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死状
意识到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后,贺瑱终于觉得整个身心都通畅了。
之前一直困扰着,让他想不明白的事情,如今尽然清晰,也叫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如同解脱般释然,不觉得自己有问题,只是——
宋知意会喜欢他吗?
如果依凭着宋知意对他的态度,他总觉得是喜欢的。但可惜宋知意对他有一份感恩在,这样的好,就让人有些疑惑了。
他兀自深吸了一口气,却并不纠结。
他既然喜欢宋知意,那就一定会抽个合适的时间告知于宋知意。
宋知意若是喜欢他,那最好。若是不喜欢,他也不在意,喜欢只不过是一个人的感情而已。
就如季朗星对他表白,他虽是诧异拒绝,可从不曾歧视过季朗星的爱恋。
如他了解中的宋知意,也不是那般斤斤计较之人。
他没那么相信自己,可他却深深地信着宋知意。
贺瑱仰面躺着、想着,心中畅然,不久便进入了梦乡。
一夜好眠,他在闹钟响起的同时,就睁开了清明的双眼。快速洗漱收拾,他赶在宋知意前面出了门,在地下车库等着宋知意。
见得宋知意也出现,手中还拿了给他做的三明治,他忙接过快速地吃了两口,又说:“今天坐我的车吧。”
宋知意没拒绝,只是看着三明治说道:“先慢点吃完吧,不会晚的。”
贺瑱就着牛奶,靠在车边吃完了宋知意的爱心便当,擦了擦手上的味道,他转身上了车。
一路上他心情都不错,哼着歌,时不时地和宋知意搭上几句话,不多时就到了支队的小灰楼前面。
陆何已经拿着写好的结案报告等在贺瑱的办公室门前了,贺瑱看了看他眼下的乌青,拧着眉头问:“熬夜写报告了?”
陆何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又说:“其实睡觉前就写完了,但我总怕哪里有问题,睡着了也一直不停地醒。后来就干脆不睡了,起来一直修改来着。”
“你也是真行,又不是第一次写了,还这么操心。”贺瑱指着沙发让他坐下,自己则是到了办公桌前翻看着陆何打印出来的报告,“我先看看,你坐着歇会儿。”
陆何坐下,可屁股不敢死死地挨着沙发,只坐了一半,抻着脖子似乎想要看清贺瑱的表情。
贺瑱手中把玩着一支笔,似乎是在等着圈出陆何报告中的问题,可那只笔却到了文章末尾都没有拔下笔盖。
“不错啊,上次遇到的问题,这回都规避了。小伙子有前途,我看好你。”贺瑱虽是管教严苛,也从不吝啬他的夸赞,“不用改了,直接去提交吧,让方胖子也夸夸你。”
陆何立马来了精气神,也旧貌换新颜了,没拿报告就回去自己的工位提交电子版了。
贺瑱指尖轻轻地敲着桌子,又重新翻看了一遍陆何的报告。
只觉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自己在陆何这么大的时候,做的还不如陆何好。
也许是时候放孩子出去飞一飞,而不是一直局限于他身边这弹丸之地。只要他不退休或者升迁,陆何也就得一直跟在他手下,没个出头的日子。
他琢磨着,也思索如何将这件事提上日程。
可还没等他在一个周末内想出个合理的方案,陆何就在星期一的早上大力敲响了他的门:“老大,有人报警发现尸体,听说死状……很恶心。”
贺瑱啧了一声,拿上挂在门口的外套,即刻起身:“走,叫上痕检和法医,我们一起去现场。”
案发现场就在沣潭市中心的一个高档小区中,报案人是死者的保姆,她每周二五去上门做保洁,这次因为周六有事,所以改成了周一提前上门,结果就发现了主人的尸体。
保姆被吓得够呛,一直在现场和陆何念叨着:“太恐怖了、太恐怖了……”
目光都被吓得有些涣散了,只要一想到自己当时看到的场景,她就止不住的打哆嗦。
贺瑱给陆何使了个眼色,让其看好保姆的状态,在合适的时候进行些常规的问话。
而自己则是穿戴好防具,缓缓地进入了案发现场,去看那具尸体的惨状——
那是一个怎样的现场啊!
浅蓝色的床单被鲜血染就,赤红的颜色在尸体的身下铺开又凝固。他如同被包围在一朵艳色的血花之中,可却丝毫没有半分美感。
尸体惊恐地睁着双眼,仰面看着天花板,仿若死前看到了什么可怖至极的东西一样。他的脸色绛紫发黑,大张着嘴,嘴唇也乌黑。而胸膛被剖开,心脏被挖了出来,随意地扔在一边,就像是对待一个猪马牛羊一样。
最恐怖的却是他的□□,□□在外的男性生/殖/器被从根割断,强硬地塞进了他的肛/门之中,将肛/门撑得肿大、撕裂。却也因为生/殖/器堵塞着肛/门,没让他大小便失禁,只是周遭的味道依旧不好闻。
他的身侧充斥着黄色的组织液,伤口的位置及口鼻处稍有破开的虫卵和蠕动的蛆虫,却并不十分多。只是在红红黄黄的一片中,白花花地作动着,也实在叫人难以接受。
贺瑱咧了咧嘴,看着宋知意带着口罩淡定自若地将尸体上的蛆虫收集起来,放入一个培养皿中。他知道宋知意是为了具体判定死亡时间,但这样的行径还是让他看一次就难受一次。
宋知意瞥他一眼,又很快地转回头,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之中。
张棠棠在一旁也面不改色地打着下手,依靠宋知意从前教她的内容,一点点地根据尸体表象初步断定着死者的死亡原因和死亡时间,而后再与正式尸检的作对比。
“大概能判断死亡时间吗?这是不是第一案发现场?”贺瑱站定在门外,尽可能地让自己远离受害者散发着恶臭的身躯。
宋知意仔细观察了一番,点点头:“死亡时间我还暂时不能提供具体的,但根据现场温度和尸体腐烂程度来看,应该是2-3天内。”
“可以确定此处为第一案发现场,尸体没有被大幅度移动过的痕迹。并且组织液和血液渗出的角度,可以表明凶手在剖心做这一切的时候,死者已经在这个位置了。”
“啧啧。”贺瑱看着那惨不忍睹的尸体状态,还是感慨道,“这得是多恨他,才能下这样的手啊?他究竟做了什么事?跟遭了天谴一样。”
他兀自摇了摇头,又出门去准备和保姆以及邻居聊聊。
保姆的精神还是恍惚的,贺瑱便先开了口问一直在人群外看着的邻居。
邻居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很有气质,裹着一条奢侈品的大围巾,听到贺瑱问话,也回答得不卑不亢:“我和他也不算熟悉,只是住在同一层偶尔打过照面。”
“我知道他叫周志忠,好像是在大学里工作,五十来岁应该还没退休。”邻居对他的情况了解的也少,贺瑱能理解。
这个小区是沣潭市一个不错的高档小区,房价自然也不便宜,不是什么靠工薪阶层靠给老板打工就能买得起的。
两梯两户,房型很好,坐北朝南通透的三居室。从前贺母说想在这个小区里给贺瑱买一套做婚房的,结果被贺父制止了。
如今想想,还好贺父制止了。
“从周六到周一早上,这段时间周志忠家中有什么异常吗?”贺瑱拿出笔记本,准备依次记录下些线索。
可邻居却摇了摇头:“真是不巧,这周末我刚好出国去了趟海岛度假,家里也没人。”
贺瑱眼皮一跳,但也缓缓在不在场证明几字上打了个问号。他又问:“那平常周志忠是否有些奇怪的地方?”
邻居思量了许久,眼神有些飘忽躲闪:“没有……没有吧。”
贺瑱知她这句话定然是在说谎,但也没有当即就拆穿她,只是将疑点尽然记录了下来,又说:“能麻烦留一个您的联系方式吗?我们可能会需要您对我们提供些帮助。”
邻居又裹紧了些围巾,抿着唇点了点头,将自己的姓名、电话与身份信息留下。
“王曼女士对吧?多谢您的配合了,我们尽可能不去打扰您。”贺瑱笑盈盈地感谢了一下,转头又回去交代陆何,“去调查一下王曼的出境记录,看看她是否有在时间上说谎。”
王曼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的,但是这些却不一定和这个案件挂上钩,但总归他们必须得抓住细枝末节,才能更快速地抓到嫌疑犯。
陆何领了命,就准备离开,可保姆就认准了陆何,死活拉着他的胳膊不让离开,嘴里还嘟嘟囔囔着一些贺瑱听不懂的土话。
保姆五六十岁的模样,脸上是风吹日晒造成的黢黑沟壑,她的手指短而粗,皱纹更多,一看就是从小做惯了伙计的人。
贺瑱尽可能地安抚着保姆的状态,问道:“阿姨,您叫什么名字,在这干了多久了?”
保姆有些警觉地看着贺瑱,但陆何却拍了拍她攥紧自己的手背:“阿姨,没事儿,这是我老大,他可比我厉害靠谱多了,您可以放一百万个心。”
保姆这才稍有轻松,但仍拉着陆何的胳膊不放:“俺、俺叫刘小娟,今年六十岁,在这、在这俺干了两年了。”
贺瑱听着刘小娟的口音,和自己记忆中的做了比对:“听着你的口音,你是珑川市那边的人吧。”
刘小娟立马点头:“对对,俺就是那边的人,珑川市下面一个农村的。”
看着她逐渐对贺瑱产生了信任,贺瑱也给了个眼神,让陆何先去调查一下王曼的出境记录。
刘小娟撒开了陆何的胳膊,改拉着贺瑱的胳膊了。
贺瑱也无奈,只得以一个奇形怪状的姿势继续问:“周志忠这个人平常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仇人?”
刘小娟想了想,摇摇头:“没什么,俺和他交流的也不多,每次来都是他在旁边坐着,俺打扫完卫生就走了。俺一般都一早就来,到午饭前给他做一顿饭,就能回家了。”
“俺昨儿个就给他发消息,问他能不能提早来一天做卫生,可是他一直没回俺。俺就想着来碰碰运气,他应该不会生气的,所以俺就没明儿个才来。”
“结果俺到了门口,一直敲门也没个人应,俺就用了他留给俺的备用钥匙开了门。收拾完客厅那些,去收拾卧室的时候,就看见他这样了。真是吓死俺了!”
贺瑱听着她的口音,还是忍俊不禁:“他要是能回你消息,那才有鬼了。”
刘小娟拍了拍胸口,也缓和了过来:“是啊,要是给我回了,那才吓人咧!警官,谁杀了他啊?”
“暂时还不知道。”贺瑱奋力地将自己胳膊从她怀里抽了出来,又问,“他平常有什么亲属、朋友经常走动的吗?”
刘小娟回忆了一下,还是摇头:“没有没有,俺基本上没见过,他也没个婆娘,好像有个闺女,也不是亲生的来着。上次来也得有俩仨月前了,俺还见得他俩吵架呢,小闺女还哭了一鼻子。”
“不是亲生的闺女?”贺瑱复述了一遍,刑侦的敏锐度让他瞬间觉得这是一个值得重点调查的地方,“你怎么知道不是亲生的?”
“他之前喝多了,看着他前头婆娘的照片大哭,说自己对不起她。然后俺就听他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堆,就是说他俩也是半路搭伙过日子的。”
“前婆娘带了个小闺女来的,他没娃,就当自己亲生的宠着。可惜前婆娘走得早,在俺来他家打工之前,就已经去世了。”刘小娟絮絮叨叨地说着。
贺瑱听着她的叙述,就想起他方才进案发现场的时候,瞥见床头柜上的合影的的确确是两个人,只是不清楚是否是周志忠的亡妻。
“他继女大概多大了?”贺瑱问了一下,他依稀记得那合照上的女人年岁并不大,看着也就三十多。
刘小娟又回忆着:“十来岁吧,不大,好像上中学呢!但一直住校,也不常回来。”
贺瑱记录的笔锋一顿,十几岁的女孩子跟着继父生活,也实在是为难。
“那周志忠自己没有孩子吗?”
刘小娟又摇头:“没有,俺听说他好像有什么不孕不育症,生不出孩子来咧!不然他这个条件,咋会娶个二婚带孩子的女人?”
“话倒也不能这么说。哦对了,周志忠对你怎么样?他和对门的邻居有什么联系吗?”贺瑱笑盈盈地看着面前这个憨厚的农村大妈,又问。
刘小娟挠了挠头:“还成,俺也不怎么跟他说话,就每次发工资的时候说句谢谢老板就行了。俺就是干活的,又不是来唠嗑的,他按时给俺发工资就行!俺之前那个老板啊,老是拖欠俺的工资。警官,俺跟你说……”
贺瑱听着刘小娟这话题马上就要义愤填膺地改到她前雇主如何去了,立马叫停了她:“行,我都知道了,谢谢配合。”
“我们之前可能还需要问询一些问题,到时候再联系你。”他见得如今也没什么线索可继续跟进,也不愿意听着刘小娟一直发着抖吐槽前雇主,就眼神示意了陆何送她走。
“行,警官你要有事,随时联系俺。俺可是好好公民,协助警方办案!”刘小娟立马千恩万谢,这回话也不多说了,不等陆何松,撒腿就跑了个没影,一点不像是六十岁的年纪。
贺瑱啧了一声,又返回了案发现场。
正巧就看见宋知意将尸体掀起,正准备和张棠棠一起将其装进裹尸袋里。瞬间黄色的组织液混着白色的蛆虫就滴滴答答地往下落,贺瑱立马转身又出去了。
这场面,他看几次他也受不了。
他还是佩服宋知意。
果然厉害,现在又多了一个他非得喜欢宋知意的理由了。
他从门边偷偷用余光见得尸体被装了起来,才轻咳一声走了进去,问道:“尸体周遭的环境看得差不多了?你准备回去验尸了?”
宋知意指挥着人将尸体运下去,又对着贺瑱点了点头,没多言。
“行。”贺瑱把自己尽量缩在门边,给裹尸袋腾出来了最宽敞的位置,“一会儿我再在这边看看,回去找你。”
宋知意应了一声,就带着乐乐呵呵的张棠棠出了门。
贺瑱在后面啧了一声:“棠棠,你倒是看见新死者,开心得很啊。”
“那是!”张棠棠回头,嘿嘿一笑,“上一个死者我没第一时间解剖到,上上个白骨化的尸体也没碰到。照我师父的话,实践出真知,我没碰到,那多可惜啊!”
贺瑱无奈,摆摆手示意让她快点回去解剖这个还在流汤的尸体,反正自己是一眼都不想看了。
痕检这边的同事仍在仔细地取着证,贺瑱就去看了那张合照。
应该是周志忠亡妻的照片,仔细可以看得见手上的婚戒。不得不说他亡妻长得很漂亮又气质,端庄沉稳又大气。
他看着这个橡木质的相框,忍不住又带着手套触碰了一下。不知为何,他直觉总告诉他这个相框似乎有点古怪,不能就当做一个普通物品。他转身找痕检要了个证物袋,他就将其也装了起来。
周家位于18层,屋中应有个160平米,三居室中一间主卧,就是周志忠死的地方。另外一间小卧室被改成了书房,而另一件朝南的卧室却是粉白相间的公主风,似乎是他继女一直住的地方。
刘小娟说她已经收拾完了客厅、餐厅和厨房,剩余的还没动过。
他就进了继女的房间看了看,表面收拾的挺整洁光亮,但是他身后往书架后面摸了摸,就沾了不少的灰尘。
看来刘小娟这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农村妇女,也会偷懒呢。不过这也算常事,没有一个保姆能像他家的林姨那么认真负责数十年了。
不过这也的确证明了继女并没有经常回来住,恐怕父女之间也有着不少龃龉。
但是既然第一现场就是卧室,周志忠也就是死在自己家里的。那么就定然凶手就是和他相熟的,或是能让他领进家中的。
继女在这样的案件中,一向嫌疑很大。
想及此,他又给陆何打了个电话:“对了,查查周志忠的亲属关系,着重看一下他的继女。还有他的单位那些,也汇总个文档给我。”
陆何领命,立马去着手调查这些。
贺瑱又在现场绕了两圈,看着那床上渗入进去的血迹和组织液,似乎都凝结出了个人形来,还是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其实现在对现场也没什么更多的想法,只能根据之后检验出来的证据,再行判断。
眼见着现场这方没什么事情,贺瑱和同事说了一声,便先回了支队去。
陆何正对周志忠的人际关系展开调查,见到贺瑱却莫名其妙有一瞬间的慌乱。但他很快就调整了过来,把刚才调查清楚的王曼出入境记录给到了贺瑱。
贺瑱翻看了两页,海关和飞机都确认无误,那就不存在她伪造出个不在场证明,然后因为某些邻里纠纷而杀了周志忠的情况了。
他又敲了敲陆何的桌子,斜斜地倚在其上:“周志忠那边的关系调查清楚了吗?他继女的情况了解的怎么样了?”
陆何下意识地按了一下他整理出来的档案,又说:“还没完全调查完,等晚点我一同拿去办公室给你吧。”
贺瑱也没多想,随意地拍了拍陆何的肩膀:“好好干,回头再多历练历练。对了,知道周志忠继女身份之后,给她打个电话,告知一下我们要对她父亲的遗体”
陆何应了声,但瞧着怎么也没之前那么雀跃了。
贺瑱也没放在心上,溜溜达达地就上了楼,在解剖室外看着张棠棠正对着那具恶臭腐烂的尸体下刀,而宋知意在一旁时刻关注着她的手法。
张棠棠一刀就破开了周志忠的腹腔,将脏器一一按顺序取了出来,搁置在一旁的托盘之上,准备下一步的病理和毒理检测。
而那颗被凶手刨出来放在一边的心脏,却被单独置于了冰柜中暂且冷藏。
“师父,我初步断定死者为窒息死亡,凭据是他的面部青紫,双眼微微突出。”张棠棠确认了好几次,终于说出了想法。
宋知意却微微皱起眉头:“毒理病理没做,你凭什么根据面部特征就来判定他的死亡原因。再者说了,他如何窒息死亡,是什么引起的?外部机械性窒息,还是过敏性引发的?你确定的了吗?做事情要认真,不能仅此而已后就算了。”
张棠棠被他训斥了一番,垂着头不说话。
宋知意没再骂她,只是又问:“面部青紫,除了窒息死亡,还有什么原因?”
张棠棠张张嘴,一一罗列:“中毒,还有病理上的脑栓塞、心肌梗死、心衰等等心脏骤停。”
“那你还能敢贸然断定,他的死因是窒息?”宋知意有些恨铁不成钢。
“师父,我错了,我下次一定认千万个真!”张棠棠认错态度诚恳,就是不知道下次还会不会再犯。
“算了。”宋知意拿起一旁属于自己的解剖刀,“你的解剖技术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对待尸体也算比较严谨。但是……你的性子急躁了些,很多事情都得沉下心去多思考,才有答案。”
“棠棠,你师父说得太对了!快好好听着,学起来。”贺瑱刚在无菌室换好衣服进来,就听见了宋知意这话,他立马捧哏。
张棠棠头耷拉得更低了:“知道了,老大。”
贺瑱却笑话她:“就这点挫折就要给你打败了?你不是打不死的小强吗?”
“别说我了,老大。”张棠棠委委屈屈的,“我好歹是个女孩子,怎么能把我和小强作比较呢?”
贺瑱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好好好,知道了。多学着点,以后没准你和陆何就单独出去成立新部门了呢。”
“啊?”张棠棠瞬间瞪大了双眼,“老大,你不要我们了?我们做错什么了啊?”
“说什么玩意儿呢!”贺瑱看她就是有点傻,“你们总不能一直在我们的羽翼下躲着,终归要出去见见世面的。”
张棠棠哦了一声,好像尽然明白了,又仿若没有。
宋知意知晓贺瑱来的目的,便也没再让张棠棠动手,而是让她继续在身边观摩着学习。
他的几刀都下在了脏器之上,取了定点切片后,就将其拿给张棠棠,让她送到检验科做测试。
张棠棠一走,他就又皱起了好看的眉眼,问道:“什么情况?”
贺瑱装傻:“什么什么情况?”
“你要让他们出去独立门户。”宋知意手上的工作不停,仔细观察着几个脏器的状态。
贺瑱戴着手套扒拉着一旁的镊子:“就是字面意思啊,不过还不着急呢,他们还都没学会。总不能让他们一辈子跟在我身边做副手吧,这样又有什么出路?我不能把这些孩子们的未来断送在我这吧。”
“一口一个孩子,你倒真成了家长了。”宋知意微微翻动了一下尸体,瞬间又有些组织液在往外渗着,“你自己想好了就行。”
幸好尸体上的蛆虫已经被尽然捡走,不然对于贺瑱而言,又是一场灾难。
贺瑱只觉得自己隔着口罩都能味道腐臭味,但还是叹了口气说:“那我不就是他们的大家长,他们就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所以那会儿你来支队抢了棠棠的转正机会的时候,我挺讨厌你的。不过现在想想,她这样活该转不了。”
宋知意没应声,半晌才说:“很讨厌我吗?”
贺瑱顿了一下:“也没有,说真的……没有吧,可能刚开始的时候因为我自己的原因有些龃龉,但那不是因为你。而且如果我真的讨厌你,我怎么可能后面还讨好你,想要你留下来。”
“不是因为我的法医技术吗?”宋知意状似漠然地反问着,心中却是波澜万顷。
“确实有,但也欣赏你这个人。”贺瑱看了看周遭的环境,他还实在不想把人生的第一次奉献在这里,表白的事情还是容后再议吧。
他可不想他人生的第一次,是在这样的场景下进行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看见周志忠的惨烈状况,忍不住又在口罩下面瘪了瘪嘴。
宋知意不用转头看他,似乎就已然感觉到了他的状态,背着他开口:“看不下去,就先回去办公室吧,我有结果了立马报告给你。”
“行。”贺瑱立马顺从,逃也是的出了解剖室。
也不知道除了想和宋知意多待一会儿,还有什么理由能撑着他在这个恶气熏天又格外冷的解剖室里再待下去。
他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食堂的饭也放了出来。
虽是恶心,但他也饿,顺带准备给宋知意也打包一份上来。
只他一进食堂,阿姨就瞧见了他,立马招呼:“贺队,今儿个有新菜,酱烤鸡心。”
贺瑱:“……呕。”
周志忠那颗被剖出来的心脏,和面前刷着不知道是什么,但有些发红发褐的酱料的鸡心,在他的眼前重叠在了一起。
他好想从没有在此时此刻踏入过食堂。
“阿姨,除了鸡心,都给我打一份。然后……”他眼珠一转,逗着宋知意玩的坏心思就涌了上来,“再帮我打包一份,我给宋法医拿过去,多盛点鸡心,他爱吃。”
阿姨立马给宋知意打了满满一大勺,又感慨:“瞧他那么苍白,就得多吃点鸡心,好补补!”
贺瑱连忙点头,一点不提宋知意的白是天生的。
他随意又快速地扒了几口饭,填饱了肚子就准备回楼上去。
到了楼梯口撞见了送完切片,又和检验科同事聊了几句的张棠棠。
“你先去吃饭吧,你师父那我给他打了。”贺瑱扬了扬手中的铁皮饭盒,险些又被烫了一下。
张棠棠也饿的不行,立马点头转身,一气呵成。
贺瑱还没上楼,就听见她中气十足的声音:“阿姨,鸡心好吃,多给我盛点!”
他摇摇头,在解剖室外的窗口处敲了敲,示意宋知意出来。
宋知意摘了防具,出了无菌室就看见贺瑱把饭盒盖都给他打开了:“帅哥,请吃!”
宋知意拿着勺子端着饭盒就往嘴里送,即便是这么站着,捧着一个古老的铁皮饭盒,他却依旧□□着那份优雅矜贵。
就像是对鸡心视若无睹般,他只说:“新菜式?还不错。”
贺瑱兀自抿了抿嘴:“你们做法医的,还真是有点天赋在身上的。”
宋知意不明就里,微微抬眸,用眼神询问着。
贺瑱却摆摆手:“快吃吧,吃完咱破案去。”
宋知意依言也微微加快了点速度。
陆何那边还是没什么信儿,贺瑱也没再去催他,只当他是想做的再全面点,好在自己的面前博个夸赞。
贺瑱在办公室中等结果的时候,忽而就想起了他早上拿回来的那个相框。
从物证处调出这个相框后,他又仔细地观察了一番照片中的两个人。
这应该是有几年了,是在旅行中拍的一张照片。
周志忠看着比现在在解剖台上躺着的模样,好看许多也年轻许多。他望着妻子,眼眸中尽是爱慕之色,唇角止不住上扬。
而他的亡妻也是快乐的,披着彩色的大围巾,脸上洋溢着欢喜的笑容。
只是照片中没有继女,不知道他亡妻还在的那会儿,继父女两个是否相处还融洽。
贺瑱带着手套,将相框举了起来,对着阳光看着这从前幸福的夫妻,却陡然发现透过光亮,这张照片背后似乎还夹杂着什么东西。
他立马警觉,翻箱倒柜地找出个螺丝刀,撬开了相框。
夫妻二人甜蜜的合照背后,竟然藏着的是一张小女孩照片,看年纪也就十二三岁,长得很漂亮,五官和周志忠亡妻如出一辙。
这是他的继女。
可是……谁会将继女的照片,藏在自己和妻子的背后?
周志忠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贺瑱不寒而栗。
他捏着这张薄薄的,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的照片,无不害怕自己脑海中所构想的事情成真。
他连忙起身要去问陆何查的怎么样,如果还是有问题他可能不能再等着陆何的结果了。
陆何并不在工位上,旁边同事说他是去上卫生间了,贺瑱就边翻看着陆何打印出来的几个亲戚朋友的记录,边等着他。
不出五分钟,陆何就甩着手上的水,正朝着自己的工位方向走。
瞧见贺瑱的同时,他的脸色有些微微地沉了下去,脚步一顿,似乎又攒足了勇气,他才牵出个笑意到贺瑱面前:“老大,你怎么知道我整理的差不多了?我正准备上个厕所,就上去找你呢。”
贺瑱把刚翻看了两页的资料放在一边,坐在桌子角上,敲了敲桌子示意他开始。
“周志忠,男,五十二岁,现在是沣潭大学后勤部的主任,主要是负责采购等等事物。不得不说,采购真的油水颇大,他竟然在这样的清水衙门里捞了好几套房出来。”
说罢,陆何又摆了几张不同的小区照片到贺瑱的面前:“这是周志忠名下拥有的房产,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五套之多。”
“他原来就是珑川市人,考了大学才来的沣潭市定居。他一共结果两次婚,第一任妻子和他因为某些原因争吵过后,他动了手,结果因为家暴起诉离婚。”
“现任妻子已故,名叫温蕊,是他之前的学妹,两个人当时的感情就不错。结婚之后也是恩爱异常,直到温蕊生病去世。”
贺瑱听着陆何讲的细致,也没打扰他。
陆何继续又说:“周志忠此人,虽是贪财,但是和同事相处的都还算比较融洽。他的性格温良,之前被诟病家暴,他的同事们也是不信的。”
“如果非要说他和谁有过冲突,那就只能是沣潭大学生物系的郝教授,因为仪器采购审批的手续闹得不欢而散。那个时候郝教授就扬言要搞死他。”
“嗯,不错。继续说,说重点。”贺瑱点了陆何一下。
可陆何就像是听不懂一般,又咧咧嘴:“周志忠和前妻虽然闹得不愉快,但是前妻也在他发迹之后,几次三番上门来找他求复合,都被他轰了出去。”
“他和现任的父母关系也算融洽,逢年过节也会带着……礼物回去看两位老人。”他咬了一下下唇,差点将继女两字说了出来。
贺瑱只觉得他古怪,方要开口直接指出继女一事来,陆何又忙不迭地开口:“王曼我也查了一下,她是在周志忠搬进来之后半年搬来的。她是个律师,也算高薪人群。她还有个儿子,今年上小学六年级。”
这是将人家邻居的孩子都调查清楚了,可没说到死者自己的孩子上。
“说重点!”贺瑱有些急了,“说他继女的事!”
他也不管陆何是不是再搬出点其他话语搪塞自己,干干脆脆地直接开口点明了他想要的主题。
陆何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装模作样地在桌子上翻找着自己打印出来有关于周志忠继女的情况,但半天又没找到。
贺瑱气不打一处来:“你脑子里是什么?水吗?实在不行就起开,我自己来确认。”
陆何见到贺瑱终于发飙,也知道自己没法子再打断下去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表情凝重到了极点。
他弯腰从柜子底下捡起了那张印着有关于周志忠继女的情况的纸。还没开口,又得了贺瑱的一通骂。
“陆何,你说这么多,但是我最着重强调的重点你却一直没有关注到。这是为什么?”贺瑱清明的眼眸紧紧凝视着陆何,似是想要从他已然皲裂的表情中读懂什么。
贺瑱不明白,陆何分明知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可偏偏就藏着掖着。
“你是准备跟我卖多大的关子?这周志忠的继女姓甚名谁,家住何处,现在状况如何,很难查吗?”他的眉头紧锁,眉心中勾勒出个深深地川字。
他将陆何先前递给他的纸质资料拍在桌子上,又微微拔高了些许音量:“还是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说出她的名字,说出来你就会biu的一声上天吗?”
“老大……”陆何垂着脑袋,不敢直视贺瑱的目光。
他似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知道这件事就算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世,更何况连一时他都难以骗过贺瑱。
他舔了舔嘴唇,轻声开口:“周志忠的继女名叫……温苗。”
第62章 淋病
温苗。
这个名字太过耳熟了,贺瑱如何能不记得?
不过短短两天,就让其从陆何心心念念的女朋友名字,变成了这个可怖案件中的嫌疑犯。
也难怪陆何也一直拖拖拉拉的不肯说,原来还是因为陆何怕他女朋友也牵涉其中。
这是他的初恋,贺瑱知道他有多喜欢多珍惜。
“老大,我不是故意要一直拖着的……”陆何耷拉着眼皮,有些不知所措。他的指尖绞着,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姿态再去面对贺瑱。
贺瑱却是抿了抿唇,说道:“去找个会议室吧。”
陆何心下一紧,这是要谈他的处分问题了吗?
但是他还是依言,去找了一间空的小会议室,垂头丧气地跟在贺瑱身后走了进去。
贺瑱当即给了他一拳,骂道:“没人了,还跟我这装?”
陆何茫然四顾:“老大,我没装。我就是……怕你让我滚蛋。”
贺瑱无语:“滚蛋也得是你被我培养好了,滚出去自立门户。你现在就想滚蛋,我可不让,白花我那么多精力。”
看着陆何那副小家子气唯唯诺诺的模样,他又气不打一处来:“我可从来没说要让你走,或者给你处分。我明白你的心思,确实做出这样的选择人之常情。但你也诚实地告诉了我,虽然可能也有我逼迫你的原因吧。但是不管怎么说,你都如实说了,这点我没必要去挑你的刺、找你的茬啊!”
“老大……”陆何感动万分,立马要扑上去,给贺瑱一个巨大的拥抱。
贺瑱看着架势,一个闪身立马躲开:“快收收你的神通,别把你那大鼻涕眼泪地往我身上抹。说说吧,你对温苗知道多少?一五一十都给我交代清楚了,别让我逮到一句你跟我说谎。”
“我是真不知道她继父就是周志忠,不然我在案发现场就演不下去了。”这话说得是真的,陆何姿态也诚恳,“我知道她今年大一,是在沣潭大学读金融系。她母亲不在了,但是父亲没多提过,只说是离婚了。”
“那看来她口中的父亲,指的就是她生父,而非继父了。看起来,她和周志忠确实有些龃龉的,连法律上的父亲都不认了。”贺瑱耸耸肩,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这个小女朋友,是有自己想法的。”
陆何立马又替女友辩解:“不是的,温苗是个很温柔的女孩子,她脾气性格特别好,说话都细声细气的,从不跟人吵架。”
“不是说温苗的脾气秉性如何,是周志忠对她是什么样子的。你看看这个吧!”贺瑱将温苗的照片搁在陆何的面前,朝他挑了挑眉。
“这是……?”陆何看着面前的照片,女孩的模样和他记忆中那个穿着白裙子给他递手帕的小姑娘重合,“的确是苗苗。老大,你从哪得来的?”
“还从哪?从他周志忠和温蕊甜蜜合照的后面翻出来的,咱们俩要不要合计合计,他为什么会把温苗的照片夹在后面,作用是什么呢?”贺瑱一挑眉,将问题重新抛回给了陆何。
陆何也有些揪心,目光紧紧地盯着那张照片不曾放松,表情也逐渐凝重了起来。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对贺瑱承认了错误:“老大,我知道了,我下次一定以案件为先。”
“行,我真没说你这个。”贺瑱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
陆何无言以对,只得继续说:“那老大,我联系她一下,让她下午来支队问话。”
“倒也还不用,毕竟现在尸检、痕检,还有很多检验结果都还没出来。再等等吧,不过你也千万什么都别和她透露。”贺瑱想了想,还是多嘱咐了一句。
“不会的,不会的!”陆何立马发誓,“我这辈子不会做背叛支队和国家的事情,我既然穿着这身警服,我就定然要对我所做的一切都负责!”
贺瑱看着他这幅义愤填膺的模样,忍俊不禁:“行了,别在这豪言壮阔了。下次如果再发生这种情况,直接去我办公室和我谈就行。”
“Yes Sir!”陆何心情好了许多,又开始耍贫嘴,“没有下次!”
贺瑱懒得搭理他,就让他把所有材料都送到办公室给自己看,而后就没再难为陆何。
只他刚回到办公室,椅子还没坐热,宋知意便带着解剖报告敲响了他的房门。
如今他都能根据敲门的声音与长短来断定是否是宋知意了,他稍作整理了一下桌子,就又应道:“进。”
他给宋知意搬了个椅子,挪到自己的办公桌面前,靠着椅子往后倒去,准备舒舒服服地听宋知意给自己讲解。
宋知意见他如此,并无多言,只是分享着报告与解剖过程中的照片,和他叙述:“周志忠的死亡时间,我初步断定为周六的凌晨两点到五点,其中有三个小时的误差。”
“他被割下的下/体已经被确认为死后伤了,那时候括/约/肌也僵硬,所以将肛/门撑得裂开。但是他的下/体却存在勃/起状态,应为死时状态或痉挛所致。”
“他……死时下/体勃/起?什么玩意儿?”贺瑱钻了钻自己的耳朵,只觉得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般,“他到底死前在做什么啊?”
如果真的是温苗,那……太恐怖了些。
可又似乎又过分合理。
贺瑱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将这些他的构想抛之脑后,又咧咧嘴说:“你继续,先说完。”
“毒理检测结果表明周志忠并没有中毒,但是病理检测他的其余脏器无碍,可被剖出来的心脏却有病变。他当时是突发性心梗了,可是……”宋知意一顿,“却并不能确认挖开他胸腔的刀伤与心梗的先后。”
贺瑱理了理这段话的意思:“也就是说,也许是凶手在刺下去的一瞬间,他因为恐惧害怕,所以突发性心梗?”
“可以这么说。”宋知意颔首,“只是这样是否给你增添了难度?”
贺瑱也不瞒着他:“确实有一些,这区别就是故意杀人罪和亵渎尸体罪两种不同的刑罚了,之间是有天差地别的。”
“不过现在倒也不急,如果真的是心梗离世,中间还有段时间,还是可以以过失致人死亡罪起诉的。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先调查当时在场之人,究竟是谁最重要。”贺瑱又哗啦啦地翻了翻纸张,又问,“还有什么别的补充吗?”
“还有一些,是周志忠此人有高危性病,他是淋病患者。”血检报告中几个临界值,无不证实了这个观点。
“那你没事儿吧?”贺瑱急忙关心宋知意,上下左右地环顾了一圈,“是不是要去医院打什么阻断药?”
“不用的。”宋知意镇定地说,“艾滋病才需要尽快去打阻断药,淋病需要在温暖潮湿的环境下才好传播,大多也是高危性/行为和生理接触。我们的防护措施很好,再者尸体已经暴露了两天,被传染的概率小之又小。”
“没事就行。”好在那些手套、口罩,不仅是防护着证据不被污染,也依旧保护着自己不受到伤害。
但是淋病这一事,就叫人有些唏嘘了。
他或许得查查,温蕊到底是生了什么病离世的。
毕竟淋病一事,的的确确也变相证明了周志忠并非一个表里如一的爱妻好男人。
贺瑱将这重点记录在了笔记本上,又问:“对了,痕检那边的结果确定了吗?”
宋知意勾唇浅笑:“他们也不是每次都会去找我的。”
贺瑱一拍脑袋:“我又忘了,怪我。”
他最近只觉得看见宋知意就开心,有些事情都在潜移默化中就被忽略。
他转了转笔尖,没着急去催痕检的检验结果,反而给陆何发了条消息:来我办公室一趟。
宋知意见得自己这边的事情已汇报完,又说:“那我先回去,如果有新的线索,我再及时跟进。我还是需要再做二次复检,和一些重点信息排查。”
贺瑱在耳边用手挥得像个招财猫一样:“行,你先回吧,晚上也一起走,等我。”
他琢磨了好几天,表白这件事虽是说着不急于一时,可贺瑱就是心里急。
即便是宋知意平日里生人勿进,可他的好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能看见。他生怕去晚了一点,就会有人抢走了宋知意。
他倒当真没想过自己若是表白被拒,以后和宋知意又该如何相处。他只想着当下想把自己放在心上第二重要的事情,先完成罢了。
宋知意冲他点了点头,出门的时候还和气喘吁吁大步跑上楼的陆何擦肩而过。
陆何喘了口气,问道:“怎么了老大?”
贺瑱把宋知意拿过来的报告撂在陆何的面前:“死亡时间确认了,是周六凌晨的一点到三点。可以去核实确认一下有关涉案人员的时间了,特别是……温苗。”
陆何轻轻地啊了一声,又说:“那不用确认苗苗的时间了,从周五晚上六点,到周六中午十二点,我们都一直在一起。我们在……”
他面容上多了几分羞赧之色,害羞又纠结的模样溢于言表。
贺瑱一打眼就看出来了,立马骂道:“你什么品种的禽兽啊,人家才十八岁,刚刚成年!”
贺瑱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快要炸开了。他还没有过,陆何就已经进行了,更何况还是和年岁这么小的女孩子。
实在过分!
陆何支支吾吾的,似乎也不好意思说得太细节。
贺瑱如今看他就觉得烦,但又只能沉下心继续问:“你确定?”
“确定啊!”陆何不假思索,“我说谎能有什么好处,我毕竟是个警察。她那天晚上就是一直跟我在一起呢!”
贺瑱瞧着陆何坦然的表情,也不疑有他:“行,知道了。但是还是联系她一下,让她来队里问个话,和你的比对一下。”
“知道了。”陆何说着,就要去照做,但快要出门时,还是扭回头看了贺瑱一眼,又说,“那个……老大,你到时候别问那么多细节行吗?都是第一次,她害羞,我脸皮也薄……行吗行吗行吗?”
贺瑱拿笔扔他,直接砸他脑门上:“行行行,滚滚滚。”
温苗接到电话的时候,还在上课,一下课立马就请了假去支队中做笔录。
她穿着一件鹅黄色的毛衣,白色短裙配着长靴,消瘦的身姿被裹在一件宽大的毛绒外套里。
她长得和温蕊有七八分像,眉眼处更是一模一样,恍惚一眼看过去竟觉得她和照片里三十岁的温蕊完全一致,只是稍微年轻了些。
陆何见到他,就忙不迭地迎了上去:“怎么没多穿点,这天还在化雪呢。”
“没事,我打车过来的,不冷。”说完,她又微微弯下了眼眸,在陆何的耳畔亲了一下。
贺瑱环臂在一旁看着,被秀了一脸,连忙咳嗽出声提醒。
可是热恋中的小情侣一向不在意旁人目光,陆何是有些害羞的,可温苗却热络地挽着他的手臂,紧紧地贴住了他。
温苗抬眸看了一眼贺瑱,朝他温柔地笑了笑,又问陆何:“这是你经常提起的老大贺队长吗?”
没等陆何说话,贺瑱便先一步开了口,朝着温苗伸出手去:“贺瑱。”
温苗却是下意识地往后一躲,反应过来贺瑱无害之后,方才跟他握了握:“您好,初次见面,我……”
她并不善言辞,多说两句就要向陆何投去求助的目光。
贺瑱看着她的举动,只觉得后面的问话会不太容易。
但他还是找了个会议室,让温苗坐好,又端了杯水来,宽慰着:“别害怕,陆何一直在外面陪着你呢。”
他话这么说,但鉴于陆何和温苗之间的关系,他还是没让陆何在单向玻璃外旁听,而是换了闻也来。
闻也第一次来旁听,只能按照贺瑱教给他的事宜,一项项对着笔记本紧盯着。
温苗却也信了贺瑱的话,神态也轻松了许多,不再捏着她毛衣的一角蹂躏。
贺瑱直言说:“陆何跟你说了吧,你继父周志忠死亡的事情。”
温苗点点头,纤长的睫毛挡住了她的眼眸,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知道了,虽然我和他……一向关系不好。但他不在了,我也挺难受的,终归是和我妈、和我一起生活了十年的人。”
她抽了抽鼻子,又问贺瑱:“贺队长,可以给我拿张纸巾吗?”
贺瑱反身往后,从门口柜子上拿了整包纸巾放到她的面前:“请便。”
温苗温柔地擦了擦鼻子,又说:“其实在我妈去世之后,我就一直住校,回到家中的时候少之又少,假期也多是回珑川市和我姥姥姥爷住。他这么多年一直为了我妈独身一个人,也挺难的,但是……他总在克扣我的生活费。”
“我知道,我不是他亲生的,不给也是正常。但我终归还给他当了十年的女儿,我不明白他那么爱我妈,为什么反而对我这么绝情。还一直骂我什么都不如我妈,说就是因为生我,我妈的身体才一直不好的。”
一说到母亲,温苗却是实在忍不住了,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落着。
她说了声“抱歉”,又抽了两张纸覆在自己的眼睛上,吸干了眼泪。
贺瑱见她状态还是不好,又抽了张纸递给她,不缓不慢地问:“那你母亲的身体不好,究竟和你有关系吗?”
“或许有一些吧,我十三岁我妈就去世了。那时候我小,别人说什么我就会信什么。”她小心翼翼地抿了口水,又说,“我也有一段时间,觉得我妈就是我害死的,不愿意和任何人交流。算了,这些都不重要……”
她的双手指尖互相抠了抠,似乎又有些紧张。
贺瑱乘胜追击,又问:“周五晚上到周六早上,你在什么地方?”
“我……我一直和陆何在一起的。”提起陆何,她倒是松快了不少,“他下班之后去学校接了我,我们就一起去吃了饭,还喝了点酒,就去看了场电影。之后太晚了,我们就……”
她脸上扬起一抹绯红,微微低头,不敢看贺瑱的眼睛。
贺瑱也知道让一个本就有些内向的女孩子说出这些话实在困难,但他们现在是有记录的。
他到底还是继续问了出来:“你们就做了什么?”
温苗小声地说着:“我们就去……去了酒店,然后一直待到第二天十二点才退的房。中间就那个来着,那是我的第一次……我有点疼,又很累,就睡到了很晚。”
贺瑱对着外面的闻也打了个手势,闻也自然也将这段录了下来。
他看着测谎仪没动,估摸着温苗没说谎。可从前陈晓礼亦是骗过了测谎仪的,所以如今他也不尽信这些科技产品。
可瞧着温苗的脸上有羞赧,却没有撒谎时候的小动作,贺瑱是紧盯着她确认的,她仍是对贺瑱报以稍稍显得窘迫的笑意。
贺瑱不再询问,而是在心里暗骂了陆何一句。
他话锋一转,又落回了温苗和周志忠的关系上:“你上一次见你继父,是在什么时候?”
温苗仔细回忆了一下:“有些记不清了,应该是有一两个月了。但我也不大确定,我实在是没法子一个人面对他。”
“行。”贺瑱合上了记录的本子,又说,“我们需要采集一些你的DNA样本,可以配合吗?”
温苗点点头,不多言,只摸摸地配合着检验科的采集动作。
直到说了她能闭嘴,她才敢又小心翼翼地问:“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贺瑱点头默认。
温苗抿抿唇,望了一眼门,又问:“那我可以在这里等陆何下班吗?我已经翘课了,回不回去也不大重要的。”
贺瑱没见过还想在警察眼皮子底下多留的嫌疑人,自然是从善如流地说:“行,那我给你找个会议室你等着他,我今天让他早点走去陪你吧。”
“谢谢!”温苗笑起来的眼睛弯弯的,像是个月牙儿一样,“您真的就像陆何说的那般好。”
谁不爱听恭维话?
可是贺瑱瞧着自己怀疑的温苗,又有些不好接受了。
不过他的心情也愉快了许多,朝着温苗勾了勾唇,就让闻也带她去找了个空的小会议室坐下。
她还张望了两眼,似乎能从一旁的屋子里看见陆何的身影去。
贺瑱晃悠着到了陆何面前,陆何正在努力工作着去打听更多有关于周志忠的线索,身心投入之时,就挨了贺瑱一脚。
“哎哟!”他刚想骂,回到看到是贺瑱,脏字里面拐了个弯又吞回了肚子里面,“老大,你完事了?苗苗呢?她还好吧,没问出什么不对劲儿来吧?”
贺瑱拉过旁边的椅子就坐下,椅子腿摩擦地板的声音实在难听,但他却充耳不闻:“闻出来了啊!”
“啊?”贺瑱刚坐下,陆何就是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什么事儿?苗苗那么乖,不会的……老大,是不是问错了啊?”
“没问错。”贺瑱不再卖关子,又斜了陆何一眼,“你可真行啊陆何,你俩才谈了多久你就这样对人家小姑娘,你想过怎么对她负责吗?”
说及此,陆何却有些怅然了:“我想啊,我跟她说只要满了年纪我们就去领证结婚。但是……她还说是她心甘情愿的,只要我开心就好。”
贺瑱无语,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算了算了,你回头一定要好好对人家,知道吗?人家姑娘除了内向点,长得那么漂亮学习又好,哪点陪你不是绰绰有余?珍惜着点,知道了吗?”
陆何头点得险些要将脖子折断:“我一定的,放心吧老大,我肯定对她比对你还好。”
“又贫!”
贺瑱话音未落,就听闻检验科的同事着急忙慌地问着老大在哪,他连忙应了一声:“这儿呢!”
检验科同事立马拿着报告就冲到了贺瑱面前:“上楼找你不在,结果跟这唠着呢。我们刚才发现床单上的血迹分析之后,并不只属于周志忠一个人。”
“同时我们还找到了点毛发组织。化验和基因库中的数据对比过后,却没有找到任何匹配的对象。不过奇怪,头发倒是没问题。只是这些体毛却是没有毛囊的,更像是被人刮下来,而非自然脱落。”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又将目光投向陆何,陆何的脸色也不大好,似乎两人想到了一处去。
可无论如何,案子最重要。
“刚才不是采集了周志忠继女温苗的DNA样本吗?我觉得可以做一下比对。”
——是陆何开口要求的。
第63章 线人
贺瑱也没想到,陆何竟然能先他一步说出这种话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地拍了拍陆何的肩膀,没有说话。
陆何却是勉强笑笑:“我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跟老大你保证能对她好一辈子,结果现在立马啪啪打脸。不过我愿意让检验科做匹配就是因为我相信她,等结果出来,自然会证明她的清白。”
贺瑱点了点头:“这念头是对的。她在小会议室里等你下班呢,你去陪陪她吧,正好等个DNA匹配结果。”
陆何心知肚明,贺瑱这是让自己去将温苗困在支队里。但他还是整理了下自己的状态,确定自己还算是帅的,立马去了小会议室。
贺瑱没什么旁的事情可做,就接着陆何的工作去再调查起了周志忠身边的人际关系。
直到检验科的结果终于在两个多小时后,交到了贺瑱手里。
看着不匹配的字样,贺瑱也稍作松了一口气,给陆何发了条信息:确认了那DNA和温苗并不匹配,你可以带温苗离开了。让她随时保持手机开机,能让警方联系上即可。
不出两分钟,他就在隔音并不好的办公室里,听到了陆何哄着温苗的声音,就像是对着一个小孩子般甜腻。
贺瑱打了个哆嗦,啧啧两声,自言自语着:“谈恋爱都得这么黏黏糊糊吗?”
如果这是他和宋知意,每天也在不停地说着情话,黏黏糊糊地恨不得长在对方身上,那……
得有多恐怖啊!
他只要想象出这样的画面,就只觉得不寒而栗。
还是正常点好。
贺瑱回过神来,虽然确定了那血迹和毛发的主人不是温苗,但他们仍然不知道这究竟是谁。
他正沉思着,检验科同事又当当当地狠狠敲响了他的门,没等他开口就自然而然地进来了,又给他带了一个惊天炸裂的消息:“老大,这血迹和毛发的DNA也匹配不上啊,也就是说现场至少有两个人作案,这俩人我们还都不知道是谁。”
贺瑱沉默。
他看着面前的同事,无言以对。
他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一阵头大:“这怎么整?”
检验科同事一摊手:“那我不知道,我只负责这些检验测试,其他的我可管不了。老大,加油,你可以的!”
说罢,他就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儿,徒留下贺瑱一人面对惊涛骇浪。
他深吸了一口气,仔细回忆着这案件中的细节,终是用手机给王曼发去了信息:希望您能积极配合警察调查,将昨天没说出来的周志忠的异常,尽数告知我们,谢谢!
只是等了半个小时也不见回应,贺瑱动了心思要再去拜访一下这位好好邻居,没成想刚穿好衣服准备下楼就在走廊遇到了宋知意。
“我准备再去周志忠的邻居王曼那一下,看看能再问出点什么线索来。”他认真地跟宋知意交代了一下自己的动线,本想说的是晚上宋知意需得自己回家了,可话锋一转他又问,“不过说起来,你是不是现在基本上算没事了?”
宋知意微微一怔,却也点了头。
贺瑱立马拽上他的手腕,将他拖着一起走,又耍赖般地说:“既然没事儿了,那就陪我一起去一趟吧,陆何陪他女朋友去了,你陪陪我。”
这话说得暧昧,贺瑱有点臊得慌,但却还是扯着脖子撑着坚强。
宋知意却如焊在了地上一般,让贺瑱拔也拔不动。
贺瑱有点懵:“咋了?不乐意陪我去?”
是不是他说得过头了?宋知意听出来意识到了什么,让他想要远离自己?
“不是。”宋知意指了指自己单薄的衣衫,“我回去换件衣服。”
贺瑱:“……行。”
应是他心太急,或许老天爷都想让他静一静、慢一慢。
在去王曼家里的路上,贺瑱只盯着面前的道路,一言不发,也不曾与宋知意有什么眼神交流。
他默默地清空自己脑海中所有的事物,可总是余下那么点顺着宋知意的模样再次袭来。
他叹了口气,一脚刹在了红绿灯前,猛地一个冲力让他和宋知意的身子都往前一探。
“走神了?”宋知意并不苛责,只是担忧,“怎么了?”
贺瑱抿了抿唇,也算是回应了他。
与此同时,手机也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贺瑱听着是消息的声音,这才开了口:“你看一眼,有可能是王曼回复的信息。”
宋知意依言打开了贺瑱的手机密码,消息的确来自于王曼:贺警官,我能说的都说了,也没什么别的好说了。
宋知意念了出来,贺瑱就撇嘴:“那就给她回,我们在去她家调查的路上了。如果她实在不配合,我们也可以考虑把她请回来问话。”
半威胁的话果然好用,王曼这次回的颇快:我只是觉得人都死了,也不大想抹黑他了。但如果贺警官非要问的话,我只能说我好几次下楼遛狗,见过他带不同的女人回家。那些女人打扮的花枝招展,似乎并不是什么有正经职业的人。
这话说得就有内涵了,贺瑱嗤笑一声:“原来我们应该找的是妓/女,而不是继女啊!”
他啧了一声,在下一个路口找了个停车位停了一下,甫要导航去扫黄支队,宋知意又提醒他:“咱们不下班,但人家恐怕这会儿下班了。”
贺瑱抿抿唇,把导航的定位改回了凌御西府:“那既然如此,我们就回家吃饭呗。招/妓被杀,这事儿我们可以慢慢论的。”
虽然也不确定是否真相如此,但贺瑱已然看不起这个死状可怜可怖的周志忠了。
能一边扮演着爱妻缅怀人设,一边又不停地招着妓,他能是什么好东西?
宋知意没有拒绝。
贺瑱看着他的模样,忽然又有了勇气。
他到底还是个急性子的人,受不了这一件事在自己心底埋藏着,非得挖出来晾晾才好。
“一会儿回去,我跟你说件事。”他仍是目视着前方,可心却往宋知意的方向又飞了飞。
贺瑱跟着宋知意回了家,没等着问,他就先开口点了菜:“我看见你买豆腐了。我想吃个麻婆豆腐,还想吃个地三鲜,还想吃茄子了,那种又油又酥的。”
他在沙发上歪着,说着话手上也没闲着,给方局长发了个信息:新的死者涉嫌嫖/娼,我们可能得要扫黄支队那边提供点帮助。
只宋知意还没应他,方局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贺瑱撇撇嘴,接下了电话:“怎么回事啊?怎么就知道嫖/娼了啊?”
贺瑱三言两语地把王曼说的事情跟方局长交代清楚了,又补充了一句:“那这事儿是不是影响不好,咱们还得从长计议啊?”
“得了吧。”方局长冷哼一声,“你那点花花肠子我还不懂?不过人在做天在看,他既然能干得出来这种事,应该就不怕身后被翻出来。沣潭大学要是愿意封锁着消息不对我们公布,愿意让一粒耗子屎毁了一锅粥,那他们就自己担着后果呗。”
贺瑱明白方局长这话中意思了,又咧咧嘴,用叉子戳了个宋知意刚给他洗的草莓,囫囵地说着:“行,我知道了,我明天开始就也不用藏着掖着去调查。”
“吃饭去吧。”方局长听他那声音就知道他在干什么,没说两句客套话就给电话挂断了。
不多会儿,贺瑱也收到了扫黄那边的消息,说尽可能提供他们现在手上有的资料,但不一定有贺瑱想要的。
贺瑱立马回了消息:多谢,明早见。
宋知意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只是贺瑱心中挂着事儿,一直也是心不在焉的。
宋知意用筷子尖敲了敲盘子,只说:“吃饭的时候别想案子。”
却殊不知贺瑱想的是他。
贺瑱哦了一声,温软泛红的舌/尖舔了舔筷子,又乖乖吃饭。
他想着吃完了就说,却没想到吃完了手机却来了个没想到会联系他的人。
季朗星的消息并不暧昧,只写着:学长,听说你在查我们学校后勤部主任的案子。你看我这边能给你提供些什么帮助吗?
贺瑱瞄了一眼身后,宋知意并不在,他便噼里啪啦地打着字:行,如果有需要,我立马联系你。多谢你还想着我!
季朗星也不卑不亢:说好了继续做朋友,我也得尽尽朋友的义务吧。
贺瑱下意识地又给他画了饼:那回头下次请你吃饭。
发出去才想起来,这话说得不合适。他还没来得及撤回,季朗星就先回了个“好”字。
宋知意见他指法飞快,也状似随意地问道:“谁啊?”
贺瑱本想瞒着,可又不忍心对宋知意如此,干脆直说:“季朗星,问我这个案子中有没有能用得到他的地方。”
宋知意哦了一声,也没再多言。
只当贺瑱以为这事到此为止的时候,宋知意却又幽然开口:“那天他和你告白,我看见了。”
“啊?”贺瑱懵了,彻底懵了。
这话什么意思?
宋知意看见了,也就是意味着他或许知道了自己拒绝季朗星所用的那个理由——
不喜欢男人。
可是就是第二天开始,宋知意便有些对自己冷淡了下来。
所以……宋知意是什么意思?他怕自己不喜欢男人,还是怕自己喜欢的就是男人?
还是根本他以为自己喜欢的男人是季朗星?
他的脑海中迅速过着这些可能性,可没有过感情经历的他又怎会把这些捋得像破案那么清晰。
他脑中就如同一边是水,一边是纸。一晃悠,就全成了浆糊,什么都弄不清楚明白。
他看着宋知意,咧了咧嘴,想问点什么,可却总觉得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从前跟着贺母看那些泡沫剧的时候,一直在不住地吐槽着男女主为什么长了一张嘴,却不知道说清楚、问明白。
可如今轮到他了,他终于理解了那种无法诉说的痛感。
不是不能说,只是不敢,又不知道如何说。
他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本是已经在嘴边的爱意又咽了回去。在他没搞清楚这些事情之前,他还是先自己再纠结一下吧。
贺瑱抿了抿唇,又讪讪一笑说:“那不是不喜欢季朗星嘛,理由都是随便找的。就这个理由最能断了他的念想,我真随便选的。”
这话他也说得模棱两可,给自己和宋知意都留了无尽的退路。
宋知意看他窘迫的表情,也默契地不再提及那天晚上所听所见之事,只是忽而想起他方才在车上说的话,又问:“你刚才说回来之后要同我说件事,是什么?”
“没什么。”贺瑱摇了摇头,迅速地编了个事情出来,“就是问你要不要哪个周末有空,再和我还有晓勤他们一起出去玩一下。”
宋知意心知贺瑱想说的,大概率不是这件事。但他仍是颔首答应:“好。”
贺瑱心烦意乱的,也没想再在宋知意眼皮子底下多留,随意又找了个理由搪塞:“对了,我突然想到案子一点细节,我得先回去查查,明儿早上再一起走哈!”
说罢,他便逃也是的回了自己的家中,将自己甩在沙发上发着呆。
贺瑱不解,宋知意更是不明白。
任凭聪慧如他,也深陷在贺瑱是不是猜到了自己的心思的设想中,才逃得比兔子还快。
他看着贺瑱不过吃了几个的草莓,用着贺瑱用过的叉子继续吃了起来。
贺瑱也一宿没睡得安生,做梦都在琢磨着这件事。
早上起床之后也是肿着双眼,哈欠连天。
他下了楼就看见依旧在停车场等着他的宋知意,恹恹地打了声招呼,就在自己的口袋里摸了半天,却也没见得车钥匙的影子。
他又用手挡着打了个哈欠:“你开吧,直接把我送到扫黄支队那边去,这是地址,我跟他们联系好了。”
宋知意点点头,接过贺瑱导航好的手机,就见到贺瑱已经上车就睡着了。
“贺瑱?”他轻唤了一声。
“嗯?”贺瑱只是哼唧一声,却没睁眼,声音更是迷迷糊糊的。
看样子是真的困,而非不愿意同自己说话。
宋知意也便不再打扰他,只是将空调温度又调的高了些,叫贺瑱睡得更舒服点。
去扫黄支队的一路上有些堵车,见得半天都挪不动,宋知意给张棠棠先发了个消息,让她先不要动尸体,等自己到了再一起复检。
他扭头看着贺瑱的睡颜——
贺瑱长得很帅,是传统意义上就连丈母娘都会觉得帅法。鼻梁高挺、眼睛不大不小却也是个双眼皮,嘴唇微厚也正是重情的表象。
他这样的人,如果不是自己刻意杜绝,钝感力太强,又怎么会不谈恋爱呢?
贺瑱的睫毛很浓,说话的时候总像个小扇子一般上下忽闪着,衬得他的眼眸像是如星子坠落般璀璨。
即便如今他闭着眼,可宋知意的心底所烙印下的却全是他的可爱。
宋知意轻笑了一声,拨弄了一下空调的出风口。
贺瑱似醒非醒的,眼睛仍没睁开,只是迷蒙地问道:“到哪了?”
“堵车呢,还久,你再睡会儿。”宋知意安抚着,就又听见贺瑱绵长的呼吸声。
等贺瑱真真切切被宋知意叫醒的时候,车已经安安稳稳地停在了扫黄支队的门口。
他揉揉眼睛,狠狠地打了个哈欠,掐了自己一下,又拨弄了几下乱七八糟的头发,这才算是彻头彻尾的清醒过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闻着宋知意身上那股白茶混着雪松的清淡味道,他的整个身心就都放松了下来,再没有半点紧绷。
他撑着车顶,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半过了。
“你回去啊?”贺瑱在车里又给扫黄支队这边的负责人发了条消息,等着人来接自己的间隙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宋知意点点头,可出口的话中却带着反问:“需要我在?”
贺瑱也口是心非:“不大需要。”
见得扫黄支队的负责人出来,他才下了车,打了声招呼。又撑在车窗上,探头跟宋知意说:“那回去路上小心点。”
可听见三叉戟发动的声音,他还是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又说:“算了,你回去理应也没什么事儿,陪我在这待会儿吧。我一会儿蹭你车回去,也方便一些。”
说的是蹭车,可眼神巴巴地却望着那个人。
宋知意立马熄了火,将自己的外套理好,也下了车。
扫黄支队的负责人见到俩人站定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就已经开夸了:“瞧瞧,咱们贺队帅,这位更帅,所以这是?”
“秦队,这是我们队里的法医。”贺瑱也介绍了一下,“这是扫黄支队的队长,秦诺。”
宋知意伸出手和秦诺握了一下,算是认识了。
秦诺立马让贺瑱二人进了楼,哆嗦了两下又说:“这天真的是越来越冷了,我这没穿外套在外面待了一会儿就有点受不了。”
贺瑱也附和着:“是啊,之前大雪还给我俩堵路上了,顺道破了个案。”
“哎哟,是你俩一起堵那民宿里面了啊!我就说呢,宋法医果然是青年才俊啊,怪不得破案那么快。”秦诺也恭维着,“下次要有什么事儿,不用找老方,直接就跟我说就行。”
贺瑱也笑笑,算是应下了。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件事还是捅到上面,让领导知道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比较好。
招呼着人给他俩倒了杯热水,秦诺就又朝着一边的会议室努努嘴:“给你们找了个线人,但也不一定能问的出来什么,就得看命了。”
贺瑱表示了然,推门进去就见到一个穿着宽松大毛衣、烫着大波浪的女人,正在给自己涂着睫毛膏。
她见到贺瑱的时候,眼睛瞬间亮了亮。等看见宋知意,那眼眸仿佛装了灯泡一般:“哟,真帅!什么时候警察也有这么帅的了?”
贺瑱朝她笑笑,掏出周志忠的照片就给线人看了眼:“这人见过吗?”
线人瞄了一眼,就要说没见过。
可抬头看见贺瑱那张帅脸,又决定仔细观察一番。只她将涂着大红色指甲油的手挡在周志忠下半张脸的时候,她却皱了皱眉:“有点像……”
“像谁?”贺瑱急忙追问。
线人却是捂着嘴勾唇一笑,语调中带着些调笑的味道:“帅哥警官,你要不然跟我说两句好话,我就告诉你呢!不然,他说也行。”
说罢,便朝着宋知意抛了个媚眼。
贺瑱拽着宋知意转身就走。
线人这才在身后喊着:“诶诶,别走啊!我开玩笑的,哎呀,他就是有点像之前我还干这行的时候,找过我的一个嫖/客。不过都好几年了,我确实也记不太清是不是他了。”
贺瑱稍作沉思,却没让她去回忆中确认是否是此人,只是又问:“几年是多少年?”
“怎么也得有个六七年了。”她涂完了睫毛膏又开始抹着玫红色的口红,即便再艳丽的颜色也掩盖不住她眼角的细纹,“我也不像是你们的脑子那么好使,一个人的长相能记得特别清楚。我这过了六七年还能对他有印象,应该是他那会儿不少找我。不找我,也是有别的姐妹,我也能看见。”
六七年前,那约莫就是温蕊还在世的时候。
真可笑啊,人还没走,周志忠就已经开始嫖了。更有甚者,贺瑱开始怀疑温蕊的死因到底是什么了。
只是可惜,温苗告诉他,母亲早就被火化了,也没有尸体能让他们再做检查,只能去看看医院是否还留存着当时温蕊的就诊记录,查查有没有什么端倪了。
“真恶心。”贺瑱啧了一声,皱着鼻子骂了周志忠一句。
线人立马反驳:“从前可是笑贫不笑娼的。”
贺瑱忙不迭地道歉:“不好意思,我说周志忠呢。”
线人哦了一声,又对着镜子左右摆弄着自己的刘海:“这人咋了啊?”
“死了。”
“死了?”她立马拔高了音量,“哎哟,这可了不得了,阿弥陀佛。”
她顺了顺自己上下起伏的胸膛,白花花的一片就向外裸/露着。
贺瑱立马移开了目光,往宋知意的方向看去。
宋知意的眼神总是追随着他的,从始至终不曾离开过。
贺瑱被盯得又有些窘迫,干脆直接看着自己的鞋子了。
线人缓和过来劲儿了,又琢磨对味来了:“我说怪不得秦诺好久没找我,突然联系我了呢。行吧,我就好人做到底帮你问问看咯。不过你可别跟秦诺说,我之前可跟他说我没那边姐妹的联系方式了。”
贺瑱仰头看了看顶上的监控,又瞄了一眼在会议室外时不时看他们一眼的秦诺,答应了线人的要求:“没问题。”
他反正不会说,秦诺具体怎么知道就不关他的事了。
线人接了个电话,和姐妹们客套了几句之后,很快就拿到了线索。
贺瑱听着她一会儿一句的“是吗”和“怎么会这样”,再见着她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心中直觉是她问到了点什么。
但他仍是环臂在胸前,翘着二郎腿等着她打完这个电话,时不时地和一直不说话的宋知意有些眼神交流。
宋知意给了他一个定心的眼神,就见得线人终于煲完了电话粥,对着贺瑱点了点头:“确实说有这个老头,时不时地会去一趟。但是她们给我保证了,绝对没有做谋财害命这事儿。”
贺瑱看了一眼线人的手机屏幕,又问:“那你能提供一下她们的联系方式给我吗?”
线人立马瞪圆了眼睛:“怎么?你也要去嫖?”
第64章 暗访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又吸了一口气,还是没差一口气没憋住心底的无语。
“我不嫖,我嫖什么啊我嫖!”他气的直接站了起来,在屋里转了两圈,是宋知意浅浅地拉了一下他的袖口,他才逐渐平复下来了情绪。
这线人脑子是怎么想的?
“哦。”线人明显失落了一下,“不然我说你这么帅,倒不如我再出出山呢。”
贺瑱:“……”
宋知意:“……”
如今宋知意都没法认可让贺瑱冷静下来了。
显然他的那一张向来漠然的脸如今也有些皲裂,绷不住表情了。
贺瑱绞着自己的手指,掰得咔吧作响,这才又稳定了心神又问了出来:“那行,那接触过周志忠的人,有患淋/病的吗?”
“那怎么没有?”线人倒是坦然,“做我们这一行的,身上那些病怎么跑得了?你就像我,我还有艾滋呢!”
贺瑱下意识地想后退,可瞧着线人落寞的眼神,还是没有躲开。只要注意着点,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他如是宽慰着自己。
却没成想,线人又笑呵呵地说:“骗你的啦,但是我们的确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职业病,就是你们口中的淋/病、梅/毒那些。说实话我算是好的了,吃药也能控制得住。再者说了,坐办公室不照样有什么腰椎间盘突出、颈椎病的,不也是伴随一生要控制的吗?都一样。”
这话说的,贺瑱都不自觉地觉得有些道理了。
他又问:“那你姐妹这几天,有看到周志忠吗?”
线人摇摇头:“说是上次见到他,得有一两个星期了。她们也不怎么乐意搭理周志忠,又老事儿又多,穿得人模狗样,给的钱却是零零碎碎。”
“行。”贺瑱记下了这点细节,却也符合报复行凶的动机,但他又问,“平常周志忠会带她们回家吗?还是……?”
“哪能啊!”线人噗嗤一声只觉得贺瑱好笑,“还带回家?在周边找个小旅馆就完事了!”
贺瑱顿时眉头紧锁,那王曼说遛狗的时候看见周志忠和打扮妖艳的女子一同坐电梯上楼,那这又是谁?
他在后面打上了个问号,又说:“那如果你不能提供你姐妹的联系方式,我们也可以直接要求她们来这里协助调查,看看你这边是怎么想的了。放心,我和秦诺不是一个体系的,我不至于把她们连窝端了。”
线人叹了口气,撅着鲜红的嘴唇,给贺瑱写下了她们的联系方式和地址。
“现在我算是罪过了!”她又在胸前比划着十字,嘴里却念念有词的还是,“阿弥陀佛!”
贺瑱忍不住问她:“你这到底是信耶稣,还是佛教啊?”
“都信。”线人笑笑,“谁能保佑我,我就信谁。最信财神爷,保佑我发大财!”
见着秦诺去送完线人回来,贺瑱仍在对着笔记本整理着案件的线索思路。
他给那些小姐们发了消息,可都如石沉大海,许久都半分回应也没有。
“我觉得还是得去和这几个小姐聊聊,看看到底有没有在周六凌晨去到周志忠家里。还有王曼一直说的那个和周志忠上楼的女人,到底是谁。”他把笔往桌子上一扔,靠着椅背就继续琢磨了起来。
宋知意没开口,只是静静地等着他把这一切捋清。
贺瑱啧了一声,猛地回头望向宋知意,上下又打量了一番:“算了,我还是带陆何去比较稳妥。不然你这个长相,去了不知道你是嫖/客,还是别人嫖你了。”
“你要去红/灯/区?”宋知意知晓他是为了查案,但心中仍是咯噔一下。
“不然怎么办?她们又不回消息。”贺瑱也无可奈何,“那我只能自己去了啊,看看能不能演一下。不过就是这个工作上的花销,却没法报了,挺烦!”
宋知意眉头紧锁,当即制止:“不行,你不能去。”
“怎么就不行了?”贺瑱反问,“担心我啊!”
宋知意没犹豫,郑重地点了头:“是。”
贺瑱嘿嘿一笑,心下欢喜多了:“知道了,也不一定去呢。这会儿理应是人家休息时间,看看晚点回不回吧。不过咱们可以先回了,我去跟秦诺打声招呼。”
“我看你们在这里面待了挺久,应该有点作用吧。”秦诺朝着贺瑱扬了扬下巴,又笑道,“有没有什么可以跟我分享的?”
贺瑱可还记得要给人家保密:“暂时还没有。”
秦诺哦了一声,也不再追问,只是又说:“如果有什么需求,到时候直接再联系我就好了。”
出了扫黄支队的楼,贺瑱就坐上了宋知意的车:“到底那个女人是谁?我总觉得那个女人才是破案的关键。”
他一直翻看着自己的笔记,转过头又去给王曼发了条消息:你上次见到周志忠带所谓“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是什么时候?
王曼这回消息回的快:应该事上个月十号左右,我也不太确定。
贺瑱无奈地叹了口气,给陆何打了电话:“去调一下周志忠小区的监控,看看上个月十号的是否还可查?如果可查的话,看看有没有记录到周志忠和一个女人在晚上一同回了家。”
但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这小区监控大概率也不会留存一个月之久,只能碰碰运气了。
果不其然,他甫一踏入小灰楼的门口,陆何就着急忙慌地上来汇报着:“老大,小区物业那边回应了,说已经查不到上个月十号的监控记录了。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贺瑱叹了口气,摇摇头:“没啥法子,这条路就走不通,算是断了。只能等着那边的小姐给我们回信了,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线索。”
“小姐?”
贺瑱把今早的事情全和陆何同步了一下,陆何立马表示:“那行,老大晚上我和你一起去。”
贺瑱拍了拍他的肩膀,是看见了他给温苗发消息取消晚上约会了的,又说:“不一定去呢,先再看看吧。”
陆何也没再和温苗说,只是攥着手机看着温苗那善解人意跟他说办案要紧的消息,发了会儿呆。
贺瑱回到办公室,也看着笔记本有些毫无头脑,他直觉觉得这案发现场做的这么狠毒,定然是对周志忠有恨意的,可是……
如果只是小姐和嫖/客之间的金钱冲突,不至于到这个地步。更何况,他们检查案发现场的时候,房间也齐整着,没有乱翻寻找任何值钱物品的痕迹。
想了想,他到底还是拨通了季朗星的电话。
“学长这么快就来找我帮忙了?”季朗星的语调依旧是温和包容的。
贺瑱不得不承认,季朗星是个很好的人,可他就是不喜欢。
他从前没喜欢过任何人,如今往后,恐怕也只会喜欢宋知意罢了。
他抿抿唇,将案发现场和自己的构想同季朗星说了。
季朗星沉吟片刻:“学长,你想的确实没错,凶手定然是很恨死者的。除此之外,凶手和死者之间也必然存在着性/关系的联系。凶手将死者的生/殖器切下来,塞进他的肛/门中,这就是彻头彻尾的报复性杀人。”
“还有凶手将死者的胸膛剖开,将他的心脏单独拿出来扔在一旁。不是什么为了掩饰死者心梗发作,而是凶手就想要看看……死者这一颗心,到底是不是彻底的黑了。”
“凶手真的对死者恨之入骨,这不是一两天可以积攒起来的。恐怕有各种原因交叠着,累积到了一个临界值。凶手因为什么,让其在此刻不得不除掉死者,自己才能解脱。”
贺瑱听着,只觉得唏嘘。
他敲了敲桌子,又说:“这么看,是周志忠自己活该。”
季朗星稍有沉默:“也算吧。对了,学长这次还需要凶手画像吗?”
贺瑱犹豫了一下,又说:“算了,先不用,不麻烦你了。如果回头有需要,我再找你,可以吗?”
季朗星仍是笑意满面:“我的荣幸。”
贺瑱挂断电话,微微抿抿唇,也是真心的希望季朗星能寻到一个更爱他的人。
临到下班,他的手机叮叮当当消息响了好几次,可却没一条是线人的姐妹们发来的。
他撑着下颌想了想,还是将线人歪歪扭扭写下的地址输入到了手机导航中。
这地方不算远,也更不是什么红/灯/区,就是藏在一个老旧小区的楼里。说实话,离陈晓礼家就隔了两条街而已。
他下楼叫了下陆何,略带抱歉地说:“咱俩还是得去一趟,你得把温苗鸽了。”
陆何一挠头:“我就没想着今晚再去约会了,就没跟她说这茬。行,老大,我收拾一下咱们趁着晚高峰前就出发。”
“倒也不急。”贺瑱制止了他的动作,“估摸着人家也没那么早开工的,换身衣服吧,穿得朴实一点。”
“行!”陆何雀跃地应着。
贺瑱想了想,还是将枪留在了自己的身上,以保万世太平。
他随便从抽屉里摸了一副平常变装的眼镜架在鼻子上,顺带拿了宋知意的一个口罩。好在最近流感的人多,戴着也不突兀。
他是有点躲着宋知意的,生怕宋知意知道他真的要去,还要阻拦他。
眼见着宋知意也不在办公室和解剖室,他当即带着陆何就要打车过去。可惜刚踏出小灰楼,就和宋知意撞了个正着。
宋知意手中拎着个外卖袋子,上面印了咖啡两字。他见到贺瑱,便挑了挑眉问道:“去办案?”
贺瑱还没来得及开口,陆何就先说了话:“对,我和老大去探探那几个小姐的口风,看看有没有任何有关于去周志忠家里的那个女人的线索。”
贺瑱啧了一声,扭了脸,没说话。
“不是说不用去了吗?”宋知意也不慌不忙、不缓不慢地问着,语气平静,叫任何人都看不出端倪。
可分明他拎着咖啡的手指都紧紧蜷起,微微颤抖,眉间亦是有些控制不住地皱起。
贺瑱瘪瘪嘴,看着宋知意的外卖袋子,却立马换了话题堵着宋知意:“点咖啡了?也没给我带一杯啊。”
“带了。”宋知意从其中拿出一杯,“你常喝的美式。”
贺瑱被憋得没话,又说:“那你昨晚没睡好啊?”
“还行,想了一些事,睡得晚些。”宋知意从善如流地应着。
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好想,贺瑱猜也猜得到是因为昨天他们说的那些话。
他叹了口气,又将话题绕了回来:“不然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吧,万一你能有些别的法子套出些话来呢?”
宋知意如此倒是不再多话,只是让贺瑱拿了咖啡,却没应贺瑱的话,只是又说:“那我一会儿先回去了,如果办完了需要我接你,打个电话就行。”
贺瑱心下松了许多,点头应道:“行,回头说。”
等到了出租车上,陆何不由得慨叹:“老大,宋法医真的是对你太好了,还特别关心你。一想到他刚来的时候,你和他针锋相对成那副模样,我就觉得你是不是现在特后悔。”
贺瑱看着窗外,也小幅度地点了点头:“确实,早知道从一开始就对他好点。”
或许好一些,他就能提前知道自己对宋知意的心意,也不会让宋知意看到自己拒绝季朗星的画面。
陆何又叭叭地说了几句,见得贺瑱不理他,便心下清明地闭了嘴。
他们坐出租车也是怕开着队里的警车出来,容易被察觉到身份,也是方便许多。
车安安稳稳地停在这个老破旧小区门口,陆何看了看里面,又问了门卫才知道以足疗店为幌子的窝点,在小区的尽头。
听得他们打探那家店,门卫也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啧啧地叹了几口气,说着:“可惜,可惜啊!”
等走进去些许,陆何才凑到贺瑱身边说:“看起来这地方的人,都知道那足疗店是干嘛的。可他们为什么不举报呢?举报了可还有奖金拿呢。”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举报了之后一是怕打击报复,二则他们改头换面过几天带着一帮新人,照样能进来。这社会上多的是为赚快钱,而乐意出卖自己身体的人。”贺瑱有些感慨。
这也是为什么国家这么提倡扫黄,却总是能在相同的地方,发现不同的人的原因。
陆何也跟着叹了口气:“唉,真希望这社会上没人犯罪啊!不过没人犯罪了,咱就没饭吃了。”
贺瑱看他一眼,笑说:“小孩儿心思还挺多,要是真没罪犯,也就没警察没警校了,你就早去干别的了。”
“也是,虽然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当一名破案的刑警,但是我也想过我没考上警校去读什么,不过好在考上了。”陆何握拳,似是决心明确。
贺瑱确实好奇:“不做警察,你去学什么专业?”
“学个中文,然后写刑侦小说,然后大卖!”陆何的理想很丰满,可惜他考上了。
贺瑱忍俊不禁:“没准你真学了,现在早赚的比当警察多多了,还不用这么没日没夜地干。”
“可我喜欢!能当警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陆何眼中闪着光,那是他对未来的期许。
贺瑱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说话,只是把脖子又往这从办公室衣柜里扒拉出来的棉袄中缩了缩,这棉袄还是没贺父给他买的羽绒服暖和。
再多走几步路,就到了足疗店门口。
尚有风情的老板娘正扭着胯准备将大门拉开,打眼就瞧见缩着脖子东张西望的两人,立马迎了上去:“哎哟帅哥,按脚吗?我们店里的技师的技术都可好了,你们试试就知道了。”
贺瑱也没遇见过这样的行情,只从秦诺口中打探了少许嫖/客的套路。
他腼腆地朝着老板娘笑笑,又问:“那个啥……咱们店里除了足疗,还有什么服务没?我俩能挑技师吗?”
“当然了。”老板娘笑得妩媚,一只胳膊挽着一人就要往屋里带。感受着两人的僵硬,她又暗自在心里骂了一句生瓜蛋子,琢磨着怎么多坑两个人一些。
老板娘接连领了两拨人来,贺瑱都没在其中看见线人联系到的那个女人。
他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抖着腿说:“你们这儿就没有一个长得特别白,丰满一点,眼睛圆溜溜跟个玻璃珠子一样的女孩儿?老爱画个橘色眼影口红的。”
“哎哟,您说的是橙子吧。可真不巧了,她今儿休息,没上工,麻烦您再换一个吧。”老板娘眼珠子一转,又推了一个白嫩嫩的女孩出来,“她也皮肤白,长得嫩,身材更是好呢!”
贺瑱看着那些年纪也就十八九岁的女孩子们,有自己乐意推销的,可更多的却也是怯怯地藏着,好像并非她们自己心甘情愿地走上这条路的。
他有些心疼,可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得站起身佯装要走。
老板娘立马拉住他,又问:“怎么就非得是橙子呢?你看我们这柚子、桃子、李子应有尽有,您想吃什么水果都能可劲儿挑。”
“我就跟您说句实在话吧,我能来这也是我一大哥介绍来的。他就跟我说橙子功夫不错,所以我们哥俩儿这不才来找的橙子吗?”贺瑱装着不自然,小声地在老板娘耳畔说了一句。
“都找橙子啊?!”老板娘也有些诧异,抿了抿嘴又说,“行行行,你们等会儿吧,我进屋给她打个电话。但这事儿得加钱,知道吗?”
贺瑱忙不迭地点头,却是趁着她进去打电话的功夫环顾着这足疗店的表面。
陆何则是拿着手机里周志忠的照片,向那几个还没客人的女孩套近乎去了。
不成想先开口的却是刚才委委屈屈被老板娘推出来的那个小姑娘:“我……我跟过他。”
“哎哟,怎么回事?那我老大哥怎么没跟我说你啊,只说橙子服务态度特别好。”贺瑱察觉到动静,也立马凑上前来,“你叫什么啊?别回头是他跟我说,我给忘了。”
女孩小声地说:“小桃。可能确实是我没服务好,那次还惹了他生气呢,差点没给钱。”
贺瑱看着她心里难受得紧,但没法子,只能接着说:“小桃啊,好像也听他跟我们提起过,说你年纪小来着。”
小桃连忙摇头:“我不小了,我虚岁十七了!”
指不定虚的还是两岁。
贺瑱别过头,口型跟陆何骂着“禽兽”。
他还想问些什么,老板娘刚巧掀了帘子出来,笑盈盈地跟他俩说:“橙子在楼上化妆呢,一会儿就下来了,您俩稍微坐会儿。”
贺瑱不多思索,又指着小桃说:“我琢磨了一下,光橙子一人也不行,还是叫她一起吧。”
“哎哟,这怎么办,我都跟橙子说好了。”老板娘看似难做,实则是想多要钱。
贺瑱从怀中掏出钱包,沾着吐沫点了点,数了几个合适的数给到了老板娘。老板娘立马眉开眼笑,把小桃往他们跟前一推。
小桃一个踉跄,差点摔到在地。
橙子也打扮得花枝招展下来了,一个劲儿要往贺瑱跟前凑。
贺瑱想躲,还是忍住了,和老板娘打了声招呼就带着她们两个出门了。
七拐八绕的,却是将她俩带到了路边。
橙子看着这周遭光秃秃的小树林,不耐烦地叫道:“野的啊?野的得加钱。”
可贺瑱脚步不停,却是随便寻了个路边的长椅坐下,叫陆何顺便给她俩买了热奶茶:“不着急,先喝着吧。一会儿稍微暖和点,就来说说照片里这个人吧,你们对他知道多少。”
小桃明显没见过这副场面,立马往橙子身后躲。橙子半个身子护着她,横眉怒道:“你们要干嘛?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贺瑱和她开门见山:“早上你那个姐给你打过电话了,现在这个场景,你也应该能猜得出来我们是什么人。把你俩带出来,也是怕人多嘴杂,有什么话你们不好讲。”
橙子叹了口气,其实她自己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只是问:“你不会给我们捅出去吧?不会抓我们吧?”
“不会。”贺瑱跟她们保证,要抓也是秦诺那边来抓人,不干他的事。
橙子这才开口:“那老头可讨人厌了,我们都不喜欢他。但他就喜欢年纪小的,小桃都被他折磨了好几次。后来还是我替了几次,我也能装嫩,也比小桃她们会一些,所以他才时不时地来找我的。”
贺瑱心中微惊,喜欢年岁小的?
他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陆何的表情。
第65章 表白
只是陆何却像是根本没有察觉般,仍面不改色地在一旁记录着这些。
他与贺瑱四目相接,却也从容自若地对着贺瑱笑了笑。
贺瑱虽是不知道陆何究竟是把这个疑问埋藏心底了,还是根本不曾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但他还是继续开口问道:“这老头平常都是怎么对你们的?”
“倒也没怎么。”橙子深吸了一口气,将打着哆嗦的小桃更护在身后,“倒也没弄什么虐待人的法子,就是一直打压着我们。”
“警官,你也知道做我们这一行的本来就不太光彩,他一直对我们进行言语PUA,像我这种不怎么要脸的也无所谓,但是小桃毕竟年岁小没经历过这些,几次三番的心态都不好了。”
“说实话,他要是多给些钱也就罢了,为了钱我们都能忍。可他这个老登连钱都不愿意多给,变着法子说我们服务怎么不周到了,甚至还借口去短我们的钱。你说他这样的人,平日里看着又不缺钱,还这么对我们,可不可恨啊?”
贺瑱啧了一声,看着躲在橙子背后不住点头的小桃,又问:“那你们恨他去死?”
“那倒也不至于!”橙子连忙摆手,立马将自己摘了个一干二净,“我就希望他别再来找我们了,他这钱我们也不是非赚不可。我们消停,也不用受折磨了。”
“所以你从来没去过周志忠家里对吗?”陆何在一旁听了半天,急匆匆地把这个问题也抛了出来。
贺瑱看他一眼,却没多话。
橙子又是诧异地摇头,似乎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一般:“怎么可能去过他家里?他这么看不起我们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带我们去家里睡?”
贺瑱接下了这个话茬,又问:“那你知道可能会有哪个小姐妹曾经去过他家里吗?或者是说,谁人有可能会跟他关系好到去他家中?”
“没有吧。”橙子皱着眉,想从兜里摸出只烟点上,可看着贺瑱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作罢,“这人奇奇怪怪的,不过我觉得他是在什么人身上碰钉子了,所以才找我们的。”
什么人会让他碰钉子?
又得还是小姑娘。
这话简直是明明白白地扣在陆何脸上了。
贺瑱心下一顿,转头瞧见的就是陆何攥紧的双拳,可他却仍咬紧着牙关,不叫任何人看出他的异样来。
贺瑱不由得感慨陆何的确是长大了,如今也不再那么莽撞行事了。他抿抿唇,轻轻地碰了一下陆何的手背。
陆何一直站在长椅旁边,垂头看了一眼贺瑱,又对着贺瑱稍稍地点了点头。
贺瑱冲他微笑,又继续问橙子:“这话你怎么说?”
“就是感觉吧,也没什么怎么说。他好像总在我们这里追求一种优越感,只要我们越被他掌控,他就越开心。”橙子眼珠子咕噜一转,“不过我听早上和你们在一起的那个姐说,这老头以前可不喜欢嫩瓜秧子异样的小姑娘的,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转了性。”
陆何终是没忍住这些字字句句都往温苗身上扯的话语,借着踩一只虫子的理由,狠狠地跺了跺脚。可即便如此,也仍然释放不出他心底的压抑。
贺瑱也没劝着他,只是一个轻微的眼神,让他也稍微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他心中越想越害怕,生怕他的苗苗也在周志忠那个人模人样的衣冠禽兽手下,遭了什么非人的对待。可他又觉得温苗那般温柔纯善,又怎么会是遭受毒手过的样子。
但不论如何想,这些事情都如同一根刺般,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脏中,随着一下下跳动越来越深,无法拔除。
他只觉得愈发心疼起温苗来了。
贺瑱见他状态不好,便也朝他努努嘴示意先少说些话。
他便顺从地照做,站定在一旁听着记录着贺瑱的问话节奏与技巧。
只是这次贺瑱也问不太出来其他更多的东西,他也逐渐偃旗息鼓,只说:“留个能联系上你的联系方式吧?我总不能每次都乔装来此叫你们出来。”
橙子连忙点头如捣蒜,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贺瑱对了下,和早上线人给他提供的一模一样:“那下次记得回复我的消息,别让我空等一天。”
橙子这才似乎想起来自己一直没回贺瑱的信息,有些尴尬地捏了捏手机:“知道了,我还以为我哪个客户跟我玩Cosplay呢……抱歉了,警官,下次我一定会注意了。”
贺瑱抿抿唇,预备着将该给的钱都给了,却被橙子推脱了两下:“虽然我们爱财,但是你毕竟什么都没干,收你这钱就是昧良心了。”
“浪费你们时间了。”贺瑱仍是坚持。
橙子却摆摆手:“反正我今天本来就是休息,就当出来玩认识个朋友了。”
她不接,贺瑱就给了小桃,小桃也不要。但却犹犹豫豫的,似乎想要和贺瑱说些什么。
贺瑱发现了她的异常,连忙问:“怎么了?是有什么地方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小桃看了一眼橙子,见橙子对她点点头,这才小心翼翼地又开口:“不是我……是我一个朋友,她叫豆豆,算是同行吧。她跟我说最近有个男人,一直去她们那点人,但是也不需要服务,就让她们抽点血给自己。我知道这事情可能和这个案子没什么关系,但是我们平常也不敢报警,今天正好遇到您二位了,我就想着……”
抽点血?
这么奇怪。
可是贺瑱的脑子转的飞快,很快就将这事和之前在周志忠床单上查到的不同血迹一事联系上了,只是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有没有关系。
他眼眸稍暗,冷声又问:“这男的是否还管她们要头发了?”
“头发她却是没跟我们说。”小桃摇了摇头,“只是这人好恶心,特别变态。他说他喜欢白虎……他给豆豆她们剃了毛。”
贺瑱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是不明白这些癖好的。回头看陆何,更是一脸惊诧。
但是剃下来的体毛,这些线索又都和周志忠床上找到的体毛一事合上了。
让人不得不将这件事,和周志忠之死牵扯上关系。
贺瑱却是不动声色:“行,这件事我也帮你们查。那你跟你那个小姐妹豆豆说一声,给我留个联系方式,我回头直接找她问。”
她们这些以做小姐为生的,哪里愿意和警察攀扯上关系?
也就是小桃年岁小,又觉得他们人好,才拜托了贺瑱二人去帮忙。不然她们就是一直憋着,在背地里骂着,也不会真的去调查那个男人到底为什么管她们要这些东西的。
见着地方偏僻,贺瑱便提出送她们二人回去,在路上还买了点小桃很馋的烤串,一起带了回去作为她们的晚饭。
可刚把她们送回足疗带你,就听见乌拉乌拉的警笛声。
贺瑱皱了皱眉头,是他的人来了?可他没安排这件事啊。
他和陆何对视一眼,陆何也一头雾水。
还没思索出来,身后就已经有人冲了进来,大喊着“警察”,然后便要将他和陆何按倒在地。
贺瑱自是不可能轻易地被他们得手,右手自肩膀上一个小擒拿手,便是反将想要制服他的人按在了地上,顿时身侧就有几把枪上了膛,刷刷地指向了他。
他下意识地想要在腰间摸枪,可琢磨明白了这件事情的原委之后,大概也明白了这是秦诺他们也发现了这个窝点,正在行动中。
他立马把摸枪的手往怀中摸,想要掏出自己的警官证来证明身份。
可他还没拿出来,就听见有人厉声呵斥:“你要拿什么东西?放下!举起双手,背后抱头,趴在地上。”
“我是警察。”贺瑱连忙表达自己的身份,可奈何对方根本不信。
这么多枪口对着他,他无奈只得照做。
对方便派了个人上前搜他的身,摸到腰间的时候立马变了颜色:“他身上有枪!”
说罢,一把冰冷的手铐就落在了他的手腕之上。
贺瑱做了这么多年警察,这是第一次被人拷了。他惊异万分,眼睁睁地见得对方将他的枪收走,又拉扯了他一下。
他无语:“我是有枪,我刑警不配枪吗?我警官证就在棉袄的内兜里,你要不要拿出来看看。”
“警察会来嫖/娼?”对方明显不信,可却也翻了翻他的口袋,拿到其中证件犹豫了一会儿,又将其丢在了地上,“做的再真,也不是真的!跟我们走一趟吧!”
“我是来查案的,周志忠被害案件。”贺瑱如今真的是百口莫辩。
小警察冷笑一声:“没听过什么周志忠案件,别跟我胡扯!”
说罢,他又气地捏紧了贺瑱的手铐一下。
顿时金属便紧紧地箍在贺瑱那本就没二两肉的手腕上,卡的骨头生疼,皮都磨破了一点。
小桃还想为他说话,可一个小姐的话,又有谁会信?
贺瑱冷笑一声:“秦诺平常就是这么教你们的?他可真是厉害啊!”
小警察明显没想到贺瑱知道他们老大的名字,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旁人,似乎心底有些动摇。
可瞧见旁人漠视的目光后,他又下定决心,仍是固执己见,将贺瑱和陆何都一同塞入了他们的警车,准备带回去严加审问,再拘留十五日。
贺瑱当真无可奈何,他连警官证都被随手扔在那个足疗店里了,他还能说什么,只能见了秦诺骂他一顿自己解解气。
他还是第一次坐在审讯室另外一个角度,这事儿倒也新奇。
抓他来的小警察就坐在对面,冷脸问询着:“姓名?”
贺瑱没什么好气地说:“贺瑱。”
“年龄?”
“二十八。”
“工作?”
“沣潭市刑侦支队队长。”贺瑱说完,抬眼瞥了一下小警察脸上凝重的表情,又觉得好笑。
小警察立马跟他拍桌子:“严肃点,别跟我这开玩笑!”
贺瑱无奈地泄了一口气:“你要是不信,你大可以直接去内部调查一下我的身份。再不行就问你们老大秦诺,还不信的话……警局方局长,沣潭市前某位姓贺的大领导,你都可以问问。”
小警察明显慌了神,特别是有人进来和他耳语了一番。
等他折返的时候,先把贺瑱的手铐开了,又继续如强弩之末般教训着:“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可从头都在说我是警察,你甚至看了我的警官证,还把其随手扔了,只说是假的。”贺瑱活动了一下手腕,被拷了半天还有点疼。
他的手腕一片青紫,皮肤上还有少许的溃烂,打眼一瞧就知道是手铐磨出来的。
小警察彻底没话:“对不起……对不起贺队长,是我唐突了。您没事吧?”
贺瑱晃悠了下肩膀,摇摇头:“把我警官证找回来就没事。”
小警察唯唯诺诺地送他出去,他又看见陆何也被毕恭毕敬地请了出来。拐过弯,他就看见目光中尽是担忧之色的宋知意正在门口等着他。
宋知意一眼就看见他想要藏起来的手腕了,目光阴冷地扫过在场众人。即便是问的话轻柔,可所有人都不寒而栗:“这怎么弄的?谁弄的?”
贺瑱又把手腕往回藏了藏:“我自己弄得,不小心捏紧了手铐,卡的,没什么事。走吧,咱们回队里去,我有点新线索了。”
可宋知意的脚步不动,如同焊在地上一般,贺瑱推都推不动。
宋知意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终归落在了一直低着头的小警察身上,他终于动了身,却不是往外行去。
这回贺瑱却是一把拉住了他,手上也使了劲儿:“我好不容易破皮的地方结了痂,你不想我再因为拉你而伤口裂开吧?”
宋知意脚步定下,终是看着贺瑱那有些骇人的伤口,而长舒了口气,转头向着门口而去。只是一直垂着头走在贺瑱前面的他,似乎隐隐传来几声懊悔的叹息,可到底还是一言不发地上了车。
陆何也不敢说话,尽量让自己变成车后座的一个隐形人。
贺瑱一上车就开始演上了:“哎哟,知意,我有点疼,你能不能早点带我回去上药啊!”
宋知意看着他的伤口,满目解释难过与心疼:“我就应该跟你们一起去。”
贺瑱却并不在意:“那你跟我们一起去了,不就是三个人都被抓了吗?连个来接我们的人都没有了。哎呀行了,这跟你没关系,是那个小警察太执拗了。不过也别跟他一般计较,这事儿估计也得给他吓死,我到时候跟秦诺说一声就行了。”
“嗯。”宋知意从鼻腔中哼出一声来,可他还是没原谅自己,“我没有保护好你。”
贺瑱却是眸若星子,笑意璀璨得如钻石:“知道了,你最关心我了,你最好了。”
陆何在后座上实在听不下去这些黏黏糊糊的话了,怎么感觉他俩之间的暧昧情愫,比之自己与温苗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他轻咳了一声,还是忍不住将自己这个隐形人的身份披露出来。
贺瑱这才想起来陆何也在车上,连忙正襟危坐,没叫任何人看见他发红发烫的耳尖脸颊。
这会儿都静下心来,他才觉得自己的手腕真的胀痛,破皮的地方也红肿着发烫。他想要小心翼翼地碰一下,试图缓解一下,却被宋知意呵斥:“别碰。”
“开车还能看见我的动作?”贺瑱挑了挑眉,揶揄地试探着,可却也顺从地听了宋知意的话。
宋知意没再理会他,只是又在他尝试着用触碰伤口来试探自己的时候,轻咳了一声。
贺瑱看得出来。宋知意很生气。
他的薄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脸上也绷着,好看的眉眼更是深深地皱出一个川字。指尖紧紧地握在方向盘上,就连一向开得极稳的车,如今也是有些控制不住的急躁。
可贺瑱却不明白。
宋知意到底在生什么气,气自己没保护好他?可他不是已经说了不在意了。
还是说气那个小警察办事太莽撞,根本就将人一杆子打死,才将他害成这幅模样?
难道……宋知意那么那么多的在乎,是因为他也喜欢自己?
贺瑱只觉得这想法太过荒谬,可又有些期许着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忍不住偏过头看宋知意,可宋知意仍是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样,兀自恼怒着。
他只觉得还是自己多思了,这样的几率又有多高呢?万分之一,还是十万分之一?
他又怎会真的碰到。
“开车还是小心些。”贺瑱只能把千言万语化作这一句,提醒着宋知意。
听得宋知意嗯了一声后,他还是将双手都撂在了一旁,手机也不碰,只用头靠在车窗玻璃上,虚无缥缈地看着外面的夜色。
华灯初上,环路上所见外侧高高的写字楼都亮着灯,许是很多社畜还在这会儿加着班。而他们又何尝不是为了工作而奋不顾身呢?
贺瑱叹了口气,许是自己都没听清,便将目光又移了回来,盯着眼前笔直的道路。
不多时,他们便回了小灰楼。
陆何去哪,宋知意根本不在意,只是强迫着贺瑱跟他回了解剖室。
贺瑱朝着陆何努努嘴,示意他可以下班,剩下的交给自己来弄。可陆何也还是将他们收集到的线索都先整理了一下,又给那个叫豆豆的小姐发去了消息。
希望有小桃跟她说过的缘故,她能将事实真相都告知自己。
贺瑱被宋知意带到了解剖室中,因为存放尸体而常年温度稍低的解剖室中空荡荡的,解剖台也被擦得锃光瓦亮,没有一点血和组织液的污渍。
他想自己找把椅子坐下,可所有的椅子都被宋知意收了起来。
他的双手受伤,也不大好使劲儿,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宋知意沉默不语地又将他一个人留在解剖室里。
他叹了口气,看着自己青紫中又翻出鲜红皮肉的手腕,无奈地自言自语:“我这也没办法啊,他生什么气!”
他没地方坐,就干脆自己找了位置,坐在了宋知意擦得干干净净的解剖台上。
脏就脏了,反正是宋知意非要和他置气,又不是自己的问题。
所以……宋知意到底为什么呢?
他想不明白,宋知意却已提着药箱走了进来。
宋知意仍是一言不发,将药箱中的酒精拿了出来,可一顿,还是放回去换了碘伏出来。
贺瑱看起来是个小狼,凶巴巴地在外面叫嚷着,可实际上也还是个怕疼的小兔子。他不希望贺瑱的人生中,有一丝苦痛,即便是自己带来的。
贺瑱乖乖巧巧地伸出双手去,放在宋知意的面前。
宋知意用棉签沾了碘伏,轻轻地擦拭了上去。可即便是碘伏,碰到溃烂的伤口处时,依旧是会带起来些许痛感。
贺瑱故作矫情地哼了两声,宋知意的动作果真愈发得轻柔了起来。
在宋知意背过身替他去拿纱布把伤口裹上的时候,他却幽幽开口:“知意,你到底为什么生气啊?”
宋知意的动作一滞,可又很快地继续了下去,他拿过纱布,转回头替贺瑱包扎着,才开口:“没保护好你。”
“说真的,我一个大老爷们,我不用你保护。我今天这事儿也是在我意料之外,也是我没做好准备的。所以谁也不赖,更不会怪你。”贺瑱字字句句皆是诚心,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宋知意,仿佛想从宋知意的表情上瞧出些许他想看见的端倪来。
可宋知意却一直垂头为他仔细包扎着,生怕碰触到了一点他的伤口,又让他觉得不舒服了。
他还是叹了口气,又说:“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可你……对我的关心,却总比其他人多得多得多。为什么呢?”
宋知意心中一震,如临大敌。他生怕是被贺瑱看出来了什么自己心底不同凡响的心思,真的要被贺瑱疏远了。
“我……”他张了张嘴,想要编出个合理的解释来,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都不想骗贺瑱。
贺瑱见他说不出话来,自己心中亦是忐忑。
可他只觉得没有再比现在这个时刻,更好的时机了。
他抿抿唇:“那你不说,我就说了。我想你是因为对我有一种特殊的情愫,所以才会特别的在意我,对吗?”
他见得宋知意似乎想要辩解什么,可又打断了其的话语:“你先别说话,你听我继续说。也许这些理解,都只是我想的,我的一厢情愿。可是我想跟你说——”
“宋知意,我喜欢你。”
第66章 伪证
贺瑱其实有些不敢抬头看宋知意的表情的,只是他也感觉得到宋知意给他包扎的动作倏地停了下来。
他咧咧嘴,心中如同破了个大洞一般,呼呼地往里面灌着风,凉了个彻底。
也许……
算了。
他笑话了自己一声,又颓然地说:“你别有什么心理负担啊,不喜欢我也没关系的,我就是……心里藏不住事儿,想了就说了。说实话……喜欢你这个事情是我自己的,你放心吧,我不会打扰你的。如果你觉得困扰的话,你就把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当个屁放了,别搁在心上。只是——”
“你别走。”
“就算是为了支队……”他就像是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一般,尴尬地找寻着各种理由,可终归还是说,“就……别走。”
如今手腕疼不疼的,已经不重要了。
他的心里跟拉风箱似的,呼哧呼哧地往里进着寒风。
可下一秒,宋知意又是将他的手尽然握了回来,语气依旧如往日般平淡:“不行,你说过的话,要负责任。”
“啊?”贺瑱有些懵,茫然地抬眼看着宋知意。
可下一秒,一个湿热的吻就落在了他的唇上。他不知所措,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依凭着本能去向宋知意所求,而不认输。
可他的双手被宋知意一掌覆盖着,而宋知意的另一只手却抵在了他的脑后,不让他做那个逃兵。
唇齿间的交融,贺瑱感受到了有什么东西顶开了他的牙齿,探入他的口腔之中,与他的舌尖缠绵着。
似是有一股莫名的躁动,从心底发散到了大脑,却又不知流向了身体的什么部位。
解剖室里硕大的镜子,将他们二人之间的缠绵悱恻映得清晰。
似乎在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这镜子的用途。
贺瑱却是更紧地抱住了他眼前的挚爱之人,紧紧又紧紧,这辈子不愿意松开。
不知过了多久,宋知意才放松了手,可贺瑱的意识却仍是有些涣散着,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宋知意,回味着方才的甘甜,可迷茫又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知意的脸上再不是那些生气、冷然,而是贺瑱最最期许的温柔。
平日里最循规蹈矩的他,坐在了贺瑱的身侧,目光紧紧地盯着贺瑱,不曾挪开。
贺瑱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别着脸不敢看他,却仍是拔高了些许音量:“你一直看着我干嘛?你说,你刚才那样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愈发减弱的声音,却依旧证明了他的试探。
他好像明白了,可又不敢完全确认,只固执地等待着一个从他所爱之人口中说出来的答案。
宋知意如今终于知道贺瑱也是爱他的,自然不会再让贺瑱离开他的身侧,只说:“贺瑱,我很爱你。只是我从前不敢,我怕会影响了你正常的生活,可我……真的没有办法不在你身边,看着你。”
“我想过,如果一辈子陪着你也好,或是真的向你吐露我的心声后离开也罢。可终归我是胆怯的,我没有你那般的勇气,可以将这件事情说出来。我很抱歉,贺瑱,这些话我早便应该说给你听的。”
“从第一次遇到你,你如同一道光照入我的生活里之后,我当真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你。我用了很大的努力走到了你的身边,我也不希望再离开了。”
“从今往后,我希望我能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直到终老。我……不是一个轻易许下承诺的人,可我真的很想对你起誓。贺瑱,我不会在任何情况下辜负你的,我想请你相信我。”
贺瑱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他的唇角是止不住地上扬。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比你喜欢的人,远在你喜欢他之前就喜欢上了你,更让人欣喜若狂呢?
“我相信你啊!”他的嘴角已经快咧到耳朵后面去了,“那我也想请你相信我。我这个人真的从来没对任何人动心过,可你不一样……我不知道哪里不一样,可我知道就是什么都不一样,我也没法放开你。那行吧,咱俩就凑合凑合以后一直互相折磨了,谁也别放过谁。”
他这话说得可笑,却也是万分真挚的。
宋知意却是紧紧地将他揽在了怀中,将自己多年的追寻终于牢牢地紧握。
他本以为那将会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可却不曾想到这暗恋竟先他一步开了花,熠熠生姿。
贺瑱用自己受伤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受着宋知意在他脖颈处呼出的温热气息,忽而又提议:“亲嘴的感觉还不错,再来一次?”
宋知意忍俊不禁,还得是他家贺瑱。
他俩嘴都快亲破皮了,贺瑱终于也累了。他看着自己受伤的手,忽然忆起他每次和宋知意更近一步,好像都是自己受了伤。
就是不知道下次再受伤,又会有什么样的进展。
贺瑱终于下了楼,只是要求了宋知意先别下来。
陆何还在工位上揉着脑袋发着愁,他瞧见了,忙开口:“还没走?”
“老大。”陆何应了一声,“刚给那个豆豆发了消息,回我了,我这正等着画像那边做拼图呢。赶紧把那个男人的五官拼出来,我们好赶紧去追查一下这个男的。顺便我也让检验科同事去了她们那边,获取她们的DNA来和床单上发现的血迹与毛发进行比对了。”
贺瑱有些不好意思,他在楼上和宋知意卿卿我我,可陆何缺鸽了女友在这里努力干着活。
他不吝啬夸赞之词:“你是现在越来越有想法了,这办的的确不错,值得表扬。”
陆何挠挠头:“都是老大教得好。对了,老大,你手怎么样了?”
贺瑱走下来看着他整理出来的资料,又举了举自己快捆成猪蹄的双手:“没啥事了,知意都给我处理好了。”
陆何看他一眼,又扭过头再看了一眼,纳闷地问:“老大,你嘴咋了?怎么那么肿?”
贺瑱顿时有些尴尬,扭脸摸了摸自己的嘴皮子,他是没什么感觉的,但似乎手指尖触感的确有些肿了起来。
他轻咳了两声掩饰窘迫之色,又说:“刚饿了,在楼上找到了个特别辣的零食,估摸着是那个的缘故。”
他还没胆量在所有人面前挑明自己和宋知意的关系,如今更多的还是瞒着队里的同事们。
不过好在,他和宋知意一向关系不错,住的又近,亲昵些也不会叫人发现端倪。
只是下次亲嘴……可能还得等回家了。
在这里,的确有被人发现的危险。
陆何却不高兴了:“老大,你吃独食,我也饿着呢!”
贺瑱今天心情太好,立马掏出手机给陆何点了个宵夜:“刚才看橙子他们吃烤串我就馋,点了咱仨一起吃点呗。”
“宋法医能吃这些吗?看起来就不健康。”陆何目光瞥瞥楼上,就见得宋知意也下了楼,“咦?宋法医的嘴也肿了?”
“对,他能吃,必须能吃。因为他刚就和我一起吃辣的零食来着,所以和我一样肿。但我真把你忘了,下次一定给你买个零食大礼包。”贺瑱脑子转的飞快,瞬间就有了个特别合理的解释。
陆何不疑有他:“老大,你下次可真的不能吃独食不带我了啊!”
他们三个在这等着宵夜,贺瑱等骑手过来的两分钟,站在外面裹着外套吹着冷风,似乎在隐隐夜色中瞧见了不远处的一个人影。
他看不真切,只瞧见那个人穿了件宽大的黑色卫衣,整个人的面容被兜帽盖住,时不时地望小灰楼的方向看过来。
贺瑱有些奇怪,但瞧见那人不过看了两眼又转身离开,他便只皱皱眉,没再多放在心上。
不一会儿热腾腾的串就送来了,贺瑱拎了外卖返回屋内。顿时浓郁的油香混着酱汁味道,窜入了所有人的鼻腔。
宋知意瞥了一眼贺瑱手上的伤口,贺瑱立马心领神会:“我少吃点,我尽量克制我自己。但是我真饿,这味儿可把我馋虫都勾起来了,我多吃菜吧!”
宋知意这才点头,算是同意。
这一顿饭,数陆何吃得最香最爽,一大半都进了他肚子里面。
他还不忘吃前给温苗拍照报备,温苗的消息回的很快,让他少吃点的同时,还不忘和贺瑱也问声好。
“可惜没酒,不然配着烤串,那更香了。”贺瑱瘪瘪嘴,又说,“算了,等这个案子结了之后,咱们出去好好搓一顿,我请客。到时候不醉不归,直接喝到断片,那才叫开心!”
陆何应了声“好”,却又像是突然想起了点什么一般,本是雀跃的心思,陡然变得有些惆怅。
贺瑱看见了他的变化,忙问:“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他磕巴了一下,又说,“就是不知道这个案子什么时候能结呢。”
“也快了,等等画像和检验科的结果。”贺瑱安慰着他,也知道这个案子因为牵连到温苗,所以陆何也格外的费心劳神。
画像终于发到了陆何的邮箱里,他看着这个长相有些泯于大众的男人,愣是找了半天才找到他的最大特征是人中上面长了一颗硕大的媒婆痣。
贺瑱也看了一眼,确定他们所有记忆中,都没有过这个男人的存在。他就立马将这个男人的画像上传到内网里面,又知会所有站点都抓紧盯梢。
“走吧,回家吧。”贺瑱看着陆何哈欠一个接一个地打着,也知道他困得不成样子了,“检验科即便是取得样本了,结果也得明天才能出了。先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咱们再来讨论就好。”
陆何也不过多推辞,出门骑上他的小电驴就回家了。
贺瑱看着宋知意也微微肿起,不再薄情的嘴唇,忍俊不禁又说:“那咱们也回家?回你家,还是回我家呢?”
挑破关系后,他只觉得自己说话可以愈发得口无遮拦了起来。
调戏着宋知意,好像是如今最快乐的行为。
“回我们家。”宋知意弯了弯眼眸,朝贺瑱伸出了手去。
十指紧扣,再不分别。
话虽这么说,可到底他们中间隔了一层。
是楼层,不是心。
贺瑱看着电梯上的数字,叹了口气:“这玩意儿,想在家里挖个洞,装个楼梯都不行。”
宋知意却是笑笑,按灭了属于贺瑱的数字:“确实不行,上下两层也不行,总不能不看图纸拆了地板、天花板。”
贺瑱有点紧张,他纯纯口嗨,也没想过这么快就发生关系。虽然他和宋知意不是一次睡同一张床了,但终归……
宋知意看他沉默,又笑道:“想什么呢?你的伤口这几天不好碰水,在我那我可以看着你点。”
贺瑱讪讪一笑,也没再想按亮属于自己的电梯楼层。
他这一夜是和宋知意一起睡的,本来以为会很难睡着,却没成想心中不再揣着事,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早上是自然醒的,他伸了个懒腰,就瞧见宋知意已然穿着家居服,将早饭端上了桌子。
他揉了揉眼睛,朝宋知意伸出了手:“早啊!”
宋知意没抱他,只是观察了一下他手上的纱布:“一会儿我给你换一下。”
“哦。”贺瑱不高兴,看着宋知意的背影,又哼了一声。
却不成想,宋知意竟是背着他笑笑,转过头就将他这个赖皮糖从床上拎了起来:“赶紧吃饭吧,刚才陆何都给你发消息,说DNA比对结果出来了,是吻合的。”
“吻合的?”贺瑱腾的就坐了起来,将被子随手一掀,不吃早饭就要往外跑。
宋知意拦住他,又说:“好好吃饭,换完药再去,还不急。”
贺瑱心思早就飞到案子上去了,这一顿饭吃的一半时间都在盯着手机,看陆何有没有更新的线索更新给他。
只是直到他们到了小灰楼,陆何都还是没有更新的进展。
贺瑱来的时候,陆何正拿了DNA报告和检验科同事说着话,见到贺瑱就连忙站起身来打了声招呼:“老大!”
“细讲讲,怎么说?”贺瑱凑上前,让检验科同事重新将这些话再同自己说一遍。
检验科同事就拿着报告又说:“昨晚我们不是去给那些小姐们采集DNA信息了吗?的确是有不少跟我们反馈,被抽了血或者剃了毛发的。但是我们拿回来匹配上的只有这个叫豆豆的女孩和另外一个。”
豆豆贺瑱知道,昨天还和陆何一起提供了那个男人的画像。
“对了,那个画像怎么说?有岗哨反馈了吗?”贺瑱扭过头,又问陆何。
陆何摇摇头:“估摸着还没出过门,昨晚太晚,现在还太早。老大,我的直觉告诉我,抓到这个男人,我们就已经靠近真相了。”
贺瑱看了看外面有些阴霾霾的天色,微微叹了口气:“希望你的直觉是准的。只是这个人和周志忠的任何亲戚朋友都扯不上关系、对不上号,他又是怎么进到周志忠卧室的?还有那个和周志忠上楼的女人,到底是谁……我们还没有找到答案。”
陆何却是信心满满:“老大,我们肯定没问题的!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我先再去嘱咐他们一遍,一定要看到这个男人第一时间擒获,并通知我们。”
贺瑱摆摆手,示意他赶紧去。
这也叫人看见了他手腕上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痕迹,都急忙上来问。
那事儿说实在的有些丢人,贺瑱就随便找了个出外勤不小心碰伤的理由糊弄了过去,让他们有问题直接问宋知意。
顺便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陆何,见得他在自己嘴巴上比划了个拉上拉锁的动作,才算满意。
大家也是关心他,见得他无碍,自然也不会去深究。
临到快午饭的时候,终是有个岗哨回报,说抓住了那个男人。他是在去一家快餐店吃饭的时候,被人一下子按到在地的。
陆何去提了人过来,一把就甩进了审讯室:“老大,路上问了一些。这人叫鲁平,二十三岁,初中毕业后就没上过学,一直游手好闲的。”
鲁平哎哟哎哟了几声,刚要叫嚣说警察打人,就被贺瑱一个如利刃般的眼神吓了回去,只能窝窝囊囊地说:“饭都没吃,饿死我了!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点个外卖,你们还抓不到我。”
贺瑱让陆何出去监控着,自己则是面对着这个饿死鬼投胎一样的男人。
他上下打量着鲁平,总觉得这个男人长得就畏手畏脚的,并不像是一个杀人犯。
但他开场仍是吓唬着鲁平:“说说吧,你到底是怎么杀的周志忠?为什么又要剖开他的胸膛?”
“我?啊?”鲁平懵了,“我没杀人啊啊啊!我怎么可能去杀人啊?我……我的天啊,我就是去要了几管血,我不至于杀人啊?这个周志忠是谁,我也不认识啊!警察叔叔,我真的没杀人,你相信我!”
他直接被吓坏了,坐在椅子上就开始嚎啕大哭,像极了智商不高的模样。
贺瑱被他吵的心烦,皱着眉头拍了拍桌子,厉声呵斥着:“别嚎了!那就说说你为什么要这些血,还有毛发?”
鲁平停止了他的干嚎声,眨了下眼睛,诚恳地说:“警察叔叔,我要是说了,你不能关我局子吧!”
贺瑱看他那副熊样:“不好说,你先老实交代!”
鲁平缩了缩脖子:“就是为了赚钱啊!”
“赚钱?”
“有个女的跟我说,她需要女人的血液和毛发,给了我钱让我去收集。我琢磨了半天,女人最多的地方不就是窑/子里吗?我就直接去了。”他呵呵笑着,还觉得自己聪明呢。
“女人?”贺瑱皱着眉头,又追问,“什么样的女人?她为什么要这些东西你知道吗?”
鲁平头摇得像是拨浪鼓:“那我哪知道啊,我觉得是做法吧?不是说女人这些东西都很阴毒的,给人下降头的时候可好用了。”
贺瑱一看鲁平这就是小说、电视剧看多了,脑子都有些不大清醒了。
他敲了敲桌子,又说:“那女的是什么人?长什么样?如果让你描述,还能描述出来吗?让你见了本人,还能认识吗?”
鲁平又点头:“挺年轻漂亮的,应该能描述描述吧。警察叔叔,我这么配合,是不是不能蹲局子啊?”
贺瑱没搭理他,连忙摆摆手示意叫个画像师进来给鲁平口中的女人做画像。
只鲁平描述着,贺瑱却愈发觉得不对劲儿了起来——
“长头发,眼睛挺大的,水汪汪的。看着也就十七八岁,穿一条素色的裙子,特别清纯。说话也温温柔柔的,脸上总是带着笑意。”
画像师正根据着鲁平的描绘一五一十地勾勒着女人的轮廓,可贺瑱却深吸了一口气,折返回办公室拿出了那个相框。
他将照片拆了出来,深思熟虑了两分钟后,还是脚步坚定地踏上了回程路。
他打断了鲁平和画像师之间的沟通,将两张照片分别放在了鲁平面前,又指着温苗小时候的照片问道:“是不是她?”
“挺像的,但是年纪比她稍微大点。”鲁平在两张照片中间看了许久,还是点了头,“也有点像这个中年女人,但是年纪没这么大。我看着她也就不超过二十岁,可嫩了,比那些小姐漂亮多了!”
贺瑱心中一紧,一口气憋闷着,怎么都呼不出去。
他抬眼透过这方深色的玻璃,似是要看穿对面陆何的心思。可他不懂,温苗到底是怎么说服陆何去为她做伪证的?
他挥挥手,示意闻也将鲁平带出去,继续做完笔录之后根据情况断定是否需要先羁押。而他自己则是撑着混沌而又剧痛脑袋,坐在审讯室中不知所措。
是陆何自己开的门,走进来唤了他一声:“老大。”
他才迷茫地抬起头,紧紧地望着陆何,想要从陆何的脸上看出他不得不这么做的端倪来:“为什么啊?”
“我不记得了。”陆何开门见山,语气却是极近平淡,“那天晚上我们吃饭喝了酒,看完电影回了酒店又喝了。我实在是太开心,喝的太多了,什么也不记得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就和苗苗躺在一张床上。床上有血,她看着我哭了,说那是她的第一次。我不知所措,只能宽慰着她跟她说我会负责任的,她还反过来安抚我的心情。我就觉得这个女孩子太好了,我一定要对她更好。”
“从那一刻起,我的心底就自然而然地觉得我那一晚上一直和她在一起。直到昨天老大你提到喝酒到断片的时候,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说实话,我到现在为止,那天晚上后来具体经历了什么,我真的完全不记得了。我也不知道苗苗是不是在我睡下后离开,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老大,我不是要为她隐瞒什么,刻意做的伪证。”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陆何:“到现在,我又能再说些什么呢?我还能怎么办呢?”
陆何抿着嘴唇,将自己的警徽和警官证都拿了出来,放到贺瑱的眼前:“老大,我知道现在的我不配再继续侦查这个案子下去,更或许连警察都不配当。但是……”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继续说出什么来,只是眼眶通红地看着贺瑱,咧了咧嘴。
贺瑱瞧得见他为这个案子着急上火,连口水都难喝上,嘴唇干裂着甚至往外渗血。
可是……陆何这一次的确错得离谱。
——“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即便是昨晚……昨晚也来得及啊!”
第67章 利用
陆何如何不明白贺瑱的意思。
如果昨晚他说了,那就不是他们查出来的,便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是现在,是所有人都瞧见温苗和这件事扯上了关系,那就不是陆何说什么他们就能信什么了。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中也憋闷着。他多么看重、在意陆何啊,可却没想到他遭遇了如此这般之事。
陆何惨然一笑:“老大,老大……你别为我难过,这件事,也算是我自找的,我认了。该怎么处置我,我都认了。你别为我伤心劳神,但是我想……如果你们去抓苗苗,我可不可以最后和你们出一次外勤?算是为我的……画个句号。”
他没说爱情还是事业,可两者皆是。
贺瑱闭着眼睛,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这件事。他紧紧地抓着陆何的警官证,就像是抓住汪洋大海中的一根浮木般。
陆何从警校一毕业就跟着他,从什么都不知道追着他问,到现在也可以自己独当一面。中间经历了什么,只有陆何自己和贺瑱知晓。
陆何的点点滴滴努力,贺瑱皆是看在眼里记在心底。可他的职业生涯,恐怕就会被温苗毁于一旦了……
“也许……也许还有补救,也许这事情也不是温苗做的,也许她也只是中间一环,就像是个鲁平一样。”贺瑱猛地睁开双眸,咬牙切齿地说着。
陆何不忍戳破,可他自己也心知肚明,这样的概率又能有多高呢?恐怕不及万分之一吧。
但他仍是抿着唇,点了点头:“也许是的。老大,你一向说得对。”
贺瑱自顾自地念着:“如果真的是温苗,那她在离开酒店之后,半夜三更只能打车去周志忠那里,先查查她的动线吧。陆何……算了,我去吧。”
陆何垂着头,不过点了一下。
贺瑱连忙将这些安排了下去,调取道路监控、协调出租车、网约车公司,终还是拿到了温苗那天半夜从酒店后门离开,驶向周志忠小区的证据。
等贺瑱拿着这些证据来找陆何的时候,陆何也心知肚明。他朝着贺瑱伸出手去,只说:“老大,把我拷上吧。我作伪证,即便不是有意,可也已成了事实。”
可贺瑱却捏着陆何的警徽与警官证,紧咬着牙关说:“你……现在收拾一下,跟我去抓人。”
陆何心痛得不能自已,可他还是像往常一般,敬着礼,耍着宝般对贺瑱说:“Yes Sir!”
这或许真的……就是最后一次了。
贺瑱是费了很大力气才走出审讯室的,他披上外套,舔了舔自己的唇角,同时也叫上了闻也一起去现场。
他从未曾厌恶过任何一个女性,可温苗对陆何的做法,当真叫他想疯狂骂人。陆何好好的未来,就被她这么轻而易举地以爱为名地利用,毁了个彻底,再也不见天日。
警车乌拉乌拉地开过环路,一直驶向了沣潭大学,到了温苗的宿舍楼前。
可见到的却是早他们一步到达此处的消防车,和楼下铺着的充气软垫。
贺瑱逆着阳光,仰头向上看去,就见得有个穿着白裙子的小姑娘,迎风而立。
她穿得单薄,瘦弱的身躯裹在略显宽大的衣衫中。被瑟瑟寒风吹拂,扬起一个裙边,显得如同一株洁白而脆弱的花儿一般。
不用看清她的脸,贺瑱就已然猜到了那就是温苗。
消防还在用大喇叭劝说着她不要跳楼,却有人疑惑为什么连警察也来了。
这是……鲁平联系过她了?她知道事情败露到她身上,活都不想活了?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拉住了焦急万分的陆何:“我知道她如今在你心底还占据着莫大的空间,可你现在需要的是比她还冷静。”
陆何也知晓,只是心脏砰砰跳动,险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没法子,只能紧紧地咬住自己的舌尖,让疼痛和鲜血味道来压制住自己的绝望与崩溃。
贺瑱和消防借了他们用的喇叭,朝着楼顶上的温苗喊话:“我和陆何有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想跟你私下说说,你愿不愿意和我们在楼顶上单独聊聊?”
温苗不动,只依旧定定地望着楼下,目光涣散而空洞,好像生死已然不惧了。
贺瑱又说:“若是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那些事情,咱们也可以直接这样聊。不过我觉得你不想的,所以你如果愿意让我们上去,你就往回退两步,走到天台的中间去。”
温苗沉默了许久许久,终还是有所动作,听从贺瑱的话语,稍微往下挪动了几步。
贺瑱见状,连忙丢下喇叭,拽着陆何就往楼上跑。早就有人守在通道处,只是每一次他们想要出去和温苗谈上一谈的时候,温苗都继续以死相逼。
只是贺瑱二人来了,温苗却仍能站定在原地,不动声色地望着他们。
贺瑱让他们将天台的门关上,又往前挪了几步。
温苗却步步后退:“别再过来了,再过来我还是会跳下去!”
可她的语调也并没有那般肯定,她是个杀人犯,她也不能笃定贺瑱当真会为了人道主义,而在意她的性命。
贺瑱又举着手,示意她自己身上连手铐什么都没带:“我就是想和你聊聊天,我知道你都是被周志忠逼成这个样子的,你也是可怜人。还有就是,我们如果离门近的话,他们能听得清我们之间的对话,这样对你不好。苗苗,你不是个坏姑娘,我们稍微近点说话,不然总是扯着脖子,嗓子也疼,也容易被人听见。所以我们就挨近一点,就一点,好吗?”
说罢,他又尝试着挨近了温苗一点,温苗这次终是没有再后退躲开。
贺瑱长舒了一口气,又说:“周志忠不是什么好人,我们这几天也调查发现了。可是……你不该选择那么极端的方法。”
温苗的身子又一颤,别过头去不看着他们二人:“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那么多年的羞辱……我只想要杀了他泄愤!还有我妈,我妈是被他传染了性/病,又被他气死的……”
“我又能怎么办呢?”她想要勉强地牵起唇角,可却做不到,“贺队长,你教教我……”
贺瑱义正言辞地说:“你可以选择报警,我们会帮你的。”
温苗却是耸耸肩,嗤笑了一声:“报警……然后所有人都知道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而后我就被千夫所指,我就成了那个被人口诛笔伐的小荡/妇?”
她潸然泪下,如风中飘摇的桔梗花,看起来是那么洁白无瑕。
她深深地望了一眼陆何,却发现陆何最以为傲的警徽都不在了。她张了张嘴,好像明白了点什么一般,甚至还不曾等贺瑱开口同她讲述陈晓勤是多么勇敢的事情,她就开始疯狂了起来——
“对,说实话,周志忠说得对……我就是一个小荡/妇!我是疯子、杀人犯,我真的就只是想让他死而已。他做了那么多黑心事,他早就该料到有这么一天了吧?”
“所以我穿着雨衣,剖开了他的胸膛,想挖出他的心脏看看,到底是不是黑心烂肠的。还有我啊,我这个人也是有病,哪哪都有病。”
“是……最开始是他对我下的手,可后来我也变了,我也成了什么性/瘾癖,我发起病来,连自己的继父都勾引。我就像是那污泥,恶臭而又狡猾。”
“还有你,陆何,你就是个被我利用到彻彻底底的蠢货——”
“要不是看在你的警察身份上,我又怎么会看得上你?你瞧瞧你的模样,你癞蛤蟆也想吃我这块天鹅肉?你也配!我不过就是想要利用你做个不在场证明罢了,你可千万别把自己当盘菜!”
贺瑱猛地转头看向陆何,只见得陆何面如死灰,眼角通红,整个人摇摇欲坠。
可他又隐约瞧见了温苗抿着唇下的隐忍,她往自己的身上泼了这么多脏水,只是为了将陆何摘出去。
贺瑱忽而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无比希望此时此刻宋知意能在他的身侧。
温苗的目光不住地落在陆何身上,可却不再和陆何对视。她害怕极了,可还要挺直腰杆站出来说这些话。
贺瑱终是拉了拉陆何的袖口,给了他一个自己会去救人的手势,示意陆何继续跟温苗沟通着。
陆何的双手都在颤抖着,他张了好几次嘴,却不知道该和温苗说些什么。
他终是鼓足了全部勇气,问了出来:“苗苗,你爱过我吗?”
温苗嗤笑一声:“从未。”
可颤抖的身子却出卖了她,眼眶中是快要忍不住掉落的泪水,但此时此刻陆何却没了心思再去一点点地分析她的微表情。
陆何只能凭着本能去稳住她,让贺瑱有可乘之机。
他咧咧嘴,不缓不慢地说:“我不信。”
温苗却是表情更冷漠了:“陆何,你别让我看不起你。你如今这幅样子,真的好像一条狗。你不是警察吗?你怎么那么蠢啊,还能被我利用!”
陆何笑得比哭还难看,可还是问:“苗苗,你穿得这么少,你冷不冷啊?”
这话却不是为了贺瑱的行动,而是打心里他就想问温苗的。
他在意温苗,十分在意。
温苗精神有些崩溃,若是陆何怪她怨她,她反而心中会好受许多。可偏偏陆何却仍是这般……爱着她。
她只觉得心中如利刃生剜了一块去,痛得要命:“陆何,你这个十成十的大蠢货!我真的看不起你,你真的、真的……”
她越是激动地往外摘着陆何,就越给了贺瑱一个喘息的机会。
贺瑱就在她情绪失控的刹那间,扑了出去,以一道虚影般将温苗按在了身下控制住。
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终是让温苗的安全有了保证,不会再想着跳楼一事。
温苗想要挣脱他的束缚,可她一个弱女子又如何掰得过贺瑱?只得牢牢地被贺瑱控制住。
而此时在外等候的闻也察觉到了贺瑱已经控制住温苗,当即便拿着手铐奔上楼来,递给了贺瑱。
贺瑱将温苗的手反剪在背后,而陆何却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盖在了温苗的身上,又说:“天冷,你穿得太单薄了。你看,你的手都冻红了。”
末了,他又说:“苗苗,你知道吗?你在我心底永永远远是穿着白裙子,给我递手帕时候的纯洁。那些都不重要,你不脏的,你从来都是最洁白无瑕的。”
温苗终于情绪崩溃,大哭起来。她看着陆何,想要伸手去捶打着陆何,发泄着自己的所有情绪,可却无可奈何。
陆何走在最后,脚步缓慢地拖沓着,眼眶迷蒙着,让他有些看不清来路和去处。
第68章 原因
闻也凑在陆何身边,问他:“陆哥,你怎么不走快点?”
陆何抽了下鼻子:“我压阵,你去跟老大走一起吧,让他多教你点东西。”
闻也哦了一声,也没多想,就跟在贺瑱的身后去了。
眼见着他们将人带了下来,消防也收起了气垫。
贺瑱同人家道了声多谢后,将温苗带上了警车,回到支队去完成所有的笔录,交代犯罪动机和过程。
还有就是……他回头稍稍地看了一眼陆何,又兀自叹了口气。
温苗坐在贺瑱的对面,情绪已经稳定多了。她的眼眶通红,脸色发白,身上仍披着陆何的外套。
贺瑱给她倒了杯热水,她也不喝,只捧在手中温热着她那颗早已经捂不热的心脏。
温苗没过多的犹豫,就直言说:“想来你们也猜到周志忠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吧?他从来都不是个安分的人,甚至于我怀疑他的前妻也知道他出去嫖/娼的事情,所以才离婚了。”
“其实你知道吗?他和我妈算是初恋,他比我妈大两岁,那会儿我妈也才十三四岁。也许从一开始,他喜欢的就是幼女。而我的噩梦,就开始在我遇见陆何的那一天起,那一年我才……十二岁。”
“他在拐角处看见了我把手绢给了陆何,在我回家换衣服的时候,就骂我是小贱人、小荡/妇,说我才多大的年纪就不知廉耻地勾引男人。也是从那天起,他……侵犯了我。”
温苗微微垂下头,纤长的睫毛挡住了她眼底的一切情愫。
那株洁白漂亮的幼芽啊,永远地死在了十二岁夏天的蝉鸣里。
贺瑱猜得到温苗会有难过的往事,可却没想到竟是那般早。
他的神情紧绷,更料想道而后发生在温苗身上的是更为恐怖的事情。
“我很害怕,可我却不知道怎么办。”温苗看着自己的指尖,坦然又说,“我去找了我妈,我妈当场就崩溃了。她从不曾想过,自己深爱的丈夫会做出这种事来。可她很勇敢,她想为我出头,可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好。”
“她去了医院检查,发现了淋病。这种脏病,她怎么可能会有?她找人查了周志忠,才知道他不仅侵犯了我,还和那些个女学生不清不楚,甚至强迫人家,PUA女学生致使人家恐惧修学。而且,他还……嫖/娼,亦是那些刚出茅庐的小姑娘。她试图举报周志忠,可最终还是心软了。但这件事被发现了,周志忠将她打了个半死。”
“后来……我妈就也没多少奔头了,什么病死的啊。她就是自己吃药过度死的,她那么懦弱地把我一个人扔在这个世界上,无时无刻地不在面对那个禽兽。我又能怎么办呢?贺队长,你说……我不过十三四岁,我又能怎么办呢?”
“我只有拼命地逃离他的身边,可我以为我躲得远远的,就有用了。他照旧有那些……威胁我的把柄,他甚至根本不用什么照片、视频,只凭着一句话就能让我崩溃破防,依着他想要的装扮状态,次次与他回到家中。”
“我姥姥姥爷还以为我和继父的关系不错,每次送我来的时候,还劝我多和他亲近。可谁人知道他那副斯文外表下,藏着的是畜生都不如的灵魂!”
贺瑱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那些个被王曼看见的人影,都是温苗装扮而成……
这样的真相,太令人崩溃了。
这样的日子,温苗又是如何一天一天熬下来的?
而她的姥姥姥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一次次将自己的外孙女送入狼口。对于幼小的温苗而言,又会造成多大的创伤?
“这些事情,你从没跟任何人说过?”贺瑱不忍心,还是问了出来。
温苗兀自摇了摇头:“没有,和谁提起呢?这个世界上最能保护我,教我怎么办的那个人……她选择懦弱地永远丢下我。我又该去找谁诉说呢?”
“我本来没想杀他的,只是我重逢了陆何,我就忽然觉得有这么一个警察男友可以利用,岂不更方便?你瞧,最开始他为我做的证明,你们谁也没有质疑过。”她浅笑着,目光坚定地把陆何说成了一个完全被她所利用的可怜虫。
可贺瑱在经历了天台一事后,又莫名觉得真相到底如此吗?
但这样的结果,对陆何却是最好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又说:“然后呢?该讲你犯罪的过程了吧。”
温苗嗯了一声:“那天陆何迷迷糊糊,根本不知道他后来喝的是酒,而我的只是白水。所以在他睡后,我出了门打车回了周志忠那。我换上了周志忠喜欢的着装,引诱着他。”
“在他勃/起的时候,将我本来就藏好的刀拿了出来。可不成想,他竟然被我吓到心脏病发作倒地。其实我能救他的,可我又怎么可能愿意?”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我面前没了动静,穿上雨衣、带上手套,防护好后用那把刀剖开了他的胸膛取出了心脏扔在一边。而后又割掉了他的生/殖/器,塞进了肛/门之中。这是我对他的惩罚,是我对他透骨的恨意!”
“其实我更想……如果警察发现了我这些对他的恨意是从何而来,也许那一日我就不会是所有人口诛笔伐的恐怖杀人魔了。”
“我最开始找了鲁平去要那些血液和毛发,也只是为了混淆视听。没想到他竟然也对我产生非分之想,他从警局出去后,似乎意识到我做了什么,还来威胁我……”
温苗拿出手机,向贺瑱展露出鲁平发给她的威胁短信:我知道你做了什么,你最好能满足我的要求,不然我一定向警方告发你。
而后便是要求,一是要温苗提供十万现金给他,二则是看上了温苗本人,让温苗做他“女朋友”。
电话号码比对过后,也的的确确是属于鲁平的没错。
“你知道他已经把你的画像给了我们,并且对着照片指认了你吗?”贺瑱没想到这个鲁平竟然这么胆大妄为,作为证人被放出去后竟然还有胆量威胁温苗。
“我不知道。”温苗似是有些惊讶,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合理,“但是他那样贪得无厌的人,恐怕是会做出这种事来的。只是收到他消息的时候,我就没想理会他。我忽然就觉得我妈的选择挺好的,死才是对这个世界最好的谢幕。”
“可你……最终没选择死亡,又是为了什么?”贺瑱望着温苗,似乎想从她的目光中读懂些什么。
可温苗却只是笑笑,扭过头看着那扇单向玻璃,却不再说任何话。
许久,她才又开口:“贺队长,我该说的、该交代的已经全部交代清楚了,剩下的似乎也没什么值得言说的了。”
贺瑱踌躇许久,还是问出口了那似是有些不大好听的问题:“周志忠有淋病,那你呢?”
温苗知道他所关心的并非自己,而是陆何,只是咧嘴笑了笑:“放心吧,我和陆何……没有真正在一起过,他不会被传染上的。”
贺瑱心中明了,只让温苗录了认罪的音,签了笔录的字,将这一切材料都递到了上层。
他本想叫陆何去写结案报告,可看见陆何的时候,他就知道这辈子没有可能了。
陆何的事情闹得很大,贺瑱瞒不下来,也根本没法子瞒下来。
即便温苗演了那么大的一出戏,也没让陆何被从这个案子中被完全摘出来。
贺瑱知道做警察这件事对陆何有多重要,他当真是拼了自己的工作不要,也要保下陆何。可换得的结果却依旧差强人意——
陆何从今往后,只能在支队里做个文职,或是管理着无聊的档案,或是书写记录着每次开会内容。他再不能同贺瑱去出外勤,更不能再接触他最热爱的刑侦工作了。
贺瑱知晓这个决定的时候,给方局长打了无数个电话,却都是被拒绝接听。
方局长给他回了消息:小贺,别再追问了,这已经是我能最大程度地帮你和陆何了。他是个好孩子,只是运气不好。但他也运气不错,能留在支队,没有被开除已是万幸。如果你再较真下去,他恐怕只能离开了。
贺瑱抿着唇看着消息内容,一张脸上的表情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放置。
他看了看在一旁洗着水果的宋知意,伸手将铁柱抱在了怀中。
宋知意关了水龙头,就瞧见他这幅茫然的模样,立马问:“怎么了?”
“陆何……”贺瑱抿抿唇,不知道该如何跟宋知意说。只是这件事他除了宋知意,又能同谁人表达自己心底的崩溃呢?
“没有转圜余地了是吗?”宋知意看了一眼方局长发来的消息,“方局说的的确没错,好歹你还是将陆何留在了队里。只是不能出外勤,并非他不能对案件提出意见。”
贺瑱在宋知意这两句话的点拨下茅塞顿开,他欣喜地抬眼看向宋知意,却见得宋知意神色如常地推了草莓过来:“上次没怎么吃,这次多吃点。”
他随手就挑了个最鲜红的,塞到了宋知意的口中:“行,你也吃。”
铁柱如今愈发得活泼了起来,在家里四处乱窜称霸王,自然而然也不愿意在贺瑱怀中待着。
贺瑱没法子,只得松了手让他下去,看着他活泼的模样心中还是酸酸的:“陆何从前可愿意给我写结案报告了……唉,算了,不说了。”
贺瑱有些没话,盯着手机半天,才删删改改给陆何发了消息知会这件事。
他当真没法子面对面地将这噩耗诉说,也许他才是最逃避的那个人……
陆何的消息回的很快:老大,真的吗?我还能留下吗?这真的是太好了,谢谢你!
可他越是这样,贺瑱心里就愈发得不好受起来。
贺瑱抹了抹有些湿的眼眶,终归还是没忍住,对着宋知意说:“他越是这样,我越难受。怎么办啊?宋知意……我真的真的没有法子了……”
宋知意看着他,却是揽了揽他的肩膀,亲了下他的额角两颊:“不用觉得有任何对不起他的地方,他是真的很感谢你。贺瑱,你做得够多了。”
“嗯,我知道。就还是难受……只觉得……”贺瑱抿着唇,终归没再说出来,咽下了口中最后一句话,盯着宋知意良久,还是掩着难过亲了宋知意一口。
而后便是一发不可收拾,他俩歪倒在沙发上,发丝凌乱,唇齿相接。
不知道是哪双手探入了衣衫之中,沿着脊/背向下游而去。
第69章 合一
可到底还是止在了那临门一脚上,没有走到最后。
贺瑱终是亲够了,虽然心中仍是难过,却也没那么多挂怀了,整个人平顺了许多……
他第二日照常去上了班,陆何一大早就来了办公室正在整理着资料,见到贺瑱的第一眼就喜气洋洋地打了招呼:“老大,早!”
陆何穿上了红毛衣,看着整个人挺有精气神的,不似是前几日的失魂落魄。
“早。”贺瑱也弯着眼睛,朝他扬了扬下巴,“对了,今天是周志忠案子开庭,你去不去旁听?”
陆何犹豫了一下,指尖微微用力抠进了纸张中,又摇了摇头:“我不去了。老大,你要去吗?”
贺瑱见他不去,也没再多劝。他明白陆何的纠结与很惶恐,自然而然地接了下来:“那正好,我也不去了,等那边的消息吧。”
语调轻缓,并无过多的情愫倾注于其中。
陆何听得这些,压在心底的一口浊气,似乎也随之呼了出来。
就好像一切都和以前一样,什么都未曾改变。
只是陆何一天忙前忙后地顾着文职的新工作,所有人看他都是带着心疼的目光。他却丝毫不在意,有人安慰他就回复:“工作都是一样的,只要我够努力,怎么都是开心的。”
贺瑱则是每次都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并不言语。
陆何知道他看着自己,可却不曾停止过手上的任何工作,只笑对一切,似乎宽慰着贺瑱的同时,也抚平了自己心上的创伤。
临到下班,温苗的案子有了结果。
因为周志忠是死于心梗发作,而非温苗故意杀人。故而她只被起诉了过失致人死亡罪和亵渎尸体罪,而周志忠恋童、侵犯十四岁以下少女一事,也让温苗有了酌量减刑,最终被判了十年。
陆何听到这消息的时候,眼底是闪烁过一丝喜悦的。可终归,还是落于平静。
贺瑱不禁问他:“所以你会等她出来吗?”
陆何看着自己被挪到角落中的工位,坦然而言:“我不知道。按理说,我合该恨她,但我并没有。她为了把我摘出去,也是煞费苦心的,即便是并无任何用处。所以我懂得,也不算完全对我寡情。”
“但是……如果让我现在再面对她,恐怕也是很难……我做不到完全平和地面对她的。或许时间会冲淡一切吧,等到她刑满释放的时候,我们之间一切也都释然了。还有十年,我当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顺其自然吧。”
“你能这么想就是最好。”贺瑱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像从前那般弹弹他的脑门,可最终还是收了手。
陆何却朝着贺瑱的指尖迎了上来,笑说:“老大,说真的,你要是像往常那样对我,我才觉得舒坦呢!”
说罢,他脑门上就狠狠地按了贺瑱一下:“行,这样我也舒服多了。走了,你自己在这熟悉工作吧,新岗位别给我掉链子,知道不?”
陆何立马并着脚敬着礼:“Yes Sir,保证完成任务!”
贺瑱反身上了楼,努力刻意地将这一切都不再放于心上。
他晃悠去了宋知意的办公室,没敲门就走了进去。
宋知意正在看着些报告,高挺的鼻梁上架着的一副斯文的金丝眼镜,更显得他出众绝尘。
见得贺瑱来,他朝贺瑱招了招手:“有些东西,我还是想让你看看的。”
“什么?”贺瑱快步到了宋知意的桌前,就见宋知意将电脑屏幕转过来面向了自己,“温苗的血检报告?她……没有淋病?”
贺瑱只觉得一阵恶寒,好像察觉到哪里不对劲儿了起来。
周志忠到底有没有侵犯过温苗?
温苗说的话,又有几句属实?
只是这些都再也无法考证,温苗也已然判刑。
或许她从一开始就不是纯白的桔梗花,而就是一朵悄然在夜色中绽放的黑莲花。
贺瑱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却点了宋知意屏幕上的叉:“就到这里了,我们的案子已经结了。”
凛冽的寒冬好像在悄然过去,黄色的迎春花在春日里肆意生长着,漫无目的地长满了小灰楼前的街道。
路上形形色色的人,也逐渐脱下了冬日里的黑白灰,在旭日阳光中换上了更为鲜亮的颜色。
小灰楼门前的梧桐树叶叶冒了尖,又黄又绿的模样,谁人能想到在夏日里能长出茂密的枝叶,为过路人提供一份阴凉呢?
贺瑱也有些苦恼,他和宋知意在一起有一些日子了,可是亲密关系却也总是点到为止。
虽说不合适,但他也的的确确看过某些片子,他自认为他一定能做好满足宋知意。
可是每到合适的节骨眼上,他总是自己出了问题。
贺瑱再一次又一次鼓起勇气的时候,终是宋知意瞧出了端倪,顺着他的话茬接了下去。
所以在他第二天醒来腰酸背痛的时候,他才忽然意识到昨晚自己和宋知意有多荒唐。
但是……怎么会是他?
贺瑱脑袋也疼、腰也疼地回忆着昨晚,他就只能记起他和宋知意喝了点小酒又调了情,不知道怎么爬上了床,然后他就被宋知意亲的有些懵懵的,再然后……
确实有些少儿不宜了。
贺瑱活动了一下四肢,倒还能动没僵着,又仔细回味着昨晚的细节,他确实有爽到。
那就这样,他舒服,宋知意也开心,犯不着纠结上下问题。
他尝试着自己翻身下床,可似乎还是有点困难。只他这两声动静,让宋知意也端着一碗温热的清粥到了床前。
“醒了?”
贺瑱嗯了一声,肚子也适时地叫了起来。
他手机都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拉着遮光窗帘的房间漆黑昏暗,让他也有些弄不清楚今夕何夕:“几点了?”
“十一点过。”宋知意将他搀扶起来,吹了吹带着些许盐味的白粥,喂在了他的嘴边,“昨晚……”
贺瑱大概猜到了他要说些什么,左不过就是不好意思之类的话语,便连忙打断:“很爽,很不错,可以继续。”
宋知意却微微弯下了眉眼:“我想说的是……我也一样。”
这回倒给贺瑱闹了个大红脸,他接过粥碗,自顾自地说:“我自己吃吧,你忙你的去。”
宋知意没多话,站起身来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摸出了昨夜被甩出去的手机,递到贺瑱的手上。可他却也没离开,只是一直看着贺瑱,好似总也看不够一般。
贺瑱本身还有点害羞,可被宋知意看的只剩下无语:“你就没点正经事做?”
宋知意从善如流地从旁边书架上摸出一本书,搁在腿上,可目光仍是落在贺瑱身上:“这就是我的正经事。”
贺瑱咧了咧嘴,三口将粥碗扒拉了个干净,顺手就把碗递给了宋知意:“现在你有更要紧的事情了,不刷一会儿就全干在碗上了。”
宋知意稍稍牵起唇角,应着贺瑱的要求去将碗刷了。
回来看见的便是贺瑱又用被子蒙着头,睡了过去。
他知道贺瑱做完确实累了,便也没再打扰。不过关了卧室的灯,思考着晚上能做些什么合适又可口的饭菜给贺瑱。
待得宋知意的脚步声弱下去,贺瑱这才掀开了蒙着的被子,定定地望着天花板。
或许……他该让他父母知道了。
他希望他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有父母支持的,而非每每都像是考警校那般,引得父子间阋墙十年。
可是即便是这么想着,但如果这次父母仍是反对,他还不是照旧不会放弃宋知意。
他想的可好了,大不了再被赶出家门一次。反正现在他有房有车有猫有王八,更是他有宋知意在身边,所以他倒是不大在意。
想及此,他便给贺母发了消息:妈,下周末我带着宋知意过去住两天。
贺母也不疑有他,立马回复:我记得小宋爱吃鱼,给他做一条清蒸的还是红烧的好?
贺瑱想翻个身趴着,却又扯着自己的腰侧生疼,最终他只有仰面给贺母回消息:都行,再素炒一个蒿子秆吧,他也爱吃。
躺着玩着,手机险些掉下来砸在自己脸上。还好他反应快,用手背挡了一下,可还是磕的有点疼。
他的手腕破皮处已经全愈合了,只剩下一些青紫的淤血还没尽然散去,东一块西一块地看着斑驳。
贺瑱每次都说泡泡热水揉开了就好,可宋知意却每次都不许他这么做,说是可能会引发血肿,重则死亡。
贺瑱被吓了一溜够,还是准备等其自己吸收的好。
他打了个哈欠,玩着玩着手机当真有些困意涌来,裹着被子又睡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之时,已是能嗅到饭菜的香气。他的腰也舒展多了,能拧巴着两下自己下床了。
他塔拉上拖鞋,慢吞吞地开了门到了所有都铺好软垫的餐椅上坐着,撑着下颌看宋知意围着围裙给他做菜。
这么贤惠漂亮,怎么都得是老婆嘛?
可他自己怎么回事,不争气之后还觉得很爽?
贺瑱撇撇嘴,可也并不纠结于此。
宋知意是察觉到他出来的,只是并未多言,等可口的饭菜上了桌,他才问贺瑱:“怎么自己下来了?”
贺瑱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腿:“我又不是什么残废,还能顿顿让你伺候到床/上去啊?”
“也不是不行。”宋知意默认,却不知道说的是饭,还是“伺候”到床/上。
贺瑱听懂却装不懂,扒拉了两下菜,又瘪着嘴说:“怎么只有素的,还都是这些软绵绵的!”
一个家常豆腐加之一个炖的软烂的金色南瓜,就已是他们两人全部的晚饭了。
“你暂时……还只能吃些软烂的。”宋知意的目光沿着贺瑱的腰际往下游走,不知腰落去何处。
贺瑱连忙将筷子重重地撂在盘子上,清脆的响声似乎并不能阻止宋知意的探究之色。他无可奈何,只能哑着嗓子说:“吃饭吃饭。”
宋知意给他面前放了杯温水,这才又问:“昨天……还好吗?”
贺瑱脸微微一红:“还、还好。”
那玩意儿粗的跟个金箍棒似的,还可以变大变小,能还好吗?
宋知意见得贺瑱状态,也不再追问下去。
到底还是吃了一顿安静的饭,贺瑱尝着那刻意做的淡些的豆腐与南瓜,没扒拉几口饭。
他琢磨了许久,还是和宋知意直言开口:“你下周末,陪我回一趟家吧。只是……我想跟我爸妈说我们之间的事情,可能会有一场血雨腥风,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携手承担?”
第70章 出柜
宋知意一愣,本是端在手中想要洗的盘子,就这么一直没放进水槽中。而水龙头也哗啦啦地放着水,可他的世界却是静谧的。
贺父那么大的领导,一向是对着贺瑱摆官架子的。又如何能接受自己的孩子喜欢同性?
而贺母那般温柔,可也如蒲草般坚韧。但她自心底里也是传统的,怎会同意此事呢?
最重要的……他不想让贺瑱为难。
“别浪费水了!”贺瑱想起身给水龙头关上,可他动动就大不舒服,只能高声提醒着宋知意。
宋知意这才如梦初醒般,拧紧了水龙头,把盘子扔进水槽里,转身就折返回了贺瑱的面前。他的眼眸中是湮灭不了的欢喜,就连贺瑱都瞧得出来。
他看着贺瑱那双清澈的眼眸,即便心中期许,却仍是不忍心贺瑱受一星半点的委屈:“你好不容易才和父母和好,不能因为我……再和他们起冲突。”
“那不一样。”贺瑱抿抿唇,替宋知意拨了一下散落在额前微长的碎发,“我也不希望我们的关系永远是藏在地底暗处的,总是要到了明面,见了光,我希望得到的是所有人的祝福。知意,我知道你不在意,可是……我不喜欢那样,对你我都不负责任。”
他偏偏头,朝着宋知意笑了笑,格外由心。
他一向是个执拗的人,自己做了决定便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但这次,他还是征求了宋知意的意见:“但如果你实在不愿意这会儿就去说,我也可以再拖上一拖,想想有没有其他法子能更委婉些。”
宋知意深吸了一口气,拿起了一直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此刻正是大洋彼岸的清晨,接视频的人是被电话铃声吵醒起床的宋知意母亲。
她过分惊讶自己这个几乎不联系的大儿子竟然给自己打了电话,即便是睡眼惺忪也放缓了语调,语气中透露着压抑不住的惊喜:“小意,怎么了?怎么突然给妈妈打电话了?”
贺瑱自旁边瞧见宋母的脸时,就瞬间明白了宋知意是如何能生得这般好看。即便是贺母已经上了年岁,皮肉稍有松弛,可她周身的气度和不凡的五官,照旧让她是个大美人。
想来从前是多少人追着捧在掌心中的珍宝。
宋知意许久不和母亲说话,张了张嘴,半天才叫出了一声“妈”。
宋母立马应了声,只是怕吵醒自己还在睡得现任丈夫,衣着单薄地去了阳台,温和又问:“小意,到底怎么了?是有什么急事吗?难道碰上什么金钱问题了?还是你的工作不好了,做不下去了?你赶紧给妈妈一个账号,我给你汇些钱回去。”
贺瑱是从宋知意口中听说过,宋母只愿意给钱,却根本不愿意陪伴他,以至于他被校园暴力,养出了个孤僻的性子来。
只是如今这么瞧着,宋母也是关怀宋知意的,可也许只是用错了说辞与方法。
但如今的宋知意并不在意这些,母亲对他的态度好与坏并不会影响他未来的人生。而他未来人生中最最且唯一重要的,就只是眼前的贺瑱罢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也并不在意宋母是否能接受,便直言开口:“妈,我谈恋爱了。”
宋母刚想眉开眼笑地问下具体情况,就听见宋知意继续说:“是个男人。”
正如一把刀,倏地插进了宋母的心里。
贺瑱眼见着宋母的脸白了又白,不知是阳台太冷还是这消息太过刺耳,竟是打了个寒战。
宋知意不再做声,只等着宋母的下一句话。
可宋母似乎自摄像头中瞧见了贺瑱露出的衣衫一角,让她忍不住又问:“小意,你喜欢的人……是不是在你身边?”
“嗯。”宋知意也不否认,只是向贺瑱投去尊重的问询目光,等待贺瑱去确认是否愿意和宋母视频见个面。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略显慌乱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发丝,又拉了拉衣角掩盖昨夜宋知意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这才朝着宋知意点了点头。
宋知意便将手机的方向转向了贺瑱,这也是贺瑱第一次和宋知意的亲人面面相觑。
还是他先开口,打破了僵局:“阿姨您好,我叫贺瑱,是知意的同事,同时也是喜欢他且他喜欢的那个人。”
宋母顿了顿,眸光中闪烁过一丝迷惘。她似是接受了这件事,又忍不住发问:“孩子,你看起来一表人才,为什么会喜欢一个男人呢?”
“首先我要跟您明确,我不是天生喜欢男人的。我只是喜欢知意一个人而已,在认识他之前,我甚至从来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样的感受。”贺瑱如实诚恳地表达着自己的心,“但是我和他就像是两块磁铁,无论如何都会吸引在一起。”
末了他又郑重地补充着:“知意很好很好很好,他值得被爱,我觉得爱他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宋母叹了口气,又问:“那你们未来,没有孩子,不能结婚,不会后悔、难过吗?”
“不会。”贺瑱摇摇头,看了眼一直在旁边给予他勇气的宋知意,又笑说,“我只知道,如果没有选择和他在一起,我才会真的后悔。”
宋母有些沉默,握着手机定定地呆在原地许久,直到冷风吹过,她打了个喷嚏,贺瑱这才忙开口:“外面冷,您不能穿这么少站在风口里面。”
宋母抿唇一笑,又说:“孩子,谢谢你的关心。但是麻烦你让小意接电话吧,我有几句话单独和他说。”
她一直是温温柔柔的,虽然和贺母那种全然包容不同,可也不是什么不通情达理之人。
贺瑱对着摄像头点了点头,又说:“阿姨注意身体。”
而后便拖着自己尚还有些难受的腰,慢吞吞地回到房间,把门关上,隔绝了他们母子间的加密谈话。
他玩着自己的手机,心却往外面飞着,搞笑的段子视频一点也看不进去。
他想着宋知意和宋母还要聊很久,却不成想没过五分钟,宋知意就打开了房门。
“这么快?”贺瑱还坐在床脚,双手撑在后面,悬空着自己的腰。
“也没什么好说的。”宋知意不多言,走上前给贺瑱捏了捏酸胀的腰部肌肉。
贺瑱任由他大力地揉捏着,这些酸痛只有舒展开了才会缓解。但他还是没有憋着,直言问出了自己心底的疑窦:“说什么了?”
“她不会阻拦我们,只是希望我能看对一个人,她希望我们幸福。”宋知意简单三句话复述了刚才宋母的一长串掏心窝子话,又说,“所以……”
“我明白。”贺瑱扬着头,眼眸亮晶晶地看着他,“你把你自己的后路也断了,来告诉我你的内心能有多么坚定。真好,谢谢你。”
“不客气。”这句话宋知意说得有些别别扭扭。
贺瑱立马笑他:“觉得我说谢谢,和你疏远了是吗?”
宋知意没点头,但微微流露出的表情却暴露了他。
贺瑱又说:“我这人想的可明白了,我就活这么一辈子,所以凭心而活吧。我尽量能对得起我相识的所有人,但我也没法子不对得起我自己。活着图个乐嘛!说谢谢你呢,是我真的这么觉得,你是值得我感谢的,而不是和你见外。”
宋知意懂他。
虽然自己并非贺瑱那般洒脱,但终归他愿意为了贺瑱付诸一切。
“我特别明白你的心,所以既然你这么做了,那下周的鸿门宴,咱们还是得去吃一吃。”贺瑱一摊手,又差点抻到腰。
贺瑱揽着他,将一直在脚边蹭来蹭去叫唤着的铁柱抱了起来,放在他的身侧。柔软的小猫咪能抚平一切,包括所有的纠结。
没案子的一周过得飞快,张棠棠在宋知意的苛责下,更加注重起了细节,不再是一味地用自己的直觉来判定死亡原因。
而陆何本就聪明,上手文职工作更是轻而易举。他似乎也在那些过往尘封的档案中找到了乐趣,经常没日没夜地睡在办公室里分析着从前侦破过的案件。
贺瑱期盼着周末,更害怕周末地到来。
可不管他怎么想,日子总是一天天地往后走着,到底还是忙里偷闲地到了周五晚上。
贺瑱放了大家提早下班,自己则是赖在宋知意办公室里,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在宋知意面前绕着圈。
宋知意处理完最后一点问题,按下了关机键。看着屏幕灭掉后,黑色映出的贺瑱这个焦虑的影子,他又揶揄笑问:“不然我们不去了?”
“那不行!”贺瑱斩钉截铁,“我都和他们说好了,林姨都做好饭了,给晓勤带的花也已经在楼下了,不能不去。”
宋知意摸摸鼻尖,又说:“那我们不说?”
贺瑱叹了口气:“也不行……我都焦虑一周了,再拖下去我更难受了。”
宋知意偏偏头,又提议:“那既然你不敢同父母说,那我们就先告诉楼下任意一个还没走的同事这件事,算是做个演练,你也好有心理准备。”
贺瑱咧咧嘴,望了一眼根本看不见的楼下,应了声“好”。或许在他自己的心里,也有几分希冀现在楼下走的一个人都不剩。
楼下还没走的最后一个同事陆何打了个喷嚏,准备继续挑灯夜读这些从前的案件。
还没翻两页,就见得贺瑱和宋知意下了楼来,贺瑱看见他还在,脸色陡然变了又变。他有些挠头,不明所以,但仍是问:“老大,你们怎么还没走?咋了,是有啥要跟我说吗?”
贺瑱舔了舔嘴唇,反问:“你怎么还没走呢?”
陆何也不尴尬,只说:“反正我现在也孤家寡人了,多看点东西万一以后能用得上呢。”
只是用得上这样的可能性,他自己也知道有多小。
贺瑱看着陆何,其实是他也好,其他人自己好像更没法说出口。
他轻咳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却在说出口的一瞬间又泄了气。
一来二去,陆何的情绪也被他调动了起来,心中万分紧张,指尖捏紧衣角:“到底什么事啊老大,不会……还是要把我开了吧。”
他脸色有些颓唐,贺瑱立马安抚:“不是不是,跟你没关系。是我的事……具体而言,是我和宋知意的事情。这件事你一定要替我们保密,千万别同任何人说。”
陆何的目光流转于他和宋知意之间,又郑重地点了头:“放心,我嘴多严啊,老大你又不是不知道。”
贺瑱这才又鼓起了一口勇气说:“我和宋知意……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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