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你昨天喝醉了
曲之意整个人依旧是懵的, 他微微皱眉,有些不确定地问:“这里是?”
保姆笑道:“你昨天喝醉了,是我家先生带你回来的。”
说着, 保姆转身往楼梯后面走,消失在了曲之意的视线里, 等她再出现在曲之意面前的时候, 手里多了个纸袋子。
“曲先生, 这里面是衣服,已经洗好烘干过了, 你去洗漱一下,我让人准备饭菜。”
曲之意结果纸袋子,问:“那个,你家先生,是叫什么?”
“丁宴澄, 丁先生。”
听到丁宴澄的名字, 曲之意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他昨天是跟丁宴澄走了。
“那他现在是出去了吗?”
“没有,”保姆依旧是笑着说:“今天休息, 先生在健身房跑步,等会儿会和你一起用餐的。”
健身房,跑步
曲之意所有所思地点点头,和保姆说了声谢谢,提着衣服回房间洗澡了。
洗完澡出来,曲之意感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的,衣服就是很日常的衬衫长裤, 但面料很舒服,尺寸也合身。
楼下餐厅, 保姆已经把饭菜端上桌了,曲之意下去的时候,丁宴澄也在,戴着眼镜,手里拿着金融报纸在看。
和平时见到的不一样,今天的丁宴澄没有穿西装,而是很简约的圆领T恤加运动短裤,头发也不像之前那样精致,应该就是随便梳顺了了事。
不穿西装的丁宴澄,看起来气质都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是气度不凡的企业总裁,现在是在学校里上课的青春男大。
察觉到他来了,丁宴澄放下手里的报纸,摘下眼镜:“中午好。”
从醒过来到现在,曲之意每一秒都觉得蛮尴尬的,喝醉也就算了,居然直接到病人家里睡了一晚,也是没谁了。
这会儿见到丁宴澄,他更尴尬了,一边坐下,一边干笑着:“中午好。”
丁宴澄自然也看出来了,但也只是抿着唇笑,没有戳穿,而是问:“昨天晚上休息得怎么样,醒来头痛不痛?”
“还好还好,有一点点晕吧,别的没了。”曲之意说。
保姆给他俩一人盛了一碗绿豆汤:“先生,曲先生,喝了酒以后啊要喝点绿豆汤,清热解毒,消暑利水的。”
丁宴澄‘嗯’了一声,微微颔首让她放下。
曲之意也连忙说:“谢谢。”伸手接过。
以前只有奶奶会这样亲切地跟他说话,帮他盛饭盛菜。
绿豆汤是咸口的,熬得很浓稠,里面还加了点青菜,火腿丁还有碎萝卜丁,吃进嘴里,有绿豆粉粉的口感,火腿的肉香,也有萝卜丁在嘴巴里爆汁,口感很新奇,出乎意料的好喝。
菜一共做了六道,陈皮酱牛腩,清炒山药,鱼香茄子虽然样式多,但每份量都不大,曲之意也是真的肚子饿了,一口气吃了很多。
保姆撤走空盘子,趁着她去端饭后水果的时候,曲之意身上的那股尴尬劲儿也过去了,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找什么话题,于是就跟丁宴澄夸:“你们家保姆做的饭味道很不错,很正宗的本帮菜。”
丁宴澄笑了一下:“是我妈妈吃饭比较挑,她爷爷,也就是我太祖父,年轻的时候做生意的,她一出生就也是被人伺候,阿姨就是从小带照顾我妈妈的,跟了十几年,后来我自己搬出来住以后,我妈不放心,才让她来给我做饭。”
“哦哦,这样啊。”
看样子这是富了好几代的大户了,曲之意心道。
“对了,昨天真是谢谢你了,没给你添麻烦吧?”他平时是很少喝酒的,从来没有像昨天晚上那样醉得那么死,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有没有耍酒疯,之前他在手机上看到过那种喝醉以后耍酒疯的,要是他也我靠啊,那真是太丢脸了。
“没有的事。”丁宴澄笑着摇头,又适当提醒他:“不过你酒量小,喝酒的时候还是要注意一下。”
曲之意无奈地扶额:“害,我平时也不这么喝酒的。”
昨天晚上李望舒在那么多人面前一阵叨叨他的事,他除了喝酒,也没别的办法了。
阿姨端来了饭后水果,两个人吃一会儿聊一会儿,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下午了。
明天就是李望舒和陆珠珠订婚的日子,地点定在陆珠珠家那边,台州,从他这边开车过去要花上差不多四个小时,得今天下午就出发,在那儿住一晚。
于是曲之意说:“阿澄,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后面两天我还有事,等回来了再好好谢你。”
丁宴澄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李望舒提过一嘴:“好,你先去忙。”
昨天曲之意的车是丁宴澄叫代驾开回来的,现在他酒也醒了,就自己开回家了。
到家以后,曲之意收拾了一套换洗的衣服,又问李望舒要了具体的地址定位,开车出发往台州去。
订婚仪式在五月二号,当天晚上,李望舒给他安排在举办订婚仪式的那个酒店休息。
突然一下要订婚成家,就像李望舒这样平时嘻嘻哈哈的人,也不免紧张起来,当天晚上他也没回家,就在酒店里拉着曲之意聊天,聊以前聊以后。
酒店房间里有一整扇落地窗,窗外就是五彩繁华的街景,曲之意和李望舒一人拖了块坐垫,肩并肩在落地窗前坐下,李望舒还拿了几罐啤酒,时不时就喝一口。
曲之意不爱这个,一口没碰,自己问酒店服务员要了份果盘。
李望舒也用牙签叼了块西瓜放进嘴里,他曲之意几年的老朋友了,这会儿也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之意啊,我以前真没觉得自己能顺利就结婚。”
“为什么,你不是大学就和珠珠姐在一起,没想过要结婚吗。”曲之意问。
李望舒哈哈一笑:“我靠,我那个时候根本没想过会和她在一起这么久,脾气又大,还动不动就打我,谁能受得了啊。”
这个曲之意还是蛮清楚的,他抿着唇笑:“那是你该的。”
以前还在学校的时候,李望舒和陆珠珠出去约会,李望舒每次都会迟到那么几分钟,陆珠珠又是一个很守时的人,最讨厌迟到,所以每次都会被陆珠珠邦邦锤两拳。
大概是知道自己理亏,李望舒嘿嘿一笑:“所以嘛,这不是慢慢地也在一起这么久了嘛。”
他双手往身后放,整个人也往后仰,两腿伸长:“我原本觉得,我应该是能一个人浪啊浪,等浪到三十多了,被我妈压着一顿相亲,相亲中途逃跑,然后一个人一辈子,但现实呢,现实是我不仅没有一个人浪,我明天就要订婚了,想想就跟做梦一样。”
曲之意吃了一块儿哈密瓜,果肉冰冰凉凉的,还很甜:“其实你啊,能遇到珠珠姐,已经是你这辈子最大的运气了,除了她,没人能管得住你。”
和李望舒比较熟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灵魂很自由的人,不喜欢被束缚管教,喜欢天高任鸟飞,喜欢广阔的世界,这个人格很美好,但要知道,任何东西都是过满则亏的。
如果一个人一直都是自由的,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需要有任何考虑和顾忌,那么也就证明,他身边没有可以和他说话的人,也没有能够让他牵挂,或者牵挂他的人。
他确实很自由,但同样的,也会很孤独。
所以,当这样的李望舒,遇到可以给他自由,又可以在适当时候拉住他的女孩时,才是真的幸运。
“嗯,你说得也对。”李望舒点头,赞同他的话。
窗外车水马龙五彩霓虹的,看着格外惬意,李望舒又喝了一口酒:“哎呀,我感觉啊,做心理医生的,那眼睛就戴了跟透视镜一样,把人看得特别明白,也特别会讲大道理,几句话就把人说得服服帖帖的。”
曲之意呵呵地低头笑,笑完了,跟他说:“认识这么多年,你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你啊,和珠珠姐会长长久久的。”
“哎这话我听着高兴,我跟她啊,这辈子捆一块儿去了。”
李望舒捏着啤酒罐,仰头喝下一大口,他今天晚上其实没喝多少,但也有点儿头了,眼神开始有些飘飘的,他蜷起一条腿,啤酒罐就很自然地搭在膝盖上:“之意啊,那你后面跟谁捆一块儿啊。”
曲之意一怔,笑道:“你这话题转得够快啊。”
李望舒轻轻叹气:“前两天你奶奶打电话给我,说是祝贺我和珠珠订婚,后面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你,她很念叨你的事。”
“”曲之意张张嘴,想说什么,但又没说出来。
之前和奶奶打电话的时候,她也是在电话里催过,最后被他几句话糊弄过去了。
“其实我有时候看着你也愁,比我自己都还愁,我感觉你才是那个最后要一辈子一个人过的。”李望舒担忧地看着他。
他被李望舒的这个眼神给看愣了,大概两秒过后,失笑道:“你这,不可能的好吧。”
李望舒摇头:“真的很有可能。”
曲之意:“为什么?”
李望舒手指竖着往上指:“还记得我刚才说的那句话吗,你这眼睛呐,就跟戴了透视镜一样,把人看得太透了,那你呢,要求也高”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望舒顿了一下,笑道:“虽然哈,我也觉得一般的人配不上你,哈哈哈。”
“所以我说啊,”李望舒笑着叹气:“你后面跟谁捆一块儿呢。”
听了李望舒的这些话,曲之意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连他自己也没有想清楚。
他也叹了口气,学着李望舒,两只手撑在背后,仰头去看窗外的景色。
第25章 我今年就
第二天, 李望舒五点不到就从床上爬起来了,今天是他订婚的日子,作为主角, 有很多事情要忙,曲之意虽然是宾客, 但有他和李望舒这么多年的交情在, 前期的那些流程他也不想错过, 于是也跟着李望舒一起,去了女方家里。
送礼, 拍照,双方家长见面,快到十一点的时候,才再次抵达举办宴会的酒店。
虽然不是正式的婚礼,但订婚仪式的流程一点儿也不比婚礼少, 再加上陆珠珠的家乡这边, 对这种场合很看重, 所以主持人致辞,戴订婚戒指, 签婚书等等统统都走了一遍。
男女双方喝完定亲酒,主持人在台上手拿话筒激情发言:“喝了定亲酒,结成一家亲,现在,让我们共同举起手中酒杯,送上我们的祝福,祝两位新人缔结良缘, 百年好合!”
“缔结良缘,百年好合!”
席间, 所有宾客举起酒杯,现场欢声笑语,酒杯碰撞不断,曲之意坐在离舞台很近的位置,他也高举起酒杯,朝李望舒和陆珠珠敬酒。
平时自由舒适惯了的李望舒,今天难得穿上笔挺的西装,和旁边穿白色礼服的陆珠珠格外般配,俩人相视一笑,用口型隔空对曲之意说:谢谢!
五一假期原本是五天假,曲之意跟医院多调了两天,所以一共是七天,因为还要回一趟老家看奶奶,所以他只在台州留了一天,三号就返程了。
来的时候他是一个人,回去的时候多了一个,是吴榷。
他也来参加了李望舒的订婚宴,知道曲之意四号走,又顺路,就跟着一起。
他们是中午吃完午饭出发的,下午五点下高速,曲之意特意在高速路口停下车,一直跟在他后面的吴榷从收费站出来,见他等在路边,就也停车,摇下车窗:“之意哥,怎么不走了?”
曲之意也摇下车窗,说:“没有,后面就不顺路了,停下来跟你说一声。”
下了高速就得各回各家了,他们住的方向也不一样,确实不顺路,不过吴榷倒是没怎么在意,笑着说:“这有什么,哥你要是有事情要忙,先走就是,不用特意等。”
曲之意笑着回他:“那还是要说一声的,还有,上次还没谢谢你送我去上班,我后面肯定忙,节假日过后一大堆事,改天,等我有时间了,请你吃饭。”
吴榷:“好啊,到时候手机上联系吧。”
简单道了别,曲之意驱车往家的方向开去。
还在五一假期,大部分人都去省外旅游了,城市道路上比平时空旷不少,曲之意一路畅通无阻,连红灯都没几个,到家的时候才刚到六点。
钥匙插进锁孔,门拧开的时候,门缝里有光透在了他手上。
曲之意顿时怔住,推开门走进去。
门口鞋柜里多了一双藏青色布鞋,拖鞋少了一双,客厅灯是亮的,厨房里还有阵阵肉香飘出来。
“乖乖,是不是乖乖回来了。”
厨房里传来奶奶的声音,曲之意换好鞋走过去,奶奶也正好洗好手,打算出来。
“奶奶?你怎么来了?”曲之意诧异地看着奶奶。
这套房子他大学就在租了,那个时候奶奶经常会过来看他,所以就给了她一把钥匙,但之前每次来,都是他去火车站接的,怕奶奶年纪大了迷路,没想到这次她招呼都不打一声,自己就来了,万一路上出点事,他都没办法知道。
曲之意越想越后怕,问:“你什么时候来的,一个人来的吗?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
相比较曲之意的后怕和追问,奶奶的情绪倒是平和得多,看见孙子,长满皱纹的脸上瞬间挤出笑,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然后才握住曲之意的手:“哎呀今天刚拢的,也不是一个人,还有亲戚,我坐的他们的车子。”
闻言,曲之意松下一口气,不过也没完:“那你来也要和我说一声吧,万一我今天没回来呢。”
谁知奶奶半捂着嘴笑:“你以为我脑壳比你要笨好多蛮,我跟你那个李同学打了电话的,他讲了,你今天要回来。”
说着,奶奶又拍拍他的手臂,假装生气:“好了,一拢屋就讲讲讲,欺负我年纪大了,讲不过你嗦。”
曲之意叹了口气,又无奈又想笑:“我之前不是说会回去看你嘛。”
“你们放假时间又不长,又要上班,一来一回都够你遭罪的了,我反正一天没得事,慢慢来慢慢走,有撒子的嘛。”
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奶奶虽然年纪大了,但思想是很与时俱进的,几句话就把这事儿揭过去了,开始关心曲之意:“开车子恼不恼火啊,先到沙发上坐到嘛,饭马上就好了。”
曲之意‘嗯’了一声,卷起衣袖子:“是有点累,不过也还好,还差什么菜?我跟你一起弄。”
奶奶才不要他来帮忙,一边把他往客厅推,一边念:“没得撒子,就还差个瓢儿菜,你先坐到起,我马上就好了。”
曲之意拗不过,只好说:“那我先去洗个澡。”
没想到奶奶会过来,曲之意洗完澡出来,奶奶还在厨房,他就把平时空置的那个客房收拾了一下,找出干净的被褥铺上去。
吃饭的时候奶奶一直在给他夹菜盛汤,婆孙俩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一边吃饭一边唠嗑了。
等到吃完饭,曲之意去厨房洗碗,奶奶就用抹布擦灶台,擦到碗柜的时候,奶奶说:“我看你冰箱里头撒子都没得,你平常自己不煮饭啊?”
曲之意:“太累了,我都是在楼下吃好回来的。”
“上班是恼火,”奶奶擦完碗柜,走到洗手池这边,拧开水龙头冲洗抹布:“我记得老肖他们不是在这边,你到他们店儿里头打包回来吃嘛,他们做的饭吃起干净。”
曲之意笑了一下:“太远了,肖叔叔他们在城北路那边,过去要三十多分钟。”
“啷个远啊,”奶奶咂舌:“那还是就在附近吃算了。”
“没事,我经常吃的那家也挺干净的。”
奶奶抿唇,拧干抹布上的水,继续擦油烟机:“要我讲啊,还是要找个人,有个人在身边,他休息的时候照顾你,你休息的时候照顾他,两个人都有照应,没得你现在啷个累。”
就知道话题会被带到这个上面,曲之意也不想扫了奶奶的兴致,便点头附和:“好,我今年就给你带一个回来,给你带个又高又帅又有钱的。”
“噗,”奶奶被他逗笑了,但也只是一下,笑完了又开始说:“撒子又高又帅又有钱,我跟你讲,嘞些都不打紧,不是最主要的,主要是撒子,要对你好才得行。”
奶奶放下手里的抹布,跟他细说:“一个人找对象,最先看的不是表面功夫,你想一下嘛,要是嘞个人光有钱长得好看,但他不对你好,天天在外头沾花惹草,喝酒吃烟的,你啷个遭得住?”
“嗯。”曲之意频频点头,十分认同。
奶奶知道他是在‘敷衍’自己,笑着伸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背:“你刚才自己讲的哈,今年给我带个人回来,不要刚讲出口,明天就搞忘了哦。”
曲之意洗完最后一个碗,关掉水龙头,转身笑着说:“不会,我肯定记得。”
原本曲之意还打算买明天的机票,现在奶奶来了,也就不用了,剩下的几天假期,他带着奶奶去了周边市区的景点玩,爬山,逛古镇。
他们老家在西南地区,不像这边靠海,周边全是山,想到奶奶之前来也没去海边玩过,他又带奶奶去了最近的海边,看海捡贝壳。
七天假期一晃就过,多放了两天假的曲之意比其他人更忙,预约挂号的病人都快排到月中了,平时一天排三个病人,回来以后,一天能排到四个。
看着电脑屏幕上一眼望不到底的排期,曲之意不由觉得头痛,这可真是一个恐怖的数字,以前不知道,居然有这么多人有这方面的毛病。
楚岑也还是经常会过来挂号,他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源头也找到了,开导好心理状态只是时间问题,相比起这个,曲之意更关心的,是他和毛安娜离婚后的情况。
毕竟,是他‘撺掇’人家离婚,他得对这个事儿负责。
“安娜她搬回之前她自己买的房子住了,我没敢去找她,怕她会抗拒,就只是每天下班的时候,绕去她那边看一眼。”
“没关系,事情是一步一步来的,对于毛小姐来说,你们之间的感情基础太薄弱了,而她又是一个十分敏感的人,你得让她慢慢意识到,你和她之间,不是只有利益,而是也是有爱的。”
“多寻找点儿‘巧合’,不要刻意,而是自然地碰面,比如,”说着,曲之意抬手跟他举例:“多去住院部看看贺阿姨的病,贺阿姨是毛小姐心头的结,病情越往后,能拖的时间就越少了,她身上的压力一定是很大的,而这不是你出多少医药费住院费,就能解决的。”
贺兰芝得的是胃癌,又是晚期,没有能治好的余地了,如果贺兰芝走了,双亲去世,自身感情也陷入低谷,这对于毛安娜来说,是很沉重的打击。
这些楚岑都明白,他点头,眼睛里重新燃起希望:“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些年来,国家政策比较注重生育问题,呼吁二胎三胎,医院作为生命的出生地,自然也是想给男科做做宣传,响应一下政策。
楚岑这个事儿比较玄乎,在聂飞宇跟他取得同意以后,医院抹去了他的重要个人信息,作为泌尿科男性性功能障碍心理咨询的优秀案例来做宣传。
原本曲之意只用忙到月中就可以喘口气,有了这波宣传,预约直接又排满了。
这天轮到了丁宴澄的号,陈也出去叫人,曲之意一边揉着眉心,一边给自己倒水。
陈也很快就带着人进来了,只不过和往常不同,跟在陈也身后的除了丁宴澄,还有一个他没见过的女人。
女人长相很端庄,中长发,一双丹凤眼,看人的时候不怒自威,她比丁宴澄应该要年长一些,两个人在模样上有四分相似。
“之意。”丁宴澄率先跟他打招呼。
曲之意笑着点头,目光看向他身边的女人,礼貌地问:“这位是?”
女人没让丁宴澄介绍,自己主动说:“曲医生你好,我叫丁宴绮,是阿澄的堂姐。”
第26章 不会是家族病吧
刚才曲之意就猜测, 他们应该是亲戚之类,没想到居然是堂姐。
不过为什么丁宴澄来看病,要带自己的堂姐?
曲之意有些没想明白, 但也还是让陈也多搬了张椅子来:“两位请坐。”
丁宴澄和丁宴绮双双坐下,陈也按照常规给他们倒了水, 然后退回到曲之意身后。
丁宴绮手握茶杯, 上下打量了曲之意几秒, 笑着说:“曲医生看着好年轻啊,感觉年纪比阿澄还要小点。”
曲之意淡淡一笑, 这话他也不是第一次听人说了。
“丁小姐是陪阿澄一起看病吗?”他问。
丁宴绮摇头,将挽在手腕上的包放在桌子上:“我是替我老公来的,阿澄说他在你这里看病,很专业,所以就让他带我过来看看。”
妻子替丈夫来医院挂号, 也是比较常见的事情, 但曲之意不由看了眼坐在丁宴绮旁边的男人, 一家人,两个人都有, 这方面的毛病,不会是家族病吧也不对啊,堂姐夫,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吧
曲之意很轻地咳了一声,把发散的思维收回来:“好的我了解了,不过我们这边正式问诊前,都会让患者先做一份问卷, 您先生方便吗?”
“这”丁宴绮有些为难地看向丁宴澄,如实对曲之意说:“有点难, 他不知道我来这里挂了号。”
曲之意一愣:“不知道?”
见丁宴绮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说,丁宴澄开口帮她解围:“因为我堂姐夫说了,他现在这个阶段不是很想要孩子,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所以我姐就想来医院问问。”
“这样啊,”曲之意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可仅仅是现在这个阶段不想要小孩,也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可能是他觉得现在的状态不稳定,也可能是还没准备好,毕竟要做一个好的父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说这句话不代表他就有问题,甚至也可以说是,对未出生的生命的一种负责。”
“这个道理我也知道,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我也不会这么着急了。”
而后,丁宴绮说出了一个让曲之意十分意外的答案。
“我们原来是有一个女儿的,但因为一些事情,没有了。”
曲之意面露诧异:“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您女儿在,去世的时候,多少岁?”
提起去世的女儿,丁宴绮眼中就泛起一层薄雾:“一年半以前,那个时候她还很小的,才六岁。”
丁宴绮的丈夫叫宋满,原生家庭不太富裕,是在学校的时候需要拿贫困补助,上学放学翻山越岭,父母种地为生的。
但好在寒门出贵子,虽然家庭条件艰苦,但宋满的学习成绩十分突出,中考以市状元的名次,免学费进入重点高中,高考再一次拿了省状元,被国内一等一的大学录取。
大学毕业以后,去到丁宴澄他们家公司实习,认识了当时也在实习的丁宴绮。
一个经历过苦难,且学习能力强的男生,只要在职场上工作态度认真,比其他人拔尖一点,就很容易被上面的人看见。
当时丁宴绮就是第一个看见宋满的人。
公司里那么多同样是刚从学校里出来的大学生,实习生,其他人面对一个项目,手忙脚乱,怯懦退场,稍不留神就把项目合作方得罪了,连从小就跟着家里人,耳濡目染的丁宴绮,也犯过不少错。
只有宋满,不管做什么都不慌不忙,每一个在他那经手的项目,都完成得十分漂亮,在他的身上,总能有一股运筹帷幄的感觉在。
丁宴绮和宋满是十年前结的婚,因为刚结婚那几年,两个人都在忙事业,所以没急着要孩子,等到事业稳定以后,才生了一个女儿,叫宋玉。
“当时我们一家都可开心了,第一次当父母,只要是跟孩子沾边的,不管做什么都小心小心再小心,宋满也很会照顾我,小玉三岁以前,都是他带的,三岁以后开始上学了,接送有保镖负责安全,在家有保姆照顾,我基本是没有操心过的。”
曲之意停下笔,目光在笔记上快速浏览一遍,如果是像丁宴绮说的这样,那么宋满应该是很喜欢小孩子的,所以视线上移到他一开始写下的那几个结论,他抬笔划掉其中一个——讨厌小孩,所以不生小孩。
划掉了这个结论,他又将旁边的另外几个圈了起来——原生家庭艰苦,有上进心,顾家,疼爱妻子,丧女(五角星)。
“能问一下,你们的女儿是因为什么原因去世的吗?”曲之意问。
然而他这话问出口,坐在他对面的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噤了声,不是在思考应该如果回答,而是在沉默地回避这个问题。
曲之意微微皱眉,从听到丁宴绮说,他们的女儿去世时,他就觉得这是一个关键点,可是很显然,他们并不想提这个事情。
沉默两秒后,曲之意垂下眼皮,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夹,取出一张问卷正面朝上推到丁宴绮面前:“丁小姐,如果你丈夫不方便填问卷,那么你可以站在你的角度,根据你心里面对宋先生的印象,给他做一个测试题,这样对之后的治疗也会有帮助的。”
丁宴绮接过问卷,连忙点头:“好的,那我现在去填。”
曲之意‘嗯’了一声,递给身后的陈也一个眼神。
陈也点头:“丁小姐,你跟我来这边。”
陈也带着丁宴绮去了隔壁的诊室,等门关上后,还没等曲之意开口,丁宴澄就已经知道他想问什么了,率先制止了他:“之意,不是我不想说,而是这件事情在我们家比较隐晦。”
丁宴澄轻轻叹了口气:“当时事情发生以后,不止是我堂姐堂姐夫伤心欲绝,我父亲母亲还有爷爷他们,都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尤其是我奶奶,悲伤过度进了医院,所以”
剩下的话丁宴澄没有继续说下去,曲之意点头,表示他已经明白了,但
“但我觉得这是这件事情的关键点,你们如果真的是想要把这个问题解决掉,那就绕不开这个问题。”他说。
丁宴澄思考了两秒:“你的意思是,我堂姐夫是还沉浸在小玉去世的悲伤里,所以才不想再要一个孩子是吗?”
“不绝对,”曲之意将自己刚才写的记录摊开在桌面上,笔尖轻点了两下:“我的直觉是,原因不止这一个,但这个是突破点,很重要。”
第27章 你怎么还没走?
丁宴澄也‘嗯’了一声, 手指尖一下一下点着桌面,他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
良久, 丁宴澄说:“当年我小姑结婚很早,所以堂姐出生得就也早, 论年龄, 她在我们这辈排得比较靠前, 也最早进公司,工作, 结婚,生子。”
“所以,小玉算是你们这代的第一个孩子是吗?”曲之意问。
丁宴澄点头,提起宋玉,他心里也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曲之意薄唇轻抿, 提笔在纸上记下。
“那, 小玉的性格怎么样?”
“很活泼很开朗,”丁宴澄说:“小姑是爷爷奶奶最小, 最喜欢的女儿,两个老人家爱屋及乌,就也很喜欢我堂姐和小玉,再加上小玉又是我们这辈的第一个孩子,所以一直是被所有人放在手心里长大的,我们家里的人都很喜欢她。”
一个从小被捧着长大,不缺爱的女孩, 自身就是充满爱的,曲之意能想象出, 那应该是一个像太阳一样热情,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刚才丁小姐说,小玉出事的时候才六岁,那才刚开始念小学吧。”
“对,刚上一年级。”
曲之意感觉很可惜:“太小了。”
丁宴澄也抿着唇沉默。
亲人去世本身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好不容易阴影淡化了一些,再让家属去复述回忆,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如果如果一直瞒着不说,这件事情就进行不下去。
出于安慰,曲之意轻轻拍了拍丁宴澄的手背:“知道你难受,如果实在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后面会想其他办法的。”
丁宴澄摇头,像是下定决心一样,说:“是因为坠楼。”
此话一出,曲之意整个人愣住,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什,什么?”
“我堂姐他们家是独栋的别墅,三层楼,第三层上面还有一个小阁楼,被装修成了玩具屋,小玉就是从小阁楼上坠落下来的,”丁宴澄说:“三楼不算高也不算矮,尤其小孩子骨头软,按理来说是不会这么严重的,但那个时候她刚放学回家,自己一个人在小阁楼里边玩边写作业,保姆们就没有守着她,等到晚上吃饭的时候发现她没下来,去房间里找人,就已经”
“小玉,小玉?”
丁宴绮站在楼梯口,朝楼上喊了好几声也不见有回应,很湿奇怪地‘咦’了一声,转身对客厅里正在上菜的曹阿姨说:“曹阿姨,小玉今天怎么回事啊,叫她都不回答的。”
曹阿姨上好最后一道菜,两只手在身前的围裙上擦了擦,笑道:“可能是睡着了吧,今天接小姐放学的时候,看她好像有点困。”
“肯定是昨天晚上偷偷玩平板了,”丁宴绮今天在公司也忙一整天了,腰酸背痛的:“那你去叫她下来吧,作业放一放。”
曹阿姨连忙点头:“哎好。”
曹阿姨小跑着上楼,丁宴绮一边揉后脖颈,一边在宋满旁边坐下,宋满也是刚从公司下班回来的,西装都没来得及换,拿起碗盛了鸽子汤推到丁宴绮面前,温声道:“先喝点汤,缓缓。”
丁宴绮微微一笑,接过碗:“谢谢老公。”
宋满温和地笑:“谢什么,喝完再给你盛。”
一般夫妻结婚这么多年,感情激情都被消磨得差不多了,三句话不离就要吵,但丁宴绮和宋满从结婚前到结婚后,一直都是这样温温和和的状态,这样细水长流的关系,是最让人羡慕的。
等丁宴绮喝完汤,宋满又用汤勺擓(kuǎi)了两块鸽子肉还有山药到她碗里:“先吃点儿垫垫肚子。”
“嗯,这个鸽子是之前爷爷给”
丁宴绮话还没说话,楼上就传来曹阿姨尖锐的叫声,本来还在说话的俩人都被吓到了,楼上隐约听到曹阿姨在说“不好了出事了”,同时还有跑下楼的声音。
丁宴绮眉心狂跳,几乎是立马就站了起来,跑到楼梯口的时候,正好看到曹阿姨跌跌撞撞的身影。
“怎么了?着急忙慌的干什么?”丁宴绮厉声问。
原本还六神无主的曹阿姨见到丁宴绮,瞬间回神,但到底是太紧张了,说话时声音都破了:“太太啊不好了!小姐,小姐掉下楼了”
丁宴绮愣在原地:“你说什么?”
“那天晚上,他们家乱成一团,警察,法医,还有救护车,能来的都来了,”丁宴澄没忍住,再次叹气:“但是发现得太晚了,根据法医的断定,小玉是在被他们发现的前一个小时,停止生命体征的。”
说起‘停止生命体征’的时候,曲之意很清楚地看到丁宴澄颤动的瞳孔。
这种时候,不管说什么话都会显得很苍白,于是曲之意选择了沉默,原本轻轻拍打丁宴澄手背的动作,改成了握住。
他的手一年四季都是有点凉的,而丁宴澄的手又很温暖,微凉的掌心贴到温热的手背上时,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对方。
在这无声的对视里,丁宴澄眼中颤动的情绪一点点凝结,又缓缓散去,曲之意捏了两下他的手,轻声说:“都已经过去了。”
丁宴澄略有些勉强地扯出一抹笑,喉结上下滚动,将喉咙里的沙哑咽进肚子里,他苦笑着点头:“我知道,我其实还好。”
这个话题比曲之意想象中的要沉重,丁宴澄说完这句话,气氛又沉默了下来,而在隔壁诊室填问卷的丁宴绮也回来了。
“曲医生,这个。”丁宴绮将问卷平放在桌面上。
曲之意抽过来简单扫了一眼,将问卷对折起来:“好的,我后面会仔细看看的,麻烦丁小姐了。”
丁宴绮微笑着摇头:“麻烦什么呀,该是我麻烦你了,曲医生工作以来,应该还没遇到过我这种,没办法和病人直接沟通的情况吧。”
“哈哈。”曲之意干笑两声,视线撇向丁宴澄,心说,真的确实没遇到过,但假的还是有的。
曲之意又在丁宴绮那里了解了一点情况,差不多聊了十分钟,曲之意心里有点谱了,就对陈也说:“小也,你送送丁小姐和丁先生吧。”
“好。”
等他们出去,曲之意才展开刚才丁宴绮填的那张问卷,仔仔细细一条一条看下去。
陈也回来的时候,看到他眉头紧皱,于是问:“曲医生,这个也很麻烦吗?”
曲之意点头,后背靠在椅子上,闭上眼抬手轻轻按揉眼角。
“比楚先生那个事儿还要麻烦吗。”
曲之意依旧还是闭着眼:“楚岑在治疗过程中,至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而这个,我见不到病人也就算了,甚至都没办法得知他的真实想法。”
闻言,陈也也觉得棘手,他跨坐在椅子上,歪着脑袋也在帮忙想办法。
曲之意揉眼睛揉了大概有一分钟左右,感觉眼睛舒服些了,睁眼,看到陈也愁眉苦脸的模样,笑着问:“怎么样,想到办法了吗。”
陈也摇头:“没有,好难啊,而且他们那个女儿好可惜啊,才六岁”陈也的声音变得有些低:“夏夏也是六岁。”
曲之意安慰他:“不要悲观,虽然医生现在是说治不好,但现在医疗科技每年都在进步,说不定哪天就研究出治疗方案了呢。”
说着,曲之意就想起上次丁宴澄给陈春夏捐医药费的事,他又问:“我听说前段时间有人给夏夏捐了医药费?”
陈也点头:“对,夏夏在医院的账户里突然多出了一大笔钱,也不知道是谁捐的,我问了住院部收费的人,都说要保护隐私,不告诉我,我想谢谢那个人都不行。”
一般来说,想捐款做慈善这种事,都是大张旗鼓的,被捐钱的人泪流满面,感激涕零,捐款的人在记者镜头面前讲几句,名利双收,是件双赢的好事。
然而丁宴澄没有这样做,悄悄捐了钱,还特意嘱咐医院不要泄露,对于寻常人来说,可能不太理解,但曲之意大概能猜到他的用意。
那些放在明面上的捐款,虽然皆大欢喜的事情,但接受好意的那方始终是会有愧疚感的,这原本也没什么,很正常的事,只是曲之意想起,那天丁宴澄听到了他和陈也说的那些话,唇角抿出一个很小的弧度。
丁宴澄知道陈也是个比较要强的性子,让这样一个事事都要有回报的人心怀愧疚和亏欠,不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没事,既然现在医药费不紧缺了,你也能放下心来好好照顾夏夏了。”曲之意站起来,将刚才丁宴绮填的问卷重新折起来,夹进平时问诊时记录的本子里。
“对了,今天没有其他的病人了吧?”
陈也摇头:“没有了,都在明天往后了。”
曲之意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脱下白大褂:“那我要下班了,这几天真是,自从放假回来,我就没有好好休息过,我要回家睡大觉。”
而且这段时间他太忙了,每天早出晚归的,都没时间陪奶奶。
这样想着,曲之意更是归心似箭,他火速收拾好东西,拿上钥匙往停车场的方向冲去。
结果没想到丁宴澄居然还没走,他靠在他那辆库里南车门上,低头拨动手机屏幕,在等人的样子。
曲之意走近以后放慢了脚步,有些不确定地问:“你怎么还没走?”
低着头的人也停了手里的动作,抬头,见是他,紧锁的眉心舒展,说:“我在等你。”
第28章 你这是在夸还是在贬
曲之意愣怔了一下, 随即开玩笑地说:“我可是已经下班了哈,现在不问诊。”
丁宴澄笑了笑,顺着他的话:“刚才在诊室的时候我堂姐回来了, 就没继续说,那既然曲医生现在不问诊, 就还是改天吧。”
曲之意抬手:“我收回刚才的话。”
既然要聊事情, 就得找个安静的地方, 于是丁宴澄就又带他去了医院马路对面的那家粤式茶楼。
“你来干什么?”*
“不是我要来的。”*
“谁指使你来的?”*
“命!不公平的命指使”*
一进一楼大堂,就看见正对的舞台上有老师在表演, 曲之意听着这台词有点儿耳熟,丁宴澄说:“今天演的是《雷雨》。”
曲之意恍然大悟:“难怪,我说听着好耳熟。”
大堂经理和丁宴澄是认识的,这会儿正好在一楼检查,看到他们进来, 连忙迎上来:“丁总, 欢迎光临啊。”
丁宴澄微微颔首。
经理恭恭敬敬带他们上楼, 自从上次丁宴澄嘱咐过以后,这边就常备了两个包厢, 一个是随时可以用的209,一个是必须要他开口,才能用的206,于是经理提前问:“丁总,今天是去209还是206?”
没有过多犹豫,丁宴澄说:“206。”
“好,”经理点头:“包厢每天都有打扫的, 我带您上去。”
一边走,一边用余光打量跟在丁宴澄旁边的曲之意, 没记错的话,上次丁总还帮这个人结过帐。
上了二楼,经理带他们去了206包厢,一推开门就闻到了淡淡的消毒水味道,不算刺鼻,但丁宴澄还是微微皱了眉头,经理连忙解释:“不知道您今天要来,所以没点香,您先稍等,我马上安排人过来。”
经理在对讲机里讲了几句,很快就有两个服务员上来了,在包厢里点上香,又扫扫洒洒了一圈,消毒水的味道立马被掩盖掉,只剩下好闻的,不知道是什么香的味道。
入座后,经理拿着平板帮他们点了菜和茶,服务态度比前两次来还要周到,曲之意全程没有多说什么,等到所有人都出去,包厢里只剩下他和丁宴澄以后,才笑道:“跟着丁总出来吃饭,果然不一样。”
丁宴澄轻笑一声,拿了茶壶给他倒水:“你这是在夸还是在贬。”
“当然是在夸了,我说真的。”
毕竟以前出去吃饭,最多是服务员笑脸相迎一下,什么时候遇到过经理亲自来服务的。
这话曲之意没说出来,但丁宴澄也知道他的意思,摇头,笑而不语。
菜陆陆续续端上桌,曲之意现在还不是特别饿,简单吃了两口,开始切入正题:“阿澄,刚才在诊室的时候,我还没来得及问小玉坠楼的原因,你现在可以说一下吗。”
先前说起小玉,丁宴澄的情绪也比较低落,再加上丁宴绮也回来了,他就没好再继续问下去,然而现在再问起,丁宴澄却只是叹气。
曲之意不解:“不能说?”
“不是不能说,”丁宴澄的眉心又不由自主拧在一起:“而是不知道。”
“啊?”曲之意有些不敢相信:“这,怎么会不知道呢?”
“也不能说是不知道,只是我们都不认可那个答案。”丁宴澄说:“当时警察调查过周围的环境,阁楼里没有争执,推下楼,或者是其他人为的痕迹,法医也鉴定过,小玉生前身体状况一切正常,不存在头脑不清醒这种情况。”
没有人为痕迹,身体指标也一切正常一个答案浮现在曲之意的心里,他不太确定地问:“所以,当时他们做出的判断,难道是自//杀?”
丁宴澄点头:“但我之前也跟你说过,小玉性格很开朗,而且才只有六岁,根本就没有自//杀的理由,当时我们第一时间就向警方提出质疑,警方也尽心尽力在调查”
他再次叹气:“但不管怎么查,所有的一切都和最初的论证一样。”
曲之意垂下眼皮,也有点想不通。
如果丁宴澄说的那些都是真的,那么一个在父母恩爱,家庭美满的环境中长大的孩子,按理来说,是不会有过度的负面情绪的,更别说有自//杀倾向。
他越想越觉得这里面不对劲,思索两秒,他打开公文包,找到记录本,取出刚才丁宴绮填的那张问卷,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你是有思路了吗?”
丁宴澄本来是坐在对面的,将椅子挪到曲之意旁边,也想看看那张单子。
于是,曲之意便将问卷摊开在桌子上,右手手指像弹钢琴一样,在桌面上快速地,有节奏地跳动了好几下。
“阿澄,你能跟我详细说说小玉吗,”曲之意停顿了一下,给了他一个方向:“性格还有优点我都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我现在想知道她身上都有什么缺点,任何方面都可以,只要是你或者大家都认为不好的地方。”
丁宴澄的视线从问卷转移到曲之意脸上:“缺点?”
曲之意十分肯定地点头。
虽然有点不太清楚曲之意的用意,但丁宴澄也还是一边回想一边说:“我之前也跟你说过,我们家的人都很喜欢小玉,只要是她提的要求,基本都是会满足的,所以会比其他孩子脾气大点,娇气一点,关于这点,我之前也有和我堂姐他们提过一嘴,但都觉得年纪还小,等年龄稍微大点以后再矫正也不迟。”
曲之意无声地点头,这是当代父母的通病了,孩子还小,所以就宠着惯着,不足为奇。
“还有别的吗?”他问。
“除了脾气不好以外,学习成绩也不行。”
正在记录的笔尖一顿,曲之意抬头:“我记得你说小玉出事的时候才六岁,刚上一年级吧,就已经开始学习成绩不好了?”
“对,而且是正式上一年级之前就有征兆。”
丁宴澄说,像小玉这种家境比较殷实的小孩,不仅上的幼儿园要是双语的,还要额外请家教补课,这样才不会在同龄人之间被甩开。
但小玉的记忆里似乎天生的不好,老师交给他们的英语单词,其他人都记住了,她得要抄写朗读至少三十遍才可以记住,而且这种‘记住’也只是暂时的,大概率睡一晚,第二天起床就忘记了。
对此,幼儿园的老师,以及请来的家教都和丁宴绮他们反映过。
“丁小姐和宋先生是怎么看待这个事情的呢?”曲之意问。
“一开始是不相信的,我堂姐还去投诉过那个幼儿园老师和家教,直到后来他们自己亲自教小玉的时候才发现,小玉确实不太容易记住东西。”
曲之意:“那当时有找专业的医生看过吗,是什么原因?”
丁宴澄说:“注意力缺陷多动障碍。”
曲之意将丁宴澄说的这些都在本子上写下来,和丁宴绮填的那张问卷放在一起,将几个关键地方画上圈:“时间太短了,我也还没有亲自和宋先生接触过,目前只能推测出这些,你可以听听,看我推测的对不对。”
丁宴澄点头:“你说。”
“宋先生虽然以前的家庭环境不好,但自身能力是很强的,而从刚才丁小姐填的这张问卷来看,宋先生不仅对自己要求高,对身边的人要求也是极高的,工作项目必须要在规定期限内达到满意结果。”
丁宴澄看着他,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宋满他,确实是这样的人,他是一个极致的完美主义者,对任何事情都能拿出百分百的认真,公司里比较难搞的项目,到了他手里都会按时完成。”
曲之意‘嗯’了一声,圆珠笔尖在纸上点了两下:“你说丁小姐他们后来有自己亲自辅导小玉,那这个辅导的人,应该不是董小姐,而是宋先生吧。”
丁宴澄先是摇头,摇完又点头:“一开始是我堂姐的,但她脾气比较大,同一个东西教了几遍还不行,就会发脾气,而宋满性格温和,耐心也足,所以辅导这个事就交给了他。”
“宋先生确实性格温和,但同样也是一个要求很高的人,”曲之意对上丁宴澄的视线,说:“你知道吗,有时候沉默地施压,比大声批判所带来的压力还要大。”
丁宴澄突然感觉到了丝丝寒意,之前那些笼罩在真相之上的迷雾似乎是被拨开了一些,但很显然,这层迷雾下面的答案,比他们现在已知的,还要难以接受。
曲之意:“小玉本来记忆里就比其他人要差些,但有宋先生在,她就不得不学,不得不记,内心自然会很排斥学习这件事,越排斥结果就越差,同样的,宋先生给她的压力也就更大,这是一个在不断循环,且会愈演愈烈的死结。”
说到这里,曲之意轻轻叹了口气,每个人都有承受能力,但在不同的年龄,不同的成长环境下,每个人的承受能力又无法划等号,但毫无疑问的,不管是多大的小孩子,其承受能力都是无法和成年人对比的,更别说这个压力还是来自于自己的父亲。
不用丁宴澄细说,他也能想象得到当时宋玉的处境,每次到做功课的时候,温和的父亲就会收起笑脸,严格要求她背诵那些她根本就记不住的知识点,没有体罚,但那种感觉会比体罚更让人记忆深刻。
曲之意这样想,丁宴澄也同样想到了,甚至他比曲之意想的还要深一些,因为他其实比曲之意更了解这件事的细节。
第29章 这么奇葩
“阿澄, 你可以找个时间让我和宋先生见一面吗?”
如果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病人,他也不是不可以‘将就’着去治,无非多个人在中间传话罢了, 但事情推测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他们以为的那么简单了, 他必须得亲自和宋满交流。
见丁宴澄有些犹豫, 他换了个说法:“我说的见面, 不是以医生和患者的身份见面,就找个机会让我和他偶遇, 然后坐下来聊聊天这种。”
丁宴澄也知道,如果想彻底解决这个事情,就必定是避免不了见面的,于是点头道:“好,我会去安排的。”
曲之意松下一口气:“麻烦了。”
“应该是我麻烦你了, ”丁宴澄见曲之意面前的杯子空了, 拿起茶壶帮他倒满:“我知道, 医生给人看病都是必须要见到患者本人的,但我们家确实情况比较特殊。”
“是啊, 都有替别人看病挂号的习惯。”曲之意笑着问:“你那个朋友,最近病情有没有好转呢。”
“还好,他这毛病不是这一年两年才有的,得慢慢来。”
曲之意跟着点头:“之前不是说报了个成人射箭班,有按时去吗?”
丁宴澄‘唔’了一声,要不是曲之意说起这个,他都快忘记了, 前段时间姜洲和他那一群狐朋狗友去国外疯了,到现在都还没回国, 别说去上射箭课,现在连人影子都见不到。
“他手上突然有别的事情要忙,射箭班的课就先放着了。”
“好吧。”曲之意耸耸肩,手上有别的事,那就是他堂姐的这个事了:“也没关系,反正不管是报班也好,还是工作也好,只要把注意力放在其他事情上就行,都是一个效果。”
“嗯。”丁宴澄点头,那姜洲现在应该玩得挺疯的,也不需要担心他了,而一说起姜洲和宋满的事情,丁宴澄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这种事情又尴尬又人之常情。
想到这个,他带着点庆幸,道:“还好我跟他们不一样,没有这种事。”
“咳,”曲之意轻咳了一声,附和道:“啊对对对。”
又来了,这一戳就破的自尊心呐。
丁宴澄没注意到曲之意在想什么,抬手用手背贴了下离得比较近的菜盘子,聊了这么久,桌上的菜都有些凉了。
他微微皱眉,去拿平板:“我让人把菜拿去热一下。”
曲之意淡淡一笑,摇头:“没事,太麻烦了,我其实没什么胃口,而且菜重新热过以后就不好吃了。”
丁宴澄依旧皱着眉:“还是应该吃完饭再聊事情的,都怪我平时吃饭的时候讲正事讲习惯了。”
“这有什么,”曲之意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要追究也是我先问你,你才说的。”
粤菜不管怎么做,多少都会腻,现在凉了,吃起来口感上就更欠缺一点了,曲之意吃了几筷子就没再动了,而丁宴澄在饮食上比他还要挑些,这些菜他基本就没怎么动过。
“嗡——嗡——”
安静的包厢里传来手机震动的声音,曲之意瞥了一眼,是奶奶打过来的,他顿时一拍大腿:“哎呀我给忘了。”
“怎么了?什么给忘了。”
“等会儿说。”
曲之意拿起手机走到窗边,刚按下接通键,就听到电话那边传来奶奶关切的声音:“哎哟乖乖,你今天晚上加班儿蛮,嘞个时候了还不回来,我饭都煮好了。”
“没有没有,我在外面和朋友一起吃饭,忘记跟你说了,”曲之意有些抱歉地扶额:“奶奶,你别等我了,赶紧吃饭吧,我马上就回来了。”
“那好嘛,路上好生点晓得哇。”
“嗯嗯,好。”
挂断电话,看着屏幕上的通话记录,曲之意愣了下神,自从上了大学,他就一个人住习惯了,这种家里还有人在等他回去吃饭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是你家里人在催你回去吗?”丁宴澄问。
“是我奶奶,我忘记跟她说今天不回去吃饭了,她就一直在家等我呢。”
曲之意收起手机,但没打算再坐回去:“事情聊得也差不多了,要不,今天就先这样吧。”
“好,”丁宴澄也站起来:“今天这顿饭吃得不尽人意,改天我再请回来。”
“嗯。”
俩人的车都还停在医院里,离开茶楼,一起去了停车场,简单道过别后就各自回家了。
只是回家的这段路,曲之意开车开得特别慢,甚至有两个红绿灯路口,因为出神发呆没来得及踩油门,被后面的车子按喇叭。
抵达小区里面,曲之意将车停稳,取下车钥匙,却没有立马下车,而是坐在驾驶座上,怔怔地望着前方。
车外夜色正好,月亮挂在天上,周围还散落着几颗星星。
曲之意拔下车钥匙,刚才被空调出风口吹了一路,现在握在手里冰冰凉凉的,钥匙的上凹凸不平的小锯齿还有点硌手,他低下头看,大拇指轻轻摩挲挂在钥匙扣上的那枚铜钱。
“叩叩——”
车窗被敲了两下,曲之意抬头看,是奶奶。
紧锁的眉心舒展开来,他连忙打开门下车:“你怎么下来了?”
奶奶年纪大了,背都驼了下去,跟曲之意站在一起的时候,才到他胸口的位置,她拉住曲之意的手:“老早就在阳台上看你车开进来了,结果半天都没得反应,那我肯定要下来看一哈噻。”
摸到了曲之意手里的钥匙,奶奶低头看了一眼,笑道:“嘞个铜板板儿你还带起在身上嗦。”
“你说这个?”曲之意举起那枚铜钱。
“那不然还有哪个。”
奶奶挽上曲之意的臂弯,婆孙两个肩并肩往单元楼走,一边走,奶奶一边说:“原嗨儿你小的时候,经常性在屋头翻箱倒柜的,在电视柜上翻到了嘞个,说要捞起去送人,搞半天是送给自己哦。”
曲之意笑了笑没说话,小时候的事他都忘得差不多了。
奶奶走得比较慢,走一会儿要停下来歇歇,她停住脚,抬头看天上的月亮:“哎你还莫说,你小时候跟那个男娃娃耍得挺好的,天天跟到人家屁股后头跑。”
曲之意不太相信:“没有吧。”
“啷门没得哎,你妈妈煮好饭喊你回来吃,都喊不回来,摁要跟别个耍,”说到这里,奶奶又笑着叹气:“哎呀,就是后头他们一家也走了。”
“好吧,”曲之意仔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依旧没有印象,不过看奶奶说得那么真,可能真的有这么回事儿吧,只不过,他笑着说:“我都不太记得了。”
原本还在看月亮的奶奶轻叹了一口气,眼神有些复杂地看向曲之意。
曲之意眨了眨眼,好想在问她怎么了。
但奶奶什么也没说,只是又拍拍他的手:“走嘛,回家。”
*
“你这诊室蛮好的呀,”李望舒双手插在裤兜里,在曲之意的诊室里走走看看,最后停在了双排玻璃窗前,往窗外看,能看到楼下来来往往的病人,以及医院外面的大马路:“视野好,也够亮敞的。”
是曲之意叫他来的,说是有事情要商量,正好他也还没来过曲之意正式上班的地方,就过来看看。
李望舒伸手,手指拨了一下窗台上的盆栽:“还有闲心养花,你居然还会给花剪枝?”
“这些平时都是我助理在照顾的。”曲之意关掉水龙头,抽了几张纸巾擦拭玻璃杯:“喝咖啡还是喝茶。”
“难怪了,我就说你以前连多肉都养不活。”
曲之意抿唇,受不了他:“你少损我几句会死吗。”
李望舒‘嘿嘿’一笑,转身几步走回到问诊的办公桌前,大长腿一抬,跨坐在椅子上:“我不多损你几句,你每天都快要无聊死了吧。”
曲之意不想理他,举着杯子又问了一遍:“咖啡还是茶。”
“咖啡,我要手冲的。”
“神金,”曲之意送给他一个白眼,打开洗手池上面的柜子,拿出一个纸盒子:“只有挂耳,没有手冲。”
“那我要加牛奶加糖。”
“你当我这是奶茶店吗,要不要再给你加点冰?”
“可以啊,我来者不拒。”
说完,李望舒自己都笑了,而曲之意连白眼也懒得给他,撕开包装,冲了两杯没加糖和奶的咖啡。
李望舒接过杯子,失笑:“早知道我该说要茶。”
“行了,别得寸进尺。”曲之意脸上没什么表情,绕过李望舒,坐回办公桌前。
“行行行,”李望舒喝了口咖啡,惬意地往椅背上一靠:“你不是说有事情要讲,啥事啊。”
曲之意也喝了一口咖啡,抽出平时常用的那个本子,摊开来:“帮我找找这个人的资料,他情况比较特殊,是家里人来帮他挂号的,他自己本人并不知情,我现在也见不到他。”
李望舒不为所动:“这么奇葩?”
曲之意睨他一眼:“请注意你的言辞。”
“好好,”李望舒无奈笑笑,双手合十道:“我注意我注意。”
完了又问:“那他叫什么,基本信息这些也都给我一下。”
“都在这个上面。”曲之意拿出之前填的那张问卷副本,手指在纸面上轻点了两下:“我需要他以前的资料,越详细越好。”
李望舒点点头:“我看看。”
他抬手,用两根手指夹起纸张,然而原本还很散漫的人,在视线触及到问卷最上一栏的姓名年龄时,登时从椅子上弹坐起来。
曲之意被他这个动作吓了一跳,问:“你干嘛。”
李望舒指着宋满的名字,问:“这就是你那个病人?”
曲之意点头:“对啊,怎么了?”
李望舒眉头紧皱,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很久,说:“我以前就调查过他。”
第30章 好羡慕啊,有人追
“什么?”
曲之意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李望舒十分肯定:“你上个月不是想让我帮你查那个叫楚岑的人嘛,我说我在外地忙不过来,当时就是有个人让我查这个叫宋满的人。”
“居然这么早, ”曲之意食指轻点下巴,这个消息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了:“是谁还在查?”
“enn”李望舒面色为难:“也是一个老顾客了, 我给他做过好几个单子, 但你也知道, 干我这行,顾客的个人信息都是保密的, 所以我没法跟你说。”
曲之意皱着眉点头,他刚才是着急了,居然问了李望舒这么蠢的问题。
而李望舒,本来他也没把这事看得多重,结果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凑巧, 也把他的好奇心给勾起来了, 他说:“虽然顾客的信息没办法跟你透露, 但查到的资料是通用的,你等着, 我打电话给小榷,让他把资料调出来。”
“这样也好,”曲之意又问:“今天能到我手上吗?”
李望舒一边拨号码,一边笑:“这有什么,我现在就让小榷送过来。”
吴榷的动作是相当快的,李望舒给他下达任务后,半个多钟头, 就把资料送过来了。
而这次的文件袋,比上次楚岑的那包还要大, 曲之意拿在手里掂了两下:“你是把所有的都拿过来了吗?”
“对,都拿过来了。”
外面太阳正烈,吴榷是一路从停车场跑过来的,这会儿额头上满是汗,说话也大喘气,曲之意连忙给他倒了杯水。
“当时那个人也让我们查得挺仔细的,基本上把这个人都摸清了。”李望舒在旁边补充。
曲之意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不过从我们这边查到的资料来看,这个人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不管过去还是现在,都很干净。”吴榷说。
曲之意看向他:“你说的干净,是哪方面?”
“额,”吴榷拖长了声音,掰着手指头一一说来:“没有欠债,没有违法,没有偷//情,家庭背景虽然贫穷,但胜在和睦,有自己的事业,不是游手好闲的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吴榷停顿了一下:“当然,除了他女儿那件事不太美好。”
曲之意笑了一下:“你们查得这么清楚?”
李望舒笑道:“当然是因为那个人花了大价钱,要是查得不彻底,不是败坏我自己的口碑吗。”
他这个人,平时性格大条,说话也没边儿,但工作做得还是很一丝不苟的,这些曲之意都知道。
“我不是说当时人在外地嘛,就是去了这个宋满的老家走访,他以前住过的房子周围邻居,读过的学校这些,都走了一遍,”李望舒点了两下曲之意抱在怀里的文件袋:“照片,文字记录,录音全部都有。”
曲之意点头说好,他其实还是很好奇,到底是谁还在查宋满,但正如李望舒说的,做他们这行,客户的隐私很重要,都是在线上交流的,说不定连李望舒也没见过那个人。
算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反正也和现在没多大关系。
事情都说得差不多了,李望舒就也没想在他这儿多待,他挺不喜欢医院的,到处都是消毒水的味道,也觉得来医院晦气,会倒运,所以简简单单跟曲之意唠了两句就打算走了。
倒是吴榷,李望舒叫他走的时候,吞吞吐吐大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话来,李望舒‘嘿’了一声,问:“你还有事?”
“没有,就是”
吴榷支支吾吾地去瞥曲之意,然后又不说话,把在场的另外两个人都搞得挺莫名其妙的,尤其是曲之意,他问:“怎么了吗?”
李望舒也用胳膊撞了一下他的肩膀:“有什么就说,憋着干什么。”
“真没什么,就是,”吴榷抬手挠了挠后脑勺,表情腼腆:“就是之意哥,上次从台州回来,不是说,节后要跟我一起吃顿饭,我一直没等到你消息呢,就想问问。”
吴榷说完,旁边的李望舒立马就懂了,也不急着走也不插话,脸上露出看好戏的笑来。
曲之意在原地傻了两秒后,终于也是想起是有这么回事,当时下高速分开的时候,他确实是有跟吴榷说过,节后约个饭谢谢他。
只是节后医院里实在太忙了,每天都挂满了号,现在虽然闲下来一点,但又遇上了棘手的事情,所以就给忘记了。
曲之意深吸一口气,在心里暗叫了声‘我靠’。
李望舒在旁边全程看着他,从疑惑,到自我怀疑,再到突然点醒,他呵呵地笑,朝曲之意抛去一个贱贱的眼神:“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催着你这顿饭呢。”
“害呀没有催,我知道之意哥节后这段时间都在忙。”
李望舒悄么声儿绕到了曲之意旁边,上半身靠在他肩膀上,笑眯眯道:“怎么说,我这小弟弟可还等着你话呢。”
曲之意连连说了两声抱歉,笑着问吴榷:“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吴榷站直了身体:“周六周日,都空。”
“嗯,你等等,”曲之意打开手机看了眼自己这周的排班:“那行,我周日是休息的,到时候我联系你。”
得到曲之意的话,吴榷瞬间笑咧了嘴:“好,那我等哥你的消息。”
曲之意也笑着‘嗯嗯’两声。
*
“咔哒——”
推开车门,丁宴澄从车上下来。
见别墅二楼的灯亮着,丁宴澄解衣领扣子的动作一顿,管家小跑着过来接过丁宴澄手里的钥匙:“先生,老太爷过来了,在楼上等你。”
丁宴澄点头,往别墅里面走:“什么时候到的。”
管家走在前面帮他开门:“下午五点多,自个儿一个人在二楼书房下围棋呢。”
一进客厅,阿姨也过来了,她朝楼上瞥了一眼,小声对丁宴澄说:“先生,老太爷让你回来了去楼上找他。”
“我知道了,”丁宴澄脱掉西装外套,上楼前又回头问阿姨:“饭菜都准备好了吗。”
“老早好了,在厨房备着呢,要现在端出来吗?”
丁宴澄想了两秒:“还是先放着吧,等我们下来了再端出来。”
没想到爷爷会过来,丁宴澄在楼梯口驻足了有半分钟的时间,才往楼上去。
丁老爷子以前是走野路子的,长了一副凶相,上了年纪以后脾气就更大了,家里的人都比较怕他。
二楼走廊灯没开完,丁宴澄借着远处的几盏灯光走到书房。
推开门,房间里传来收音机正在播放的戏曲唱词,收音机信号不太好,声音滋啦啦的,词儿都听不明白。
房间右边有一面落地窗,摆了茶几坐垫,老爷子就自己一个人在那下围棋,手边还放着一杯不怎么冒热气的茶。
丁宴澄将衬衫袖子往上挽了两转,在茶几的另一边坐下:“爷爷。”
“回来了。”老爷子没抬头,视线集中在棋盘上,捏了一颗黑子落下。
“嗯,回来了。”丁宴澄也低头观察棋盘上的战况,捏起一颗白棋落下,吃掉了老爷子两颗棋子。
“嗬,一来就吃我子儿,”老爷子呵呵地笑,又下了一颗。
丁宴澄笑着,也紧跟上去:“这不是你从小教我的吗,要果敢,看到机会就要把握住。”
“嗯,”老爷子点点头:“你记得就好。”
这盘棋正杀到关键的时候,丁宴澄接手的白棋方趋势其实不太好,但他下棋的路子比老爷子还要狠一点,几个来回后,就盘活了一块阵地。
老爷子再次抬起眼皮,眸中闪过赞赏,随后将注意力继续放在棋盘上:“我听你爸说,上个月老徐家的跟你吃过饭。”
“对,新开发了一个项目,评估过后他们是最合适的。”
“什么项目。”
“旅游项目,最近这两年国内旅游势头很大,他们看中了一个古镇,打算开发来做景点。”
“古镇?”老爷子嗤笑一声:“江浙这一带还缺古镇?西塘乌镇南浔,大同小异不说,客流,名气也早就打出去了,你们拿什么跟人家比,靠什么赚钱。”
丁宴澄没立马说话,落下一子,又吃掉一片白子。
老爷子见了有假装急眼,说:“我在跟你讲话,你倒好,来钻我空子。”
丁宴澄抿唇笑:“这不叫钻空子,这叫认真对待这盘棋。”
“哼。”老爷子轻哼一声。
收掉棋盘上的黑子,丁宴澄胸有成竹:“爷爷你刚才说的那些是没错,但我们的策略方向跟他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你说的那些古镇,最主要的受众是游客,旅游旺季的时候人满为患,到淡季就基本没什么人了。”丁宴澄说。
“这不是很正常,哪个景区不是这样。”
丁宴澄摇头:“受众在游客,当然会这样,但如果受众不全在游客上呢。”
老爷子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这个古镇是从南宋延续到今天的,有历史底蕴,占地也比周边的那些更大,这是物理上的优势。”
“受众上面,我们后续会对接明星项目,综艺,演出,走秀,都会在这个古镇里面。”
“我们当然也知道,一个新开发出来的古镇在名气上,和别的古镇比不了,毕竟这些都要靠时间来沉淀,”丁宴澄给自己倒了杯茶:“但如果和明星艺人对接上,就不是问题了,它的定位不再单一,只要有节目在这里开播录播,就会有粉丝来打卡,而艺人,我们不是也有投资过几家娱乐公司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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