袁魏昂站定行?礼。


    看似偶遇,实则是专门找来的。


    邾晏:“袁大人寻本王有事?”


    “是,”袁魏昂倒是直白,“是林中刺客之事,死尸之中,似有两人同我有关。”


    邾晏看着他,有些意味深长:“父皇都说不追究了,北狄使团也没脸多问?,袁大人何必如此在?意?”


    “追不追究,什么?时候追究,都是小事,我乃百官之首,引领群臣,万不能当做没看见,没发生过,”袁魏昂摸着胡须,浅浅叹了口气,“经吉发现的这个事,起初还不肯同我说,我亦知晓王爷大义,不拘小节,但男儿心向明月,志不染尘,不说明白,我心下难安。”


    心向明月,志不染尘,还真?是敢说。


    邾晏淡笑:“袁大人不必影射,经吉不是我的人。”


    袁魏昂微笑:“王爷莫要?误会,下官何曾出此言?”


    “爱信不信,同本王无关之事,本王懒的理,也不想给自己加活,大人身为主?考官,还是好生准备春闱吧。”


    邾晏一点?情面都不买,直接转身走?人。


    走?出去很远,蓝田小声:“袁大人还在?那站着呢。”


    邾晏眼神霜冷。


    蓝田:“他这是心虚?”


    邾晏:“或许是有底气,太知道怎么?应对?。”


    二人回来,正好看到宫融雪给温阮献殷勤,笑的那叫一个不着痕迹的谄媚,话说的那叫一个不经意的温柔,蓝田眼睁睁看着,被王爷哄了很久,都不肯好好吃药的王妃,笑眯眯就?把药吃了!


    邾晏的脸色可想而知,瞬间青黑,好像在?考虑这个人是不是可以杀了,现在?杀立刻杀!


    蓝田心中骂暗,南星的狗东西去哪了,是睡死了么?现在?还没起来,让外人伺候王妃?


    谁让这人进帐的,谁让他站王妃身边伺候的!他才离开多大一会儿,竟然被人占了位置?


    温阮见邾晏回来,还立刻冲他招手:“你快过来,尝尝融雪泡的新茶,竟然跟蓝田不相上下!”


    蓝田:……


    被比过去了?我那一手安身立命的看家本事,竟然能被比过去?


    还有融雪是什么?东西,王妃您把人家姓忘了!


    再看宫融雪,侧站一旁,姿态温柔小意,笑容如沐春风,


    不争功,不抢位置,似乎还试图和?‘前辈们?’打好关系,朝他微微一笑。


    蓝田瞬间感觉后背汗毛竖了起来。


    是劲敌!


    果然,之后的一切证明了他的猜测。这宫融雪好深的心机,好厉害的水磨功夫,仿佛一心一意要?做王妃的贴心小跟班,王妃身边有人时,只要?他和?南星在?,宫融雪保准安静,看着不显山露水,不抢风头,实则哪哪都细致到位,但凡他和?南星有哪一个细微的点?没做到,宫融雪一准查漏补缺,做的的圆圆满满,他还不说话,不表现自己做了这个事……


    可他不说,别人就?看不到么??


    王妃什么?样的人,聪慧通透,人情练达,对?手下又自来体恤,哪能看不到?宫融雪若是表了功,才是下策,就?是不表功,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才是更大的功!


    不但有厉害的揣摩心思,水磨功夫,会伺候人,宫融雪还特别会传话。


    如果接下来的京城,因为使团互市大大的热闹,王妃把事捋顺了,确定闹不了幺蛾子,就?撒手不管,由着干这事的人折腾,可他不管,会有人找过来啊,每当这时候,就?十分考验下面传话人的嘴皮子功夫了。


    比如碧鲁浑派人来,宫霜雪能怼,霍家梁家等各商家过来,宫霜雪能微笑忽悠,连宫里?派人过来传话,宫融雪都能接得住,并反手套了一堆消息回来……


    竟然还很得体,谁都挑不出毛病,还夸简王府又进了个不错的手下!


    蓝田感觉自己就?像狗子捕猎,遇到河里?王八时,不知道怎么?下嘴。


    南星这个没出息的,竟然都不想搞宫融雪,就?不怕被踩着上位么?!


    连狗子都叛变了,天?天?跟着王妃,跟宫融雪越来越亲近!


    王爷也是,就?不管一管么?……


    王爷当然想管。


    邾晏气压一天?比一天?低,把温阮看的跟眼珠子似的,仍然逃不过宫融雪的见缝插针,而且这人还不是什么?有脏心思,暗中肖想,他就?是很崇拜,很尊敬,很喜欢温阮,很喜欢待在?温阮身边,仅此而已?。


    宫融雪本就?是一个经过严苛训练的人,第一次见到温阮时,之所以那么?夸张,是因为压抑不住的本能在?熊熊燃烧,之后沉淀下来,自然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他用尽心力照顾温阮,不愿离开……只是太珍惜。


    在?苦海里?久了,好不容易遇到甜,他舍不得放手。


    温阮看明白了,所以纵容,南星看明白了,所以不抢,唯独蓝田看不明白。


    邾晏能看明白,但他不爽,于是某个滴水成冰,天?边刚刚泛白的清晨,他把蓝田叫到较场,揍了一顿。


    蓝田:……


    他一瘸一拐的回来,看到南星,狠狠瞪过去:“都是你!”


    南星正抱着厨房刚出锅,热腾腾的包子啃:“嗯?”


    蓝田恨铁不成钢:“你还有闲工夫吃包子!要?不是你没用,怎么?被人抢了位置!”


    南星:……


    “你有用,怎么?被比下去了?”


    也许蓝田一瘸一拐的样子实在?可怜,物伤其类,南星比了比,把手里?小一点?的包子递过去:“挺好吃的,肉馅韭菜加了虾皮,你也尝尝?”


    蓝田:……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跟这种傻子做同僚!王妃你到底看上这东西哪里?了!


    蓝田仍然没放弃监视宫融雪。


    他不认可这个人的忠心,担心王妃被骗,被伤害。


    当然,他也有一手厉害本事,宫廷大内学来的好东西,还没叫王妃看过呢!


    外来的和?尚怎么?能本地和?尚还会念经,看他怎么?整活!


    于是接下来,王爷那边他都顾不上了,天?天?守着王妃,将那些大内学来的本事一一展现,茶道只是些许牛毛,他还会香道,琴技,精巧木工,手雕,首饰设计及品鉴……


    的确惊艳了王妃,但也便宜了宫融雪,这东西竟然很有天?赋,触类旁通,要?把他的手艺全学会了!


    蓝田惊怒。


    然后发现,宫融雪似乎真?的没什么?坏心思,好像真?的是归顺了,真?就?是想做个下人,一心一意侍奉王妃。


    不仅仅是忠心,他还愿意以命相护。


    腊月二十,王妃遇到了一次刺杀。


    刺客挑的时机不要?太好,已?进腊月,每年最忙碌,街上人最多的时候,偏偏王爷外出不在?。


    宫融雪一下子就?把温阮推开了,甚至抢走?了车上最显眼的东西,披在?自己身上,用己身钓鱼,引走?所有刺客……


    也是这一次之后,蓝田才明白了,原来宫融雪就?是想这么?钓鱼,他知道温阮想要?什么?,早就?打算好了配合,温阮这些日子同意他日日跟随在?侧,也是默许,最初并不是全部信任,但很明显,人与人的相处,能说明很多东西。


    南星扔过来一个肉包子:“行?了,还不当自己人?”


    蓝田这回接了,狠狠咬了一口:“反正还得盯一盯。”


    他觉得他们?现在?这么?配合挺好,总要?有人保持警惕,宫融雪如果真?没坏心思,不怕他盯,还会欢迎他盯,如果有,正好他立个头功!


    他只是有点?没想到,原来自家主?子,王也也早早参与了这个局。


    虽然王妃遇刺的时候,王爷不在?,但他回来的很快,且赶上了亲自救王妃,抱王妃下车。


    但之后就?抱着王妃没影了,显然也不是不吃醋。


    “好了好了,我真?没事,”温阮坐在?邾晏膝上,轻拍他胸口哄他,“我知道分寸的,宫融雪自己也愿意,说这样成功率更高。”


    邾晏:“他可以做诱饵,但你不可以再涉险局。”


    温阮:“你看我危险么??”


    明显危险的是宫融雪。


    “算了。”


    跟一个下面人吃什么?醋。


    邾晏板着脸:“若你听话,他又安分,我不是不能允他一条生路。”


    “殿下胸怀宽广,最厉害了!”温阮抬头,亲了邾晏一下。


    邾晏更满意了:“你乖一点?。”


    温阮:“你那边怎么?样,可有进展?”


    “感谢你们?的高调,”邾晏也很满意,“抓住了不少娘娘教的人,但大多是底层,知道的有限,宫融雪说的那个净坛尊使很机灵,听着风就?跑了,暂时找不到,整个教众高层似乎都沉寂了下去,不过我已?有眉目,只是需要?时间。”


    温阮思忖:“是不是快过年了,他们?都低调了?”


    谁都要?过年么?,百姓要?,当官的要?,宫里?贵人要?,做坏事的也要?。


    邾晏颌首:“或许要?开年,才能有进展了。”


    温阮:“袁魏昂那边呢?”


    邾晏:“暂未发现与娘娘教的特殊关联,可疑点?倒是有,配合别处证据,倒是能处置他。”


    温阮听出不对?:“但是?”


    “不划算,”邾晏道,“快要?春闱了,他是主?考官,若不想影响,只能春闱后动手。”


    春闱后么??


    温阮想了想,倒也不算晚,估计那个时候,娘娘教也过完年,开始出来活动了,两方接触,才好抓现形。


    “倒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做,打探更多消息还是可以的,”邾晏看着怀中人,“宫中守岁,可愿同我一起去?”


    第80章 当爹的真不是东西


    其实从围猎回来?, 到守岁前这段时间,其实所有人都很忙。


    邾晏在查中书令袁魏昂。


    娘娘教暂时蜇伏,揪不出来?, 朝官可没地方跑, 愿不愿意, 都得在京城。袁魏昂为官近四十载, 中书令做了多年, 本就手段厉害,能贪污受贿的人尽皆知, 概因绑在身边的利益团体太庞大,牵一发动全身,这才让人望而却步,不敢轻动,但邾晏不管,身边连接的利益链条太多,都斩开不就行了?而且本朝又不是不能将功折罪,他现在挑明态度要干事,旁人总会有考虑, 能看清楚的,舍些财, 跳到明路,损失还不算多,看不清楚,那就跟这艘破船一起完蛋吧!


    简王殿下早出晚归,王妃温阮这边, 也很忙。


    霍二少谈生意从来?不客气,把?北狄使团折腾的不轻, 对方越担心?天气冷,越着急走,他越能拖延,越能谈价格拿捏,争利到最后,价码好处实在谈不了更多的了,也得顺走点?搭头?,比如这一回,就给温阮要来?两箱据说不知道从哪儿买的粮食。


    他不认识,但他一向知道温阮喜欢什么,顺便要来?的,温阮可是认识,这是红薯和土豆啊!


    温阮不太清楚这两样东西产地是哪里,什么时候从哪传到中原的,但他见着了,不可能错过!他恨不得抓住霍二少亲两口,霍二少哪里敢,扔下几?大车年礼,就逃之夭夭,回江南老家过年了。


    温阮再次扎根庄子,准备新?一轮育苗,根本没时间回王府,并且来?回抓人帮忙。


    方锐这个整天闲的没事的小?侯爷小?侯爷首当其冲,连撸猫的功夫都没有;农寺的洛林昌更不用提,温阮一声招呼,老头?就自己扛着包袱搬来?了,赶都赶不走;连洛林昌的好友谌永安温阮都抓了两天……


    算了,不抓了,谌永安强在治理民生的本事,为人又极刚正,眼里容不得贪污,遂水泥这块的事,交给他了,不管修路还是修城墙还是修别的,总归,温阮把?东西搞出来?后就不管了。


    因京城天气寒冷,地面冻上了,不利于水泥的再研究,最近这件事移往南方了,谌永安都不准备在京城过年了,带着家人短暂外放南方。


    温阮没想到,宫融雪竟然这么能干,懂眉眼高低,伺候人的活他能干,琴棋书画品香制艺,高雅的事他懂,这下地干农活的事,竟然也接的住!


    这怎么能不惊喜?


    至于那一场刺杀,也是因为从庄子里回城遇到的。


    总之这段日子,他过的忙碌又充实,不怎么见得到邾晏,连第一场雪都没看着。


    初雪来?时是半夜,他睡的死死,早上醒来?是邾晏的脸,邾晏说喊了他,他没听见,没办法,为了弥补遗憾,他们?在清晨肃冷的薄薄积雪时光里,发起了一场畅快淋漓的深入交流。


    这样的忙碌,一直维持到除夕,他们?早早腾出时间准备,进宫守岁。


    除夕团圆,就算是皇室摆宴,也是家宴,没有外人。


    既然是家宴,席上自然是有女眷的,比如皇上的妃子们?,珍妃柔妃打头?,有份位,在宫里有脸面的,能在她们?后面落座露个脸,当然,话是不会多的,没份位的没脸面的,根本就没有在这里面圣的机会。


    二皇子三皇子也带了女眷,但只能带正室及子女,他们?的妾,是不可以和皇上的妾一样,过来?露面的。


    温阮自然也没看到温茹。


    年前他去过温国公府一趟,意外偶遇了温茹,温茹和出嫁前变化非常大,早年的尖酸刻薄锋利不饶人全都不见了,变的温婉小?意,身段软了下来?,似乎全然接受了命运,和温瑜大吵了一架,私底下朝温阮道歉时诚挚又悔恨,倒是那位位庶堂兄温瑜,一如既往,笃定自己的路是最对的,以后一定牢牢压在所有人头?上。


    年纪小?的公主皇子,以及皇孙皇孙女们?,都被?宫人好好照顾着,没往前凑。


    比如十皇子,即便已经是个十三岁,半大不小?的少年,仍然没坐到前面来?,不过他倒是挺享受这个状态,巴不得别人看不到他,在角落里安安静静,还准备一会儿悄悄溜走,只在温阮看过去时,在无人看到的角度,冲温阮扮了个鬼脸。


    皇室家宴,一如既往派头?十足,礼仪讲究,光皇上讲话就讲了很久,举杯三次邀庆,二皇子三皇子在这个时候尤为相似,抢着热闹气氛,抢着表现,加上珍妃柔妃的适时凑趣,一时间笑声四起,将?热闹团圆的年节气氛展现了个淋漓尽致。


    邾晏在这个阶段,一直存在感?不高,谁叫没个做宠妃的娘,替他圆融打理,在皇上面前争宠呢?


    温阮也没什么意见,御膳房里的蒸菜一般般,但见缝插针上的这几?道小?炒都很好吃,大殿虽有地龙,室温尚可,但菜放久了也是要凉的啊,现在不吃还等什么!


    他直接闷头?干饭,甚至不忘给邾晏夹菜,眼色示意这个笨蛋快吃,不然该凉了!


    邾晏怔了一瞬,他很久没有被?这么简单直白?,不带有其它目的的关心?了。


    这种环境,这种气氛,阿阮不觉得跟着他无人问津丢人,也不想魏巍皇权的诱人……只关心?他肚子饿不饿,能不能吃到一口可口饭菜。


    邾晏提箸,吃的很认真。


    温阮当然也不是纯粹在吃,偶尔也会看一看殿上的乐子。


    他发现今天皇上气色不错,这好像是他们?第三回 见?


    不管第一次随邾晏进宫,还是第二次在围猎场,皇上的面色都不算太好,脸色偏苍白?,眼底浮肿,眼球混浊,听说围猎结束听到柔妃大病,还跟着生了一场病来?着?


    总之温阮对太元帝的印象,是一个经年身着龙袍,有天子威严气场,但感?觉总是透着点?虚的老年天子,怪不得北狄使团一来?,就暗戳戳要打探皇上身体情况,换他他估计也……


    但今天不一样,皇上气色红润,神采奕奕,看上去不但不虚,还龙精虎猛,能再战二十年的样子。


    这是吃了什么药?


    桌子底下,温阮悄悄拽邾晏袖子,示意他仔细看一看,能不能解他的惑。


    邾晏反后,扣住了他的手。


    温阮拽不回来?,无语的挠了下对方掌心?,叫你看皇上,不是叫你耍流氓!


    手却被?邾晏攥的更紧。


    “……要我?说,还是柔妹妹有福气,瞧这身体好的多快?前段时间病的都要撒手人寰了,吵着闹着要见皇上最后一面,这才过了多久,就好的跟个没事人似的了? ”


    珍妃慢条斯理开口,不再演合家欢戏份了。


    备受期待的宫斗剧终于来?了!


    温阮正好吃完小?炒,立刻放下筷子,兴奋静听。


    “还得是皇回来?的快,否则我?呀,恐真是见不着了,”柔妃含情脉脉看了太元帝一眼,“天子龙气护体,妾只沾一点?,就鸿福在身,阎王爷都请不走呢,就是可惜,害我?得病的那个宫人死了,也不知是谁的人,怎么就发生了意外,不慎脚滑走到了井里。”


    珍妃酒盅放到桌上,眼神犀利:“妹妹这是什么意思,皇上面前,这话最好说清楚,别留什么误会才是。”


    柔妃越发柔婉,甚至有些为难:“哪里有什么误会?我?也没说是姐姐的人,姐姐才是,不要误会了。”


    话未说完,她又看向二皇子:“今日我?过来?的路上,忽遇北风狂卷,二皇子正好经过,避嫌不敢靠前,仍然以身伫立,挡了这阵风,可见仁善之心?,人品贵重,姐姐是二皇子生母,怎会是坏人?”


    暗示二皇子这么懂事,她得给点?面子,同?时也在暗示,二皇子温柔善良,以仁立身,一点?都不像珍妃,反倒像她。


    温阮几?乎瞬间了悟这些弦外之音,一双明亮的眼睛刷的转向珍妃。


    当娘的听到了这种话,得炸吧!


    他可是听说过的,宫中这两对母子,感?觉有点?错位,明艳张扬,脾气倔强锋利的珍妃,儿子却惯爱以大义示人,讲究仁善之治,还喜欢时不时装大度装小?白?花,谋取利益,性?子与柔妃像了十足十,而柔妃的儿子三皇子,一点?也不像柔妃,反倒性?格尖锐暴戾,有几?分珍妃的影子。


    对此?,珍妃一直不太满意,不知对身边人发过多少脾气,柔妃就还好,反正没听说过她对此?很难过。


    珍妃果然拍了桌子:“你还好意思说这件事!若不是当年借口我?生病,抢了我?儿去你那养了小?半年,他能学成你那个样子?”


    柔妃收了笑:“我?这个样子怎么了?都是生过孩子的人,都想对孩子好好照顾,我?自认问心?无愧,没对孩子动过半点?恶念,而姐姐你——若不是你从中挑拨,三皇子也不会安全感?全无,棱角锋利。”


    哦……


    温阮懂了,原来?不是不在乎,是少有说。


    二皇子三皇子脸色不怎么好看。


    谁也不想被?自己娘亲嫌弃,尤其大庭广众面前。


    太元帝稳坐龙椅,叫老太监添了酒,慢慢品着,似乎对这个场面见惯不怪,随适纵容。


    温阮:……


    这当爹的真不是东西啊。


    不说话不表态,默许形势升级,你是养老婆儿子,还是养蛊呢?


    温阮想了想,如果这里的气氛永远是这样暗潮涌动,针锋相对,没架吵也要挑个刺出来?吵,他大概永远习惯不了。


    就在这时,手指被?捏了捏。


    温阮看邾晏,发现小?太监正在上酒,屠苏酒!


    他立刻明白?了,眼神坚定的,回挠了下邾晏手心?:你放心?,我?保护你,绝不让你喝屠苏酒!


    大概吵架局的人太少,又都是老调重弹,有点?不新?鲜,不过瘾,珍妃看了眼这边,笑着举杯:“难得简王成了亲,今年有人共度,这杯屠苏酒,预祝你新?年顺遂,万事如心?。”


    温阮立刻接话:“今天才三十,还不到初一,不过子时就饮此?酒,未免不吉利,不若我?敬娘娘一杯,祝娘娘花容永在,得偿所愿?”


    邾晏换了酒,与温阮一起:“敬珍妃娘娘。”


    珍妃看了眼二皇子,很清楚现在的敌人到底是谁,并没有继续僵持。


    这波算过去了。


    二妃总要做对,没过多久,柔妃也举杯,劝酒邾晏,当然,也是屠苏酒,她的理由就走心?了点?:“先?为人子,又为人夫,简王殿下现在肩上担子越来?越重了,新?的一年,要更加努力?,给你珍视的人幸福。”


    温阮觉得邾晏表情不对,好像要喝的样子,直接摁住了他,微笑看柔妃:“娘娘此?话有理,如此?慈母之心?,我?瞧着三皇子都有些吃醋了,不若我?们?先?跟三皇子喝一杯?”


    柔妃:……


    “不错。”


    皇上终于说话了,却不是柔妃或三皇子,而是对温阮:“懂的心?疼老六,看来?朕选人眼光不错,听说你最近又育了新?粮种?”


    温阮放下酒杯:“是,产量大又快,能为粮,解民饥,也能做菜,饭桌上添一二口味。 ”


    “很不错,老六得了个贤内助啊,”皇上感?叹,“早年朕就说过,此?子类朕,未来?不可限量,现下看,果然没让朕失望,来?,你饮一杯朕的酒,看看好不好喝?”


    老太监也很懂事,立刻颠颠过去,给温阮斟了一杯御酒。


    温阮当即就觉得不对。


    今日家宴,皇上根本不怎么说话,像是天生不喜欢说话,两妃嘴皮子都打成那样了,也没见他给谁撑腰站台,这时候反倒点?了他,面带微笑,姿态慈爱,还很有维护之意——这是要把?邾晏抬起来?,架到火上去烤?


    这宫斗夺嫡,你不想沾,也必须得掺一脚?


    可没办法,皇上御赐,酒都到嘴边了,不能不饮。


    皇上不仅赐了他一杯酒,他喝完,立刻赐了邾晏一杯,各种言辞溢美,夸的人都要起鸡皮疙瘩了:“……好孩子,果然不愧朕为你封王!”


    独一份的哟,别人没有的哟,朕可是最喜欢,最中意你了!


    温阮:……


    他心?中忍不住暗骂句老东西,竟然真是这样!


    之前坐看二皇子三皇子相争,偶尔斗的狠了,便用邾晏来?牵制他们?两个,现在觉得味道不对了,觉得邾晏这个儿子不太好用,还有点?深不见底,干脆直接立起来?当靶子,让二三两个皇子一块针对!


    邾晏倒是一脸淡漠,有赏就接着,有罚也不惧,脸上看不出悲喜。


    可温阮知道,大概今天晚上过后,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宴散前,温阮去了趟官房,邾晏在廊角等他,并没有用多久,回来?时,发现不知何时三皇子来?了,正在和邾晏说话。


    “我?不是老二,说话不会遮遮掩掩藏,父皇身体……别人不懂,你我?应当明白?,”三皇子声音很低,夜色里,眼底映着宫灯,微微闪烁,“我?只问你,愿不愿意帮我?,我?要你一句准话。”


    邾晏:“谢三皇兄抬爱,但你确定在这里说这种事?你要准话,我?就必须得说?”


    三皇子眸底阴鸷:“你不是不敢,你是不想帮我?,选了二哥是吧?”


    邾晏:“我?没这么说。”


    三皇子却似乎已经认定:“很好,老六,咱们?走着瞧,你可别后悔!”


    温阮感?觉三皇子状态不对劲,有点?疯魔,是被?之前殿中气氛刺激到了?还是……真的风雨雨来??


    邾晏已经听到他的脚步声,转过身,冲他伸出手:“走吧,回家。”


    温阮快走两步,握住这只手,小?声问:“你是不是什么时候,把?二皇子也给得罪了?”


    “阿阮看出来?了?”邾晏叹气,“怎么办,两个手掌实权的皇兄,本王都得罪了。”


    温阮才不信他在发愁:“怕不是他们?蠢吧,才发现你一直在演他们??”


    邾晏:“若我?的兄弟是阿阮,我?现在只怕已经输了。”


    温阮:……


    别,别这么捧我?。


    宫巷悠长,两人一起走过,四周静寂,久久没有声音。


    邾晏:“在想什么?”


    温阮:“我?在想,果然是风雨欲来?了吧……”


    “不是风雨,是雪。”邾晏示意他抬头?看。


    温阮抬头?,发现下雪了,雪花不大,小?小?一片,应该是刚刚开始,也没什么气势,不多,散漫悠闲的从空中飘落,伸出手,落到掌心?就化了,甚至感?受不到它的温度。


    但温阮还是很惊喜,虽然入了夜,视野看不到太远,但昏黄宫灯下的雪花就已经足够漂亮了!


    “哇——好好看,今晚我?要看个痛快!”温阮大发豪言。


    邾晏却道:“不一定。”


    温阮:“嗯?”


    邾晏:“你如果不困的话。”


    温阮没听懂邾晏的话,困什么困,他才不困,他精神着呢!他还催蓝田驾车快点?,他要早点?回府赏雪!


    王府的雪,自也好赏的,刚一进门,温阮就觉得自己这两天让下面人做的过年准备一点?也没浪费,走廊,树下,假山,屋檐,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灯,映着红色喜庆的剪纸,愣是把?四周映的明明亮亮,雪花落到庭院,简直美极了!


    他回到屋子就冲进去更衣,准备穿的舒服点?,推开窗子赏雪,惬意还不冷。


    邾晏则没那么急,拿起桌上杯盏,连喝了三杯。


    温阮换完衣服出来?,就发现不对劲,邾晏眼神很深,看他时尤为热烈,且外放。


    不仅仅眼神不对,邾晏还直接走过来?,以一个不容拒绝的姿势抱住了他,上来?就亲,汹涌,炙热,手背青筋鼓起,仿佛一时一刻都等不了。


    “你喝了什么……”


    温阮闻到酒味,有点?绝望。


    邾晏倒是答了:“口渴,喝了桌上的茶。”


    “那哪里是茶,是屠苏酒!”


    是温阮出门前备好,放在桌上的,想着明早看到就喝,讨个好兆头?,是给他自己的,不是让邾晏喝的!


    他好好看了一晚上啊,盯着邾晏不被?宫里的暗算,没让邾晏喝屠苏酒,万万没想到宫里没事,回到家里功亏一篑!


    “阿阮……阿阮……”


    又是连声呼唤,带着忍不住的克制和冲动,爱意和渴望,叫的人心?软。


    温阮沉沦在邾晏怀里,到最后都不知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记得在窗边冷,在床上热,果然,这一场雪没能看痛快。


    不是困不困的问题,是没有时间。


    第二日醒来?,雪早已经停了。


    温阮是在吃早饭时,觉得不对的,桌上那屠苏酒,怎么能被?误饮呢?邾晏难道连味道都闻不出来??如果连这点?警惕性?都没有,在外面早被?暗算八百回了!


    他目光幽怨的看着邾晏。


    邾晏垂眸,一脸肃正:“这事不能怪我?,我?真不知道。”


    可惜被?蓝田卖了。


    蓝田自己也不知道,他正和南星一块,蹲在厨房吃新?出笼的包子,哪能料到王妃一大早能亲自过来?找东西,还在和南星说小?话:“就王妃昨天放在桌上的屠苏酒,王爷亲自选的,可好喝了,我?偷了点?出来?,你也尝尝?”


    温阮:……


    “邾、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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