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送行
第二日,天才微微有点透亮,苏御就?醒了。
顾夏还睡着,睡得很沉,昏暗的帐子里,年轻紧致的肌肤散发着珍珠似的光泽,白皙中透着红晕。
苏御撑着头,认真地看了顾夏好一会儿才从床上起来。他舍不得吵醒她,便没?叫人掌灯,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亲自到门边吩咐下人送水进来,连洗漱的声音都放得很小。
可他不知道,他刚去了净房,喜儿就从外边走进来,将?顾夏给推醒了。
“世子正在净房里洗漱。”喜儿小声地说。
顾夏冲她?点点头,示意她?扶自己起来。漱了口,洗了脸,简单地抹了面脂,又在喜儿的服侍下套了件藕荷色的外裳,松松地挽了头发,就?算打点好了。
等苏御从净房里出来,便看到原本该熟睡的人已经站着等他了。
顾夏笑盈盈地冲苏御福了福身,说:“妾身总算没?有错过?您出门?。”
苏御眨了眨眼,难得的有些愣神?:“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这是咱们……一起后,您头一回出远门?,妾身想亲自送一送您。”顾夏微垂着眼,低低地说道。他对?她?实在太?好,事无钜细都替她?安排妥当,她?也总得有所表示。
这时,安顺捧了苏御今日要穿的衣裳走进来。
顾夏见状,抬手拦下安顺,笑着说:“让妾身伺候您穿衣吧。”
苏御觉得她?今日笑得格外动人,定定看了她?很久,才温声说:“那?便有劳夫人了。”
顾夏下意识去看左右,屋里的丫鬟都很有眼色地低着头,安顺更是淡定,就?连捧着衣裳的双手都没?有抖一下。
穿好了衣裳,两人又一同用了早膳。
时至卯正,苏御也该出门?了。顾夏往身上?套了件斗篷,一路将?苏御送到梧桐院的院门?口才停下来。
“爷,您一路小心。”
“嗯。”苏御点了点头,却没?有动。
顾夏疑惑,问道:“是忘了什么东西吗?”
苏御看着她?,反问:“你不是要送我出门??”
这不是已经送到门?口了?
“大门?可不是这儿。”苏御看穿她?的想法,笑着说道。末了,更是直接伸手牵起顾夏的手,拉着她?一路往前走去。
顾夏迟钝地眨了下眼,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忙道:“爷,这怕是不妥。”
“无妨的。”苏御说,他的步子很大,走得却很慢,显然是在迁就?顾夏的速度。
怎么会这样?
顾夏突然茫然起来。
她?只是想对?他好些,而不是给他惹麻烦。在梧桐院里无论?他们怎么相?处都好,出了梧桐院,可不能?这般,会给他添麻烦的。
苏御侧过?头,看着身旁女子惶恐不安的神?情,紧了紧握着她?的手,说:“你不要担心,这里是瑞王府,是我们的家,家是最安全的地方。”
苏御的话,说得缓慢,但是坚定。
顾夏看着他,心中的某一根弦像是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是啊,这里是家,是最安全的地方,她?又有什么好不安的呢?
见她?慢慢放松,苏御又同她?说起王府各处的布置,各个宅院要怎么走,绾宁住在哪里,母妃住在哪里,哪儿的风景最好,等等。
这些其实顾夏都知道,朱嬷嬷早跟她?讲过?,可她?还是认真地又听了一遍。
她?喜欢听他这样同她?说话。
“……母妃出生江南,在临安生活了将?近十年才被外祖父接回上?京,所以府邸建造之初,父王就?命匠作监参考了江南园林的风格。这种风格的宅子,布局自由,结构不定,亭榭廊槛,宛转其间,一反普通大宅的对?称格式,若是没?有熟悉的人领路可不能?随便乱走,会迷路的。”
苏御说着宅子的事情,顾夏不时问些问题。两人一个细细地说,一个认真地听,就?这样一路走到了王府的正门?口。
周管家翘首以盼的在门?边等候苏御,见顾夏同他一起过?来,当即收回了正准备迎上?前的右脚,眼观眼地低着头,一动不动。
门?外停着三?匹马,有两个长随在马前伺候,其中一个是定安,另一个顾夏没?有见过?。
“送到这里就?可以了,你回去吧,外头冷。”大门?前,苏御恋恋不舍地放开顾夏的手,说。
本没?想送这么远的,可送了一路,顾夏无端得竟生出几分?不舍来,下意识就?道:“您先走,我再在这里站会儿。”
此?情此?景,她?这么一说,倒有几分?新婚燕尔舍不得丈夫远行的小媳妇的模样。
恭恭敬敬立在一旁的周管家听了,止不住地一直咧着嘴笑。
苏御很享受顾夏对?她?的依赖,若非这么多人看着,他真想将?她?抱进怀里,好好亲一亲。
苏御闭了闭眼,又捏了捏顾夏的手,才转身离开。
日渐升起。
马儿即将?走出巷道的时候,苏御回头看了一眼。
隔着几丈的距离,他心尖尖上?的爱人就?站在朱红的大门?前,遥遥地望过?来,明亮的晨光将?她?笼罩其中。
这是苏御第一次这般舍不得出门?。
看着苏御的背影消失在巷尾,顾夏莫名有种恍然之感。
他真的走了,之后的十来天,自己都见不到他了。
顾夏静静地看着,直到喜儿上?前轻声同她?说话,她?才回过?神?来。
“主子,咱们回去吧。”
顾夏收起思绪,冲周管家点了点头,便带着丫鬟们回了梧桐院。
“天儿还早,主子可要再睡一会儿?”梧桐院里,朱嬷嬷关切地询问顾夏道。
“还是算了吧。”顾夏摇了摇头。
她?有点不大适应自己现在的状态,回来的这一路上?,她?一直在走神?,心浮气躁的。
“我去看看花圃里的花。”顾夏决定给自己找点事情来做,“爷昨日带了几株宝珠茉莉回来,可安排人种下了?”
“已经种下了,就?种在茶花旁边。”朱嬷嬷笑着说,“那?个位置好,您只需将?明间的窗子推开便能?看到那?儿,茉莉的花期在五月,等茶花开败了,茉莉正好开花。”
“你的安排总是这般妥帖。”顾夏也笑道,“我去瞧瞧,嬷嬷你自去忙吧,不必跟着。”
“喏。”朱嬷嬷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后院的花圃里,除了茶花和新种下的茉莉花,期间也陆陆续续栽了一些别的花。
花圃边缘的杏花落下一地洁白,院中的紫荆开得正盛。
蔷薇、牡丹等依旧一片绿油油。
花圃里的花都有专门?的花匠看顾,倒也无需顾夏再做什么。但看着这满园春色,顾夏的心情松快了不少。
喜儿拿了把剪子过?来,笑嘻嘻道:“主子,您看这花,开的这样好,不如剪几朵来做簪花吧。”
顾夏笑着摇摇头,顿了顿,说:“倒是可以剪一些放在案桌上?,茶花清雅,闻着也舒心。”
“那?奴婢去提个篮子来。”说罢,喜儿蹦蹦跳跳地走远了。
今日的天气极好,朝阳暖暖地打在顾夏的脸上?,愈发衬得她?肤白如雪。
春光明媚,香风袭人,众花丛中的顾夏,明艳端丽得完全不输百花,漂亮得简直让人移不开眼睛。
小叶见了,心底蓦地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来。
她?彻彻底底地向世子妃投了诚,家中的父母兄弟也都收过?世子妃的好处,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所以她?必须帮着世子妃将?顾夏拉下马,不然世子妃是不会放过?她?的。
想到顾盼的手段,小叶顿感阵阵凉意从脚心冒起。
起先的世子妃不是这样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似乎是母亲收了张嬷嬷的好处之后。
她?们确信自己不能?再反抗了,所以便露出了真实面目。
难道自己真的选错路了?
不,不是的!她?没?有选错!顾夏不过?是个妾,她?选择投诚嫡妻是不会错的!
世子妃再残暴又如何?自己又不是她?的贴身婢女,她?们只是合作关系。
等世子妃达成目的,等她?拿到足够的赏钱,未来还有大把的好日子等着她?!
喜儿很快就?提着篮子回来。
顾夏剪了半篮子的茶花,又拾了些杏花,将?花篮带到室内,不一会儿,果然散开满室幽香。
朱嬷嬷再次进来的时候,顾夏正在修剪茶花。
“主子,芳姑姑来了。”朱嬷嬷福了福身,笑着道,“说是给您送新衣裳来。”
顾夏诧异了一下,这都月末了,怎么会有新衣裳送来?
看出顾夏的疑惑,朱嬷嬷满脸堆笑地解释道:“芳姑姑说,这是世子吩咐给您做的。”
世子吩咐的?这难道就?是他前几日说的要送给自己的礼物?
顾夏放下了剪子,吩咐在前一进的厅堂里见客。
顾夏上?一回见芳姑姑,也是在一进的厅堂里,那?时芳姑姑带着两个绣娘过?来给她?量尺寸。
这一回,芳姑姑也还是带着两个绣娘一起过?来,她?和上?次一样,不卑不亢,进退有度,可顾夏还是能?从她?如常的态度中感受到微妙的不同。
她?这次的话明显多了,她?向顾夏解释料子的来历,还说了这次的衣裳是她?亲自领着一班绣娘赶工赶出来的。
顾夏也客客气气地同她?周旋,又命喜儿拿了装有银锞子的荷包来赠与芳姑姑。
芳姑姑笑着收了。
她?带来的两个绣娘将?新做的衣裳用木架子撑起来,展示给顾夏看。
那?是一套石榴红的骑装,采用了胡服的样式,对?襟窄袖衫,素绫小口裤,还配了一双乌皮六合靴。
衣裳红的很正,衣裳上?的团花绣得栩栩如生,领襟和袖口的镶边处钉有珍珠与宝石,在屋里瞧着都觉着绚烂得耀眼,若是穿到阳光之下定然更加夺目。
一时间,屋内的人都看着这身衣裳,就?连顾夏都有那?么一会儿怔忡。
这样的红色瞧着就?不是普通的染料能?染出来的,应该是用了番邦进贡的一种花料染的,顾夏曾在某本游记里看过?相?关方面的记载,那?花很是难得。这样一匹红布,只怕是万金,也无处能?得,普天之下说不准就?只有这么一匹。
芳姑姑很满意众人的反应,指着那?套骑装笑着说:“这会儿天气还有些冷,等再过?一阵就?能?穿上?身了。”
顾夏看着衣裳,道:“我还没?穿过?这样的衣裳,也不知穿了好不好看。”
“一定好看,姨娘您身形窈窕,肤色白皙,最适合穿这种样式的衣裳。”芳姑姑夸道,“您可要上?身试试?若有不妥的地方,也可以再改改。”
顾夏点了点头,倒不是担心衣裳会有哪里不妥,只是她?实在对?这骑装感到新奇。
等顾夏换好衣裳走出来,周围人看她?的眼睛都直了。
顾夏生得白净,极适合穿鲜亮的衣裳,红色就?很适合她?,衬得她?唇红齿白,很是明艳。红衣乌发,身形颀长,玲珑有致,好一幅美人图。
还是芳姑姑最先回过?神?来,有些磕磕绊绊地开口说:“这可真是……这衣裳果然很适合姨娘您,世子爷的眼光就?是好,对?您也是真心看重。”
顾夏闻言一怔,她?轻轻拨弄了一下衣摆,心下怅然。
世子待她?如何,她?自己心里清楚,可旁人却只能?通过?这些赏赐来推断他们之间的情谊。
世子赏她?这件衣裳,在其他人看来是世子对?她?的极大看重。
顾夏不由想起在慈恩寺的时候,在西园的时候,在他们相?拥的每一个夜晚……
世子对?她?的重视,远不是这身漂亮的衣裳所能?承载的。
这样一想,顾夏便不再为这身精美衣裳而惊叹了。
“穿着挺合身的,就?不用改了。”顾夏微笑着说道。
芳姑姑也对?自己的成果十分?满意,笑道:“类似的骑装司珍房总共做了三?套,都是差不多的样式,除了这一身,还有两身份?别是天青与荷绿色的,我原想着也许会有地方需要改动,便没?将?那?两套也一起送来,我这会儿回去立马就?遣人送过?来。”
“有劳姑姑了。”顾夏颔首。
“如此?,那?我们就?先告退。”
“姑姑请。”顾夏说。
朱嬷嬷很有眼色地上?前相?送。
第42章 恳求
午膳之后,顾夏在院子里散了会儿步消食。
歇了午觉起来,又?练了会?儿字,还?将之前没有看完的游记也给看完了。
一切瞧着都与往常一般无异。
只有顾夏自己知道,这一整天她都在出神。
散步的时候,写字的时候,看书的时候,用膳的时候……
每做一件事?情,她都会?控制不住地想,世子到哪了?他在做什么?进膳了吗?仿佛有一根无形的丝线将她的思想禁锢住,无论她怎么挣扎也挣脱不开。
但所幸这种状况并没有持续太久,只一夜过去,顾夏就收拾好了心情。她一贯如此,事?不过夜。
这是顾夏在经历了顾蕊和?香莲之死后,从看过的一本本书中领悟出来的道理。
一辈子那样的漫长,回忆又?是那般的沉重,总要适时忘掉一些,抛却?一些,才好继续走下去。一味地沉湎过去,往往不能自拔。
她不想那样折磨自己,所以每一天她都是用平和?并期待的心情去迎接的。
之后的日子过得很平淡。
进入了三月,天气?一日日地暖起来。
这日苏绾宁过来的时候,朱嬷嬷正指挥丫鬟们?将绸布帘换成竹帘,顾夏则在挑选罗帐的款式。
她屋里现在挂的是纹绫罗帐,纹绫绵密轻软也透气?,就是厚,瞧着就热。
“夏天用绡帐最好。”知晓顾夏在做什么后,苏绾宁直接建议道,“我记得母妃那儿有顶叫‘晓梦’的轻纱帐,轻盈透明?,睡在帐中也可以清晰地看见外头的景色,十分适合天热的时候用,我改日让人给你送来。”
顾夏听了,连忙摆手:“王妃的东西,怎么好拿来给我用。”
“这有什么,母妃早就不用那顶帐子了,我也有自己喜欢的罗帐,那帐子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拿来给你用。”顿了顿,苏绾宁凑过来小声地同?顾夏耳语说,“给你用不就等于是给哥哥用?”
“……”被?人这样调侃,这人还?是名义上的小姑子,顾夏一时无语,红着脸低下头去,幸好喜儿她们?都各自忙活去了,没在跟前伺候。
这时,朱嬷嬷捧着盏茶进来,笑?着请郡主吃茶。
苏绾宁客气?地接过。
“这两个花瓶你瞧着哪个更?好?”以防绾宁又?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来,顾夏指着桌上的两个花瓶问她。
两只都是梅瓶,样式也差不多,只是花色有差,一只是红底缠枝牡丹纹梅瓶,另一只则是白?底蓝缠枝莲梅瓶。
苏绾宁放下茶杯,仔细地打?量了两个花瓶,最后选了缠枝牡丹纹的:“这个看着不错。”
顾夏很是纳闷,这个梅瓶颜色鲜艳,应该不是绾宁的喜好,她怎么会?选这个?
苏绾宁没有理会?顾夏的疑惑,直接吩咐人将花瓶摆到多宝阁上。
顾夏认真地看了那个花瓶半晌,还?是觉着奇怪。
苏绾宁是故意的。
瑞王世子日常歇息的地方?却?摆着这样一个大红的牡丹纹花瓶,想想都觉着有趣。
苏绾宁愉快地喝着茶,余光落到旁边的顾夏身上,顿时又?觉着此举也没什么意思了。
哥哥房里连貌美的嫂嫂都有了,再多个艳丽的花瓶根本不算什么。况且这花瓶和?嫂嫂一样,都鲜艳明?丽的让人一眼?就能瞧见。
这么一想,苏绾宁又?觉得这梅瓶与房间十分相称了,搁在那儿,很有种画龙点睛的感觉。
我的眼?光可真好啊!
趁苏绾宁喝茶的间隙,朱嬷嬷小声地同?顾夏商量其他一些地方?的布置。
顾夏认认真真地听着,适时给出一些建议,诸如屏风的样式,罗汉床上垫靠的颜色等等,但大体还?是按着朱嬷嬷的意思来。
大户人家自有一套自己的屋舍布置标准,交给朱嬷嬷做主最是合适。
请示完毕,朱嬷嬷便躬身退了下去。
又?说了好些话,顾夏也有点渴了,用了半盏子茶,才开口问苏绾宁道:“今儿外头天气?好,你怎么没出去走走,反而到我这来?”
“我昨日晚间去了趟明?楼,母妃知晓后发了好大一通火。”苏绾宁放下杯子,叹道,“这一阵我还?是乖乖在府里待着吧,不然母妃可能连春猎都不放我出去。”
这般严重?
顾夏诧异极了,问:“是出了什么事?了?”
“也没出什么事?。”苏绾宁有些心虚,可还?是回答道,“昨日明?楼举行了一年一度的曲水流觞宴,我偷溜进去瞧了瞧。”
“什么?曲水流觞宴!”顾夏惊呼出声,“你也太放肆了!这要是出了差池,可怎么了得!”
曲水流觞,顾名思义,此宴以酒为主,故而与会?者皆为男子,受邀的文人墨客们?坐在水渠的两旁,由侍者在上流放置酒杯,任其顺流而下,杯停在谁的面前,谁即取饮。
咏诗论文,饮酒赏景,每一回的曲水流觞宴后,上京城里都会?流传起新的词曲来,其影响力不可谓不大。
曲水流觞宴名义上是雅宴,可一群血气?方?刚的男子聚在一处,席上又?喝多了酒……
那着实不是女子可以进入的去处。
“母妃也是如你这般说的。”苏绾宁抿了抿唇,“我就是去看看,能出什么差池。”
顾夏极不赞同?地皱起了眉:“要真出了差池可就晚了,我知你不拘小节,也有武艺伴身,可有的地方?还?是不该去的。不说那曲水流觞宴上都是男子,就说那席间,处处都是酒,你又?能喝得了几?杯?”
苏绾宁正想开口说自己酒量还?不错,却?被?顾夏打?断:“就算你酒量好,可别人呢?那宴上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一开始他们?或许还?能顾着凡俗礼节,可一旦喝酒喝到耳热,哪里还?会?有什么体面风仪,昔时阮籍醉酒,尚且不能自控,行为无状冒犯了邻家妇人,宴上那么多人,又?有几?人能与阮籍比肩?若不慎被?人发现你是女子,后果不堪设想。”
苏绾宁还?是第一次被?顾夏说教,竟被?她堵的哑口无言。
“就算你没有被?人发现身份,若有人喝多了发起酒疯,宽衣解带,袒胸露乳,你看是不看?”
想到这个可能,顾夏顿时紧张起来。
苏绾宁见状忙道:“我才进去没多久就被?五哥哥看到了,他将我叫去雅室,发了好一通火,又?将我赶出来,那会?儿所有人都还?是清醒的。”
顾夏听罢松了口气?:“那便好,以后万不可这般任性。”
苏绾宁连连点头,她这时也回过味了,颇有些后怕,脸色也不大好看了。
嫂嫂说得不错,酒能壮胆,喝多了难免会?做出一些有失分寸的事?来,即使?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可他们?毕竟人多,若真在他们?喝多之后,被?发现自己是女子……
难怪五哥当时看自己的眼?神恨不能吃了自己。
苏绾宁莽是真得莽,想明?白?过来后,怕也是真得怕。
顾夏见她如此,又?有些于心不忍了。绾宁实在被?保护得太好,完全不知人性的险恶。
所以顾夏才会?将后果细细掰开了说于她听。她是听进去了,但也被?吓到了。
日渐西移,窗外霞光漫天,漂浮半空的朵朵白?云仿佛将天际切割成了两半,一半是瑰丽无边波澜壮阔的晚霞,另一半则是层层云朵铺就的宛如‘鱼鳞’形状的云海。
静静坐了一会?儿,平复下心情,苏绾宁缓缓开口说道:“我其实就是想见识一下那所谓的曲水流觞宴才会?扮了男装混进去,我也没有出头,就挤在人群里,席上我也没有喝酒。”
说着,苏绾宁下意识蜷了下手指,她想到了那个为她挡酒的男子。
席上的酒盏顺着水流停在她面前好几?次,她虽然大胆,但在那样的地方?,也着实不敢真地碰酒,坐她旁边的青年应是看出她的迟疑,竟都为她挡了下来。
想到这名男子,苏绾宁突然又?没那么怕了。
嫂嫂说得不对,起码不全对,并不是所有的男子都会?藉着酒劲胡来,起码那个为他挡酒的男人不会?。
她相信他,毫无来由地相信。
顾夏打?量着苏绾宁。
苏绾宁正在回想帮她那人的相貌,一抬头就对上了顾夏的目光,顿时觉得面庞有些发热,心里也莫名发紧。她总觉得顾夏看她的这一眼?,有什么意蕴更?深的东西在里头。
见她闪躲的模样,顾夏倒没有多想,笑?说:“还?知晓不去碰酒,倒也有些防范意识。”
“我当然不会?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我可是很惜命的。”一会?儿的功夫,苏绾宁又?恢复了常态。
她自来是风里来火里去的性子,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随即她想起了自己今日来此的目的,忙道:“夏夏,你这次可一定要帮我。”
话题转得太快,顾夏一时莫名,不解地问:“怎么了?”
“哥哥就要回来了,要是被?他知晓我偷溜去那种地方?,他会?把我关起来的!母妃那边,我已经哄好了,可不能让哥哥拖了后腿。”
顾夏没忍住笑?了:“老实说吧,这才是你今日来寻我的真实原因吧?”
“对啊。”苏绾宁也不否认,“本来也是你招来的哥哥,当然要寻你帮忙。”
“这还?能怪我?”顾夏简直哭笑?不得。
苏绾宁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春猎布防每年都是哥哥在负责,但他以前从来不会?再折回府里,都是在御驾出巡的前一天回来,当夜就直接宿在都督府,次日一早点齐兵马护卫御驾一同?过去,这次却?一反常态地提早两日归来,定是为了你。他若不回,就不会?知晓我的事?。”
听了这话,顾夏嘴角的笑?容倏地一顿。
她想到那夜苏御对他说的话,他说,“你的任何事?情,对我来说都不是小事?”。
那时她虽感动,却?也并未将这话当真,此时再听绾宁之言,顷刻间便有了醍醐灌顶之感。
原来,他不仅只是说说而已……
“夏夏,你会?帮我的,对吗?”见顾夏突然走神,苏绾宁抬手扯了扯她的衣袖,委屈巴巴道。
顾夏听着她那声千回百转我见犹怜的“夏夏”,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我帮不了。
已经到了嘴边的四个字也顺势被?吞了回去,转而换了种比较委婉的说法道:“这样的大事?,我哪里说得上话啊。”
“你怎么会?说不上话呢?哥哥最听你的了,你是不晓得……”
话说一半,她蓦地又?消了音。
顾夏疑惑道:“我不晓得什么?”
苏绾宁却?不肯再说了,又?拉着顾夏央求她一定要为她求情。
顾夏被?她磨了好半晌的功夫,只能被?迫答应。
之后两人又?说了会?话,苏绾宁不知不觉在梧桐院坐了将近两个时辰才欣然离开,欢欢喜喜地回去陪王妃用晚膳。
拿下了嫂嫂,就等同?间接拿下了哥哥。
苏绾宁合计的很好,奈何世事?总是不尽如人意。
顾夏甚至还?没有见着苏御的人影,她就已经被?苏御拘回屋里抄书了。
从行宫回来,苏御先进了宫,回府后又?去了瑞王妃的院子请安,自然也从王妃处知晓了绾宁这一回的荒唐行径。
瑞王妃这次也是真得恼了女儿,不仅将事?情始末尽数告知苏御,知晓儿子要罚女儿,也不拦着。
母妃的倒戈让苏绾宁的盘算落空。
誊抄二十遍金刚经,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出门。
为了赶上参加春猎,苏绾宁甚至都没有时间抗议。
苏御掐得很准,两天的时间,二十遍的金刚经,以绾宁的速度,赶一赶,正好可以赶上。
由于王妃信佛,所以瑞王府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抄经期间,抄经者需食素以显虔诚。
府里谁都知道郡主是个无肉不欢的主,平时最不喜的就是写字。
世子这一手,可谓直接打?中了郡主的七寸。
第43章 归来
梧桐院。
顾夏正在院子里踢毽子。
她?已经很?久没踢过毽子,所以控制得不太好,毽子被踢得到处飞,她?的身影也跟着毽子东南西北地四处转。
但她显然是有些天赋在的,没过多久,就熟练了起来,还能两只脚换着踢,姿态轻盈,游刃有余。
苏御双手抱胸站在月洞门下?,饶有兴致地看着顾夏踢毽子,一开始他还看那上上下?下?飞来飞去的毽子,看着看着目光就落到了顾夏逐渐红润起来的脸上,再往下?移……
许是身侧投来的视线太过烫人,顾夏下?意识转过脸去,飞起来的毽子也跟着往那个方?向落去。
苏御就这么看着顾夏,看她?脸上的表情从?错愕,到茫然,最后转为惊喜。
“世?子爷?”
苏御抬手接住飞来的毽子,看着顾夏快步朝自己走来。
倩影翩跹,好似雪燕翻飞。
喜儿?很?有眼色地带着两侧的丫鬟退了下?去。
世?子和主子在一起的时候,旁边哪怕站一个人都显得很?多余。
顾夏走到苏御身前,仰着脸看他,他清减了不少?,眉目间透着些许倦色。
“您怎么今日就回来了?绾宁说您要明日方?归。”顾夏柔声问他。
“事情办完,自然就回来了。”苏御抬手拉过顾夏,低头在她?鬓边轻轻一触。
顾夏就侧身躲了开去,说:“妾身方?才踢了好半晌毽子,这会儿?身上都是汗,您别……”
苏御可?一点也没闻出她?身上有汗味,只有一股子淡淡的茶花香,他掂了掂手上的毽子,笑问:“怎么突然想起来踢毽子了?”
这个问题,让顾夏有些难以启齿。
天气一日日转暖,厚实的衣裳也被一件件脱去。
今早朱嬷嬷拿了套她?刚进府时芳姑姑按照她?当时的身量裁剪缝制的春装出来,顾夏穿上之后,就觉得很?有束缚感。
自从?入了王府,她?吃得好,睡得好,日子过得分外舒坦。
俗话也说心宽体胖。
站在卧房那扇半人高的西洋镜前,看着被衣襟绷裹得几?欲要跳脱出来的胸脯,顾夏终于意识到,她?胖了。
还胖了不少?!
幸好她?原来太瘦,虽长了些肉,瞧着倒也不明显,但顾夏看着自己脸上多出来的肉,已经有些不舒服了。
可?不能再这样下?去,顾夏暗暗发誓,她?一定要多动?动?,少?食荤腥,将多出的肉给减回去。
这不,当天下?午她?就踢起了毽子,不想竟被苏御撞了个正着。
“也没有突然,就是闲着无?聊。”顾夏含糊地说道,真实的理由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告诉苏御,就是不知他有没有瞧出来……
“您一路风尘仆仆,也累了,可?要先去沐浴?”顾夏不着痕迹地转移着话题。
苏御看着她?,说:“也好,你?刚刚不说自己出了一身汗吗?正好也去洗洗。”
说罢,苏御牵着顾夏一起进了屋。
朱嬷嬷已经领着人备好了热水。
净房里,水雾蒸腾,顾夏和苏御站在浴桶前。
苏御张开双手,注视着顾夏。
顾夏迟钝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赶紧上前,替他宽衣。
革带、罗裳、罗衣、最后是中衣,顾夏的动?作有些生疏,但并不笨拙。
苏御也是个好伺候的,顾夏的动?作是轻了重了快了慢了都无?妨,他一点也不嫌弃。
其间,顾夏一直垂着眼,长长的,像扇子一样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仿如蝶翼一般的阴影。
苏御看着看着,不自觉地抬起手,手指轻轻触碰她?长长的睫毛。
感受到刺痒,顾夏抬起头,露出那双澄澈动?人的眼眸。
四目相对?,净房里的气氛顿时旖旎了起来。
顾夏轻颤了下?,几?乎是下?意识的,再度低下?头去。
苏御却不依她?,动?作轻柔又?不容拒绝地抬起她?的下?巴,凑上去亲吻她?的嘴唇,两人呼出的气息顺势纠缠到一起。
顾夏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手揽住他的脖子。
苏御吮着顾夏的嘴唇含含糊糊地笑了一声,禁锢在她?腰间的大手搂得更紧了。
这一吻漫长到了极致,就在顾夏以为它永远不会结束的时候,苏御放开了她?,在她?唇上啄了啄,笑着道:“都这么久了怎么还不会换气?”
“您的技术倒是娴熟。”顾夏怼了一句。
这话听着酸溜溜的,才一出口,顾夏就呆住了。
她?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相比顾夏的惊惶,苏御听了这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愉悦地笑了起来,手上的动?作也变得越来越放肆,带着薄茧的手指抚过顾夏泛红的耳垂,顺着往下?,摩挲她?颈间那细腻柔白的肌肤,之后轻轻佻开她?的衣襟。
顾夏忙按住他的手,道:“您赶了一天的路,不累吗?”
“累。”苏御望着顾夏,一字一句道,“可?我更加想你?。”
这样直接的心声吐露,叫顾夏情不自禁地松开了手。
衣裳被一件一件褪去,吻一个接一个落下?,顾夏觉得很?烫,全身都烫,而且很?酥麻,气息也逐渐紊乱起来,就在她?几?近意乱情迷的时候,听到苏御在耳畔低声问她?:“你?很?介意?”
顾夏的心跳得更快了,身子却渐渐软成一滩春水。
她?想起他们第一次的时候,他也是这般游刃有余,每一个动?作都叫她?浑身战栗,俨然就是个高手……
顾夏告诉自己,对?方?是龙子皇孙,身份高贵,不能苛求太多。可?在意一个人与不在意一个人,到底是不一样的,即便她?什么都知道,可?心里那点淡淡的不适感依旧没有消失。
她?想开口说自己并不在意,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苏御哪里还能不知她?的心意。
“许是我天赋异禀吧,只看了几?本?避火图就能轻车熟路。”苏御说着,手已经摸到顾夏的后背,轻轻一拉系带,“夏夏,我只有你?,也只要你?。我离开了这么久,你?可?曾想我?”
顾夏的脑海轰鸣阵阵,几?近停摆。
他说,他只有她?,也只要她?。
“嗯?可?曾想我?”见她?走神,苏御又?问了一次。
“想的。”顾夏说道。
大抵是真得心中思念,在他的温存之下?,顾夏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她?鼓起了勇气问他:“那世?子爷可?曾想我?”
“可?以让夫人知道一下?我有多想你?。”苏御低笑了声,随后一个翻身,将人按到旁边的桌子上,俯身吻了下?去。
想来他是真地想极了她?,像是要顾夏也切身体会一下?那种?思念,一整个午后,他将她?弄哭了好几?回。
快到黄昏的时候,苏御才终于抱着顾夏停止了动?作。
顾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鬓发湿漉漉的,整个人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这下?是真的一身汗了。顾夏不由地想。
苏御长长地喷出一口气,说:“我出去差人再抬桶热水进来。”
顾夏“嗯”了一声,任由苏御将她?抱到屏风后头,她?这会儿?酸软得厉害,完全不想动?。
三月的晚间还是有些凉意的,苏御不大放心,囫囵地给顾夏裹上两件衣裳,又?取了件斗篷给她?穿上,这才披上外袍出去吩咐朱嬷嬷备水。
来去也不过刹那间的功夫。
顾夏穿着斗篷,好笑地看着他出去又?进来。
“爷,有点热。”顾夏说着,抬手去扯身上的斗篷。
苏御见状,立即制止了她?,说:“你?刚出了一身汗,见了风会着凉的,乖,先穿着,等沐完浴就好了。”
“哪有这样夸张,妾身的身子骨一向很?好,没有这样娇气。”
“身子好也不能肆无?忌惮。”苏御郑重地看着她?,顿了一会儿?,目光突然变得很?柔和,“听话。”
顾夏只得妥协。
小厨房里一直备着热水,苏御才吩咐下?去不久,就有婆子抬水进来,并将那桶没用过的水给抬了出去。
等两人都收拾妥当,已经是晚膳时间了。
晚膳很?丰盛。
油焖春笋、糖醋里脊、清蒸鱼、清炒时蔬、素鲜什锦汤,还有一盘烧得红亮亮的红烧肘子,满满摆了一桌。
肘子烧得酥烂软糯,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这是我特地从?行宫带回来的野猪肉,你?尝尝。”苏御拿起筷子,几?乎没怎么用力就从?肘子中间夹了一块下?来,“这儿?最嫩,来。”
说着,就把肉放到了顾夏碗里。
顾夏看着碗里油光发亮的肘子,完全不敢下?筷子,倒不是她?不想吃,实在是不敢吃。
“怎么了?”见她?迟迟不动?筷子,苏御问道。
顾夏不知道怎么说,这肉是他特地从?行宫带回来的,那么远的路,还将最好的一块夹给了自己……顾夏几?乎就要忍不住了。
“妾身最近没什么胃口,只想吃点素菜。”顾夏捡起筷子,夹了块油焖笋放到了嘴里,慢慢地嚼着,连看都不敢看那肘子一眼,好似心虚一般。
苏御觉得她?可?爱极了,笑说:“你?又?不胖。”
顾夏闻言呆了一呆,差点拿不住手上的筷子,他果然看出来了!自己果真是胖了!
苏御当然不是自己看出来的,他也完全没觉得顾夏胖了,他很?喜欢她?现在的身子。喜儿?向他汇报说顾夏在减重的时候,他还诧异了好一阵。
难怪她?突然踢起了毽子。
多多运动?,也是好事,苏御本?不打?算说破,可?她?居然挑食,那他就不能依她?了。
苏御不会知道,因为他的这一句话,而让顾夏更加坚定了减重的想法,她?决不要再胖下?去。
丰腴可?以说是一种?美,可?胖就不一样了。
之后无?论苏御怎么哄,顾夏都没有去碰那两盘肉,鱼倒是吃了两口。
饭后她?还拖着软绵的身子在院子里转了半个时辰。
让苏御十分无?奈。
当然这是后话。
同一时间,位于东城的定远侯府,也到了用晚膳的时间。
日影渐渐西斜,只留下?一地零落的残影。
黄嬷嬷端着一盅参芪鹿茸汤,苦口婆心地劝侯夫人虞清道:“奴婢知道您不喜欢这味儿?,可?过几?日就要出发去春猎了,您就喝上几?天,到时瞧着脸色也会好些。”
虞清捂着鼻子,别开脸:“嬷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身子喝再多补药也无?用,还不如到时多用点儿?胭脂。”
黄嬷嬷看着她?愈发灰败的脸色,眸光不觉一涩。
三公主这一辈子,着实过得太苦。
明明是金枝玉叶,却命途多舛。
当年,为了顺利取信虞娴苒,公主故意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从?而落下?了病根,这些年又?劳神焦思,以至彻底熬坏了身子。
黄嬷嬷压低声音哄道:“这参芪鹿茸汤春后喝了养阳,您就吃上几?天,春猎可?有好几?天呢。等春猎结束了,咱们会跟着御驾一起走宣武门,奴婢都安排好了,到时书院那边会着小少?爷到附近办事,让您瞧一瞧他,您气色好些,也能给小少?爷留个好印象不是?”
虞清敛着眼:“到时那么多人,还有皇帝在,他哪里能看得到我。”
“兴许就看到了呢?为了小少?爷,您也要保住身体。”黄嬷嬷说着,舀了一勺喂到虞清嘴边。
虞清被她?说服了,就着黄嬷嬷地伺候,将那盅鹿茸参汤一点一点喝下?去。
黄嬷嬷一面喂她?,一面挑着她?喜欢听的话说。
“小少?爷是个聪明的,这点是随了公主您的,不说那些文采斐然的文章,就说这一次,只是被同窗撺掇着参加了次曲水流觞宴,就拔得了头筹,这在整个上京也是独一份儿?的。”
虞清闻言露出了笑容,这话她?爱听,可?随即又?叹了一声。
“终归还是太出风头了,听说那日苏逞也在,事后还召见了礼儿?。”
“苏逞就是个浪荡子,成日只知斗鸡走马,他瞧不出什么的。”黄嬷嬷一脸不屑,“小少?爷跟他可?不是一路人,他们不会有深交的,您就放心吧,书院那边也会注意着的。”
“这次撺掇礼儿?去参加曲水流觞宴的那个学子,解决了没有?”
齐星礼是典型的西河林氏子弟的长相,与林瑾一、林云麟十分相像,这也是虞清会一直压着他不让他中举的最主要原因。
“尚未,但已经知会书院那边找时机了。”黄嬷嬷道,“那人与小少?爷关系不错,学院怕处置的急了,反而引起小少?爷的怀疑。”
虞清点了点头。
一盅参汤见了底,黄嬷嬷又?取了颗蜜饯喂给虞清,说:“小少?爷那边没什么大事,倒是少?主……自从?您跟他说了春猎的安排,他已经几?日不曾回府了。”
虞清闻言笑了笑,将蜜饯吞下?后,方?才慢条斯理道:“阿南是我亲自教养大的,他是什么样的脾性我最是清楚,这门婚事他不会反对?的。”
黄嬷嬷听她?这般说,心神稍稍一定:“那想来少?主这阵是真的忙碌。”
“杨元敬不是个爱揽功的,因此,我才会将阿南塞进大理寺,有这样一个顶头上司,他只需专心办案便可?,阿南聪慧,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原来是这样。”黄嬷嬷彻底放下?心来,她?多年陪伴公主,又?是看着少?主长大,总是不希望他们两人生出嫌隙来。
第44章 出发
眼看?就要到春猎出发的日?子?,朱嬷嬷领着一众丫鬟们一起为顾夏收拾需要带去行宫的行李。
不收拾还好,这一收拾,顾夏都惊了?,她是何时攒得这么多的家当?
先不管衣橱里的,顾夏看?着面前整整齐齐摆着的三个箱笼,问朱嬷嬷道:“这……是不是太多了?”
“才三个箱笼,不多的,奴婢知晓您想低调,已经去掉了?很多,还有好些衣裳都没给带上。”
顾夏闻言,简直哭笑不得:“也才过去几天,哪里就穿得了?这么多。”
朱嬷嬷笑着说道:“您现在看?着是觉得用不着,可万一到了?那边才发现缺了?什么,岂非麻烦?有备无患着总不会有错。”
这么听着倒也在理。顾夏被说服了?,便没有再管,随朱嬷嬷去安排。
容华院里。
小叶不可置信地看?着顾盼,吞吞吐吐道:“世子?妃……您……是说……要我?……让……让我?在春猎场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污蔑顾夏?”
顾盼笑了?起来:“怎么会是污蔑?不是你亲口说的,说她曾在慈恩寺里与外男私会。”
“可……可是……”小叶急得双眼通红,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那是事实没错,可怎么能让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她做不到的。
似是看?出小叶心中?所想,顾盼冷声再道:“做不到,就死。”
小叶闻言,被吓得“噗通”一声
,跪倒在地,眼泪立刻就流了?出来:“世子?妃饶命,世子?妃饶命啊!我?不想死!”
顾盼见状,又笑了?起来:“你当然可以不用死,只要你做到了?,不就可以不用死了??”
话毕,顾盼起身上前,亲自将小叶扶了?起来:“不要害怕,你并?没有冤枉她,说得也都是事实,我?已经找慈恩寺里的僧人核实过了?,那一阵子?,她确实与外男独处了?好几天。”
小叶虽被扶起,却觉得自己?怎么站都站不稳,头也一阵阵地晕。
怎么会变成这样?
在春猎那种地方,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这事说出来,是可以毁了?顾夏,但她自己?也会跟着一同被毁,她会死的!
小叶害怕得浑身都在抖。
“想想你的家人,你就能做到了?。”顾盼用最温柔的话语说着最残忍的话。
随话落下,屋子?里一片安静,没有任何声音。
小叶不知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容华院,走在回?去梧桐院的路上,她的手一直在抖。
清丽的阳光,从头顶浇下,照亮了?目之所及的一切地方,却再也照不出她的前路。
因为?她已无前路。
小叶不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她一开始只是想多得些赏钱。
怎么就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了??
“小叶姑娘。”后花园的假山下,匆匆追上来的清莹叫住了?小叶。
小叶转身,一看?是容华院里的人就害怕,身子?下意识瑟缩了?起来。
清莹见状笑道:“小叶姑娘你别害怕,我?来是告诉你,你通过考验了?。”
小叶呆住,她的脑子?还没有转过来:“什么考验?”
清莹笑着安慰她道:“世子?妃方才那般,只是对你的考验,并?不是真地要你在春猎上做什么。”
小叶眨了?眨眼,好半晌才终于明白?过来,喜出望外道:“你说得真的?”
“当然。”清莹说得笃定,“在春猎那样的皇家盛会上将五姑娘的事情暴露,被毁掉的可不止五姑娘一个人,尚书府里还有那么多待嫁的小姐,尤其?还有六姑娘这个嫡亲妹妹在,大姑娘岂会不管自家姐妹?”
“对,对!姑姑您说的一点?也不错,是我?想岔了?。”小叶喜极而泣。
是啊,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原来只是考验,那她可算通过了?考验?小叶看?向清莹。
清莹笑着给予了?她肯定。
小叶很是不知所措。
清莹又宽慰了?她几句,随后从钱袋里拿出五张银票递给她,说道:“这是你通过考验后的奖赏,好好收着,以后可还有很多用得着你的地方。”
小叶接过银票,看?了?一眼,差点?没有呆住,居然有五百两之多,忙谢恩道:“多谢姑姑,多谢世子?妃,奴婢定好好办差,不负世子?妃的期望。”
“如此?甚好。”清莹笑了?笑,又道,“这次春猎你想个法子?称病,不必跟着一起过去。”
小叶听了?,彻底放下了?心:“奴婢明白?了?。”
交代完毕,清莹也不多留,道:“那我?便先回?了?。”
“姑姑您慢走。”小叶目送清莹离去。
离开的清莹却并?没有回?去容华院,而是出了?王府,一路往户部尚书府而去。
大姑娘此?番作为?,完全超出了?预想,必须马上汇报给公主。
三月十七,是钦天监测出的吉日?,诸事皆宜。
这日?的天气极好,天空湛蓝无云,御驾旌旗摇摇,帝携百官自午门,过正阳门大街,一路出城,向着西山行宫而去。
春天是繁衍的季节,万物复苏,本不宜杀生,所以春猎与秋猎不同,是以祭仪为?主的。
皇族春猎,实际上是一种猎祭,以策马跑动的方式祭天敬神,以祈福求寿,避灾迎祥。
所以每年春猎的地点?都会选在西山行宫。
这座行宫离上京不远,坐马车也就半日?的路程。
行宫里有密林,有草场,亦有蜿蜒流淌的河流。这里曾是昭帝的狩猎之所,里头的禽兽皆由皇家圈养,用以春猎最适合不过。
只是被圈养起来的猎物没有真正的野兽灵敏,也不惧怕人类。
男子?们对这样的猎物无甚兴趣,反倒是女?眷们,摩拳擦掌,对春猎充满了?期待。
苏绾宁本与顾夏同坐一车,可马车才出了?上京,她就嚷嚷着要出去骑马。
顾夏也不好拦着,但还是让人去通禀了?王妃一声。
苏绾宁今日?穿了?一身宝蓝色的劲装,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马上,手持马鞭,裙裾迎风,头上的同色发带随风猎猎飘动,瞧着很是英姿飒爽。
她骑马的姿势也很漂亮,从顾夏这个方向看?去,她的身体呈一条直线,是非常标准的骑姿。
“夏夏,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去吗?”苏绾宁策马走在顾夏的马车旁,再次跟她确认道。
方才还在马车上时,苏绾宁就出言邀请顾夏一同出去跑马,被顾夏以骑术不佳拒绝了?。
原以为?她只是随口问问,不想竟是真心邀请自己?……顾夏感慨。
内心深处,顾夏很是佩服绾宁,她始终表里如一,不虚与委蛇。
顾夏也想做她那样的人。
可她们毕竟身份不同,绾宁是郡主,是武德帝最宠爱的孙女?,她生来就拥有一切。
而顾夏呢,不说她只是个妾,就算她是正经的瑞王世子?妃,那也只是王府娶进门的媳妇,儿媳要守的规矩可比未出阁的受宠女?儿要多得多。
现在的绾宁显然还不知晓这点?,顾夏却希望她这辈子?都不要知晓。
顾夏仰着脸望着苏绾宁,一会儿,笑着说:“你瞧我?这身衣裳,哪里是能跑马的?”
苏绾宁看?了?一眼顾夏那身繁复的裙装,顿时泄了?气:“好吧,也怪我?出门前忘了?提醒你……那我?就自己?去了?。”
“嗯,你小心点?儿。”顾夏叮嘱。
苏绾宁粲然一笑,随即一扬马鞭。
顾夏坐在马车内,掀开一角车帘,看?着绾宁策马跑远,想了?想,还是出声吩咐一直跟在马车左右的定安说:“你去跟着郡主,免得出什么意外。”
“四?周都是禁军,郡主的亲兵也会随行护卫,您放心。”定安笑着说道。世子?让他一路跟着保护夏主子?,他可不敢半路走开,再说了?,以郡主的脾性,她不去找别人意外就不错了?,谁还能让她出意外。
话虽如此?,可顾夏还是有些不放心,不觉又撩开了?车帘,仔细地打量起四?周。
目之所及,已全线封路,各处插满了?旌旗,由数千禁卫军把守,绾宁本身的骑术不差,如此?看?来应当是无碍的。
正巧这时,顾夏派去禀告瑞王妃的人也回?来了?,那人带回?了?瑞王妃的一句随她去吧,以及一碟子?金灿灿的枇杷。
王妃都如此?说了?,顾夏也不再多说什么,朝王妃所在的方向微微躬身,谢了?赏,便垂手放下车帘。
定安见状,顿时松了?口气。
马车长龙的其?中?一辆车里,李清姿将手里的一封信丢进香炉里点?了?。
周嬷嬷瞥了?眼被火舌吞噬的纸张,压低声音道:“清莹虽做主拦下了?小叶,可大小姐若打定主意要出手对付顾夏……奴婢担心她还有后手。”
李清姿沉默。
她的女?儿她知道,能忍到现在,已经是盼儿的极限。
春猎是大事,几乎所有数得上号的皇族贵胄都到了?场,她决不能让盼儿在春猎上惹出事来,她们已经将宝押在了?苏御身上,苏御的名声容不得丁点?的瑕疵,他必须是将来的皇帝!
李清姿紧紧攥住手,光滑的指甲几乎刺入掌心。
若非顾夏,她们何至于落到如此?被动的地步!
周嬷嬷虽是李清姿的心腹,可她毕竟只是个下人,有些事也不便多说,可她终究是不想李清姿将事做绝,彻底寒了?大小姐的心,便劝道:“大小姐不是个蠢的,只是您一直让清莹劝阻她,又不给她一个确切的时间?,她是慌了?才会如此?。二姑娘就快及笄,眼下距离您原本预设的时间?也差不离了?,您总是要出手对付顾夏那个丫头的,提早一些又何妨呢?也算安了?大姑娘的心……”
李清姿闭了?闭眼,叹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容我?再想想。”
周嬷嬷本想再说什么,但见她面露倦色,终是闭了?嘴。
第45章 抵达
钦天监测算的出发吉时是午时,所以?当马车一路颠簸辗转,抵达西?山行宫时,太阳眼看?就?要下山了。
行宫前方是一片开阔的草原,青草葱葱连着绵延的山脉,金乌西?沉,凉风习习,远天一道?红光烧得天边的云彩瑰丽异常。
苏御因为管着行宫的一应事宜,中途便脱离了队伍,策马先?到行宫,提前调度好人手。待御驾至,他亲自迎着武德帝去了行宫正中的乾坤殿,余下的官员女眷则由?侍卫和内侍领着去到各处的宫殿歇息。
瑞王府地位尊崇,所分到的殿宇,位置极好。
苏绾宁作?为王府最受宠的小郡主,被王妃指了一处带汤池的小院。
顾夏随她一起住。
抵达行宫的头一晚是没有安排活动的。
用过了晚膳,苏绾宁便拉着顾夏去泡汤池了,她今日跑了半天的马,正好泡一泡汤池,放松放松。
对于泡汤池,顾夏还是有些拘谨的,泡在池子里,她总是忍不住想起她与苏御在慈恩寺山脚别院那?夜的荒唐来。
幸好绾宁心大,没有瞧出她的不自在。
请示过了王妃,顾盼便吩咐下人掌灯,丫头、婆子数十人,前后簇拥着往户部尚书所在的侧殿走去。一路上,不时能看?到一些随行的熟悉面孔,顾盼一一同这些人见礼。
侧殿里,李清姿还未歇下,半日的马车颠簸,她的头疾又犯了,周嬷嬷正在给她用自制的药油揉头。
周嬷嬷极懂药理,李清姿用的汤药一应都?是经她的手打理。
见顾盼进屋,李清姿拨开周嬷嬷的手坐起身,笑着问道?:“可去见过你父亲了?”
顾盼走到李清姿身边坐下,道?:“已经同父亲请过安了,父亲说?您身子不适,让女儿快些来看?看?您。”
“只是老毛病又犯了,没什?么大碍的。”李清姿轻轻拍了拍顾盼的手,示意她不用担心。
说?话间,李清姿状似无意地同周嬷嬷对视一眼。
周嬷嬷停下泡茶的手,对顾盼说?:“大小姐您可别听夫人的,夫人近来劳心劳神,身子已经不适好一阵了。”
“母亲?”顾盼皱眉看?向李清姿。
李清姿面色不善地瞪了周嬷嬷一眼,随即笑着对顾盼说?:“也没什?么,就?是在忧心你妹妹的事?。”
顾盼恍然:“听清莹姑姑说?,您最近在琢磨妹妹的婚事?。”
“是啊,盺儿今岁也要及笄了,她不比你聪慧,也不及你貌美,这婚事?着实令我头疼。”李清姿嘴角含着笑,注视着顾盼,循循善诱地说?,“你妹妹的婚事?,你这个做长姐的可有什?么想法?”
“女儿也同您一样记挂妹妹的婚事?,近来也帮她参详了一番,定远侯府的林世子、工部尚书家的李公?子,还有二公?主家的赵寻,都?是极不错的人选。”顿了顿,顾盼又说?,“这其中又以?林世子最为出挑。”
这些,都?是李清姿示意清莹不着痕迹的在顾盼耳边灌输的。
李清姿缓缓垂下眼,唇角的笑意淡了一些:“定远侯府满门忠烈,林世子年少有为,侯夫人又是出了名的宽厚,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顾盼想了想,道?:“后日的马球赛,让妹妹也报名吧,届时女儿会安排他们打同一场。”
李清姿唔了一声:“也好,有你看?着,母亲放心。”
春猎第二日下午的马球比赛是男女混合赛。
大应尚武,不少女子也善骑射,对于马球的喜爱,丝毫不下于男子。
大应第一场男女混合的马球赛就?发生?在春猎上,由?绾宁郡主一手促成。
三年前,绾宁郡主在女子马球赛上大杀四?方,便将目光放到了男子马球赛上。最后还真被她组到了两支男女混合的队伍,每队十人,男女各有五人。
那?场比赛很精彩,武德帝看?后,大赞场上的女子巾帼不让须眉,各个都?赐了赏。
不仅如此,那?场比赛还促成了两对有情人。
往后两年,混合马球赛也成了春猎的保留项目。
烛火摇曳。
李清姿静静望着顾盼,烛光映着她的脸,衬得她的五官愈发艳丽。
“明知苏御心里没有你,却还让你去毛遂自荐,还是以?那?样自毁形象的理由?,你可会怨我?”李清姿轻声问顾盼道?。
“母亲怎会这样想?您是用心良苦,女儿明白的。”顾盼淡淡地笑着,语气里没有丝毫怨气,“况且您当时只是给女儿提了建议,并没有强迫于我,最后做决定的是我自己。”
李清姿闻言,脸上闪过一抹痛色,盼儿这般想,说?明她是打心底里信任自己的,可自己却这般算计她。
她将控制人心的手段用到了自己女儿的身上。
就?像当初母后对表姐做的那?样。
表姐恨惨了母后,那?盼儿呢?
等得知了真相,她可会也同何静一般,恨惨了自己?
见李清姿脸色不对,周嬷嬷赶紧上前将泡好的茶水奉给顾盼,打着圆场道?:“夫人一到行宫就?想到了大小姐您,还让老奴将您最喜欢的菩提茶给备着。”
顾盼接过茶盏,刚沏的茶水散发着袅袅热气:“女儿多谢母亲。”
再怎么不愿也是要做的,没有什?么能比复国更重要!
李清姿闭了闭眼,强行压下心底的痛意,缓缓道?:“你想出手对付顾夏,却被母亲叫清莹给挡了回来,就?连周嬷嬷也怪我不心疼你,她是榆木脑袋想不明白,但是盼儿,你得明白,你必须要受委屈,还要叫瑞王妃看?到你的委屈,如此这些委屈才不算白受。世子明知顾夏已经定了亲却还坚持要纳她,这般执着,我们手上的证据根本不足以?叫他对顾夏死心,所以?只能从瑞王妃身上下功夫。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王妃定然不喜,而一直陪着她的你,贤良淑德,进退有度,王妃对你只会越来越满意,由?她撮合,你跟世子才有进一步的可能。”
顿了顿,李清姿又说?:“男人啊,对于得不到的东西?,他们能惦念一辈子,可一旦得到了,就?不新鲜了,届时你再对世子剖白心迹,何愁他不对你上心?也只有这样,你不能生?养的谎言才能被揭过去,世子妃这个位置才可以?坐稳。”
李清姿说?的这些顾盼当然懂,她最开始就?是抱持着这样的想法,可世子对顾夏实在太好,好到她嫉妒,疯狂地嫉妒。
没有哪个女人能看?着自己的丈夫对别的女子极尽宠爱而无动于衷。
尤其这个女人还是顾盼,出身高贵,又占有欲极强的顾盼。
“天时地利人和,天时列首,可见时机的紧要,盼儿你要稳住,一切听母亲的安排。”李清姿谆谆说?道?。
烛花“辟啪”响了一声,衬得屋里愈发安静。
李清姿这话彻底点燃了顾盼的怒火,她脸上维持了许久的平和面具终于碎了,胸膛剧烈起伏,俨然是愤怒到了极点:“还不够吗?成亲这么久,我所受的屈辱还不够吗?”
她竟已这样不满!
李清姿心下震动,同时深知自己是拦不住她了。
想到盼儿原本在春猎上的计划,难道?……即便小叶未至,她也仍要一意孤行?
不!不行!绝不能叫她坏了她们的大事?!
李清姿痛苦地闭了闭眼。
难道?真的只能舍弃盼儿了吗?
李清姿也是母亲,最是知晓子女在母亲心中的份量,以?盼儿现在的作?为,完全不足以?让瑞王妃因为心疼她而勉强自己的儿子。
现在出手,不仅收效甚微,反而会断送盼儿在王府的最后一丝希望。可她没有选择了,盼儿这般已彻底脱离她的掌控。
一个不定时的炸弹,于她们的计划完全无益,必须清除!
李清姿艰难地压下心中涌起的煎熬,温声道?:“母亲自然知晓你受的委屈。”说?话间,她温柔地抬手拍了拍顾盼的手,“母亲已经安排清莹着手了,这次不让小叶跟着过来,就?是为了在王府里布局,等春猎归后你便可寻机会动手。”
“真的?”本以?为对方又要劝服自己,不想却得了肯定的回答,顾盼惊喜极了。
李清姿笑着点头:“我本打算过了夏月在谈此事?,可见你如此委屈,母亲又怎么忍心。”
顾盼闻言眼眶一红,母亲这样记挂她,刚刚说?的每一句也都?是为她着想,可她却那?样同母亲置气。
“方才是女儿失态了……”
“傻孩子,你同母亲又何必说?这些?”李清姿注视着顾盼,目光柔和,“但是盼儿,春猎期间不要去寻顾夏的麻烦,也不要想着戳穿她的身份,若有人问起还要帮着周全,世子的名声不能受损,眼下是考察太子人选的最关键时刻,你不能给他带去一点儿麻烦,所有的事?情,都?必须私下进行,明白吗?”
李清姿说?话的速度还是那?么不紧不慢,却意外的不容回绝。
顾盼点头:“女儿知道?分寸的,您请放心。”
李清姿牵了牵嘴角,烛火轻轻摇曳,在她眉眼碎了一捧光:“夜深了,你早些回去吧,今日奔波了许久,早点休息。”
顾盼顺势站起,福了福身:“那?女儿就?先?行告退了。”
李清姿面上露出一点笑意,道?:“去吧。”
顾盼告辞离开,李清姿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唇角笑意顿敛。
第46章 骑射
清晨。
用过了早膳,苏绾宁便带着顾夏去给瑞王妃请安。
王妃住的是?主?院,要宽敞一些,但不?如郡主?的小院精致,这里处处都透着一股低调简约的气息。
顾盼也早早地过来了,与顾夏两人碰了个正着。
给王妃见完礼后?,顾夏又规规矩矩地给顾盼行了礼。
顾盼笑着让她免礼,还温和地关怀了她几句。
顾夏一一应着,并没有多说奉承的话,瞧着不?卑不?亢,也不?矫揉造作。
瑞王妃始终保持着微笑。
“前?面的开猎祭典应该快结束了,咱们在这坐一会儿,等骑射比赛快开始了再过去。”瑞王妃边说,边吩咐婢女们上果子茶和糕点。
这是?顾夏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接触瑞王妃,她的目光在王妃的眉眼间凝了一瞬,不?知道是?不?是?常年礼佛的缘故,王妃的周身充盈着一股不?能言表的平和之气,让顾夏的心也跟着静逸了下来。
“夏夏,来这坐。”苏绾宁在王妃的下首落座,见顾夏还站着,忙招呼她道。
顾夏有些迟疑。
瑞王妃见状,也说:“去坐下吧,这儿不?是?王府,没有那么多规矩,你放自在些。”
话毕,瑞王妃状似无?意地扫了顾盼一眼。
顾盼正瞧着顾夏,眉眼柔和,眸中的笑意如春水潺流,不?见一丝不?悦。
也是?个识大体的好孩子,只?是?可惜了。瑞王妃心下叹息。
“……多谢王妃。”顾夏本想?自称婢妾,可想?到苏御的话,又将那两个字咽了回?去。
“母妃一向温和,妹妹你不?必如此拘谨。”顾盼也笑着劝慰,顿了顿,又说,“也是?我的疏忽,平常该带妹妹一起到母妃跟前?走动的。”
“世子妃宽厚,是?妾身之幸,但妾身不?能不?守规矩。”顾夏轻声说道,她略低着头,脸上带着浅浅的感激。
瑞王妃闻言颔首:“正是?这个理儿,你是?个懂事的。”
瑞王妃很?清楚,顾盼并非自己真正的儿媳,可她毕竟占着这个名头,那就该给她这个体面,这也是?瑞王妃一直没有召顾夏一见的原因。
眼下听顾夏这么说,就知她是?懂分寸的,心中不?由?越发?满意起来。
这其实也是?瑞王妃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顾夏,她定定地看着她,不?错过她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
不?得不?说,顾夏的应对,瑞王妃是?满意的,她喜欢识大体的姑娘。
要说对方有哪里不?好……大抵就是?御儿对她实在太看重了。
作为一个母亲,总会不?由?自主?地担心自己的孩子吃亏,即使瑞王妃身份尊贵,也不?能免俗。
她的儿子她是?知道的,在顾夏之前?连女人都?没有碰过一个,不?像其他的男子,早早便?有了好些通房侍妾。
所以瑞王妃总是?担心苏御对顾夏的感情过于投入,却?得不?到同等的回?报。
几人说话的时候,苏绾宁已经吃完一盏果子茶,她拿着空了的茶盏对王妃说:“还是?母妃这儿的果子茶最好喝,再给我来一杯。”
瑞王妃闻言,收拢心绪,笑说:“你慢些喝,没人跟你抢。”
“那可不?一定,万一两位嫂嫂也喜欢呢,我怕母妃您没有带够食材啊,还不?得先多喝几杯。”苏绾宁笑嘻嘻地说,“夏夏你也尝尝啊,这果子茶酸酸甜甜的,味道可好了。”
顾夏震惊于绾宁的那一声嫂嫂,见周围其他人都?没觉得不?妥,才?稍稍放下心来,顺势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酸甜适口、清香四溢,确实好喝。”
“是?吧。”见她同自己口味一样?,苏绾宁很?是?欣喜。兄长就不?喜欢这个味儿,以前?没少?嫌弃她的口味,现在嫂嫂也喜欢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说她!
“盼儿可要再来一盏。”瑞王妃无?意冷落顾盼,笑着问她。
“绾宁妹妹都?这般说了……”顾盼歪了歪头,说,“那便?再来一盏吧。”
“看看,看看,我就说嘛。”苏绾宁嚷嚷着,让丫鬟快些先给自己斟上,她一脸故作的焦急,可到底还是?没有绷住,露出?了笑来。
几人见状,也都?笑了。
气氛顿时轻快不?少?。
瑞王府人丁单薄,王妃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热闹了,叙话的时间不?觉拖长了些。
当然,多半时候都?是?绾宁在说,顾盼和顾夏偶尔搭上两句,瑞王妃则笑眯眯地听着。
苏绾宁足足吃了三盏茶,直到有内侍来请,方止了话匣子。
瑞王妃率先站起,道:“那我们便?过去吧。”
昨日还一片开阔平坦的草原,经过一夜,已被分成了三个区域,正中前?面的是?皇帝与随行妃嫔之位,左右两边则分别是?男宾区和女宾区。
通体金黄的皇帐气派恢弘,十分醒目。
皇帐两侧,整齐地列着两排锦棚,欢快的笑声杂杂嚷嚷。
众人见瑞王妃到来,纷纷退避行礼。
骑射比赛眼看就要开始了,瑞王妃便?也没和众人寒暄,同顾盼几人交代了两句,就径直去了专属的位置上坐下。
瑞王妃的座位被安排在康王妃和二公主?的中间,康王妃的另一边是?端王妃,三公主?则紧挨着二公主?坐。
三妯娌和两位公主?坐在正中头排,视野最好的位置,她们身后?是?几位阁老和重臣家的夫人,李清姿和虞清就在其中,两人中间隔了一排,虞清坐在第二排,李清姿则在第四排。
顾夏跟着顾盼和苏绾宁一起,坐在一群官家少?夫人和官家小姐的中间,同排的还有端王世子妃和端王府的清宁、溪宁两位郡主?。
双方相互见了礼,便?各自落座了。
几人才?坐下不?久,场中的骑射比赛就开始了。
大应尚武,京中的官宦子弟无?论文武,皆好骑射,因而场上的参赛人数不?少?,比赛也被分成了两轮,一轮是?官宦子弟之间的较量,还有一轮是?皇家侍卫与禁卫军间的抗衡。
侍卫和禁卫军的比赛被安排在前?头。
男子们都?非常期待这场比试,纷纷翘首以盼,就连武德帝也紧紧盯着。
参赛者们也不?负他们的期待,各个都?是?好手,比赛很?是?胶着。
绾宁郡主?是?好武之人,女眷这边就属她看得最入神,一会儿给这个扔彩头,一会儿又看好那个,瞧见自己看好的侍卫落了马,气得直跳脚。
溪宁郡主?也跟着她一块瞎起哄。
一个时辰后?,一名姓李的皇家侍卫拔得了头筹。
“李飞身手不?错,但远不?及你。”皇帐里,武德帝笑着赐了赏,随后?对苏御说。
“李侍卫毕竟没有上过战场。”苏御淡淡地回?。
说到战场,武德帝舒展的眉目微凝:“入了三月,天候渐暖,平城那边,烽火又起了。”
平城北面与鞑子接壤,每年开春,鞑子的军队就会南下抢掠,战事频发?。
苏御闻言也拧起眉来,中原与鞑子的战争已持续了上千年,几乎每朝都?是?如此,来来回?回?,循环反覆。
如此战事,劳民伤财,可又不?能不?打,总不?能叫鞑子肆无?忌惮地犯境吧?
苏御一直在思考一劳永逸的法子。
若能率军攻入鞑子的王庭伊列,一举重创鞑子,或许可以换来长久的太平,只?是?伊列位于草原深处,又有沙漠天险,实非易事……
就在两人沉思之际,第二场比赛开始了。
官宦子弟间的较量不?比武将们焦灼,却?更具观赏性,因而也更受女眷们青睐。
芝兰玉树的少?年们,骑着高头大马,浑身散发?着蓬勃的力量,一举一动疏狂肆意。
为显矜持,女眷们不?会一直盯着下方瞧,不?时就会侧过头同身边的人说上一句话。
康王妃笑着问端王妃道:“大嫂,听说这次骑射五郎也差人去报名了?”
端王妃点了点头,出?口的语气颇有些无?奈:“那孩子啊,无?论做点什么,总要弄的人尽皆知,不?过这次他不?是?给自己报的名,而是?给旁人。”
“旁人?”三公主?是?个活络的,闻言很?是?好奇。
瑞王妃也顺势看向端王妃。
端王妃叹道:“我也不?知是?谁,据说是?他近来新交的朋友,诗画骑射都?很?是?了得。”
坐在后?排默默听着几人交谈的虞清微微拧起眉,不?知为何,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日头渐烈,耀眼的阳光被棚盖遮挡,微风送了凉意过来,清爽怡人。
身侧的夫人和小姐们有的奉承三位郡主?,有的则同两位世子妃攀谈,只?顾夏身边一片冷清,不?时还能收获一些探究的目光。
顾夏也不?在意,安静地看着比赛,怡然自得。她并不?想?成为什么焦点,可有些目光她不?得不?受,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当做没有看见了。
殊不?知她这副模样?,反而更加引人侧目。
顾夏今日的打扮并不?出?挑,穿的是?那身荷绿色的骑装,耳饰是?白珍珠,头上也只?简单地别了个玉蝴蝶的发?簪,很?清爽的装扮,可细细一看,就会发?现她这一身衣裳是?用极名贵的妆花缎裁剪而成的,妆花缎素以轻柔著称,春日的风多轻啊,吹拂过来,竟能吹得她的衣裙如花朵般飘动,翩翩欲仙,愈发?给人一种?只?可远观的疏离感。
苏绾宁不?耐烦听奉承的话,无?论旁人同她说什么都?嗯嗯啊啊地应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日渐高升,参与比试的男子们一个接一个上场。
突然,苏绾宁倏地从位置上起来,跳出?锦棚站到外面的一块高台之上,一双好看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下方正在射箭的男子。
身侧的夫人小姐见状,不?由?发?出?一阵惊呼。
顾盼也担心地道:“妹妹快些下来,仔细摔着!”
“我在这看得更清楚。”苏绾宁摆摆手,叫她不?用多管。
顾夏没有注意绾宁,她的目光也落到了场中那人的身上,一瞬不?瞬,他怎么会在这?
猎场中间,齐星礼御马,举弓,放箭,箭矢正中靶心,高高扬起的马蹄紧接着向下一个箭靶飞驰而去,随后?又是?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
同一时间,另一边的定远侯夫人也同苏绾宁一样?,突兀地站了起来,双目死死地盯着下方。
“侯夫人这是?怎么了?”旁边的国公夫人见虞清突地站起,面色煞白,不?由?问道。
锦棚外,旌旗摇摇,阳光透过摇曳的旗帜落到虞清惨白的脸上。
光影交织间,面容苍白的女子目露赤色,神色狰狞,直看得国公夫人心头一跳,不?自觉往外挪了挪身子。
前?头的几位皇亲也转过脸来,见其面色纷纷一怔。
李清姿率先反应过来,她飞速地看了黄嬷嬷一眼,黄嬷嬷意会,快步上前?扶住虞清,一根细细的银针随着黄嬷嬷地搀扶没入虞清的身体,虞清立时瘫软在黄嬷嬷怀里。
黄嬷嬷半揽着虞清,连连告罪道:“我家夫人身子不?好,昨天奔波了半日,今日又起的太早,这会儿有点受不?住了,惊扰诸位贵人了。”
端王妃见状,忙说:“你赶紧带侯夫人下去休息,请太医好好瞧瞧,可莫要出?什么岔子。”
黄嬷嬷又好生谢恩了一番,才?半搂半抱着虞清离开锦棚。
小小一个插曲,很?快就揭了过去。
瑞王妃若有所思地看了李清姿一眼,才?转回?头,她应该没有看错,刚才?李夫人在冲定远侯夫人的嬷嬷使眼色。
她们是?什么关系?
猎场上,齐星礼射出?最后?一箭,抵达了终点,他用时不?长,每一箭的准头也很?不?错。
“那是?林府的哪位公子?”顾夏突然听到身边有人这样?问道。
瞬间,周围的女眷都?窃窃私语起来。
“我亦不?知,你知道吗?”
“我也不?知道。”
“回?头让我兄长去打听打听。”
顾夏怔住了。
为何在场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认为齐星礼是?林府的公子?哪个林府?
顾夏下意识转眼去看顾盼。
顾盼仍旧一脸恬淡,嘴角的笑容并没有因为齐星礼的出?现而有所变化。
顾夏垂下眼帘,是?了,顾盼并没有见过齐星礼,即便?见过,她应当也不?会在意。
一阵风吹过,带起顾夏额前?的发?丝扫过眼前?。
顾夏本能地别开头,却?见前?边高架上的绾宁还紧紧盯着齐星礼的背影,素来豪爽爱笑的姑娘,此刻眼中唯有一片倾慕。
第47章 纵马
齐星礼的出现,不仅惹得年轻的少女少妇们好?奇,另一侧的夫人们也小声地打听起他的身份来。
这样的场合,可是为?家中适龄女郎相看夫婿的大好时候。
二公主性?子?开?朗,平素最喜牵线保媒,当下就派了身边的姑姑出去打?听。
周嬷嬷见状,在李清姿地默许下悄悄追了出去。
“秦姑姑,留步。”
秦姑姑闻声?回头。
迎着对方疑惑的目光,周嬷嬷故作?为?难了半晌,才?叹息一声?,说:“那位公子?的来历,我知道。”
……
没一会?儿,秦姑姑就?回来了,她凑到二公主耳边小?声?地说了些什么。
二公主面上闪过一抹错愕,眼神不由地飘向李清姿。
李清姿不着痕迹地冲她点了点头。
二公主又看了眼毫不知情?的瑞王妃,笑着对众人道:“原来那位公子?就?是五爷引荐来参加春猎的朋友,据说是秀山书院的学子?,身上已经有秀才?的功名了。”
二公主这话?说得委婉,可在场哪一个不是人精?当下就?听出她话?中的深意。
一座名不见经传的书院的学生,身上又只有秀才?功名,与她们的女儿完全不是一路人,不必浪费时间了解。
李清姿感激地冲二公主笑了笑,衣摆下的双手却狠狠地攥了起来。李清姿可以想像,刚刚周嬷嬷是用了怎样不堪的言语诋毁礼儿,才?换得现在这样人人不屑的结果。
该死的苏逞!
“那孩子?居然不是定远侯府的血脉,瞧着很?有西河林氏的风骨啊。”身后有一夫人悄声?说道。
李清姿闻言,忙稳下心神,转头往后看去,说话?的是大理寺卿杨元敬的夫人。
杨元敬是林允南的顶头上司。
顷刻之间,李清姿就?有了计较,她笑着对杨夫人说:“人有相似,倒不稀奇,哪能瞧着像谁就?是谁家的血脉,这世间生得不像父母的孩子?也大有人在。”
杨夫人一想,也是,她家长女就?生得不像她,也不像她夫君:“顾夫人说的是,是我狭隘了。”
李清姿:“不过一些浅见,杨夫人言重了。”
场内的比赛还在继续。
最后夺得头名的是归远将军家的次子?,李青。
也是李飞的嫡亲弟弟。
春猎头两场比赛的魁首,都被李家兄弟给夺了去。
一门双冠,武德帝大大赞扬了李将军一番,赐下重赏。
李夫人非常自豪,红光满面地接受着众人地夸奖。
另一边的李小?姐也是同样,两个哥哥都拔得了头筹,令李姝倍感有面子?。
方才?绾宁郡主咋咋呼呼地给这个扔彩头,给那个扔彩头,就?是不选她大哥,委实让她气了好?一阵。可人家是郡主,身份高贵,她也不好?以下犯上,就?只能憋着,这下总算是扬眉吐气了。
李姝挑衅似地看向苏绾宁,不想她竟已不在高台之上,位置上也没看见她。
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她怎么就?离开?了?
她是故意的吧?
她肯定是故意的!
李姝又被气到了。
午后有场女子?的狩猎比赛,比赛过后是篝火晚宴,所以中午各家都是回行宫自行解决的。
康王府与瑞王府的居所同在东面,两位王妃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轻声?细语地说着话?。
“二郎近来身子?可有好?些?”瑞王妃问道。
康王妃笑说:“入了春就?好?多了,咱们出发来了行宫这边,他也收拾收拾去了慈恩寺,说是要陪大姐姐待上一阵。”
瑞王妃也笑道:“他们姑侄一向感情?好?。”
“可不是嘛,都快赶上我这个母亲了。”康王妃很?无奈。
“二郎这孩子?,不说大姐姐,便是我和大嫂也很?喜欢,他从小?就?是个贴心的,稍稍逗一逗他就?咯咯笑得欢乐,不像我家三郎,整就?一皮猴到处闯祸,也不似大郎那般老?成,自然要讨人喜欢些。”
“二嫂这话?可就?埋汰四郎了,说到讨人喜欢,还是得看四郎。”
说着说着,两人就?聊起了当年的旧事。
顾盼和顾夏缓步跟在后头,听见两位王妃说起世子?们年幼时的趣事,两人都很?识趣地放慢了脚步,与前边隔出一小?段距离来。
“也不知绾宁去了哪儿?妹妹你知道吗?”顾盼放低了声?音,明知故问道。
苏绾宁是比赛中途走的,走得悄无声?息,并没有特?地告知顾夏,这点一直和顾夏待在一处的顾盼自是清楚。可她还是这样问了,其中地嘲讽意味不言而喻。
——郡主带你来了春猎又如何?还不是想抛下你就?抛下你。
顾夏却仿佛没有听出顾盼的话?中之意般,笑说:“妾身也不知晓。”
顾盼歪头看着顾夏,半晌,她忽然长叹了声?,语重心长道:“你也别?怪姐姐我多嘴,世子?让郡主带着你,可郡主却这般中途弃你于不顾,实在不像话?。”
顾夏心平气和地说:“郡主突然离开?定然是有要事,况且还有世子?妃您和王妃在,怎能算弃妾身于不顾呢?不打?紧的。”
顾盼慢慢敛去脸上的笑意,冷冷望着顾夏。
她瞧着很?从容,就?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一点儿也没有曾经还在尚书府时的唯唯诺诺。
直到现在,顾盼才?真正意识到,这位原本不被她放在眼里的五妹妹,是真得变了,变得再难让人忽视。
“妹妹还真是想得开?啊,反倒衬得姐姐我过于计较了。”顾盼再度扯起笑脸,悠悠道,“也是我的疏忽,妹妹毕竟与我不同……又怎好?过问郡主的行踪,若是让人知晓,可是要挨板子?的,还是想开?点儿好?,能活得久点。”
明晃晃地炫耀加讽刺,可顾夏还是一副没有听明白的模样,眼观鼻鼻观心,迳自前行。
不远处就?是康王府所分到的宫殿,几人顿足相送。
又行了一小?段路,便到了东配殿,瑞王妃吩咐顾氏姐妹直接回去休息,之后也不必再来请安,午膳会?直接送去她们的院子?。
“是绾宁特?意求着你来的,又中途将你丢下,那孩子?着实是被我给宠坏了,你跟她同住,可要担待着她点。”交代完毕,瑞王妃温声?对顾夏说。
“王妃您言重了。”顾夏毕恭毕敬地回道。
瑞王妃有心同顾夏多说几句,可顾盼还在一旁站着,便歇下了这份心思?,说:“你们都退下吧。”
姐妹两人双双行礼告退,她们所住的院子?不在同一个方向,出了门就?左右分开?了。
顾盼住在明远堂。
从主殿回明远堂的这一路,顾盼一句话?没说,脸上也始终挂着温婉的笑,可等进了屋,门房刚被关上,她就?彻底变了脸。
她都这般悉心侍奉了,母妃为?何还要同顾夏说话?!
郡主会?丢下她说明郡主一点也不在意她!不过是个妓生女,居然也敢对着自己蹬鼻子?上脸!
张嬷嬷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顾盼,见她拿起一只杯子?,忙道:“世子?妃您消消气,夫人已经为?您筹谋,那贱蹄子?得意不了多久的。”
行宫可不比王府,这里的桌椅杯盏都是登记在册的,少了一只都要被细细盘问。
顾盼也知晓其中的厉害,闭了闭眼,强行压下心中的火气。
顾夏这边就?平和多了。
她回来没多久,午膳就?送了过来。
绾宁依旧不见踪影,顾夏便自个儿安安静静地用了饭。她昨晚没怎么睡好?,又看了一上午的比试,还真有些累了,便闭起眼睛靠在榻上假寐。
她看似已经睡着,实则还在琢磨绾宁的事。
方才?苏绾宁看齐星礼的眼神,让顾夏感到不安,那是情?窦初开?的少女看意中人的眼神。
可绾宁怎么会??
她跟齐星礼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总不能是一见钟情?吧?齐星礼长得虽好?,但也不至于……绾宁又不是没见过好?看的男子?。
还有就?是齐星礼。
能有资格参加春猎的都是官宦人家,他是怎么进来的?又是如何出现在的骑射场上?锦棚里的夫人小?姐们为?何都觉得他是定远侯府的公子??
顾夏试图理清这一切,不想却越理越乱。
迷迷糊糊间,顾夏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有。
“主子?。”喜儿走到顾夏身边,悄声?唤道,“世子?请您过去一趟马场。”
顾夏还沉浸在瞌睡的余韵里,缓慢地睁开?双眼,眼里氤氲着水汽,疑惑的“嗯”了一声?。
见人没有回神,喜儿又重复了遍:“世子?爷请您过去一趟马场,他在那边等您。”
“世子?爷请我过去马场?”顾夏总算反应过来,她一边撑着坐起来,一边问,“现在?”
喜儿点点头:“您的骑术是刚学的,世子?不放心您一个人进去森林里。”
想到骑马,顾夏莫名脸一红。
“知道了。”
顾夏在喜儿的服侍下重新梳了发髻,衣服倒是没有换,她这一身骑装穿着过去马场正合适。
苏御见了也是这么说的。
顾夏走近他时,苏御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好?一刻,才?道:“这身绿的你穿着也好?看。”
也……
顾夏不动声?色地远离了苏御几步,她可没有忘记他教她骑马那天发生的事,那件芳姑姑口中非常珍贵的红色骑装,顾夏是绝对不会?再穿第二次了!有那么一瞬间,她简直连马都不想骑了。
苏御牵着一匹栗色的马驹对顾夏说:“还知道怎么上马吗?”
顾夏戒备地看着苏御。
苏御见状,挑了挑眉,显然也想到了什么,眼里浮现笑意。
顾夏没有错过苏御那个短暂的笑容,脑海不由自主地浮起一些画面……顾夏气急且羞,怒瞪苏御一眼,转开?脸不看他。
苏御也不在意,牵着马走上前,态度自然地将马缰绳递到顾夏手里。
顾夏接过马绳,还是不看他,倒不是生气,单纯就?是不想理他。
苏御就?这么看着顾夏耍脾气,觉得有意思?极了。
原先的顾夏,便是不高兴了,也还是会?强忍着,摆出一副恭顺的模样,现在就?不一样了,还敢不理他,真是越发的小?性?子?了。但他喜欢。
苏御忍不住捏了捏顾夏的耳朵,说:“再练练骑马,待会?儿和我一起进林,我再教你射箭。”
闹归闹,顾夏也知道这是为?了她好?,抬步走到马儿身边,亲昵地摸了摸马脖子?,随后小?心翼翼地翻身上马,揪着马绳“哒哒”地走了几步。
这些都是苏御教她的,要想骑好?马,首先得和马儿处好?关系。
苏御手上拿着一条木枝,道:“你的骑姿还是不对。”
说着,他用木枝在顾夏的腰臀上,还有大腿处轻轻敲了两下。
“太翘,太弯,还有这儿——”木枝缓缓上移,落在顾夏的胸前,“锁得太紧,放松一点。”
接连挨了三下,还都落在不可描述的地方,让顾夏很?难不去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可就?这么稍稍走神了片刻,苏御手里的木枝又落到了她的后背:“莫要走神了,骑射的时候务必要集中精神,否则会?受伤的。”
顾夏闻言忙收敛心神,认认真真地按照苏御教得去做,已经有了基础,又花上小?半个时辰巩固,顾夏的骑姿总算得了苏御的认可。
从马上下来时,顾夏还有些意犹未尽。
苏御扶了她一把,将水囊拧开?递给他:“喝口水,休息一会?儿。”
顾夏接过水囊,一连喝了几口,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进林?”
苏御认真地打?量着顾夏的脸色,见她除了脸颊微红,发丝微乱,便没有其他不适,才?道:“我先带你在外面跑一跑,没问题了我们再进去。”
话?落,苏御吹了一声?口哨,一匹高大的马儿立即“哒哒”着跑过来。
那马儿通体乌黑,只有四只蹄子?是白色的,顾夏刚来时就?注意到了这马,它实在是美丽,大大的眼睛湿漉漉的,毛皮油光水滑,在阳光下看起来闪闪发亮。
苏御看她一瞬不错地盯着马看,笑道:“这是踏雪,是我十二岁生辰那年,皇祖父赐下的,已经跟了我多年,你喜欢?”
顾夏点点头,赞叹道:“它好?漂亮。”
“那你摸摸它。”
“我可以吗?”顾夏欣喜道,这马虽然漂亮,但浑身都透着一股高贵冷傲、生人勿近的气质。
“踏雪确实气性?大,寻常也不让人碰,但是你不一样。”苏御鼓励地看着顾夏。
顾夏试探着伸出手,落在踏雪的脸上,踏雪打?着响鼻,乌溜溜的眸子?望着顾夏,旋即将头乖乖垂下,由着她抚摸,当真是乖顺极了,一点也没有方才?的高贵冷艳。
“你看,它也喜欢我。”顾夏兴奋地转头对苏御道。
苏御走到顾夏身边,低声?说:“马儿的嗅觉最是灵敏,你身上都是我的气味,它当然喜欢你。”
“……我去跑马了。”
顾夏转身想走,却被苏御一把抱住,一个翻身,连带着一起骑上了踏雪。
“你——”顾夏话?未说完,苏御就?抖开?缰绳让踏雪撒开?腿跑了起来。
迎面的风很?大,顾夏一时慌了,下意识往后,向苏御怀里缩去。
“别?慌,要坐稳,心稳了,身自然也就?稳了。”顿了顿,苏御又说,“我在。”
两个字,仿佛给了顾夏无尽的力量,她慢慢坐直身子?。
踏雪越跑越快,顾夏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朵云,正逆风而行。
马缰绳不知何时被交到了顾夏手里。
苏御的大手揽在顾夏腰间,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顾夏看着单薄娇小?,却很?有骑马的天赋。
在苏御的认知里,上一个这么快学会?骑马的人还是他自己。
顾夏骑着踏雪畅快地跑了两圈,下马的时候踏雪还恋恋不舍地蹭过来,显然已经非常喜欢顾夏了。
“好?玩吗?”苏御问她。
顾夏莫名看一眼苏御,她这么认真地练习骑马怎么能是玩呢,他问她这话?怎么像问孩子?一样……可顾夏也不能否认,因为?确实挺好?玩的,顾夏勉强点了点头。
苏御觉得她可爱得很?,取了帕子?替她拭汗。
虽然跑马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可马场四周还是有不少伺候的人的,四下里这么多眼睛看着,顾夏很?不好?意思?,接过帕子?说:“妾身自己来就?行。”
正好?这时,号角吹响,可以进林了。
第48章 狩猎
由于狩猎比试的主角是女?眷们,所以礼部给安排的狩猎时间并不长。
未时?吹角进林,酉初鸣金盘点?,满打满算也才两个时辰。
之后再由皇帝陛下钦点头?名,赐下赏,狩猎比赛就算结束了。
晚间的篝火宴以烤肉为主,所炙烤的便是下午所猎得的猎物。
为了避免出现女?子们所猎的猎物不够众人?享用的状况,部分男子也会骑马进入森林,一来可以多打一些猎物,二来也可以护着点?自?家女?眷。
当然,这其中也不乏有藉机作弊的,但男子们所给?予的都只是些无伤大雅的小猎物,以全了部分不善骑射的贵女?们的脸面。
这种事大家心知?肚明,也不说穿。
比试的头?几名凭借得都是真功夫,其中就以绾宁郡主和李将军家的李姝最为优秀,这两?人?之间的竞争也尤为激烈。
去年赢的是苏绾宁,前?年获胜的则是李姝。
其实苏绾宁贵为郡主,是有优先选择狩猎路线的特权的,她若有意,行宫的侍卫也很愿意悄悄告知?她哪边的猎物最多。
可绾宁不屑作弊,每每都让李姝先选,而后再自?己选。
输了不打紧,但是赢,她要堂堂正正的赢!
号角吹响。
苏绾宁第一个向着森林奔去。
李姝紧随其后。
苏绾宁策马跑在最前?面,一身火红的骑装在空中划出一道艳丽的弧线,热烈、奔放,美得惊心动魄。
“绾宁妹妹果然一马当先。”苏逞望着那个方向,以一种果然不出所料地口气道。
齐星礼闻言往那边看了一眼,立马就收回了目光。
非礼勿视。
苏逞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齐星礼,见状,暗暗在心里点?头?,他对齐星礼的自?觉很满意。
哎,谁让绾宁是个拎不清的呢?作为兄长,他只能?多担待着点?。
上午的骑射比赛结束后,苏绾宁特意派人?来请齐星礼过去一叙,说是要向他道谢。
齐星礼虽感不解,但还是赴了约。
苏逞自?然也跟着一起去了。
齐星礼也是见了苏绾宁后,才知?晓那个在曲水流觞宴上中途离席的邻座居然是个女?子。
还是郡主,苏御的嫡亲妹妹。
她谢他为她挡的那几杯酒。
不说齐星礼感到诧异。
就是苏逞听了绾宁的话后也很是恼火,他很想剖开这丫头?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居然跑到齐星礼面前?自?爆身份,让本已?揭过的曲水流觞宴事件又多了个知?情者!
好在,齐星礼是个知?趣的,当场承诺自?己绝不到处乱说,如?此才算保住这傻丫头?的名节。
入口处马蹄嘶鸣,热闹非凡,苏御则带着顾夏从?马场这边进入了森林。
顾夏是第一次射箭,且一上来就是难度极高的骑射。
虽有苏御领着,又手把手地教导,可顾夏还是没能?有所收获。
整整一个下午,她放了数不清的空箭,连一根山鸡的羽毛都没有碰到。
顾夏也不气馁,看着被自?己射歪的那一箭箭,她还挺知?足的,毕竟这些箭都有好好地射出去。
不说准不准吧,总之射箭,她是学?会了。
趁着顾夏下马歇息的空档,苏御拿过她的弓箭,左手握弓右手拉弦,“嗖”的一声,一只路过的野兔就这么被他钉在了地上。
“您可真厉害。”顾夏见状由衷地夸赞道。
苏御看她一眼,没有说话,突然策马向前?,再次举起弓。
一箭、两?箭……
他仿佛同时?射出了四箭,最后一支箭还在地上微微晃动,他就已?勒马停下,踏雪扬起两只雪白的前?蹄,异常的漂亮。
顾夏还是第一次见苏御显露身手,不觉专心致志地望着他。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看得太专注了,忙转开视线,顺着箭矢的方向看去,一只野鸡被四支交错的箭牢牢地定在地上,挣脱不得。
苏御翻身下马,将弓箭递给?顾夏:“你试试?”
顾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过弓箭,想着苏御说过的要诀,慢慢静下心来,瞄准,拉弓,放箭。
箭矢射穿野鸡。
“我射中了。”顾夏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置信地对苏御说。
“嗯,你射中。”苏御上前?拾起野鸡,同方才猎到的野兔放到一起,问她,“你要怎么奖励我?”
顾夏一时?不解,反问他:“什么奖励?”
“我教你骑马,又教你射箭,总不能?白教吧。”苏御耐心地跟她解释,“你总得给?我一些报酬。”
这还带要报酬的?
“是您自?己主动要教我的。”顾夏轻声说道,言下之意,我可没有求你。
忽地一阵风吹来,吹落顾夏一缕鬓发,乌黑的发丝贴在她那张奶白水嫩的小脸上,有种无法形容的美丽。
头?顶日头?正盛,风里蓦地夹杂了几丝燥热。
报酬之言,苏御本是随口一说,她方才看他的眼神太专注了,令他忍不住想逗一逗她,可眼下,他是真心想讨些报酬了。
“我都主动教你了,你怎地还不知?主动给?报酬?”
哪有这样的道理!这不是赖皮吗?堂堂世?子爷,也好意思……
顾夏看他一眼,无奈道:“好吧,您想要什么报酬?”
苏御想了一会儿,说:“暂时?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同你讨。”顿了顿,他又说,“放心,我要的,你都给?的起。”
苏御说这话时?的声音,低沉柔哑,不急不缓。
顾夏闻之猛地又想起他头?回教她骑马那天的事了,脸颊倏地爆红。
轻纱帐里,气氛旖旎。
他非得让她在上面。
他们还从?来没有这样过,顾夏羞得完全不知?道该将目光落在哪里。
她练了一日的马,根本就使不上劲儿。
可他却那样过分,不仅不体谅她,还一本正经地同她说骑马的注意事项,最后逼得她连连求饶,才肯放过她。
想到那回,顾夏就觉得自?己答应的太爽快,亏了,她咬咬牙,说:“爷,咱们先说好了,您现在只能?有一个报酬。”
苏御挑了挑眉:“好,都听你的。”
顾夏顿时?松了口气。
可她刚放下心,就听见苏御说:“一码归一码,我的夏夏可真是聪明,算得这样清楚,那这仅剩的一个报酬,我定也要好好跟你算,绝不中途心软,半途而废。”
顾夏愣了一下,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苏御的意思。她恼怒地别开视线不看他,这人?怎么这样,青天白日的说这些……看着衣冠楚楚,却这样混账!
苏御见状,笑了,将人?掰过来,面对着自?己:“你是生气了吗?”
顾夏硬邦邦道:“妾身岂敢。”
“看都不看我了,还说自?己不敢?”
顾夏低着头?,心跳鼓动。面对苏御,她好像越来越情绪化了,过往的经历告诉她,这样很危险,情绪化容易让她犯错。可苏御真得太纵着她了,纵的她明知?这样不好,却还是忍不住如?此。
见顾夏依旧耍脾气不讲话,苏御唇边的笑容反而更?深了一点?,他努力?将唇角往下压一压,低声哄道:“好啦,夫君错了,你别生气。你难得有机会来一趟行宫,要玩得尽兴才好,剩下的时?间不多,我知?道前?边有一片桃林,我们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顾夏犹豫了一会,问:“会不会遇到人??”
“不用担心。”苏御解释,“这儿较偏,其他人?都忙着狩猎,不会有人?过来的。”
“那就去瞧瞧吧,正值桃月,想来桃花都开了。”
苏御笑着扶她上马。
“不会让你失望的。”
林中多树,绿意盎然,两?匹马并排走在其间。
春日阳光温暖,鸟雀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追逐鸣叫。
林间的风,时?停时?歇,两?人?一路赏景前?行,直至连绵的绿色中开始零零星星地出现了粉。
桃林快到了。
顾夏看着满地落红,忽地起了兴致,一甩缰绳,向前?冲了出去。
她想快些看到桃林。
可她毕竟是初学?者,所以跑得并不快,苏御始终保持着两?个马身的距离紧跟在顾夏的身后,时?刻注意着她的跑势。
前?方有个弯,顾夏纵马拐过,眼前?豁然开朗。
悠悠山涧泉,灼灼碧桃花。
落日余晖下的桃林,美得不似凡尘。
顾夏勒紧马绳,试图将马停下,可她没有控制好,身量也跟着晃了一下。
苏御的动作很快,几乎是瞬间就御马到顾夏身旁,抬手稳了她一把:“小心一点?。”
顾夏应了一声,一颗心显然已?经扑到眼前?的美景之上,她下马走向桃林,赞叹道:“这里可真美啊,才三月中,桃花居然已?经开的这样好了。”
苏御将马停好,道:“行宫附近有一片汤池,所以这里的花儿都要开的比别处早些。”
原来如?此,难怪地上都是落花,粉粉地铺了密密一层,亦有花朵随风飘入水中。
一袭烟波,满庭暗香,可谓步步是景,美不胜收。
顾夏往前?,向桃林深处走去。
一片桃粉中间,她着一身荷绿,十分地显眼。
苏御缓步走在顾夏身后,看她穿梭在桃树之间,姣好的面容在木枝花影间若隐若现,竟比那粉嫩嫩的桃花还要艳丽三分。
苏御忽然心有所动,抬起手,折下一支桃花。
“夏夏。”
顾夏闻言转身:“爷?”
苏御将花枝递出。
顾夏低下头?,看到碧绿的叶子簇拥着几个花苞,一朵小小的桃花,粉瓣黄蕊,颤巍巍地绽放枝头?。
苏御笑了一下,将花枝别在她的发间。
顾夏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问他:“好看吗?”
苏御没有回答,又用实际行动作了回答。他的手向后,按在顾夏的后脑勺上,低头?吻了下去。
这个吻柔软却也强硬,缠绵至极,又凶悍得像是在攻城略地。
顾夏差点?招架不住。
一吻毕,苏御低着头?,看着顾夏那被他吻到潮红的脸庞和水亮的唇瓣,又有些受不住得再次压了下去,一下一下地轻吮着。
“待会儿我送你回行宫。”苏御这话说得含含糊糊的。
“那您的差事……”顾夏这才想起来,整个行宫的防卫都是苏御负责的,可他却陪自?己消磨了一下午。
“狩猎的事情早就安排好了,一应防护也都做了章程,又有平安在外?盯着,不打紧的,若出了什么连他也解决不了的意外?,他会放出信号让定安马上知?会我。”苏御安抚地摸了摸顾夏的头?。
顾夏想了想,又问:“陛下那边,您不去伴驾不打紧吗?”
苏御笑了笑,道:“皇祖父若是知?道我也进了林,只会高兴。”
顾夏还是有些不放心:“咱们回去吧,妾身想回去休息一会儿,晚间还有宴会。”
“嗯。”苏御应了一声,抬手拢了拢顾夏鬓边的发丝,她的脸上还残留了两?分媚态。但也不必担心,这一路回去少说也要小半个时?辰,已?足够晚风吹散她脸上的媚。
清风吹拂,花香阵阵,气氛正好时?,苏御突然开口问顾夏道:“你看到他了吗?”
“谁?”顾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对上苏御的目光,好半晌,才明白他说的谁。
顾夏沉默了,他刚开始不问,她还以为他不会问了……
齐星礼身份特殊,顾夏不确定苏御介不介意他的存在,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斟酌着反问他:“我看到了,您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顾夏问完,抬起头?,就看到苏御正盯着她,他的面容无比的温和,眼神却十分的锐利,好像刀子一般。
似乎无论什么掩饰在他面前?都是徒劳,这个认知?,令顾夏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手心蓦地发凉。
苏御见她这般,不觉叹了口气,缓缓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瞧你,怕什么?我只是随意问问。”
顾夏被他的手一碰,心里更?是发紧。
“五弟平素最是喜欢结交好友,今岁的曲水流觞宴他也去了,齐星礼夺了魁首,五弟便?赠了他一张春猎邀请函。”苏御回答了顾夏刚刚的问题,算是一个台阶。
顾夏紧了紧双手,犹豫了好半晌,还是什么也没有说。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而今的齐星礼对她来说,只是个该避嫌的外?男。
苏御很满意顾夏的态度,也看出她的担忧,便?说:“你放心,他是五弟带来的人?,五弟自?会护着,没人?能?让他吃亏,他在曲水流觞宴上夺魁的那首词,皇祖父也很喜欢。”
顾夏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好奇,问:“陛下也知?道他?”
苏御点?头?:“皇祖父还召见了他。”
顾夏觉得有必要解释一句:“爷,我跟他,从?头?到尾,都是父母之命。”
开始和结束都取决于父母之命,不是他们两?人?本来的意愿,顾夏不想苏御误会。她刚刚表现的太好奇了,她怕他想到别的上面去。
“我知?道,有你这个解释,足矣。”苏御笑着说道,顿了顿,他叹了口气,再道,“不过我也却是不喜欢你提他,以后我们都不提他了好吗?”
顾夏很自?然地点?了点?头?。
两?人?说完了话,就各自?上马离开了桃林。
第49章 篝火
夜幕降临。
草原的天空似乎离地面更近一些,圆圆的月亮从天边升起,半悬在空中,瞧着触手可及。
篝火晚宴就设在湖边的草地?上,隔着十几丈远的距离堆了两架篝火,男女眷分别围着不同的火堆而坐。
以天为幕,地?为席。
这样的晚宴较为随意,除了皇帝,其?他?人?都没有固定的位置,众人?只需自己选择位置落座即可。
顾夏是跟着苏绾宁一起来的。
选席位的时候,苏绾宁特意挑了面朝男眷那边的座位,顾夏同她一道,只好挨着她一起坐下。
苏绾宁心情很好,下午的狩猎比赛她力压李姝得了头名,此时,她正同顾夏说着自己今日的收获,目光却频频往男眷那边看,好似在寻什么人?。
顾夏低低咳了一声,提醒她注意影响,被人?看到?了不好。
苏绾宁意会后?,脸一红,一边收回目光,一边掩饰地?道:“我在找哥哥呢,方才他?向母妃请了安就走?了,也不知等一等我。”
苏御就坐在武德帝的旁边,十分显眼,哪里需要这样寻找?
绾宁找得显然另有他?人?。
顾夏看破,却没有说破,只道:“世子许是还?有差事要忙。”
苏绾宁闻言,轻轻推了顾夏一把,揶揄道:“你还?替他?找上理?由了?”
顾夏笑了笑,故作害羞地?低下头,内心却是一片不安。
苏绾宁今夜罕见地?穿了一身粉底牡丹纹的褙子,衬得她就像衣衫上的花儿一般,还?是一朵会笑的花,任谁见了都忍不住多看她两眼。
瑞王妃刚瞧见的时候,也很稀奇,还?以?为是顾夏帮她搭配的衣裳,不仅夸赞顾夏眼光好,还?感叹她们二人?投缘,绾宁居然这样听她的话。
可这哪里是顾夏的功劳?
苏绾宁这样完全不似以?往的娇俏打扮,简直看的顾夏心惊肉跳。
顾夏也是个姑娘,又岂会不懂绾宁突然这般意味着什么。
想到?骑射场上,苏绾宁看齐星礼的那个眼神……
不说齐星礼的出身来历,光他?是自己曾经的未婚夫这一点,就难以?让苏御松口成全绾宁的心意。
顾夏越是忐忑,面上就越显冷静。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苏绾宁的目光突然定了下来,清澈的眼底一片恋慕。
顾夏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目光的尽头,正是齐星礼。他?着一身青色长袍,头戴布巾,火光跳跃,衬得他?面如冠玉,很是抢眼。
果然是他?,心中的猜测被证实,顾夏反而没有那么忐忑了,但随即又陷入到?另一种挣扎之中。
她不知自己该不该规劝绾宁,不劝,绾宁可能越陷越深,可若劝了,堂堂郡主,又是否会恼羞成怒?
还?有世子那边,她该将这一发现告知他?吗?
“夏夏,哥哥好像在看你。”顾夏正犹豫着,苏绾宁忽然靠过来,低声对她说道。
顾夏视线一转,就见苏御果然面朝这边,只是脸色不太好看。
自己刚刚似乎一直盯着齐星礼看……
顾夏心下一跳,再不敢往齐星礼那个方向看一眼,她不想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更不愿齐星礼无?端受她牵连。
形同陌路,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正巧这时,猎物送了上来。
篝火晚宴正式开?始。
除了小些的山鸡野兔,还?有肥壮的山羊,由两个厨人?一起抬着放到?篝火上。
猎物都是提前处理?过的,尤其?是羊肉,被涂了满满一层糖色,火舌炙烤着已?经洒过调料的羊肉,羊肉滋滋冒着油光,肉香味当即就飘了出来。
“看,那就是我猎到?的羊!”苏绾宁指着烤羊自豪地?说。
“这么大!”顾夏也很惊讶。
刚刚绾宁说自己猎到?了一只羊,顾夏还?以?为是只小羊羔,不想竟这样大。
“我就是靠这只羊夺下的魁首。”
苏绾宁话音才落,男客那边突然传来武德帝豪放的笑声,引得女眷们都看了过去,只见那边篝火的一圈男人?们都举起了酒碗。
但凡宴席,男人?们总要喝上一通酒,吵吵闹闹,不醉不归。
一碗酒下肚,苏御又往顾夏那边看了一眼,见她歪着头,面带微笑地?听着绾宁说话。她们的面前摆着一张茶几,几上的白瓷茶碗被火光映红,吸引了她的视线,她看得入神,却不知自己此时的面容比那跳跃的火焰还?要更加动人?心魄。
苏御的目光没有多做停留,就收了回来。
只要她不再盯着齐星礼瞧就好。
顾夏对齐星礼没有男女之情,这点苏御早就看出来了,也从齐星礼口中得到?了证实。她刚刚之所以?会盯着齐星礼发呆,想来还?是对齐星礼会出现在这里感到?好奇。
思?及此处,苏御暗暗拿余光去看林允南。
林允南低着眼,一颗一颗,捡着面前小碗里的松子吃,他?吃得慢悠悠的,瞧不出半点儿焦急。邻座的赵寻似乎在跟他?说话,可没一会儿赵寻就转开?了头,跟另一边的人?热聊了起来。
哈,还?是慌了啊。
苏御收回余光。
二公主家的赵寻是出了名的话篓子,他?讲话的时候,旁人?只需随便给他?一个字的回应,他?就能自说自话地?同那人?讲上一整晚,连赵寻都聊不下去了,可见林允南有多么心不在焉。
虞清更是当众失态,至今也没有再现人?前。
齐星礼这一步棋,走?的冒险,但收获颇丰。
长安那边想来也开?始行动了。
苏御抬起眼,与齐星礼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一瞬,又错开?。
但愿他?不仅仅只是与他?的父兄长得相像。
月色如鎏银,众人?的说笑声与辟啪的燃柴声重叠在一起。
空气中的肉香味更浓郁了。
个头小些的,诸如鸡啊、兔啊之类的肉已?经烤好。
厨子们拿刀割了一些烤肉下来,丫鬟们分别端着一盘放到?每个主子面前。
羊肉还?在炙烤当中,芳香浓郁。
武德帝尝了一口烤鸡,就放下了,对苏御说:“这鸡烤的,还?没有你烤的香。”
苏御给武德帝面前的每块烤肉上面都加了一片菜叶子,说:“您是想吃烤羊肉了吧。”
“绾宁特意给朕猎的羊,朕当然想吃。”顿了顿,武德帝突然问苏御道,“下午的时候,空中飞过一排大雁,你在林子里可有瞧见?”
苏御摇头:“许是被树叶挡住了。”
“不是被美人?迷了眼?”
“祖父,您现在是皇帝。”
“皇帝怎么了?皇帝就不能想抱曾孙了?”
“当然可以?,大伯府里有三个,等回了京,孙儿就带他?们进宫去看您。”
“浑小子,朕是让你自己生一个。”武德帝怒瞪着苏御。
苏御:“我是男人?,不会生。”
说完,也不等武德帝发作,就站了起来,向篝火那边走?去:“我去给您烤好吃的烤鸡。”
定安见状,立马上前,将一只处理?好的野鸡递给苏御。
苏御抬手接过,板板正正地?坐好,一言不发地?开?始烤肉。
看的武德帝都想当众给他?一脚,说得都是什么混账话!以?前是催他?成亲,好不容易成了亲,又要催他?生子,这么些个孙子,就只有大郎最省心!
“四弟才成亲不久,子嗣不急的。”武德帝眼中最省心的孙子苏衡就坐在他?的另一边,见状劝道。
武德帝闻言,不满得也瞪了他?一眼:“你身为长兄,平时就是这么督促弟弟妹妹们的?难怪除了你自己和老三,他?们一个也没有添丁!老五甚至都还?没有娶媳妇!成天就知道到?处玩。”
苏衡:“……”
他?们不成亲不生子我能怎么办?我只是他?们的大哥,不是他?们的爹啊!
当然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不但如此,他?还?得出言安慰:“您别生气,孙儿改明儿就好好说说他?们。”
苏彻就坐在苏衡的另一边,本来见苏御被皇祖父找茬还?有些幸灾乐祸,眼下却连大气都不敢出,只当自己是个透明人?。
武德帝哼了一声,转回头就喝起了闷酒。
“祖父您少喝些。”苏衡身为长孙,可不能像苏彻那样,便是被骂也得出言劝诫。
“你连他?们娶妻生子都管不了,还?敢管朕喝不喝酒?”
苏衡:“不是孙儿想要管您,是二弟,二弟出京前嘱咐您少喝点儿酒,您答应他?了。”
“你还?敢向他?告状不成!”
“孙儿是不敢。”说着,苏衡看向苏御,武德帝也顺势看了过去。
苏御不知何时往这边看了过来,黑漆漆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武德帝手里的酒碗。
“但四弟应该是敢的,他?估摸着还?敢向贵妃娘娘告状。”苏衡四平八稳地?又补了一刀。
气的武德帝差点摔了碗,他?错了,他?的这么些个孙子就没有一个是省心的!
离得远些的苏逞看武德帝那模样,就知道他?肯定又在挑刺了,当下非常庆幸自己因为齐星礼的原因选择了偏一些的位置。离得这样远,皇祖父的“无?理?取闹”可找不上他?。
大哥、三哥、四哥你们就自求多福吧,二哥不在可没人?救得了你们。
“齐兄,我敬你一杯!”苏逞一拍齐星礼的肩膀,感激道。
齐星礼莫名看他?,见他?满脸殷切,好似自己真地?帮了他?个大忙……
顶着一脸疑惑,齐星礼拿起杯子:“五爷请。”
苏逞也不解释,一口灌下,随后?就自顾自的一会儿喝酒一会儿吃肉,红光满面的,显得心情很好。
自己的快乐就是应该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啊!
放下杯子的齐星礼,目光又不受控制地?往顾夏那边飘了。
她还?在和郡主说话,她的精神瞧着比他?们最后?见面那回要好上许多。
瑞世子将她照顾的很好。
这时,一个婢女端了盘烤肉给她。
她面露惊讶地?往一个方向看去,随即露出了笑容。
很灿烂的一个笑。
齐星礼知道那个方向的人?是谁。
郡主似乎说了什么话,她羞涩地?抿了抿唇,拿筷子夹起一块烤肉喂到?嘴里。吹弹可破的面颊被火光映红,那似羞非羞却秾丽至极的颜色,连她身侧的绾宁郡主都看怔了一瞬。
齐星礼艰难地?移开?目光,却意外地?对上了林允南的视线。
那个取代他?身份的人?。
林允南往顾夏那边看了一眼,随后?又转回目光,勾着嘴角不着痕迹地?冲齐星礼举了举杯。
齐星礼暗暗握紧了手,强迫自己不要再去看她,她现在过得很好,而自己给她带去的只会是麻烦。
晚宴渐入佳境,歌舞姬们依次上场,为众人?献上她们精心排练的歌舞。
草原上的歌舞自然要以?欢快为主,又有女眷在场,舞姬们的穿着一点儿也不清凉,舞动的幅度也不大,舞姿大方明媚,赏心悦目。
有肉有酒,有乐有舞,不少人?欣赏的同时也无?意识地?跟着节拍晃动了起来。
苏绾宁拿帕子擦了擦手,而后?站起,笑着加入了那些舞姬。
瑞王妃看到?了,喊了她一声,见女儿不听,无?奈地?摇了摇头,便随她去了。
男客那边的武德帝和苏御也看到?了,但都没有管,继续喝酒吃肉。
其?他?姑娘见状,也纷纷站起加入,清脆的笑声响彻整片草原。
苏绾宁有意邀请顾夏一起,却被顾夏拒绝。
她已?经不是未出阁的小姑娘了,还?是低调些好。
第50章 马球
晚宴结束,已是人定时分。
众人?散场后,苏御又安排侍卫四?下巡视了一圈,确认没有人醉倒在外边才转身回了行?宫。
负责善后的侍卫们都跟在?他?身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行?宫走去,路上偶遇了几波正巡防的禁卫军,见到苏御也没有停下行礼,只颔首示意,便走了开?去。
这是苏御的规定,夜间?戒备,以?巡防为主,无需拘礼。
为了方便指挥春猎期间?的一应事宜,苏御这几日都宿在?乾坤殿旁的偏殿里。
行?宫依山而建,内中殿宇林立,俨然?就是一座规格略小的皇宫。长廊蜿蜒,宫灯缠绕,远远瞧着,仿佛天上倾泻的银河。檐月西斜,笼下薄薄一层轻纱,将?坐立山中的巍峨殿宇衬得?宛如蓬莱仙宫一般。
玩乐了一整日,除了需要守夜的婆子和侍卫,其他?人?都已歇下。四?周一片悄寂,显得?苏御等人?的脚步声尤为清晰。
正殿前,苏御将?今晚的巡夜人?员做了最后的确认,便也回了自己的住所。
明日就是马球比赛,他?早早就得?起?来坐镇乾坤殿,调度好赛前事宜。
夜如泼墨,风声飒飒。
等苏御回到偏殿,亥时已过。
定安手脚麻利地将?屋里的灯点上。
偏殿的面积不大,一架屏风,一张梨花木书案,一个摆满了的博古架子以?及一张罗汉床便将?这屋子挤得?满满当当。
然?细细再看,又会发现这屋子虽小,却是五脏俱全,布置得?也很精巧,无论是书案上的五彩茶器,还是博古架上得?古董物件,样样都价值不菲,其他?的器具摆件也都是挑得?最上等的。
定安为苏御脱去外裳,又打了热水过来。
苏御洗浴过后,平安方才?进来汇报情况。
“……马棚?”听了平安的汇报,便是苏御也难得?地露出了惊讶,“李清姿让那老嬷嬷去马棚做什么?”
平安也是一脸怪异,摇了摇头,说:“不知,可属下瞧得?仔细,其间?她没有碰过任何其他?人?家?的马儿?,就只去了自家?的马棚,给马儿?喂了些马草便回去了,事后属下也去查过,她喂得?都是寻常的马草,马儿?也没有问题。”
苏御陷入了沉思,眉头轻轻蹙起?。
定安左看看右看看,有些不确定地说道?:“许是那老虔婆自己去的?她是个爱马之人??”
平安:“她不会骑马。”
定安不以?为意:“不会骑马就不能爱马了?”
平安侧头,面无表情地瞥了定安一眼。
定安立马闭嘴收声,比起?主子,他?更怕平安这个黑面鬼。想当初还在?一起?训练的时候,自己就没少被?他?阴,明明自己的功夫比他?要厉害很多,却总是输给他?。
李清姿心?思深沉,不是个会做无用之事的人?。
她此举定有所图。
可……会是为了什么呢?
苏御抿唇沉思,骨节分明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
,少倾,他?站起?身对定安说:“你去通知喜安,让她明日务必陪着夫人?,一步不离。”
“是。”定安领命下去。
苏御又沉吟了阵,问:“虞清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平安:“目前并无,她谢绝了所有人?的探视,只有随驾的赵太医去号过一次脉,林允南那边也没有任何反常。”
苏御点点头,他?尚不知对方的最终目的,眼下还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且再等等。
无论李清姿想做什么,明日总能知晓。
“派人?继续盯着。”
平安躬身应是,正准备告退,又听见苏御说。
“将?查到的事都告诉齐星礼,让他?明日不要骑马。”
世子这是要保护情敌?平安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很快反应过来:“属下这就过去。”
次日,艳阳高照,熠熠金光绚烂地铺洒在?马球场上,其上跑动的人?们各个英姿飒爽。
上午的马球比赛进行?得?很顺利,无论是男子组还是女子组都打得?格外精彩。
就连武德帝都上马打了一场。
武德帝年近六旬,可因常年习武的缘故,身子骨非常硬朗,他?身形修长挺拔,不见任何佝偻的迹象,一点也不输给年轻人?,若非头发灰白,从后面看着,哪里瞧得?出是位老者。
他?钦点了几个禁卫军与苏御、苏逞还有另几个世家?公子所组成的队伍比赛。
最后获胜的当然?是武德帝。
可武德帝总觉得?苏御没有出全力,但他?没有证据,毕竟是团体比赛,是输是赢都不能归结到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头上去。
苏御也没有理会自家?爷爷的存心?找茬,他?事多,忙得?很。
意外发生在?下午的男女混合赛上。
顾盺的马在?比赛中途突然?发起?了狂。
那马嘶吼着,高高扬起?前蹄。
场中有一半是女子,被?这场景吓得?纷纷尖叫出声,再受刺激,那马发狂得?更厉害了。
顾盺骑术不错,可饶是如此也还是被?发狂的马儿?甩飞了出去。幸好当时林允南就在?她旁边不远,见状飞身,将?她救了下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众目睽睽之下,顾盺被?林允南结结实实地抱进了怀里。
现场很快就被?苏御控制了住。
发狂的马儿?在?将?顾盺摔下马后也渐渐平复下来,苏御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马儿?给制服了,行?宫的驯马师连忙跑上前,检查马的情况。
苏御利落地从马上下来,将?马绳扔给驯马师,转头看向林允南那边,目光黑沉。
“顾姑娘你没事吧?”顾盺惊魂未定,便听一道?好听的声音问她。
顾盺缓缓抬起?头,救下她的男子背对着光,好看的眉眼在?骄阳的晕染下,格外的温柔多情。
“你还好吗?”见人?迟迟不语,林允南柔声再问。
顾盺这才?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竟还紧紧搂着对方的脖颈不放……当下涨红了脸,“嗖”地收回手,从对方怀中退开?,两人?之间?拉出一个过道?的距离,盈盈拜谢。
“多……多谢公子相救。”
“无妨,只是……”林允南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眼前惊慌失措的女子,没有将?剩下的话说完。
顾嘉琪急急冲过来,紧张地打量着顾盺:“小妹你没事吧。”
“我没事。”顾盺诺诺道?,脸依旧红红的,“多亏了林世子……”
顾盺这会儿?也明白了林允南的未尽之言。大庭广众之下,他?们那样搂搂抱抱……
“林世子大恩,顾某感激不尽。”顾嘉琪深深鞠了一躬,“改日定携重礼登门拜谢。”
“顾公子客气了。”林允南微微侧身,只受了半礼,“不过举手之劳。”
这时,顾盼扶着李清姿也来到了马场上。
李清姿快步走来,一脸焦急:“盺儿?,可有受伤?”
“母亲,女儿?没事。”顾盺上前一步,搀着李清姿,又喊了顾盼一声,“大姐姐。”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李清姿拉着顾盺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颇有些后怕道?。
“林世子,多谢你出手相救舍妹。”顾盼放开?扶着李清姿的手,对林允南说。
顾盼是皇家?孙媳,便是言谢,也无需像顾嘉琪那般弯腰。
“世子妃客气了,这于允南不过举手之劳。”
几人?交谈之际,苏御走了过来,一驯马师就跟在?他?身后。
看到有驯马师跟着苏御一同过来,李清姿眸色一沉,苏御果然?谨慎。
“没事吧?”苏御问的是顾盼。
“世子爷。”顾盼笑着朝他?走了两步,说,“多亏了林世子出手相救,妹妹并无大碍。”
苏御侧头看了林允南一眼,没有多言,指了指身后的驯马师让他?上前检查。
驯马师躬身上前,仔细地检查了马儿?,又问了顾盺几个问题。
顾盺都如实回答了。
驯马师听罢皱着眉,望着顾盺,若有所思起?来。
顾盺见状,不喜地皱了皱眉。
驯马师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低下头去,就是这个瞬间?,他?看到了顾盺腰间?挂着的香袋。
“顾小姐,您这香囊是否可借小人?一观?”驯马师指着那个香袋,询问顾盺道?。
“当然?可以?。”顾盺莫名,但还是解下香袋递给顾嘉琪。
顾嘉琪接过来再递给驯马师。
“这是?”驯马师问。
顾盺:“这是特制的驱蚊香囊。”
驯马师:“味道?闻着与普通的驱蚊香囊不大一样。”
“我自小就招蚊子,这香囊是府里一个嬷嬷特别为我调制的,我带了两天,驱蚊效果极好。”
驯马师拿着香囊闻了再闻,又打开?仔细做了检查,过了会儿?,他?松了口气,说:“是了是了,就是这个。”
“到底怎么回事?”苏御问他?。
“这驱蚊香袋里除了装有菖蒲、藿香、艾草等普通的驱蚊草药外,还有附子、细辛、麻黄等草药,这些草药对人?体无碍,却是吃了紫花苜蓿的马儿?闻不得?的。”
“那其他?的马怎么都没有事。”苏御一语切中要害。
李清姿下意识蜷了下指尖。
驯马师一怔,是啊,自从马儿?进入行?宫,吃得?都是同样的马草,紫花苜蓿不算上等马草,又容易与外物相冲,怕出意外,所以?最近喂养的马草里并没有紫花苜蓿,这匹马是怎么吃下的紫花苜蓿?
“有没有可能是以?前吃下的?”林允南突然?开?口说,见众人?都看向自己,他?也不慌,笑道?,“我只是推测,毕竟安防是瑞世子您负责的,您的能力我很放心?。”
这夸奖说得?自然?又高明,若非苏御对他?心?存芥蒂,听了只怕也高兴。
顾嘉琪似是想到了什么,也道?:“应是如此,我家?中喂马的马草里就有紫花苜蓿,盺儿?自小就招蚊子,昨日也没有进林狩猎,今儿?是她第一次骑马,想来是马肚里还残留着紫花苜蓿。”
驯马师紧锁着眉头沉思,这马进了行?宫已有两日,就算没被?骑过,也不该还残留着两日前吃过的马草……可这马又确实没有其他?问题。
这时,皇帐那边派了人?来询问情况,场上的其他?参赛者不知何时也都围了上来,就等他?的结论。
驯马师迟疑了片刻,还是对苏御说:“卑职刚刚仔细检查过,马儿?没有其他?问题,它会发狂也只有这个原因了。”
苏御黑沉的眸子静静扫过身边几人?,神色平静道?:“将?马带下去吧。”
“是。”驯马师将?香袋系好,递还给顾嘉琪,这才?躬身退下。
“四?哥比赛还继续吗?”见事情解决了,苏溪宁迫不及待地问道?,她刚刚进了一个球还没来得?及享受欢呼,就出了变故,这让她很不开?心?。但比赛她不想停,她们这一队领先了对方队伍三个球,这还是她第一次在?马球场上压着绾宁打,可不能就这么散了。
苏绾宁也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家?哥哥,她刚刚也想问还能不能继续比赛,可出意外的人?毕竟是她名义上的嫂嫂的妹妹,虽然?对方瞧着一点事儿?没有
,但这点眼力见苏绾宁还是有的。
李清姿轻轻地在?顾盺手上拍了拍。
顾盺会意,上前一步,说:“都是我的疏忽,影响了大家?,姐夫我没事的,可以?继续比赛。”
苏御:“你还要上场?”
顾盺点了点头,白皙的脸颊悄然?染上红晕,视线不受控制地往林允南身上飘:“方才?林世子救得?及时,我一点事儿?也没有,就是要劳烦姐夫给我换匹马来。”
苏溪宁闻言,瞬间?就将?顾盺抢她风头的事情抛到脑后,欢快地跃下马,亲亲热热地挽着顾盺的胳膊:“那可太好了。”
这个顾盺看着柔柔弱弱,实际却是个马球好手,骑术好,准头也好,是他?们这队能压着绾宁打的一大主将?,她愿意上场在?好不过,省得?她还要再找别人?。
苏御始终都不着痕迹地审视着顾盺,将?她神色里的羞怯与倾慕看得?分明。
原来这就是李清姿的目的。
以?此为由,名正言顺地撮合顾盺和林允南。
那顾盺在?她的局里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她如此大费周章,绝不仅仅只是为了与定远侯府建立明面上的联系,定还有其他?的目的。
苏御扫了眼被?顾盼扶着离开?的李清姿。
当初为免计划暴露,当机立断地放弃了自己的大女儿?,而今又算计起?自己的二女儿?。
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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