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神情淡淡地止住了话,德嫔便知情识趣地岔开了话题。
作为嫔妃,最重要的是会审时度势地哄得皇上高兴,不能因一时的宠爱迷昏了头脑。
既然皇上已经开口允了自己见四阿哥,以后的事情慢慢谋划便是,急不得这一时。
后宫最让皇帝高兴的,无非是年轻貌美的嫔妃和健康的子嗣,看到皇上的眼神一直在自己和六阿哥身上打转,德嫔心里便安定下来,温柔小意地陪着康熙说了许多话。
她知道皇上失去过很多孩子,最喜爱的就是大阿哥那样健壮如牛犊般的阿哥,所以她费尽心思把六阿哥养成如今这样,努力让皇上看到自己的六阿哥不是孱弱的孩子,一定能在宫里养得住。
当然,她也有别的私心。
听闻四阿哥被接到太后宫里的时候,脸上都挂不住几两肉了。自己的六阿哥养得越壮实,越能衬托出贵妃这个养母不称职,照顾不好四阿哥。
六阿哥吃饱喝足玩闹一会儿后,歪在乳母怀里打哈欠。德嫔见状,便让乳母把他抱去偏殿睡一觉。
可六阿哥偏要和德嫔待在一处,抱着德嫔的胳膊不撒手。他每天一睁眼就要见德嫔,母子二人吃住都在一起,再加上年纪小,还不懂宫里皇子不可与生母和外戚过于亲近,任凭乳母怎么劝都不肯去偏殿歇息。
德嫔无奈地把儿子搂在怀里,对康熙解释道:“皇上,听闻贵妃娘娘病了,臣妾本意是要去探望的,可小六总是缠着臣妾不放,臣妾也不好带着这皮猴儿去叨扰贵妃娘娘,这才耽误了。”
六阿哥听到额娘提到自己,强撑着困意抬眼看着德嫔。
母子俩的容貌有七分相像,哪怕德嫔现在的心思在康熙身上,都忍不住被儿子依赖自己的模样弄得心都化了,搂着六阿哥的手又紧了几分。
康熙念着六阿哥年纪小,对德嫔的孺慕之情也很正常,温声宽慰了几句,让她不要多想。
正好他已经许久未见贵妃了,便准备起身去承乾宫。
德嫔望着远去的明黄色背影,身体里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可以松上片刻。
只是眼底的忧虑一丝一毫也没少,德嫔隐晦地看了一眼门外,见今日去取冰的宫人已经回来了,才真正地松了口气。
东西六宫住了不少嫔妃,就连贵妃所在的承乾宫都有庶妃。陈庶妃不是一直在私底下叫苦说自己只差遇见皇上的运气吗,那自己现在就帮她,把‘运气’送过去。
只是能不能接得住,全凭她自己的本事,成与不成怨不得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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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一路快走到承乾宫,在门口反而停下了,脚怎么都不往里面挪。
等会儿贵妃见到自己肯定要问起四阿哥的事情,甚至是开口要把四阿哥接回来,可是贵妃没照顾好四阿哥是六宫有目共睹的,更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亲自认定的。
梁九功弓着腰跟在他身后,看见万岁爷脚跟粘在地砖上一样,就知道他拿贵妃没办法。一是多年的情分,二是因贵妃的姓氏。
主仆二人站在外面许久,突然听到里面传来哭泣声,康熙一时心急直接大踏步进去,看到一个眼生的嫔妃站在贵妃正殿门口哭得伤心欲绝,心里才松了口气。
方才他着急,以为哭的是贵妃。
梁九功看见万岁爷眉头紧皱就猜到他没认出来那人是谁,于是小声提醒道:“万岁爷,这是住在承乾宫后殿的陈庶妃。”
陈庶妃?康熙恍惚了一会儿才回想起来这是谁。
当陈庶妃扑通一声给贵妃跪下后,康熙眉头皱得更紧了,看着陈庶妃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更加心烦意乱。
梁九功躬着身子听见里面动静极大,站在宫门处抬头飞快地扫了一眼,正好见到贵妃伤心欲绝倒下的那一幕……
回到乾清宫,梁九功还因为刚才的事情没有回过神。
万岁爷一句‘惊吓过度’,变相把陈庶妃禁足在后殿了,接着流水的补品送到贵妃那儿,这件事甚至惊动了太后她老人家。
康熙心里是恼了陈氏的,贵妃得宠她避让,贵妃一朝失势她便想踩着人上位。贵妃再怎么样,也是佟佳氏出身的贵妃,与别人不一样。
嫔妃争宠的方式有很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哪一样出色自己都会多看一眼。
况且,贵妃性子是有几分傲气的,但凡能忍住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下晕倒,显然是被陈庶妃气得不轻。想到贵妃消瘦憔悴的样子,康熙又在心里给陈庶妃添了一笔狂妄不敬的罪过。
康熙对梁九功道:“近来贵妃身子不好,前一阵子整日待在承乾宫,也没个人过去陪她说说话解闷儿吗?”
这话点的就是承乾宫后殿的几个庶妃。
梁九功额头直冒冷汗,贵妃为何身体不适合宫上下都知道,谁敢在这个节骨眼去承乾宫正殿触她霉头。
况且,就算有嫔妃想来,贵妃也不一定愿意见呐。
可是皇上问了,他不得不答,“回皇上,贵妃娘娘这些日子尚在病中,估计是怕给别的主子娘娘过了病气,于是谁都没召见。”
这话似乎还是不妥,梁九功满面真诚地添了一句,“贵妃娘娘当真是菩萨心肠。”
康熙顿了顿,把手上的折子往案上一甩,眼神冷冽地瞥了眼梁九功。
梁九功被吓得一哆嗦,心里腹诽着皇上到底还是迁怒了承乾宫的其他庶妃。只求贵妃和皇上早些解开心结,省得他们这些奴才难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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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佳禾再次睁眼醒来的时候被蒲雨告知,皇上来过了并且刚走没多久,陈庶妃惊吓过度,目前被送回后殿请太医开了安神汤睡下了。
惊吓过度?
佟佳禾猜测陈庶妃的惊吓过度八成是真的,毕竟谁也没想到一向争强好胜的贵妃那么弱不禁风。
康熙从承乾宫走后,承乾宫的门槛都快被人踩烂了。
佟佳禾待在东次间灌了一大口浓茶,边喝边复盘,自己是该感叹康熙出现的是时候,还是该庆幸陈庶妃的手段并不高明。
今日这事若是巧合,其实也说得过去,只是佟佳禾心里并不这样认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是蝉还是螳螂还未可知,不能掉以轻心。
思量了片刻后,佟佳禾叫来贵妃身边的大太监何为禄。
让他去查查陈庶妃身边的宫人,今日这些人都去了哪儿,见了什么人。等会儿一一汇报给自己,顺便借这事也测一下贵妃手底下宫人的能力。
这是自己穿越后经历的第一次宫斗,在宫里这些大佬眼里,她和陈庶妃这一出顶多算嫔妃之间的小摩擦。
只有她自己知道,佟贵妃这样土生土长的清朝人,说没就没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自己若行差踏错一步,佟贵妃就是她的前车之鉴。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把四阿哥接回来,这是重中之重,其他事情都可以先放在一边。
蒲雨看出贵妃今儿这一遭过后,脸上又显现出来的憔悴,手下捏肩捶背的力道更轻了些,“凑巧今日内务府的徐公公也来了一趟,见主子不方便就先回去了,说过两日再来给您请安。”
佟佳禾回忆到自己和陈庶妃说话时,有一群内务府的宫人缩在角落,领头的那个胖太监就是徐公公。
承乾宫这段时间风波不断他还敢来,说明和贵妃的交情确实不错。
“娘娘,今日出了陈庶妃这事儿后,苏庶妃来给您送了一副亲自做的抹额,奴才瞧着抹额上缀的珠子成色极好,应当抵得上苏庶妃两个月的份例了。便按照以往的规矩,给苏庶妃回了一匹云缎,又添了一匹纱。”
蒲雨把今儿发生的大小事细细地和佟佳禾说了一遍。
承乾宫的后殿住着三位庶妃,陈氏,苏氏和刘氏,按照后来大家熟知的清宫嫔妃等级划分,她们三人的位份应当是答应级。
三人中,尤以苏氏容貌最盛,和贵妃的关系也不错。
苏庶妃送来的东西都做得极为精细,佟佳禾忍不住叹道:“做这东西劳心费神还伤眼,晚膳的时候吩咐小厨房做几道菜给她送过去。”
记忆里苏庶妃是从江南来的,当年进宫的时候因吃不惯宫里的菜色,还病了一场。
蒲雨还要再说些什么,就听见外面传来小太监通报的声音,惠嫔来了!
这消息让殿内的主仆二人俱是一惊。
佟佳禾努力回想着,记忆里的贵妃几乎没和这位大阿哥的生母打过交道,私底下更是没有往来。
现下不年不节的,又是出事儿的节骨眼,她来承乾宫做什么?
蒲雨面色犹豫地看向自家主子,今儿来了几位,贵妃都让打发了,可这位毕竟是嫔位,倘若也这般打发了,只怕皇上那边会不高兴。
兼着这段时间贵妃娘娘和皇上生了嫌隙,顾及皇上的面子和两人的情分,更不好把惠嫔赶走。
可若是惠嫔在贵妃跟前聊到了四阿哥,娘娘又该伤心难过了。
佟佳禾倒是没有蒲雨心里那么多忧虑,她只想到了一点,惠嫔是皇长子生母,她如今在宫里行走顶着的是大阿哥的脸面。
自己不愿见惠嫔,那就是让大阿哥也跟着没脸,皇上大约是不会喜欢别人踩自家儿子脸面的。
不知惠嫔行事是否也拿准了这一点,佟佳禾迟疑却也不想以身试险,只得让宫人把惠嫔请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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