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辨认
被贺瑱望向的那个宋知意仍是辩解着:“贺瑱,我当真是宋知意,我们……”
可这些话,说出来又格外的苍白。
贺瑱当机立断地打断了他,盯着陆何看顾的那个“宋知意”歪歪头:“说实话,有几个瞬间你演得真的很像,我都差点分辨不出来了。尤其是那个腰侧的胎记,画的太像太像了。”
“虽然那个胎记当真只有我知道,但是我相信,你很聪明。你会在囚禁了宋知意之后,第一时间去看他的身体特征,以保证自己和他一切都一模一样。我说的对吗?”
“你没有知意个子高,不也选择了增高鞋垫吗?”贺瑱轻声笑了一下,“你知道吗?如果协助办案的不是郑队长,可能我们也不能从此分辨出你们两个的。你愿意脱鞋,以证清白吗?”
“呵——这都能被你看出来,我愿赌服输了。宋知意,你赢了……可你代替了我的人生,我凭什么不能夺回来?”王成,亦或者说是宋知念有些疯魔般的嘶吼着,他那张和宋知意一样漂亮的脸,如今狰狞着,看上去分外可怖。
“贺瑱,你到底是怎么分辨出来的我和宋知意?我分明连爱你都演了,担忧、惧怕你出事……我真的一直在给自己催眠,我喜欢男人,我喜欢你。可你怎么还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面,发觉我不是宋知意的?”宋知念不懂,他说出这话更是为了在所有人的面前毁了宋知意和贺瑱,让他们两个成为众矢之的,被人戳脊梁的同性恋。
果然不出他所料,在场有人的脸色陡然顿了顿,似是想和周遭旁人细说一番,可奈何如今办案要紧,生生憋了回去。
陆何当即便担心地望着贺瑱,生怕他的老大难过。可贺瑱却连一个目光都没给他,面容上甚至波澜起伏都没有。
贺瑱却并不在意这件事被公之于众,他冷哼一声:“演出来的在意和关怀,终归不是真的——”
“宋知意往上面跑,是因为他知道只有你们两个分开,我才不会因为惧怕伤了其中一个,而一直犹豫不决不下手。我了解极了他,我知道他会猜的到我,会在他离开之后,选择将你拷起来。不论那时候,我有没有发觉到你是宋知念。”
“即便是那时候你想要对我动手,可凶器也已经被他带走,你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我又何尝会惧你?更何况,我也约莫能猜到,你会为了把自己演成宋知意,而刻意不反抗。所以他走了,我的安全更受保障。”
“他知道我一定两个都会抓的,我不会让任何人在我手中跑掉,所以他在楼上等着我。还有……我去抓他的时候,他手中刀踢向了我,却让郑玄拷住他。因为他怕我会惧怕他的伤害,宁可选择他人。他永永远远,都是这么护着我的。”
“还有最最重要的……是你不知道,我们两个在床/上说过的话。我说我会凭借这个胎记找到他,可他却告诉我,这些东西都是最好仿冒的,一根水笔甚至都可以画出来。所以,我要去找他……不能用眼睛,而是要用这里。”
贺瑱指了指自己的的左侧胸口:“用心,用我对他的熟悉,用他对我的判断,从茫茫人海中再找到他。”
“上一次我没有看出来,所以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他失望了。他对我的极大信任,造就了今天的局面——”
“你永远不可能在我面前,以宋知意的名义取胜的。”
他毫不在意地又笑笑:“宋知念,你的如意算盘打得特别好。我们差点也被你耍的团团转,走吧,回队里好好聊聊吧。放心,在真真切切用科学依据分辨出来之前,你们两个会被公平地对待,谁人也不能幸免的。”
他咧咧嘴,朝着郑玄挑了挑眉,郑玄立马差人将这两个宋知意分开,领着往楼下走去。
贺瑱确实捂着一直上下剧烈跳动的心脏,走在了最后。他的耳畔嗡鸣,眼前也有些黑得模糊。
从一开始他都在强撑着,强撑着去追人抓人,强撑着去分辨究竟哪个是宋知意,又强撑着和宋知念对白不落下风。
他真的有点累了。
他想要上前去握住宋知意的手,让他不必担心,可他有些撑不住了。身上软踏踏的,哪里都使不上劲来了。
他想要找一堵墙或是随便一个支点扶一下,可他却已经恍惚得摸不到了,似乎周遭一切都离他远去了。
在他眼前彻底变黑前,他看见宋知念回过头,焦急而又担心地喊了一声:“贺瑱!”
他蓦地怀疑起来,难道他真的选错了吗?
可不对……
哪里不对?
只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了,他也没法子再去分辨谁是谁。
等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医院病床上了,手上打着点滴,鼻腔里满是消毒水味。
外面的天就和他在去凌御西府时候看到的一样黑,黑得仿佛能将一切吞噬。
他环顾着四周,这病房和他之前被杨宝胜割喉的时候,可那时候宋知意带了自己亲手做的粥来给他喝。
不知道这次,他什么时候能喝上了。
他按下了呼叫铃,也吵醒了一直坐在病房外走廊上的陆何。
陆何跟着护士一同进来的,但是走到门口就停住了脚步,只探着个头小心翼翼地往里张望着。
贺瑱跟护士说了几句话后,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他用没有扎着针的另外一只手朝陆何招了招,陆何立马又像是从前那样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老大,你终于醒了,你都不知道你快给我吓死了。我还说你好好的一个人,体质又好,怎么能说晕就晕了啊!”
“又气又吓的呗。”贺瑱倒是不在乎,反正他都在所有人面前一头扎地上了,还被宣扬了性取向的问题,他是面子里子都没了,倒不如直接破罐破摔,晕了了事,估摸着一时半刻的也不会有人找他八卦了。
他毫不避讳地和陆何说:“说真的,我也没那么确定,就是男人的第六感吧,让我选对了。”
“不是这样的。”陆何却第一次反驳了他的话,“是你对宋法医的爱,支撑了你这个选择。那真的不是凑巧,是你一定会选对。”
贺瑱一挑眉,戳破他话语中的漏洞:“所以说,指纹结果出来了?我选的宋知意是宋知意,宋知念是宋知念,对吗?”
陆何呆呆地点了点头:“老大,果然你正常的时候也真的很正常。”
“少说废话!”贺瑱嫌弃地斜了他一眼,又问,“审讯结果怎么样?宋知意什么时候能放出来?”
陆何却是撇撇嘴,略显无语地说:“那厮非要等你去审问他,拒绝和郑队说任何话,更缄口不言死不认罪。”
“他有毛病啊?”贺瑱不明白宋知念这又是搞得哪一出,在他昏迷之前宋知念的那一嗓子叫得已经开始有些怀疑自己了,如今宋知念又非要只跟自己认罪,他究竟为了什么?
宋知念这人太古怪,贺瑱着实看不明白。
“就是说呢,可能罪犯的心理和我们不一样吧,更何况我感觉宋知念这人就纯纯心理有问题。”陆何啧了一声,看着贺瑱没打完的点滴一顿,“老大,我给你叫人?还是等打完了?”
“哪用得着这么麻烦。”贺瑱干干脆脆地自己拔了针头,手背上的针孔往外冒了几滴血,他随手抽了张纸巾就擦干净了。
他这行云流水般的操作,倒给陆何吓了一跳,连忙想要去按铃找护士:“老大,你干嘛?你也疯了?”
“说什么呢!”贺瑱抬手就照着陆何脑门就给了一下,“回支队啊,他不是找我才肯说吗?我当然要满足他这个愿望啊!”
陆何揉揉脑门:“也不用这么急吧!”
“怎么不急?”贺瑱嗤笑一声,“你老大的对象还和他一起关在里面呢,我可着急死了,我想宋知意了,想和他好好亲个嘴了!”
陆何连忙捂耳朵,自说自话一般地念着:“少儿不宜,非礼勿听!”
贺瑱懒得搭理他,自顾自地穿了外套,又把他的手拉下来:“去,给我办出院手续去,现在我们就趁着夜色好,给宋知意审了。搞快点,别墨迹!”
陆何双脚一并,礼一行:“Yes Sir!”
贺瑱回到支队的时候,小灰楼里已经是空荡荡的了,只有郑玄还坐在大厅中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他立马睁开了双眼,第一时间确认了来人。
“回来了啊,宋知念等你很久了。”郑玄捏了捏鼻梁,又说,“我也是。”
贺瑱身体好多了,虽是凌晨三点多,可去医院昏了一遭,看着比在场的其他人精神状态都要好些。
他微微牵起唇角,也稍作玩笑地说:“郑队这话说的,也不怕我这个同性恋多想。”
“你的性取向是什么,我并不在意,就算喜欢猪,都和我没关系。我在意的是这个我接手的案子,能不能完美解决。”郑玄表情不变,快步向审讯室走去。
审讯室外有人看着,只将宋知念一人锁在了其中。
宋知念如今不装宋知意了,做着自己,一点形象都不顾及地趴在了桌子上面,似乎在浅寐着。
贺瑱推门而入的时候,他头也没抬,只暴躁地说:“别再吵我了,我说过了,除了贺瑱我谁也不会说的。”
贺瑱冷哼一声:“那要不然你睁眼看看我是谁?”
宋知念听到贺瑱的声音,立马转头看向他,面容上尽是欣喜与……爱恋?
第82章 弑父
贺瑱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演宋知意上瘾了吗?还要继续演着他喜欢一个男人的剧情?
“你来了!”宋知念的语调雀跃,真的像是一个在家翘首以盼等候着恋人回家之人。
贺瑱打了个寒颤,啧了一声拉开了他对面的凳子坐下:“我都来了,那你说说吧。”
“我从前当真不理解,宋知意为什么会喜欢一个男人。但这两天和你相处下来,我忽然就明白了他。如果有可能的话,假如我真的替代了他的话,你会不会也喜欢我啊?”宋知念撑着下颌,含情脉脉地看着贺瑱。
明明是同一张脸,几乎一模一样的五官,可贺瑱看着宋知念在他面前如此这般,只觉得一阵恶寒,分外恶心。
“我不是喜欢男人,我只是喜欢宋知意!”他再一次和宋知念重申。
他不明白,宋知念的脑子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宋知念却丝毫不理会他说了什么,只陷于自己的思绪之中,天马行空地想象着:“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不会离开你身边半步的,我会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你,不论你说什么。这样啊,就不会有人取缔我的身份了。”
贺瑱只觉得他可笑又可悲:“宋知念,无论如何,我喜欢的都是宋知意的本我,你演他再像,也不是他。”
宋知念却撑在桌子上,向贺瑱靠近而去:“可你知道吗?这一切本该都是我的!那年妈妈带走的本来该是我,可是……他会哭会闹,所以他有糖吃。妈妈疼他,却把我留给了我爸那个禽兽……”
“他吃喝嫖赌,好像就没只没有嫖过。喝多了打我,赌输了打我。我不过六七岁,就被他打得体无完肤。可是……我妈她根本没有在意过我、关心过我,她只当我死了,带着宋知意去过那样潇洒惬意的人生。”
“实话跟你说吧,二十一年前烧死我爸的那场大火,就是我放的。”他耸着肩,痴痴地笑了笑,眼底已是没了光,“我本来想和他一起死的,但是我被救出来了。”
“那一天,他喝多了酒,昏昏沉沉地撒酒疯,又要打我出气。可是我真的很痛,我就奋力推了他一把……然后他就躺在了地上,不知道是睡过去还是昏过去了。”
“我害怕极了,却不知道怎么办,忽然就想起来电视剧中演的,火焰会消灭一切证据。所以我……放了火,可等火势减大,我却开始不知所措了。他是爸爸,我妈又不要我。他就是我的全部,他死了,我又该怎么活呢?”
贺瑱瞠目结舌,从没想过宋知意弑父,竟是杀了亲生父亲后,又杀了养父。
他啧了一声:“二十一年……已经过了有效期追溯,更何况你当时还只是个七岁,都没有自主控制力的孩童。怪不得你如今能有恃无恐地说出来,因为你已经知道不会再追责你火灾的事情了。”
“那倒也不尽然。”宋知念轻轻勾了下唇角,“我这身上一条人命还是两条,都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了。所以我干脆也就把这些事情都跟你说明白,也算是我的诚心。”
贺瑱兀自摇了摇头,只觉得宋知念是可怜又可悲:“但是警方当时是发现了一具孩童的尸骨的啊,所以那是谁?你又是怎么获救的?”
“其实当时冲进火海的是我养母,我养父想要拉住她,却没有阻止的了。好在她的烧伤并不严重,也许她从前也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那个人吧……”
“她的孩子死了,就在同一天病死了。她来沣潭市本来是为了给真正的王成治病的,可是没有救活,她的精神状态就有些不对了。那天来海边,是想让王成见见生前没有见过的大海的。”
“但是她看见了在窗边的我,她便对养父说……小成困住了,小成要被烧死了。说完就冲进火场里来救下了我,她是真的把我当成了王成,所以看着养父怀中的死孩子有些茫然,她不知道那是谁。”
“养父也是挺当机立断的,为了让养母心态平和,不再纠结,他竟然将真的王成尸体送入了火场之中,代替我烧成了灰烬。我看着他们两个慈爱的目光,我忽然觉得我又有家了,我又不是那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孩子了。”
“可是你以为真的会如此简单吗?”宋知念笑着笑着,就哭了出来,眼睛大睁着,眼泪却滚滚滴落下来,“我养母的疯很快就清醒了,她看见我却也知道了王成因此被养父扔进火海的事情,她觉得一切都是我的错,她没有实际上伤害我,可句句字字、每个远离我觉得我可怕的动作,都如同在我的心上浇油!”
“其实她的疯病越来越夸张了,每次发病的时候都对我特别特别好,让我体会到了从来没拥有过的母爱。可那也只局限于发疯的时候啊……”
“我的养父对我的感情很难说,有的时候他觉得很愧疚,让我承受了这些不必要的痛苦。可有的时候又很恨我,觉得是我将他们一家搅合得鸡犬不宁。”
“我就在这样的日复一日中长大,直到我半年前偶然一次在沣潭市的街上看到了宋知意。他凭什么夺去了我的人生后,还能在阳光下长大,而我只能像个阴沟里的老鼠,苟活着呢?”宋知意猛地抬眼,怔怔地看着贺瑱,仿佛想要从贺瑱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答案。
可贺瑱没说话,他也便自嘲一笑,又说:“从那时候开始,我就计划着想要替代他。好在我的头发也不算太短,这半年留下来也差不多和他比肩了。”
“我知道他是法医,所以就开始自学法医的内容。那时候我养母已经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养父觉得这么多年对我的精神压力让我一直不敢出去面对社会,如今看我自学法医材料,还有些欣慰。”
“所以在我提出想搬到沣潭市,顺便送我养母去一个更好的疗养院时,他同意了。我的计划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只是我也没想过非要让我养父死。”
“我本来只想要掠了宋知意囚禁起来,代替他过上向阳而生的日子,没想过让他替我承担杀人的罪名的。但事情就是这么巧,在我准备实施这个计划的时候……他确诊了胰腺癌晚期,活不了俩月了。”
“所以我很快地想到了用精神病脱罪,然后也开始在网上研读那些心理学的书籍,看有关于精神病、人格障碍患者的纪录片,我要装得很像很像,才能骗得过你们。”
“不过倒也不全是,毕竟我最终想的还是顶替宋知意这个大法医的身份,我怎么能是个精神病呢?所以他在我的计划中啊……必须死。”
贺瑱听到他这些计划之时,只觉得胆战心惊。他从不曾想过一个人为了报复,竟然会策划这么多。
也庆幸自己救下了宋知意,没让自己追悔一辈子。
更难过于宋知念从前受过的苦,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宋母不会联系他?即便是双胞胎分开一人跟着爸爸一人跟着妈妈,照理而言也不会不理睬不关注的。
他沉默着,看着宋知念的目光中掺杂着些许柔和与可怜。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宋知意噗嗤一下又笑了出来,可他的眼泪还干涸残存在面容之上,“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对于我养父王荣……我是骗他我不敢去找宋知意这个双胞胎弟弟,所以他自告奋勇地去跟踪了宋知意。结果最后一天你追他,他跑了之后就正好看见我迷晕了宋知意。”
“他还想劝我,却被我三言两语哄骗说是宋知意见我太激动晕了,让他和我一起送宋知意回去。可等我把宋知意囚禁起来之时,他才意识到不对劲儿。你们没找到第一现场对吧?是在宋知意家里。”
“杀人、解剖、缝合,都是在那里发生的。然后半夜趁着人少,我将他背到了垃圾场抛尸。刻意选的地方,够近,也够你这个刑侦队长立马联想到宋知意身上了。”
他又含情脉脉地看着贺瑱,笑说:“我看了你们所有的聊天记录,我知道他喜欢你。可也许是双胞胎心灵相通,总会喜欢同样的人与物,我也好喜欢你,真的。”
贺瑱抖了下鸡皮疙瘩:“别喜欢我,我害怕。”
宋知念装着委屈可怜的模样,又撒娇般地说:“贺瑱,那你还想问我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我保证!”
他并着四指,眨巴着那双和宋知意一模一样清亮的眸子,乖巧而又可爱:“真的,我不骗你啦!”
贺瑱从心底里觉得宋知念真的是疯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只说:“现在,你需要照着这句话念一下,按下手印,对你的认罪供述表示确认无误即可。”
“好啊!”宋知念仍是笑得开朗,“我宋知念承认以上供述内容全部属实,愿意认罪。啊……不对吧,我是不是应该用王成的名字?毕竟在那个身份户籍系统混乱没人查的年代,我已经用了王成这个名字、身份二十一年了。”
贺瑱应了一声,他差点也被惊骇到忘了这个事情了。
宋知念眉眼弯弯,笑起来的时候似乎比之宋知意更为柔和好看:“我王成承认以上供述内容全部属实,愿意认罪。”
听到他说完这些,贺瑱立马对着单向玻璃外的郑玄打了个手势,立马不愿意再在这个地方呆上一秒钟。
他没有回头,却依旧能感受到宋知念落在他身上炽热的目光。
他只想奔赴向他被无罪释放的所爱之人。
远远的,他就见到了宋知意,根本不用多想,他就已经跑着冲向了宋知意,与宋知意撞了个满怀。
巨大的冲力让宋知意环抱着他在原地撞了个圈,才停了下来。
宋知意的身上有伤,精神也没那么好,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什么都没有说。
贺瑱眼眶有些湿:“还好你没事,我真的很害怕我去晚了一步,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宋知意替他拨弄了一下没有打理的碎发,又望了一眼背后看戏的郑玄:“有人看着呢。”
“我管他谁看着?”贺瑱撇撇嘴,拉着宋知意上下看着,唯恐再缺了那块肉去,“反正我现在已经不在乎了,咱俩的事儿都被公之于众了,我还怕什么?我从来就没怕过好吗?”
郑玄轻咳一声,立马转身回去:“你俩聊吧,我不打扰了。”
宋知意看着贺瑱那副喜气洋洋的模样,却又眺望了一眼关押着宋知念的审讯室,默默开口:“其实……我才是宋知念。”
第83章 兄弟
“什、什么?”贺瑱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之人,可他百分百确定如今的就是宋知意。
宋知意却是笑笑,又平静地叙述:“贺瑱,你怕了。”
贺瑱这才长松了一口气,他看得出来宋知意是在逗他,也便佯装恼怒地说:“现在你也学会吓唬我了是吧?这我是真的怕了,别再讲这些极端恐怖之事了好吗?”
宋知意顿了顿,却又摇了摇头:“但我真的是宋知念。”
“这不好笑,宋知意,你别整这些东西,怪膈应人的!”贺瑱说着,却瞧见宋知意认真的神色,终是语气减弱,“到底怎么回事?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不是的。”宋知意深吸了一口气,又说,“我在四岁前,一直就是宋知念。你知道吗?本来该留在爸爸身边的是我。”
贺瑱点头如鸡啄米:“我知道,刚听宋知念说了,说你因为哭闹不愿意让妈妈走,所以你妈妈带走了你,把宋知念留下了。哎哟,我还得这么叫他,你在我心中才是宋知意!”
宋知意却坦然地解释着:“不是这样的。是他那天哭闹着不愿意离开自己熟悉的家,我妈着急,干脆就直接带走了我。所以从那天起,我就成了弟弟宋知意,而他则变成了哥哥宋知念。我们太像了,那个向来不关心我们的男人,又怎会发现换了人?或许……对他而言,换了也无所谓吧。”
“说起来,我的生日其实是一月十九号,并非二十号。是因为换了身份,所以才变了。”
贺瑱这才了然,嗤笑着几声又变成了无端的大笑:“宋知念还一直说是你夺走了他的人生,让他变成这幅模样。可其实从始至终,这些都是他自找的。可他却忘了,将这一切的罪恶怪在你的身上,可他……也是可悲的。”
“也不全怪他。”宋知意慨然说,“哪个小孩子在场面下,能保持住自己的情绪稳定呢?”
“你啊!”贺瑱一挑眉,揶揄道,“怪不得棠棠之前说给你看什么星座的时候,一直说你一点都不像水瓶座的。实则,你应该是摩羯吧?我记得她说过你更像摩羯座,应该早生一天的。”
宋知意稍微回忆了一番:“确实,我从小好像情绪起伏波动就不是很大。”
贺瑱蓦地突然说了一句:“宋知意,我们做/爱吧,就在支队,就在这里。或许你的解剖室就是个不错的地方,阴冷恐怖,没人会去那里的。”
他当真不在意了,所有的包袱都放下了。
经历了这一切事情之后,他忽然就懂得了及时行乐的用意。
宋知意没有拒绝,那是蓝蓝绿绿的无菌服迎来的第一次恶战。它好像觉得自己不够结实,生怕自己在那些暧昧缱绻的拉扯中被撕开。
贺瑱的呻/吟声压抑在嗓间,就如同他这两天来无处宣泄的崩溃与绝望。
只在抵达高/潮的那一瞬间,他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宋知意一直就在他的身边,不会再离开。
解剖室那硕大整洁的镜子,映出了他们的相连,却并没有一个人关注着。他们永远爱的、在意的,就只有面前眼中这个人而已。
他们最终在撒欢之后,还是有些讪讪地清理了解剖室的乱七八糟。
贺瑱紧紧贴在面前这个他失而复得的人身上,又揶揄笑道:“一向稳妥严肃认真的宋法医,如今竟然能让我在你这庄严肃穆的地方胡闹,你也是挺豁得出去的。”
“为了你,我愿意改变的。”宋知意的心真挚而又热烈地捧到贺瑱面前,贺瑱也忍不住瘪了瘪嘴,心下动容。
贺瑱没再言语,只是默默地整理着凌乱的现场。
宋知意却是在经过冷冻柜的时候,又吓唬了他一下:“也许不止我们两个人在呢,或许有什么在看着。”
贺瑱瞥了他一眼,无语的心态稳如泰山:“鬼要吃也先吃你这个漂亮的,吃完了肯定比吃我延年益寿。”
待收拾完了,他们又悄悄地回了宋知意办公室。
贺瑱知道还需要一个宋知意被绑架囚禁的证词,但他实在是累了,问不动了,干脆就推到了明天。
但他最最担心的还是:“铁柱没事吧?”
“没事,就是有点吓到了。但好在他和你一样都是个聪明胆子大的,知道一直跟在我身边就是最安全的。他藏在了卧室床下,我逃出来的时候,也没让他到客厅。”宋知意三言两语便安慰了贺瑱,实际上当时惊心动魄的场景,贺瑱猜也猜得到。
贺瑱啧了一声,难过地摇摇头:“那你房子呢?”
“我没想过,重新装修、低价卖掉,或是放在那里都好。”宋知意如实相告。
贺瑱却打趣他:“行,你以一己之力拉低了咱们小区的房价。不过你倒是可以带着孩子来投奔我了,我家的床可是又软又大呢!”
他坐在沙发上,靠着宋知意有些昏昏欲睡。
他们都很累很累了,只是心中拧巴着的一股劲儿没有放下,这才一直强撑着。而如今落下了,他们也便不再需要这些坚强了,在对方面前,他们永远可以做最真实、放松的自己。
他们终是在那窄窄的沙发上相拥而眠。
倒也不是非要抱得那般紧,主要是不抱紧些,恐怕微微一动就会滚到地上。
也没得多几个小时可睡,很快就听到有人上楼来的声音了。
贺瑱揉了揉眼睛,实在是有些睁不开。可他的脸色明显比昨天好得太多太多,强迫着自己睁开双眼后,他瞧见的就是近在咫尺宋知意那双漂亮的眼眸。
他嘿嘿一笑:“早!”
宋知意也小心地松开了他,从那窄小的沙发上下去。
贺瑱揉了揉自己因为这两三个小时没挪动位置而酸痛的脖颈,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抱着宋知意的腰,靠在他身上放空了一会儿。
“你去给我打饭,我要吃豆腐脑油条,如果有糖油饼,我就不要油条了!”他闷闷地说着,自己是一点都不想动。
宋知意立马顺从:“好。”
可半天却没动。
贺瑱埋怨:“你怎么还不去啊?”
宋知意无奈:“你抱着我,我怎么去?”
“你把我当个腿部挂件,带着我一起去。”贺瑱撇撇嘴,可到底还是松了手,他真的好饿啊,看见宋知意平平安安的,他终于有食欲了。
大吃特吃了一通之后,贺瑱朝天打了个饱嗝,终于把这两日积存的惧怕与疲累消失殆尽。
他打量着宋知意的状态,又问:“你是不是得让棠棠给你验伤作报告?哎哟,我昨天没在你身上留下痕迹吧?我的妈呀!”
宋知意点点头:“没有的,我刚刚看过了,放心。这个案子我作为证人,完全不可以碰一点。我先去验伤出司法鉴定报告,而后去交代被囚禁的经过。”
“行,那我和郑玄商量一下,看看是谁去出现场,到你家做痕检。对了,先把铁柱放到我那去吧。”贺瑱琢磨了一下,他约莫还是要去现场,他很担心他家大儿子有没有事。
他又打了个哈欠,在太阳穴上涂了点薄荷膏,又剥开个水果糖,先塞进了宋知意的嘴里,又给自己也剥了一颗,甜滋滋的。
心里也是。
贺瑱和痕检科同事一起去了宋知意家中,他家大门敞开着,却没一个闲人敢进入其中。
还没靠近,就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道,墙上地上都是喷溅式的血液,更有一大滩干涸在地上。本来颇有情调的装修,如今也如同人间炼狱般。
他和宋知意一点点攒起来的东西,就被宋知念随意地撇在一旁,毫不关心。他们两个最爱放着零食打游戏的茶几,成了王荣的解剖台,而他们一起吃饭的盘子,用来存放过宋知念剖出来的脏器。
贺瑱只觉得气愤压过了恶心,他看着那些被损毁的痕迹,紧咬着牙关才能说:“取证吧。”
似是听到了他的声音,铁柱在卧室中疯狂地嚎叫着,拼命用小小的脑袋撞着门,好像它真的能冲破这个束缚,来到他最爱的人类身边。
贺瑱心疼坏了,立马戴着手套打开了卧室门。为了防止铁柱破坏现场,他只能让铁柱从细小的门缝中挤出来,然后一把抱住了他。
“这猫应该没见过案发现场,以防他捣乱,我先把他带上楼放到我家。”他迅速地给铁柱找好了离开这是非之地的说辞,没等任何人反对,就抱着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
他摸了摸铁柱的头,庆幸自己之前去给铁柱取快递的时候,猫粮放在了自己家。他随便找了个碗,给铁柱添上满满一碗,就看见铁柱大口大口像个推土机一样干着饭。
他极其可怜孩子,又说:“我下单了罐头,一会儿送来了立马给你开,开两个。还有你如果想上厕所就随便拉尿,没关系的。”
铁柱似是听懂了他的话一般,停止了自己的推土机行为,转过头蹭了蹭贺瑱的手心。
贺瑱叹了口气,又说:“柱柱,你在家乖乖的,我还要下去继续看现场,你等爸爸回来哦!”
只他要走,铁柱立马饭也不干了,就死活跟着他。
他看得难过,却也没有法子,狠狠心把孩子往家里一扔,又折返了回去。
痕检科同事见到他,又笑说:“老大,这现场没啥值得你分析的了,毕竟那凶手都认罪了。得了,你上去陪猫玩吧,我们处理就行了,难道你还不信我们吗?”
贺瑱立马比了个OK的手势,哼着歌就又上了楼。
怪不得人都说,孩子才是最栓人的。宋知意也是靠没在一起先养个孩子,才能拴住他的心的。
不多时,痕检便取完了证。
照理说,宋知念这种已然认罪了的,是不必要再去他的家中搜查取证了,可贺瑱犹豫了一下,还是想去看看宋知念从前过得大概是什么样的生活。
他们在沣潭市买的房子很小,算下来只有一室一厅。父子两个挤在一间卧室里,两张单人床一张书桌就已经几乎占据了房中大部分的面具。
书桌上用木板在墙上钉着作为书架,上面摆了好多书籍,破破旧旧看着像是从二手市场收回来,又翻看过无数次的模样。
他兀自摇了摇头,又瞧见墙角摆放的是一张全家福。可每个人的脸上都不是由心的笑意,王荣的笑容很勉强,余光也总瞥着妻子“儿子”。而妻子明显是处于精神失常的状态,大咧开的嘴和虚无缥缈的眼神无不验证。
他的目光终是落在宋知念身上,那时候宋知念应该也有十五六岁了,他长得当真和宋知意一模一样,只是如同一个提线木偶般,皮笑肉不笑着。
第84章 母子
贺瑱默默地搁下了全家福,又随手翻看着那些书籍,有关于法医解剖的、刑事侦查的,也有有关于精神病与心理健康的。各式各样的书,塞满了小小屋中的小小书柜。
其实仔细想想,那段时间宋知意看得多的,也约莫是这些书。他不由得感慨双胞胎之间的心灵感应,原来都是真的。宋知念也是一个和宋知意一样聪明的人,他即便是在家中只看书籍,没有实践,对王荣的解剖手法也是就连宋知意看了也夸赞专业。
他轻轻地笑了一下,想要将随手翻看的书籍顺手放回书架上,却见得从一页书扉中落下一张薄薄的纸。纸上笔锋的字迹好看有力,落款却是王荣——
我自知时日无多,特来陈情。二十一年前宋家大火,是我刻意见死不救,导致宋父死亡,并将其健康的孩子捋走作为我孩子的替代品。
我家待他有愧,造成他性格扭曲缺陷。故而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愿意自行赴死作为宋知念的复仇工具,望我儿未来前路坦荡,来日依旧光明。
贺瑱将那短短几行字读了好几遍,终是想起来将其放入证物袋中。这字迹怎么瞧着都与宋知念签字时候不同,但终归还是需要字迹判定专家做对比的。
王荣竟是甘愿赴死的。
可宋知念为什么不说呢?
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屑于说?
贺瑱不明白,可很快就在抽屉中找出了答案。哪里不知是用塑料袋裹着王荣妻子的病历本,更还有一个属于宋知念的。
宋知念在长期的情绪压抑下,自己早就有了双相情感障碍。躁狂与抑郁循环往复地交叠出现,早就让他神情恍惚、精神崩溃了。
对于他而言,要么成功,要么死。
他根本就没有另一条路可选,也更没有想有另一条路可选。那时候,他知不知道王荣了然他想做的这一切计划,都不重要了。
他看着自己的养母在疗养院中受尽病痛的折磨,宁可自己不复于存在这个世界上。
死又有什么难的?二十一年前,他就已经选过了。
贺瑱叹了口气,却还是将这个证据收进了证物袋中。他不知道为何能想到宋知念的心思,可他就觉得这些会是宋知念所想。
再在宋知念家中并没有搜出更多有用信息,贺瑱看着那薄薄的一张纸,兀自叹了口气,便将这些带回了支队。
他听得见似是有人对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可终归没人敢当面对他说着什么。
他明白那些大多都是对他性取向的不理解,可亦是觉得这世间所有的取向都该是心之所向。
他快步走过了所有的面前,毫不避讳地在所有人目光之中敲响了宋知意的办公室门,探头探脑地在门口用最平常的声音问:“怎么样?你的证词做好了?”
宋知意点点头,又朝他招了招手,他立马像条小狗一般走了进去。
有人刻意放缓了脚步看见贺瑱的一系列操作,也有人忍不住用余光瞥着。可终归众人都在贺瑱进去屋内之后,快步地离开了。
贺瑱看着宋知意的电脑上一闪而过的是有关于宋知念的各种记录,即便是他不能参与这个案件,可那到底也是他分离了二十四年的双生弟弟。
“其实我……不算恨他,反之我觉得我能理解他对我的恨意。”宋知意终是大大方方地把自己所看的东西展露给了贺瑱,他不想瞒着贺瑱,更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我不清楚,如果当真被留下的是我,现在又会如何。即便是我妈不大管我,可终归我从来没受到过亏欠。可我却仍不知足,这是我的错处。”
“不是你的问题。”贺瑱紧紧环抱住了他,感受着身上微微的颤抖,“你从来都不知道的。”
宋知意“嗯”了一声,却没再说话,只是愈发用力地回抱着贺瑱,似乎想要将贺瑱拥入他的骨血之中一般。
贺瑱只是默默地拿出他用手机拍下来的那两个有关于宋知念的新证据,又说:“我觉得需要让他和你妈妈联系一下,他其实从心底里最恨的也不是你,恐怕是那个他以为抛弃了他,只在乎你的母亲。”
宋知意抿抿唇:“我当时年岁小,也不懂为什么我妈没有去关怀他的生活。虽然我和我妈的关系也一般,但我觉得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她只是不喜欢我爸,不是不喜欢他……她很爱他,甚至一度我看着她望着他的照片落泪,觉得她只爱他。”
“那就说定了,赶紧和阿姨联系一下。”贺瑱敲了敲桌子,“你和阿姨定一下时间,到时候我去申请让宋知念在看守所和她视频一下。”
宋知意看了看时间,给宋母发了条消息,只简单地说明了一下他找到了宋知念,却没有狠心告诉她发生在宋知念身上的一切事情。
他等了半晌没有回复,正当他以为宋母已经睡下的时候,宋母却发了个机票截图给他,又回复:小意,这是我能买到最近的航班了,你让他等等妈妈,再等一等妈妈。
宋知意的眼眸微微垂下,长长的睫毛挡住了他的一切神思,让人琢磨不透他的想法:“我忽然真的有些嫉妒他了。”
可也只是微微的感觉,终归宋知念这些年过得比他要难受多了。
那些感情太复杂地交织着,让宋知意也说不清楚心中到底对宋知念是何样的看法。
“怎么了?”贺瑱眨巴了一下眼睛,有些莫名其妙地问。
宋知意将信息展示给他看:“这么算下来,她应该会在明早十点多到沣潭市的国际机场,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接她一下吗?”
“当然没问题了!”贺瑱先是兴奋,而后又有些担忧,“不过我去的话,会不会不太好?虽然已经……唉算了,我还是在看守所里面等你吧。”
“好。”宋知意没再多言。
他第二天早上特意请了半天假,去国际机场等着宋母。想来,他们母子两个也有好几年没见过了。
他不知道自己心中该酝酿着什么样的感情,可终归是归于了平静。
宋母看着长身鹤立在人群外,却是分外招眼的宋知意,忍不住摇头。这孩子怎得就喜欢男人了呢?不过也好,她如今又把小儿子找回来了。
她想要给宋知意一个大大的拥抱,却被宋知意侧身拒绝,只默默地拉上了她那不大的箱子,又说:“车停在地下停车场了。”
宋母无言,只得找着话题一直和宋知意说着,可宋知意也只五句应三句,多的还是嗯哦的回复。
等坐上三叉戟之后,宋母又夸赞着车好看。
宋知意终是开了口,说得却不是这个问题:“妈,我有件事情必须和你说清楚。”
宋母看他神态严肃异常,也坐直了身体:“是你和小贺……出了什么问题吗?没关系,妈妈在的……”
“是宋知念。”宋知意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的话语,“他现在在看守所,不是什么打架斗殴,而是杀人,还囚禁了我,想让我为他顶罪。”
信息量过多,宋母的脑子一时间不能载入完成,大张着嘴看着宋知意,却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宋知意并不在意,只是自顾自地启动了车,按着导航向看守所而去。
宋知念的精神状态评估仍在继续,双向情感障碍并不能成为他在精神病院被看管渡过刑期的全部理由。他如今被看守所格外重视地关了起来,每天巡逻的重点关注对象。
宋母几次三番想在车上和宋知意再多问几句,可看着宋知意紧抿的唇,还是不曾说出口。
车子安安稳稳地停在看守所外,贺瑱已是在等着了。
见得宋母,他有些拘谨地上前问了声好,就被宋母一个拥抱抱了满怀。
贺瑱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宋知意,双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最终还是轻轻拍了拍宋母的脊背:“阿姨,宋知念在等您了。”
这是时隔二十四年,母子的第一次相见。
宋知念看着那个熟悉得记在记忆深处,可又那么陌生的女人,顿时愣在了原地。
他的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可眼底深处却仍有如孩童般的欣喜。
“小念……”宋母唤了一句,“妈妈回来了,妈妈终于再见到你了。”
宋知念却发了疯一般用手铐敲着自己的额头,直到渗出血来才被人按住:“不是,你不是我妈!我妈……我妈早就不要我了,她只要宋知意,她不要我了!妈……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为什么不管我?”
“我……”宋母沉默了,“我找过,我给你爸打电话,他刚开始接了让我滚,后来直接不接拉黑了。我换了无数的电话打,都是一样。我就去你家那看你,可是你们搬了家,我找人调查,却都无果。后来……就看到你们父子两个葬身火海的新闻,我不信……可是警方都结案了,我不得不信了。”
——“小念,妈妈没有不要你,妈妈一直很想你。
第85章 团建
宋知念就像是根本听不懂这句话一般,怔怔地望着宋母,又张了张嘴,却发不出来半点的声音。
他额角的伤口在流着血,蜿蜒着流下,可他却像是不知道一般,任凭那血滑到了他的唇边,却又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他那张漂亮的脸,迸发出一股病态的美感,破碎而又极致昳丽。微微眯起的双眸像是一只不谙世事的小动物一样,痴痴地说着:“是吗?原来我也不是没人要的孩子。”
他的神色呆滞着,笑不出来更没有眼泪。就好像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一般,只静静地坐着。
宋母心疼极了,想要拿出纸巾给他擦擦血,可却被他一个偏头躲了过去。
他蜷缩着身子,就像是在母体里一样,茫然地将头上的血渍蹭满了一身,却毫不在意。
他久久没办法和母亲、兄长和解,更没法和自己和解。
终归宋母没有跟他真正意义上的说上一句话,泪流满面,可也没有办法。
但探视的时间早就已经到了,即便是贺瑱用着自己的面子才延长了些许,但终归也不能再久上许多了。
宋母没法子,只能絮絮叨叨地嘱咐着他。
可宋知念却依旧充耳不闻,依旧陷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直到宋母无可奈何出了门去,他才小心翼翼地像个不知所措的小朋友一般抬了头,喊了一声:“妈……”
他喃喃着,不停地小声叫了妈。
就像是从前看着宋母离开的背影嚎啕大哭的时候一眼,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他不过用手背抹抹,又咧着嘴一遍遍地叫着。
只可惜宋母没有听见。
她回过头,似是不舍地瞧见了宋知念张张合合的嘴。
可也只是看见了。
出了门,贺瑱又跟看守所的领导道了声谢,和宋知意一同扶着哭得不能自已的宋母上了车。
宋知意感受到自己的衣衫都被浸湿,面上不显,却也有些无能为力。
他只听见宋母闷在他身上嘟囔地说着:“小意,我亏欠你们兄弟两个的太多太多了……我怎么办?小意,我该怎么办?”
她恨她自己做了这么多错事。
她不曾强硬地将宋知念也一同带走,造就了宋知念一生的悲剧。
可她远赴镁国赚钱、再婚,生下第三个孩子后,将所有的母爱都倾注给了那个孩子,何尝又不是让宋知意这个只能拿到抚养费的孩子受尽了委屈?
可一切追根溯源,只有宋知意和宋知念才是这场悲剧最大的受害者。
她太懊悔了,可这世间也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但这一切,又当真算不得她自作自受。
“阿姨,您先别着急,现在我们这边还没有确定,并没有开庭审理这个案件。或许您和宋知念,还有在光明下重逢的那一天。”贺瑱话没有说死,安慰着宋母的情绪,也便扶着宋母到另一侧坐下,算是解救了宋知意。
宋母抽了抽鼻子,用了半盒的抽纸才止住了无休的泪水:“好孩子,谢谢你,谢谢你的帮忙,谢谢你一直在小意身边。”
宋知意早就在凌御西府附近最好的酒店给宋母定好了房间,宋母看着酒店有些不自在地说:“小意,不能住你家吗?”
“我家?”宋知意面无表情,“已经是案发现场了,封锁了。妈,你就安心住在这里吧。”
其实贺瑱也提过,是否需要让宋母住在他家那个客房中,毕竟宋知意就算是搬到他家,也是同他一起住主卧。
可宋知意却严词拒绝了他:“她不可能会再踏足我的生活的。”
贺瑱也明白他,只叹了口气,没再规劝。
宋母也不疑有他,只拉着宋知意的手也说了好多话。
宋知意默不作声地陪着他母亲坐着,一解母亲对他的思念之情。
而贺瑱则是一直在外面接着电话,和方局长沟通着这个案子:“说实话,宋知念在犯案的时候属于精神病未发作时候,他的头脑清晰、逻辑缜密,也明确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情,并且能完完整整地复述出来。所以他理应合该是受到应有的刑期惩罚,但是——”
“他患有双相障碍症这件事是已有事实,也不能被忽略。况且我们还有王荣的陈情书,我也提交上去了。还有……”
他话还未说完,面前又出现了一个信封。拿着信封的手指洁白纤长、骨节分明,不用抬眼他就知道那一定是宋知意。
他朝着那封信努努嘴,又捂着听筒问:“这是什么?”
“谅解书。”宋知意泰然自若,“不是我母亲逼我的,也不是我有一颗圣母心泛滥,而是我从心底就没有办法恨他。”
——“他是这个世界上另一个我。”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才拿起那封谅解书,又对着电话里的方局长说:“好,现在我们又有来自于宋知意这个受害者的谅解书了。之后会怎么样,怎么判定,等着法院决裁吧。”
他甫要挂断电话,又听见方局长继续问着:“你和小宋,是怎么一回事?”
贺瑱舔了舔嘴唇,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他面前的宋知意,又平淡而坚定地说:“就是互相喜欢的关系,就是正常情侣该有的关系。”
方局长深深地无奈:“行,我知道了。”
贺瑱抿着唇,一字一顿地说:“方局,我知道你待我一直好。但是我想说的是,如果劝我走一条所谓的‘正轨’,我也要据理力争,为自己辩上一辩的。”
“哎哟,你怎么回事?”方局长有些急眼了,“我可什么话都没说呢,你着什么急?行了,你忙你的去吧,回头结案报告写得好看点,给我提上来。”
贺瑱哦了一声,没再言语。
方局长又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一般:“对了陆何这次受伤本来是值得表彰的,但奈何他一个文职就不该去出外勤。所以这件事,我们内部还要再斟酌斟酌。我先知会你一声,后续你等信儿吧。”
贺瑱更燥了:“陆何是我生拉硬拽上的,有什么过错冲我来,跟他没关系!”
方局长真是懒得搭理他:“我说你这个一点就着的坏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我话都没说完,你就要给我扣帽子。行了,不跟你说了,我忙了,回头有信儿再通知你。”
说完,听筒里只传来了嘟嘟的忙音。
贺瑱有些尴尬,问宋知意:“我真的脾气太急躁了吗?”
宋知意踌躇片刻,稍稍往前点了下下巴。
“你也说我?你不许说我!就你永远不能说我,知道吗,宋知意!”贺瑱说完,就瘪着个嘴,要和宋知意决一死战的模样。
可终归只是闹着玩,根本不曾因为这点事而真的气恼。
宋知念这案子算是破得飞快,两天之内将所有的证据拼凑完整,也让凶手认罪伏诛。
贺瑱终是有空去请欠着全队人的那一场聚餐了,只是他也不知道,如今被挂上同性恋标签的他的邀约,到底还会有几个人来。
陆何早知道此事,自然不会拒绝,只是说:“老大,我可刚为了你和宋法医受了伤,你不能再灌我酒了哦!”
他扬了扬自己被捆得像个粽子一样的手臂,又傻呵呵地笑了起来。他这伤并不轻,医生说最深扎进去的那一下已经抵到了骨头上,甚至在骨头上也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宋知意跟他说了抱歉,如果不是当时自己要和宋知念夺刀,陆何也不会伤。更何况那把刀,还是他在跑路的时候,亲自带上防身用的。
陆何倒也没啥关系,就是利用这个伤口在贺瑱面前打着秋风,时不时地晃悠两圈让贺瑱不忍心给他点个奶茶、炸鸡。
张棠棠从头到尾都是最磕宋知意和贺瑱CP的一员猛将,有这吃饭的机会,她能直接当成宋知意和贺瑱的婚礼席面,给自己吃到六亲不认。
只是贺瑱去痕检、鉴证的时候,他也没想过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应了下来:“必须去,只要老大第二天不查我们喝多了起不来的考勤就行!”
贺瑱立马撇嘴:“那可不行,酒是一定要喝的,班也是得按时上的!”
赢得了一片嘘声,可他们也都知道贺瑱打心底里都是心疼他们的,哪里会真的跟他们较这些劲儿呢。
甚至还在等一起做结案报告,与所有人都不那么熟的郑玄,在收到贺瑱邀请的时候,虽是有些诧异,但仍是点头同意了。
于是沣潭市刑侦支队迎来了有史以来最浩浩荡荡的一次团建,活脱脱地直接挤满了他们常去的路边摊小店。
老板一看他们全来了,立马招呼着:“我一知道你们要过来团建,我就干脆直接闭店,不招呼别的客人了,不然你们这呼啦啦一下子好几十号人,我们这里还真的坐不下呢!”
贺瑱和老板也很熟悉了,立马笑哈哈地热唠了几句,就开始按照他们平日里大家的习惯点菜。
上次来的时候,宋知意才刚刚被调任过来,那时候他和宋知意还闹着可大的别扭。
没想到时隔了半年再来,他和宋知意已经负距离接触了。
那些个羊肉串、牛肉串像是不要钱般地点着,猪蹄鸡爪也是张棠棠这种小姑娘最爱吃。他特意要多了几个炒的青菜和清蒸的鱼,是特意给宋知意点的。
酒水摆了一地,大多还是些啤的。
陆何坐在姑娘们的一桌,小口小口地嘬着娃哈哈,开心地看着贺瑱在推杯换盏。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咱们之前都爱是破一个案子就聚一次,却没想到这半年来案子这么多,一个积着一个,也当真没空。”贺瑱提了一杯,先是自己灌了下去,又说,“今天也正好趁着咱们朝澜市刑警大队的郑队长在,一起团建一下。郑队长讲两句呗!”
被点到名字的郑玄,看着满座皆是贺瑱的爱将,又不得不摇了摇头:“贺队培养出来的都是人才,我那边……希望未来一切都好吧,我也有更多的可用之才。”
他也跟着闷了一杯酒:“别的不说了,都在酒里了。这一次和你们共事,很愉快!”
贺瑱一只手被宋知意在桌下偷偷捏着,另一只就拍了拍桌子来示好助兴。
有明眼人见着了,立马起哄:“哟,老大那只手怎么了?怎么不拿出来啊!不是说孤掌难鸣吗?咱鼓掌得两只手啊,难道说……桌子下面有秘密?”
说着,他就要弯腰,掀起一次性的白色塑料桌布,看看贺瑱在地下到底在偷偷摸摸搞什么小动作。
第86章 谣言
贺瑱却也不恼,大大方方、自自然然地把和宋知意牵在一起的手,放在了桌子上面:“我觉得你们也都知道了,所以也没必要瞒着了。干脆我今儿就在这把话明说了吧,就是你们八卦的那样,我和宋知意之前就在一起了。”
“说实话也没想刻意隐瞒着,只是觉得如果有人发现了就说出来,没人就算了。这不是秘密,可也是我的生活,不需要人尽皆知的。”
“如果不是这次这档子事,恐怕我也不会说的,但也算是给了我们一个契机吧,让我们将所有的爱意展露在大家面前。”
他见得众人都有些惊讶他这么坦荡,又没再出声调侃,立马又有些怅然:“我知道,这也许不是什么能被世人接受的。但我想我既然喜欢这个人,我就愿意为他争取。还有就是,如果你们实在是受不了,那我也没啥办法,毕竟我还得上班呢,你们就只能默默在背地里骂我了!要是搁我面前骂我,那别怪我翻脸无情了哈。”
他说得跳脱欢快,实则心中早就怦怦跳得飞快,攥着宋知意的手也有些颤抖。
宋知意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回握了回去。
再也不松开。
贺瑱看了宋知意一眼,所有的胆怯惧怕尽然退去。泰然自如地看着在场所有人,不论他们是否会接受。
满座终是在老板又端上来一盘炒菜之时,打破了默契许久的宁静,他们欢声笑语中揶揄着平日里都和众人不大交谈的宋知意:“那宋大法医,来了半年就给我们老大拐走了,这事儿怎么算?”
宋知意也起了身,给自己满上了一杯喝下之后,又灌了一杯:“我陪两杯,能算得上诚意吗?”
众人皆是大笑,只又调侃着:“那也得一人陪两杯才行啊!”
贺瑱这回可是半开玩笑半护犊子地说:“那可不行,我的人可不能喝坏了。”
众人哄笑作一团,自然而然地也放过了贺两人,转而和旁边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可不知是谁起了头,忽然他们就开始异口同声地说着:“老大永远是我们的老大,跟着老大干到退休我都愿意!”
一群人起哄附和着,差点撞翻了桌子。
郑玄看着他们这么热闹,似乎也在构想着自己不再外面追踪疑犯之后,回到朝澜市刑警大队,又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场面。
贺瑱开心地多喝了几杯,有点晕乎乎地上了头,自顾自地拉着宋知意出了门,吹着还不算料峭的春风,妄图醒醒酒。
他坐在马路牙子上,看着不远处的报亭,那里他买下了第一份沣潭晚报,为的是看陈晓礼认真给他们写的文章报告。
可如今……陈晓礼坐牢都好几个月了。
还有对面的街上,他看见粉毛了,还以为粉毛在欺负人——
“警察叔叔,你怎么在这呢?”
贺瑱揉了揉眼睛,只以为自己的酒没醒,他怎么想到粉毛,就看到粉毛了啊?
只不过如今的粉毛早就染着那一头黑发,背着书包戴个眼镜,似乎刚下了晚自习出来。
贺瑱皱个眉头,盯了他半天才问:“小粉毛?你现在完全改邪归正了?”
粉毛挠挠头:“我爸不是早跟您说过我叫林淮吗?我也不知道,我就是……经历了王宁那事之后,真的觉得自己做的太不对了,后来也就不混了,开始好好学习了。下半年就高考了,我也希望我能考个好学校,如果能去警校就最好了!”
“我真的觉得特别对不起王宁,如果他还活着应该还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尖子生吧。虽然案子没有真正的凶手,可我也并不认为我自己没责任。我知道他有个老年痴呆症的奶奶嘛,我就让我爸给她找了个好的疗养院,我也经常去看她呢!”
贺瑱看他雀跃地说着自己的现状,又撸了一把他的头发:“还是粉毛好听好记,你认识到自己的问题,那就是最好了的。祝福你啊,也希望你考个好学校,万一真上了警校,也欢迎来我这实习,我可是很严格的。”
“一定!”粉毛咧着嘴,像是和贺瑱许下了约定。
昏黄的路灯将粉毛离去的背影拉得长长的,贺瑱看着逐渐消失的人影有些发怔。
这些事好像都还在不久之前,可却已经过了半年了。
他兀自呼出了一口埋在心底的浊气,又朝着宋知意笑了笑:“真希望这世界永远都这么美好。”
可他也知道这大约只是奢望。
宋知意看着月朗星稀的夜色,又轻轻地捏了一下宋知意的手,指尖在他的手背上摩挲着:“过两天,带着晓勤去看看他哥哥吧。”
“行,我正有此意。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想说什么你全知道。”贺瑱一挑眉,立马拍板同意了这个提议。
宋知意又浅笑着说:“你之前的假期还没休完,我的也在。我们一起趁着现在轻松,出去转转吧。”
“好啊。”贺瑱靠在了宋知意的肩上,随口也应了下来。
好像没人发现他们提前离席,也没人在意他们两个到底去哪里卿卿我我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忽略起了他们两个,自顾自地谈天说地、放松心情了起来。
只有郑玄收到了一条信息,似是很气恼,将手机直接关机扔在了一旁,喝着闷酒不再理会。
到底贺瑱还是心软,第二天没卡任何人的考勤,到最后就只有没喝酒的几个,和他自己还有宋知意按点打卡上班了。
他第一次看见这么空的小灰楼,站在门口叹了好几口气,才默默摇头走了进去。
还上楼到办公室,方局长的夺命连环call已经拨通了过来。
他心有余悸,但仍是在宋知意的暗示下,刻意掐尖了嗓子,装作嗲里嗲气地说:“方局,怎么了呀?”
方局长明显被他吓了一条,呆愣了好几秒,才开口:“好好说话!”
“得嘞!”贺瑱啧了一声,“是有决断了吗?”
方局长嗯了一声:“一会儿我正好去你们那,你把结案报告弄好了给我,我也跟你说说这个高层上面的决定。”
贺瑱挂断电话的一瞬间,脸就垮了下来。他在办公室里绕着圈,一遍遍地说着:“完了,方胖子都直接来支队了。那看来咱俩这件事闹得有点大了,不能善了了。”
宋知意却拉拉他,示意他在面前坐下:“所有的事情,我都可以和你一起承担。如果真的有问题,非要走的话,我会尽量争取让你留下,我调任离开。”
“不行。”贺瑱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他又上下打量了宋知意两眼,啧了一声,开着玩笑说:“是不是昨儿郑玄又跟你说,他们那边法医跑路了,缺个法医让你去干呢?你怕不是早在这等着我呢。毕竟你沣潭市的房子都成案发现场了,朝澜市的还新着呢。”
宋知意却偏偏头,似是早就猜到了他这般一样,又说:“我想把几个空闲的房子卖了,我们……一起去换个大点的房子吧。在凌御西府住习惯了,我们就去看看同小区顶楼的复式,这样如果你父母或是……我妈偶尔想来小住,也有位置。”
贺瑱诧异地看着他,心中百味杂陈,不知该做如何应答:“我……好,我们这周就去看房,买了它。铁柱也一定喜欢大房子,可以四处乱窜到处飞了!”
他在脑海中立马建构出来了那个场面,似是已经看到了铁柱一个飞跃直接不走楼梯,飞下了二层的场面。
“那一定得给它把楼梯封好了,不然又像上次要不是林姨眼疾手快一把薅住了他的后腿,他就直接在别墅那边三层跳二层了。”他心有余悸,却也是忘却了刚才的紧张。
方局长来的时候,小灰楼里也才稀稀拉拉地来了不多人,他看了一眼在档案室埋头研究的陆何,兀自点了点头。
他自己就上了二层,没敲门直接开口,让贺瑱给他开的。
看着他略显严肃的表情,贺瑱又有些忐忑了。
可方局长开了口,先说的却不是贺瑱的事情:“陆何那事儿我们上面决定了一下,还是让他先继续做文职。但是……名头是这么挂着的,至于他具体要做什么,你来决定。”
话说得这份上,已经分外明白了。
贺瑱原本僵硬的一张脸上,立马尽然是压抑不住的笑意:“太好了、这太好了!!”
方局长又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你可别高兴的太早,虽然上面睁一只闭一只眼了,但是明面上不能有他的名字。你还得看住了他,不能再惹出作伪证这么出格的事情了。”
贺瑱立马也脚一并,敬了个礼,就像是陆何常做的那般:“Yes Sir!”
方局长往办公室里面瞥了一眼,似乎没看见另外一个身影有些失望,但也没表现出什么,只是又说:“对了,把你写好的结案报告给我。”
贺瑱立马折返回去,将打印好的递给了方局长:“电子版我提交系统了,还需要给您邮箱里发一份吗?”
“不用。”方局长随意地翻了两页,“走了。”
贺瑱一直提着的一颗心,如今也仍悬在半空,上不去下不来的难受。
他不过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那我和宋知意的事情?”
“你和宋知意?有什么事情?”方局长的表情耐人寻味,“那些不都是凶手胡乱栽赃的谣传吗?谁要把这些事情当真了,不才是最可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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