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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1 章


    “心怡总是和聂少一起行动。”徐克明脸上显现出一种混合着仰慕和嫉妒的色彩。


    徐克明算是含着金汤匙投胎的人, 在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生活中,邵心怡是唯一一个他想要却无法得到的女人。


    论家世,邵家不弱于徐家,邵心怡长得又漂亮, 人又聪明, 除了有个爱“欣赏”帅哥缺点, 而这种小缺点在豪门圈子里无伤大雅,邵心怡仍是众多豪门太太心目中最合适的儿媳人选。


    徐克明自从在朋友圈子里认识邵心怡,就是她最忠实的拥戴者。他对邵心怡的仰慕众所周知,可惜邵心怡只拿他当普通朋友,


    换成别的女人, 徐克明可以拿钱砸,可邵心怡是用钱砸不下来的女人,她不缺钱,性子高傲,偏偏徐克明就吃她这种高高在上的性格。


    家境普通的女人身上怎么会有心怡这样高雅的气质?


    多年来,徐克明用朋友的名义,对邵心怡身边出现的一切可能成情敌的人进行严防死守, 大多富二代都斗不过徐克明, 唯一一个例外, 就是聂家少爷, 聂司恒。


    因为聂司恒并非主动接近邵心怡,而是邵心怡需要主动接触聂司恒。


    聂少能力突出,早早坐稳聂氏主位, 甚至和父辈们平起平坐, 在他们这一众二代圈子里,谁要是能跟聂少交上朋友, 说明他不再只是个单纯的二世祖,而是能够涉足家族产业,有自己的地位的人了。


    那不是他可以匹敌的对象,无论从长相、从能力、从家世,各个方面都是碾压他的存在。


    更何况邵心怡在圈子里超然的地位,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能在聂少面前说得上话。徐克明跟邵心怡走得近,也就能在聂少面前混个脸熟,这也是他从不敢质疑邵心怡和聂司恒关系的原因。


    “心怡今天还是一样漂亮。”徐克明称赞道。


    身边朋友纷纷附和,“是啊,心怡的长相气质真是完美,克明哥跟她很配。”


    “聂少的气场真不一般……”


    周珵望向那边,注意力重点在聂司恒和旁边的老道人身上,压低声音问闫昊:“聂司恒身边的人是谁?”


    闫昊摇摇头,表示自己没见过。


    幸好,不止周珵,被叫做小威的年轻人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徐克明故作嫌弃道:“你们连聂少的贵客都不知道?”


    “克明哥,我们哪能跟聂少说得上话?”


    “我们又不像克明哥你,跟聂少关系很好……”


    身边朋友吹捧了几句,徐克明很是受用,用食指点了点太阳穴,“用你们的脑子好好想想 ,园园的身体虚弱,聂家肯定有请高人给她调养身体。”


    “不过也不能怪你们孤陋寡闻,被聂家请来的人,是外界打听不到的高人,你们还没资格知道。”


    “是不是御医后代,有秘传医术?”


    “随便你们猜都猜不到!”徐克明神神秘秘道,“是那方面的人物,看相批命,风水堪舆。”


    “喔……”几人惊呼,“那这道长是给聂园园算命的?”


    “可以这么说,我听心怡提过一句,聂园园的命数有问题,全靠聂家请来的道长年年来给她破灾,顺便调养身体。”


    朋友们恍然大悟,小威激动不已,“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知道能不能请高人给我也算一卦。”


    徐克明发出一声嘲笑,“小威,就是你爷爷出面,也请不动高人师傅,别想了啊。”


    小威闻言沮丧,“怎么这样……我好想见识一下。”


    “这有什么难的,”狐朋狗友道,“求克明哥帮你说句话,聂少和心怡多少会给点面子。”


    小威用祈求的目光看向徐克明,大大满足了徐克明的虚荣心,手一抬,“看你年轻小,好奇心重,我帮你给心怡说一声吧。”


    小威喜笑颜开,徐克明举手,朝那边的邵心怡打了个招呼,吸引了邵心怡的注目。


    邵心怡往这边看来,目光扫过众人,在某一点顿住,旋即,朝聂司恒和另外两位说了句什么,然后朝这边摇曳生姿地走来。


    “来了来了,心怡过来了,还是克明哥有面子!”


    “可不是,克明哥在心怡眼里还是与众不同的……”


    小威乐陶陶,整了整小西服,准备向邵家千金做个自我介绍。


    徐克明忍住唇边的笑意,“哎呀,我跟心怡多少年的交情了,看到我来打个招呼这很正常。”


    “装,真够装的,”周胜忍不住吐槽道,“这点笔都让他装完了。”


    闫昊手挡在嘴边,“二哥,你看人真准。”


    周胜拍着闫昊的肩膀道:“那是,我一项特别讨厌比我更装的人!”


    “……”


    邵心怡走近,眼波流转,在所有人身上飘过,果然先跟徐克明打招呼,“克明,你也来啦。”


    徐克明充满绅士风度地举举酒杯,深情款款道:“你知道的,有你在的场合,一定有我。”


    邵心怡只是微笑,不接这话,徐克明也不生气,给小威递了个眼神,小威挺起胸膛上前,正等待着徐克明的介绍。


    邵心怡却转身看向周珵,“克明,介绍一下吧,这位素未谋面的帅哥。”


    场面顿时僵住,周胜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徐克明面色黑沉,“心怡,阿猫阿狗不值得你认识,是闫昊拎不清带来的,只是几个低级保安。”说着,他阴狠的目光瞪了一眼闫昊。


    他就知道,闫昊这小子在打心怡的主意,知道心怡喜欢欣赏帅哥,就刻意找几个小白脸带过来,刚才他就想让闫昊带着人赶紧滚,可惜时机来不及,没防住,还是让心怡给看见了。


    邵心怡的红唇呈现惊讶的圆弧,盯着周珵的脸,惋惜道:“这样的长相,只做个保安多可惜,要不要我给你推荐个经纪人,进娱乐圈一定有发展。”


    周珵微微一笑,“谢谢邵小姐的赏识,我已经签了闫导的公司。”


    邵心怡似乎这才注意到闫昊的存在,“闫昊,好久不见,你开公司啦?”


    闫昊皮笑肉不笑,“是啊。”


    “那你签人的眼光不错, ”邵心怡用眼神挑逗着周珵,“要不要合作?我给你介绍一些人脉?”


    周珵目光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她的发型,是盘发,怕是不容易拿到:“哪种形式的合作?”


    邵心怡满意地笑了,“不如,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详谈?”


    徐克明的表情难看得几乎要裂开了,身后的朋友,包括小威在内,全都不敢吭声。


    周珵点头,“就按邵小姐的意——”


    衣服后摆被扯住,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回头看,对上周行皱起来的脸。


    “怎么了?星星。”周珵立刻紧张地问。


    周行捂住胸口,“大哥,我不舒服。”


    那个女人过来跟大哥说话,胸口就有个拳头在不停地捶,周行刚吃进去的蛋糕都变苦了。


    这话立刻引起周珵的重视,“哪儿不舒服?跟大哥说说,痛不痛?”


    “帅哥,不如我们先加个联系方式……”邵心怡企图把周珵的注意力拉过来。


    周珵头也不回,“不必了邵小姐,我现在要送我弟去休息。”


    邵心怡哪里被人如此无视过,登时怒色上脸,“喂,你想清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闫昊横跨一步,挡住邵心怡的逼问,“邵心怡,你强抢民男啊?”


    “闫昊,闭上你的臭嘴!”邵心怡冷哼道。


    这时,一道温和有礼的低沉男声道:“在聊什么呢?是我招待不周吗?”


    众人循声看去,原来是聂司恒和身穿道袍的老者少年一同过来了。


    徐克明态度恭谨了几分:“聂少,宴会安排很周道,我们本来玩的很开心,是闫昊带了几个不着四六的人来,还惹得心怡生气了。”


    邵心怡哼了一声,算是默认徐克明的话。


    徐克明脸色好看不少,建议道:“聂少,我看还是把这几位请出去吧,他们不适合高档的场合。”


    闻言,聂司恒认真地看了一眼闫昊和他身后的周家兄弟,连带穿道袍的老者和少年也看过来,大概是在好奇什么样的人敢在聂家的宴会上闹事。


    这一看不当紧,道袍少年惊“咦”了一声。


    “是你!”他指着周行大声道。


    周行歪头,还是没想起来这个眼熟的人到底是谁。道袍老者教训道:“戎星,从容自持。”


    “……是,师傅。”戎星收敛情绪,眼观鼻鼻观心地说:“师傅,他就是在师兄死后救我一命的那个人。”


    那个救了大家就默默离开的背影,戎星刻骨铭心,永远不会忘记。


    周行失去了兴趣,闫昊啊了一声,“原来是你!购物中心周年庆典的时候……”


    道袍老者正视周行,见他攥住身边兄长的衣襟,面容呆呆的,心下期待渐淡。


    原以为是个天才,可惜是个痴儿,算了,还是留给调查所吧。


    “贫道谢过调查所施以援手,保住小徒性命。”道袍老者朝周行躬身行礼,“今年我道门的法器符咒愿增一成。”


    “却之不恭,多谢。”周珵替周行认下调查所的名头。


    双方的交流外人插不上嘴,徐克明惊呆了,他身旁的小威更是直接白了脸。


    他们所以为的不入流的人,竟然和聂少的贵客相识,并且还有着救命之恩,那他们刚才是冒犯了……


    嘶——


    小威心惊胆战,他家刚刚进入权贵的圈子没多久,要因为他的原因,得罪了聂家,他爷爷爸爸非跟断绝关系不可!


    徐克明心里也有些打鼓,区区闫昊带来的人,竟然是隐士高人?


    闫昊敏锐察觉到徐克明等人的神色变化,忍不住偷笑,心中暗爽,你们也有今天!


    聂司恒道:“几位贵客不若一起到茶室稍作歇息,这位该怎么称呼?”


    对上聂司恒的视线,周珵心头略过一丝奇异的感觉,“我叫周珵,他们是我的弟弟。”


    聂司恒的目光从周珵看到周胜,从周胜看到周行,意味不明道:“有兄弟帮衬,真令人羡慕,我只有一个妹妹,偶尔会觉得遗憾。”


    “或许吧,我也会因为没有妹妹而遗憾。”周珵淡淡道。


    第 42 章


    在徐克明等人震惊到无以复加的注视中, 周家三兄弟和闫昊得以登堂入室,被聂司恒亲自邀请进入正厅。


    踏进别墅,内部低调华贵的装潢,充满了复古情调, 看得出整体装修还保持着几十年前的风情。


    周珵的身体僵了僵, 耳边仿佛有个亲切的声音呼唤着他, 叫他过去换衣服,伴随着婴儿的哭声,让他恍惚,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大哥?”周行歪头看他, 不解他为何突然停住脚步。


    周珵回神, 发现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看,歉然道:“不好意思,刚刚有点低血糖。”


    这只是个小插曲,众人都没有当回事,除了入门时,周胜说了声要去洗手间,其余人都跟着聂司恒来到专门的茶室, 坐定。


    聂司恒亲自泡茶, 举止娴熟有韵味, 一看就是对茶道很有研究。


    针状的茶叶在茶盏中浮沉, 水蒸气带来淡淡茶香,聂司恒将泡好的茶一杯杯让给客人们。


    递给周珵时,聂司恒问起:“我记得, 闫少得有三年没来, 今年能来给园园庆生,我代表她谢谢闫少, 特别是,闫少还带了朋友来。”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闫昊脸上火辣辣,他也没想到,称得上日理万机的聂氏掌权人,竟然真的注意到了他这个边缘人物三年没参加庆生宴的小事。


    而且,这话也是明摆着问他,带人来的用意。


    “呃,聂少,我……”闫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要说他带人来偷客人的头发?


    “失礼了,”周珵主动接过话,“是我们兄弟唐突,我们听说聂家的庄园设计精妙,想要见识一下,好筹备新电影。”


    “哦?原来闫少最近忙着拍电影……”聂司恒顺着话说,并未追根究底。


    周行不爱喝茶,也听不懂他们在聊的话题,盯着茶台的茶宠发呆。


    少年的身影蹭到他身边,戎星低声问:“我叫戎星,是长风观的弟子,恩人,你怎么称呼?”


    “我叫周行,是个保安。”


    戎星终于有机会问出一直以来的疑问:“恩人为什么要做保安?”


    是为了隐藏身份吗?


    还是为了体验红尘?


    周行道:“当保安是我的理想,爷爷说保安是最好的工作。”


    这明显不符合大众认知,更不符合戎星从小被培养出来的观念,“我不懂,你明明比师兄更厉害,为什么要去给普通人服务?”


    那难道不是一种屈辱吗?在玄门人看来,与普通人同处一室都是种忍让。


    “因为保安包吃住。”爷爷是这么说的。


    “……我还是不懂,”戎星陷入迷茫,“上次被你救了以后,我开始重新思考师兄们的话,他们教我心如止水,不涉红尘,可我从你身上看到的,强大的人也会主动帮助普通人,我想他们或许是错了……”


    “我跟师兄们说,我们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面对怨灵也会恐惧,所以能帮人就帮一把,但他们都不把我的话当真,总说我生了凡俗之心,对修道有碍。”


    “你说,到底怎么样做才是对的?”戎星渴望地看向周行。


    周行摇头:“我不知道啊。”


    戎星失望,“那你为什么对陌生人施以援手?”


    周行想了很久,道:“顺手?”


    戎星:“……”


    少年一副“我懂你,你不用伪装”的神情,继续跟周行说些少年心事,听得周行昏昏欲睡。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周行被叫醒,跟着大哥离开了聂家庄园。


    坐上车,迟迟不见周胜回来,闫昊抱着方向盘吐魂:“累死我了,商场如战场,我天生就不适合……”


    他光是旁听周珵和聂司恒的言语交锋暗中试探,就用尽了全部心力,至少得三天才能歇过来。


    周珵面上虽然维持着日常的淡淡笑容,但眸底幽深,方才交谈时,聂司恒始终没有相信他们的借口,与其说是亲自招待,不如说是亲眼监视,使周珵找不到动手的机会。


    今天这一趟算是白跑——邵心怡的样本没能拿到。


    并且,周珵总觉得,聂司恒对自己存有一份奇怪的重视,按理说,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集,一个十八线演员怎么会得到聂家掌权人的格外关注呢?


    周珵默默沉思着,副驾驶的车门突然打开,周胜迅速上车带上车门,“走吧。”


    “二哥,你便秘吗?”闫昊边发动车辆,边关心道。


    周胜道:“怎么?你想要现场观摩吗?”


    “不不不不,不必了。”闫昊疯狂摇头,深怕周胜强迫他看。


    “哼!”周胜拿出一个油纸叠成的纸包,夹在食指中指之间,亮给周珵看。


    周珵讶然,这正是他们提前准备好的纸袋,专门用来存放取得的样本。


    “你拿到了邵心怡的头发?”


    周胜瑶瑶手指,“nonono,格局放大一点,再猜?”


    格局放大?


    周珵凝神,“聂家人的样本?”


    “没错,聂司恒的头发。”周胜洋洋得意。


    “你怎么拿到的?”周珵疑惑,聂司恒一直同他们在一块,莫不是小胜偷偷摸进了房间?


    周胜干咳两声,“这你就不用管了,反正我拿到了,但还是有个问题,聂司恒的爷爷住在疗养院,怎么拿到他的样本是个问题。”


    “怎么你不找他妹妹拿?”周珵挑眉。


    “那什么,这年头谁能保证妹妹就是亲妹妹啊,还是直系亲属算数。”周胜战术性清嗓子。


    周珵了然,接过样本,但笑不语。


    闫昊猛夸:“二哥牛批!还是你能干,是吧,周行老大?”


    “小胜能干。”周行点头。


    周胜气得牙痒痒,虚空拧脸,“你的嘴干脆捐了得了。”


    四人回到公司,立刻打听聂老爷子所在的疗养院,得到了个意外的结果。


    聂老爷子不在最好的医院,也不在最高端的疗养院,而是由聂氏斥资直接改造了一所医院,聘请高级医疗团队、营养师等人,全部都是为了老爷子一个人服务。


    这让计划混进疗养院窃取样本的几人犯了难,整个医院只服务于老爷子,他们就找不到借口进入。


    经过几轮商讨,他们最终决定从楼顶入侵,趁夜色行动,由周行带着,从旁边更高的建筑直接跳到疗养医院的楼顶,从楼顶放下绳索,从窗户进入聂老爷子的病房。


    对周行来说,在两栋楼之间跳跃不费吹灰之力,带一个人也不是问题。闫昊被迫留在旁边的建筑接应,眼巴巴看着周行分两次把两位兄长带到医院楼顶。


    周胜解开身上背着的绳索,固定在楼顶的空调外机上,一会儿由周行给他们控制绳索上升下降。


    之前他就通过望远镜查探清楚了,聂老爷子就住在九楼的病房,周珵周胜往身上固定攀岩绳扣,从楼顶护栏翻了出去。


    周行单手拉着绳索,按照大哥的指示慢慢往下放。


    周珵周胜都穿着黑衣服,接着夜色的掩护,顺利下沉到九楼,周珵以排水管道为立足点,伸手推了推玻璃,幸运至极,窗户没有反锁,方便了他们进入。


    要是锁了,他们还要费功夫划开玻璃。


    病房像是高级酒店总统套房一般豪华,宽大的病床上躺着一位老人,此时正沉沉睡着,口鼻带着呼吸机,氧气管连接在床头的氧气带上,床边的仪器发出有节奏的滴滴声。


    房中刚好没有别人,周珵轻轻推开窗户,腰腹用力,悄无声息的落在病房中,厚厚的地毯为他提供最佳的减震消音。


    周胜跟着他下来,把绳索垂在窗口,快步来到病房门口,固定住门把手,防止有人突然进来。


    周珵来到病床前,仔细看了看床上的老人,枕头边找不到一根脱落的发丝。


    不愧是有专业护理队伍,照顾得也太好了。


    周珵暗叹,做DNA要用的头发必须要带毛囊,他直接拔怕是会惊醒这位老人。


    无奈之下,周珵改变主意,走进洗手间,果然看到老人的牙刷,他将牙刷包进塑料袋中。


    从洗手间出来,对周胜比了个ok的手势,两人立刻准备离开,这时床上的老人眼皮颤动,极其费力地掀开一条缝,看到病房中两道身影。


    他的眼球剧烈抖动,似乎急切着醒过来。


    周珵周胜攀着绳索翻出窗户,老人才冲着窗子抬起颤巍巍的手,可惜,两人已经被周行提了上去,没能看见老人脸上的激动。


    几经波折,总算成功拿到了一对样本,周珵第一时间送往机构检测,不多时就拿到了结果。


    看清结果,周珵屏住呼吸数秒,才慢慢说:“果然……”


    闫昊迫不及待凑上来,“怎么样怎么样?”


    聂少到底是不是聂家的亲儿子,要是假的,那可是在国内商圈掀起了惊天骇浪!


    不过,不至于吧,聂少那么厉害,跟聂家人一脉相承,肯定不会有问题的……吧?


    周珵将报告放在桌上,让闫昊能看见上面的内容,拿出手机联系耿全亮。


    “耿队,有时间吗?有件大事需要跟你商量。”


    那边耿全亮不知回了句什么,周珵道:“无论如何,我劝你来面谈,是一件翻天覆地的大事,跟当年绑架案有关。”


    闫昊瞠目结舌,咽了一口口水,难以平复心情,于是不停的吞咽,好让自己的心不跳出来。


    天啦!


    聂司恒竟然真的并非聂家血脉!


    聂氏集团要迎来大地震了,不过话说回来,聂司恒不是聂家亲儿子,那真少爷现在身在何处呢?


    第 43 章


    城南公墓, 孟宇辛的妻子就葬在这里。


    以往他每两周会来一次,自从孟茹被抓进去以后,他几乎每天就会待在这里。


    他心头的苦闷无处纾解,对画廊的事务无心经营, 全权交由秘书处理, 只有重要的事情发生时, 秘书才会联系他。


    孟茹买凶杀父之事,证据确凿,板上钉钉,虽然使用的非常规方法, 但调查所仍可以认定这就是谋杀未遂。


    作为受害者, 孟宇辛本应该不闻不问,等待宣判,但作为一个父亲,他只能忍痛奔走,请律师帮孟茹尽量减缓刑期。


    时至今日,他仍想不通孟茹为什么要杀他。


    “老婆,我这几天做梦, 总是会梦到女儿小时候的情景, 她脸上全是油彩, 对着我笑……我不知道那梦代表着什么意思, 也没有人可以说,你不要嫌我烦,或许就是因为我太烦了, 小茹才不想要我这个父亲……”


    碑前放着一束白菊花, 孟宇辛垂首站在妻子墓碑前絮絮叨叨,“我是个不合格的父亲, 也是个不合格的丈夫,在你刚生病的时候,我就该把你送医院,帮你治疗,也许那样的话你不会死,小茹也不会这么恨我……有今天的报应,是我活该……”


    “你放心,我不会让小茹判死刑的,我已经出具了谅解书,给小茹最好的律师,”孟宇辛继续唠叨,“我这些天去看小茹,她还是不愿意理我,无论我说什么,她通通不回答,她这样不配合会给辩护增加很多难度,老婆,你在天有灵的话,劝劝她吧……”


    清风拂过碑林,偷吃贡品的鸟儿叽叽喳喳,没有人为一位苦闷的父亲答疑解惑。


    站了一会儿,他的手机响了,是秘书打来的电话,大概是画廊里的事务,他本无心应答,但秘书紧接着又打了第二次,想必事情很紧急了,他只好接起来问道:“怎么了?”


    “老板,调查所的人来电通知,让我告诉您,案件有了新的进展,需要你明天上午到京城的一家医院去。”


    莫名其妙的要求令人摸不着头脑。


    “他还说别的了吗?”


    “没有,他只是说要您一定要赶过去,如果来不及,他们可以派人过来接。”


    看来是一定要到场了,孟宇辛心里想着,让秘书帮他准备一辆车,“老婆,我明天就不来看你了,也不知道调查所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希望小茹能尽快解开心结,配合调查。”


    他这么想着离开了墓地,连夜赶往京城,翌日一早九点多钟,就赶到调查所指名的那家医院。


    在这里,他惊奇地发现,有很多眼熟的人来了,有一些记不清姓名,有几位他还记得很清楚,在当年绑架案侦查过程中,他们在警局相互交流过,其中就有邵欣怡和邵欣怡的父母,他们的脸上都写着不耐。


    想想也是,人家是分分钟上千万的大商人,被这样平白无故地叫来,态度好才奇怪。


    当然在场也有一些他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人,比如说周行兄弟。


    孟宇辛略感欣慰,现场有人可以聊一聊,于是他走过去跟周行打招呼,并在周胜的介绍下认识了他们大哥,周珵。


    周胜和周行长得不像,周珵就更不像了,三个人,简直不像是亲兄弟。


    不多时,调查所的人领着身穿白大褂的医务人员走了进来,宣布要给所有的人进行DNA采样,这时,就有人提出意见了,“叫我们来到底是有什么事儿?你们把我们当犯罪嫌疑人吗?还要进行DNA采样,我要看你们的调查令!”


    耿全亮双手往下压,“各位请稍安勿躁,给大家采样是为了验证一件事情,这件事稍后我会详细说明,请大家先配合医务人员采样。”


    调查所的人都这么说了,现场大部分人只好配合,孟宇辛张开嘴,让白大褂在他的嘴里用棉签蘸了一圈,放进小瓶子里并写上他的姓名。


    流程看上去好熟悉,该不会是又出现了什么新的传染病吧。


    孟宇辛这么猜测着,发现孟茹竟被人带来了。


    “小茹!”孟宇辛先是惊喜,对上孟茹冰冷的神色后,情绪又萎靡下来,失落地朝那边望着。


    白大褂走过去,给孟茹也采了口腔样本。


    弄完以后,白大褂带着样本离开现场。


    耿全亮让大家坐下,开始讲述这次请他们来的原因,“我也不多做废话,在座的大家都很熟悉,都是跟20年前特大绑架案相关的人员。”


    “当年你们的孩子被人绑架,很快就找了回来,案子被当作普通案件,没有多做深究。”


    “但是,最近我们得到了一些线索,发现了一件十分奇特的事情,”耿全亮向后探手,王俊杰将一个档案袋放在他手里,耿家亮掏出档案袋里的文件给大家展示,“诸位请看,这是其中一位受害者和他父母的DNA对比,上面的结果是不匹配,也就是说当年发生了一些事情,导致我们解救回来的孩子不一定真正是你们的孩子。所以今天叫大家来……”


    “胡说八道!”黎岫的父母大声呵斥,“你这是什么话?我自己的孩子我还能不认得吗?”


    黎岫经常因为外貌没有遗传到父母的优点而苦恼,也就导致了他父母最听不得别人说孩子不像亲生的,反应最为激烈。


    “你叫我们来听你胡言乱语到底有什么居心?”邵心怡的母亲冷道。


    她说完又有别的父母开始附和,当年孩子解救得及时,模样衣着都没变,哪有父母认错自己孩子的道理?


    耿全亮被众人质疑,也不生气,异常平静地道:“是与不是,我们做完DNA检测就一目了然了。”


    众人被他平静的态度震慑,便气呼呼地坐下,表示等结果出来,一定要投诉。


    孟宇辛内心升起一股巨大的恐惧。


    在这暖气适中的房间里,他感到一股发自骨髓的阴冷,冻得他牙齿打战,他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妻子生病后期癫狂刺耳的声音。


    ——她不是我的孩子,她是魔鬼!


    ——我的小茹在哪里,你滚,你滚开!


    ——披着人皮的怪物,根本不是我女儿!


    那些话,那些胡言乱语,那些梦呓一样的呼喊,他一次都没有相信过。


    他始终觉得,小茹就小茹,明明就是女儿的模样,不是吗?


    可今天他听到了什么?


    调查所的人说,他的女儿可能不是他的亲生女儿,那……那他老婆难道……没疯?


    孟宇辛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跌坐在椅子上,眼神发直地望向孟茹。


    她被两个人守着,双臂抱在胸前,脸上神情冰冷,似乎察觉到他望过去的目光,孟茹冷冷地朝他勾起唇角。


    不……不会的,那分明就是自己的女儿!


    孟宇辛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时间像蜗牛一样慢慢挪动,室内所有人感到无比的煎熬,不少人坐立不安,在并不宽敞的房间内来回踱步,终于一个白大褂推门进来,拿出一沓检测报告递给了耿全亮。


    档案袋仿佛磁铁般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耿全亮看了一眼众人,解开一个袋子,抽出里面的报告念出上面的名字,无情宣判。


    “黎岫,DNA检测结果,与父母不匹配。”


    孟宇辛心惊肉跳,下意识看过去,黎岫满脸茫然,他的父母对现实也很不能接受,他母亲全然失去女明星的形象管理,疯子一样冲到耿全亮身前,一把抢过检测报告,抖着手展开仔细查看,结果映入眼帘的瞬间,她失魂落魄:“不可能……不可能……”


    怎么会有这么离奇的事……孟宇辛如在梦中。


    耿全亮示意手下把黎岫一家人拉到旁边,继续宣布手中的检测结果。


    “邵心怡——”众人都看向坐在父母身边的邵家千金,她脸绷得很紧,看不出情绪,背挺得很直,手中的包带拧成一团,“DNA检测结果,与父母不匹配。”


    啪嗒一声,那个爱马仕包包掉在地上。


    邵心怡愤怒起身:“我不认可!谁知道你有没有在报告中动手脚!凭什么你说不是就不是?我爸妈养我二十年,就凭你一句话,我就不是邵心怡了?”


    邵先生和邵太太犹豫不定,最终还是选择站在女儿这一边。


    耿全亮浑不在意,“我只是告知你们结果,至于信不信,要不要重新找地方检测,由你们自己选择。”


    如此坦然的态度,反倒让众人心中相信了几分。


    “我继续念了……”耿全亮又继续念了几个名字,结果全都是不匹配,然后孟宇辛听见他说:“孟茹——”


    孟宇辛的灵魂都被提到了半空中。


    “DNA检测结果,与父母不匹配。”


    不匹配三个字如一口大钟,将孟宇辛罩在里面用力敲响,将他震得魂飞魄散。


    地面突然化为沼泽,一口一口将孟宇辛吞噬,他被无尽的黑暗淹没,久久挣扎不出。


    这时他才明白为什么刚才听到结果的父母都无甚反应,因为根本无法有任何具体的思考,他像是漂浮,又像是坠落,还像进了搅拌机,不停翻滚着。


    他感受不到外界任何东西。


    思绪不受控制,他想起女儿幼时天真无邪的脸,想起妻子温柔婉约的笑容,想起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瞬间,又想起妻子癫狂的脸,女儿仇恨的目光,那幅差点要他性命的风景画。


    孟宇辛不知道自己何时迈起了步子,只知道站在了孟茹面前。


    “小茹……”他说话像在呕血,“你早就知道……所以才会杀我……”


    孟茹见事已至此,不再缄默,她开始笑:“是啊,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我亲爸,就你,怎么配当我爸?”


    “因此就要杀我……”孟宇辛艰难地问。


    明明是她鸠占鹊巢,却还要狠心杀死视她为亲生女儿的人!


    “我早就说过,”孟茹面容逐渐狰狞,“我讨厌画画!如果不是我小时候爱画画,选了你家,我现在就该像邵心怡一样什么都有!每一次你让我画画,都让我想起自己做错的选择,我恨画画,恨你,恨这个家!”


    孟宇辛大口喘气,向来儒雅的人竟抬手给了她一耳光,暴喝一声:“畜生!”


    选?


    仅仅一个字透露出事件背后的巨大阴谋,无论是调查所的人员,还是崩溃的父母,都为这一个字感到战栗。


    蠢货!邵心怡心里骂,一边趁孟茹吸引了大家的注意,悄悄后退,想要趁机溜走。


    周胜长腿一跨,挡在了邵心怡面前,“美女,要去哪儿啊?”


    “我……去洗手间。”邵心怡强自镇定。


    耿全亮朝手下使了个眼色,王俊杰带人过去,把邵心怡控制起来。


    另一边孟茹还在发疯,“我说错了吗?一个破画画的,有什么好!当年我就不该说想画画!我才应该是邵心怡!”


    孟宇辛用尽全身力气吼:“我女儿呢?我女儿在哪儿?”


    “她?”孟茹漠不关心,“谁知道呢,可能死了吧。”


    “……”枪击胸口也不过这般痛了,孟宇辛想要掐死眼前的人,可那分明又是自己养了那么多年的女儿……


    被宣判了子女非亲生的父母们群情激奋,有人掏出药瓶子抖着手服药,有人抱着傻愣愣的孩子痛哭,耿全亮赶紧招手,让医生进来接人,好不容易控制住场面,他才脱身来到周珵三人跟前。


    “当年被绑架的孩子目前还活着的二十多个人中,有十一个DNA与父母不匹配,包括聂家。”


    周珵望着乱成一团的现场,目光复杂,那些已经不在人世的父母,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走吧,去聂家。”


    第 44 章


    这次现场检测, 聂家人由于情况特殊没有到场——聂老爷子住疗养院,聂园园体质虚弱不能出门,聂司恒忙于公司事务无法脱身。


    所以耿全亮代表调查所提出,要到聂家当面交流。


    为了方便, 把会面的地点定在了周珵等人曾去过一次的聂家庄园。


    调查所的人、周家兄弟还有负责采样的医务人员, 超过十个人, 调查所出动了一辆中巴。


    ……


    大哥有点不一样。


    周行无法用更精准的词汇去描述,但他知道,现在的大哥和平时不同。


    他的身体绷得很紧,脸上虽然带着笑, 眼神却是散的。


    周行想了想, 以前曾见过这样的大哥,在爷爷死去的时候。


    哦,还有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周行忘记了具体的场景。


    中巴车驶入聂氏庄园,身穿黑色西服的男人将他们带进别墅,并由同系服装的女人给众人端来茶水。


    “请客人稍等,先生再过十分钟就能到家。”西服男人微微躬身, 礼貌告知后, 和女人一同退出会客厅。


    上次进来直接就去了旁边的茶室, 这次周行才注意到别墅内的一些细节。


    会客厅呈现圆形, 同这个圆形相接的还有另一个稍小一些的圆形区域,二百七十度的落地窗,充沛的阳光使那块圆形看上去温暖舒适。


    大大的白色铁艺秋千椅, 上面堆满了厚厚的抱枕和玩偶, 富有童趣。


    周行耳朵微微动了动,回头看向会客厅的一角, 那里有一扇玻璃门,此时玻璃门内传来几不可查的机械转动声,透过玻璃门可以看见,小小的电梯轿厢缓缓降下。


    玻璃门叮的一下打开,一个穿着棉质家居服的女孩从中走出。


    个头不高,脸有些圆润,皮肤又白又嫩,唇色浅淡,看上去有些不太健康。


    周行歪头,觉得她长得一丝丝熟悉。


    女孩惊讶地看了一圈,清澈的目光落在周胜身上,变得明亮,她像只雪纳瑞哒哒哒跑过去,仰视着周胜:“是你!”


    “你是来看我的吗?”女孩期待地问。


    周胜顶着众人诧异的目光,特别是周珵意味深长的注视,硬着头皮道:“我们找你哥有正事。”


    雪纳瑞丧气地垂头,旋即又打起精神,“我哥还没回来,你跟他约好了吗?”


    周胜点头,仰脸望天,不知道在对谁解释,“别误会,我没有拐骗天真少女。”


    耿全亮呵了一声,调查所的其他人交换着眼神,保持沉默。


    “你们什么表情?”周胜感到冤枉,“我说的都是真的,就那天参加生日宴,我去洗手间,不小心走错了,才认识的。”


    虽说是故意不小心走错了房间,但真的意外认识这姑娘的!


    据周胜所说,他走错了房间,误入聂园园收礼物的起居室,碰到了正在寻找心怡玩具的聂园园,两人聊了一会儿,因此认识了。


    周珵挑眉,“就这么简单?”


    当然不止,但周胜坚决不可能全部说出来,他道:“还能有什么……”


    可惜,他不招,有人替他招。


    从小就在聂家庄园长大,很少接触外界,可以称得上天真无邪的聂园园立刻主动回答:“就是这样,我帮了他一个忙,所以他帮我实现心愿。”


    “什么心愿?”众人好奇心顿起。


    聂园园被看得不好意思道:“就是偷偷出去玩。我从小身体不好,爷爷和哥哥一向不允许我离开庄园,我很想出去,去游乐园好好玩一次。”


    “所以你就跟他偷偷溜出去了?”耿全亮忍不住揉揉拧成一团的眉头,“你就不怕他是个坏人,诱拐你出去做坏事?”


    “不会的,我看得出他是个好人。”聂园园一脸信任。


    “他带你去哪儿了?”耿全亮盯着周胜冷笑,周胜则专注研究起了吊灯,仿佛那里铭刻了某种真理。


    “去游乐园坐了旋转木马,还去听了相声。”聂园园的脸上呈现憧憬光彩,眼神不自觉的飘向周胜,露出一副小女儿情态。


    “周珵,你也不管管?”耿全亮像是被酸倒了牙。


    周珵莞尔,正要说什么,黑色西服男人推开门,聂司恒推着轮椅走了进来,轮椅上的老者正是他们在疗养医院见过的那位。


    “爷爷!”聂园园小跑过去。


    老人拉起聂园园的手,“园园啊,最近怎么样?”


    “这话应该我问您,我都挺好的……”聂园园乖巧回答。


    周珵深深望着老者,这位就是聂老爷子,聂家兄妹的爷爷……


    聂司恒将老者推进会客厅主位,礼数周到地打过招呼,“不知道各位到访有什么重要的事?而且三位周先生也在,真巧。”


    众人不知他这个巧字从何谈起,聂司恒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让众人先说缘由。


    耿全亮示意手下摆出那一叠检验报告,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先前蓝台综艺直播出了一些状况,嘉宾们因此进了医院,其中一位名叫黎岫的明星,正是当年绑架案的受害者,我们因此发现了当年解救回来的孩子可能并非本人,只剩下聂先生你的DNA样本尚未采集,请你们配合。”


    说完,他等待着聂家人发难,培养了二十多年的继承人,竟不是聂家血脉,聂老爷子听了,恐怕血压都要升高了。


    然而回应他的,是爷孙俩的平静无波,唯有聂园园茫然的道:“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我们怀疑,聂司恒先生可能不是你的亲哥哥。”耿全亮指名道姓的说道。


    聂司恒突然俯身在聂老爷子耳畔说了句什么,接着直起身来望向众人,众人都以为他要发作,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聂司恒笑了。


    “本以为我的消息能让你们吓一跳,没想到被你们捷足先登。”


    “什么意思?”耿全亮微微眯眼。


    这话说的蹊跷,就好似他们认为的震撼消息,聂司恒很早已经知道了似的。


    聂老爷子接下来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


    “司恒跟我们聂家没有血缘关系,这事我前几天已经知道了,因为我看到了长得和我儿子一模一样的人,”聂老爷子望向周家三兄弟,“他的出现让我起了疑心,我以为他是我儿子的私生子,调查以后却发现,很凑巧。”


    聂司恒接过聂老爷子的话,“所以爷爷猜测当年的绑架案出了一些状况,所以和我重新检验了DNA,这一切他没有瞒着,我已经知道了,我不是爷爷的亲孙子。”


    他平静的说着这些话,像是在描述另外一个人的事情。


    祖孙俩表现的理所当然,但在场的众人却很难受。


    本是来戳穿一桩秘密,结果却被炫了一脸。


    耿全亮如鲠在喉,不过既然对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说了。


    “那想必你们已经调查出了结果,聂老先生的亲孙子确实也在现场。”


    “没错,爷爷看见他第一眼就确定了。”聂司恒抬手指向周家兄弟的方向。


    “我们这边猜测,也是他。”耿全亮大拇指指向周家兄弟的方向。


    场面鸦雀无声,耿全亮觉得反应不对,定睛一看,两人竟指向了截然不同的人。


    他指的是周珵,聂司恒指的却是周胜。


    周行感觉到大哥捏紧的拳头在慢慢无力松开。


    “啊?”周胜一脸错愕,指着自己的鼻子,“搞什么啊?你说是我?”


    耿全亮不忍心去看周珵失落的神情,聂司恒却一口咬定,“就是你,爷爷说,你和父亲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周胜满脸日了鬼的表情,“你们在开什么玩笑?不应该是我大哥吗?”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聂司恒状似不解,“明明你跟园园一见如故,难道不是冥冥中的兄妹感应吗?。”


    周胜一窒,回头看向小姑娘。


    女孩早被这不断翻转的形势弄得应接不暇,眼中噙满晶莹的泪水,“我……我需要冷静一下……”


    说完她跌跌撞撞奔上楼,周胜欲追又止,他担心聂园园,也忧心周珵。


    周行感受到从大哥身上不断散发出的复杂情绪,下意识抓住了大哥的手。


    周珵牵着他站了起来,直视着轮椅上的聂老爷子,问道:“你找回了真的孙子,打算怎么办?至少我得知道你如何安置我弟弟。”


    “哪能他这么一说就算,起码要做个DNA检测一下吧。”耿全亮忙道。


    聂司恒点头称是,“刚才我就说真巧,我和爷爷的意思也是,想请周胜先生提供一份样本。”


    聂老爷子盯着周珵,“既然是我聂家的子孙,必然要回到聂家,不过司恒是我亲手培养的继承人,养恩大于生恩,他就是我的亲孙子,不会因为这件事情离开聂家。”


    “我明白了。”周珵不再说话。


    而耿全亮不信邪,让他带来的人为聂老爷子和周胜采样,自己的人做出来的结果,他才愿意相信。


    聂家人听之任之,似乎对最后结论胸有成竹。


    果不其然,两小时后,耿全亮接到检测机构发来的检验报告,周胜确确实实是聂老爷子的亲孙子。


    第 45 章


    说句实在话, 在来聂家之前,或者说从周珵给他看了聂家祖孙的检测结果之后,耿全亮就一直认为聂家流落在外的孩子是周珵。


    要说这个观念从何而来,那必然是从周珵笃定的态度中隐隐察觉到的。


    可惜, 如今白纸黑字的检测结果摆在眼前, 耿全亮不得不认可, 周胜才是聂家的孙子。


    嗯,画风有那么亿点点的不相符。


    不过,最受打击的恐怕是周珵自己,满怀希望来寻找家人, 结果弟弟才是人家的孩子。


    他同情的目光落在面无表情的周珵身上。


    “怎么, 这中间出现了什么误会吗?”聂司恒明知故问,耿全亮根本就不相信一个在商场上浸淫已久的人能说出这样低情商的话来,除非,他是故意的。


    “没有什么误会,既然你们已经确认了结果,我们就不多做打扰了。有关当年事件的调查,一旦有进展, 调查所随时可能需要您的配合, 还请你这段时间不要离开京市。”


    “当然可以, 配合官方的调查, 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聂司恒态度顺从,“不过,我作为当事者, 想要提个建议给你们, 是否采纳,随你们意。”


    耿全亮抬手请他讲, 想知道他能讲出些什么来。


    “在我知道自己并非聂家孩子后,内心十分煎熬,我也想找到自己真正的家庭,所以对当年绑架案进行了一些调查。当然,跟调查所比起来,我的调查不值一提。”聂司恒道。


    “只是,我查到绑架案发时,当时报警的不止四十七对夫妇,还有一对夫妻,他们也丢了孩子,但很遗憾,经过调查,他的孩子跟绑架无关,只是迄今仍未找到。我在想这对夫妇会不会就是周成先生所寻找的亲生父母,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提供联系方式。”


    耿全亮想说不必了,他们可以自己调查,但周珵却抢先一步说道:“那就谢谢聂先生了。”


    “不客气。”聂司恒笑意盈盈。


    周胜被聂老爷子强硬地留下,说要让他回忆起从前,周胜无奈答应,周珵和周行则跟着调查所的人一起离开。


    从聂家庄园出来,耿全亮把周珵和周行送回到他们在京市的住所。


    临别时,耿全亮欲言又止。


    周珵主动道:“耿队长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很好,不会以为我要哭了吧?”


    耿全亮见他还有心情开玩笑,悄悄松了口气。


    他正色道:“你放心,我会去调查聂司衡所说的那对夫妻,若真如他所说,我去找样本帮你做检测。”


    周珵十分平静,似乎对此没抱什么希望,点头答应了。


    送走耿全亮之后,两人回到家中,周珵换好鞋,撸起袖子,温和地询问:“星星,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周行没有回答,上前拥住周珵,两臂从身侧穿过,在大哥的背后交叠,自己贴住他的胸膛,侧耳听心跳。


    “大哥,你不开心?”


    周珵沉默良久,没有否认,反拥住周行,吐露自己的虚弱,“让星星开出来了,大哥有点不开心。”


    “为什么?”


    “因为大哥以为自己找到了血脉亲人,可结果不是,大哥认错了。”


    周行似懂非懂地点头,安慰道:“大哥你还有我和小胜,我们是亲人。”


    其实,他一直不太懂得为什么大哥一定要找到亲生父母,他就从没问过爷爷自己的父母。


    周珵低头,望进他无瑕的眼睛里,心里顿时柔软,“是,我还有你们,不过小胜是我的亲人,你不一样。”


    “不一样?”周行呆了一呆。


    “对,因为你是我比亲人更重要的人。”


    周行不解,“那是什么人?”


    周珵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这个问题,得星星自己想。”


    周行苦思冥想了好几天,大哥的心情也低沉了几天,等他慢慢好起来,周行仍然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几天后,耿全亮上门拜访,带来了一个重磅消息。


    聂司恒所说的那对夫妇就是周珵的亲生父母!


    耿全亮满脸欢喜敲开门,把检测报告直接怼到帮他开门的周珵脸前,“快看,有结果了!你的亲生父母找到了!就是聂司恒所说的那对夫妻,真是人不可貌相,聂司恒看上去老奸巨猾的,人还挺好……”


    周成慢条斯理地接过检验报告,似乎对这结果并不意外。


    耿全亮催促道:“我帮你约了他们,快跟我走吧,在附近的一家咖啡厅……”


    周珵略加思索,叫上周行,跟着耿全亮来到他所说的咖啡厅,正值工作日的上午,咖啡厅的客人并不多,环境幽静,适合谈话。


    趁他们没到之前,耿全亮向周珵讲述这对夫妻的故事。


    他们是做生意的,早年间经营着房地产,赚了一笔,后来转战化妆品领域,现在有自己的品牌和工厂,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企业家。


    正如聂司恒所说,当年他们有个七岁的儿子,在绑架案发生的相同时段失踪了,两夫妻确实报过案,只是,经过调查,发现他们的孩子是在海边玩耍时失踪,跟绑架案的失踪方式完全不同,更大可能是被海浪卷走了,但由于没找到孩子的尸体,那对夫妻坚决不承认孩子出了事故,认为孩子是失踪了。


    这些年,夫妻俩还参与了很多寻找被拐儿童的活动,在相关机构留了DNA样本,等待孩子寻回的渺茫希望。


    耿全亮怕周珵再次经历失望,于是擅自把周珵的样本和那对夫妇的样本进行比对,结果竟然一致!


    周珵并未被耿全亮的狂喜所感染,而是关注其他事:“对夫妇跟聂家有什么关联吗?”


    耿全亮不明所以,“你怀疑他们是聂司恒找好的人?可你们的基因检测结果是亲子关系。”


    “不,我之前说过对聂家的一些装饰有印象,我在想他们是不是聂家的熟人,曾经带孩子去过聂家。”周珵避重就轻道。


    “这倒没有发现,他们家虽然有钱,但距离聂家这种巨富还有一定的差距,并不能经常到聂家去做客。不过偶尔去那么一次还是有可能的……”


    周珵了然地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解释。


    不多时,一对衣着光鲜得体的中年夫妇推门进来,一个比一个激动,用目光搜寻着。


    看到周珵的瞬间,两人齐齐冲过来。


    男人扳着周珵的肩膀,眼睛大睁,目光在周珵脸上游移嘴里喃喃地道:“儿子,我的儿子,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旁边那位妇人呜咽起来,拉着周珵的手,想要上前拥抱,却被周珵冷静地挡开。


    “抱歉,我还不习惯。”


    两夫妻极其失落,却松开了手,男人道:“没事儿,是爸爸妈妈弄丢了你,是我们对不起你……”


    “我的儿,这些年你受苦了……”那妇人带着哭腔说,眼泪淌下来,挡不住她贪婪注视周珵的目光,恨不得将周珵抱进怀里好好亲近一番。


    这边上演感人的认亲大戏,那边耿全亮凑在周行身边唏嘘不已:“不容易啊,你哥终于找到了真正的家,真该恭喜他。”


    周行歪头,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为什么他总觉得大哥并没有很开心?


    等两夫妻激动的情绪终于平复一些,双方坐下来交谈,两夫妻迫不及待地询问起周珵的成长经历。


    周珵只是简单说,被周爷爷解救后,失去小时候记忆,便跟着周爷爷长大,现在和两个弟弟相依为命。


    “那学业怎么样?”男人期待地问,“你小时候一考试就考第一,现在呢?”


    周珵垂下眼帘,“不太理想,我没有继续升学。”


    男人的表情凝固,耿全亮忙打圆场,“特殊情况,周老爷子病重,他只好辍学。再说,这都不重要,人好好长大就是喜事。”


    “耿队长说得对,”男人深吸一口气,“我们一家人能再相遇,已经是老天开眼,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妇人擦着眼泪,伸手去拍周珵的手,“儿子,你受苦了,小小年纪……”


    周珵扯了扯嘴角,认真道:“没有,我过得很好。”


    夫妻俩连连点头,但表情看得出,一点都不认同。


    周珵应付了一会儿,才道:“我还有约,这次就到这里吧。”


    夫妻俩万分失望,恳切要求周珵跟着他们回家住,让他们好好补偿。


    周珵审视两人,突然道:“可以,但我弟弟周行要跟我一起住。”


    两人一愣,妇人犹豫不定,男人拍板同意,“当然好,他既然是你弟弟,那就是我们的小儿子,一起都住过来,放心,爸妈的房子够大!”


    既然能带上周行,周珵便同意了跟夫妻俩回家住,夫妻俩这才心满意足离开。


    耿全亮见事情圆满落幕,跟周珵聊了几句绑架案重启调查进展,驱车离开。


    周珵站在咖啡厅门口,望着他们各自远去的方向,目光沉沉。


    “大哥,我们要搬家了吗?”


    “嗯,我们要搬到刚刚那两个人的家里。”周珵回答。


    周行想了想,“他们是爸爸妈妈?”


    “星星喊叔叔阿姨就好。”


    而后一连数日,那对夫妻不停地给周珵打电话,催促他们搬过去。


    周珵忙完了公司安排的一些小角色,简单收拾些衣物,带着周行去了夫妻俩所在的京郊别墅区。


    第 46 章


    四环开外的京郊别墅区, 早年间算是僻静地带,这些年京市不断发展,商业扩展到更外面,原本偏远的别墅区倒成了黄金位置, 寸土寸金。


    王元生夫妇很早就发迹, 得以用划算的资金购入了一栋, 附带车库和泳池,到如今别墅的价值翻了几倍,还不一定能买得到。


    买别墅算得上是王元生最得意的投资之一。


    夫妻俩一生中最失败的事,就是把年幼的孩子给弄丢了, 现在好了, 孩子找到了,长得一表人才,王元生夫妇圆满了,今后只想要好好经营公司,补偿儿子,把他培养成合格的继承人,日后公司会在儿子手里更上一层楼。


    到了约定的日子, 王元生亲自开车把周珵周行接到别墅, 田秀琴在家准备饭菜。


    别墅采用欧式风格装修, 长方形餐桌上, 已经摆了很多菜,大多偏向西式,田秀琴身穿蚕丝套装, 正在安排佣人上菜摆盘。


    见周珵进来, 田秀琴严厉的神色立刻变作慈爱,上前拉住周珵的手, 让他在餐桌坐下,“儿子,阳阳,快坐下,我让她们做了拿手菜,快尝尝。”


    周珵礼貌道:“谢谢,我很喜欢,不过,我更习惯被叫做周珵。”


    田秀琴笑容淡了不少,失落地道:“……好,我叫你小珵,快坐下吃饭吧。”


    “先吃饭,吃完再说别的。”王元生也道。


    王元生坐在长桌尽头的主位,田秀琴坐在他左手边,周珵的位置在他右手边。周珵拉开身边的椅子,让周行挨着他坐。


    桌上的菜式很多,罗勒小羊排、咖喱牛肉、奶油鸡、利比里亚火腿、开水白菜、龙虾浓汤、香煎三文鱼等等琳琅满目。


    也都是周行不怎么吃过的菜色,他捧着米饭有些迷茫,这些菜的味道和以往有所不同,周珵帮他夹了一些,让他先尝尝喜不喜欢,看他吃后的表情,再接着夹菜给他。


    见周珵总在操心周行吃什么,都顾不上自己,田秀琴忍不住夹了一块鱼排放到周珵碗里。


    “吃这个,你小时候可爱吃了……”


    “谢谢,我自己来。”周珵转头问周行:“星星吃鱼吗?”


    周行点头,周珵给他夹了一块,周行尝了尝,剩下一半没吃。


    “星星不喜欢?”


    周行戳着米饭,“大哥,我想吃你做的菜。”


    “好。”周珵站起身来,向王元生夫妇道:“借用一下厨房。”


    王元生田秀琴有些意外,儿子的要求自无不可,田秀琴还放下饭碗跟着过去,只见周珵熟练地穿上围裙,打开冰箱找到食材,三两下处理好,快速切丝切片,大火爆炒,不一会儿两三道家常菜就做好了。


    厨房佣人在角落里站着,手肘悄悄捅捅同伴,交换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听说雇主家多年前丢失的儿子找了回来,这一副烹炒煎炸都会的样子,跟雇主家的做派差得远啊。


    田秀琴的脸色难看,瞪了她们一眼,她们这才安静待着。


    对外人的看法浑不在意,周珵解下围裙,端着菜回到客厅,放在周行面前,温柔道:“快吃吧,早上就没吃好,星星一定饿了。”


    周行被色香味俱全的熟悉菜色勾起食欲,拿起碗筷埋头吃起来。


    田秀琴坐回座位,笑得有些勉强,“阳阳……小珵,你不能光顾着弟弟,自己也得吃好。”


    “我知道,谢谢关心。”


    王元生夫妇黯然,周珵用礼貌拉开距离,他们感受到与儿子之间厚厚的隔阂,只希望往后能逐渐消减。


    吃过午饭,王元生夫妻领着兄弟俩去看为他们准备好的房间。


    “二楼有三个房间,我和你妈住在主卧,旁边两个房间一个是我的书房,一个改造成了你母亲的衣帽间,”王元生介绍别墅里的房间布局,“你们年轻人估计也不爱跟我们住一块,所以啊,我给你们准备了三楼的卧室,小珵住在这间,你弟弟就住旁边这间。”


    王元生推开三楼主卧的门,空间开阔,特别是落地窗外的阳台,阳光照射进来,为房间内所有家具镀上一层金辉。


    收回目光,周珵正准备说星星和他一起住,不经意对上王元生夫妇期盼的眼神,将要出口的话变成了:“房间很舒适,谢谢你们的用心。”


    王元生田秀琴如获嘉奖,脸上笑容洋溢。


    “还有,星星从小跟我住一个房间,我们都习惯了,还是住一起吧。”周珵接着说道。


    王元生夫妇迟疑,却也没当面反对,让两人好好休整一番,便下楼去了。


    他们离开后,周珵收起应酬式的微笑,牵着周行进入房间,“星星喜欢这个房间吗?”


    周行点头,他觉得这个房间、先前他们住的小房子、乡村里爷爷在的家,都是一样的,只要和大哥住在一起就满意。


    “我们要在这里住一阵子,星星要跟我一起每天去上班吗?”周珵问道。


    找到了父母,不代表他就不用上班了,行运娱乐还没有建立起可持续的发展模式,周珵的演艺事业暂时还不能终结。


    但放星星一个人待在这个陌生的家里,他不怎么放心,想要带星星一起去工作。


    不料,星星竟拒绝了、


    “不好,大哥,我休息了很久,该上班了。”周行严肃道。


    “你要回江口市?”周珵吃惊,星星想要离开他生活了?


    周行摇头,“不去,我就在小区当保安。”


    小区……当保安……


    周珵失笑,“星星永远忘不掉当保安的理想。”


    周行理所当然:“爷爷说,保安是最好的工作。”


    周珵忍不住揉揉他的脑袋,感叹道:“世界上的人要都像你这么单纯就好了。”


    ……


    回到二楼主卧,夫妻俩关上门才开始暴露出真实情绪。


    “那个周行是怎么回事?一个好好的大人,又不是断手缺脚,怎么指使起阳阳来那么顺口?”田秀琴气愤地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小点声,别让他们听见。”


    王元生坐到床边单人沙发上,用手将头发往后梳,“那孩子的爷爷救了咱们阳阳,又把他抚养长大,阳阳心里感恩,对这个孩子好一些也无可厚非。”


    “那也不能拿阳阳当佣人使啊!”田秀琴越想越生气,一屁股坐到床上,床垫弹了弹,“你也看见了,阳阳自己都还没吃饭,就得先去给他做饭,这是弟弟?这是债主吧!”


    “还有你没看见的,阳阳做起饭来,比咱们家阿姨还熟练,不是一年两年能练出来的,”田秀琴抱着手臂,气呼呼猜测:“我怀疑,他们家肯定让阳阳从小就做饭,表面上说是收养了阳阳,八成是留下阳阳伺候他们爷孙俩!”


    王元生“诶”了一声,“你这就是瞎猜了,我打听过,他爷爷一共救了两个孩子,本来没打算收养,只是不忍心看两个孩子去福利院,才让阳阳俩人留在家里。那老头瘸了条腿,经济条件不是很好,亲孙子又是有点傻,阳阳在他家吃些苦头,这也是没法子。”


    “现在老头死了,阳阳得管着弟弟生活,咱们就当帮阳阳报恩了,多一张嘴的事,花不了多少钱。”


    “这能是钱的问题?”田秀琴急了,“我是气不过阳阳伺候人!”


    “他爷爷救了阳阳,我当然知道该感谢他,可阳阳在他们家吃了不少苦也是事实吧?再说了,他爷爷难道就没一点私心?我可不信,亲孙子是个傻的,老头肯定早早就想好了,多养两个孩子,日后好照顾他的亲孙子。”


    “我都不敢想阳阳在他们家过得什么日子!”田秀琴说着垂下泪来,“不是还说,阳阳为了给老头挣看病钱,早早就辍学打工了?一想到阳阳过人下人的日子,我的心就像剜得一样疼……”


    提到学业,王元生不禁也沉默了。


    为人父母,哪一个不望子成龙的?儿子小的时候,他就聘请三位家教,每周来家里授课,儿子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结果走失一场,落得个半路辍学,王元生何尝不心痛呢?


    “别说了,你还没明白,阳阳现在跟咱们没有感情基础,咱们说什么他能听进去?”王元生硬着声音道,“你说那孩子不好,就是在把阳阳往外推!”


    田秀琴委屈不已,“我的儿子我心疼啊!”


    “……往后慢慢就好了,等阳阳感受到咱们对他的好,才能放下之前的家庭,到时候咱们给那孩子一笔钱,让他独自生活去,要是阳阳还不放心,咱们就给他安排到公司,做点体力活,不就好了吗。”王元生计划得很好。


    田秀琴思索片刻,觉得丈夫的主意很正,这样既彰显了他们知恩图报,也能让阳阳安心,还不用投入很多钱,确实是个好主意。


    “那行吧,我听你的,先让他在咱们家住着。”


    “这就对了。”王元生欣慰道。


    他觉得,一个脑筋不怎么清楚,但有自理能力的人,最多打碎个瓷器、多吃几口饭,让佣人多操点心就好,总不会闯出什么大祸来给他丢脸吧。


    于是,当几天后,司机接他去上班时,吞吞吐吐地问他,二少爷在别墅区大门口站岗的时候,他脸都绿了。


    司机开车经过别墅区大门口,刻意放慢了车速,让老板能够看清外面的保安亭。


    周行一身保安制服,笔挺站在门口,对着王元生的车敬礼。


    “业主一路顺风!”


    王元生觉得一点都不顺风,而是心梗!


    第 47 章


    京郊别墅区开发得早, 当年流行的是西式别墅,包铜的金属大门,上面焊接着浪花状的巴洛克花纹,几根粗壮石柱围成的空间做成了保安岗。


    别墅区保安, 标准比起雅安公寓高出了几个台阶, 起码周行没有见到一个类似高队长那样大肚葫芦似的身材。


    周行去面试的时候, 物业甚至还嫌他个头有些低,全靠过硬的身手才录取上。


    比如跟他搭班的同事,就比周珵高了5公分,五官端正, 还是个退伍军人, 三十多岁,名叫陈伟。


    面试时,就是陈伟跟他过了几招,把周行从一众候选者中发掘出来。


    周行上岗后,陈伟仍感叹周行那变态的身体素质。


    “凭你这身手,干什么不行?在别墅区当保安虽说挣钱吧,但终究还是保安, 说出去也不好听啊……”依陈伟的想法, 周行就应该早早去当兵。


    周行还是那番回答, 当保安是他的理想, 爷爷说过保安是世界上最好的工作。


    就如同周行遇到过的很多人,陈伟也惋惜周行家里的长辈见识有限,耽误了孩子发展, 说着说着甚至动起了劝周行改行的念头。


    不过, 他比黄玉龙之流更有边界感,懂得少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的道理, 并未将心里话说出口,只是每每看见周行认认真真的对着来往车辆敬礼的模样,目光中总是充斥着浓厚的惋惜之情。


    “小周,我记得你还没搬来宿舍吧?”陈伟突然想起来。


    周行摇头道:“我住得近,不用住宿舍。”


    陈伟哦了一声,想想附近地形,大多是商业和一些高端的商住两用楼,仅有的几处居民小区,租金水平对打工人来说相当高。


    “你不会是在附近租的房吧?”


    “不是。”


    那就是住得很远咯,陈伟不禁劝道:“你还是尽快搬到宿舍来吧,咱们这包吃包住,一个月能省下来一两千,还省去了路上奔波。对了,你每天怎么来上班的?”


    早上看到周行在别墅区走着,难道是开车?


    想到这,陈伟立即联想到一个开宝马当保安的小故事,目光顿时犀利,“你开车来上班的?”


    “不是。”


    “你有车吗?”


    周行诚实地回答:“没有。”


    陈伟放下心来,就说嘛,哪那么多富二代闲得无聊出来打工!


    别墅区保安每天三班倒,一班上八个小时,陈伟和周行从早上七点开始,到下午三点就可以换班了,正等着人来换班时,一辆新能源车朝着别墅区大门驶来。


    识别器显示为临时车辆,周行上前拦住,“临时车辆请登记,或者联系业主予以通行许可。”


    车窗降下,探出一个男人的寸头脑袋,大冬天的戴着墨镜。


    “兄弟,通融一下啦,是我。”寸头青年熟络地道。


    周行铁面无私,坚持道:“临时车辆请登记,或者联系业主予以通行许可。”


    寸头青年用手指把墨镜勾下来一点,从镜框上方看向周行,“哥们儿,你新来的吧?”


    周行呆呆答道:“已经来了四天了。”刨去三天培训,今天第一天上岗。


    “我一猜就是,”寸头青年乐了,“告诉你,这里的保安我全都认识,我可是这儿的常客,你就让我进去吧。”


    “临时车辆请登记,或者联系业主予以通行许可。”周行摇头。


    寸头青年无语了,推开车门下来,掏出一包软中华递给周行,“哥们儿,你怎么跟个机器人似的,放心吧,我不是外人。”


    周行还要拒绝,陈伟从保安亭里出来,笑着接过烟盒,“让错人了不是?他小孩子家不稀罕这个。”


    “秦教练,今天又来上课?”


    “是啊,臻臻她离不开我嘛。”寸头青年跟陈伟掰了掰腕子,“让我进去吧?”


    “不可……”周行的话被截住,陈伟一口答应了:“那有什么不行的,都熟人了,说不定哪天秦教练就成了我们尊敬的业主了,肯定没问题啊。”


    秦教练故作谦虚:“哪里哪里,我就是来上私教课的,以后的事谁说得准。”


    正说着,换班的人来了,秦教练同样熟络地招呼着,给递了两包烟,得到开车进入的许可。


    周行的脸皱起来,没有尽到职责,令他感到很不舒服。


    见状,陈伟拍着他肩膀笑道:“还是太年轻了,秦教练是三十一号别墅业主苏小姐的健身私教,每周都来给苏小姐上课,别太较真了。”


    他又凑到周行耳边,“苏小姐跟他的关系不一般,秦教练努努力就能少奋斗三十年,你这会儿跟他较真儿,以后他真成了业主,不得把你整丢了饭碗?”


    秦教练见两个人也要往里走,便热情主动道:“你们要回物业管理部吧?我带你们一程,别墅区这么大,走着多累啊。”


    京郊别墅区足足有近百栋别墅,分为一二三区,一区是距离配套设施最近、环境最好的十栋,二区是稍远的三十栋,物业管理部在三区的最边缘位置,保安的宿舍就在那儿。


    陈伟有些意动,走着回宿舍要近半个小时呢,要是坐车到苏小姐的别墅,少走了三分之二的距离呢。


    在秦教练的盛情邀请下,陈伟拉着周行上车,打算坐到二区。


    秦教练单手转动方向盘,左臂手肘撑在车窗上,尽显潇洒姿态,“臻臻最近爱吃寿司,碳水吃多了,每天都担心发胖,给我打电话……”


    “苏小姐身材那么好,都是秦教练的功劳。”陈伟笑着道,花花轿子人抬人,坐了人家的顺风车,捧人家几句是应该的。


    车辆流畅转弯,进入二区,大片的绿化变成了两侧的草木绿植,不多时,他们停在了二区三十一栋门前,秦教练转头问道:“要不要我送你们到物业管理部?”


    “不用不用!”陈伟赶紧道,他是懂人情世故的,既然发问就是不想送,他们赶紧下车,别耽误秦教练把妹。


    秦教练没有再劝,三人下车,秦教练锁上车门,春风得意地站在三十一栋门前,还想炫耀两句,却见周行径直走向了斜对面的别墅。


    “他这是……”


    陈伟回头也惊讶不已,扬声道:“小周干什么去?咱们还没到呢。”


    “我到家了。”周行推开三十五栋的门,碰巧别墅里的佣人出来,见周行进门,喊了一声“二少爷,你回来啦。”


    “嗯。”周行点头,忽然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情,站在原地想了想,转身对陈伟两人摇手:“再见。”


    秦教练:“……”


    陈伟:“……”


    ……


    王元生憋着一肚子火下班回家,家里已经摆好了晚饭,周珵周行都在,王元生不好直接发作,忍着气在饭桌上装作不经意地提起:“小珵,我看周行在小区当保安?”


    “什么?当保安?”田秀琴还不知道这事儿,此时听说十分震惊,虽说她并不关心周行的动向,但在小区当保安可就太丢人现眼了。


    周珵从容地给周行夹菜,“当保安是星星的爱好。”


    “这怎么成?”田秀琴急了,“咱们这样的人家怎么能去当保安呢?”


    周珵神色淡淡:“为什么不行?”


    田秀琴想要反驳,被王元生一个眼神制止。吃过饭后,夫妻俩回到卧室,田秀琴忿忿不平,“为什么不让我说?我就得好好说说周行……”


    王元生冷道:“你还没看明白?小珵赞成他当保安。”


    “怎么会!”田秀琴难以置信。


    是啊,怎么会有人觉得当保安不丢人呢?


    王元生同样不能理解。


    从在大门口看见站岗的周行开始,他一整天都过得不安稳,遇见的每一个人,他都觉得对方的目光别有含义——让恩人的孙子去当保安,简直是忘恩负义的代表!洽谈的每位客户,他都觉得对方正在心里嘲讽他——王元生不是很有钱么,怎么会让养子去当保安?


    不能这样下去,在更多人知晓此事之前,他得想个办法把周行弄走。


    “跟刘太太接触得怎么样了?”王元生转换心情,提起了别的话题。


    近些年化妆品行业趋于稳定,公司没有大的起伏,他也想转换赛道,进军电子科技,但苦于没有经验,也没有人脉。前段时间他得知商业新贵刘千阳夫妻买下了一区的房子,便让田秀琴想办法跟对方的妻子拉上关系。


    田秀琴嘴唇翕动,半晌才道:“还没见到她。”


    王元生勃然大怒,“还没见到人?你每个月花那么多钱,连个人都没见到,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田秀琴委屈辩解:“那也不怪我……刘太太经常参加太太团的活动,但是自从你跟我说过了以后,她一次都没有出现过。我听别人说,好像她最近身体有什么不舒服……”


    王元生不耐烦,“算了算了,你上点心,有什么消息及时告诉我。”


    第二天,周行排到了巡逻班,这次还是和陈伟一组,陈伟的问题明显比昨天更多,有一些周行知道怎么回答,有一些周行回答不上来,但不影响陈伟得出想要的结论。


    他把周行当成了一个流落在外重归豪门的富二代。


    两个人开着巡逻车在别墅里区里转悠,路过一区,这里大片的绿化,还有一条建在人工湖上方的玻璃游廊。


    游廊中的长椅上有个小小的起伏,周行那指着问道:“那是谁?”


    陈伟看了一眼,不禁嘀咕道:“这孩子怎么又不回家?”


    周行疑惑地看向他,陈伟解释道:“这是刚搬来一区没多久的三号别墅业主的女儿,她有个奇怪的习惯,总是会在外面睡觉,我们都遇到好多次了,但是怎么劝都劝不回家,不过这孩子也挺懂事儿,不玩危险的东西也不下水,我们也只能不管她了。”


    陈伟喃喃道:“也不知道小小的孩子有什么心事,宁愿在外面挨冻都不回家。”


    周行转头望向不远处的三号别墅,“可能她嫌家里吵闹。”


    “吵闹?”陈伟啼笑皆非,“三号别墅就刘先生夫妻俩和这孩子,刘先生每天上班,家里就刘太太和这小孩,怎么会吵闹?”


    第 48 章


    这个月第五次了, 刘先生被老师喊来学校。


    本来湘湘在学校的事,都是刘太太在管,但上个月她突然身体不适,每日精神不振, 没办法顾及孩子了。


    而一向乖巧可爱的湘湘, 不知是否是感知到了什么, 变得沉默、固执,频繁地逃课,不愿意去上学,在接近零度的天气里, 仍坚持要每天待在户外玩耍。


    难道是搬了家之后不适应吗?


    刘先生既要忙公司的事, 又要担忧老婆的身体,现在还要操心孩子在学校的状况,很是焦头烂额。


    到了学校,老师把刘先生请到办公室,向他诉说起刘湘的奇怪变化。


    本来这个月刘湘就忽然不用心学习,在课上走神、睡觉,老师找她谈心, 她总说些怪怪的话, 像故意要吓老师, 若是老师多说几句, 就摆出一副不愿意沟通的模样。


    孩子才七八岁,不懂事,不愿意听话, 老师也没办法, 只能打电话给家长,让家长来管教。


    “……湘湘坚持说妈妈一到晚上变成别人, 我劝她她也听不进去,小孩子就是心里敏感,你们作为家长,不能把矛盾暴露在孩子面前,会影响她的成长。”老师旁敲侧击地提醒。


    刘先生苦笑,“老师你误会了,我和我太太感情很好,只是最近我太太身体不适,可能让湘湘担心了。”


    “这样啊,那希望刘太太注意身体,如果可能的话,刘先生还是先请些亲近的人来帮忙照顾孩子呢?”老师建议道。


    刘先生觉得这是个好建议,和老师聊过之后,他来到操场,女儿正背着书包坐在体育场旁边的观众席台阶上,双手托着腮,小脸凝重,像是在思考一道世界难题。


    “湘湘,”刘先生走过去,坐在女儿身边,“在想什么呢?”


    刘湘喊了一声爸爸,“在想妈妈。”


    刘先生心里酸涩了一瞬,果然女儿是在担心妻子,没能察觉到女儿的不安,是他作为父亲的失职。


    “湘湘别担心,妈妈只是感冒了,过几天就会好起来的。”刘先生安慰道。


    刘湘摇头,小小的身体坐直,对着刘先生满脸认真地道:“爸爸,妈妈变得很奇怪。”


    刘先生把女儿搂进怀里,“爸爸知道,妈妈最近没什么胃口,整天都很困,这都是身体需要休息,等她休息够了,就会变回以前的样子。”


    不是的……


    刘湘抿嘴,可她不想再重复了,因为她已经明白,无论她重复多少次,大人都不会把她的话当真。


    妈妈变得很奇怪,在搬到新家以后。


    刘先生不忍心苛责女儿,把她接回家里,并向老师请了几天假,希望妻子能打起精神多陪陪女儿,安抚湘湘的心。等湘湘明白妻子不会有事以后,就会愿意好好听课了。


    司机把父女俩送回家中,刘先生让保姆带女儿去洗漱,自己则到房间跟妻子说一说老师的建议。


    刘太太在床上躺着,双目闭着,似乎睡着了,刘先生轻手轻脚地走近,她缓缓睁开了眼。


    “你醒着啊,好点了吗?”刘先生俯下身,在妻子额头印下一吻,顺势坐在身边问道。


    刘太太微笑,语气有些虚弱,“好多了,现在不那么困了。”


    刘先生欣慰点头,把今天老师找他的事情说了,“你觉得呢?可以先请湘湘的小姨来陪陪她。”


    “都是我的错……”刘太太懊恼,“湘湘她一定很害怕。”


    “你生病了嘛,这是不可抗力。”刘先生道,妻子身体不适后去看了医生,没检查什么问题,就是嗜睡,食欲不振,医生建议先休息一段时间,或许是以前过度劳累了。


    “别找我妹妹了,我感觉好了很多,应该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整天很困了。”刘太太挣扎着起身,要去看看女儿。


    刘先生拗不过她,扶着她一起下楼。


    刘湘洗完澡,换好衣服出来就看到爸爸妈妈都在饭桌旁等着她一起吃饭,登时一溜小跑到刘太太身边。


    “湘湘。”刘太太拥住女儿。


    “妈妈,你好点了吗?”刘湘懂事地稳住身体,不给母亲增加负担。


    “好多了,明天早上,妈妈也跟湘湘一起吃饭。”刘太太承诺道。


    刘湘微微低头,默默吃饭。


    夜色降临,刘先生一家早早上床休息,刘湘睡在父母旁边的房间。


    爸爸给她讲完故事,看她睡着之后,起身关灯,并从外面关上了房门。


    床上躺着的刘湘睁开双眼,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把枕头塞进里面,自己则爬到床底下,捂着嘴静静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阵怪声,似乎是有人拖曳着脚走了过来,门把手无声转动,房门被推开,母亲的身影慢慢走进来,刘湘看到了熟悉的拖鞋。


    母亲的脚步一步步靠近,然后站在床边静止不动。


    接着,刘湘就听到母亲的声音。


    “湘湘……”


    那声音听上去无比熟悉,但语调非常陌生。


    妈妈喊她都是尾字上扬,这个声音喊她的声调很平。


    “湘湘……”


    像是坏掉的复读机,有间隔地重复着。


    刘湘趴在床底下一动不动,更不敢应答。


    母亲在床边喊了许久,大约是没得到回应,母亲开始在房间里乱转起来,刘湘眼睁睁看着那双脚在房间里踩出一圈圈轨迹。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母亲像是终于累了,不再发出声音,朝着门口走去。


    刘湘知道,今夜的煎熬快要结束了。


    母亲走到门口,刘湘在心里默数,走出门,转身,关门……


    然而事情发展与之前的夜晚不同,母亲站在门口忽然发出嘻嘻的笑声。


    “湘湘……我知道你躲在那儿……”


    刘湘吓得猛然抽动,幸亏手还捂着嘴,阻止了脱口而出的尖叫。


    母亲笑嘻嘻地走出去,转身,关上了门。


    刘湘久久不敢动弹,直到天蒙蒙亮,才从床底爬出来,钻进被窝了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


    八点半,保姆过来喊醒刘湘,叫她去吃早餐。


    刘湘下楼,看到母亲坐在餐桌旁,温柔地笑着等她。


    “妈妈,你晚上睡得好吗?”刘湘爬上自己的椅子,握紧勺子问。


    “妈妈睡得很好,一晚上都没醒呢,湘湘睡得好吗?”


    刘湘低头盯着牛奶杯,“我梦见妈妈夜里来看我。”


    刘太太心里软成一汪水,“噢,湘湘真爱妈妈,可惜妈妈真的睡熟了,没能去看湘湘。”


    端菜过来的保姆也笑道:“是啊,昨天夜里大家都睡得很好,我夜里起来,家里静悄悄的,都睡着呢。”


    刘湘快速吃完饭,便说要出去玩,刘太太嘱咐她穿厚实一些。


    别墅区一如往常的静谧,刘湘漫无目的地走着,小小的脑袋里想着昨天夜里的变化。


    母亲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今天夜里,她还能躲在床底下吗……


    刘湘迈着小小的步子,在一区的公园里转悠,那里有造型可爱的滑梯,滑梯的上方平台是个蘑菇,刘湘在里面睡过觉,但今天刮北风,蘑菇里面太冷了,刘湘只能另找地方。


    于是,她来到人工湖的玻璃游廊里,中间有供人坐着歇息的长椅,刚好够刘湘短短的身体躺上面。


    刘湘睡了很久,还做了个梦,梦见母亲进入她的房间,站在床边,忽然弯下腰,低头和床底下的自己面对面……


    她被吓醒了。


    有点想哭,她忍住了,撑着手臂从长椅上坐起来,刘湘后知后觉地发现,有个人站在旁边盯着她。


    是妈妈?


    刘湘吓得抽动,从长椅上摔下去,即将脸着地时,被一股力道吊了起来。


    周行抓住刘湘的衣服,小孩子四肢挣扎,像只被拎起来的小乌龟,把她放在地上,小乌龟立刻转身,防备地看着他。


    “业主你好,我是小区保安周行。”他站直身体自我介绍道。


    刘湘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周行,她第一次遇见不用哄小孩语气跟她说话的人。


    “你好,我叫刘湘。”刘湘伸出右手,仰头望着他。


    周行伸手同她握了一下,“你好。”


    “你就是住在门口小房子里的人吗?”刘湘问,每天上学时,她有看到大门口的小房子,保安就在那里面休息。


    周行想了想,点头又摇头,他上班时待在小房子里,下班了就回家去。


    刘湘没懂,她继续问道:“那我可以住在小房子里吗?”


    “那里面没有床。”周行道。


    刘湘遗憾不已,“那就没办法了。”


    周行点头,忽然问起别的,“你是不是不喜欢家里的鬼?”


    要是不喜欢的话,他想要来捏成珠子,大哥的手串上次用光了,现在只剩下指环在身边。


    刘湘瞪大了眼,“我家有鬼?”


    周行茫然:“没有吗?”


    一大一小面面相觑,刘湘开始害怕,眼泪涌上来,“那我妈妈怎么办……”


    周行苦恼,他没哄过孩子……


    可刘湘哭了一会儿,自己擦干眼泪,吸了吸鼻子,决意道:“我得救我妈妈!”


    “你知道怎么打败鬼吗?”刘湘眼圈红红地请教。


    周行想了想,攥个拳头挥了挥,“直接打。”


    “……看来你也不知道,”刘湘老成地叹了口气,“就说年龄不代表能力,明明大人自己都很靠不住,还嫌弃我年纪小,说我还不懂。”


    “!”周行像是听到了一声巨雷,他好像懂这个!


    “大哥也说我不懂。”


    刘湘投来同情的目光,“是吗,看来你跟我有一样的遭遇,他们是不是总说你还小,不把你说的话当真,好多事都不告诉你?”


    周行认真想,坚定地点了点头。


    刘湘叹气,踮起脚,学着大人的样子,拍了拍周行的腰,“没办法,小孩子是这样的,我们要坚强。”


    第 49 章


    两个“同龄人”很快成为朋友, 周行听刘湘用稚嫩的语言,讲她家里发生的奇怪事件。


    一个多月以前,他们搬来了新房子,爸爸妈妈都很高兴, 刘湘也很高兴。之前的房子住在很高的楼上, 想要到公园玩得坐电梯下来, 要好几分钟才到,而新房子只有四层,出门就是宽阔的草坪。


    搬来的当天,担心女儿不能适应新环境, 刘先生夫妇让刘湘睡在了他们的房间。


    爸爸照往常一样给她讲床头故事, 妈妈去做睡前保养,兴奋玩耍了一整天的刘湘很快就睡着了。


    半夜,刘湘被腹胀感憋醒,晚饭喝了太多水,她想要上厕所。


    卧室的窗帘没有拉紧,月光从宽阔的缝隙投射进入房间,刘湘看清了房间内的事物, 她正想叫醒父母, 转头正对上妈妈的目光。


    刘太太躺得好好的, 却以一种别扭的姿势侧着头, 瞪大双眼看着身边躺着的丈夫和孩子。


    刘湘以为妈妈睡不着,便道:“妈妈,我想尿尿, 帮我开灯。”


    刘太太没有回答, 继续用直勾勾的目光盯着女儿。


    “妈妈……”刘湘心里觉得不舒服,便转向另一侧喊爸爸, 喊了几声,刘先生迷迷糊糊醒来,顺手帮刘湘打开了床头灯。


    刘湘爬起来一看,父亲睡眼蒙眬,而母亲双目紧闭睡得很熟。


    看错了吧……


    刘湘去了洗手间回来,重新躺进被窝,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餐时,她把事情告诉父母,刘先生刘太太一致笑她,说她是做梦梦见的,还把梦里的景象当了真。


    晚上刘湘放学回来,保姆已经将她的卧室收拾好,她便回到自己的房间睡觉,没再梦见半夜睁着眼睛的妈妈。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一家三口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刘太太忙着参与别墅区妻子们之间的交流活动,如此平静地过了两个星期。


    刘太太忽然病倒了,确切地说,是清晨没能起床,一直在睡觉,叫她她就应一声,眼睛困得睁不开,刘先生以为她累了,让她休息一天,可第二天刘太太的状态更差了,连叫都叫不醒。


    刘先生赶紧叫医生来家里,诊断后没发现任何问题,便建议送医院,刘先生又将妻子送到最好的医院,一通检查后,结论仍然是单纯的嗜睡。


    没办法,刘先生带刘太太回来,按照医生说的,让她先休息几天,观察情况。


    从医院回来的当晚,刘湘睡到半夜,被身边的呼唤声吵醒,是妈妈在叫她的名字。


    意识还在睡眠中,刘湘下意识想答应一声,可是某种直觉笼罩心头,她没有出声,而是睁开眼睛去看。


    房间里很暗,房间的门半开着,走廊的灯光投下一块方形的光斑,妈妈就站在她的床边,遮挡出的阴影盖住刘湘。


    背着光的刘太太,面容看起来跟白天很不一样,面部像是被外力扭曲出诡异的微笑。


    她一声声叫着刘湘的小名,上半身却直挺挺的,瞳孔半掩藏在下边眼睑里,眼睛的上半部分留出大半的眼白。


    刘湘不寒而栗,心里扑通扑通跳,身下的床地震般晃晃悠悠。


    刘太太不停地叫着湘湘,久久没有得到刘湘的回应,她似乎是累了,转身慢慢走出房间,关上了房门。


    第二天早上,刘湘把夜里看的怪异景象告诉爸爸,刘先生大吃一惊,直说他夜里睡得很好,根本感受不到妻子半夜曾起过床。


    刘先生带着刘湘一起来到刘太太床边,摇醒了妻子问她,她更加茫然,什么都不知道。


    为了亲眼看看妻子是否真的有梦游的毛病,刘先生熬了一宿,就盯着睡熟的妻子,然而,一无所获,妻子安稳睡了一整夜。


    “……爸爸说我一定是在梦里看到的,让我别乱想,妈妈不会半夜起来到床边吓我。”刘湘嘟着嘴。


    可是,在刘先生觉得一切都是女儿的胡思乱想,不当一回事的当晚,刘太太再次于半夜出现在刘湘的床边。


    “我感觉得到,那不是我妈妈,如果我出声,她就会伤害我,我躲别的房间,她总能找到我。爸爸不相信我的话,老师也说我在恶作剧,可我说的都是真的……”


    刘湘仰脸望着周行,“要是我一直不回答,她会伤害我妈妈吗?”


    夜晚的妈妈已经知道她藏在床底下,可能今天晚上就会把她抓出来,然而,比起她自己,刘湘更担心母亲。


    周行摇头,“我不知道。”


    刘湘犯了愁,“那我该怎么办呢?”


    一大一小正苦思冥想,刘先生的车经过,偶然看到了女儿和一个保安服饰的人站在玻璃游廊中。


    湘湘怎么会和保安在一起?


    刘先生心中疑惑,难道湘湘又做什么怪事了?还是说,那个保安在故意接近湘湘?


    一时间,各种新闻里不法分子哄骗幼女的醒目标题在刘先生脑海里刷屏,他心中警铃大作。


    让司机停下车,他大步流星冲向游廊,远远就喊:“湘湘!”


    刘湘回头,辨认了一下确实是爸爸,才应了一声:“爸爸。”


    刘先生的心放下一半,走到跟前,看女儿完好无损,才转向周行,客气道:“我女儿没闯祸吧?”


    周行按照培训教的,站直身体,“业主你好,我是保安周行,没有闯祸。”


    刘先生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后半句是在回答他的问题。


    “没有就好。”刘先生不愿与保安多做纠缠,牵起女儿的手转身就走。


    刘湘挣了挣,“爸爸,他是我的朋友。”


    刘先生眉头紧蹙,这个保安果然不安好心,不知道是怎么骗的湘湘。


    “湘湘,你可以多交同龄的朋友,他已经是大人了,不合适跟你做朋友。”


    “为什么?”刘湘质疑。


    “没有为什么。”刘先生敷衍道,“大人和小孩不一样,大人有大人的事情要做。”


    刘湘用力拽住父亲,“那他是大人,说的话是不是比小孩算数?”


    刘先生嗯了一声,只想把女儿赶紧带回家。


    刘湘喜笑颜开,扭头对周行大声道:“你快帮我说呀……”


    刘先生面色不太好看,沉着脸盯着周行。


    周行道:“业主先生,你家有鬼,刘湘害怕。”


    什么?刘先生觉得简直不可理喻。


    “……你再敢对我女儿胡说八道,就别想再干了。”


    “爸爸!”刘湘大声争辩,“我们说的都是真的,妈妈真的很奇怪!她昨天夜里又来我房间,不停叫我的名字,还发现了我藏在床底下……”


    刘先生异常心累,“湘湘!”


    “我知道你在担心妈妈,可妈妈的身体已经好转起来了,今天还跟我们一起吃早餐了,你忘了吗?”


    “还有关于你说妈妈夜里梦游,爸爸也已经验证过了,甚至都装了摄像头,妈妈从来没有半夜起过床,那只是你在做噩梦,湘湘,我们得分清现实和梦境。”


    “你还是个孩子,弄不懂一些事,情有可原,要是某些成年人居心不良,顺着小孩的话,哄骗小女孩,那就是犯罪!爸爸绝不允许谁打我女儿的主意。”


    刘先生的话掷地有声,提到某些成年人时,特意用目光威胁周行。


    刘湘瘪嘴,眼圈泛红,“爸爸,求你了,你就相信我这一次,就一次,好不好……”


    “湘湘!你要听话!”刘先生语重心长,不再纵容女儿,一把将她抱起,大步走向3号别墅。


    刘湘伏在父亲肩头,最后望了一眼站在原地的周行,抬手朝他挥了挥。


    再见。


    刘湘想起看过的动漫,有些主角和朋友一分别就是十几年,长大以后才会重逢,也有一些战斗类动漫,分别后,朋友就在不知道的地方战死了,没有再见的机会。


    她今天回到家里,明天还有机会再见朋友吗?


    刘湘不确定,她有点想哭。


    刘先生抱着女儿回到家里,妻子还醒着,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头很不错,看到两人回来,温柔地喊他们洗手吃饭。


    刘湘被放了下来,站在玄关仔细分辨,半晌才敢上前,拉住母亲的衣摆,“妈妈,我陪着你。”


    刘太太一头雾水,询问地望向丈夫,刘先生无奈,“湘湘被噩梦吓到,还没明白过来,今天又碰上了个口无遮拦的保安,大概又混淆了吧。”


    刘湘抿唇,不断地被父母否定她的话,她也不愿再解释了。


    刘太太搂搂女儿,身体微凉,身上带着熟悉的香味。


    刘湘留恋地蹭了蹭,顺着母亲的力道,去洗手换衣服。


    吃过晚饭以后,刘湘早早躺在床上,刘先生拿着绘本来到女儿房间,见她闷闷不乐,不由叹了口气。


    “还在生爸爸的气?”


    刘湘摇头。


    “你这个年纪还不懂,爸爸是为了你好。”刘先生坐在女儿床边,“对一个小女孩来说,外面的大人很危险。”


    “可是爸爸也不懂,我是为了妈妈好啊。”


    刘先生一滞,啼笑皆非,“可你还是个小孩子。”


    刘湘泄气,说来说去,总是会回到她是个小孩子上面,“小孩子能分清楚真假。”


    “哎呀我说不过你,牙尖嘴利,总之,你要听爸爸的话,知道吗?”


    刘湘黯然,“我知道。”


    刘先生满意离开。


    刘湘爬起来,把枕头塞进被子里,准备爬到床底下,爬了一半,她停住了,环视房间,目光落在衣柜上。


    她要换个地方躲藏了。


    第 50 章


    别墅区向来安静, 这一点到了夜里尤为明显。


    周围静悄悄的,简直不像是在都市中,而是身处在无尽的旷野,今夜乌云蔽日想来明日天气不会太好。


    3号别墅中, 保姆留下走廊里的灯光, 回到了一楼的保姆间, 和同伴聊了几句便睡下了。


    别墅内没有人走动,厚厚的地毯仿佛吸尽了一切声响。


    接近凌晨,二楼主卧的门悄无声息地打开,紧接着, 身穿真丝睡衣的刘太太慢慢走了出来, 她走到旁边的女儿卧室,像是个偷偷进来的小贼,先趴在外面的门板上听了一会儿,听到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她才直起身来慢慢地按下了门把手。


    房间内漆黑一片,刘太太视若无睹,拖着脚走进去, 来到床边, 对着床上被子盖着的小鼓包, 绽开一个奇怪的笑容, 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声音就传了出来。


    “湘湘……湘湘……”


    床上的小鼓包自始至终没有动静。


    刘太太直挺挺地站在床边,锲而不舍地呼唤着,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 刘太太停了下来,她似乎终于察觉到了床上的并非真人, 于是开始在女儿的房间里四处走动。


    她踩着拖鞋绕着床开始转,边转边喊着女儿的名字,就这么转了一会儿,她脸上的表情忽然变了,笑容的幅度增大,嘴角快要咧到耳根,眼白翻出来,腔调也越拖越长,脱离了正常人的范畴。


    “湘湘……”


    她站在床的侧边,忽然像个机器人一样折叠,上半身倒转了180度,头与脚平齐,以垂直于地面的角度,望向床底下。


    若是此时床底有人,这会儿该正对上她那张倒吊着的脸,该是多么的可怕!


    可惜出乎意料的,床底没有人。


    “湘湘……”


    刘太太呼唤着,并未站起身来,而是顺势趴了下去,双手双脚着地,像只壁虎飞快地冲进了床下。


    “湘湘……”


    一声声呼唤从床底下传来,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响声,不知刘太太在床底如何动作。


    房间里的固定衣柜猛然打开,刘湘小小的身体像炮弹似的冲了出来,冲出门去,刘湘不敢留在房间里猜测妈妈什么时候从床底出来,她埋头冲向爸爸妈妈的房间,心里的念头很单纯——得把爸爸叫醒,让他亲眼看到妈妈是真的变得有些奇怪!


    幸好父母的房间是开着门的,刘湘第一时间冲了进去,用背把门顶上,然后咔嚓咔嚓把门锁反锁了两圈。她刚把门锁上,咚的一声,外面一股巨力砸在了门上,刘湘吓得后退两步,怔怔地望着房门,刘太太似乎知道吓到了她,那敲门声很快变得温柔起来。


    “湘湘……是你吗……你快开门……让妈妈进去……”刘太太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刘湘不敢应答,一溜烟儿跑上床,拼命地晃动刘先生的身体。


    刘先生睡得很沉,刘湘晃了半晌,根本就没办法把父亲叫醒。


    而门外的敲门声愈加剧烈,“湘湘……快开门……”


    刘湘回头,看到颤抖的门框,不由慌了神,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推动父亲。然而刘先生呼吸平稳,咂了咂嘴,不知在做什么美梦。刘湘急了,一把捏住爸爸的鼻子,刘先生感到憋闷,摇了摇头,试图挣脱阻碍呼吸的东西,可刘湘死死钳住就不松手,刘先生被迫从睡梦中惊醒,一把挥开了让人窒息的罪恶之手。


    呼呼……刘先生大口地喘着气,憋得都要缺氧了。


    定睛看向身边,竟是女儿!刘先生没好气道:“湘湘,大半夜的,你不睡觉跑到这来折磨爸爸?”


    刘先生音量只是普通大小,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尤显响亮。


    刘湘被他的声音吓得抖了一抖,不是怕爸爸凶她,而是怕爸爸的声音引来门外的妈妈。“嘘——”刘湘小手食指抵在嘴边,拼命地朝父亲做噤声的手势。


    刘先生这才察觉女儿浑身冰凉,不像是刚从被窝里起来。


    卧室的房门被从外面不断地敲击,妻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这是怎么回事?


    刘先生试图分析眼前的情况,睡到半夜,身边的妻子忽地变成了女儿,还把她妈妈关在门外……眼下状况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难道妻子真的会梦游?


    刘先生很受冲击,神志越发清醒,心中不由得惭愧,原来女儿一直说的都是真的。


    “湘湘……湘湘……”门外的人仍然在不依不饶地呼唤着,刘先生一怔,终于察觉到异常,妻子的声音很熟悉,语调却不正常,而且如果仅仅是妻子梦游,女儿不该是现在这般害怕不安,难道妻子在梦游的时候还有什么暴力倾向吗?


    该不会妻子每次梦游的时候,女儿都会受到伤害吧!刘先生后知后觉,终于想起来查看女儿的身体状况。


    “妈妈打你了吗?”


    “没有。”刘湘赶紧摇头,“爸爸,我很好,可是妈妈她不正常。”


    刘先生愣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这次他不敢把女儿的话当作孩童稚语,而是认认真真去问:“湘湘,这话什么意思?”


    刘湘摇头,语焉不详:“我也不知道,可是爸爸,我觉得我们不能答应妈妈的问话。”


    刘先生眉头一跳,心中起了不祥的预感。


    “湘湘……湘湘……”门外人的腔调越拖越长,连声音都变得不像样了。


    刘先生察觉异样,忙把女儿抱在怀里,打电话到保姆房,把两个保姆都叫起来,让她们去看走廊里究竟怎么回事。


    保姆不疑有他,立刻答应了,不多时,外面有保姆的声音在喊:“太太,您蹲在门前干什么?”


    “是啊,太太,您是饿了吗?我帮你做点吃的……”


    也不知外面刘太太做出了什么样的反应,只听得一高一低两声尖叫,紧接着就是扑通扑通人体倒地的声音。


    刘先生惊骇,感到大事不妙,赶紧打开卧室反锁着的门,走廊之中,两个保姆一个侧躺,一个俯趴,都已不省人事。


    刘太太的身影更不知所踪。


    刘先生抱着女儿来到走廊保姆身边,俯下身子查看保姆的情况,没发现身上有明显伤口,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没出人命。


    “妈妈……”刘湘对着卧室房门喃喃道,刘先生心里一惊,连忙回身去看。


    刘太太平趴在墙上,平时精心护理的长发,由于重力的原因覆盖面庞,她在墙上来回地爬动,像一只巨大的壁虎。


    这还是他的妻子吗?还是那个温柔娴静的女人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刘先生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


    刘太太顺着墙面爬动,如履平地地上了天花板,刘先生吓了一跳,赶紧抱起女儿往楼下跑。


    无论如何,眼前这个景象让他心中明白,绝对不能让妻子近身!


    他冲下楼梯,一口气跑到门前想要出去求救,然而大门门锁像是被焊死,无论他怎么晃动大门,锁都纹丝不动。


    身后衣服摩擦的声音传来,刘先生转身,果然,刘太太已经爬到了一楼。


    “湘湘……湘湘……”发丝间露出眼白,刘太太一边爬一边不停地发出怪异的声音。


    刘先生背贴着墙壁不断地移动,平时宽敞的别墅,此时竟显得无比的逼仄。


    无论他挪到哪个方向,都躲不开妻子的追赶。


    刘先生心下一狠,跑进了厨房,单手抱着女儿,一手从刀具盒里抽出一把西式菜刀,横在身前,“你别过来,老婆你到底怎么了?你醒一醒!”


    刘太太自然不会回应他,而是继续执着地往他那边爬,忽然,刘太太飘然落地,站直了身体,一瞬间竟恢复到平日里的模样。


    刘先生试探着道:“老婆?”


    刘太太微笑,慢慢走近刘先生,以为妻子恢复了正常,刘先生慢慢放下了戒备,刹那间,刘太太出手如电,一把抓住了刘湘的手臂,想要把小孩从他父亲身边夺走。


    刘先生悚然而惊,条件反射地抬起了另一只手,却忘了手中的刀具,刀锋在刘太太的手臂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血液瞬间染红了纯白的真丝睡衣。


    “妈妈!”刘湘急得大叫。


    刘太太的手一颤,松开了掐着女儿的手,眼珠乱转了几圈,突然嘴里发出焦急的声音:“老公,快带香香走,快!”


    刘先生浑身一颤,忙喊道:“老婆,你没事吧?”


    刘太太一句话没说完,又恢复到了那种诡异的微笑,一步步朝刘先生父女逼近,鲜血顺着她的手臂往下淌,从指尖滴到地毯上,发出扑嗒扑嗒的响声,她却恍若未觉,根本感受不到疼痛。


    刘先生胆寒,他举着菜刀,抱着女儿不断地往后退,脑子飞速地转动,思考着应对的方法。


    如今他困在别墅中,一区的别墅与别墅之间距离那么远,房子隔音又好,他在别墅当中呼救,外界根本听不到!


    厨房里又没有电话,连报警都不行……


    刘先生近乎绝望,他该怎么办?难道要用手里的刀把老婆给杀死吗?可不杀死,女儿该怎么办?


    混乱之际,他听到了一阵敲门声,不徐不疾有节奏的三声,伴随着一个耳熟的声音:“业主你好,我是小区保安周行,你家警报系统亮了红灯,请问需要帮忙吗?”


    刘先生满脸怔忪,刘湘惊喜不已:“爸爸,周行来救我们了!”


    周行?


    谁?


    刘先生大脑里乱糟糟一片,难以提取有用的信息,好不容易想起谁是周行,又泄了气,一个哄骗小女孩的人,能起到什么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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