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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美国。


    遥远的距离。距离一万四千公里。


    “颂颂, 怎么不讲话啊,小缘,你不要介意……他一直都这样。”


    和江琳关系好的姐姐, 比他大了几岁, 也是他们租房的主人。


    “没事,江颂,下个月我朋友在美术馆有展览, 给了我几张票,要不要一起去?”小缘问他, 撑着脑袋看过来。


    他这才反应过来, 顺着看过去,对方有一双十分美丽的眼睛,比他大几岁的姐姐,年轻漂亮, 总是因为江琳的缘故在一起吃饭。


    偶尔会向他投来邀约,询问中目光若有若无的思绪蔓延。


    他摇摇脑袋, 低头去看饭菜, 很轻的嗓音回复, “要去打工。”


    “哎,才高考完就要去打工啊, 太辛苦了, 准备做什么工作?”


    江琳也跟着问, “颂颂啊, 是缺钱了吗, 跟妈妈讲就好了, 你在家好好休息吧。”


    没有回答。


    得知了某个人在耶鲁大学的法学院,遥不可及的距离, 拿到了成年的身份,可以做的兼职多了许多。


    最快挣钱的方式是做家教。美术补习班代课,需要给艺考生做示范,各科的家教需要重本以上,同样需要具备的,是语言沟通能力。


    如果没办法和学生沟通,可能只能做最底层的工作。


    那样的话,要很晚才能见到某个人。


    回家路上前往图书馆,买了几本儿童绘本读物,夜晚安静下来,他坐在阳台上看着窗外的向日葵,月光笼罩在上面轻盈的一层光。


    “我要这只大螃蟹有什么用呢……你不能把它卖给别人吗。这个时候公主进来了………”读绘本的嗓音僵硬生涩,十几年被他丢弃的语言功能,现在要重新捡起来。


    嗓间摩擦像是生锈的鼓面,嗓音又低又难听。


    “当他们在螃蟹壳里交谈的时候,魔女又回来坐在螃蟹背上……你救了我,我将娶你为妻。”


    绘本里蓝色的大螃蟹画了两个小人儿,反复的读了十几遍,与手机里播放出来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他的嗓音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


    和人交流的时候,需要有情绪;那样的话,不会显得奇怪。


    比如,面对小朋友和孩子时,需要温柔一些,面对女士和长辈时,需要尊敬有礼,面对家长和同事,需要恭谦。


    这些,全部都需要学习。


    对他来说十分困难。


    脑海里浮现出某个人的面容,温黎都能够做的很好,微笑的时候能够让人感到温暖,只是言语,会给人带来力量。


    反复读念的空隙,寂寥疲倦之间,抬头看见了月亮,抬头可见,仿佛伸手可得。


    一切不安随之烟消云散。


    盛夏的蝉鸣,在暑假更甚。


    太阳炙热的烤灼着大地,高考成绩出来之后,拿到了首都美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原本美好的未来落在掌心之中,轻盈的仿佛没有重量。


    实现了愿望之后,发现距离某个人还是如此的遥远。


    暑假期间所有的代课面试都被拒绝,由于他晦涩的语言表达能力,带来的观感不佳,只好尝试走其他的路,投稿插画与绘本。


    攒了三个月的收入,加上之前存的余额,申请签证被拒绝,重新来过,由于难以回答面试官的回访,只好在窗台前写解释信。


    为什么要去美国。


    遥远陌生的国度。


    人和人的情感是能够共通的,在文字里,在心灵与灵魂深处。


    亲爱的面试官:


    请原谅我晦涩的语言表达能力。我对美国一无所知,只是有想见的人在那里。当我得知他在美国的某所大学正在念书,我仍然无法忘记他。


    我想能够见到他。


    翻译成英文的字符,恳切的文字,为他换来了一张赴美的机票。


    十三个小时的飞机,人来人往的游客和外种面孔,偶尔经过的亚裔,见不到那张熟悉的面容。


    无功而返。


    爱在追逐中越发沉陷,融入执念。


    越是疲惫,越是沉浸在某种美好的幻想之中,固执的以为只要见到他。


    一切都能够释然。


    悄然无声的思绪,在九月中旬前往大学,美院聚集了全国各地的艺术生,奇奇怪怪的同学,热情的氛围之中随处可见怪胎,像他这种不爱说话的很多。


    由于必须要加班级群,因此加了很多陌生人,班长,导师,团支书,室友,隔壁班管工作室的学长。


    都没有备注。


    偶尔会有路过的男同学女同学找他要联系方式,出于礼貌给了,在回信息的时候十分不礼貌,基本都不回复。


    圣诞节时元旦放假,长假一半的时间待在飞机上。国外的圣诞节是新年,气氛浓厚,校园里的庆祝活动,这一次,学聪明了,先找到法学院,再问人。


    温黎。


    有着黑色头发深褐色眉眼的亚裔青年。


    “你找Velin吗……天哪!你是他的朋友吗?”生涩的英语,勉强能听懂对方在说什么,跟在对方身后,隔着人群,远远地看到了某个人。


    在肃穆的雕像前,圣诞树之下,远处青年长身而立,深褐色的眉眼稍长开显得狭长,眼睫浓密能够盛放雪花,艳丽的面庞吸引夺目。


    高中时期的稚嫩褪去,成男模样更加澧丽,微笑时唇角牵起来,正在和身旁的同学低声交谈着什么。


    “Merry Christmas!”


    随着烟花绽放,天空飘起了雪花,他的目光落在烟花之下的人影上,对方并没有注意烟花,也没有注意他,拿着电话在他身旁经过。


    就这么擦肩而过。


    他的生日在圣诞节之后。


    由于导师过分热情有活力,经常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活动,诸如一起实训时开起派对,或者时而半夜被叫过去到工作室干苦力,分成小组分批做作品,一区工作室每个同学的生日信息都在导师那里,经常举办生日活动。


    十几年安静的生日氛围被打乱,导师带头为他庆祝生日,导致他不得不面对尴尬的情景。不会讲话,同学们送来的礼物都没有收。


    “哎!江颂啊,放完假了就别乱跑了,跟着老师去窑里多看看,老师就等着你们出作品呢!”


    “老师,你不知道江颂在二区三区可受欢迎了,今天还有外面的同学给他买花呢。”学长在一旁起哄捣乱。


    “趁着江颂过生日能不能再多放两天假……再上下去要退学了。”


    同学们的礼物没有收,外面的更不可能收,只是在出门时看到一束白玫瑰时稍顿住,没空看上面的留言,留给了清扫阿姨。


    手机里是群发的生日祝福,甚至还有给他转账的,莫名其妙的同学。


    来自V发的生日祝福和转账。


    V:生日快乐。


    转账52000元。


    据说学校里有些家境很好的同学,用这种方式去追求人。他手指滑动准备删除联系人,后来又没有那么做,选择了置之不理。


    偶尔会给他发来问候。


    V:还在上课吗。


    V:新年快乐。


    V:不喜欢白玫瑰吗。


    V:很抱歉打扰你。


    一次都没有回复过。


    并不想认识陌生人。所有的时间待在画室,或者工作室和窑边,空闲时间去打工,所有的钱用来买机票去见梦中情人。


    思念如同在他身体里扎根深种,远远地见一面并不满足,去窥探他的生活,加了他同班同学的联系方式,得知他的近况。


    提前修完了学分,在学校里也是很优秀的存在,有很多追求者,运动方面喜欢橄榄球,有两个好朋友,一男一女,一个是美籍华裔,另一个是法德混血。


    在学校的风评也很好,温黎生日时拜托送去的礼物,由于送礼物的很多,他的礼物显得微不足道,甚至对方并没有看一眼。


    越是窥探那人的生活,越感到难以忍受,只是远远地看一眼,踌躇着不敢上前,无数次的临摹那人的身影。


    从少年到成年,到大学毕业,那人有自己的生活,与他的世界天方夜谭,如同他做了一场盛大的梦。那人偶然间隙经过,侵占了他的人生。


    只有两三年的光景,对他来说是他的一生。终日遗落在十七岁的盛夏里,困在其中再也难以走出来。


    时常会感到寂寞,所有的残念,朝着记忆中的少年汇聚。存在的意义因对方而起,每天抬起头就能见到的月亮,触手并不可得。


    因为喜欢而追逐,爱在追逐里,爱上追逐的过程,如果有哪一天不能再见到他,放弃追逐月亮等同于放弃自己的生命。


    不停地走啊,走啊。


    匆匆地走出他的人生,他跟在那人身后,欲碰到而收回的手,停滞不前的步伐,前方只通往一条路。


    漫长而崎岖,窄门前的救赎之道,有他追逐的天使。


    某一日若再也不能见他,生命中仅有的光明随之消散,在那一片遥远的向日葵地,白桦树前,他的尸体原本应当埋葬在那里。


    白日尽头处,天使般的少年出现,将他带走。


    直至爱意有声前,可能他已经死去。


    有一个秘密保留在心底从未消逝。化成难言的文字,封印在信封之中。


    :


    亲爱的温黎,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


    可能我已经死去。


    有个秘密我保留到现在,想要告诉你。


    很久很久以前,或者更早的时候,我就已经爱上你。


    我对你的爱毫无保留、难以割舍,留存至今,成为我一生无法付诸的遗憾。


    我爱你。爱意如同长河,我此生再难踏入第二条相同的河流。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清晨, 醒来。


    江颂耳边听见了鸟叫声,他睁开眼,他的房子背阴, 隔壁的房子朝阳, 鸟叫声是从窗外传过来的。


    “醒了?”温柔低沉的嗓音传来,他脑袋转过去,顺着看到了不远处的男人。温黎已经起床, 咖啡机在运作,淡淡的清苦香气传来。


    大脑迟钝的运转, 前一天发生的事情……温黎喝多了, 然后送温黎回家。


    “………”


    他漆黑的眼眸转过去,白色的衬衫有些晃眼,不是他的衣服,察觉到了他的目光, 温黎在他身旁坐下来。


    温黎:“是我换的,早上的时候怕你不舒服……身体还好吗。”


    深褐色眼珠稍垂, 低眉看他, 笼罩着的深色情绪。


    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把他网在其中。


    不好。


    很疼。


    手腕上侧眸看过去,隐隐能够看到一道牙印, 在食指深处浮现, 泛起一片青印, 在苍白的皮肤上分外显眼。


    “………很好。”他开口, 掀起一角被子, 视线范围里去找自己的裤子, 没有看见,停顿片刻开口, “我的衣服。”


    “衣服洗了……不舒服的话先在床上吧,等会我把早餐端过来……三明治可以吗。”温黎问他……


    他看向温黎,抓着被子没有松开,怎么能擅自把他的衣服洗了,而且,内裤也没了。


    对上温黎眼底,温黎碰到他指尖,他指尖稍动,随之稍挪挪,不让温黎摸他。


    “江颂,前一天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请你原谅我。”不让温黎摸,温黎又抓他的手腕,他看过去,没有再动了,这样显得十分幼稚。


    脑袋要转不动了,好像他们还是小孩子一样。


    请你原谅我。温黎经常,会讲这句话。


    面前容貌艳丽的青年眼底浮现出一层易碎的温柔,抓紧了他的手腕,低言轻语,“……我会对你负责的。”


    额。


    这是在说什么。


    没有讲要负责,脑袋乱乱的,直到被温黎抱起来,他才反应过来,温黎要带他去洗漱。他的体重算不上重,但是身高在那里摆着,温黎轻而易举地把他抱起来。


    两个男人挤在一起怎么看都很奇怪。


    “温黎……我自己会走路。”江颂开口,他唇线绷着,靠近身旁的人,闻到很淡的沐浴露香气,早上刚洗完澡。


    醉酒之后还能早起的人……顶级自律。


    “抱歉。”温黎把他放了下来,为他找了一双拖鞋,在他身侧俯身,握住了他的脚踝,“可能酒还没醒,总担心你会在我眼前消失。”


    不要这样。捏着脚讲话。


    而且他自己会穿鞋。他没有来得及讲出来,视线里只能看到温黎熨在地上的西裤,眼眸映着面前的人,视线临摹而过。


    是他应该担心才对。


    他自己跑去洗漱,洗漱完和温黎坐在对面吃饭,盘子里放着小番茄和沙拉草,还有三明治,温黎给自己打的咖啡,为他热了一杯牛奶。


    “一会要去学校吗?据说今天撤展。”温黎在他对面问。


    比他还要清楚。他脑袋冒出来问号,咬了一口三明治,低头瞅一眼,是双蛋的,第一次,吃到。双蛋的三明治。


    “嗯。”


    “那先去学校,我一会要去趟公司,等你下课去接你。”温黎说。


    他盯着三明治看,温黎讲的话左耳朵听,从右耳朵冒出来,咽下食物的动作顿住,为什么要去学校接他。


    没有问出来,好多问题都想问,脑袋乱乱的,从温黎家里出来,他自己的衣服还在温黎家,温黎给他找了一身衣服。


    “这是午饭,放微波炉热热就可以了,调料酱自己根据喜好放。”温黎帮他把午餐做了,午饭是意面,里面放了碎牛排,装在打包盒里递给他。


    他接了过来,看着温黎下楼,在楼梯口很快看不见了,他又到窗台边去看,楼下的人若有所觉,倏然抬头看向他。


    他立刻收回了视线。


    摸摸自己的耳尖,有点热。


    首都这边没有梧桐树,好多柳树,柳树枝条下,穿着黑色西装的成男,艳丽的眉眼稍稍侧过,比年少时期更加沉稳矜冷,唇边似有若有若无的微笑。


    笑的时候全部化开,天使长大了。


    平常没有起这么早过,温黎走之后就没事情做了。睡觉睡不着,学校下午才过去,他在家里直愣愣地坐着,书桌上有陶泥工具和画板。


    长大的天使。


    他稍稍低头,炭笔缓缓在纸上勾勒出来深邃的眉眼和澧丽的五官,落在眉眼上方的发色,白色衬衫后面长出来的翅膀,微笑的面庞,以及朝他伸出的掌心。


    越画越喜欢。


    想画成大一点的油画。


    这么想着,他把画板放下来,提前收拾了去学校。学校离家两站地铁站的距离。


    “江颂啊……今天怎么来这么早,下午五点才撤展呢,你来早了。”师兄一眼就看见了他,他扭头瞅一眼,往画室的方向走。


    “好长时间没有看到你了,江颂最近在忙什么呢……要去画画吗。”


    “嗯。”


    “去吧,我一会再过来叫你,难得今天看上去很有精神呢。”师兄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精神,他吗。


    他在镜子里看自己,怎么看都是苍白的面容,漆黑的眼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只偶尔侧过来时稍稍抬起,像是一株蔫吧的花。


    画室里没什么人,大部分同学都在窑区,这个点很清净,他的位置又在最角落。


    画笔落在板子上,柔软的鬃毛一笔笔的覆盖留下痕迹,逐渐地成型。优越的面部轮廓,模糊的五官,如同水面的倒影,一切都陷在水岸深处。


    洁白的衣衫,波纹一样的翅膀,背后是晃荡而出的人间,一切幻影都在其中呈现,在虚处的线条尽显。


    水面处的倒影,象征着貌美的水仙,晃荡而出的另一半自己,虚处为实,实处为虚,在虚幻之中存在。


    对丢失的自己充斥着美好的幻想。温黎是他丢失的另一半魂灵。不断地寻找,每时每刻因缺憾而难以前行。


    “到时间了……江颂,去撤展吧。”


    江颂放下了画笔,画板上的痕迹沥干,形成一副完美画卷。续续连绵的色块,散在湖面之上形成的倒影。


    “喂,江颂,你的作品真的不卖吗?好几个策展人过来问了,送去展览的话肯定能卖出来高价。”师兄在一旁问他。


    “……这些不能卖。”他开了口,创作灵感来源于心头的月光,并不想送给别人,只想自己藏起来。


    “什么意思,意思是以后的可能会卖。”


    江颂应一声,他答应之后,师兄在原地停了下来,他抱起地上的花瓶,师兄还在原地站着。


    “真是……突然开窍了啊。”


    花瓶全部寄走,刚处理完学校的事情,手机里显示信息,他点开,是名为V的联系人发来的信息。


    V:结束了吗。


    怎么又给他发信息了。


    对于这位的印象是某位学校的同学,他脑袋转了转,忽然又觉得不对劲,往上翻了翻,他从来没有回复过,这人除了节假日给他发祝福之外,偶尔的问候和道歉。


    朋友圈里什么都没有,头像是一面墙角,刻着希伯来语,令人看不懂的文字。


    他心里冒出几分古怪,低头看了好一会,直接打了电话过去,语音通话很快连接,电话那边的人接了,顺着电话传来温柔低沉的嗓音。


    “………需要我去帮忙吗?”……


    他耳朵竖起来,又看一眼手机,嘴巴下意识地抿起来,没有讲话,往上翻翻聊天记录。


    把他当备忘录的奇怪的人。


    给他发生日祝福转账的奇怪的人。


    总是莫名奇妙关心他的奇怪的人。


    翻到最上面,时间在四年前,他复读结束刚刚有手机的时候。


    他通过对方的好友申请,没有问过对方的名字,对方也没有讲过。


    “喂,江颂,等等我啊,一起去吧,吃铜锅怎么样?”师兄在他身后跟着,他看一眼手机,随之挂断了电话。


    “不去。”他回答。


    “怎么了,你好不容易过来一次,师兄见你不容易,我们一起去吃顿饭吧,求你啦。”师兄的性格随老师像小孩子,蹭在他肩膀边缘,他刚刚挂断电话出了校门。


    看到了不远处的人。


    校园门口仅有的梧桐树,温黎站在那里,车子停了有段时间了,下班衣服还没有换,深褐色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稍稍转过去,看向他师兄蹭他的动作。


    据说小动物在碰到喜欢的东西会标记留下气味,温黎的目光就好像这样,他瞅一眼,随之推开了师兄。


    “我今天有事。”他说。


    “……那你跟我说说什么事。”师兄的话音顿住,一并看向对面走过来的青年。


    “江颂,是来找你的吗?你哥啊?”师兄压低声音小声问。


    江颂稍顿住,不知道应该怎么介绍,温黎这边已经朝着他师兄伸出手,礼貌性的微笑,把他师兄迷惑住了。


    “你好,你是江颂的同学吗。”温黎没有介绍自己。


    “你好你好,不算是同学,我们是隔壁工作室的,我比他大一届。”


    “这样啊,今天撤展应该很辛苦吧。”


    “别提了……我们一直忙到现在,还有广告牌没有撤完……你是江颂的哥哥吗?”


    “嗯,我们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吧,”温黎给了师兄一张名片,“我刚从国外回来,不太了解他的情况……他平常在学校一个人我很担心。”……


    江颂没来得及讲话,看着两人交换名片,师兄是很单纯的人,被温黎哄了两句,看样子什么都会告诉温黎。


    他瞅过去,温黎侧眸看向他,眼底带着深不见底的情绪,却又透露出一层温柔。


    偶尔,天使也会变坏。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每天这样过来, 不辛苦吗。


    他很想问温黎,温黎的公司距离这里很远,扭头看向人, 温黎察觉到他的目光之后转头, 朝他露出微笑。


    “看我做什么……中午想吃什么?”温黎问他。


    他把脑袋收了回来,前两天在整理东西,在学校里毕业了, 接下来要尽早做决定,继续念书还是做别的。


    “不知道。”他回答温黎。


    “那先去买菜吧……回家里做。”温黎说。


    回家里。温黎做。温黎做的。好吃。


    车道朝着商场驶去, 到了地下超市, 温黎买食材,他在旁边瞅着,偶尔路过货架前的零食,标注的价格很贵, 他看两眼,再看的时候车里多了一束白玫瑰。


    他不明所以地看向温黎, 需要用白玫瑰做菜吗?


    “家里缺花点缀, 江颂, 你不喜欢白玫瑰吗?”温黎碰了碰白玫瑰的花瓣,“明明和你很像。”


    不喜欢白玫瑰。他最喜欢向日葵。因为向日葵和温黎像。


    白玫瑰被他放了回去, 他挑了一丛向日葵, 金灿灿的颜色, 用报纸抱起来, 只是放在车里, 都会让人心情好。


    “………”温黎什么都没讲, 在他身后把他看过的零食放进来,他瞅一眼, 正好选了他都不喜欢的口味。


    他瞅一眼又瞅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珠映着温黎沉思的面容,温黎明白了什么,“不喜欢这个味道?”


    他点点脑袋,把泡泡糖口味的放回去,选了一边薄荷巧克力味道的。


    “那江颂自己选喜欢的,不然买回去了你不喜欢,都会被扔掉。”温黎说。


    他哦了一声,“知道了。”


    没有和其他人一起逛过商场,除了和江琳,江琳买菜的时候会分辨出来,哪些新鲜,哪些不新鲜。


    温黎。不会这个技能,不知道哪个最好,买最贵的话,品质一定会好一些。


    他看两眼,温黎很快就把常用的菜挑完了,满额可以送儿童餐具,商场工作人员送了他们两套儿童餐具。


    一套是蓝色,还有一套是黄色。


    一份给温黎,一份给他。


    回到家里,温黎在做饭,他在沙发边修剪花枝,向日葵一大束放进花瓶里,他盯着向日葵看了好一会,抱着花瓶过去给温黎看。


    “很像梵高的画。”他跟温黎说。


    “嗯……确实像,不愧是艺术家插的花。”温黎说……


    他扭回脑袋,把花瓶放回去,不去看那双深褐色的眉眼,温柔注视着他的时候,总会令人慌乱。


    花瓶搁置在窗户边,他家就在隔壁,每天都在温黎这里吃饭,除了回去睡觉,几乎都呆在这边。


    在他发呆的这一会,香气扑鼻而来,浓郁的海鲜汤,他去了厨房的方向,汤已经端出来了,温黎在上面放了很多小番茄。


    “江颂,别发呆了,拿餐具吃饭了。”温黎路过他,温声说。


    他哦一声,把商场新带回来的儿童餐盘打开,他和温黎一人一个,温黎家里的餐具都是白色和银色,放进去显得格外突兀。


    还有两个汤碗用来盛汤。


    温黎帮他盛了米饭放下来,“要用这个吃饭吗?”


    他点点头,“不用的话,浪费。”


    “这么看,有几分道理。”温黎说。


    “下午不用去公司了,江颂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温黎在他对面问他。


    “下午要去医院。”要去复查了,而且吃过的药也没了。他咬了一口蘑菇,讲话讲的含糊不清。


    “……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吗。”


    他抬起眼眸,温黎正在看着他,他吃饭的时候温黎总是盯着他看,指尖上残余炸物的油脂,他眼睫随之垂落。


    还没有回答,对面的青年温柔的话音随之传来。


    “江颂,我们一起去吧。拜托你了。”


    “……嗯。”他应了一声,每次温黎做饭,他吃的多,温黎没怎么吃,温黎吃的生食更多,白人饭看起来很没胃口。


    他在沙发上画画,温黎又端了小甜品过来,“江颂,要尝尝这个吗。”


    淡蓝绿色的小蛋糕,清新的气味扑面而来,薄荷巧克力口味的。


    他瞅两眼,没抵住诱惑,盯着看好一会,上午刚刚选的食物口味,温黎下午做成了小蛋糕给他。虽然。每天都会做甜点。


    上次的,鱼干,也是温黎做的。


    “尝尝吧,味道应该不会太差。”温黎在他身后站着,他收回目光,低声说了一句,“……你会的东西很多。”


    “嗯……大学选修了很多门课程,其中一门是甜点,我是以满分的成绩毕业的。”温黎这么回答。


    可是。温黎并不喜欢甜食,喝咖啡总是喝美式,不喜欢拿铁,汤面喜欢偏咸的清淡口味,而不是甜口,做的甜点自己并不怎么尝。


    好像。是为他学的一样。


    他视线里充斥着餐盘里的甜点,倏然修长的指尖出现在视线里,唇边随之被碰了碰,他抬起头,温黎从身后帮他擦嘴巴。


    指尖碰到嘴唇,传来温凉的触感,他瞳孔里倒映着温黎的面容,视线稍稍侧开,脸侧被温黎托着,温黎仍旧在盯着他看。


    视线范围里,漂亮的眉眼,深褐色的眼珠,鼻梁落下的阴影,分明的下颌线,优雅的脖颈曲线。


    “江颂,我可以亲你吗。”低沉的嗓音随之传来。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唇角随之碰到了柔软之物,淡奶油的香气混合着薄荷的清凉,错位的姿势看不见温黎的眼睛。


    只能看到温黎的嘴唇,沾触而过的触感。


    他怀里还抱着画板,餐盘没有拿稳跌到了一边。


    询问。原来是不需要回答的吗。


    午后,阳光通过窗户透进来,他歪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时迷糊地睁开眼,身上披了一件温黎的外套。


    不远处的人在他对面,打开了笔电,正在处理事务。


    他脑袋没有反应过来,先走了过去,在温黎身旁坐下来,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英语,看了两眼之后又要困了。


    “江颂,不要睡了,我们去医院。”脑袋被碰了碰,他随之睁开眼。


    他坐在副驾驶上,文件袋里放着病历本,因为经常去医院,行程已经非常熟悉,但是这次多了温黎。


    医生的问话变得有些困扰,他总是忍不住看向温黎,回答变得艰难晦涩。


    最近还有没有轻生的想法。


    偶尔会有。


    失眠的症状有好点了吗。


    好了很多。


    因为是和温黎在一起,不用吃药也能睡着。


    还有没有分不清梦和现实的症状。


    没有回答。


    现在的日子就好像在做梦,不确定到底是梦还是现实,天使重新回到了他身边,好像在做梦一样。


    他轻轻地看向不远处的人,温黎正注视着他,一扇门把他们隔开。那双被阳光浸透的眼眸,带着担忧与鼓励的双眼。


    “……最近更加分不清。如果这是梦,希望在梦里……我可以待的久一点。”


    有正常进食吗。


    最近都在好好吃饭。


    时常感到痛苦难以忍受吗。


    没有了。


    “如果实在忍不了再吃药……恭喜你,情况在好转。”


    医生:“按照生物学角度来讲,器官出现病变以后只能靠药物治疗。偶尔会出现一些特例,病理意义上的心理疾病能够通过其他东西来治疗。”


    阳光和爱能够驱散阴影。


    他从心理科室出来,温黎在外面等着他,问他,“……怎么样了。”


    “医生说有好转。”他看向温黎,有几分不自在。


    “看来是好消息……江颂,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温黎在走廊上侧眸看向他,眼底充斥着未知的情绪。


    “……你说。”如果是温黎的请求,可能他都会答应。


    “如果感到痛苦和难过……希望你能够告诉我。”


    温黎:“哪怕我只能为你解决万分之一的烦恼……我想替你能够分担。”


    要说的就是这个。


    每次。都会讲令人在意的话。


    分明是温柔的嗓音,那双眼里却充斥着溃散的枯寂,他在温黎眼底,好像能够看到曾经的自己。


    会因为温黎难过而难过。温黎生病了的话,他会比温黎更加心痛。


    “………我知道了。”


    这样就好像,温黎像他喜欢温黎一样喜欢他。


    “好像,因为温黎,才不会生病。”他看向身侧的人,闻言温黎稍稍顿住,眼睫之下浮现出几分情绪,空气中安静下来。


    “……我很荣幸,能够帮到江颂,那样的话,我的人生也不算毫无意义。”温黎眉眼里清晰地浮现着他。


    怎么能说毫无意义,这种话。


    他眼底带着的思绪被温黎看穿,温黎凑过来,“江颂觉得什么才是有意义………成为优秀的存在才算有意义的话,比我优秀的大有人在,可能我每时每刻都要担心江颂会抛弃我爱上其他人。”


    “……江颂会那样做吗。”


    江颂立刻摇摇脑袋,不知道温黎在胡思乱想什么,他喜欢的是温黎,就算温黎一无所有,他也会喜欢。


    这样想的话,忍不住担心起来,温黎的想法很危险,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他要卖好多花瓶才能养得起温黎。


    “……我只喜欢温黎,不喜欢别人。”他讲出来,碰到温黎的手指,稍稍收回指尖。


    闻言温黎眼底浮现出几分柔色,低头抓住了他的指尖,十指触碰在一起。


    “我也一样,所以江颂,请你好好活下去。”他在天使眼底看到了某种类似于悲伤的情绪。


    “如果你不在了,我会觉得人生失去了意义。”


    干嘛,用这么严重的词语。


    他迟钝的反应过来,温黎讲出来令人难过的话,那双眼浮现出的灰色,像灼烫的灰烬会刺痛他。


    他伸手捂住了温黎的嘴巴。


    温黎眉眼转笑,低头亲了亲他的掌心,好像刚刚的对话并不存在,“我们回家吧。”


    他被温黎牵着,紧紧扣住的指尖,视线里温黎的侧脸,他摸摸自己唇角,情不自禁地被感染了。


    和温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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