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这人不再动弹, 祁沐捞起男人的终端，取下墙上的手铐把人栓死在原地放心离开。
他拍手起身，眼中盈着怨念, “你竟然揪我尾巴毛，我平时碰你耳朵都要躲。”
“还不承认喜欢我？”话语带有兴师问罪意味, 祁沐故意省略‘尾巴’这一主语，还不忘讨价还价，“作为补偿，让我碰碰耳鳍不过分吧？”
封奚抱臂站在一旁，眼中含笑，将拔下来的白色绒毛装好。
特种人融合态的外显脱离本体后会缓慢解离, 不论是鳞片还是毛发, 一段时间后都会消失，但仍有许多特种人伴侣珍藏彼此融合态的特质, 借助特殊手段延缓解离速度。熟稔的伴侣甚至能使用这些特质相隔千里建立精神链接，感知彼此情绪。
封奚：“我拿了你的绒毛, 当然要用同等的物品来还，你想要枚鳞片吗？”
手肘被牵制，封奚抬眸，哨兵面上满是不认可, 朝他反驳，“拔鳞比这个痛多了, 我不要。”
“不碰就不碰, 你这招是利用我的同理心，可耻。”
哨兵心海底针, 封奚抱着交换信物的心理提出建议，突遭过激反应, 他伸手贴在祁沐额头对比温度，“你话密到我都插不进去，怎么回事？”
“你还嫌我话多！”祁沐哼了声，但很快，温凉在他颈边贴了下。
他猛移开视线，有点不可思议，“我正跟你生气呢，亲我干什么？”
封奚弯唇，“看你状态不太对，给点向导素安抚一下。”
祁沐不适地用指尖擦上那点濡湿，经封奚点出，他心中升起些警惕。
从来时他就感到些不正常的烦躁，一但停下脚步就烦，但真的待着不动，烦躁一点没被压下，遇到话题就想一个劲说下去，恨不得把心中烦闷全泄出去。
深呼吸调整状态，祁沐提议：“这里有古怪，要下去吗？”
男人被塞到沙发下，外面那批人进来很难发现，封奚询问：“竺泉他什么时候会到？”
祁沐：“他们正在分散检查，别等他们了，我看他一时半会儿甩不开跟着他的警卫。”
竺泉混进队伍刚好能接应他俩，封奚沉吟片刻，作出决定，“趁他们没过来，我们先下去看看，更多的等见到他再说。”
祁沐点头，走过去拉开暗门，将听到的密码输进去。滴的一声，门在他们面前弹开，露出其后幽深的地下暗道。
暗道两侧墙壁装着莹绿色的指示灯，为这场景添上几分惊悚气氛。祁沐能听到走廊尽头的沉重呼吸声，多而且杂乱，自由移动的脚步声没几道，不像有重装把守。
唯一遗憾的是他们没人怕黑，随着深入地下，祁沐觉得压着的烦躁愈发浓烈。走过十几段台阶，封奚仍没靠近他的打算，祁沐伸手与其十指相扣，感受到封奚目光，他压低声音，“我怕黑，别放开我。”
哨兵的手掌渗出冷汗，封奚能察觉出他状态不佳，“我们退出去。”
“没事，我要看看这地方什么在影响。”身边有最熟悉的向导素，祁沐能抑制住本能反应，“你在身边，我不会失控。”
黑暗侵袭，封奚没再说话，身体重心偏向祁沐，好彰显他的存在感。
这破地方的台阶高度不定，不知道是防谁。在一个踩空拉住祁沐借力后，封奚直接抱住哨兵手臂，“你怕黑，我怕摔，挨紧点也没什么。”
哨兵超清视力完整收纳眼前的场景，祁沐拉着封奚一步步向下，挨个输入密码破门，没遇到多少阻碍成功到达底层。
不知道店主出于合种心理，最后一段路上，数个赤身裸｜体的仿生体放在透明维生装置中，他们的皮肤裸露，只半身覆盖有仿生骨骼。有些仿生体上切开一段，里面塞着明显不属于机械的结构，血红的肉丝攀附，有点骇人。
仿生体身上的克隆实验？
这种实验严格来说只是打擦边球，追究起来只到警告地步。
身边的仿生体猛睁开眼，没经过调试的不透光眼球转动，长□□浮贴在玻璃上，拖着裸露在外的肌肉组织敲击玻璃求助。
封奚看不到，他侧头询问，“什么声音？”
“一些恶趣味，被设定程序的仿生人在敲玻璃。”祁沐绷紧下颌，加快脚步向前，“很逼真。”
绝对是幅窒息的画面，封奚再次释放向导素，呼噜下哨兵炸开的毛。
推开最后一扇沉重的门，封奚瞳孔收缩适应光线，待视野清晰，他隔着玻璃看到数个束缚在床位上的特种人，有些被丢在牢笼，衣不蔽体，身上满是针剂与伤口。
祁沐先一步迈步进去，他神情空白扫视四周，触向身边平台上摆放的仪器图片，其中是台精神域扫描装置，制式与平常体检所用不同，似乎是这间狭小的地下研究所正申请采购的设备。
装置造型很怪异，祁沐确定他没机会见到，但莫名的熟悉感挥之不去，翻遍记忆又寻不到一丝痕迹。
不对，还有一团突然出现的记忆没巡视。
前段时间因梳理出现在脑海的记忆闪回，祁沐成功在中找到线索。
那里有座同样耸立的装置，最初便是这幅模样，只是后来哨兵特种人越来越多，仪器被改造链接上机甲装置，训练他们对精神力的掌控。
这段记忆竟然不是他的臆想。
精神域霎时漫上分裂般剧痛，祁沐身形晃了瞬，单手撑住桌面。
完全不符合常理的精神域扫描装置确有其物，那记忆中的朋友、实验室也都是真实存在的？
祁沐抬头看封奚，“我们是不是在很久之前就见过？”
封奚与他对视，刚想说是。但哨兵又缩回了试探的触角，不敢说下去了，“没事，我瞎说的，你别当真。”
就算真有这么个人，他们这么多年没见，为什么要把这样一个消失在过去的形象按在封奚身上呢？
祁沐不觉得世界围着他转，自然也不会奢想这些了不起的奇遇。
况且，早早相遇不尽是好事，紧随而来的是数年相隔。
他抬手按太阳穴，“看来我真该问问父亲，等连接上星网我就问，最近想起的事很矛盾，可能跟我丢失的记忆有关。”
封奚看他纠结，没说什么。他不清楚祁沐都想起了多少，他同样想知道祁沐离开后经历了什么，也等待着见到祁沐父亲。
状态平复，祁沐同封奚一起寻找线索，使用终端拍摄下所有可能有价值的信息。
两人在关押特种人房间前犯难，封奚尝试破译密码，“这里的人怎么处理？他们的状态都不正常，不只是狂化。”
“我想放他们出来，”祁沐眉心拧着，“关在这里只会让他们情况更糟糕。”
关押着的哨兵们大多闭着眼，呼吸急促，像多吸几口气就能缓解痛苦。
作为特种人实验的亲历者，封奚明白他们的状态。他感觉不到这些人等级，但凭借空气中漂浮的浓郁信息素来看，这些人正满心渴求向导安抚。可惜经历过实验的哨兵精神域会发生严重畸变，导致向导与他们的自然匹配度无限降低。
得不到向导安抚，哨兵的身体无法自行调整，透支完身体之后，只会五感衰竭而亡。
当初封奚凭一架退役飞船逃出Y83回到中心星，只留下Y83的坐标后便昏迷不醒。
彼时中封的掌权人是封奚的爷爷，几乎耗尽中封能动用的所有资源买下这颗名义上的自由星，将Y83的所有实验体编号排序观察，想要寻找逆转实验的方法。
结果不尽如人意，收录的上百个实验体中三分之一在停止实验药物注射的半年内尽数自然衰竭死亡。他们由普通人转化，身体无法支撑巨大能量消耗，继续注射药剂只会加快死亡进程。
剩下的三分之二本就是特种人，在远胜于研究所条件的环境中只活下六分之一，可谓九死一生。
只经过十三年发展，这些人制取药物的手段不会比当初高明太多。毕竟这里是边缘星系，实验体遍地，但没有顶尖的设备与人才，实验体只会是耗材。
更别说这边实验方式激进，直接抓取成年特种人，封奚压上祁沐肩膀，“会有人来救的，这些人没剩下多少时间了。”
放出来也无济于事。
祁沐手指蜷缩，最终还是没有选择打开牢笼，“好，先这样吧。”
“我听到竺泉他们顺着另一条路下来。”
封奚拉出向导颈带系到颈间，朝祁沐眨眼，“你担心这些哨兵的去处，但我们确实没法安顿，不如潜入警卫队伍，跟着看贝芙会怎么安排？”
看看警卫对特种人的态度如何，那位贝芙向导，她又会怎么对待实验体哨兵，是否支持实验。这些乱象由她默许，抑或她也在寻求机会摆脱？
如果是后者，祁沐愿意用军部的手帮她一把，如果是前者，中封会慎重看待这次合作。
脚步声顺着旋转的暗道向下，他们的速度比两人慢得多，中途惊起数声警报，所幸武力压制下，警卫的路没出现卡在哪下不来的尴尬意外。
随警卫进来的不止有竺泉，还有道熟悉身影。
从暗道爬上去的男人被警卫压着向下，脸上却没有任何伤口，衣物整洁服帖，正求情，“长官我只是个开店的，只有代理权，什么都不知道啊。”
竺泉扣着男人双手，“密码记得门清叫什么都不知道？”
他视线扫过室内，看到熟人，指尖并拢在额头，朝他们飞去眼神：你们怎么在这？
“双生子？”封奚皱眉打量气质完全不同的男人。
祁沐摇头，“他的心跳声音不对，是仿生体，不对劲。”
竺泉刚想问哪不对，男人突然大力挣脱禁锢，不惜舍弃一条手臂扑向门后。乳白色胶质溅了一地，遮挡住竺泉视线。
“狠人啊，什么玩意？”
隐在门后的两枚按钮全部按下，仿生体旁若无人出声：“自毁程序启动，防御指令第874条，致躁辅助攻击开启。”
原本夹杂在背景音中的微弱频率陡然提高，关有特种人的牢笼弹开。
祁沐终于找到烦躁的源头，从进入这家店开始，夹杂在白噪音中的特殊声波就在挑动哨兵的神经，帮助店主筛选有实验价值的特种人。
太迟了。祁沐额角青筋渐显，死死抑制住心中烦躁，钉在原地。
封奚没松开手，迅速接过五感剥夺听觉。
这还潜入什么啊，祁沐不杀个七进七出都对不起他的等级，封奚心中无奈。
竺泉眼疾手快将警卫关到门外，顾不得掩饰，朝封奚喊：“快过来，小沐发狂不认人，把他身上的枪带走！”
祁沐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变差，牢笼中关押的哨兵们猛然获得自由，在音波开始后抓狂般撕扯自己的衣领，狂化的症状更加严重。
本就渴望向导，哨兵们不自觉围向中间两人。
作为黑暗哨兵，能与竺泉适配的向导少之又少，精神体出现问题也不好救治。与之相对的，大多数对哨兵有效的攻击对他无效，像现在这情况，竺泉单纯觉得耳朵痛，自觉要保护雇主安危。
满屋子哨兵危险程度加起来都比不过祁沐，他端起武器瞄准，准备为封奚打掩护。
一旦祁沐有攻击意图，他会……
竺泉疑惑移开眼，视线中的哨兵气质凌冽，宛若彻底出鞘的利刃，斩断一切扑向他向导的狂蜂浪蝶。
“祁沐。”
发疯的实验体哨兵全部倒地，祁沐拎着武器走向竺泉，想解决最后一个碍事的哨兵，却被封奚喊停在原地。
他疑惑回头，世界很静，什么声音都听不到，衬得封奚这一声格外鲜明。
祁沐的瞳孔本就沉黑，此时理智下落，双眸更是幽深看不见底。
哨兵一步步接近，封奚手上握着电磁枪，调节到眩晕模式，他示意竺泉也出去，但后者拒绝，也做好了打晕祁沐的准备。
“看着我。”封奚绷着身体，仔细关注祁沐一举一动。
哨兵手指抬起，接近封奚腰侧，还有上升的趋势，封奚眸色渐暗，手指扣上扳机，但他突然感到衣角被扯动。
余光中哨兵指尖捻着布料，张嘴咬向封奚颈侧。
封奚垂眸，哨兵尖锐的犬齿愈来愈近。
还是要攻击吗？
颈带松动，祁沐将其含在口中，动作暂停几秒。
巨响震动两人都僵了瞬，竺泉尴尬朝他们示意，“你们继续，继续，我先毁了发声模块。”
封奚低头看祁沐发顶，忍耐到极限，抽出他嘴中咬着的颈带，将人压在自己脖颈。
微弱刺痛抵在侧颈，哨兵的牙尖在皮肤上硌出两点红痕。
封奚：“要干什么都快点。”
力道轻得跟小猫似的，亏他以为祁沐要生啃了他。
有力脉搏含在口下，没有声波干扰，祁沐眼神逐渐清明，仍不禁拥抱上封奚肩膀，自顾沉沦。
领队的警长在训缩在外面当鹌鹑的警员，带头破门而入，看里面竟然还剩着个警卫队独苗苗，大为吃惊，“这两人是谁？里面什么情况？”
竺泉睁着眼睛瞎说，“长官，方才出现暴动，哨兵互相残杀，这两人是幸存者，黑头发是哨兵。”
警长恨不得拉住竺泉衣领问看自己像不像傻子，“哨兵？那地上的向导颈带是另一个人的，把危险分子拷走，向导安抚后放走。”
“你看他跟猫似的贴人家不放，会有危险吗？”
在竺泉糊弄人的声音中，祁沐理智逐渐回笼，他小心翼翼喊，“小奚。”
小奚与记忆中突然冒出的‘小溪’交织，祁沐只觉积压的疑惑决堤。
第42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小溪？”
两声间隔很短, 发音相似，但两人都明白其中含义。
封奚目光复杂看向祁沐，“你想起来多少？实验室？”
祁沐猛地松了口气, 还好，他没认错, 封奚与他确实早早相识。
初见时封奚拐弯抹角的询问涌上脑海，他惊觉原来早就被试探，“想起一个陌生的星球，那里也有这样的奇怪设备，有很多人，但记忆中清晰的只有你和我。”
“我记得你来得很晚, 所以有些人想欺负你, 我好像挺厉害，有我在他们从不敢靠近。”祁沐还想回忆, 但阵阵刺痛自太阳穴蔓延，显然一下回想太多对他负担很大。
封奚追问：“只有这些吗？你是怎么离开的？又怎么一个人到边缘星系？”
Y83与边缘星系没有固定的航道, 难道祁沐找到了空置飞船？可这样有没法解释他口中的父亲那语焉不详的态度。
封奚抿唇思索，当初他靠着寻到的一架无主飞行器逃出Y83，仔细想来一个故意断绝外界连接的星球藏着架闲置飞船过于不合常理，这不是给了当地人逃离的机会？
当初他得到的那艘飞行器背后必定也藏着什么。
可惜他后来没能从上面找到线索, 现下与祁沐的经历联系在一起，答案似乎将要浮出水面。
无论如何, 他的父亲多少能提供些线索。
祁沐实在想不起来, 他屈指揉按额头，稍微摇头, “我想不起更多了，而且…我记得你那时不是向导？”
久远的回忆在脑海浮现, 封奚目光微凝，“不是。”
其中艰辛，封奚实在不想回忆。
祁沐能理解，就记忆中的实验经历，每一项都伴随着无限痛苦。可他难以感同身受，对他来说，少年时期的鲜活记忆存在感过分鲜明，以至于他对这段突然出现的回忆毫无归属感，像站在第三者的角度旁观他人的人生。
他真的经历过恶劣的人体实验吗？
…真的在很久很久之前就约定了不离不弃？
记忆中的他每天掰着手指算和封奚的点点滴滴，两个小苦瓜把枯燥无味的研究所生活过得多姿多彩，他替封奚教训不长眼的实验体，大言不惭要把封奚当自己向导，那时候的他想过会忘得这么彻底吗？
记忆续上了，其中含着的情感却回不来。
祁沐张口想要说话，余光扫到站在角落一直朝他比划的竺泉，刚想问竺泉什么意思，警长满含怒气的声音响起，“那个哨兵，你被逮捕了，自娱自乐说什么呢？”
听觉封闭猛地撤除，地上哨兵的呻吟声，门边警卫的呼吸声一齐冲进耳朵，祁沐后知后觉注意到他们还在对峙中。
封奚上前一步捡起地上的颈带，临时换了对策，他先看向竺泉，“竺泉，给他们看通行证明，到此为止吧。”
他转头向警长，“我们代表中封，了解星球本土风情时遇袭，这次算是我们见义勇为。如你所见，这些哨兵都由我们制服，如果我们没有合作的诚意，完全可以在刚才出手打晕你们离开。”
警长一幅听天书的表情，终于抓住一句重点，转身去看竺泉，“你不说自己是隔壁队来顶班的吗？怎么成中封的代表了？”
临时被指认，竺泉只好拿出终端，给警长看贝芙交给他的证明，“都是误会，但我真有邦主的函令，你看你看。”
警长疑惑迷茫，片刻后，他脸颊胀得通红，“别把我当傻子忽悠！”
他一点不信，指挥身后的警卫端起武器，“别废话了，扰乱公务也是重罪，都带走，我看你们能搬出谁。”
出师不利，封奚率先打破尴尬的局面，他连接上本地的网络，朝贝芙拨去通讯。
贝芙很快接通，看背景仍在办公，向导温和的声音响起，“我猜对面大概是封先生吧？虽然不知道您白天突然离开是因为什么，但请您相信我们合作的诚意。我承认关押祁上将是出于我们的私心，但绝对没有恶意。”
封奚嗯了声，在中心星沉浮多年练就的气势倾泄，朝通讯另一边的向导询问：“我想了解你们对特种人实验的态度，这里是贵星球的地下实验室，贝芙女士，可以听听你的见解吗？”
贝芙拢了拢耳边碎发，大致从通讯画面中了解了现场情况，她很快理清思绪，“我们坚决反对，特种人实验是数年前本星球掌权者为了改善星球设施做出的错误决定。那时的我们抛弃了星球上数量较少的特种人，却没有换来协议中的报酬，反而失去了自治的能力，灾祸不断，如今方向调整，我们不愿再抛弃同胞。”
“如果可以，诺亚联邦想以本星球的矿产作为本金，发展专属我们的产业，彻底将矿产星的名号拨下去。”
以矿产星定位，他们只会在百年之后灭亡于矿产耗尽，届时星球上数亿公民将何去何从？
没人想要母星步入垃圾星的命运。
封奚大致了解她的想法，真实与否尚且存疑，他此时没心思追寻，抬头看向警长，“现在还怀疑吗？”
警长变得唯唯诺诺，诺亚联邦的邦主态度尚且温和，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您随意，但您需要保证您的哨兵不会发狂。”
封奚颔首，收起通讯。
跟在警长身后离开，封奚再次牵上祁沐的手，只是过道不似来时的幽暗。大功率的灯处在入口，将脚下照得通明，他不需借助祁沐施力便能走稳。
来时封奚有兴趣随祁沐装作发狂的哨兵潜入，但他此时思绪混乱，失了耐心，便觉得不如选最简便的方法求证。
贝芙和矿产星对中封有所求，这通通讯基本能确保在场哨兵被妥善安置。
一行人到地面分离，天色不早，两人在飞船上耗了不短的时间，既已揭开身份，他们不想再去住落魄的小旅馆，直接朝贝芙发来的接待地点走。
竺泉能感到气氛微妙，但还是碎嘴，“你们刚那几句说什么呢？怎么突然换念头了？不是要暗中查探吗？”
封奚心情很差，“闭嘴。”
竺泉缩了缩脖子，朝祁沐抱怨，“是不是你惹到他了？我可是尽职尽责跟着打探消息哈。”
祁沐在两人间看了圈，随后视线落在两人还牵着的手上，小声询问，“你在生气？是我刚刚弄疼你了吗？”
明明在他得到的那段记忆中，他们的相处还不错。祁沐几乎是瞬间得到答案，或许正是因为刚开始的这些还不错的记忆导致后续的发展显得不尽人意，“那时是我把你抛下的吗？”
封奚分开两人的手，他目光幽深，“我不知道。”
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他有刻意忽视那段让他不适的经历。但祁沐突然想起来，被尽力压下的情绪卷土重来，经过这么长时间消解，非但没有减弱的趋势，甚至愈来愈浓烈。
可这些他怎么和祁沐说？
过去那么久，连中封都查不出什么，他能逼着祁沐尽快想起来，好证明祁沐当初没生出一点卑劣的独自逃窜的念头？
阻力自身侧传来，封奚还想往前，但不容置喙的力道阻挡住他的脚步，温热气息扫过，祁沐拥住了他。
封奚瞳孔收缩，没弄清祁沐要做什么。
“你别生气，不管怎么样，你跟我说好不好？”祁沐对现下的情况十分无措，但直觉告诉他，如果任这样的误会积攒，他们之间的情感会逐渐被污染。
更何况，他实在不想被一件模糊又看不清事态的东西绊住脚。他和封奚真正交心不到一个月，纵使其中有吊桥效应作祟，但他幻想着只要认真经营，一切都会变好。
所以他没法接受突然的疏离。
这是出乎意料的发展，封奚站在房间前，竺泉早识趣进了自己的屋子，此时走廊寂静，只剩两个人的呼吸回荡。
“你…”封奚叹气，对祁沐这有话直说的性子很无奈。有些事不是说开了就更好，还有种可能，过去会像根刺一般卡在他心中，如果事情发展没能如他们期待一般……
祁沐眼神倔强，偏偏不肯让步，“告诉我吧，我想知道。”
如果是他的错，他全盘接受，能有个补救的方向。如果不知是否有错，他们就去证明，不要用这些事横亘两人之间。
封奚转身，在房间前验证身份，房门弹开，他走了进去，完全被黑暗吞噬。
走廊昏黄的灯光照不进去，哨兵脸上落满失望，他的房间在对面，是贝芙经手准备，他们每个人都是单人间。
他后退了几步，几乎要靠上墙面。
“怎么不进来？”封奚按开墙上复古的灯光开关，身影再次显现。习惯了中心星智能管家的呵护，他花了段时间才找到开关位置。
这么一会儿，祁沐就像被什么绝顶的打击笼罩，脆弱又可怜。
被心中的联想逗笑，封奚背靠门廊，弯眸等待祁沐走进，“愣着干什么？还想不想进了。”
祁沐猛地反应过来，跟在封奚身后，他觉得有点发晕，两种完全不同的答案紧接着出现，将他的心高高抛起又放下。
所幸最后的结果还不错，祁沐声音不自觉放轻，“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对我很失望，完全不肯给我机会。”
封奚拿起管营养液，顺便递给祁沐一管，仰头喝下，是淡淡的苹果味道，他被酸了下，才发现香精含量超标，像喝果汁。
酸酸涩涩的口感和他的心情差不多，一直说要放下，但这些事偏是他最在意，不可能三两句话说完。
所以他深吸了口气，从最初那起事故讲起。
“你知道20年前在伽马星域的飞船事故吗？”
第43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祁沐点头, 不论是哪儿的星际通识课程都会讲起这件事，在20年前，星际飞船配备的安全系统不全面, 侧重点大多在避免遇险上，毕竟宇宙航行, 船外低温又缺氧，一旦出事几乎不可能幸存。
二十年前的伽马星域同样秉持这一理念，逃生舱只在军用飞船出现，因其高昂的造价，少有飞船愿意承担。
当时一艘运输军用武器的无人飞船发生故障，瞬间波及太空路过的飞船, 飞船陷入连环爆炸, 留在船上的两千人全部死亡。
其中只有十名乘客因基础病当场惊厥而死，大多数是在辐射与失温中丧生。
而少数一批人, 穿戴着太空服跳出飞船，大部分也因为低温与缺氧死去。
唯三的幸存者便在这批勇敢逃生的人中, 那样的环境，能活下来简直不可思议。
这起事故恶劣的地方在于，当时飞船已经进入停泊程序，最多经过五分钟飞船上的旅客便能看到目标星球上绚烂的晚霞, 享受与亲人共度的夜晚。
就算搭配最低档的逃生舱，在这样的距离下, 也能保证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存活率。
这事之后, 舆论滔天，号称绝对安全的航线创下死亡人数记录, 帝国航行受到极大波及。
为了挽回失信形象，所有民用客船全部强制配备逃生舱, 无论规格，只要确保足够的氧气与营养液。
封奚面无表情，“我父母是其中的死者，当时我也在船上，我们一同穿上了防护服，但被剧烈的爆炸冲开。我活了下来，父母失踪，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回尸首。”
他爷爷直到弥留之际都抱有幻想，觉得他能回来，他的父母也能回来。
可惜没有如果，当初那起事故极大可能是冲着他们而来。刽子手永远不会想船上的乘客何其无辜，只会因到手的利益开怀。
在数年后，他却只能用拐弯抹角的指控让明面上的罪魁祸首正法。
“当时我因为缺氧昏迷，在一艘正常行驶的飞船上醒来。我以为是救援，想去寻找父母，但发现被注射麻醉，而船员毫不掩饰地谈论他们捡到了一个多么好的实验体，一但带过去，绝对能拿到天价赏金。”
“后来我趁着他们降落补充能源逃了出去，在附近的贫民窟生活了很久。”回忆起厌恶的人，封奚短暂蹙眉，“在那里，我遇到了第一个帮助我的人。”
“那是个十岁孩子，和我差不多大。”
“我跟着他躲了挺长时间的，他人挺好，就是穷，连飞船都没见过，不仅不害怕那些佣兵，还会偷偷去看飞船。起初我能从他那里得到最近搜查的进度，好换地方躲着，一直熬到那些人没有耐心，我朝他许诺离开后接他一家到中心星。”
但后来封奚还是被带到了Y83，祁沐大概能猜到结果，陌生人许诺的天价报酬，哪比得上眼前切实能摸到的奖励。
“你也能猜到，他最后见了我一面，说他的父亲生了病，所以他才想去中心星，但最近已经找到医生了，让我放心。我意识到了不对，但来不及跑，被打晕带了回去，之后我就没能再看到航线，也不知道他们路过了哪些星球。”
气氛太压抑，封奚停了会儿，说起如今，“是不是觉得我一定会报复回去？不，我后来确实派人找到了那孩子。
我回中心星的时候，他已经有自己的孩子了，佣兵给他的钱只有几十万，治了父亲，他又花了点，确实像我建议的买了终端，但没用来学习。他买了很多东西，可惜永远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什么。”
“他不知道他父亲患得是基因病，就算他没继承，他的孩子也会继承，所以我看他活得还好，我也挺开心的。果然，十年前，他的第一个孩子死去，他也更加贫穷，那颗星球是颗矿产星，他连飞船票钱都攒不到，却开始幻想能再次遇到童年时候的朋友，靠恩情。”
看祁沐欲言又止，封奚抿了口水，“是不是发现我根本没像表现的一样好？我这人挺随心的，也算无父无母，想做什么都没人能管我。”
祁沐摇头，“如果是我，我会以牙还牙。你只是看着他走着原有命运，很善良。”
“哪善良了？我可是会因为别人的痛苦感到开心。”封奚没跟他贫，“我辗转了几个研究所，Y83那个开价更高，就进去了。之后的事你知道，我说说你不记得的吧。”
“当时你的精神域紊乱严重，研究所看你没了研究价值，想做完最后的实验，记录最极限的数据，你的等级高，要经历的最后一个实验很血腥，几乎不可能活下来。我们商量后想逃，也制定了计划，但那天你被临时叫走，我们先分开，你去验证，结束后就分头汇合。”
“我一直在漏洞哪儿等你，等了一整天，直到研究所突然警戒，说你跑出去了，我也想跑。可我们挑选的路线有个难搞的机器人，按计划该你解决，我打不过，就被抓了回去。
后来的每一天我都在尝试寻找漏洞，没等到你。”
封奚捏祁沐的手指，“所以你到底跑哪里去了？”
他之前是真的以为S01死了，不然不可能丢下他一个人。
祁沐想说更多，但记忆过于贫瘠。在他的记忆中，研究所的生活片段戛然而止，后半段的回忆几乎没有，比起模糊的最后经历，他有个更在意的事情，“所以你是怎么变成向导的？他们对你做实验了？”
“你傻啊，在那种地方，怎么可能不被做实验，在刚开始的时候没有实验是因为我精神域溶解变成了普通人，要稳定状态，后来的…等你想起来我再说。”反正不是什么有意义的回忆。
躺在床上，封奚盯着终端发呆，洗漱过后的哨兵又蹭到他身边。
床挺大，他被压住手臂，便闭目回问，“之前条件差就算了，你这时候也要挤我？”
祁沐警觉抬眼，“什么意思，你不是不生气了嘛？还要赶我走？”
封奚唇间泄出些笑，他给祁沐腾了点位置，终端自动链接上本地网络，将其中的视频画面投映出来，祁沐又来挤他，话语像撒娇，“继续说呗，我想知道我和你怎么交好的，你是怎么从很多很多人中选了我？”
明明当时他很呆，一点都不有趣，甚至缠着封奚给他讲很多无聊的事情。
在他的记忆中，残余的最后画面是一项扩大精神域纵深的实验，那时他痛昏了过去。自此，记忆停留在永恒漆黑。
之后或许是痛苦的回忆，不知到了何种程度，才让他的大脑自动产生应激保护。
封奚拗不过他，推他的脸，让他看终端的画面，那是部特种人题材的电影，“你看着特别好骗行了吧，还一直往我身边凑，一看就是想打我秋风。但我又要利用你稳固在研究所的地位，所以才一直没赶你。”
一看就是敷衍至极的回答，祁沐生出思考的苗头，他瞟向终端，“不会的，你不是这种人。凭你现在告诉我的事，我觉得里面一定有隐情。我不会抛下朋友独自逃跑，但现在我没法证明，所以你可以指责我，但是别讨厌我好不好。”
抱着封奚的肩膀蹭了蹭，祁沐抬头，“如果你想尽快知道，以后可以在我的精神域找答案，我会完全放开限制。而且我有预感，时间长了，我都能想起来。”
封奚勾唇，抬手碰上祁沐因为犯困湿润的眼眶：“你看这部电影，特种人哨兵为了保护向导才成为哨兵，评分挺高。你幻想过谁为你变成向导吗？我听说哨兵间还挺流行这种作品。”
祁沐抬眼便想反驳，封奚止住他，“别这么着急，先看完电影。”-
十四年前。这是封奚被关进研究所的第四年，作为研究所拥有的最贵的实验体，尽管在他身上的实验没一项成功，他也被好好安置在研究所内。
虽然待遇差了些，但作为实验体，忽视是奢侈的礼物。只要好好降低存在感，活下去的几率大大增加。
研究所总有一批流水线似的试验体，他们大多是普通人，是消耗品，连一年都撑不过去。封奚知道，只要能活下去，就有被救下的希望。
但情况在不久前发生了转变，为了救他的室友，在残留药剂的指引下，他再一次感知到了特种人精神域的存在，陌生的精神域暴戾狂躁，时刻掀起巨大的风浪。
将他脆弱的新生精神力搅得生痛，他觉得痛，便去掐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S01缩在他身边，“我是激动，是激动，没拒绝你。”
封奚冷冷瞥他，S01只好小心翼翼开口，“对不起，但我的精神域一直是这样子，我忍不了，我怕说了你就不进来了。”
封奚无奈，这点痛折磨得他额角乱跳，当初觉醒时的混乱期，他的精神域只是掀起稍微的波澜，他便缠着母亲哼唧了好几天，以祁沐精神域这幅模样，怕是要痛不欲生。
所以他必须成功，封奚咬牙继续尝试调动已经废弃多年的精神域，想要挤出更多的精神力。
许多个深夜，他都会借着改造药剂的余韵尝试。
他曾在研究所的实验记录上看到过，经过改造的精神域大多是一次性用品，少有向导能与之匹配，也就造成了他们耗材的命运。可按照理论，如果能在向导精神域形成初期与人工改造而成的哨兵相互适应，极有可能制造出适合实验体的向导。
但特种人分化期太早，又不规律，他们便将打算放到了诱导普通人转变为向导之上。
那些普通人可以，没道理他这个曾经拥有过精神域的特种人不行。
后来在S01身上的实验终于接近尾声，因为封奚突然分化为向导，研究所认为找到了更好用的实验品，便不想再花大功夫维护S01过于狂乱的精神域。
只要有向导，不论多高级的哨兵都能制造出来。
见自己的努力非但没有救下S01，反而加快了他被抛弃的进程，封奚少见被迷茫笼罩，他得到了最高级实验体的待遇，才意识到S01的生活多么苦不堪言。
实验室的光几乎亮到凌晨，他匹配回到宿舍，几乎要昏睡过去，但一点冰凉贴上他的脸颊，S01用鹅卵石和草线编成的小蛇小心地在空中摇晃。
S01少见清闲下来，整天守在宿舍靠封奚少得可怜的向导素度日，缺乏药物压制的疼痛折磨着他，强行提高等级上限的行为终于反噬，短短半个月时间，他瘦了好多。
但这个‘死到临头’的哨兵小心看着他，生怕自己惹怒了劳累一天的室友，“小溪，你很累吗？有没有时间看我给你编的小蛇？”
自从套出话，知道了小溪曾经的精神体是海蛇，S01便一直想要做一份，在他流浪的时候，跟朋友们学了很多，刚好会编小动物，藤蔓与石头拼接成的小蛇有点拙劣，但瞧着还算可爱。
“你现在是向导了，但精神体还没凝聚，应该也是只小蛇吧？你之前没给它起名字，不如现在起吧？”
“我听说过一句话，有了名字就有羁绊，这次一定要记住它啊。”S01把草编蛇往封奚身上放，“当然了，如果你能给我顺带起一个就更好了。”
S01已经十四岁了，接触的人太少，他大多数的知识都是和封奚学的，不知道怎么才算合适的名字，所以眼神期待看着封奚。
封奚突然觉得眼眶发热，疲惫、痛苦、对亲人的思念、还有对面前这个呆得不知道自己就要死了的哨兵的气愤一齐用上脑海，他将小蛇打了下来，“我才不要起名字，在这里，他们能给我精神体，也能立刻把我的精神体夺回去，只要注射药剂，我的努力就都失败了。”
“逃出去后，我才会给它起名字！”
小蛇摔到了地上，鹅卵石因为撞击从草绳中漏了出来，歪歪扭扭趴在地上，但两人谁都没心思关心它，祁沐手足无措，对突然崩溃的室友又拍又哄，“我又惹你生气了吗？对不起，你别哭了。”
封奚被哨兵安慰的顺气拍得差点吐出来，手脚并用把S01推到一边，“你就是个木头，只会说别生气要原谅，就算要记住你，我一定会记住你的木头脑袋，用不用名字都能记住！”
见封奚愿意搭话，S01松了口气，他爬上床，躺到小溪旁边，伸手在眼前晃，“不是木头，按照通用语，我一定是如沐春风的沐，因为我会照顾人。”
垃圾星的穷小子靠自己的努力学会了通用语，熟练掌握各种成语，但封奚还是被祁沐这跳频严重的回答逗到，“你也太自信了吧？你明明是木头，还让人如沐春风…”
说着，他破涕为笑，好像S01说了多大的笑话。
S01想反驳，但看封奚心情转好，他小心开口，“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死，想让我能看你告诉过我的东西，小溪…”
他转过身，只能看见封奚的发丝，“我们逃出去吧，我有记下防护漏洞，到时候我把拦的人都打倒，我们一起跑出去。”
封奚逐渐没了动静，他将手垫在头下，竟有些害怕出去，但最终，他还是应声，“嗯。”
他害怕出去后发现只有自己活着-
某天下午。
“救救我，”从运输车爬出的少年拉上吊儿郎当靠在飞船外的男人，身上弥漫佣兵常有凌厉气势的男人正抽烟，他手一顿，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但确实是标准通用语没错，“好家伙，这研究所挺不当人啊，连中心星域那边的人都敢劫？瞧这标准的口音，哪家少爷啊？”
在另一边忙碌的同伴走过来看了眼，“浑身是血啊，干完这单我就不干了，这都什么玩意儿，他们还净挑小孩，实验到半死不活就转卖下家，我这种垃圾都看不过去。”
男人哼笑了声，为这此天价酬金背后的黑暗，他掐灭烟头，抬手搭在同伴身上，“这单就停吧，这活不对。”
“你怕他们灭口？也是，光付给咱们的订金就多得不正常。”同伴反应过来，“不是，那这些小孩儿怎么办？丢这儿，咱们跑了？”
“你看他们像是能活下去的吗？”男人隐隐有点不耐烦，他本就讨厌血腥，一只带血的手指还抓上了他的裤脚，男人低头，对上少年黑的不正常的眼睛。
那声音像小兽呜咽似的，“求求你，救救小溪，他家很有钱的，肯定能付给你们更多的报酬……”
手指被扯掉，男人挥散身上烟味，“再有钱比得上顶头上那个？不干。”-
十四年后，矿产星的旅店之内，祁沐认真看完了整场名为命定情缘的电影，重新思考起封奚提出的问题。
你希望有人专为你变成向导吗？
祁沐诚恳摇头，感觉嘴上有点空，便随心随意蹭封奚乱飘的发丝，声音哼哼唧唧听得粘牙，“不要，咱们这匹配度不也挺好吗？后天改变一定会很痛苦。”
第44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封奚压平嘴角, 微抬了点头，随手将耗尽电量的终端丢到桌面，“这么不懂情趣？你怎么连做白日梦的方向都和别人不一样。”
祁沐否认, “我超懂的好吗？”
不确定封奚话中本意，他夺过封奚身前枕头抱在怀中, 探头去看封奚表情。
多亏动作及时，祁沐成功抓住了对方眼中笑意的尾巴，他将枕头丢到床头，翻身压住人，“好啊，你明明喜欢我的回答, 故意说反话刺激我！”
因为激动, 他一时没注意位置，尴尬的触感唤回祁沐理智, 他颇具亡羊补牢精神地朝前面挪。
终于找到合适的位置，封奚一贯懒散的声音响起, “继续动，别压死我。”
祁沐原本想要弯起的唇瞬间捋平，他恼羞成怒后退几寸，在封奚开口之前将他的话堵了回去, “别说话，一定压不死你。”
和封奚比起来, 他是情趣大王好吗。
封奚碰上他的发丝, 手指微微收紧，无意识摩挲了几下, 竟真的任由闹下去，“我信了, 困死了，下来睡。”
这一部无聊的电影对他的消耗有点大，直到陷入梦乡，剧中主角的尴尬台词还在他脑海中回荡。
“难道因为我不是哨兵你就不爱我了吗？你只是把我当做积累功绩的工具吗？”
哨兵主角狠狠吻上向导，接着在雨中泪目狂奔。
但随后，与剧中唯美的转换过程不同，在封奚梦中，哨兵被囚禁在手术台，各色的针剂注入脑域，伴随着杂乱窃语。
封奚无意识皱眉，转身靠近身边的热源。
针剂是冰凉的，所以靠近热源准能远离威胁。
梦境之外，祁沐蓄能完成的精力无处发泄，正打算听着身边规律的呼吸酝酿睡意，刚看过的笨蛋情侣还在他脑子里叫嚣着说爱。
越想越睡不着，他的终端被封奚征用，已经耗完电死过去，连看上面储存的学习宝典都是奢望。
想到上面的内容，他立刻住脑。
哎，好空…
布料摩擦声响起，封奚搂住他的腰，近乎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将他圈在了怀里。
匀速的心跳声猛地变大，霸道占据他的注意。
…虚。
祁沐试图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回头去看封奚是否被他吵醒，才突然主动抱住他。
但随着视线扫视，他的注意力完全偏了十万八千里，从轻微抖动的眼睫，移到高挺的鼻梁，还没在红润的唇上停够时间，耸动的眉峰又夺走他的注意力。
做什么梦呢，表情像是要把谁搞破产似的。
祁沐从没有哪一刻这么感谢自己的柔韧度，他扭着脖子，还要抬手反身以抚平封奚眉心的褶皱。
终于碰到，他松了口气，小心一点点揉开，看封奚没再皱眉的趋势，他搭手在自己发酸的侧颈上，揉按缓解压力。
发丝轻蹭在后颈，祁沐身体僵住，以为是自己动作幅度太大将人吵醒，刚想开口解释。
微弱刺痛卡在他颈后皮肤，柔软的唇不可避免蹭在上面。
祁沐……更睡不着了。
第二天一早，门外传来小心的敲击。
祁沐的降噪环没带在身上，刚陷入浅眠就被吵醒。
他被剧烈的敲击声震得有点炸毛，头发乱糟糟爬起来。
一团青黑挂在他眼下，想到昨天的事祁沐就气，后半夜他守着空荡荡的被窝怀疑人生，想抱人还被躲开。
封奚啃了他一口便转身，睡得很沉，似乎是嫌他烫手。
盯着封奚的呼吸数了半个小时，祁沐才终于确定，这人一直睡着。真不是封奚有意打击报复，是他自己太把持不住。
揉了把脸强制开机，祁沐本想去门口看看，但听到外面杂乱的声音感觉人数不少，他转过身去推封奚。
轻微的气音传来，封奚不愿睁眼，可见昨夜好梦。祁沐磨牙，但又不能真干什么，“瞧你睡成什么样子，抛我一个人失眠。”
睁眼和熊猫对视，封奚疑惑啊了声，“你把安索的黑斑挂眼上干什么？”
“你！”士可杀不可辱，更不可火上浇油，祁沐当即把人按下去做晚上没能做的事，照着唇便啃了下去，“你完蛋了！”
又跟困意做了会斗争，封奚穿好衣服，看缩在床上怀疑人生的鹌鹑没起来的欲望。他过去拉门，成功与门外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人对上视线。
竺泉被夹在最后面，只剩头上挺翘的几根头发昭示他的存在感，不甘于就这么被忽略，他扬起手朝封奚打招呼：“嗨？”
他挤开一群人，呼哧呼哧喘气，“这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吧？对你们就是老实呆在门外等着，对我就是直接进去捞出来。”
封奚询问：“这些人？”
为首的人穿着亮红色制服，见封奚奇怪，他挤到前面介绍自己，“封先生您好，邦主她觉得有件事必须及早告诉你们，所以才让我们今天前来接应，打扰了。”
还是没说主要目的，封奚没动，“和什么有关？”
领头人颔首，见附近只有自己人，便放心开口，“是虫族，和祁上将有关系。”-
几人跟着领队朝诺亚联邦总部走，这地方其实之前有帝国建造的塔，但经过本土化之后，变成了另一种完全不同的存在。
塔不再为特种人服务，反而关押着许多发疯的哨兵，彻夜的哀嚎从中传出，进出的人都神色恹恹，大多数是受害者家属。
撇开附近建筑，封奚踏入贝芙办公处，终于迈进与星际接轨的房间。
贝芙简单勾唇，见他们没有开口的意思，便起身亲自邀请，“请进，无论哪件事，我都是希望达成合作的那部分人。”
竺泉跟贝芙有过交谈，他随手拉开了一把椅子，毫不客气坐下，“既然要合作，昨天什么意思？”
不管是不是他们的错，先追责就对了。
都是人精，贝芙当然知道竺泉想说什么，她连忙示意秘书倒茶水，“抱歉，这点是我们考虑不周，请容我们解释。”
竺泉看对面的人喝了一口才敢放到口边，这破星球什么都不得劲，他想赶快离开，便双手交叉放在桌面，气势全开，“嗨，其他的先不谈，我们来谈这次没敲定的合同吧？
作为代理人，我得说你们这星球环境是真的不行，如果不是你们态度可以，中封绝对不会将分部选在这里。”
封奚和祁沐站在他身后，颇有种当谈判陪从的感觉。封奚借着链接传信，“怎么感觉他才是中封的主人呢？”
祁沐暗自点头。
但他们到底是拴到一起的利益共同体，封奚没完全放松，在两人唇枪舌剑中捕捉重要信息。
一旦有哪点不够合适，他便开口调和。
争吵终于落下帷幕，最终条件是矿产星不但要保护他们的安全，同时应该解释清楚背后动机，还要借派飞船帮他们回到能联系军部的地方。
贝芙轻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见竺泉终于有闭嘴的意思，她看向两人开口，“既然中封的事谈完了，我现在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关起你们吧。”
作为矿产星的首领，她当然认识祁沐，甚至星球上的很多人都认识祁沐。
贝芙叹了口气，细细解释，“像你们昨天捣毁的那处窝点，本星球上还有很多处。他们潜藏在地下，甚至有些背后干脆是我们星球的人，挥起屠刀向同胞，所以我不敢保证你们的安全，相较起来，呆在特管局可能会更好。”
封奚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而祁上将的精神域太过混乱，随时可能被影响，我们便自作主张只放了你一个人，但没想到你们的关系匪浅。”
说到这里，贝芙嘴角含笑，“从见到你们第一面起，我便知道了决定的错误。”
向导温和的声音响起，“不瞒你们说，我是结合人向导，在匹配度方面感知能力还算不错，虽然没有具体进入精神域查看，但我敢保证你们的匹配度不会低。
现如今大多都是低匹配结合，可高匹配结合的联系紧密是事实，共情之下，大多数特种人不会抛下自己的向导或哨兵。”
祁沐睁大眼睛，有些震惊，“我们的匹配度高？”
贝芙不明所以，“我并没有深入你们的精神域，所以没法看太清楚，但根据我的感知，你们至少有80的匹配度。”
是这位结合人向导信口开河，还是他们的匹配度发生了不为人知的转变？
封奚深思，许多年前的实验过程涌上脑海，那个时候他靠自身努力与祁沐的精神域契合，但如果这种变化没有停止，并且在一次次结合后推进更深呢？
他的精神域医生说他的精神域不会给身体带来伤害，也说他的精神域已经基本定形，不会再发生剧烈变化。
可关于特种人的研究不够深入，精神域更是只在特种人生前存在，相关研究相比其他人体结构落后不少。
这种转变并非不可思议。
祁沐从来没有听说过后天提高的例子，他下意识担忧起实验后遗症，“小奚，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封奚摇头，“毫无感觉，按照精神域阈值理论，我如今的精神域远没有觉醒时广阔，不会带来负担。”
贝芙没想到在她看来是好消息的事引起了两人的警惕心，只好转移话题，直入正题道：“抱歉，我今天请求祁上将一同来实则并不止为了解释。”
祁沐：“你说。”
贝芙亮出几段音频，“最近这附近的星域都进入紧急状态，我们收到了很要紧的消息，但前往军部的求救没有回应，疑似被拦截。所以我们有点不安，甚至担心这次是否要直面虫族。”
祁沐闻言蹙眉，他们来时虫族还在侧翼战场，总体没有太强的攻势，前方的无人作战部队也没出状况，不应该会漏来太多虫族。
一切疑问都在音频播放后得到解答。
“任务第6天，请求支援，坐标…，C系列星球，我们正尽力保护目前所有幸存者，暂时躲避在废弃矿场中。来时的飞行器被侵蚀，目标星球虫族过多，有酝酿出虫潮的趋势，收到请回答。”
“滋啦*#，任务第13天，再次寻到一批幸存者，队内哨兵士兵伤亡人数3，幸存者210人，首次粗略估算虫族数量，游荡虫族约500只，弹药能源不足，正在尽力靠近本星球船坞。注：信号为虫族控制，近几天可能断联，请尽快支援。”
接着是少数的一段有声音的讯息，背景似乎是火光烤着脂肪的噼啪声，人物的声音有点模糊，但封奚很快听出来，这是乌铭智。
乌铭智的声音很沙哑，先重重咳了几声，他吐了口血，“伤亡人数8，任务第15天，狗｜日的谢恩，你是不是听到了？拦啊，继续拦信号啊？老子这就把你干的那些脏事全曝光。”
可惜音频戛然而止，他没能说下去。
乌铭智已经确定这是条不归路，铺天盖地的虫族弥漫着星球，飞船被破坏，能源不足，本地居民伤亡人数正逐步上升，如果再耽搁下去，这座星球会成为虫族的温床。
贝芙眼神凝重，“前些天我在其中听到了祁上将的名字，疑心终雪星出了情况，传过去的消息全部石沉大海。直到你们到来，我大概能推断出情况。”
这星球处于讯息警戒带，终雪星一定会谨慎筛选信息，只怕在中继星球就被压了下去。可惜祁沐没法立刻赶回去，他只能凝重点头，“请你立刻准备飞船，我们要前往终雪星。”
为了防止再次遭遇袭击，矿产星的飞船结成队形，避过所有哨塔巡航-
两天后。
军部没人知道带队前往殖民星的祁沐究竟遭遇了什么，只知道在他回来后，终雪星拉开了二级警戒，这是除虫族入侵外最高的戒严状态。
本星球向外的信号全部截断，只有经过军部审核才能通过。一旦星域外有疑惑讯号，军部便以虫族临近为理由搪塞。
大家只能目睹上将的雷霆手段，直接将皇室有记录的暗钉一通扫入关押，因为信号被拦截，中心星只会疑惑边缘星系突然断频，远距离成了他们的优势，将中心星域的试探通通软绵绵挡了回去。
矿产星同样开始清理污泥下的生物，贝芙代表诺亚联邦率先加入由军部搭建的私域网络。
军部舰队航行向殖民星，船身荆棘蔷薇徽章泛着白光，阵型井然有序，赫然将其当做一次小规模战役。
祁沐走出控制台，看向眼前的目的地。
他侧头看向担任他梳理向导的人，语气有些感慨，“还是来了。”
封奚同样穿着军部统一制服，只是侧领多了象征技术人员的蓝色图腾。
衣角一丝不苟扎着，显得双腿修长流畅，他点头，“看看乌铭智究竟能交代出什么。”
第45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封奚只在宣传片中了解过军部处理虫族的流程, 作为一个非军校出身的人，他不太能想到怎么清理虫族。
特别是在这种虫族比同胞还多的情况下，火力压制难免伤及平民。
得知他好奇, 祁沐递给他一份执行官守则，其中记载了各种情况最低营救比例, 情况特殊时，是否救援要靠执行官本人定夺。
在上将的身份之外，祁沐更是边缘星系的执行官，而为了对边缘星系的公民负责，他向来优先遵守执行官守则。
封奚：“这么多限制，连每次救援的重型武器限制都卡死, 是不是太死板了？”
祁沐左右观察舷窗附近有无旁人, 凑到封奚身边解释，“这东西是往届执行官总结来的, 是针对边缘星系的财政吃紧情况灵活调整，我不按这个。”
“是因为最近财政状况不错？”封奚抱着专心学习的心态, 认真根据现有信息分析。
祁沐矜持地后退一步，“因为营救效率高，而且有我在，军部不用考虑针对高级虫族的武器支出, 所以那守则限制不到我，厉害吗？”
如果是融合态, 祁沐的尾巴都要翘天上去了, 摆明求赞扬。
封奚原本高速运转的学习脑硬生生卡壳，思考不下去, 他双手压在书脊两端合拢，“你正常点。”
祁沐也觉这番举动有损他在军部营造出的英明神武上将形象, 迈步把最佳观赏距离缩回来。
发丝被扰得来回跳动，祁沐向上看，只能看到封奚因衣袖滑落露出的一截手腕，和侧面悦目凸起。
“特厉害，不愧是上将。”封奚揉他头发，尽力压平嘴角以免笑场，但压不住的笑意从眸中溢出。
三岁小孩儿听他这夸奖都要大喊幼稚。
“…呃。”祁沐耳尖爆红，伸手夺过守则，生硬转移话题，“就还好的水平，来，你还有哪点好奇的，我给你解释。”
沉浸在上将亲口讲解的知识中，封奚对军部的运作了解得更通透了些，接着询问梳理向导需要如何配合。
祁沐哪看过这些，他之前又没向导，但还是不负责任地想了会儿，笃定开口，“每个哨兵战斗后都会很脆弱，至少要一个拥抱吧？”-
舰队停在C-b5殖民星外的星域内，对内频道响几声，领航员的声音传来。
“长官，卫星图显示图像成型，我们成功锁定了虫潮爆发地点，可以开始作战。”
祁沐点头，仔细评判传送来的扩大图像，很快，他下达命令，“先清理低等虫族，扫描生命特征，查看是否有平民存在。”
清洗流程井然有序进行，整个星球的虫族数量预估显示，激得指挥室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区块就有五千只虫族，虽说其中大多都是低等虫族，但这才几天就孕育出这么多怪物，这星球矿产怕是全被吃干了。
新来的副官为难看向祁沐，“长官…这已经达到了最高等清理标准吧？还有近百只高等虫族。”
对虫族作战指导书上，一旦星球出现万只以上虫族，在本星球人数并不多的情况下，可以使用大规模伤害性武器清理。
祁沐点头，“无事，常规清理流程。离虫族母星足够远，它们威胁不大。”
封奚坐在侧手边，心中梳理会议内容。
传闻中虫族母星是一颗足以承载万亿虫族的摇篮，而虫族之所以会执着于掠夺其他星球的矿产，所为的便是持续扩大自己的星球，供养它们的母亲，好迎接更多同胞。
虫母更是从不会离开母星，以至于人类少有机会窥见这位异族的特色。
据已知的信息推断，它的脑域类似精神域，靠着细而密的精神丝线链接子嗣，可反常识的是，在链接亿万虫族的枢纽，靠近虫星的检测装置只能检测到趋近于S特种人的精神域强度信号，超出两倍都不到。
如果忽略虫母超强的生殖能力，它的脑域强度与超S向导差不多，因此低级虫族总是混乱而无序的，它们的母亲只有瑕顾及高级成虫。
指挥室沉默稍许，笔尖触在屏幕的声音不断响起，他们的心神被祁沐的镇定感染，重新将这起恶劣入侵定义为小型冲突。
祁沐抱臂等待领航员回应，“有找到更多的信号吗？和往附近星域发送的有什么不同？”
对方摇头回应，“没有，这片星域被低音频段笼罩，这是虫族常用的手段，捕捉不到任何异常频段。”
无法锁定生命体征，祁沐轻敲桌面，冷淡下达指令，“开始大规模清洗，等待智能机传来更多信息。”
按照初扫描阶段的信息，他大概能看出几只高等虫族的踪迹，具体形态与战场上目击到的多有不同，不排除实验改造的可能。
对虫族的实验并不被禁止，但能闹到这种程度的，他今天头一次见-
游隼在低空短暂遨游，很快力竭，巴顿抬起手臂去迎接自己的精神体。长期的缺水让他的嘴上翻起一层死皮，面色枯黄，军帽早不知道飞到何处，手臂上横着道已经结痂的伤口，尚布有酸液灼伤的痕迹。
队内不止他一个人这样，大家穿着皱巴巴的衣服，靠着难得的食物度日。
虫族的肉柴而酸，嚼在嘴里像吃木头，甚至那股腥臭味加持下，这玩意儿连木头都比不过。从中获取不了水分，他们又不敢冒险去遥远的河流取水，只能渴着。
估计没哪队人会比他们更倒霉，刚降临星球就遇到远高于他们等级的虫族，最高级的武器尚破不开虫族的甲壳，只能弃船寻找本星球支援。
结果没想到这破星球上什么都没有了，建筑，树木，河流，矿产，只要蕴含能量的东西，都被虫子啃到了底。
刚离开他们便知道这是个错误决定，想要赶回飞船。但已经来不及了，这颗星球上的虫族饿得太久，见到什么都想啃两口，把他们飞船上的能源吸了干净。
而期间收集到的信息更是让巴顿心中发凉，这颗星球上可能有着已知最高等级的虫族。在乌铭智说出这事时，他直接把人按在地面，想要下死手泄愤，但结果已定，他最终还是松了手。
幸存者们受不了长途跋涉，有些被他们放到了途经的地下堡垒，只能祈祷那些人能安稳等到救援。但说真的，他们早已等到绝望。
队内唯一能向外联系的拨频仪在乌铭智只身引开虫族时被带走。想到那个带着通讯源毅然离开的背影，巴顿叹了口气。
正这时，乌铭智的手下神经质地扣手上的血痂，眼眶凹陷：“队长他怎么还没回来？他说要去联系支援的。”
巴顿沉默，他正要想理由搪塞过去，一声巨响自洞外传来。
这是他们更换的第五个临时避难所，是虫族追过来了吗？
但虫子不会发出这样碎裂的声音。多年的军旅生活让他直接意识到现今情况，那是弹壳破碎的声音，是包裹弹药的金属外壳与地面碰撞发出的炸裂声。
象征死亡的弹药此时给了他新生的希望，巴顿猛地召唤出精神体，迎着炮火飞出避难所。
终于要得救了！
越来越多人意识到支援到来，他们一同站起身，准备朝信号发来的地方赶去-
祁沐携执行二队进入星球环境，船内空气短暂与大气环境交接之后，显示安全可进入。
星球表面弥漫的虫族被清洗一波，干净不少。剩下的高空打击难准确控制击杀，便到执行队出场。
坐在船尾的哨兵时不时看他们几眼，瞧着年纪不算太大，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
感受到棕发哨兵的视线，封奚礼貌回望，露出个得体的微笑，既没有包含太多的感情，也没有让人感觉到冒犯。
棕发哨兵的耳朵当即红了起来，他卡了半天壳，最终蹦出一句，“封向导，你作为后勤为什么要一起过来啊？”
他们正在适应大气环境，聊天确实有助于尽快调整呼吸，祁沐只是扫了一眼，没有插话。
聊天对象不是自己，这让祁沐有点吃味，伸手搭上封奚的后腰，不着痕迹挪了肉眼可见的距离。
封奚回望，眼中满是警告，他拉着祁沐的手腕向前压在哨兵腿部，耳语道：“老实点。”
偏生棕发哨兵像没长眼，还眼巴巴等着回答。
封奚深呼吸，“因为除了助理身份，我还要担任梳理向导。”
棕发哨兵的嘴张大，“你是我们的梳理向导？”
虽然军部梳理向导不少，但能跟着他们出任务的属实是少数。他们不会在紧急情况下强迫体力接近于普通人的向导进入战场。
棕发哨兵身侧的同伴拉他，低咳善意提醒。但这愣头愣脑的哨兵一点没有听出来，能接近向导让他脑门冒烟，“你是广域向导吗？”
封奚礼貌回应：“不是，我和90%的哨兵匹配度不到20。”
这句话给哨兵惊得转不过脑子，“2、20？”
在他印象中，低于35就无法建立精神链接，这能是梳理向导？
飞船外侧的撞击打断了封奚回话，余光中祁沐身影闪过，已经追出舱室。
吸取上队人的教训，他们一早就料到会有攻击。
来的是高等虫族。
黑甲闪着辉光，巨大的镰足挥舞，即将劈到船身。执行队的等离子光束倾泻，灼得成虫短暂嘶吼。
但高等虫族反应极快，它撤开距离，光束仅在它身上灼出浅淡瘢痕。
它看到了外出迎战的哨兵，战斗一触即发。
也很快终止。
祁沐嫌弃地丢下虫族头颅扯出的可疑物体，酸液没溅上他分毫，只是浓臭的血液味道无法驱散。
没了危险，封奚遵循事先问到的梳理向导义务，站到祁沐身边递去一缕向导素安抚，犹豫地给了个拥抱。
清爽的味道瞬间压下血味，祁沐伸着手怕弄脏封奚衣服，手足无措，“那个，向导义务是我瞎说的，你千万别抱其他人。”
“…我可能会吃醋。”
封奚忍不住笑，“这鬼话也就我信，还不是因为你是吃醋大王？”
不然他不会任由虫族的腥臭味沾到自己身上。
棕发哨兵愣住了，合着这是上将的梳理向导啊，他没事凑什么热闹！
他之前只是预备队员，并不常呆在军部，吃了没见过封奚的亏。
这么一会儿，他连检讨要写什么都构思好了。
他同伴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唉，还是太年轻呀。”
棕发哨兵有点害怕，“我是不是得去向长官道歉。”
但老实说，比上将有向导更让人震惊的是，上将对他的向导好粘牙，感觉偶像滤镜要碎了。
第46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棕发哨兵帮着搬物资, 先遇到了封奚，他连忙一起道歉，“抱歉呀封向导, 我没认出你的身份，给你们添麻烦了。”
封奚在他身上扫视, 无所谓道：“没事，他也就飘飘醋味儿，不麻烦。”
棕发哨兵愣了下，搬着仪器走了几步，心中的念头才清晰落地——听这意思，封向导对醋味儿接受度还挺高。
快走几步搭上了祁沐的肩膀, 封奚面带笑容, “你知道你小气得都吓到队员了吗？堂堂上将上赶着吃醋，太影响你的形象了。”
祁沐正在扣作战服的武器夹, 扣完自己的，他自觉环住封奚腰身, 帮着放好安全夹层，“我在乎那点形象吗？还是一队的人靠谱。”
他不近人情的形象用了好些年，该立的威都立到位，就算突然变成恋爱脑, 下面的人也不能造反。
封奚抬脚踹他，“好嘛, 我收回上一句夸奖, 替二队谴责你这个爱比较的领导。”
他们循着信号指示到达附近的避难所，虫族的尸体堆积在门前, 铁门上遍布凹痕，无不说明在清洗前, 这里正被围堵。
重型武器安置在尸堆前，直接轰开了眼前的障碍。
嗡的一声，地下避难所的警戒全面拉起，他们成功得到和负责人的对话的机会。
避难所门前幸存的显示屏上显出个面黄肌瘦的男人，他使劲眯着眼，不太适应光线，“是…是新来的逃难者吗？这里没电了，人也满，门打不开了。”
长期的饥饿让他完全认不出眼前的人，甚至不愿意动脑子思考目前情形。
接着他的目光瞟向显示器上亮眼的肩章，负责人立刻激动瞪大双眼，眼眶涌出泪液，“是支援，是支援呀！”
避难所内立刻响起窃窃私语，闷了半个月的地下室终于开了窗户，腐朽难闻的气息从中泄出，扑得执行队众人皱眉，“这得关了多长时间才这个味道？不会有尸体在里…”
说话的士兵被旁人示意噤声，他当即不再多言。
里面的人没空回答他们，纷纷凑到显示器前询问，“能把我们带出去了吗？我们想要离开？虫子吃了好多人，再不走就要死了！”
随行的心理安抚员尽力平复避难所众人的心情，待他们正常些，祁沐才开始询问线索。
喝着好不容易到口的营养液，负责人砸吧几声，好像在喝绝世珍馐，他仔细回忆了几条，“对对，前些天是有人来过我们这地下避难所。对，也是你们这身制服，是军部的人！”
“不过还有一批另外着装的，我看他们也都累的不行了，本来想让他们一起留下等救援的，但他们执意要走，说是他们会给这里带来危险。至于离开的方向，应该是那边。”
负责人抬手指了个方向，摇头叹息，“这几天虫潮多的不像话，凶多吉少啊。”
祁沐抿唇，那片区域正是虫族聚集最多的位置，“他们去那里干什么？”
负责人迷茫，只能推测道：“好像是里面有个人说，上面给他的任务地点在那里，那边可能会安全一点。”
想到唯一的音频最后不明不白的结尾，祁沐短暂收拾思绪，转头看向自己的队员。“以避难所为中心辐射清理，清理完成后去营救一队。”
队员们点头，迅速支起专业的信号补充仪。这星球上的虫族被清理过一波，信号恢复了大半，加上信号补充，能防止期间断联。
封奚听安抚员报完人数，搜集信号的队员声音传来，“接到信号了，是一队。”
祁沐看向封奚，在他腰间武器夹挂上只双向通讯仪，“待会儿跟在我身后，不会让你受伤。”-
巴顿正带着自己的队员跋涉，但求救的频段引来了几只高级虫族，他们赶路很急，精力不济，以至于没看到地面上匍匐着的黑色肉山。
烧焦黑甲破开，露出其中软肉 ，为了尽快恢复，这只虫族的肉正在努力蠕动着，它拼命吸取着地下的能源，可惜获取能源的速度远远比不上自身恢复的所需。
再不吃点东西，它就要死了。幸运的是，香味正从它身边略过，那是特种人精神力的味道，如果能摄取足够的精神力，它甚至有机会联系上母亲。
从出生起便待在研究所的虫族不知道母亲的模样，但它本能觉得，只有为母亲驱动，它的虫生才能被意义。
所以，为了母亲，它一定要吃到精神力。
游隼率先发出警告，锋利的爪子抓向虫族的触角，堪堪让它的主人躲过地下伏击。
该死的。
巴顿咬牙拔出武器，但身上的枪械早已清空，空腔的摩擦声让人心生绝望。
他沉默收起枪械，棕色羽毛自耳边冒出，巴顿的手指化为利爪，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将等级比他低的队员护在身后。
他虽然不是S级哨兵，但胜在战斗经验足够。
破空声响彻耳边，一枚特制子弹旋转着射入虫族后颈，带出一层黑绿色软肉炸向四周。
肉山不住抽动，哀叫着倒在地上，那枚子弹直接切断了它的脊柱神经，让它如一摊烂肉在地上蠕动。
来人的肩章上的荆棘蔷薇闪着熠熠光辉，没沾上一点灰尘，与巴顿这行灰头土脸的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看到为首的男人，巴顿险些老泪纵横。
“长官！”游隼立刻扑到安索头顶，扑腾着翅膀，被安索一爪按在地上，打掉好几根羽毛。
祁沐简单嗯了声，收回特制武器插在腰间，他拿给封奚一双手套，弯腰按压示意，“这只是蠕虫，外表看着没有弱点，但如果能直接攻击后颈连接处，能一击毙命。”
封奚点头，用匕首旋转着弯出子弹，腐蚀性的血液没在手套上灼出伤痕。
二队的人同样认真听讲，但没幻想能靠他们的准头一击毙命。
巴顿顾不了那么多，他哽咽几声，伸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长官，李业和盖斯牺牲，目前尸体安顿在避难所内。对不起，我没能护住他们。”
执行队每个名额都固定，他们大多是磨合了很久的朋友。祁沐沉默片刻，“边缘星系会铭记他们的牺牲。”
乌铭智带来的人缩在另一侧，“祁上将，求您救救乌少将，他一定还活着。”
巴顿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长叹口气，拿起自己的物资去收拾。
为剿灭高级虫族奔波了几日，待成虫数量降至十只以内，军部舰队进入星球，开始对难民进行疏散管理。
研究所外拉上警戒，数架战机围着，这里是最后一处有大量虫族聚集的地点。其中没有人类生命迹象，但碍于其中可能存在的证据，他们没选择火力覆盖。
封奚查看过几台飞船的内部信息，确定参数在正常范围后，他走进指挥室。
研究所环境不适合多人作战，因此这次只有执行队进入。
无人机同步扫视着研究所内部情况，最终投映在指挥室幕墙，他们能比执行队更先看到其中的情况。
一切准备就绪，封奚连上祁沐的精神链接。
这座研究所内频段混乱得厉害，执行队必须携带信号补足仪才能顺利联系外界，而音频干扰过于强烈，他们干脆选择靠精神链接传递信息。
画面中哨兵脚步一顿，他身后的队员同样停下，几声枪响，研究所活动的虫族又少了几个。
矢量图一步步放大，过道痕迹分毫毕现，智能分析很快得出结果，封奚顺着链接先一步传递消息，“从痕迹比对结果看，乌铭智顺着这条道路一直走到尽头，没有血迹。”
判断无误，祁沐继续向前，一间间研究室扫过去。资料很快收拢归案，同步传向星网备份。
一行人站到了过道最后的房前。
火焰燎过的黑色痕迹遍布墙壁，祁沐一脚踹开门。
无事发生。
只有浓重的焦味扑面。这间本用来储存精密仪器的屋子面目全非，到处是木炭残灰。
看着墙脚的骸骨，巴顿仍觉得不可思议，“乌铭智真的就这么死了？”
这么寥寥几日相处下来，他还是希望对方能活下来的。他和乌铭智等级差不多，其实那天是他先提出只身引走虫族。
“拨频器在九点钟方向。”封奚尽可能快速说清信息，“成像仪显示这里至少藏着一只虫族，高等级，极大可能已经受伤。”
很快击毙室内潜藏的虫族，祁沐避开侧面的烧焦的半只虫族，将拨频仪放到身侧桌面，率先按开播放。
其中储存的音频关系众多，他们需要证明其原始状态。
前半截和祁沐他们在矿产星听到的一模一样。
后半截断开的声音接上，乌铭智的声音越发虚弱，“这起高等虫族失控事故，我要指控谢恩知情不报，皇室与研究所互相掩护。甚至帝国各地开设的非法研究所多有布赫家族参与。
布赫为了让自己家每个孩子都有精神域，甚至将主意打到虫族身上。它们的脑域与精神域相似，因此有关实验也在它们身上展开…”
连续大段的指控传来，“布赫在边缘星系有专用雇佣队，转为转移各个研究所的资产，他们打点好幽灵航线，只有心腹经手……”
乌铭智叹了口气，“真羡慕有些人的好运气，如果我有S加的等级，我死也不会伺候布赫这群恶毒的蛇鼠。”
现场一片沉默，巴顿想询问是否要离开，但音频继续响起，“…最后附赠一条消息，最成功的实验体出自Y83，他们，”
可乌铭智偏偏在这时咳得撕心裂肺。
“立刻离开！”封奚试图叫回站在原地的祁沐，“Y83有关的信息无需公证，后面的信息不一定有效。”
只凭目前的音频记录就能起到极大作用。
祁沐：“可……”
台下只剩半截的虫族突然弹动，室内唯一的发声源吸引去它的注意，被火焰灼烧的残余痛感持续刺激着它的怒火，它狠狠抬起足肢劈向桌面。
封奚：“拨频仪已取证，先解决虫族，别冲动！”
但祁沐动作更快，他用武器击下拨频仪，手臂却不可避免地与锋利足甲相撞。
最后一句音频遥遥响起，“实验受挫，布赫对那个实验体可是很关注啊。”
鲜血滴下，祁沐抱着手坐在医疗室外，拨频仪早被拿走取证，照理说他该推门进去赶快包扎，但想到封奚面带怒气的面容，他幽幽叹了口气。
早知道换来这么一句废话，他就应该反应快点，或者一进去就把所有虫族全部清出去，这样就不会受伤了。
第47章 公式秒了
祁沐正伤春悲秋, 抱着自己精神体的竺泉溜溜达达走了过来，口中还哼着歌，殿下不时啼叫两声, 一唱一和的，让祁沐觉得甚是聒噪。
于是…
他伸出腿绊了竺泉一个踉跄。
后者靠哨兵强悍的身体素质迅速稳住身形, 但空气中还是飘出了殿下惊慌失措的咕咕声，锁定罪魁祸首，竺泉嘴上毫不留情开损，“小沐啊，怎么自己一个人来包扎呀，是喜欢自己一个人吗？你要实在孤独, 叔叔我可以尽点长辈的职责。”
这位黑暗哨兵仗着自己的雇佣期限还没到, 非要跟在他们身边，丝毫没有作为船上唯一无业游民应有的羞耻心。
军部舰队下行, 他便名正言顺跟了下来。
祁沐对这位父亲曾经的队友了解颇深，深知沉默是让竺泉吃瘪的绝招。
但竺泉像能看穿他想什么, 抱着殿下扎根他身旁，“不就是出任务受伤了吗？那是担心你才跟你生气，总比巴不得你死外面好是吧？”
昔日不靠谱的整蛊大王化身为恋爱导师，祁沐他可耻地动摇了, “也是，听听你的高见。”
竺泉摸上下巴, “也就你跟我有交情我才说的。既然会因为这事生气, 那肯定会心疼，你给他看看伤口, 实在不行出卖色相，三句话教你软化气氛。”
“先这样…”
几条深入浅出的理论下来, 祁沐觉得竺泉简直是良师益友，他开动脑筋，提出假设，“如果封奚他不喜欢色相呢，我看他不太主动啊，还有什么方法？”
殿下警觉撑开了头上的冠羽，竺泉也觉得棘手，“再教下去我站你们床边得了，听好了，徒儿，我再教你最后一次。”
祁沐支起耳朵，导师的声音传来，“转移话题会吗？实在进行不下去，你就说我要告诉你关于祁勒的惊天秘密，吊他胃口！”
祁沐眼神坚毅，举着临时包扎好的猪蹄出师了-
鉴定结果很快到了封奚手里，研究所最高级虫族被乌铭智拼死耗在仪器室，他随身携带有炸药，在精神体的帮助下拖住了虫族，与其同归于尽。
但高等虫族的生命力强悍，在爆炸结束后，它生生靠着半截身体苏醒，修复身体期间陷入假死状态，这也是它被祁沐忽略的原因。
谁都没想到高等虫族会焦成那样。
爆炸中心的虫族受伤严重，仪器室因为先进的防护牢牢锁住火焰，储存仪器的柜子尚留存着几个。更幸运的是，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拨频仪依旧没有损坏。
封奚正思考乌铭智最后留下的那句话，门口传来熟悉敲击声。
他没立刻动作，等待来者自报家门。
祁沐底气不足的声音响起，“开开门呗，我知道错了，别生气了。”
拉开门，封奚视线停在包着夸张纱布的手臂，“哪错了？”
犹豫一瞬，他还是询问：“伤得很严重？”
那时他分明看只划伤了小臂，但现在看着连手都受到了波及。
祁沐下意识抬起手臂，但伤口遮在纱布下，抬了也看不分明，他只得夸张点头，“是啊，很痛，得休息一段时间。”
封奚皱眉在他身上扫视，鼻尖淡淡的血味似乎能作为佐证，“进来吧。”
祁沐挤进房间，为了避免真相暴露被扫地出门，他特意背过手推上门。
伤口其实已经不痛了，顶多残留些愈合的痒意。吱呀一声，他发现自己下意识抬起了受伤的右手，几乎触及门面。
视线如芒在背，祁沐哎了声，收回包扎严实的手，“好痛，忘了怎么关门了。”
坏了，他往常受伤也活蹦乱跳，不会装伤员该怎么处理？
封奚拉开椅子坐下，勉强认可了他的说法，“过来，让我看看伤口。”
这颗星球已经清理结束，但是难民安置需要时间，他们便在这儿多留几天。
完好的建筑都被利用，封奚分了一个尚过得去的休息室。
幽蓝的纱窗遮挡了一些阳光，显得屋内昏暗异常。
祁沐走了过去，出乎意料的，封奚并没有立刻查看，反而剥开他肩上衣物，四处摸索寻找伤口。
光线很暗，祁沐低头便能看到封奚垂下的眼睫，指尖触感在肩头移动，带来种近乎悸动的战栗，他无意识舔唇，嗓音沙哑，“那里早好了，别看了。”
封奚按压上愈合的伤口，那里只剩下些微凹陷，哨兵恢复能力太强，只要时间足够，多深的伤口都不会在身上留下痕迹，也就无从查看曾受过多少伤。
他的手被祁沐拉着，指尖碰上温润唇瓣，封奚呼吸微窒，“不让我看看另一处伤口吗？”
“不好看，很快就会好的。”祁沐虚含着不肯松开，为了解决殖民星的事，他们已有数天没深入交流，身心都浸满疲累。
“今天是我的错，我不该冲动用手挡，害得你担心了。也不该不听你指挥，明明你是我的指挥官。”
“害我担心？”封奚不带情绪地重复这句话，他抽出手指，“记得伤口别碰水，你房间在对面，再见。”
答题失败，祁沐迅速思考对策。“可我伤口还痛。”
“是吗？”封奚持怀疑态度，“我是人形止痛药吗？痛就别受伤。”
封奚抱臂等待祁沐还能说出什么理由，他不想生气，如果祁沐硬赖着不走，他大概不会赶人。
卖惨失败，祁沐决定按照导师的建议。“你说伤口不能沾水，我没办法洗澡，而且做什么都不方便。”
昏暗的光芒下，封奚能看到祁沐颊上溅上的星点斑驳血迹，衬得他脸色苍白，可怜兮兮。
祁沐：“可以吗？帮我洗好不好？”
封奚移开视线，强行冷酷：“不帮，你队员不是挺多吗？我看巴顿很愿意给你搭把手。”
祁沐：……
坏了，解题步骤卡在解就进行不下去了。
“实在不行不洗也可以，反正你手都不要了，脏一点怎么了？”
祁沐又受一击。
“呃，”他绞尽脑汁想理由，“让他们帮我，他们一定会怀疑我们闹矛盾了，他们脑回路都很怪的。”
“没事，他们怀疑没错。”看祁沐被说得哑口无言，封奚心中怨念输出得差不多，暗自勾唇。
既然言语打动不了这个无情的人，祁沐决定直接耍无赖，“你舍得我无依无靠缩在别人房间吗？人洗澡的时候可是很脆弱的，就算是哨兵也不例外。不洗的话会很难受，我和安索都会产生抑郁情绪。”
说完，他支着伤手轻轻推封奚，“别生气了，以后什么任务都比不过我的安全，绝不受伤。”
答案正确，封奚掀起眼皮看他。
“得了。”他按上祁沐肩膀把人推到浴室，都摊上了还能怎么办？他转身打开浴室灯光，双手从后绕到祁沐身前，帮着解开最外层的固定带。
因为要确保战斗时不会出现额外阻力，这身作战服扣得极为牢固，暗扣也多，碍于角度问题，封奚扯了几下都没有扯开。
包扎位置的衣袖剪开，想彻底褪去需得几分巧劲。
啧，真麻烦。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确定水质还算过得去，封奚将外套挂在干燥处，捋起袖子折腾制服。
喷头蒸腾出些热气，弥漫在狭小的浴室内，让纽扣更加湿滑。
规整的作战服被扯得东倒西歪，手臂攀在身上，水雾阻挡视线，只剩触感鲜明。祁沐甩头发，让碎发遮住红得滴血的耳尖。
封奚：“别乱动，水都甩我脸上了。”
他成功解开衣物，去调整水温。“自己的衣服自己脱。”
祁沐放轻，单手操作很慢，想要使出蛮力，被封奚按住手，阻止了动作，“衣服，还想不想要？”
“要，那我慢点。”这衣服衣袖被剪下，早注定要被丢弃，可两人都没提。
拉着腰间衣带将人扯来，封奚稳住祁沐重心不稳撞向他的身体，两人紧密相贴。
静默一瞬，他拉过浴巾盖在哨兵头顶，揉在脸颊，总算把那几滴碍眼的血擦下。
被水淋过，祁沐锁骨漫上红意，乖巧搭手在封奚肩膀，闭着眼防止水流溅射。
上衣尽褪，封奚将手中衣物丢到旁边，视线无意往祁沐身上扫去。
武器带在祁沐腰间勒出红痕，手臂上也有紧身环锁出的痕迹，水流从上划过，顺着纹理流向腰身，最终浸入布料。
春意袭人，但有哪点不对，封奚皱眉拽裤腰，“你到底想不想洗，是要跟你的裤子过一辈子吗？”
“你也脱吧？”祁沐犹犹豫豫，“洗了好早点休息。”
他看封奚没换上常服，应该还没来得及清洗。
最重要的，只他一个人，怎么意外走火啊。
两人隔着氤氲雾气对视，封奚逐渐弯唇，揉得祁沐一头泡泡，“今天不想早点休息，你不用替我担心。”
老师，解题大失败了还能怎么救？
祁沐只得缴械投降，任由封奚揉圆捏扁。
直到新的浴巾盖在头上，他用完好的手随意擦着。
封奚关好水拿起浴巾，他的发丝仍哒哒滴着水。
“在想什么？”封奚把祁沐头发擦得东倒西歪，三两步走到床边找出衣服换上。
“你提前洗过啊？”眼前腹肌一闪而逝，祁沐心中叹气，“你说今天不早睡，要干什么？”
封奚奇怪瞟了他一眼，“你来我这儿干什么？伤口没那么严重吧？”
“你骗人的方法太拙劣。来的时候还有点血味，到现在散得一干二净，怕是再晚点伤口都愈合了。”
“啊？”祁沐抱着包成猪蹄的手，弱小无助，“哪有，我是真受伤…”
在封奚质疑的目光中，祁沐声音愈来愈小，“好吧，我承认没外表这么严重，但也没骗你呀。”
“嗯。”确定祁沐发丝干得差不多，封奚把人拉到身前。
哨兵找补的话清晰坚定，“其实我来还有个理由，你知道吗，竺泉他说要告诉我一个关于我父亲的大秘密？我们讨论下他会说什么吧。”
“说什么？”封奚重新拉开他亲手扣上的衣服，拉住祁沐的伤手寻找合适的位置，以免待会儿压到。
“你先猜。”祁沐还在为这招有用暗喜，不管怎么说夸大伤口这茬过去了。
封奚：“重要吗？”
“当然，”祁沐想要举例，但胸口触感怪异，他被扯了下，接着后背悬空，摔在床上。
祁沐：？
怎么了怎么了？
吻自唇向下，封奚蹙眉看他走神，手指用力，“闭嘴，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什么大秘密。明天就去遣退竺泉，想说就说，最讨厌吊人胃口。”
祁沐被压得呼吸错乱，声音都有点散，“别…别掐了。”-
医疗室的门打开，殿下打了个喷嚏，叼着从军部蹭来的药雄赳赳气昂昂走出。
“我可真是情感灯塔啊。”竺泉感叹，“这他们不得给我报酬翻个倍？
第48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殖民星上燥热的风卷着沙尘吹进窗内, 在纱窗上击出轻微噪声，阳光倾斜着打进屋内，投映上窗边人侧脸, 拉出道长长的影子。
祁沐小声跟副官交代这颗星球的收尾事宜，没有棘手到需要会议解决的事情, 他提了几条要求便挂断通讯。
辉光擦着脸颊略过，给他的发丝渡上层金芒，眉峰与鼻梁挺括，眼下沉有浓浓倦意，组合到一起，近乎在他脸上写满不耐。
可颊上极深的压痕将不耐冲碎, 显得有点呆。
每晚入睡, 祁沐总是习惯贴着封奚肩颈，被抱得惯了, 每天早上都能解锁不一样的红痕。
平时就算了，祁沐揉压脸颊, 试图加快血液流通，想尽快把这点丢人的痕迹消下去。
现在大家住得都近，要是出门被看到，这条压痕实在太有失他作为上将的严肃形象。私底下如何别人管不着, 但出来见人，总要做个体面人吧？
侧脸升起红晕, 压痕却纹丝不动, 祁沐挣扎着又拍几下，甚至计划起要不要倒点热水。
合计一番会带来的动静, 他抹抹脖子，悠悠叹了口气, 罢了，还是等自然消退吧。
确定室内空气换个遍，祁沐小心拉上窗。
床上不自然的摩擦声引起了他的注意，祁沐转过身，视线扫过，“什么时候醒的？还早，再睡会儿？”
封奚将手臂垫到脑后，调整过视线角度，“刚好听到你叹气，想到什么了？睡不着了。”
不同星球的磁场、温度、昼夜时间相差太大，前几天累的时候没办法在意太多，但闲下来，他们睡眠受到很大影响。
昨夜挺晚才睡，衣服乱飞，封奚扫了一圈都找不到自己的衬衫，蔫蔫不想起床。
祁沐衣服也是乱搭，早上来通讯，急匆匆下去接，手上纱布都扯得乱糟糟。他去翻封奚的包，“要哪个？你真是的，好菜，累成这样，回去我带你训练啊。”
封奚接东西的手顿住，手指狠狠扣住祁沐躺过的床单，咬牙踹他，“看看你的样子再说这话！祁沐，昨天是谁要哭了？”
“但是我恢复快啊，现在就完全没事。”祁沐站着说话毫不腰痛，完全不给自己留后路，他摆摆手，“要不你再睡会儿嘛，等启程我来叫你，东西我都收拾好了。”
“你还是田螺姑娘呢，这么贴心？”这话没一个字是真心的，大早上被嘲讽，封奚很生气。
但疲惫极大影响了祁沐的情商，他毫不客气接下夸赞，“多谢夸奖，我也觉得我很贴心。你要躺会儿吗？”
封奚绝不再躺，起身拉上衣服，从祁沐身上找到了自己丢的衬衫，“把我衣服还给我，我要剥夺你进入我房间的权力。”
祁沐顿了顿，决定做点别的，他举起手臂，“我伤还没好呢，不好来来回回脱衣服。”
“真的？”封奚冷笑，扯过祁沐的手臂，按在最中间，“我不是止痛药，但能让你更痛一点。”
“痛痛痛…”祁沐昏沉沉的脑子终于醒来，阿巴阿巴复盘半天，发觉自己说的话好像太直接，造成了很严重的后果。
昨天还是心疼的态度呢，今天就被气得下手了！
微弱的血腥味溢出，封奚皱眉，被祁沐湿漉漉的黑眼珠眨巴眨巴盯着，他心中冒出愧疚心理，“我帮你换药。”
只是血痂松动了，祁沐借机示弱，“好痛啊，只有亲吻能转移注意力了。”
封奚沉默片刻，抬手揽上祁沐后腰，顺从地给了个吻。
带着点早安吻性质，他从手臂向上，一点点移到祁沐面颊，原本是压痕的地方留了个浅浅的红痕。
他趁着祁沐沉溺拉起手臂，纱布被一圈圈扯下，露出其中早已结起血痂的伤口，有些伤口不深的地方只留下浅浅白痕。
随着纱布移下血痂掉了几块。
封奚：……
纱布被缴获，祁沐顶着脸上新印上的吻痕被赶出房间，在队员的频频侧目之下仍坚定不移挂着笑容。
管他呢，这叫爱的见证-
回到终雪星，封奚执笔看终端上的信息。
数天过去，关于边缘星系的合作计划基本敲定，边缘星系已解除警戒状态，中封的计划很快就能展开。
而与诺亚联邦的合作已经开始，他们拥有稀有金属，本身便拥有工业基础，大部分零件能就地制作，困难模型有中封在星网上指导。
那晚过后，祁沐便忙于整合与皇室谈判的筹码，解决难民问题后很快启程。殖民星的异常通报向帝国，算是给了先前封禁的理由，皇室至今没表明态度，想要按兵不动，他们也没急于挑开。
让皇室摸不清情况，才能收集到更多信息。
封奚捻动笔杆，将晕出墨的纸张放在空窗前晾干。
终端上的信息易于修改，整理重要思绪时，他惯爱使用这种古老的记载工具。
老弗朗的头像以及数条未读信息在屏幕上跳动，封奚搁置下笔，解锁终端，这个活泼的老头特别沉迷网络，二十四小时中有十四小时都守着终端，早宣称要捉他去研究帝国最近提出的飞船课题。
如何在能耗与资源消耗最少的前提下造出一批可以用于战斗的飞船？
这个讨论在星网上流传许多年，但还是头一次被搬上正式比赛。
无他，这道题目太过宽泛，飞船史上，大多数改良都冲着这两个方向，甚至之后也会一直往这个方向走，但在前沿技术没有突破时，飞船能耗不可能缩小太多。
要简练，无人飞船还不够简练吗？偏偏要安装复杂臃肿的安全系统来保证驾驶人的安全？
因为这条看起来过于不专业的课题，帝国阴谋论迅速上行，大家都怀疑虫族外是否还出现了其他异族，所以引起人类警惕？如果有的话，它们会不会在某一时刻虎视眈眈，像虫族一样侵略帝国？
如果对方不来，那人类就得主动出击。
可航行时代早已过去，没有星网的荒凉之地，没人愿意踏足，那意味着没有任何社交，没有安全可言，甚至没有资源与食物可以使用。
不论帝国究竟有何目的，这份课题正好与封奚改造的模型机撞到一起，他对那艘临时改装的飞船尚且不满意，却出乎意料符合命题。
复杂臃肿的理论似乎比不过荒星冒险得来的灵感，但这份灵感不够完整，为了继续精进模型机，他同样想抽时间跟老师讨论。
第49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终端再次传来消息提示, 封奚将纸张锁进矮桌，点开信息查看。
弗朗：快点上线，我等不及要讨论了。
弗朗：对了, 你师弟想着旁听，他最近搞结课作业, 让他做设计师，只会打螺丝，蠢得好像把脑子塞虫子嘴里了，把我气得冒烟。你那边有没有什么苦活，让他过去干几天，总之别再烦我了。
看了眼窗外的时间, 封奚起身打开虚拟舱。天色还早, 或许等他忙完祁沐都不一定能出军部。
意识链接上星网，他回复老弗朗的上一句话：“军部很多报废的机甲需要整理机身数据, 刚好提升实践技能，实在设计不出来, 拧螺丝也挺好的。”
老弗朗第一时间看到封奚身影，他穿着斑斓上衣，全套潮人打扮，“嘿, 好主意啊，还是你会使唤人, 有工资吗？”
“没有, ”封奚跟花里胡哨的老师保持几步距离，“说好的做苦力, 不然以他的竞争力，我为什么要挑他？”
老弗朗：“你这话也太冷漠了, 完全不具备人文关怀，正合我意。得了，还是交给你舒心。”
两人开了片星域房间，内置几张简易办公桌，一致决定没给齐榆留椅子。
弗朗是确实被徒弟烦得想撞墙，而封奚……
他还记得某些尴尬读物，甚至因为当了次范本，每个字都记得极为清晰。而且，那糟糕又黏糊的范本太简略，在其指导下得出的结果简直可以作为黑历史留存。
文笔差就算了，还没有生理常识，他在扫了几个经验贴后就把那些读物贴上了废物的标签。
如果不是流传太广，他想把这些读物通通删干净。
“前段时间事情一个接一个，你可真能闹腾。”老弗朗对封奚遇袭的事件有所耳闻，在中封接到求救信号后，他被封安找去帮忙，连轴转好几天终于筛选出合适人选。
他摇头感叹，“封安那小子是真担心你，整天担惊受怕的，我都怀疑是不是修奕那个老家伙附他身上了。”
“也是奇怪，当初修奕把小安从抚育中心领回家，呆了几年都不适应，结果你一回来，他反而像个封家人了。”
封奚：“拉我过来不是为了感慨过往吧？再这样我走了。”
“别啊，适当放松是提高生产效率的手段知道吗？”老弗朗立刻稳重形象，“不说了，你跟我讲讲这十几天的经历。”
封奚放下设计图纸，应道：“流落异星十几天，没太多波折就拼出飞船离开，后来到矿产星遇到竺泉，就得救了。”
想到原始星上的事，他短暂弯起唇，又很快压下，低头去看图纸。
“等等，我好像看到你露出了荡漾的表情，”弗朗目光如炬，“异星有什么？你一个人流落异星…你跟哪只猴子看对眼了？”
祁沐无端成了猴子，封奚没忍住笑，“还挺俊朗，到时候让你看看。”
好像闻到了恋爱的酸臭味，单身至今的弗朗心中立刻拉响警报，强迫自己压下好奇，很快投入图纸讨论。
来回修正几处漏洞，封奚视野边缘亮起枚头像，星空一闪而逝，划入堆积的信息中。
他想点开，弗朗声音响起：“机甲黑盒的信息派上用场了吗？去边缘星系，你还能找你那个朋友吗？”
讨论已步入尾声，这算是来自长辈的问询。
想到那道身影，封奚摇头，“派不上用场了，我可能已经找到想要的答案了。”
黑盒中记载了Y83所有实验对象的精神力数值，他本想借着申请塔帮忙寻找与S01相符的特种人。但在老弗朗破译之前，他已经找到人，用于查询的参数没机会发挥作用。
但有原始数据留存，能用来比对祁沐近些年的精神域变化情况，或许能帮助解开失忆的谜团。
“挺好。”弗朗没多问，摸了把星网限定的头发，正头脑风暴训斥迟迟不到的另一个徒弟。
头像亮了又亮，封奚这次没放过消息，进入聊天框。
雪豹最好摸：好巧哦，我也在星网。
一分钟后，对方追加了条：会议结束了。可以去找你吗？
雪豹最好摸：还不回复我？全部未读，气。我要去找你。
几秒钟后：可恶，又来一场会议，我已经锁定你的星域号了，会议结束就火速杀到。
最后一条消息孤零零躺在聊天框：我到了…啊又来，这么多汇报要做，我快不会说话了。
随着消息一条条已读，祁沐的消息很快闪现：烦，终于看我了。凭什么卫生部也开会，正阐述我们的暴力清理导致C-b5生态遭遇的严重打击，唉…
这人的头像原本是军部的徽章，正式得不能再正式，活得像是官方号，现在换成了黑色的星空，三两闪亮星星缀在上面，隐约能看到玻璃反光。
封奚整理措辞，最终敲下简洁的话：别烦，在家等你-
祁沐在翻来覆去循环于几个话题中的会议挣扎，手指点上虚拟光屏上的头像，大使们慷慨激昂的声音完全唤不回他的注意。
封奚上线了。
封奚进会议室了？
封奚没看他的在线记录…
封奚完全没想到给他发消息！
祁沐只能在星网上偷偷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好熬过无聊的会议。
为了出行计划，他把日程外的会议积攒到一起，想着长痛不如短痛，恼人的刻板会议早点完事为妙。
特别关注的权限让他大致能猜出对方在做什么，但得不到回复，他浑身难受。
数条消息删删改改，没得到一点视线。
雪豹已经不是最好摸的了，因为雪豹马上被长达五小时的会议耗成豹干了。
到环保大使过于愚蠢的指责，祁沐已经要压制不住连轴转会议带来的烦躁，想要亲口理论。
巴顿直觉不妙，生怕祁沐一脚把对面胖墩墩的大使踹出星网，将要眼神示意旁边的一个人拉住祁沐。
下一瞬，过于明媚的笑容在祁沐脸上展现，比结瓜子的向日葵还阳光，有点闪眼。
环保大使也注意到了异常，他不自觉开始磕巴，被上将灿烂的笑镇住。
什么意思？不冷脸的上将太恐怖，他不会要被灭口了吧？
大使心率飙升，颤抖着结束会议，还没等流程结束就被安全系统强制下了线，留在场众人面面相觑。
祁沐才不管大使想什么，他要下班了！
坐上悬浮车风驰电掣赶回家，他在终端上搜索了下封奚的在线状态，接着急匆匆赶回自己的房子拿出早准备好的东西，拖家带口搬到封奚门口。
安索头上脖子上挂着小包袱，里面装着它的玩具，在封奚开门后立刻挤了进去，自然盘踞在跟祁沐房里同款的沙发上。
当初把封奚的房子放在自己旁边的决定真是棒极了，搬东西完全不费劲！
爸爸再也不用担心我住不到对象家里了。
“小奚，我回家了！”祁沐在怀中行李后露出半张脸，艰难递出自己的门票，“看我带来了什么。”
揉脑袋勉强应付过嘤嘤叫的雪豹，封奚拿起行李，解救出他另外半张脸，“看到你带了好多占我房间的东西。”
封奚从成山的物品上收回视线，压抑住立刻将人扫地出门的冲动，他还是接过祁沐手上信纸，“如果表现得不好，我会把你和安索一起丢回去。”
安索警觉抬头，耳朵抖了抖，“嘤。”
“别这么狠心。”祁沐的话遥遥从山后传来，“这是你之前要的信，我觉得寓意不好就一直不敢给你，但现在不怕了。”
封奚很早便说要收藏他那封写给皇室的信件，后来也提过几次，都被祁沐躲了过去。信中都是阐述自己的缺点，与封奚不般配，跟他实际想法有点差距，万一封奚当真了怎么办。
这次机会不错，有什么比同居更能消解这封信的原本含义？
封奚拿出下面压着的纸质卡片，好奇道：“这张是什么？”
卡片印着镀有金边的花体字母，看着不像是通用语，大概是边缘星本地语言。
“一张远走高飞的船票。为了这张船票，我可是加班加点糊弄那群老头子。”祁沐颇有主人气魄地将自己的东西塞进边边角角，洗漱的位置并排放上两个相似杯子，家居服、枕头、水杯都是同一主题。
和封奚购物时他有留心，暗戳戳买了情侣款，早就过上了精神情侣的日子，现在光明正大摆出来，怎么想都很有纪念意义，他眉眼不禁弯起，有点想哼歌。
收拾好一切，祁沐叉腰打量，心中雀跃：“我想知道过去的事，又要获得几个大星域联盟的支持，所以搞来了不记名船票。”
“走吗？这条航线特殊，我早就想上去转转，军部会派人暗中护航，这次绝对安全。”
“当然，但…”看祁沐紧张的表情，封奚拉起祁沐换上的睡衣下摆，“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没见过？”
“而且，过几天就要走，你现在搬进来不觉得有点太晚了吗？”
“不晚！”
第50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已经通知了沿途哨塔负责人, ”巴顿语含担忧，“长官，现在同附属星球谈合作是否为时过早？战况尚不明朗, 还没到与中心星决裂的时机。”
祁沐提起随行物品，将船票塞到身前口袋, “不早，不现在联合，单等虫族退去，只会更没有时机。”
他摆手让副官无需担心，“得了，顾好终雪星, 一旦出现异常立刻通知, 其他的无须担心。”
封奚从悬浮车另一侧绕行到祁沐身边，抽走放在他胸前的船票, 一齐走进船坞。
他们即将踏上的航线在边缘星系历史悠久，因为途径数个宇宙风暴区, 行驶全程皆有哨塔护航，这也给航线打上了安全的标签。
在航线并不密集的边缘星系，不论身份高低，若想要长途星际航行, 首选便是这条线路。更可贵的是，这条航线延伸极长, 几乎将所有富庶星球都囊括了进去。
自驾飞船太过危险, 而军部舰队巡航又过于引人注目，为了能达成旅途目的, 祁沐特地调整所有途径哨塔负责人，绝对杜绝其中藏有皇室人手的可能。
检过票, 两人乘摆渡船上行至飞船之中，这艘客船的船身延展宽大，几乎与星舰体积相当，成排的逃生舱悬挂在透明隔断内，无声诉说着安全。
扫过船身，封奚看向正同侍应生交涉的祁沐。
祁沐察觉他的视线，短暂弯眸后无声启唇：我马上过来。
封奚点头，凭借不记名船票先行进入船舱，拿起矮桌上放置的地图册查看。
祁沐这几天颇为神秘，整夜查着消息，嘴上说着消息太繁杂封奚没必要看，但又不避着人。几眼瞄过去，封奚便能看出祁沐在干些什么。
成堆的边缘星球资料罗列，祁沐一直在查看近几年附近富庶星球自治情况。
作为首席执行官，相关情况他了解很多，但想要达成合作，单凭那些了解不够，除了几个主权清晰的星球，剩下的与散沙无异，极难联合。
小到勉强足够居民生活的农业星球、矿产星，大到已经形成独特生态的殖民星，亦或是早取得独立权利的自治星球，它们大多能连接星网，但天然与帝国底色割裂。
最麻烦的是，有极大一部分星球虽位于边缘星系，但深究起来，它们属于中心星域某些人私人财产，如果不是因为战时特殊政策，需要将税收填补军费支出，它们还需要对殖民公司或是背后的拥有人负责。
各种条条框框叠加，混乱得让人头痛。
听侍应生完整给出船上条例，祁沐拿出军部调查令，“这几个人上来了吗？”
船上常有军部的人随行，侍应生没惊讶，只当祁沐的任务是保护名单上几个人，点头：“凡德星长在一星时前已经上船，其他几位星长也在附近。”
得到想要的信息，祁沐抬腿走进舱室，迅速捕捉到封奚身影，“好麻烦啊，星网上见不到人，要追到这儿谈判，这活真是谁爱干谁干。”
“什么时候能来段真正的蜜月旅行啊？”
他们只在船上待三天时间，却要应付不下四位星球的领导者，确实够忙的。
封奚偏头打量他的神色，牵起祁沐指尖把弄，“容我说，虽然我们有永久结合，但在现今法律下，经过程序认证的伴侣关系才能衍生出蜜月这一说法。”
祁沐闻言笑道：“你这话只能激起我申请程序认证的欲望，不对，结婚这事被你说得怎么这么别扭？要是能去度蜜月，我现在立刻下船找‘塔’认证结婚状态，什么都拦不了我。”
“想太多，就算你把几个星长都撂哪儿，还有虫族等着呢。”封奚松开祁沐手指，随手放下地图，“一张证件而已，如果你想要，在星网就能认证一半，除了生物信息和精神域信息，什么都能办妥，想要吗？”
不过对他来说办这个有点麻烦，要提前处理中封那部分，如果祁沐想要，得提前准备。
“真给啊？”祁沐震惊眨眼，害怕封奚是在开玩笑，又确定一遍，“你不要说空话，我很认真的。”
“骗你干什么？”封奚不理解这人的脑回路，打开终端看最终定下的居室。
“当然认真，现在就可以认证。”
“别！”祁沐呼吸都急促几分，“怎么能这么草率？”
这大概是他们关系的最终状态，会保持很长时间，但祁沐就是激动，还有点恐慌，总之就是没法接受在一个平常到有些潦草的午后确认最后的关系。
“你还讲究这些，那就算了。”封奚耸肩，迈步行进步梯。
祁沐几步跟上，抬手试图比划明白，“你想，如果以后回忆起来，你难道要说在一个完全想不起来做了什么的一天冲动领了证件？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封奚有点认同，但不多，“可凭我喜欢你这一点就能作为原因，讲究态度附加意义太累。”
虽在辩论，但猛听到跟告白相近的话，祁沐克制住嘴角上抬的冲动，伸出双指压在脸颊两侧，“你说话真好听，能不能多说点。”
“比如我喜欢你？”封奚拇指在祁沐侧脸挤出个凹陷，像个酒窝，“一天限定一次，今天说过了。”
祁沐毫无抵抗力，他拿出认证卡刷开门，侧身打开灯，“不管，反正凭你今天的话，以后我什么时候选好日子，你什么时候跟我去认证，不许拒绝我。”
话题终止在封奚默认间，他放下包裹，在居室中走过一圈。
一张船票对应着一间居室，但祁沐以旅途安全为由，将两人的房间换成了大些的双人居室，只留下一张大床，总体条件看着还不错，卧室中甚至有专为哨兵提供的白噪音-
大致安顿，祁沐先与凡德星长会面，顺利达成协议，这位星长是个热心肠，得知祁沐将伴侣带来，一个劲奉承，热情得祁沐难以招架。
祁沐保存好电子合约，“有机会一定见一面，期待合作。”
救星到达，祁沐连忙起身，生怕凡德追上来继续寒暄，“我的向导有事找我，抱歉，我需要离开了。”
凡德看到等在门口的青年，“哦，你们和星网上流传的一般相配，快去吧，你的向导正朝你微笑呢。”
拉着封奚推开门，祁沐长出一口气，为了装作繁忙，他拉着人朝四层活动室走，“这人真可怕，怪不得南义星能成为边缘星中幸福指数最高的一个，遇上什么都能聊个不停。”
封奚原本在船上闲逛，被祁沐的信息喊过去，就凡德的表现分析几句，他谈起刚看到的异常，“活动室有群佣兵，围着游戏机，我隐约听到他们谈论实验体，也提起了中心星，不像普通乘客。”
“去看看。”先在外围听了几耳朵，两人融进人群。
这艘船上不仅有星网覆盖，甚至还配备有不记名模拟舱，供乘客随意游玩，但两人的目的不在游玩取乐之上，随意转了两圈，祁沐靠着高超的游戏技术很快和这群人打得火热，他与封奚对视一眼，由后者率先开口，“异星的地图都简单，船上有没有什么更有趣的东西？”
被问的人愣了会儿，他的同伴朝他暗中使眼色，眼睛乱瞟，显然警惕心过盛，“不知道啊，途径的几个星球景色还挺特别，至于其他的，还有什么比异星游戏更好玩？”
封奚顺着他同伴视线看了眼，与祁沐交换过眼神，顺着他们下意识看去的方向搜寻。
但一直到晚饭时间，他们都没有见到什么异常，祁沐有点泄气，但还是强打起精神，“算了，肯定没这么容易被找到，不然凭军部的搜查也该露出端倪，更何况人体交易这种东西得多显眼，怎么可能随便问个人就有收获？”
封奚嗯了声，垂眸看盘中肉排。
他抬起刀叉，修长手指紧着刀柄，腕骨在衣袖下若隐若现，刀刃前后移动，勾勒出流畅的腕部线条。
随后，他将切下的肉块放在祁沐盘中，刀尖与瓷盘碰撞，发出清脆颤音，封奚朝不知为何又在发呆的哨兵示意，“我的右手边方向那桌在说什么？”
他能感觉到他们小心扫视的视线，与他的视线对上片刻，他们颇为心虚地回转头颅谈论。
祁沐照常将食物塞到嘴中，俯身凑到封奚耳边，“在说边缘星系突然严厉的政策，像是想要偷渡去中心星系的人。”
“佣兵队伍…”祁沐继续小心捕捉消息，“他们要乘这艘船去找他们的队长？没说其他目的。”
这么谨慎，封奚心中的怀疑愈发浓重，视线追着这群人离去，他抽出张纸巾点在祁沐唇角，声音飘出：“跟上去，看看他们要去哪儿。”
祁沐毫不怀疑封奚直觉，二话不说起身，挽住封奚的手臂，自然地朝房间走去。
前面一行人到了顶层住宿位置没停，反而乘着直梯向下。
祁沐趁着最后的机会挤进电梯，几秒后，他看着楼层按钮，在终端上朝封奚发消息：“来底层。”
封奚回身看了眼在旁看得目瞪口呆的凡德，礼貌侧身进入停下的另一电梯。
“你们这是吵架了？”凡德忍了又忍，他刚和祁沐接触，还算有了解，但看到祁沐突然抛下自己的伴侣挤进满人的直梯，怎么看都像是要分道扬镳，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念头，他嘿嘿笑了两声，“没想到上将在私下里是这么个性子？你不去哄着？”
封奚切身体会到凡德的多话，还是解释，“我有些时候想不清上将他要做什么。”
总之不能暴露他们正追查嫌疑人。
凡德给了个我懂得表情，“他平时在会议上可真是严厉，不过我原以为终雪星那边不会有脱离帝国的想法的，毕竟它们离中心星系很近，哪有必要来帮扶我们这些处于外敌入侵第一线的星球？从这点来看，祁上将就有他人没有的魄力，脑洞不同也正常。”
封奚只得同凡德继续寒暄几句，余光注意祁沐在终端上的消息。
祁沐：我跟下来了，这儿有个聚会，像是专门为他们开展的，都是些佣兵，我先进去，怕跟丢了，你待会儿看我信号就行。
“在等消息吗？”凡德啧啧称奇，“你看祁上将那副样子，像是会主动服软的人吗？有的时候啊，维护关系，是要双方一起的，但要是一方不主动，那另一方可不就得更主动一些？你要是想挽回，就要主动发消息啊。”
得到看光明正大终端的机会，封奚点头，“对，我先发消息试试。”
封奚：遇到话痨了，得等我会儿，你别冲动，想做什么都要记得军部的人都在旁边，随时可以喝令飞船停下盘问。
祁沐：收到。
凡德：“这就对了嘛，看，得到祁上将的回复了吧？快去找人吧，我会把上将的意思告诉其他星长的，大多数有自治权利的星球都不会想受帝国驱使，我们的资源也快不够本星的发展了，没空抽出来供给中心星。”
封奚：“多谢。”
终于摆脱凡德，封奚迈出电梯，朝着祁沐发出的定位赶过去。
灯光突然不自然明灭，他在一扇漆黑门前停下，推门进去。
里面没有任何声音，他顺着黑暗向前走，觉得脚下黏腻，微弱的灯光映射下能看到猩红色的血迹，那一瞬间，背景的呻吟声音更大，他才想起能用精神链接感知，虽然没有加固链接，没法传递太多消息，但顺着线找人还能做到。
他绕过地面呻吟的佣兵，立在哨兵面前，他抬手探索，指尖先触在了祁沐温暖的侧脸上。
人很清醒，呼吸起伏正常，身上也没有血腥味，以祁沐的视力，他该能看到自己走进来了才对，封奚疑惑，“…他们做了什么，攻击你了？”
祁沐双臂突然搭上封奚腰间，封奚这才发觉这人竟在发抖。
“怎么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带着鼻音的话语响起，“他们的头儿，好像是我父亲？”
“暗门后关着好多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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